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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代屋秀晃]音韻織成的召喚魔法2 -Crazy Money Wars-[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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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3 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1870406485 于 2016-9-3 18:20 编辑

  音韻織成的召喚魔法2 -Crazy Money Wars-
  ——————————————
  作者:真代屋秀晃
  插畫:x6suke
  譯者:許晉誌
  圖源:污驴
  掃圖:污驴
  錄入:污驴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天使動漫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獲得能將人強制拖入饒舌對決空間,
  並支配輸家的魔法道具「撒旦麥克風」的真一,
  一如往常遭到他的契約惡魔瑪米拉達所糾纏,一天到晚給他添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真一的兒時玩伴──朝日奈緋奈,
  突然以轉學生的身分出現在他面前。
  對嘻哈研究社很感興趣的緋奈,竟然拿起麥克風如此宣告:
  「搶錢一絕,華麗對決!」
  沒想到緋奈也跟惡魔簽訂了契約,手上持有新的撒旦麥克風。
  緋奈在MC對決中獲得勝利,成為嘻哈研究社的新社長,
  君臨於眾人之上……

  作者簡介
  作者:真代屋秀晃
  現居大阪市。重度泡麵中毒者。每天吃五餐,導致肚子大到嚇人。同時學會了單靠腹部就能撞飛別人的特殊能力「肚皮彈簧床」。玩格鬥遊戲會選力量型角色。


  CONTENTS

  Prologue:Illegal B-Gril
  Track01:Meets As Glorious
  Track02:Blaster, New Leader
  Track03:Secret Garden, Club Eden
  Track04:Communication, Destruction
  Track05:Blazing Beat, Tumbling Gold
  Epilogue:Dreamer Looked The Star


  為了爭奪「最強饒舌歌手」寶座,謾罵(Dis)與金錢(Money)的風暴來襲!

  瑪米拉達
  將魔法道具「撒旦麥克風」賜予真一的女惡魔。
  自認行動是出自一番好意,其實卻很讓人困擾。
  個性愛耍賴,意外懷有一顆少女心,也是嘻哈研究社的偶像!?

  音川真一
  個性認真,品行端正的學生會長,人稱「校規守護神」。
  跟惡魔少女瑪米拉達簽訂了契約,成為稱霸學院的最強饒舌歌手(但本人討厭饒舌)。

  亞畢戈
  跟緋奈簽訂契約,并賜予她另一隻撒旦麥克風的惡魔。
  和瑪米拉達從小就是死對頭。對嘻哈不感興趣。

  朝日奈緋奈
  真一的兒時玩伴。
  因為家庭因素一直住在關西,最近突然轉學到了鏡波學院。
  打從骨子裡熱愛嘻哈,饒舌技巧也是頂尖水準。

  綿良邊良
  鏡波學院國中部的二年級學生。
  在國中生之間被稱作「最強惡棍」,並為其所恐懼的饒舌歌手。
  對高中部的嘻哈研究社以及真一燃起敵意。

  司馬坂軍馬與嘻哈研究社眾社員
  言行舉止莫名其妙卻又身懷神奇領袖魅力的社長,以及其他的社員(饒舌歌手)們。


  「嘖,這個家裡沒有充氣墊嗎……梅、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不好意思,可以請您躺在那邊嗎……?」

  「為什麼?話說回來,麻里子怎麼也全身塗滿肥皂泡泡,是想要幹嘛?」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Crazy Money Wars-
  【韻】
  摘錄自廣辭苑
  第五版(岩波書店)
  ①音韻。音色。「餘韻」
  ②趣味。風流。「風韻」
  ③(rhyme)為尋求聲調和諧(協調)之美,在詩文中,將發音相同或類似的詞依照一定間隔排列。「韻腳、押韻」
  ④詩歌。「韻文、韻事」…………
  
  
  摘錄自廣辭苑第五版(岩波書店)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7: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1870406485 于 2016-9-3 18:09 编辑


  Prologue: Illegal B-Girl


  「嗯,我剛才表演完了,現在正要搭計程車去找妳。那麼,待會兒見。」
  靠坐在道路護欄上的男子講完電話後,按下智慧型手機的按鍵結束通話。
  隨後,男子從鬆垮的牛仔褲口袋裡掏出紅色萬寶路軟盒,靈巧地用單手搖出一根香菸叼到嘴上,接著用洋溢著高級感的克羅心打火機點著了菸。
  男子的左手腕上還戴著看似昂貴的手錶。他看了一下時間,發現已經過了凌晨一點鐘。十月中旬的晚風帶點涼意,但對於男子來說反而剛剛好。那竄進T恤的寒風,正好讓他因為Live而發燙的身軀舒適地冷卻下來。
  ──今天的Live也是棒透了,場子的氣氛High到不行。
  男子緩緩地吐出香菸的煙霧,並抬頭看著眼前店家的懸掛招牌。
  至高天俱樂部(Club Empireo)。
  店家用橙色與白色的俗豔霓虹燈亮出了店名。至高天是在但丁的《神曲》當中出現的天界,存在於黑暗宇宙的外緣,受到永恆之光照耀。如同店名所示,即使到了深夜時分,俱樂部依然燈火通明。來自大阪各地的饒舌歌手,今天也齊聚在店裡,舉辦通宵的活動。雖然男子的表演早就結束,但Live依然會持續到天明。
  「請問一下,你是MC鮫島先生……對吧?」
  這時,有三名年輕女子走出至高天俱樂部,出聲向男子搭話。
  「我們是為了看鮫島先生的表演,才會過來至高天的。剛才的表演真是帥呆了!」
  「哇啊……近看果然超帥的……」
  男子──MC鮫島伸手輕輕按住棒球帽的帽沿,說著「謝啦──」並露出了微笑。根據照鏡子反覆練習的成果,他有自信這是最帥氣的姿勢。因為在不少鎖定年輕女性客群的免費刊物上,針對MC鮫島的介紹多是「大阪在地的帥哥饒舌歌手」,所以他隨時都很注重自己的外貌。
  「我們看完了鮫島先生的表演,現在正想去喝一杯呢……鮫島先生要待到至高天打烊才會離開嗎?」
  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委婉地詢問。她們的眼神之中隱含某種期待,而MC鮫島也察覺到這一點,於是理所當然地回答:
  「沒有啊,我正要回去呢。要不然,我也可以跟妳們一起去喝酒啊?」
  「咦?真的可以嗎!太棒了!」
  三人互相手拉著手齊聲歡呼。看著這一幕,MC鮫島在心裡暗自偷笑。
  真是走運啊,這三個女孩都長得超可愛的。總之,等一下就先去喝酒,接著慢慢挑選目標。天亮之後,再把相中的女孩帶到賓館去吧。
  於是,鮫島又從口袋裡拿出智慧型手機,給剛才自己在電話裡說著「現在過去找妳」的半同居中的女性傳了封簡訊。訊息內容很簡短,就只有「今天還是算了」這麼一行字。對方要是打電話過來,那情況就麻煩了,於是他索性把手機關掉。
  對於MC鮫島來說,像這樣突然放別人鴿子,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只要有女人過來搭訕,就算要取消原本的既定行程,也非得把對方弄到手才肯罷休。一點也不會覺得愧疚。
  鮫島將菸頭扔到地上,一腳將其踩熄,然後說著「我們走吧」,並伸手攬住三人的背,準備就此離開。而就在這個時候──
  「等一下。」
  在他身後傳來一道宛如銀鈴般清脆嘹亮的聲音。MC鮫島轉頭一瞧。
  眼前站著一名身材嬌小,穿著成套的黑色連帽外套與黑色棉褲的人。對方將褲管捲到膝蓋下方,蓋住頭的兜帽底下還戴著耳機。一雙好勝的漆黑眼眸,散發出強烈的殺氣,彷彿恨不得將MC鮫島一口咬死。
  「誰啊?難道也是我的粉絲嗎?」
  MC鮫島開口一問,結果對方回答:「別說傻話了。」講話語氣雖然像是男生,但聲音聽起來顯然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少女又接著說:
  「MC鮫島,我聽過你的傳聞喔。聽說你會誘騙前來看Live的女客人跟自己發生關係,然後不斷讓對方奉承自己,最後玩完就把人家拋棄,根本就是最爛的饒舌歌手嘛。」
  聞言,被MC鮫島抱在左右兩側的三名女子都發出疑惑的聲音,也流露出不安的表情。
  「哈哈,妳在說什麼啊?哎呀,如果成為像我這麼有名的饒舌歌手,難免會傳出不好的謠言嘛,不要什麼事情都當真啦。」
  「我從說是跟你交往過的幾個女人那裡,聽來了很多消息喔,你簡直就是極惡牛郎嘛。手上那隻看起來就很貴的手錶,我想大概也不是你自掏腰包買的吧。」
  聽見少女這番話,三名女子說著「那、那個……我們先走了……」隨即快步離去。
  MC鮫島完全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只見他重新叼起一根菸,用打火機點燃。輕輕地吐出一口煙後,他聳了聳肩說:
  「……真是的,妳這不就害得我今晚的玩伴逃跑了嘛。也罷。關於妳剛才說的事情,都是那些女粉絲單方面自以為在跟我交往罷了。我又不是她們的男朋友,卻還特意花時間陪她們玩,當然要拿點回報嘛。」
  「你真是一個不負我期待的人渣呢。就是要這樣,才有打垮你的價值嘛。」
  話說完,少女緩緩抽出縮在口袋的右手。
  那是一隻白皙的小手,跟她身上的黑色服裝形成鮮明的對比。接著,少女將宛如出鞘短刀的右手打橫伸直,並如此宣言:

  「搶錢一絕,華麗對決。」

  短刀──不,少女的右手發出白光,光芒凝聚在少女的掌心,漸漸形成麥克風的形狀。當光華完全消失之後,少女的右手已經握著一支麥克風了。
  那是一支沒有導線的普通無線麥克風,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圓頭集音部位的下方,有個作充血獨眼造型的,像是胸針的裝飾品點綴著。
  少女將獨眼裝飾朝向MC鮫島,當他一被那隻獨眼瞪視,現場隨即憑空奏起重複著單一旋律的伴奏。
  「這、這是什麼聲音……?」
  MC鮫島朝著四周張望,不停尋找聲音的來源,然而在那之前,一個奇妙的物體搶先獨占了他的視線。
  一面排列著數位文字,寬度超過一公尺的奇怪板子,就懸浮在他的頭頂附近,而且看不見有懸掛任何釣絲之類的道具。
  這時,MC鮫島回想起以前看過的電視節目的布景。那個節目會請專家鑑定民眾家裡塵封的寶物,接著在數位電子板上顯示出鑑定價格。此刻,懸浮在自己頭上的板子正顯示著「¥95267」,而形式就跟那個一模一樣。
  此外,並非只有MC鮫島頭上浮現奇怪的板子,只見少女的頭上也浮著相同的東西,只是在那上頭的數字是「¥5124」。
  「喂、喂,這究竟是什麼鬼啊!」MC鮫島大聲喊道。
  「顯示在這面板子上頭的數字,是將雙方錢包裡的錢,還有身上目前穿戴的物品和隨身物全部變賣到魔界當鋪後的總金額。不過,我怎麼說也不是魔鬼。這個變賣價,已經預先扣掉你的內褲,還有收在斜背包裡的麥克風了喔。」
  MC鮫島完全聽不懂少女的講解。
  「所、所以究竟是怎麼回事?魔界是什麼鬼?妳究竟做了什麼!」
  「你馬上就會明白了。」
  語畢,少女隨著憑空奏起的伴奏,透過麥克風唱出Free Style的饒舌歌詞。
  『給女人包養的垃圾MC,饒舌界的毛毛蟲就是說你,一腳踩爛馬上變屍體,麥克風憑你可拿不起。交出你的Mic,我立刻呼叫Bike。女人送的名貴Lighter?我召喚硬派的Rider。油門催到底,讓你在路燈下嚥氣。』
  那些歌詞交織成立體紅字,往少女後方聚集而去。
  歌詞的文字群宛如紙黏土一般堆疊起來,隨後化成一輛重型機車,車上還跨坐著一個感覺很硬派的男人。他穿著白色特攻服,頂著像大砲一樣高翹的捲毛飛機頭並綁上頭巾,打扮差不多就是老派的暴走族。下一刻,男子突然油門全開,讓機車加速衝了出去。
  「等等,哇啊啊啊啊啊!」
  男子騎著機車撞飛了MC鮫島。與此同時,MC鮫島頭上的數字板數字也產生劇烈變動,變成「¥83657」。
  機車騎士完全沒煞車,就這麼揚長而去,身影漸漸消失在風中。
  躺在地上的MC鮫島,緩緩爬起身來。他剛才分明就遭到機車撞飛,結果竟毫髮無傷。
  「原、原來如此,妳就是傳聞中的『狩獵麥克風的女高中生』吧……」MC鮫島把話停頓在這裡,接著又瞪著少女說:「我聽說和那傢伙對決饒舌時,唱出的歌詞會直接化成實體冒出來。還有就是輸掉決鬥的饒舌歌手,身上的財物和自備的麥克風都會被搶走。我原本以為只是都市傳說,想不到真的遇上了……」
  「多虧有像你這種人渣饒舌歌手,我才有辦法出名呢。」
  「來的正好。只要打敗妳,我的知名度就會變得更高,接著就會有更多女人圍上來。區區一個女高中生,妳以為自己贏得了經常上台表演的我嗎!」
  話一說完,MC鮫島也握緊右拳充當麥克風,唱出自己的饒舌歌詞。
  『我是MC鮫島,會怕就快滾回家躲好。女高中生我照樣痛宰,輸了把錢交出來,沒錢內褲脫下來,再獻上貞操償肉債。輸了陪我開房間,賓館訂房我一馬當先。女高中生被咬殺,凶手是條大白鯊。』
  那些歌詞同樣化成一群紅字,往MC鮫島的前方半空聚集而去。文字化成一條體長將近五公尺的大白鯊。
  不用多說,現實中的大白鯊是棲息於海中的生物,所以MC鮫島召喚出的大白鯊,充其量只是透過歌詞咒文創造出的幻影。因此,大白鯊能完全無視生物應該遵循的法則,身影迅速游走在空中,接著一口狠咬住少女的右手臂。
  然而,不要說是痛苦的神情了,少女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動搖。只見少女頭上的數字板,數字從一開始的「¥5124」變為「¥4981」。
  少女見狀,誇張地嘆道:
  「完全不行嘛!受不了,這種歌詞根本沒有注入靈魂啊,內容更是毫無主張性。證據就是你的饒舌,只對我的財產造成不到兩百圓的傷害。算了,就憑你那種無聊的黃腔饒舌,是不可能對我造成打擊的。」
  「妳、妳說什麼……?」
  「這個數字板上頭顯示的金額,就是我們決鬥的生命值。只要被對手的饒舌擊中,生命值就會根據傷害程度減少。好啦,接下來輪到我了呢。」
  少女重新握緊麥克風,唱出決勝負的歌詞。
  『場子唯獨女客人,男性同胞問你是何人?你的饒舌我從未聽見,超小聲我聽不見。帥哥饒舌歌手封號?別跟我開玩笑!只不過是攬客熊貓,自以為技巧高超。你的饒舌不值一文,超滑稽我笑到肚疼。想捧場的幼稚女人,真是嚇死人。賞你大阪燒,但需自掏腰包!』
  刻劃著強烈情感的歌詞紅字群,逐漸往MC鮫島的頭頂上空聚集而去,最後變成一塊直徑大約五公尺的巨型大阪燒。
  「啊、啊啊啊啊啊……」
  看著出現在半空的巨型大阪燒,MC鮫島覺得不寒而慄。不對,少女編唱的歌詞,才是真正讓他感到顫慄的源頭。
  那些歌詞精準地切中了要點。因為MC鮫島心裡明白,自己的Live只有女性觀眾捧場,此外他也明白,其實大家不是過來聽自己唱饒舌,只是想瞧瞧被封為帥哥饒舌歌手的自己,其廬山真面目究竟如何罷了。
  道破他人可悲之處的歌詞,會給對手的精神帶來莫大的衝擊。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一聲慘叫,MC鮫島被砸落的巨型大阪燒壓扁了,而他頭上的數字板也產生劇烈變動,一下子就變成「¥0」。
  就在這時候,隨著憑空奏起的伴奏逐漸淡出,無論是壓扁MC鮫島的巨型大阪燒,還是咬住少女右手臂的大白鯊,抑或是浮現在兩人頭上的數字板,這些幻影都跟著煙消雲散……隨後,原本握在少女右手上的麥克風,也彷彿被晚風吹散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場匪夷所思的饒舌對決,就此劃下了句點。勝者是少女,輸家則是依然倒在地上哀嚎的MC鮫島。
  「好啦,算帳的時間到了。」
  當少女這麼一說,趴伏在地上的MC鮫島,身體隨即發出紅色的光芒。
  等到光芒消失時,他已經變成全身只剩下一條四角內褲的可憐模樣。不光是原本穿著的衣服,就連棒球帽和手錶,還有本來掛在肩上的斜背包,以及收在包包裡的錢包,都完全不留痕跡地被「消滅」了。
  MC鮫島當真是全身被剝個精光,而他收在斜背包裡的自備麥克風,就掉落在他身旁。
  這時,少女從棉褲後方口袋拿出自己的錢包,打開確認裡面有多少錢,並發現多了五張一萬圓鈔票。
  「從MC鮫島身上搶來的錢大概是十萬圓上下,但光是麥克風的使用費就要扣掉一半,還真是個貪婪的惡魔呢。」
  話說完,少女將錢包收回口袋,接著撿起掉落在MC鮫島身旁的麥克風,當成自己的戰利品,行為徹底合乎她「狩獵麥克風的女高中生」的外號。

  「這樣剛好是第五十支了,應該已經將大阪清掃乾淨了吧。」
  「……妳、妳竟敢如此對我……」
  雖然MC鮫島咬牙切齒地嘟噥著,但是語調完全沒了霸氣。因為承受到蘊含魔力的歌詞重擊,他到現在都還站不起來。
  「我接下來會離開大阪,前往關東的久留白鎮。如果又想被我搶劫的話,你就去那裡找我吧,那裡有一間名叫鏡波學院的學校,我在那裡等你來喔。」
  少女只說了這些,接著就轉身離去。
  「等、等等……妳、妳剛才使用的麥克風,究竟是什麼東西……?」
  聞言,少女頭也不回地告訴赤裸的輸家說:
  「撒旦麥克風──這是惡魔將魔力注入到過去在紐約大為活躍的嘻哈歌手聲名顯赫先生(Glorious MIG)用過的麥克風當中,藉此創造出來的道具喔。」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Track01: Meets As Glorious
  
  
  如果要列舉貝多芬的經典名曲,人們大概會聯想到以「歡樂頌」聞名的第九號交響曲,或是以「皇帝」之名廣為人所知的第五號鋼琴協奏曲等等。
  然而,若是要音川真一回答,他會毫不猶豫說出第五號交響曲。
  這首在日本別名「命運」的樂曲,以「登登登登~~」這種令人印象深刻的旋律開場,是古典樂界首屈一指的名曲。據傳,貝多芬的徒弟辛德勒曾經問他:「這個登登登登~~的聲音,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對此,貝多芬答道:「這是命運的敲門聲。」
  即使罹患了耳聾這種致命殘疾,依然不向命運屈服,為後世遺留無數經典名曲。這名偉大的音樂家「魯德維•凡•貝多芬」除了名曲之外,他還留下這樣的名言──
  「哪怕上帝賜予我世間最悲慘的人生,我也要同命運搏鬥。」
  心懷這種不屈不撓鬥志的人所創作的「命運」,真一將其解讀成是想表達即使被殘酷的命運捉弄,也要鼓起勇氣跨越難關。
  「登登登登~~!」小提琴和中提琴等弦樂器交織出強而有力的旋律。
  「登登登登~~!」充滿緊張感的樂句,反而讓真一舒服地陶醉在其中。
  這時,「嗶!」的一聲機械式單音響起,消去原本在鏡波學院高中部校舍走廊上迴響的樂曲。因為真一點擊了智慧型手機螢幕上的通話鍵,中斷了「命運」的演奏。
  『真一、真一,大事不妙了啦!你趕快過來啊!』
  貼在他耳邊的手機通話口,傳來女孩慌慌張張的說話聲。
  對於自己來說,這個聲音或許就是命運的敲門聲吧。
  因此,哪怕電話中的女孩──瑪米拉達的一句話預告了困難即將降臨,自己也要設法跨越難關。真一是這麼想的。
  此刻,真一的心情非常好。因為就在剛才,當他以校規守護神的身分,一如往常展開課後巡邏時,撞見了裙子很短的女學生。當他開口規勸對方的服儀不整,結果出乎意料的是,她們竟然老實表達了歉意,並願意自我反省。過去就算真一開口勸導,大多學生不但毫無悔過之意,還會拔腿就跑,所以剛才那種算是相當罕見的情況。
  由於真一過度嚴謹守序,所以被多數學生敬而遠之,但他認為只要彼此竭誠相待,就能改變這種命運。或許總有一天,所有學生都會肯定他的作為,在不久的將來,無人違反校規的秩序世界終會降臨……而今天不正是達成這個目標的第一步嗎!當他這麼一想,心情自然就愉快起來。
  「什麼大事不妙啊?妳儘管說來聽聽,史上最棒的學生會長將會漂亮地替妳解……」
  真一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瑪米拉達急切的聲音蓋過去了。
  『在三號樓前面的廣場發生大事了啦!總之你趕快過來就是了!』
  通話到此結束。三號樓,也就是位於校地面積遼闊的鏡波學院的角落,那棟第三社團大樓的俗稱。那是每層樓有三間教室的雙層建築,設有嘻哈研究社,以及從社團降級的超自然同好會。
  由於瑪米拉達是用嘻哈研究社社長司馬坂軍馬的手機撥打的電話,因此當真一聽到第一句話時,就猜想到是跟三號樓有關的事情了。畢竟那些傢伙有事沒事就會引發騷動,所以他覺得這次搞不好自己又會被捲進麻煩之中。
  不過沒問題的,我是鏡波學院的學生會長,跟貝多芬一樣有著不屈不撓的鬥志。哪怕是殘酷的命運在等待著我,我也會跨越一切難關。
  真一重新拉緊領帶,並把手放上纏在長袖襯衫左邊衣袖的「學生會長」臂章,緩緩做了一個深呼吸之後,朝著三號樓的方向邁步而去。
  好了,前去開啟命運的大門吧。還請您看顧著我,貝多芬先生。
  
  只是,命運的大門比想像中更加沉重。
  三號樓旁邊有個多功能廣場,只見一群穿著短版立領制服搭配高腰文旦褲這種過時改造學生服的男學生,在那裡排成一列長長的隊伍。
  鏡波學院高中部的男生制服是西裝式。既然身上穿著立領制服,就代表他們是國中部的學生。現場大概有三十幾個人吧。
  「啊,真一來了!這邊這邊!」
  此時,一名身材嬌小,留著蓬鬆金色長髮的女孩,帶著滿臉笑容向真一招手。
  她的名字是瑪米拉達,全名是瑪米拉達•莉法索拉•梅菲斯特菲雷斯。這個名字十分繞口的女孩,身上穿著寬鬆的灰色連帽外套以及牛仔短褲。在拉鍊敞開的連帽外套底下,則是穿著大U領的黑色針織衫,而那胸前隆起的幅度相當驚人,讓人忍不住懷疑裡頭是不是塞了兩顆哈密瓜。
  現在正時十月,剛換完季的鏡波學院高中部女生制服,依規定是水手服上衣搭配針織背心或針織衫,不然就是深藍色西裝外套。學生如果在校園內穿著便服,就會遭到取締。然而瑪米拉達並非鏡波學院的學生,她甚至不是人類,而是自稱梅菲斯特菲雷斯女兒的惡魔。因為諸般緣由,她現在的身分是嘻哈研究社顧問。
  這樣金髮童顏巨乳的瑪米拉達,在看見真一抵達之後,又重新轉過身去,對著排成一條人龍的國中部男生們大聲說:
  「各位久等了!鏡波學院最強的饒舌歌手,音川真一來了喲!YO~~YO~~!」
  聞言,那些身穿改造立領制服的國中部男生們一齊轉頭瞪著真一。
  「你就是音川真一喔!跟我一決勝負吧,混蛋!」
  「我先來的啦!看我三兩下就把你幹掉!」
  眼前這些傢伙簡直就像一群看見肥肉的瘋狗。他們紛紛咆哮,作勢撲向真一這塊肥肉。這時,嘻哈研究社的棒球帽壯漢站出來阻擋在他們面前,一邊吹響叼在嘴上的哨子,一邊打手勢制止他們。那副模樣讓人聯想到瘋狗的飼育員。
  「啊──隊伍排好啊,Check It Out!」
  同樣屬於嘻哈研究社的鬍鬚平頭……不對,現在鬍子沒了,所以是前鬍鬚平頭,也拿著擴音器喊話。只見瘋狗……更正,國中部的男學生們心不甘情不願地排回原本的隊伍。
  「呵呵呵,我明白你們迫不及待的心情啊。畢竟將熱水倒入泡麵後的三分鐘等待時間可是最難熬的,就連我也是等個三十秒就到達極限了呢。」
  一名戴著牛仔帽搭配斗篷,作槍手打扮的男子瀟灑說道。這個男人是嘻哈研究社的社長──司馬坂軍馬。
  「司馬坂大哥吃泡麵只等三十秒?那樣麵不會很硬嗎?」
  對於前鬍鬚平頭的提問,司馬坂點頭稱是。
  「所以我吃泡麵都刻意不加熱水,而是加冷水吃。」
  「哦~~滿有道理的耶。」
  司馬坂和前鬍鬚平頭展開莫名其妙的對話,對此,瑪米拉達一概不予理會,但她朝著在廣場整隊的國中部男生們,說出同樣莫名其妙的話──
  「好了,那麼有請拿著一號號碼牌的人出列──」
  這時,一個拿著寫上數字「1」的紙片的國中部男生,遵照她的吩咐往前踏出一步,還對著真一發出「嘿嘿嘿」的冷笑。
  他的長相凶惡,完全不像國中生。頭髮染成褐色,眉毛還剃到細得不能再細。唯一可以說他像個國中生的地方,就只有那張滿是青春痘的臉蛋。真一本來就不擅長跟不良少年打交道,所以就算對方只是國中部的男學生,只要看似凶神惡煞,他就會忍不住腿軟。
  「……那、那個……可以先跟我解釋一下狀況嗎?」
  真一試著詢問站在旁邊笑嘻嘻的瑪米拉達,而她的說明大概是這樣──
  幾天前,嘻哈研究社在饒舌對決中打敗了學生會,中止了三號樓的拆除計畫的這個傳說,也流傳到了國中部。因為真一是當時的大功臣,於是國中部當中熱愛嘻哈的壞小鬼們聽到風聲,就開始討論要向真一提出挑戰,以奪得「鏡波學院最強」的稱號。瑪米拉達似乎是在校園內閒逛時,偶然聽說了這件事情。
  「所以,我就幫你把大家都找來了。我跟他們說,真一是會接受任何人挑戰的超帥氣饒舌歌手,如果想跟你挑戰Free Style饒舌對決,我都可以幫忙傳話這樣。」
  所謂的Free Style饒舌對決,意指即興創作押韻的Lyric(歌詞),藉此互相嗆聲爭論,是一種嘻哈文化。被對方的氣勢給壓倒,或者是主張被駁倒而無法立刻還以顏色的人,就會被判定成輸家。
  「還有啊,我還告訴他們真一說:『國中部的小鬼頭全都是沒膽惹我的爛Wack(大遜咖),如果想挑戰我,就要做好會像口香糖一樣被嚼爛的覺悟。』」
  「是要我把妳像口香糖一樣嚼爛嗎!」
  真一抓住瑪米拉達的肩膀大吼,完全是一副要嚼爛人的模樣。
  「真一學長啊,我是第一棒。我很期待你會唱出怎樣的饒舌喔。」
  痘痘臉的一號挑戰者把雙拳捏得咯咯作響,並出言恐嚇。
  這些傢伙該不會都在學當什麼饒舌歌手吧?這所學院究竟是隱藏著多少饒舌歌手啦!
  「話、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唱什麼饒舌喔,所以放我走吧。」
  「喂喂喂,事到如今你在說什麼啊──」瑪米拉達用力扯住轉身離開的真一的袖子,接著又說:「真一手上有我給你的撒旦麥克風啊,能將那個純熟運用到這種地步的人,就只有真一而已喔!你難道不想靠那個成為饒舌界的帝王嗎?」
  「我當然不想。」
  撒旦麥克風──是瑪米拉達將魔力注入到活躍於九○年代的匪幫饒舌歌手派克二世的麥克風,藉此創造出來的魔法道具。這是會視本人懷抱的意志與情感強度,自然而然將信念轉換成強力歌詞的東西。
  只要有這支麥克風,確實就連真一這個菜鳥也可以演唱饒舌。而且根據瑪米拉達的說法,真一的內心深處充滿不會輸給任何人的攻擊性情感,因此他能唱出破壞力超群的饒舌。然而……
  只要使用撒旦麥克風,契約惡魔瑪米拉達就會一點一滴抽走他的靈魂,而且聽說要是到達極限,真一就會被奪魂而死,靈魂還會被帶往瑪米拉達在魔界的家中。這種恐怖麥克風,應該沒有人會心甘情願使用吧。
  「你要是不肯,要不要嘗試不用撒旦麥克風跟人對決饒舌啊?」
  「我怎麼可能辦得到!竟然要我在眾人面前高唱那種類似諧音冷笑話的歌,丟臉也該有個限度啊!我絕對不要!」
  直到幾天前為止,無比熱愛古典樂的真一都還很討厭嘻哈,討厭到不願認同那是一種音樂的地步。在歷經了一番波折之後,他現在是會去理解嘻哈,但不喜歡的東西果然還是不喜歡,他認為完全沒必要刻意去接觸討厭的事物。
  「真是的,我好不容易幫你把國中生們都找來了,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啊?要是不能跟真一對決饒舌,大家可是不會罷休的喲!YO~~YO~~!」
  聽見那個「幫」字,真一氣到額頭冒出青筋,甩開了瑪米拉達的手。
  「我才不管。人是妳擅自找來的,妳要自己負責。我要走了。」
  結果,瑪米拉達說著「真拿你沒辦法耶──」鬧起了彆扭,接著重新轉向大排長龍的國中部男生們,想也沒多想就乾脆地說:
  「呃……真一說不想跟各位決鬥,所以我接下來要把大家炸飛囉──」
  話才說完,瑪米拉達就突然變身了。一直到剛才為止,她都還穿著連帽外套搭配牛仔短褲,轉眼之間,那套服裝就變成僅包覆胸前的超短上衣,加上面積極窄的黑色短褲這種清涼打扮。兩根羊角從留著蓬鬆金色長髮的頭頂突出,股溝延伸出尖端呈現箭頭狀的細長尾巴。這就是惡魔瑪米拉達的真面目。
  隨後,她的右手像是砲管一般伸直,目標瞄準看到變裝成超尺度打扮的瑪米拉達而興奮的國中部男生們。要施展魔法時,瑪米拉達就會化回原形。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真一衝向瑪米拉達,並直接將她撲倒在地。胸膛將豐滿的乳房擠壓變形,傳來一股甜美的觸感,但他現在沒空去在意那種事情。畢竟這個惡魔此刻正打算毫不留情轟炸眼前三十幾個國中男生,他絕不能讓這麼多人成為瑪米拉達手下的犧牲者。
  「不然,你願意跟大家決鬥嗎?」
  瑪米拉達小巧的嘴唇觸碰到壓在身上的真一的耳朵。這句話伴隨著溫熱的呼息,徐緩地送進他的耳中,讓真一感覺到一陣酥麻竄上背脊。
  「妳、妳答應過不再威脅我的吧……!」
  「這不是威脅,是拜託啦。人家想看看真一帥氣的模樣嘛。」
  「嘿~~嘿~~我說會長啊,你究竟在幹嘛?你又不是發情的電鍋。」
  司馬坂這麼說道。他應該是想說「發情的貓」吧。至於為何要說成電鍋,真一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總之,他先小聲地叫在自己身下的瑪米拉達變回來。
  「嘿嘿,你終於肯跟大家較量Free Style饒舌了嗎?」
  變回人類模樣的瑪米拉達起身說道,臉上還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
  究竟該怎麼辦才好……真一抱頭苦思。
  他討厭饒舌對決,只是如果拒絕的話,瑪米拉達就會炸飛國中部的男學生們。為了破解這個難題,他拚命讓腦袋全速運轉。
  我可是還在讀國小時就理解黑格爾辯證法的男人,我肯定能夠解開這個難題。跨越殘酷的命運吧,真一!
  眼見真一陷入天人交戰之中,一號挑戰者感嘆道:
  「受不了,我們分明是來找你決鬥的,結果一下子要看那個女孩表演奇怪的把戲,一下子又要看你跟她卿卿我我。少在那邊暗爽啦,色胚!」
  因為這一句話,讓原本難解的問題都像是不曾有過一般,真一瞬間得出了解答。
  
  「……噪音滅絕,麥克風對決。」
  
  ◇
  
  『傻蛋套著文旦,買褲拚出一身汗。你的立領制服超俗,恰似中華炒鍋,國中生配什錦炒麵。濃稠芡料超燙人,制服只是笑死人,早早脫下好做人,我是高速饒舌機器人。』
  真一唱出的歌詞變化成幾名穿著廚師服的廚師。他們人手拿著一個中華炒鍋,一邊用杓子拌炒,一邊將冒著熱氣的熱騰騰芡料潑到一號挑戰者身上。
  「燙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號挑戰者被燙到在地上打滾。事實上那些芡料並沒有溫度,因為撒旦麥克風召喚出來的一切都是幻影,他只是受到真一的歌詞裡貫注的魔力衝擊,才會覺得燙。
  「不愧是真一!實在超迷人!」瑪米拉達一邊扭動著身體,一邊發出歡呼。
  「噢耶!學生會長就是強啊!」由前鬍鬚平頭起頭,嘻哈研究社的眾社員也跟著高舉拳頭送上讚賞。
  「呵呵呵,在長崎縣吃什錦炒麵,可一定要淋上醬汁呢。那樣實在好吃,我推薦大家試試喔。」並非長崎縣民的司馬坂傳授了這種小知識。
  你們這些死小鬼,別以為這樣就算了!誰跟你在那邊暗爽,我分明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還有,說誰是色胚啊!區區的國中小屁孩,竟敢踏進高中部校區,還大膽到當著我的面穿改造制服,看我把你們剝到剩下一條三角內褲,再讓你們做五百下印度深蹲啦!
  真一在心裡破口大罵。
  
  饒舌對決結束了。
  一號挑戰者此刻遵照著真一的意思,脫掉改造制服,全身只有一條三角內褲,專心做起了印度深蹲。可以讓輸家服從決鬥勝利者的意志,這就是真一持有的撒旦麥克風的能力。
  這時的真一,內心早已冷靜下來。當他看著臣服於撒旦麥克風魔力之下的一號挑戰者,心裡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搞砸了……雖說對方穿的制服觸犯校規第十章〈學生須知〉當中,第五條〈服裝〉的項目,但讓對方只穿著三角內褲做印度深蹲,實在有點管教過當了。
  其餘的國中部男生們在看完真一和一號挑戰者的饒舌對決之後,雖然啞口無言了好一陣子,但態度隨即大轉變,臉上還浮現出笑容。
  「真一學長,你跟傳聞中一樣強耶,我越來越想跟你一較高下了。」
  「喂,下一個快上啊!趕快輪到我這邊來啦!」
  不可能。真一甩了甩頭。現場聚集的國中部男生有三十個左右,他不可能跟所有人都較量上一回。
  「呃──那麼有請二號挑戰者出列,請過來這邊。」
  瑪米拉達宛如銀行員一般,聲音嘹亮地說道。至於前鬍鬚平頭,則又拿起了擴音器喊:「誰是二號挑戰者,Check It Out!」,而棒球帽壯漢則是「嗶嗶!」地吹響哨子再三催促。
  如果配合了這群笨蛋,我無論有幾條靈魂都不夠用吧。
  於是真一不發一語地揪著瑪米拉達的耳朵,默默往三號樓的方向走去。
  「好痛好痛,你要幹嘛喲?YO~~YO~~」
  真一將人帶往位於三號樓一樓的嘻哈研究社社辦,接著把她推進門內。
  隨後,他反手關上門並說道:
  「誰跟妳YO~~YO~~!妳當真打算讓所有的國中生跟我較量啊?對方可是有三十個人左右耶!」
  「討厭,真一就是那麼愛操心呢。我再怎麼說也不會那樣做嘛。」
  「那麼,外面那些傢伙妳給我想辦法……」
  「你是想說三十個不夠宰,對吧?別擔心,待會兒應該還會再多十個人左右。」
  「妳是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
  當真一再次朝著瑪米拉達的耳朵伸出手時──
  一道「咻!」的破風聲響起,某個尖銳物在真一的鼻尖前射過,撞上嘻哈研究社社辦的牆壁之後噹啷落地。那是一把刀子。
  真一將視線往反方向看去,只見一名女學生正抱膝蹲坐在社辦角落。
  她是超自然同好會的夜原麻里子。一頭黑色長髮完全覆蓋左眼,加上看不出在想什麼的呆滯表情,模樣相當詭異。她還會面不改色突然射出飛刀,這點也令人十分毛骨悚然。
  「原、原來是夜原同學。妳什麼時候待在那裡的?還有,請妳不要亂丟危險物品。」
  「剛、剛才的對話我都聽見了……」夜原以彷彿車子經過就會聽不見的細聲低語:「就、就當作是為了滿足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請、請你跟國中生們……對、對決饒舌。」
  「就說了我不要嘛!我絕對不再幹了!」
  「咦──!」聞言,瑪米拉達鬧起彆扭說:「我想看真一唱Free Style啦──!想聽到Def的饒舌啦──!」
  「啊……多、多麼可愛的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請交給我吧。就、就算要動用武力,我、我也會將音川同學帶上決鬥舞台……」
  「妳們到底是有多煩人啊!」
  當真一大叫時,嘻哈研究社社辦的門喀嚓一聲打開了。
  走進室內的人,是前來觀察情況的司馬坂。
  「嘿~~嘿~~我說會長啊,你在幹嘛?國中部的小鬼們可是伸長了舌頭等著你喔!」
  「司馬坂大哥,為什麼是舌頭啊?應該要說伸長了脖子才對吧?」
  跟在他背後走進來的前鬍鬚平頭問道,「你說啥!」這讓司馬坂發飆了。
  「脖子伸長不就變成怪物了嗎!」
  舌頭伸長還不一樣變成怪物。
  「學生會長,你怎麼啦?決鬥不比了嗎?」
  棒球帽壯漢跟其他嘻哈研究社的社員,也都紛紛地走進了社辦。
   嗯,不比了。真一正要這樣講,只見司馬坂歪著頭納悶,說出了一句極有道理的話──
  「等一下。連你們都過來了,那現在又是誰在看著那群小鬼啊?」
  「啊。」
  在場眾人不禁發出同樣的輕呼,然後就在下一刻──
  「下一個是我!」「是我才對!」「真一學長,跟我一決勝負吧!」
  原本在三號樓前面的廣場排隊的國中部男生們,一下子全擠進了社辦。
  三號樓的社辦只有半間教室大,光是容納總共十五人的嘻哈研究社全體社員,空間就已經很擠了,這時,又有多達三十位嘉賓衝了進來,讓室內變得擁擠不堪,密度已經相當於通勤尖峰時段的客滿電車了。
  而且國中部的男生們都搶著要找真一決鬥,每個人都搶破頭擠進社辦裡。這讓原本距離門口最遠的瑪米拉達,被推擠到另一邊的牆壁,而真一也受到推擠,臉不小心就埋進了瑪米拉達豐滿的胸部裡。這或許是個讓人爽上天的姿勢,但完全無法呼吸也是一個問題。
  「嗚噗噗噗……!」「嗚啊啊啊啊……!」「好難受啊──」
  在密度遠遠超越百分之百的社辦內,眾人紛紛發出痛苦的聲音。
  「總、總而言之,最靠近門口的傢伙先退出去,Check It Out……」
  儘管前鬍鬚平頭提出解決之道,陷入興奮狀態的國中部男生們根本聽不進去。
  他們只是一再重複喊著要找真一決鬥,不停將身體擠進社辦當中。
  這時,瑪米拉達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極端擁擠的狀態,終於做出了最糟糕的審判。
  「我、我生氣了……!」
  她再次解除變身,變回了惡魔的原貌。上半身也因此從針織衫搭配連帽外套的裝扮,換裝成超短上衣。因為那件上衣的設計是會裸露出下半部的乳房,這讓臉依然埋在胸部裡的真一得以直接感受到如絲綢般光滑的肌膚,還有如大福餅般鬆軟的彈力所帶來的感官享受。雖然真一平時會嚴厲勸導禁止不純潔異性交往,但他終究是處於青春期的高中生,頓時他只覺得腦血管快爆炸了,鼻腔內也湧現一股刺激的感受。
  快、快要流鼻血了……不對,現在不是想著這種事情的時候!
  瑪米拉達勉強騰出右手,對著如同海嘯般湧入的人潮高高舉起。只見光點逐漸往她的掌心凝聚,魔力正在不斷填充。
  「喂、喂,等等啊!」
  真一隨即從軟綿綿的胸部地獄中脫身,用全身抱住那隻手掌。
  就在下一刻──瑪米拉達釋放魔力,在嘻哈研究社裡爆出轟天巨響。
  那是真一的意識陷入一片空白之前,最後聽見的聲音。
  
  ◇
  
  「真一,恭喜你出院──!乾~~杯!」
  在瑪米拉達帶頭吆喝之下,眾人高舉裝著柳橙汁的玻璃杯,各自與真一輕輕碰杯。
  ……把我送進醫院的始作俑者,竟然還恭喜我啊。
  真一坐在坑式暖桌的上座,一邊將玻璃杯送往嘴邊,同時偷偷瞪了瑪米拉達一眼。當然,瑪米拉達不可能機靈到看出他的臉色,只是微笑偏頭看著他。
  一星期以前,真一在嘻哈研究社的社辦挨了瑪米拉達一記爆擊,隨後人直接被送進了醫院。雖然他是在極近距離接下了那一擊,但是在真一飛出去的瞬間,瑪米拉達硬是壓抑了她的魔力,所以他的傷才只要一星期就完全康復了。倘若直接扛下全力的爆擊,真一說不定會因此粉身碎骨。
  所以,今天才會在音川家的客廳,舉辦慶祝真一出院的派對。
  雖然真一說不需要特別舉辦這種活動,但是喜歡熱鬧的瑪米拉達,卻拿出身為活動策劃人的本領,自作主張地規劃了活動。
  「今天為了慶祝會長出院,我把特調的十年釀造麥茶帶來了,試試看吧。」
  司馬坂從斗篷底下拿出一瓶威士忌酒瓶,由於真一實在不想再進醫院,於是鄭重拒絕。
  順帶一提,以司馬坂為首,當時待在社辦裡的所有人,都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因為瑪米拉達的爆擊全被真一用身體扛了下來。作為一個充滿博愛精神的學生會長,他實在很想誇獎自己。一乾而盡的這杯慶祝美酒,味道有點酸。
  「其實其他人也想過來呢,只是Busta Lyricers的團員要是全體殺上門,也實在很給人添麻煩,所以才要他們別來,大家都很高興會長出院了喔。」
  前鬍鬚平頭一邊說著,一邊將柳橙汁倒入真一的空杯子。
  受不了,擅自跑來別人家……
  真一心裡雖然這麼想,但還是老實地說出「謝謝你們關心」。
  今日造訪音川家的人,有代表嘻哈研究社的司馬坂、前鬍鬚平頭、棒球帽壯漢等三人,以及黏著瑪米拉達的夜原,還有另外一人──
  「所以我就說嘛,玩嘻哈的傢伙都是不良少年,是『墮天使(Fallen Angel)』啦。會長就是因為跟那群傢伙們來往,才會遇上這種可憐事。」
  身上穿著白色連身裙,披著藍色針織衫,留著鮑伯頭的女子──森崎留華如此說道。
  她是真一所屬的學生會的副會長,一方面也是因為老家是教會,所以她被暱稱為「森崎修女」,與學生們相當親近。
  「明明自己也會唱饒舌,是在講什麼鬼啊,況且我沒有找妳過來吧?」
  瑪米拉達鼓起臉頰不滿的說。兩人中間隔著一張桌子,正好坐在她對面的森崎修女聞言,表情變得越來越險惡。
  「話說回來,會長之所以會受這種罪,還不都是妳害的。要不然,現在馬上在這裡幹一架也行啊,混蛋!」
  基本上,森崎修女是個溫和又穩重的人,只是講話語氣偶爾會轉變成粗魯的大阪腔,而且她和真一一樣,內心存在充滿攻擊性的一面。因為她同時也是一名驅魔師,所以跟瑪米拉達的感情非常差。
  「妳想找我吵架嗎?看是要肉搏還是比饒舌,隨便妳挑啦。」
  「正合我意啦,臭惡魔。要不去外面解決,如何?」
  「喂,別這樣啦。拜託妳們至少今天好好相處,否則難得買來的壽司味道都變差了。」
  當真一介入調解,原本準備起身的兩人,又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
  這時,瑪米拉達從排在桌上的壽司拼盤裡拿起兩貫鮪魚壽司,忿忿不平地大口吃下;森崎修女見狀,也不甘示弱地拿起兩貫鯛魚壽司塞進嘴巴,兩人互相死瞪著彼此,同時各自默默地咀嚼著壽司,然後將口中的食物吞下肚。
  「哼……」「哦……」
  大概是互相燃起了對抗心,瑪米拉達和森崎修女各自一次拿起兩貫壽司,陸續放進嘴裡,惡魔與驅魔師突然展開了大胃王比賽。兩人的長相明明都很可愛,卻硬是將壽司不斷地塞進嘴巴,坦白講,那副模樣看起來很是醜陋。
  「喂、喂,妳們那樣狼吞虎嚥,會把我們的份也吃光啦!」
  然而,真一的喝止並未傳進兩人耳中,不僅如此,其他人還開始送上加油聲。
  「加、加油,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就、就憑一個森崎,才不會是您的對手……」
  「不對,雖然公主很猛,但副會長也沒輸喔。我有預感,這會是場精彩的對決啊!」
  「呵呵呵,真不愧是副會長,不負吸糞車小姐之名啊。」
  司馬坂此話一出,森崎修女馬上將塞進嘴裡的壽司噴了出來。
  「我才沒有那種外號啦!老娘看起來像是在吸屎尿嗎!」
  「哎呀,用不著吃得那麼急,菜還有很多喔。」
  這時,直到剛才都站在廚房裡的戰國盔甲武士,端著一盤堆滿炸雞塊的盤子來到客廳。
  那套盔甲的頭盔上,裝飾著一個極具特徵的「愛」字,那是過去侍奉上杉家的直江兼續的個人標誌。話雖如此,這可不是直江兼續穿越了時空,寄宿在音川家。眼前這個穿著盔甲的人,其實是真一的母親。
  至於母親為何要穿著那套盔甲,那是因為之前遭到瑪米拉達炸飛之後,她就一直認定家裡有惡靈,才會穿上盔甲,以便在惡靈現身時,能夠隨時準備應戰……事情似乎就是這樣。
  真一的母親將炸雞塊擺上桌,身上的盔甲還一邊鏗鏘作響。
  「嗚哇──看起來好好吃喔!我最愛吃肉了!」瑪米拉達交疊著雙手,模樣雀躍不已。
  「不要客氣,盡量吃喔,瑪米妹妹。」真一的母親露出溫柔的微笑。
  可能是因為瑪米拉達此刻是化身成人類的模樣,因此,真一的母親目前還沒察覺她就是炸飛自己的惡靈……只是少了兩根尖角和尾巴,長相分明完全一模一樣。
  幾天前,當真一被母親目擊到自己和人類姿態的瑪米拉達走在一起時,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儘管如此,母親當時的表情卻絲毫不見任何異樣,反而說著「哎呀,這是你的朋友嗎?」和藹可親地上前攀談。現在想想,母親或許只以為「她跟惡靈長得有點像呢」。
  正當真一終於放心時,瑪米拉達隨即對母親說出了這樣的話──
  自己離開父母身邊,就讀可以學習嘻哈知識的高等專科學校,而且還要自己負擔學費,是個窮苦學生。然而,天生的髮色卻飽受批評,連打工都很難找。至今為止,都是靠著離家時,父母硬塞給自己的錢勉強過活,不過積蓄也已經快用光了。到了後來,連房租都繳不起,結果被趕出了公寓。因為家裡很窮,所以不能依賴家裡幫忙。啊~~真傷腦筋,自己正在找地方住,您認識的人裡,是否有人願意出借房間呢?(聲淚俱下)。
  她那大膽生動的演技,簡直就像在演古典音樂劇。
  由於音川家的家境相對富裕,因此房子還算大,也有不少空房間。瑪米拉達當然就是算準了這點,才會主動開口,真可謂惡魔的伎倆。瑪米拉達劇場就這麼開幕了,單純的母親被她的演技所感動,完全掉進了惡魔的圈套,說出「既然如此,妳就來我們家吧」這種話。
  結果,瑪米拉達就厚著臉皮在音川家住下了。而且因為她要繳學費很辛苦,還附上免繳租金和餐費的超優質住宿條件。此外,真一的母親似乎還利用寫信的方式,跟連電話都沒有的瑪米拉達的老家往來。關於這點,應該是瑪米拉達動了什麼手腳。
  畢竟對真一來說,他也不能一直讓瑪米拉達偷偷住在自己的房間,這樣確實讓他輕鬆了一點就是。
  而且令人意外的是,瑪米拉達還會主動幫忙做家事。除此之外,由於真一的父親經常像今天一樣出差不在家,她似乎也成為母親要好的聊天對象,而母親也很高興,覺得就像是多了一位家人。
  「不過話說回來,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多真一的朋友來我們家呢,媽媽好開心喔。畢竟以前來家裡玩過的朋友,就只有小奈而已嘛。」
  母親的這一番話,讓真一停下了筷子,因為那是他不太願意回想起來的事情。
  「呵呵呵,阿姨,你兒子可是個超帥氣的男人喔,我們都迷上他了。沒錯,簡直就像麵包愛上了奶油呢。」
  因為司馬坂開口打岔,讓話題歪掉了。
  「呵呵,真一確實是個看見烤麵包機的蓋子沒蓋上,就會把蓋子蓋好的孩子呢。」
  「真不愧是會長的媽媽,實在是通情達理啊。」
  真一的母親和司馬坂聊得莫名起勁,在場沒有人能踏進那個領域。
  兩人聊了好一會兒之後,真一的母親又重新回到廚房,動手準備新的料理。
  「呼……學生會長的媽媽,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呢……」
  前鬍鬚平頭臉上泛起苦笑,對此,瑪米拉達溫柔地說:「她很有趣吧!」
  「嗯,公主說的沒錯,會長的媽媽有著海闊的胸襟。想不到她竟然穿著太空服登場,連我都嚇到腿軟了呢。」
  「不,那個怎麼看都是盔甲吧……」
  真一無視那群傢伙的蠢話,向森崎修女搭話說:
  「對了,森崎同學。在我住院的期間,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啊?」
  「我想想,畢竟只過了一個星期,學生會還沒有通過新的決議案。啊,說到這個……」說到這裡,森崎修女臉色一沉說:「在會長住院的期間,學院轉來了一名轉學生呢,而且是轉入會長就讀的二年八班。對方是個有點像不良少女的女孩,還請會長多加注意。」
  「為什麼要多加注意啊──」瑪米拉達插嘴說:「光憑外表判斷一個人的好壞,我覺得不太好喔。」
  「我、我又不是那個意思……話說,妳有什麼資格講這種話?明明是個外表跟打扮一樣淫蕩,企圖用美色勾引會長的浪女!」
  「我的打扮哪裡淫蕩了?」
  「那只是因為妳現在扮成人類啊!一旦撕下那層假面具,不就是個有暴露狂傾向的超級變態惡魔嗎!」
  「我就說不要吵了。」
  真一再次居中協調,兩人才終於停止爭執。
  「哼,陪森崎這種人吵架,害得我口都渴了啦。真一,拿可樂給我。」
  瑪米拉達說道,臉頰依然氣鼓鼓的。在森崎修女的身旁,放著一瓶還沒打開的寶特瓶,只見她帶著跟瑪米拉達一樣臭的表情,將寶特瓶遞給了真一。
  寶特瓶透過真一傳到瑪米拉達手上,當瑪米拉達伸手轉開瓶蓋時──
  砰──!
  一道宛如紙氣球一下子爆掉的聲音響起,大量的可樂從瓶蓋轉開的寶特瓶口噴濺出來,將瑪米拉達噴得全身黏答答。
  「咯咯咯咯!」森崎修女隨即起身站成外八步,對著瑪米拉達伸出食指,並發出卑鄙的笑聲說:「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搖,搖到快爆炸啦!這才是我的奧義──『水之主宰天使的復仇(Anafiel Revenger)』!看來要消滅妳,汽水比聖水來得更管用啊!」
  「…………哼──什麼嘛,妳就那麼想找死啊。」
  瑪米拉達撩起黏答答的瀏海,雙眼微微瞇成一條線。
  「喂、喂,妳應該知道吧!在家絕對禁止解除變身!也不准使用魔力!」
  真一急忙說道,瑪米拉達聞言,平靜地回答:「……我知道啦……」
  「哎呀,瑪米妹妹,怎麼弄成這樣啊?」真一的母親伴隨著盔甲鏗鏘聲跑了回來,接著又說:「快點去洗澡,這樣下去會感冒的喔。」
  「好~~」
  瑪米拉達面無表情地回答後,人離開了客廳。當她經過森崎修女的背後時,表情依舊木然地撂下「下一次我會拿粗釘貫穿妳的心臟」這句超恐怖的台詞。然而,森崎修女卻完全不為所動,只是若無其事地喝著茶就是了。
  真一的母親上到二樓,去幫瑪米拉達拿換洗衣物。
  「不、不覺得公主很不妙嗎……?」
  「對啊……那個真的不妙啊……超有魄力的耶……」
  前鬍鬚平頭和棒球帽壯漢顫抖著聲音,彼此交頭接耳,兩人大概是覺得瑪米拉達散發出的殺氣相當恐怖吧。
  「想、想不到她會全身濕透,襯衫還變透明……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公主好像沒穿內衣……」
  「對啊……那樣很危險啊。她、她現在去洗澡了耶……」
  真一猜錯了,原來兩人的聲音之所以會顫抖,並不是感到恐懼,只是好色心發作而已。
  「……學生會長,廁所借一下。」「我也要去。」
  等一下──真一還來不及喝止,兩人已經匆忙起身走向客廳的門,結果被森崎修女阻擋住去路。
  「你們真的是要上廁所嗎?該不會……是想偷窺那個臭惡魔洗澡吧?喂,回話啊!」
  「沒、沒有!我們只是……」
  「沒、沒錯,我們只是想去更衣間確認一下有沒有公主的胸罩而已!」
  棒球帽壯漢不自覺地說溜了嘴,又急忙摀住自己的嘴巴,然而已經太遲了。森崎修女發出「哦~~」的一聲,彷彿魔女一般勾起了嘴角。
  「什麼啊,你們竟然對那種東西感興趣,真是幼稚呢。」
  「難、難道對於公主有沒有穿胸罩,司馬坂大哥不會感到好奇嗎?」
  聽見前鬍鬚平頭的話,司馬坂「呵呵呵」地笑了。
  「我早在千年以前,就從女人身上畢業了。我現在感興趣的,是如果將炸雞塊的麵衣全部剝掉,那麼炸雞塊是否還能稱作炸雞塊的這個難題啊。」
  因為吐槽點實在太多了,他的話只能當作沒聽見。就連前鬍鬚平頭和棒球帽壯漢也不把司馬坂的話當成一回事,兩人勇敢地從森崎修女的腋下鑽了過去。
  ……原本以為成功了,但事情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就在兩人即將脫身時,他們的後領被扯住,接著被彷彿怪手般的力量直接拖倒。只見森崎修女將兩人的頭緊緊夾在腋下,同時像是老虎鉗一般將壓力施加到極限。
  「臭惡魔會怎樣,我根本就無所謂啦,但你們竟敢當著熱愛正義的學生會副會長──我森崎留華的面做這種下流的事情,真是豈有此理。腐爛的邪魔歪道們,就需要徹底懲罰啊,混帳東西!」
  儘管兩個大男人拚命地掙扎,森崎修女卻依然不為所動。前鬍鬚平頭和棒球帽壯漢不斷地發出「痛痛痛痛!」和「嗚啊啊啊啊!」的痛苦哀號。
  真一看得目瞪口呆,就在這時,司馬坂靠近他身邊,並說著「總之,先來一杯吧」替他倒了一杯果汁。真一一口氣灌下果汁,這果汁真好喝。
  「受不了,那些笨蛋實在讓人傷腦筋呢,夜原同學,妳說是吧?」
  司馬坂一邊轉頭並如此問道,然而,現場卻不見夜原的身影。
  真一重新環顧客廳,發現在場的人,只有自己和司馬坂以及森崎修女,外加被她施展著特殊地板式頭部固定技的前鬍鬚平頭和棒球帽壯漢。
  夜原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畢竟她本來就沒有存在感,所以完全沒有人發現。
  「那、那個傢伙……!難不成偷跑了嗎……!」
  真一馬上起身衝了出去,穿過森崎修女等人身旁,跑出了客廳大門。
  「啊,學、學生會長!偷跑太狡滑了啦!」
  「連、連會長也想偷那個浪女惡魔的內衣!不可能!」
  因為要否認也很麻煩,真一直接默默地跑在走廊上。
  隨後,他一鼓作氣衝進了設置在走廊中段的更衣間。
  更衣間裡不見任何人,但隔壁的浴室裡卻傳來女性的交談聲。
  「梅、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您不轉過來的話,會、會很難洗的……」
  「我自己會洗嘛,麻里子真是愛照顧人呢──」
  看樣子,夜原似乎正在陪瑪米拉達洗澡。這麼說來,夜原好歹也是女生,所以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才對。都要怪那兩個笨蛋,不惜反抗森崎修女也要跑來更衣間偷窺,害得自己比預料中更加慌了手腳。真一心想「我真是笨蛋啊」並輕敲一下自己的腦袋。
  沒錯,如果是夜原的話就沒問題了,她對瑪米拉達抱著狂熱的愛意,還持有大量的百合系同人誌,如果是夜原的話就……沒問題了嗎?
  「嘖,這個家裡沒有充氣墊嗎……梅、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不好意思,可以請您躺在那邊嗎……?」
  「為什麼?話說回來,麻里子怎麼也全身塗滿肥皂泡,是想要幹嘛?」
  「當、當然是把自己當海綿,然後在仰躺的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身上玩滑壘遊戲……」
  問題可大了!
  「妳們究竟在做……!」
  真一的話還沒說完,浴室的折疊式滑門就突然打開了。
  「啊,果然是真一,你要一起洗澡嗎?」
  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藝術,比任何雕刻名家創作的裸體像都還要美麗。大概是罕見的以惡魔為題材的作品,那個裸體像的頭上長著兩根羊角,股溝還伸出細長的尾巴不停扭動。那具美麗的裸體全身沾著肥皂泡,形成恰到好處的點綴,勾起了真一的慾火。
  奇怪耶,假如是藝術品,自己怎麼感覺快要流鼻血了。咦?意思就是說,這個不是藝術品嗎……?
  「……敢、敢看就殺了你喔!絕、絕對會殺了你喔……」
  當浴室拉門打開的同時,夜原就以平時無法想像的矯捷動作跳進了浴缸,接著一邊紅著臉,一邊用充滿恨意的聲音說道。
  「會長!我是相信你的喔!」
  這時,森崎修女趕到了現場。
  當她一看見瑪米拉達赤裸著身體和真一面對面時,立即大喊:
  「妳妳、妳這個腐爛的浪女惡魔──!我馬上就把妳消滅啊啊啊!」
  「剛、剛才的大叫是怎麼回事?難道惡靈出現了?」
  緊接著抵達現場的人,是幫瑪米拉達送來換洗衣物的戰國武將……更正,是真一的母親。母親一看見浴室裡變成惡魔姿態的瑪米拉達,隨即大喊:「可惡的惡靈,妳終於現身了呢!我跟妳拚了!」並推開真一和森崎修女,往浴室衝了進去。
  然而,母親卻在浴室門口的台階絆倒,直接以俯衝姿勢往前飛撲。
  「哇啊!」瑪米拉達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了撞擊。
  結果,一身盔甲的母親直接撞上浴室的牆壁,之後全身壓在連接著蓮蓬頭的水龍頭上,就此倒了下去。
  「啪鏘!」的刺耳聲響起,水龍頭徹底脫落,大量的水流以水平狀從牆上的洞口噴出。
  「嗚哇啊啊啊啊,水好大喔!阿姨不要緊吧?」
  瑪米拉達一邊淋著大量的水,一邊搖晃著倒地不起的母親。
  真一的母親似乎暈倒了,她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總之,妳先變回人類的模樣!剩下的問題再一一處理吧!」
  
  ◇
  
  由於母親直接穿著盔甲陷入了昏迷,因此,真一拜託有著一身怪力的森崎修女將人抱上床。隨後,母親很快就清醒過來,嘴裡還唸著「那個長得很像瑪米妹妹的惡靈出現了呢!我的捨身衝撞成功了嗎?」展現出精神奕奕的模樣,似乎真的沒發現瑪米拉達就是那個惡靈。對此,就連瑪米拉達也開始自我反省了。
  至於壞掉的水龍頭,在聯絡水電行之後,工人很快就過來修好了。
  不過機會難得,在眾人回去以後,真一獨自來到鎮上的澡堂。他想泡在寬敞的澡堂裡,讓身體好好休息一下,因為他真的累了。
  ……哼,我明明才剛出院,竟然就鬧出那種騷動,瑪米拉達和森崎修女全都是王八蛋。既然那麼愛吵架,要不要我幫妳們報名泥漿摔角啊!我來當主辦人,泥漿就用咖喱醬……如此一來,她們就是配料了呢。先讓她們全身沾滿醬汁,接著放進冰箱冰三天,之後再開小火慢熬就大功告成了。嘿嘿嘿,我會讓妳們像洋蔥一樣溶解的,感覺會很美味呢。
  真一泡在澡堂寬敞的浴池裡,腦袋一邊思索著這些事情。
  「哦~~小夥子,你的表情不錯喔。」
  這時,一道彷彿清水滲透沙地般滲入人心的溫潤男中音傳進真一的耳中,是和他一起泡在浴池裡的男人在說話。
  男子身材修長,長相也頗為英俊,但頭上不知為何戴著洗臉盆,將以上形象全糟蹋了。而且嘴上還叼著一根牙籤故作瀟灑,這點同樣是扣分。
  「請問……我的表情怎麼了嗎……?」
  真一戰戰兢兢地試著詢問,洗臉盆男露出一副「你不說我也明白」的表情並搖搖頭。
  「小夥子,你剛才是在想為什麼胸部有兩顆,對吧?」
  「想你個大頭啦!」
  真一忍不住對初次見面的人吐槽了,洗臉盆男看起來絲毫不以為意,還露出大方的笑容繼續說:
  「聽好了,我只能先給你一個忠告。當你遇見有三顆奶的女人,就要馬上逃跑,因為那傢伙是妖怪啊。」
  這傢伙很危險──真一憑直覺領悟到這一點。這種類型的人,光有一個司馬坂就夠了,於是真一決定閃人。
  真一向洗臉盆男應付般點頭致意後,準備離開浴池。就在這時,對方臉上原本的大方笑容突然一掃而空,男子用力抓住真一的肩膀,露出了憤怒的神色。
  「怎、怎麼了嗎……?」
  真一膽顫心驚地詢問洗臉盆男。
  「你還沒數到一百吧?不准汙辱澡堂啊!」
  「什、什麼?」
  「泡進浴池以後,必須數到一百才能起來,這才叫作泡澡,明白了嗎?」
  「好、好的……」
  由於洗臉盆男的力氣異常強大,真一無法抵抗,只好重新泡進浴池,並且心中開始默默數了起來。
  「數到一百以後,接著就換到冷水池,在那裡數到十。之後,再重新泡進溫水池,這才是基本流程。當然,中途穿插電浴池也不錯,不過對於小夥子這種菜鳥來說,那個應該還太早了。呵呵呵……」
  為什麼會在療癒身心的澡堂裡,遇上這種麻煩男人呢?真一覺得自從和瑪米拉達扯上關係之後,自己的交友運就開始一落千丈。
  到頭來,真一還是被強迫走完對方說的什麼基本流程。
  
  ◇
  
  隔天,真一回到了睽違一星期的學校。
  要是換成平常,瑪米拉達都會跟他一起出門,但今天只有真一獨自去學校。因為她害得自己住院,結果剛出院又馬上鬧出大騷動,於是真一無情地命令她待在家裡閉門思過。
  雖然昨天的騷動不完全是瑪米拉達一人的責任,不過確實是她挑釁森崎修女在先。儘管瑪米拉達鬧著彆扭說「還不都是森崎的錯」,但是在真一怒目瞠視之下,她雖然不服氣,卻還是乖乖聽話了。
  因此,真一今天讓瑪米拉達待在家裡打掃。由於她在做家事方面意外得心應手,所以全部交給她也沒問題,母親雖然也在家,不過再怎麼說,她應該也不會在兩人都在家時變成惡魔的姿態吧……真一由衷希望如此。
  真一經過了學院的主幹道,進入高中部第一校舍。他接著走上三樓,通過走廊前往第三校舍,那裡是真一就讀的二年八班教室所在地。
  這時,真一看見有幾名學生聚集在教室前面,似乎正在談論什麼事情。真一走過去向他們搭話:「大家早。」
  「啊,是音川……」
  學生們一副感到礙眼似地別過頭去。真一知道自己太過嚴守紀律,所以被多數學生敬而遠之,因此他早就習以為常,沒有將其放在心上,而是準備直接進入教室,不料……
  「那個啊,音川……果然只能拜託你了……」
  一道悅耳至極的聲音,敲響了真一的鼓膜。那道衝擊比起向體神經傳達運動指令的電流更快傳遍全身,隔了一拍後才讓真一伸向教室門的手停下來。
  「……你剛才說了什麼?」
  「就說我們需要音川的力量嘛。」
  需要你的力量──自從擔任鏡波學院的學生會長以來,真一還是第一次從一般學生的嘴裡聽見這句話。
  啊……維瓦爾第在腦海中浮現,指揮起小提琴協奏曲「四季」第一樂章──「春」。在綿延不絕的花海之中,無數的音符喜悅地躍動。
  就是說啊,學生會長這個職務,本來就不僅是規勸學生遵守校規,而是更需要受人仰賴的角色嘛。有學生需要自己,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喂,音川,你從剛才開始兩隻手就扭來扭去,究竟是在幹嘛?」
  學生的說話聲讓真一回過神來,看來他不知不覺閉上了雙眼,隨著腦海中播放的維瓦爾第的「春」之旋律,動手做起了指揮。真一乾咳一聲說:
  「麻煩把詳細情形說給我聽,你說需要我的力量是什麼意思啊?」
  「我們希望你處理一下轉學生的事情,就是在你住院期間轉來班上的那個轉學生。」
  這麼說起來,森崎修女也有講過同樣的事呢。
  「啊,傳聞我已經聽說了,是個有點像不良少女的女生吧?難道你們被她恐嚇了?」
  本來只要聽說對方是個壞學生,真一就會忍不住腿軟,但現在的他卻完全不放在心上,因為被學生們依賴的感動戰勝了恐懼感。
  「沒有,她是沒有那樣啦……但我們在教室裡聊天時,那傢伙會一直用『吵死了──』的眼神瞪過來,而且是整個下課時間喔!我們很想叫她不要瞪人,可是她渾身散發出超恐怖的氛圍,我們根本就不敢講啊。」
  「原來如此。明明是讓大家放鬆的下課時間,卻還給別人造成壓力嗎,那種傢伙確實不可原諒呢。」
  真一抱胸說道,完全沒發現自己也是那種人。因為真一也是一樣,一到下課時間,就會擺出雙手撐在桌上的姿勢,以彷彿要洞穿人的視線緊迫盯人,搜尋同班同學裡是否有人觸犯服儀不整等校規。
  「總之,拜託你轉告那個轉學生女孩,叫她不要瞪人,真的很恐怖啦。」
  「交給我吧。」
  獲得同學依賴的真一,奮力地打開教室大門。
  「啊──威嚇善良學生的轉學生究竟是誰?把手舉起來!」
  「……啥?」
  這時,一名坐在靠窗側最後的位子,渾身沐浴著陽光,表情抑鬱地拄著手肘的女學生,將臉轉向了真一。
  兩人視線相會,女學生的目光就像雷射一般,彷彿會將人射穿。
  她的黑色眼眸給人高傲的印象,眼角像是威懾對手的貓咪般吊起,與戴在耳朵上的耳機更是產生相乘效應,朝著周圍強烈地散發出「別跟我說話」的氛圍。及肩的短髮向外翻翹,加上沒有確實剪好,長度顯得參差不齊。此外,不知道是不是真髮,髮色還帶點微紅。
  真一對那張臉有印象。
  不,正確來說,應該是他對少女更年幼一點時的長相有印象。
  「怎、怎麼可能,妳怎麼會在這裡……?」
  真一一臉茫然地呆站在原地,方才的氣勢不知去了哪裡。
  那位女學生的表情同樣目瞪口呆,雖然目光依舊銳利,但是她半張開嘴注視著真一,模樣甚至有點呆傻。
  過了一會兒,女學生突然輕輕笑了出來。只見她拿下可以說是用來表示不想被打擾的耳機,將它掛到脖子上後起身走向真一。
  「啊哈哈,這不是真一嗎!真是好久不見了耶!」
  話說完,女學生就將真一的頭夾到腋下,對他施展起頭部固定技,嘴上還一邊說著「你這個傢伙,日子過得好嗎!」並露出喜悅的表情,絲毫不見威嚇他人的模樣。
  「是、是朝日奈……嗎?妳、妳怎麼會轉來鏡波學院……?好痛啊啊啊!」
  「什麼嘛,別用這麼生疏的稱呼啦。就像以前一樣叫我緋奈就好啦!啊哈哈!」
  這名使勁在頭部固定技上施力的女學生,名叫──朝日奈緋奈。

  如今已經被拆除了其實在音川家的對面,以前有著一棟老舊的木造公寓。而緋奈在就讀國小四年級到國中一年級的期間,曾經住在那裡。換言之,她和真一是兒時玩伴……雖然稱不上認識了多久,但也算是真一的熟人。
  「妳、妳又搬回鎮上了嗎……?這是妳第幾次搬家了啊,好痛啊啊啊!」
  「差不多是第七次吧?哎呀,那種事情無所謂啦!啊哈哈!」
  朝日奈家經常四處搬家。
  緋奈的父親個性和女兒相似,都是脾氣火爆的人,經常上班沒多久就跟上司起衝突,結果被公司炒魷魚。據說每次遇到這種狀況,他們家就會拜託朋友介紹新工作,然後搬家到遙遠的城鎮,因此家裡才沒有太多積蓄,一直過著貧窮的生活。朝日奈家過去住在這個久留白鎮時定居的木造公寓,房間是兩坪半的1K套房(註:僅在廚房與房間設有隔間的規格),畢竟是三口之家住在那裡,生活想必是相當艱苦。
  緋奈在就讀國一時,從久留白鎮搬到大阪。真一原本以為,那會是緋奈最後一次搬家。
  想不到如今升上高中二年級,她竟然又搬了回來……
  「沒想到又可以跟你讀同一班,我真是太吃驚了!看招、看招!」
  說話同時,緋奈依然鎖著真一的頭,還不斷原地跳躍。實際嘗嘗看這招就會知道,招式雖然簡單,不過卻很痛。緋奈將這招命名為「安東尼奧超重擊」,從以前就經常拿來招呼在真一身上。記得這招原本好像還要配合「安東尼奧!安東尼奧!」的吆喝聲並上下彈跳,才是正確的施招方式。
  真一從國小開始,就是個嚴守紀律的孩子,因此被同學們敬而遠之,唯有緋奈是個例外。除了上下學,兩人就連在學校的下課時間也是一起行動。
  ……與其說是這樣,似乎只是我單方面被拖著到處跑而已嘛──真一如此心想。
  就連學校放假的時候,緋奈也會跑到真一家,把真一帶到公園或是河邊等地方,強迫自己陪她玩摔角遊戲,把自己痛扁一頓。她還曾經強迫真一陪她在屋頂上玩鬼抓人這種危險的遊戲,而且要是真一拒絕邀約,她就會不斷對他施展安東尼奧超重擊,直到真一說好為止。
  蠻橫霸道──這就是真一對緋奈的評價。然而,因為她願意關心沒有朋友的自己,所以其實也不是多麼壞的傢伙,但真一不能否認,自己以前拿她的赤子之心有點沒轍。事隔多年,真一一邊品嘗著安東尼奧超重擊,心裡一邊想著「這傢伙真是完全沒變呢」。
  「喂,音川……?」
  這時,剛才在教室門口拜託真一「處理一下轉學生」的學生,神情不安地上前詢問。
  「我、我知道了,交給我吧。」真一拍打著緋奈的背,要求她解除安東尼奧超重擊。當招式一解除,他立刻直直伸出食指,指著緋奈說:「喂,緋奈。雖然才剛重逢,但是廢話少說,聽說妳一到下課時間,就一直瞪著同班同學呢。」
  「你說啥?誰知道啊,我又沒有瞪人。」
  緋奈如此說道,眼睛瞪著真一,態度變得有點消沉。真一認為這應該只是緋奈的眼神比較凶惡,於是繼續說:
  「就、就算妳不是在瞪人,既然同學們確實感覺到害怕,那麼我身為學生會長,就必須開口勸導妳才行。妳不可以用那種銳利的眼光盯著人看,更不准有事沒事就使出安東尼奧超重擊啦……」
  「你、你是學生會長?」緋奈突然失聲大喊。
  「千真萬確,我就是綽號校規守護神,人稱鏡波學院史上最偉大學生會長的男人──音川真一。」
  當真一秀出左臂的臂章,緋奈隨即飛也似地撲上前來,還喊著「真的假的!」這種話。
  「真的,妳試試當著我的面違反校規,就算是妳,我也不會手下留……」
  「也就是說,真一就是傳說中那個跟嘻哈研究社交好的饒舌歌手嗎!」
  「…………啥?」
  「我轉學進來以後,就聽說傳聞了喔。據說這間學院的學生會長,靠饒舌打敗了學生會的反對派,將原本預定拆除的嘻哈研究社基地死守住了呢。我還想說一定要會會那個厲害的傢伙,萬萬沒想到就是你……」
  「妳完全搞錯人了!」真一嚴詞否認,接著又說:「更何況,我才沒有跟嘻哈研究社交好,我只是為了監督那些傢伙有沒有觸犯校規,才會去社團露露臉而已。」
  「那麼,靠饒舌死守住嘻哈研究社基地的傳聞,又是怎麼一回事啊?」
  「那、那是……哎、哎呀,那只是餘興節目,我只是被他們強迫參加Live而已。在那之後,因為種種原因,又重新檢討了三號樓的拆除計畫,大概是有人加油添醋,才不小心演變成那種傳聞吧……嘔噁──」
  話說到最後,真一發出「嘔噁」的嘔吐聲。真一擁有只要說謊,就會受到嘔吐感侵襲的特殊體質。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麼餘興節目,他是自願站上舞台並真心演唱饒舌,但這種事情要是被緋奈知道了,自己肯定會被嘲笑一輩子。因此,他不太想讓她知道真相。
  將真一的謊言信以為真的緋奈,捧著肚子大笑說:
  「啊哈哈!我想也是嘛,真一竟然會靠饒舌保衛嘻哈研究社,我本來就覺得很奇怪,畢竟你從以前就非常討厭嘻哈嘛。」
  「受不了,終究只是傳聞而已,妳可不要當真喔。」
  「就是說嘛,如果傳聞是真的,真一的下場可就慘了呢,啊哈哈!」
  「……這是什麼意思?」
  「嗯?國小五年級時的約定,你不記得了嗎?」
  雖然緋奈這麼說,但真一還是毫無頭緒。眼見真一歪著頭納悶,緋奈才不耐煩地繼續說下去:
  「哎,我當時應該是說『雖然真一現在討厭嘻哈,但總有一天,真一會自願演唱饒舌也說不定喔!』你是怎麼回答的,好好回想一下吧。」
  對於自己毫不在意的事情,人們會將回憶丟棄到像是記憶垃圾場的角落。緋奈的這一番話,變成挖土機的機械臂,將某個場景從真一的記憶垃圾山中強硬地挖掘出來。
  ……迄今為止,真一完全忘得一乾二淨,那就是自己曾經和緋奈做過一個可怕的約定。
  因為從那時候開始,真一就對嘻哈不感興趣,所以他只當是隨口承諾,但緋奈似乎記得一清二楚。
  「我、我記得我好像是說『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願意聽從妳任何命令』……」
  真一膽顫心驚地回答,緋奈聽了,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沒錯沒錯,真一是個會遵守任何諾言的男人,對吧?如果傳聞是真的,我就可以命令你當我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的摔角練習對象了。算了,既然是被人強迫表演的話,這次我就放你一馬吧,啊哈哈!」
  雖然緋奈爽朗地笑了,但真一卻是打從心底感到恐懼,因為她剛才不經意地脫口講出不得了的事情。
  事實上,真一早已自願演唱過饒舌,因此按照約定,他必須聽從緋奈的任何命令。而打破約定,就等同於打破規定,對於熱愛紀律的真一來說,打破規定是應該被唾棄的行為。正因如此,如果可以,真一想要確實遵守承諾。
  然而,緋奈竟然要他成為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的摔角練習對象,這種命令實在太過嚴苛了,那樣不管有幾具身體都不夠用。而且緋奈這個女人,對於這類承諾真的是說到做到。
  在國小四年級的時候,她曾經告訴真一「一點在公園的噴水池前集合。遲到的人,就要青蛙跳一整天」,當時,守時的真一提早十分鐘抵達現場,接著就在噴水池旁邊的鞦韆等著緋奈過來。
  結果,在一點整抵達公園的緋奈,卻告訴他「好了,青蛙跳吧」;她當時的說法是,鞦韆雖然在噴水池旁邊,但兩人是約好一點鐘在「噴水池前」集合。
  於是,當天真一真的就被逼著不停做青蛙跳,不管真一再怎麼哭喊,她都不肯罷休。等到回家時,已經是傍晚五點鐘,真一早就連一步都走不動了。
  然而,緋奈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她不會讓事情就這麼結束。當天,她甚至還跑去住真一家,整晚監視真一。不管是上廁所,還是洗澡,她都忠實地跟隨在真一身邊,檢查真一是否有好好用青蛙跳移動。在那之後的幾天,不用多說,真一當然是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可、可惡啊……以前的我,為什麼要做下那種約定啊!真一開始想不拿鎚子,直接用額頭敲釘子,打造出自己的棺材了……!
  「真一,怎麼啦?你現在的表情,很像是鐘聲敲響前的摔角選手喔。」
  「我、我說緋奈啊……我是說如果喔,就算我自願演唱了饒舌,妳就不能下溫和一點的命令嗎?要我當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的摔角練習對象,再怎麼說也……」
  「哎呀,等我想到更好的命令再說啦。你問這個幹嘛?難道你有可能唱饒舌嗎?」
  「哈哈,怎麼可能嘛,我只是姑且問問罷了。」
  聽到緋奈說有可能改變命令,讓真一稍微放下心來。
  畢竟真一是遵守規定的性格,無法打破約定。然而,要他當緋奈的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的摔角練習對象,這種命令實在太過嚴苛。如此一來,真一只能時不時打探一下緋奈的口風,等到她改成比較柔軟的命令後,再跟她坦白一切。
  因此,真一決定先隱瞞下來。將承諾延後履行,應該不算違反規定。真一兀自做出這種結論。
  「話說回來,雖說是被人強迫演出餘興節目,但討厭嘻哈的真一竟然會演唱饒舌,真是超搞笑的!你現在就表演給我看看啦!」
  「……拜託妳饒了我吧。」
  真一不禁叫苦;另一方面,剛才拜託真一的學生,大概是死心了,早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跟朋友談笑。雖然真一姑且照著委託,規勸了緋奈幾句,只是這樣做,真的能夠保住身為學生會長的威信嗎?想必是不行吧,畢竟對方完全不理睬自己。
  「對了,真一……」緋奈說道:「雖然你說是為了監督,不過既然你時常去嘻哈研究社露臉,就代表你跟那些人有一定的交情,對吧?」
  語畢,她得意地揚起嘴角。根據真一的經驗,當緋奈露出這種表情時,就代表她有所期待。真一總覺得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而且所謂的不祥預感,自古以來必定都會中獎。
  「那、那又怎麼樣?」
  儘管內心惴惴不安,真一還是小心翼翼地詢問。結果,緋奈一邊露出滿面笑容,同時以沒得商量的強硬口吻說:
  「帶我去。」
  「為、為什麼啊!」
  「因為我跟你不同,我是真心喜歡嘻哈啊。」
  
  ◇
  
  到頭來,真一還是拒絕不了緋奈的請求。因為就算拒絕,真一也很容易就能想像到,緋奈會對自己施展安東尼奧超重擊,直到自己答應為止。
  真一傳了一封群組簡訊,告知司馬坂等嘻哈研究社眾社員,自己放學後會帶著緋奈過去。此外,他更在簡訊的文末附上請求,拜託大家千萬不能說出自己持有撒旦麥克風,以及會唱饒舌的事情。
  當第六節課的下課鐘一響起,真一就帶著緋奈離開了教室。
  「雖然我已經聽過傳聞了,但你不覺得設有嘻哈研究社這種社團的學校很少見嗎?」
  與真一並肩離開校舍的緋奈,對著他展露出笑容,此刻早已感覺不到一絲一毫她在教室內散發出的閒人勿近氛圍。緋奈從以前開始,就和真一一樣不擅長跟別人相處,但似乎唯獨會對真一打開心扉。
  「啊,妳到現在還留著那個喔。」
  真一說道,手指著某個吊掛在緋奈書包上的東西。那是一個巴掌大的公雞玩偶,是真一以前送給緋奈的東西。
  「啊,你說布拉姆斯喔。你應該也知道吧,因為我是個窮人,所以主張絕對不丟掉別人送的東西。」
  緋奈說道,一邊觸摸著那個玩偶。因為公雞嘴喙下的紅色肉垂,跟音樂家約翰尼斯•布拉姆斯的氣派鬍子很相似,所以叫作布拉姆斯。命名者當然是真一。
  「……妳搬到大阪以後,日子過得還好嗎?」
  「嗯,多虧了你,我也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呢。」
  「真正想做的事情?」
  「呵呵,你想知道嗎?我啊,想要靠嘻哈稱霸天下喔。我決定要成為對目前這個男性至上的嘻哈界投下震撼彈的女人。等著瞧吧,我一定會成為即使是討厭嘻哈的你,也會覺得超帥氣的饒舌歌手。」
  緋奈挺起小小的胸膛,眼神閃閃發亮。
  她打從國小時代起,就是個相當熱愛嘻哈的女孩。真一回想當時,因為緋奈的家裡沒有音響,所以她經常會把租來的CD帶到真一的房間,然後一直黏在喇叭前聽音樂直到天黑。她之所以會無止境地倒帶,似乎是為了讓自己即使沒有CD,也能在腦海裡完整重播曲子的旋律。
  那樣的緋奈在長大之後,找到了成為饒舌歌手的夢想。
  真一由衷想要為她加油。
  「……那是很棒的夢想呢。啊,我們到了喔。」
  說著說著,兩人抵達了三號樓前方的廣場。
  在嘻哈研究社社辦的前面,有一張破沙發被當成大型垃圾丟在外頭。那是一星期前,國中部的男學生們硬闖進社辦時弄壞的物品。
  前鬍鬚平頭和棒球帽壯漢走出社辦,兩人正在搬運收納漫畫或CD的多功能置物架,因為年代久遠,他們似乎也打算把那個當成大型垃圾丟掉。
  「啊,是學生會長,你的身體不要緊了嗎?」「喔!恭喜出院啊。」
  廣場上的其他嘻哈研究社社員們,紛紛過來和真一打招呼。在鏡波學院裡會主動跟真一打招呼的學生,除了森崎修女,就只有他們而已。
  「嗯,雖然吃了不少苦頭,但身體已經不要緊了。對了,那個架子和沙發要換新嗎?」
  聽見真一問道,眾人回答「畢竟都爛成這樣了嘛」臉上泛起苦笑。
  「哼~~真是一群浪費的傢伙啊。」
  一旁的緋奈不屑地說道。這時候前鬍鬚平頭和棒球帽壯漢也過來跟真一搭話。
  「學生會長,這傢伙就是想觀摩我們Busta Lyricers練習的女生嗎?」
  「對,她是跟我同班的朝日奈緋奈。我剛才在簡訊裡提過……」
  絕對不能說我會唱饒舌喔──真一用眼神示意。眾人見狀,一齊笑著豎起大拇指,這讓真一懷疑他們是否真的有搞懂意思。
  「Busta Lyricers?」緋奈歪頭納悶。
  「那是嘻哈研究社社員自封的團名啦。」
  真一的補充說明,讓緋奈交疊起雙臂並嘲笑說:
  「哈哈,名號還真是誇張呢。」
  「你說啥!」前鬍鬚平頭毫不掩飾地露出厭惡的表情說:「妳是什麼意思?突然跑過來,就是來消遣我們嗎!」
  「沒有啊,我沒那個意思啦。我從以前講話就很毒,真一,你說是吧?」
  由於緋奈向他徵求同意,真一只好默默地點頭。這個女人講話真的很毒,而且對長輩也會用同樣的語氣說話,儘管真一規勸過她好幾次,但是她完全改不過來,所以他早就死心了。
  「呃……朝日奈是學生會長的老朋友嗎?」
  棒球帽壯漢問道,緋奈「嗯」地一聲點頭。
  「在國小四年級到國中一年級的期間,我們兩家就住對面喔。那個時候過得真是愉快呢,真一。我記得你曾經爬到商店街的拱廊上面,結果玩具店的恐怖店長還一臉抓狂地追了出來呢。最後你還被困在拱廊上走投無路,哈哈。」
  又有一個封印的回憶被挖了出來。真一記得當時明明就說不要,可是因為畏懼緋奈,他只好被迫爬上拱廊。到了最後,只有真一落單被玩具店店長逮住,還被罵到差點尿褲子。
  「哦~~學生會長以前也是相當調皮的孩子呢。」
  棒球帽壯漢聽得津津有味,緋奈說著「還沒完呢」繼續講下去:
  「還有啊,在點心鋪的屋簷上玩職業摔角時,也鬧得很誇張呢。我的飛彈踢漂亮地擊中真一,然後他直接從屋簷上摔了下去。因為他是墜落在點心鋪店門口的帳篷上,所以我想說沒事,結果帳篷馬上破了一個大洞,到頭來他還是摔下去了。場面看起來就像成龍電影的NG集,超搞笑的,啊哈哈!」
  「……不要提往事了。」
  真一實在不想再聽下去,於是打斷了話題。
  「既然妳是最近才轉來的,代表妳離開了久留白鎮一段時間嗎?」
  戴眼鏡的嘻哈研究社社員如此詢問,對此,緋奈保持著笑容繼續說道:
  「沒錯,我念國一的時候,父母親意外過世了。在那之後,一直到前陣子為止,我都寄住在大阪的親戚家。啊……你們不用顧慮我,我不喜歡那樣。」
  緋奈笑得毫無顧忌,能夠用樂觀的態度訴說這種事情,可見她真是個堅強的女孩。
  「也就是說,妳在大阪待了差不多五年啊,可是相對來說,妳講話沒什麼關西腔呢。」
  棒球帽壯漢的一句無心之言,讓緋奈收起了臉上原本的笑容,任誰都看得出她的表情變得不悅。
  然而,那種表情也不過就出現一瞬間,之後,緋奈馬上又恢復了笑容。
  「哈哈,那種獨特的腔調哪有那麼容易學啊。」
  「喂,你們要聽那個女人聊到什麼時候啊,差不多該開始練習了吧,Check It Out──」
  這時,前鬍鬚平頭中途插進對話,眼睛還稍微瞪著緋奈。看來前鬍鬚平頭對緋奈的印象不太好。
  「哦?終於肯展現給我看了嗎,那個什麼Busta Lyricers的練習。」
  緋奈一邊說著,一邊「啊哈哈」地笑了。
  那種笑聲似乎觸怒了前鬍鬚平頭,只見他走到緋奈面前,伸手輕輕推開她的肩膀。
  「妳是怎樣,從剛才開始就讓人很不爽耶。就算妳是學生會長的Homie(家鄉友人),要是瞧不起我們,我們也不會悶不吭聲的喔!」
  棒球帽壯漢和嘻哈研究社的其他社員見狀,紛紛說著「別生氣別生氣」安撫他的情緒。因為氣氛變得惡劣起來,真一也再次對著緋奈說:
  「緋奈,妳也不准說類似挑釁的話喔,別看他們這樣,這些傢伙的態度也是很認真的。」
  「我哪有挑釁他啊,我應該說過我講話本來就很毒吧。況且,如果是玩嘻哈的人,應該早就習慣別人以Dis(貶低)的形式挑釁了。平頭小子,你說是吧?」
  緋奈的這句話似乎成了導火線,讓前鬍鬚平頭徹底發飆了。
  「妳想找碴是吧,那麼來較量一下也行啊,前提是妳要會唱Free Style饒舌就是了。」
  「啊哈哈,平頭小子,你講話真有趣。好啊,當作是打招呼,我就跟你較量一下吧。」
  緋奈勾起嘴角,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是她今天展現給真一看的表情之中,最為開心的表情。
  「學生會長,那個女生會唱Free Style嗎?」
  棒球帽壯漢詢問,不過真一並不清楚。國小時代的緋奈確實很喜歡聽嘻哈樂沒錯,但是他從未見過她實際演唱饒舌。
  「這個玩意兒本來只拿來對付極惡饒舌歌手,不過當作友好的證明,我給你看一樣好玩的東西吧。」
  緋奈如此說道,緩緩地將右手打橫伸直,隨後如此宣言:
  
  「搶錢一絕,華麗對決。」
  
  下一刻,緋奈的右手瞬間綻放出白光。
  當光芒凝聚之後,她的手上已經握著一支麥克風了。
  「什麼……?那、那個難道是……!」
  撒旦麥克風──這個名詞衝上了真一的喉嚨。
  「真一,你怎麼啦?嚇到了吧?」
  緋奈一邊翻轉著出現在右手上的神奇麥克風,一邊得意洋洋地對真一露出微笑。
  「妳、妳怎麼會有那種麥克風……?」
  「這個嘛,這是我跟惡魔簽訂契約後得到的魔法道具,名叫撒旦麥克風。」
  怎麼可能──真一的話語並未成聲,因為他感受到的衝擊就是這麼大。
  撒旦麥克風──據說是跟自己簽訂契約的梅菲斯特菲雷斯的女兒,瑪米拉達將魔力注入號稱最強匪幫繞舌歌手──派克二世的麥克風上,藉此創造出來的產物。而那支麥克風,如今就掌握在自己手上。既然如此,為何緋奈手上也持有麥克風?
  只要觀察緋奈的撒旦麥克風,就能獲得些許解開這個疑問的線索。
  圓頭集音部位的下方,有個看似充血獨眼的詭異裝飾,設計有別於真一的撒旦麥克風。這項事實說明出一種情況──
  世上還存在著另一支撒旦麥克風──
  緋奈將獨眼裝飾朝向前鬍鬚平頭。
  下一刻,現場隨即憑空奏起重複著單一旋律的伴奏。
  「這、這個難道是──」
  前鬍鬚平頭轉頭望向真一,他的眼神表達出「那個和學生會長的麥克風是同一款?」的訊息。
  真一無法點頭肯定,只是從能將對手強制拖入饒舌對決這一點來看,或許是同一種麥克風,但其他方面還是未知數。
  因為事實上,在眼前的饒舌對決空間裡,出現了完全陌生的事物。
  「那、那是什麼鬼啊……?」
  真一用發顫的手,指著緋奈的頭頂上方。
  「¥10546」。
  一面顯示著上述數字,寬約一公尺餘的數字板就懸浮在她的頭上,而且分明不見有懸吊任何鋼絲之類的道具。
  此外,並非只有緋奈的頭上懸浮著奇怪的數字板,同樣的東西也浮現在前鬍鬚平頭的頭上,而那邊是顯示「¥5473」的數字。
  「哎呀,真危險!至少要讓平頭小子身上留下內褲和手機才行呢。」
  當緋奈如此一說,前鬍鬚平頭頭上的數字板顯示的數字,隨即下降了一千多圓,來到「¥4237」。
  這時,緋奈總算開始補充說明。
  「這個浮現在我們頭上的數字板,上頭顯示的數字,是將雙方錢包裡的錢,以及身上穿戴的物品變賣到魔界當鋪時的變賣價。換句話說,這個數字就代表我們全身目前的總財產喔。處於撒旦麥克風的決鬥之中,每當自己被對手的饒舌震懾,金額就會不斷地減少。算帳是在對決完之後,勝利的一方無論顯示金額減少了多少,最後都會一筆勾銷;然而,輸家將會被沒收走減少的總金額,並由贏家收下一半的錢。」
  真一聽都沒聽過那種規則。
  真一持有的撒旦麥克風,能力是可以讓輸家服從贏家的命令三十分鐘,但緋奈手上的那支麥克風,似乎被賦予了完全不同的能力。
  「不過,平頭小子,包含制服和鞋子的估價在內,你全身只值四千多圓啊。」
  「我、我主張出門身上只帶兩千圓啦,Check It Out──」
  「不錯嘛,我喜歡那種節約精神喔。不過這樣一來,就是我處於壓倒性優勢呢。在這場對決當中,是顯示金額先歸零的一方算輸,雖然你我的顯示金額都扣掉了內衣褲和手機的估價,但是我這邊如果也扣掉制服的估價,顯示金額大概會從一萬圓掉到六千圓左右吧,要不要我這樣做呢?」
  「雖然我聽不太懂,不過用不著妳關心,反正勝利者肯定是在Busta Lyricers唱慣饒舌的我啦。」
  「很有自信嘛,可是你的顯示金額有包含衣服和鞋子喔,如果不想輸到脫光光,好歹讓我幫你扣掉衣服的估價嘛。」
  「就說我聽不太懂了嘛,要比就趕快開始啦!」
  「……OK,那麼就直接用這個金額來較量吧。好啦,就由你先出招吧!」
  「我要上了……!」
  前鬍鬚平頭握緊拳頭充當麥克風,隨後立即編唱出歌詞。
  『Check、Check、HO!突然找上門,妳是什麼人?突然Dis人,真是噁心的人,妳我是陌生人,沒禮貌的臭女人,三號樓不歡迎妳這種人,HO!』
  那些歌詞化成立體紅字,在緋奈面前逐一落下,隨後變成不到兩公尺高的直立看板。只見看板上頭,畫著單手展開的前鬍鬚平頭,而且還加上「別靠過來,HO」這種像是漫畫一樣的對話框。
  與此同時,懸浮在緋奈頭上的數字板,數字也產生劇烈變動,從「¥10546」下降到「¥10378」才停住。
  「……你是在唱什麼鬼?突然被Dis覺得很噁心,還有沒禮貌不要靠過來,這種話誰都會講啊。坦白講就是幼稚,你的歌詞根本沒有注入靈魂嘛。聽好了,所謂注入靈魂的歌詞,就是要像這樣──」
  這麼說著的緋奈,握緊撒旦麥克風,接著唱出自己的饒舌歌詞。
  『不夠看的平頭小子,我看你是社團的小卒子。頭綁頭巾,麻煩你照照鏡,坦白講超土,綁的人真蠢。你已然啞口無言,技巧零分超可憐,擺明就是末段班。別再自稱Busta(壞小鬼),吃吃Pasta重新出發。』
  從緋奈嘴裡冒出的歌詞,同樣化成立體紅字群,在前鬍鬚平頭面前逐一落下。
  隨後,那些文字變成盛在直徑一公尺的巨大盤子上的義大利麵(Pasta)。一根根麵條簡直就像蚯蚓一樣自由自在地蠕動,企圖侵入前鬍鬚平頭的嘴巴。
  「咕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前鬍鬚平頭拚命地扭過頭去,以避免吃下麵條。當然,他並不是真的吃下麵條,因為處於撒旦麥克風構築的決鬥空間,被召喚出來的都是幻影,就連前鬍鬚平頭嘴邊沾上的橄欖油油光,也全都是幻影。
  不久後,大量的義大利麵條漸漸地纏繞前鬍鬚平頭的全身。眼前這一幕,讓真一回想起以前在圖鑑上看過的絛蟲,一想到那種寄生蟲正爬滿前鬍鬚平頭的全身……真一不禁感到不寒而慄。
  這時,懸浮在前鬍鬚平頭頭上的數字板,數字產生劇烈變動,一下子從「¥4237」變成「¥0」。同一時間,襲擊前鬍鬚平頭的義大利麵條消失無蹤,而原本浮現在兩人頭上的數字板也隨之消失。
  現場奏起的伴奏逐漸淡出,勝負輕鬆分曉。
  前鬍鬚平頭在決鬥結束的同時,身體當場癱軟倒下,接著人就直接仰躺在地上,完全沒有要起身的跡象。因為他被蘊含魔力的饒舌歌詞給擊垮,精神上相當地疲勞。
  「嗚咕咕……我、我當然也有自知之明啊!我知道自己沒有技巧……也知道要先從服裝開始著手……!」
  他開始哭哭啼啼起來,看來緋奈的歌詞似乎徹底戳到了他的痛處。
  「好啦,那麼該算帳了。」
  當緋奈如此說道,依然倒在地上的前鬍鬚平頭,身體同時發出紅色光芒。
  當光芒一消失,前鬍 鬚平頭已經變成全身僅剩一條四角內褲的可憐模樣。另外別說是頭巾,連錢包都沒了,就連偷藏在錢包裡的暗戀女孩的照片,以及再一點就集滿的整骨院集點卡也消失了。只見事先從估價中扣除的手機,就掉落在他的身旁,那個原本應該放在制服褲子裡。
  緋奈從書包裡拿出自己的錢包,檢查完裡面之後,低聲說了一句「很好」。因為前鬍鬚平頭身上的錢財,還有將制服和鞋子變賣到魔界當鋪後的總金額,有一半被當成獎金進了她的口袋。
  「好、好過分……」
  以棒球帽壯漢為首,嘻哈研究社眾社員看了都不由得皺起眉頭。
  「哪裡過分了啊,我明明問過他要不是先扣掉衣服的估價,讓他好歹有衣服可穿,是他自己拒絕的耶。真一,你說是吧?」
  緋奈過來向真一徵求同意,然而目睹了衝擊性畫面的真一,卻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朝緋奈拋出了其他疑問。
  「為、為什麼妳會持有那種麥克風……?」
  「你說啥?我剛才也說了吧,這是我跟惡魔簽約後得到的玩意兒。」
  「難、難道妳也一樣,繼續使用麥克風,靈魂就會被奪走嗎……?」
  「啊哈哈,『也』一樣是什麼意思啊?靈魂不會被奪走啦,會被奪走的是錢。從輸家身上搶來的錢,有一半會被當成使用費拿走,所以只有一半會被我收進口袋。真是貪婪的惡魔吧?什麼靈魂會被奪走,你小說看太多了啦,惡魔的世界現在也是拿錢說話的。」
  「靈魂真的不會被奪走嗎……?舉個例子,像是如果使用那支麥克風,妳輸了又會怎麼樣……?」
  「一樣啊,我輸掉的錢會被決鬥的贏家搶走。話說,我不可能輸吧。」
  真是如此嗎?真一決定事後再詢問瑪米拉達。畢竟如果是瑪米拉達,關於另外一支麥克風的事情,她或許會知道些什麼。
  「喂,朝日奈同學啊!」棒球帽壯漢從旁插嘴:「既然MC健二都說到那種地步了,那麼我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再來能與我一較高下嗎?」
  聞言,緋奈臉上浮現出笑容,那是針對新獵物自己送上門來的喜悅。她伸出小巧的紅舌舔濕嘴唇,模樣就像是一條貪婪的蛇。
  「你也想輸到脫光嗎?」
  「不可能啦,如果真的變成那樣,我就直接裸體,一邊跳著盂蘭盆舞在學院內遊行。」
  「說得好,我是個絕對會讓人遵守任何諾言的女人,之後就算你說什麼是開玩笑的,我也不會罷休喔。」
  話說完,緋奈再次召喚出撒旦麥克風。
  
  之後過了三十分鐘──
  在三號樓前面的廣場,地上躺著十幾個全身只剩下內褲的可憐男子,看在不知情的人眼裡,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八成會以為他們正感情融洽地在一起做日光浴。
  接替在前鬍鬚平頭和棒球帽壯漢後頭,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全體很乾脆地輸給了緋奈。她真的非常強,怪不得會發下要靠嘻哈征服天下的豪語。
  「啊哈哈哈!你們真的很有趣耶!等到有力氣站起來,就要麻煩你們按照約定,一邊裸體跳盂蘭盆舞,一邊在學院內遊行喔!啊哈哈哈哈!」
  此外,她的性格也很惡劣。棒球帽壯漢趴伏在地上,緋奈就在他的面前彎下腰,伸手不斷地拍打他的背部。
  「可、可惡,好可怕的女人……學生會長,請你替我們報仇啊!」
  跪在地上的前鬍鬚平頭說道。
  說什麼傻話,我怎麼可能贏得了她啊。
  真一腦袋左右晃個不停,緋奈見狀,又發出「啊哈哈」的笑聲。
  「放心吧,我從你們身上搶來的錢,等一下會確實還給你們。話說,你們竟然想拜託活在跟嘻哈無緣世界裡的真一,作為一個饒舌歌手,你們都不覺得可恥啊,喂!」
  「哼……學生會長可是鏡波學院最強的饒舌歌手喔!他可是傳說人物喔!像妳這種貨色,連給他提鞋都不配啦!」
  儘管前鬍鬚平頭不甘心地說著,但緋奈完全不把他的話當成一回事。
  ……對不起,前鬍鬚平頭,拜託你現在先閉嘴。
  「吶,與其拜託真一,還不如叫你們的老大出來吧。既然叫作嘻哈研究社,應該有社長才對吧?還是說,那個社長該不會也已經裸體躺平了吧?」
  聽到緋奈這麼一說,前鬍鬚平頭整個人彈跳起來。
  「對了!還有司馬坂大哥啊!我都忘了那個人的存在!」
  話說完,他隨即打開手上的加拉巴哥手機(註:專指日製多功能手機),就在他準備按下撥號鍵時──
  「冷靜點啊!」
  緋奈突然大聲嚷嚷著,並撲往前鬍鬚平頭的手邊,打斷他操控手機的動作。
  「妳、妳幹嘛!事到如今會怕也來不及了,等到司馬坂大哥過來,像妳這種貨色……」
  只見緋奈從裙子裡拿出便條紙和圓珠筆,並交到前鬍鬚平頭的手上。
  「你真是笨耶,突然打電話也太操之過急了吧。首先,要把要講的事情一字一句寫下來,接著再打電話。如果一邊看筆記一邊講電話,就可以省去多餘的廢話,將電話費節省下來喔。」
  「什、啥?」
  「其他還有響一聲就掛斷的方法呢,如此一來,對方看到了來電,或許就會回撥,但是這招也可能降低對方的信賴感,很難派上用場呢。」
  「妳究竟在講什麼啊?」
  就在此時──
  咻~~
  不知從哪裡傳來口哨聲,讓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一齊倏地抬起頭。
  隨後,眾人環顧四周尋找聲音來源。
  「在那裡!」
  棒球帽壯漢指向廣場旁邊一棵高聳的樹木。
  有個槍手正靠著樹幹,躺臥在那棵樹伸展開來的粗枝上,正是瘋馬司馬坂。
  司馬坂停下口哨聲,然後從樹枝上跳了下來。他的斗篷輕輕飄揚,接著像是特攝英雄般單手伏地優雅著陸後,掀起斗篷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我清楚目擊了全程,妳知道美國舊西部時代流傳的『北風與太陽』的故事嗎?把旅人的衣服剝個精光的妳,無疑就是北風啊,妳可以自封MC北風喔。對摩天樓開槍!」
  「司馬坂大哥,北風沒有剝掉旅人的衣服啦,成功讓旅人脫掉衣服的是太陽喔。」
  聽見前鬍鬚平頭的話,「你說啥!」這讓司馬坂發飆了。
  「不然你要說太陽是色鬼嗎!」
  「……這個怪咖是誰啊?」
  緋奈發出傻眼的聲音。司馬坂用手指推高牛仔帽,冷嘲地微笑著說:
  「我是嘻哈研究社社長──更正,我是Busta Lyricers的代表,人稱瘋馬的司馬坂軍馬。破天荒開槍,麻花棒啪嚓!」
  「啊哈哈,這傢伙就是你們的老大喔!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耶!」
  關於這一點,真一也抱持著相同意見。司馬坂「呵呵呵」地笑著說:
  「MC北風,關於妳的事蹟,我已經收到風聲了。聽說妳在關西是人稱『狩獵麥克風的女高中生』的恐怖角色呢。」
  「狩、狩獵麥克風?總覺得聽起來色色的……」
  前鬍鬚平頭喃喃說道,結果馬上被緋奈狠踹了一腳,並發出「咕噗」的哀號。
  「我討厭別人開黃腔,以後給我注意一點。」
  「對、對不起……」
  「話說回來,你竟然知道我的事蹟,不愧是自稱嘻哈研究社社長的人呢。你之所以打扮成那種愚蠢的模樣,難道只是假裝成丑角嗎?」
  對於緋奈的疑問,司馬坂回以無畏的笑容說:
  「拔槍吧,比比看誰的速度快!」
  司馬坂一邊說著,一邊從掛在腰間的槍套裡,拔出代替左輪手槍的麥克風。
  「要、要出現啦!司馬坂大哥的四次元饒舌!」棒球帽壯漢說道。
  「……嘿,滿有趣的嘛。要是你輸了,也要裸體跳盂蘭盆舞喔,然後從明天開始,就由我代替你成為嘻哈研究社的社長,沒意見吧?」
  「呵呵呵,完全沒問題。只不過,要先等妳贏過我再說就是了。」
  「……看來你可以讓我好好享受一番呢。」
  大概是將司馬坂認定成強敵,緋奈表情有點緊張地召喚出撒旦麥克風。當她將獨眼裝飾朝向司馬坂,伴奏隨即憑空奏起,接著,兩人的頭上又浮現出排列著數字的數字板。
  懸浮在緋奈頭上的板子,上頭的金額顯示「¥32349」,因為她榨乾了嘻哈研究社眾社員的財產,所以比起跟前鬍鬚平頭對決時,金額大幅地增加了。由於處於撒旦麥克風構築的決鬥空間,是持有金額先歸零的一方算輸,因此錢當然是越多越有利。對此,司馬坂一方顯示的金額是……
  「¥53」。
  「根本就不用比嘛!」緋奈不禁大叫。
  「呵呵呵,我主張出門身上不帶錢包啦。」
  就算是這樣,全身只有五十三圓也實在少得可憐,看來司馬坂穿在身上的斗篷和牛仔帽,變賣到魔界當鋪的變賣價幾乎是零。
  而且仔細一瞧,好好的一個槍套,上面還刻著「KLAZY FORCE」這種愚蠢的文字,根本是亂拼音(註:瘋馬的正確拼音為Crazy Horse)。此外,平常被斗篷遮住的腰間部分,竟然還貼著聖魔大戰貼紙的「鋏助」,這樣根本不會有人收購吧。
  「呵呵呵,MC北風,妳怎麼啦?如果妳不上,我就要上了喔。」
  緋奈緊緊咬住牙關,之後毫不留情地唱出歌詞。
  
  或許該說是理所當然吧,司馬坂很乾脆地輸了,緋奈根本沒有給他機會表演那個什麼四次元饒舌。
  司馬坂也跟其他人一樣全身變得只剩下一條三角內褲,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並沒有倒在地上。因為他身上的錢不多,所以只是輸了而已,精神上完全沒有承受到傷害。他僅穿著一條三角內褲,一邊露出無畏的笑,一邊威風凜凜地站立的姿態,看起來莫名的帥氣。而且那條三角內褲,還是風格強烈的虎紋。
  「……可惡,這個白痴是怎樣啦?喂,槍手,規則上是我贏了,所以按照約定,你要穿著內褲,跟這些傢伙一起跳著盂蘭盆舞並在學院內遊行喔!」
  「喂、喂,妳來真的啊?妳當真要我們那樣做喔……」
  雖然前鬍鬚平頭提出抗議,但緋奈卻是充耳不聞。
  「廢話!我應該說過,我是個絕對會讓人遵守任何諾言的女人喔。」
  「沒錯,你們在說什麼啊!」司馬坂顯得興致勃勃。「既然如此,乾脆就來表演那個吧,來跳日本三大盆舞之一的德島縣傳統阿波舞吧。」
  並非德島縣民的司馬坂,當場跳起了阿波舞,而且動作不知為何很標準。
  「司、司馬坂大哥,真的要跳嗎……?」最先提議的棒球帽壯漢還在猶豫。
  「當然,阿波舞超棒。竟然創作出這麼Flava(有品味)的舞蹈,德島縣實在令人欽佩啊。」
  到頭來,嘻哈研究社眾社員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學著司馬坂,只穿著一條內褲跳起阿波舞。接著還一邊跳,一邊走出三號樓前方的廣場,其中雖然有人體力還沒恢復,但是一遭到司馬坂瞪視,又馬上擠出剩餘的力氣繼續跳盂蘭盆舞。
  「啊哈哈!只要有心,還是辦得到嘛。喂,槍手!按照另外一個約定,從明天開始,我就是嘻哈研究社的社長了喔!」
  司馬坂一邊跳著阿波舞一邊走遠,於是緋奈朝著他的背影大喊。只見司馬坂邊跳邊回頭,還露出潔白的牙齒,傳達出「不用妳說啦」這種無言的訊息。
  「很好,明天早上七點,全體在社辦前集合!遲到的人,要做五百下伏地挺身喔!」
  緋奈再一次大喊。
  「……竟、竟然真的讓那個嘻哈研究社,全員裸體跳盂蘭盆舞……」
  真一小聲地嘟噥。緋奈就算面對初次見面的嘻哈研究社人們,也會毫不留情地要求對方遵守約定,那種強硬作風讓真一極為恐懼。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將來也會被強迫接受某種命令,身子就不禁一顫。
  「哎呀~~真一,你的朋友都是些有趣的傢伙呢!啊哈哈哈!」
  緋奈發出了純真的笑聲。
  
  ◇
  
  「喝──嘿呀、嘿呀,呦咿呦咿呦咿呦咿!」
  司馬坂一邊吆喝一邊跳著阿波舞,聲音十分響亮;由他打頭陣,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則是跟在他身後有氣無力地跳著舞。
  「……嘿呀、嘿呀……」
  「你們的聲音不夠大喔!給我從丹田發聲!」
  「……呦咿呦咿呦咿呦咿!」
  全員只穿著一條內褲跳阿波舞,讓嘻哈研究社的隊容顯得相當異常。這時,行進隊伍正好經過國中部校舍和硬式棒球場中間的道路。
  在那條道路的兩邊,正有一群人對他們投以敬畏的目光。
  他們是前陣子攻進三號樓的國中部三年級男生們。
  「雖然不曉得是在舉辦什麼活動,但那些人果然就是厲害呢。」
  「對啊,跟我們的層次就是不一樣呢。」
  「學長,等一下!你們怎麼可以那麼沒骨氣啊!」
  站在國中部三年級生旁邊,頭上戴著毛帽的男學生說道。他是國中部的二年級生,長相顯得稚嫩,感覺還是適合穿小短褲的少年,而且毛帽底下留的也是小平頭。
  「那是因為你不知道那些人的厲害之處,才能說出那種話來。」襲擊三號樓時,拿著二號號碼牌的男生說道:「那些人啊,跟我們這些國中小鬼頭不一樣,是貨真價實的惡棍喔。因為被目中無人的我們給惹毛,結果他們竟然就把社辦炸了呢,正常人應該不敢那樣做才對吧,實在很恐怖啊。」
  「而且真一學長跟傳聞中的一樣,是個很厲害的饒舌歌手呢。」當時被真一的饒舌擊垮的一號挑戰者,痘痘男說道:「我們三年級已經決定了,等到升上高中部,就要請求他們讓我們加入Busta Lyricers,如何?跟那些人在一起,或許能夠作一場美夢呢。」
  「怎、怎麼會,難道學長們不再跟他們挑戰了嗎?國中部可是被人寫了那種報導耶!」
  站在毛帽男身旁的國中部二年級男生說道,他留著中分頭,部分還挑染成紅色,而且是用可沖洗的染髮噴霧染的。因為他長得一副很適合玩迷你四驅車的幼齒臉,所以甩脫不掉那種裝大人的感覺。
  中分頭說的「那種報導」,是指高中部二年級的新聞社社長──梨田公造撰寫的校園新聞,標題是──
  『國中部的不良集團,毫無招架之力!』
  產生某種誤會的國中生們,被高中部的學生會長兼嘻哈研究社主宰者──音川真一宰得體無完膚……報導內容就是如此。
  順帶一提,報導的最後,還寫說發飆的音川真一斷然拿出炸藥引爆,結果自爆失敗,蠢到只有自己住院,以這種鬼話連篇的誇張報導作結。
  「明明被人寫了那種報導,學長們還有辦法悶不吭聲啊!那可是挑戰國中部所有的不良少年喔!」
  儘管中分頭如此說道,國中部三年級的男生們依然只是笑笑,還表現出一種從容不迫的感覺,彷彿又朝著成為大人的階梯爬上一階。
  「就憑現在的我們,連替那些人提鞋都不配啊。我們要加入Busta Lyricers,然後更加磨練技巧才行呢。」
  就是說嘛──三年級男生們笑語道,看著他們那副模樣,毛帽男嘟噥:
  「……如果學長們不出手,就由我們二年級出馬吧。我們會憑自己的力量,幹掉人稱Busta Lyricers最強的音川真一。」
  「啥?就憑你們這些國二的小鬼頭?哇哈哈哈哈哈!」
  三年級男生們一邊拍手,一邊笑得合不攏嘴。
  「你們不可能幹掉他的啦!再說,人家也不會理你們吧!」
  「國二的小鬼頭,還是乖乖去研究石蕊試紙吧,哇哈哈哈哈!」
  三年級男生們笑了好一會兒,接著溫柔拍了拍毛帽男和中分頭的肩膀,就此離開現場。
  「……三年級的學長們太讓人失望了,被人寫出那種報導,他們都不會不甘心嗎!」
  毛帽男說道,中分頭對此也表示認同。
  「那些人已經被拔掉獠牙了。既然情況變成這樣,真的要光憑我們二年級生去對付音川真一嗎?」
  「可是,嘻哈研究社在高中部裡也是最凶惡的集團,而對方可是主宰那個集團的男人耶。那是動員二年級所有的不良少年,就能贏得了的對手嗎……」
  說到這裡,兩人陷入了沉默。雖然在三年級的學長面前誇下海口,但冷靜思考看看,連三年級生都贏不了的對手,光憑自己一夥人,怎麼想都不可能與其對抗。
  現實的沉重壓迫在身上,讓兩人氣餒地垂下肩膀。
  「……既然如此,要不要拜託那個人看看?吶,就是跟我們一樣,就讀國中部二年級的那個人。」
  中分頭嘟噥道。
  聞言,毛帽男露出驚訝的表情,似乎認為那是個超乎想像的建議。
  「你、你難道想借助綿良邊同學的力量嗎?那個人可是厭惡群居的孤傲之狼喔,就算只是出聲搭話也很危險吧……」
  「我也會害怕啊,可是,你甘心就這麼被三年級瞧不起嗎?要是綿良邊同學願意幫忙,不管是音川真一還是Busta Lyricers,都絕對不是對手啦。我們明天馬上就去找綿良邊同學商量看看吧。」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8:15 | 显示全部楼层
  Track02: Blaster, New Leader
  
  
  緋奈目送嘻哈研究社的阿波舞隊伍離開之後,就開心地笑著回家了。她現在似乎一個人住在附近的公寓。
  目送著她的背影離開後,真一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緋奈是獨自生活,就代表她沒有跟親戚同住,而是孤身從大阪搬來了這個鎮上。
  倘若是這樣,她搬回來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因為想也想不明白,真一決定找機會再問問緋奈。
  在那之後,真一結束一如往常的課後巡邏,踏上了歸途。
  被下令閉門思過的瑪米拉達應該有乖乖聽話吧──真一一想到這件事,不禁感到有點不安。雖然真一是因為惱火,才一時衝動下達了這種命令,但他覺得還是應該把她擺在自己身邊。希望她可別又當著母親的面變成惡魔的模樣了。
  真一懷著這股擔憂,心急穿過自家玄關大門。當他把手搭上門時,聽見裡頭隱約傳來吸塵器的聲音,於是他接著打開。
  「啊,真一,歡迎回家!」
  在走廊上用吸塵器打掃的瑪米拉達,一臉開朗地出來迎接他。她身上套著圍裙,頭上還綁著三角巾,給人一種幼小幫傭的印象。
  「……看來妳有很認真在打掃呢。」
  真一說著並脫掉鞋子,接著起腳跨過橫框。
  「因為人家喜歡乾淨嘛!我今天打掃了一整天喔,誇獎我誇獎我──」
  瑪米拉達像是使出頭槌射門一般,不斷地用頭頂著真一的腹部。真一隨意搓揉了一下她的腦袋,她便發出了類似貓咪的嬌嗔。
  當真一打開兼具開放式廚房的客廳大門,隨即看見戰國武將──更正,看見穿著盔甲的母親正在煮晚飯。
  「真一,歡迎回家。晚飯快煮好了,再等一下喔。」
  「嗯,先別管那個。媽媽,這個人怎麼在我們家啊?」
  真一抬起下巴,指著正在客廳角落拿抹布擦地板的夜原。
  夜原抬頭看著真一,表情一如往常的呆滯。
  「夜原同學啊,她今天一整天都跟著瑪米拉達幫忙打掃家裡喔。」
  「咦?所以說夜原同學,妳今天翹課了嗎?」
  真一詢問夜原,她隨即點頭說:
  「只、只要能跟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在一起,哪、哪怕是天涯海角……呵呵呵。」
  夜原說著的同時,還像是咬手帕一般咬著變成深灰色的抹布邊。她難道不嫌髒嗎?真一再次覺得她是個詭異的女人。
  「我說啊,夜原同學。在校規第九章〈畢業、升級〉,第四條〈缺席〉的項目,是禁止無正當理由就向學校請假的喔。」
  「有什麼關係嘛。」手持吸塵器的瑪米拉達來到客廳。「麻里子是出自好意過來幫我,就算校規不准,我也准了。」
  「實、實在是不敢當……」
  「我和麻里子可是好搭檔呢,只要我用吸塵器吸完,麻里子就會馬上拿著抹布一邊擦一邊跟上。比方說,當我在走廊上拿吸塵器吸地板……」
  「……我就會馬上拿抹布擦拭。」
  「另外,當我擺脫重力,拿吸塵器吸天花板……」
  「……我就會馬上拿抹布擦拭。」
  「還有,當我拿吸塵器吸曬好的衣服……」
  「……我就會馬上拿抹布擦拭。」
  「那樣衣服會濕掉啦!」
  瑪米拉達模仿相聲藝人的吐槽手法,將右手手背對著夜原拍下去。
  這兩個傢伙是怎樣啊?真一無法理解她們的舉止。
  「吶吶,麻里子,真一被我們『The Cleaners』的搞笑嚇到了耶,怎麼辦?」
  「既、既然如此,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要、要不要也試試那個梗……」
  「不了,真的夠了。」真一對什麼梗根本就沒興趣,他認真地打斷她們的話並說道:「先別管那個,我有件事情想問瑪米拉達。」
  「啊,對了,我也有事情想問你。真一昨天去的澡堂,究竟是什麼地方啊?」
  我行我素到了極點的瑪米拉達,完全不願意聽真一說話。
  這時,站在廚房的真一母親轉身說:
  「哎呀,瑪米妹妹,妳沒去過澡堂嗎?反正直到晚飯煮好還要一段時間,妳現在可以跟真一一起去喔。就在寬敞的浴池裡,洗淨打掃時出的汗吧。」
  
  「澡堂澡堂,真期待。勤勞萬歲,真感慨~~♪」
  瑪米拉達兩手捧著放了毛巾的洗臉盆,笑容滿面地唱著隨便亂編的歌曲,跟過來澡堂的夜原則是站在一旁,低聲說著「好、好可愛……」這種話。
  連續兩天跑來澡堂,真一實在覺得有點慚愧……不過算了,畢竟要是在家裡談話,被媽媽聽見的可能性也不一定就是零。
  在前往澡堂的路上,真一詢問了瑪米拉達關於緋奈持有的撒旦麥克風的事情。
  他盡可能仔細描述,像是有別於自己的麥克風,裝飾是獨眼,還有能力不是贏家讓輸家臣服,而是搶劫輸家身上的財物等等。
  話說完,瑪米拉達沒有表現出什麼吃驚的反應,語氣淡然地說:
  「那是亞畢戈注入了魔力的麥克風啦。」
  「亞畢戈?」
  真一歪頭納悶,對此,夜原擺出超自然同好會會長的架子,開口為他說明。
  「……那、那是在魔法書《蓋提亞(Goetia)》當中登場,別名埃力格,排行第十五的惡魔。亞畢戈會化身手持長槍與軍旗的英勇騎士姿態,出現在當權者面前,並且提供軍事上的建言,為契約者帶來勝利,是一個好戰的惡魔……」
  「真不愧是麻里子,妳知道得很詳細呢。不過,那些故事講的都是亞畢戈的爸爸,將撒旦麥克風交給日奈日奈的人,是亞畢戈二世──特列斯•希德納米尼奧哥雷亞•亞畢戈。我們都直稱亞畢戈就是了。」
  瑪米拉達口中的「日奈日奈」,大概就是指緋奈。因為名字是朝日奈緋奈,所以是日奈日奈。竟然隨便幫素不相識的人取綽號,還真是膽識過人。
  「算了,就算知道除了瑪米拉達以外還有其他惡魔存在,事到如今我也不會驚訝……問題是那個叫什麼亞畢戈的傢伙,手上為什麼也有撒旦麥克風啊?」
  真一說道,瑪米拉達的臉頰隨即鼓得像氣球似地,厭惡感表露無遺。
  「那傢伙啊,從幼稚園時代開始,動不動就愛跟我作對呢,感覺就像是他單方面燃起競爭意識吧。當我學會翻單槓,亞畢戈就要翻個兩圈;當我加高自行車的坐墊,亞畢戈就要比我更高一公分;當我正在吃茶泡飯,亞畢戈就要加兩包茶泡飯粉來吃……」
  「話說,魔界竟然也有幼稚園喔。」
  真一對於無聊的競爭故事感到不耐煩,於是試著這麼詢問。
  「當然有啊,其他還有像是區公所、博物館、東京晴空塔之類的……」
  「最後那個很奇怪吧?」
  「總之,亞畢戈很喜歡跟我作對。因此,當我將魔力注入派克二世的麥克風之後,他也將魔力注入聲名顯赫先生用過的麥克風上,創造出另外一支撒旦麥克風。那傢伙明明就對嘻哈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是為了跟我作對,竟然就做出這種事耶,真是讓人火大吧?」
  「……那個聲名顯赫先生是誰啊?」
  「咦──?真一不知道嗎?你明明跟亞畢戈不一樣,是個無比熱愛嘻哈的人耶!」
  「不,我並沒有無比熱愛嘻哈……」
  瑪米拉達完全沒在聽真一講話,繼續把話說下去:
  「聲名顯赫先生是跟派克二世齊名,主宰九○年代嘻哈風格的饒舌歌手。他和派克二世是競爭對手,兩人之間進行過無數次的對決喔。當派克二世離奇身亡時,外界還盛傳是不是敵對的聲名顯赫先生找人謀殺了他。哎呀,其實派克二世只是因為過度使用撒旦麥克風,靈魂被我奪走了就是啦。畢竟派克二世的靈魂,如今正待在我魔界的家中健康地生活嘛。」
  「曾經和派克二世是競爭對手的饒舌歌手……?」
  「沒錯,時過境遷,想不到持有派克二世麥克風的真一,以及持有聲名顯赫先生麥克風的日奈日奈,竟然會在現代相逢,感覺是命運的安排呢……」
  瑪米拉達感慨萬千地說道,口氣就像在路邊攤喝著小酒的中年上班族。依照瑪米拉達的個性,她接下來大概會說出「我想看真一和日奈日奈決鬥!」之類的話。
  因此,真一決定先下手為強。
  「吶,瑪米拉達。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完全沒理由找緋奈決鬥喔。」
  「嗯?你說什麼啊?」
  「不要裝傻,我說我不會跟緋奈對決。而且我還沒告訴她,我也持有撒旦麥克風,妳也不准多嘴喔!」
  「多嘴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能說妳是惡魔,還有簽訂契約的我也持有撒旦麥克風。因為要是說出來,緋奈絕對會覺得好玩,就跑來找我一決勝負啦。」
  話雖如此,真一實在不認為這個瑪米拉達會願意乖乖聽話。她肯定會說什麼「如果不跟日奈日奈決鬥,要不要把真一的家給炸了呢?」之類的話威脅。到了那個時候,他大概很難避免決鬥了吧。
  「好啊,我幫你保密。」瑪米拉達說道。
  「看吧,我早知道妳會這麼說了。妳每次都這樣,動不動就威脅……咦?妳說什麼?」
  「只要別說出我是惡魔,還有真一是契約者的事情就行了吧,可以喔。」
  真一慌了手腳。因為那個瑪米拉達,竟然乾脆地接受了自己的意見。
  基本上只要牽涉到嘻哈,瑪米拉達通常都會耍賴,讓真一感到為難。他忍不住猜測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難道……妳該不會要說當作保密的代價,現在馬上就把我帶回魔界之類的吧?」
  「我才不會呢。真一,你疑心病很重耶。」
  「因為不對勁啊!要是換成平常,妳明明會設法逼我使用撒旦麥克風,為什麼這次卻不那樣做?妳有何企圖!」
  結果,瑪米拉達嘆了一口氣,並如此說道:
  「我當然也想親眼看看持有派克二世麥克風的真一,對上持有聲名顯赫先生麥克風的日奈日奈啊。然而事實上,在各方面來說,契約者之間的決鬥都很麻煩呢。所以如果真一不想對決,我覺得那樣也無妨喔。」
  「很麻煩?什麼事情會很麻煩啊?」
  「嗯──……要是說出來,真一或許就會想找日奈日奈對決了,所以我不告訴你。」
  真一完全無法理解瑪米拉達說的話。
  我會想找緋奈對決?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情啊。假設情況真的演變成那樣,對於瑪米拉達來說,不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嗎?明明是那樣,為何她的講法聽起來像是不希望我跟緋奈決鬥呢?
  這時,瑪米拉達突然急急地「啊!」的喊了一聲,隨即消失不見,只留下真一和夜原待在原地。真一完全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音、音川同學,那邊……」
  夜原伸手指著前方。那裡是一處寧靜的住宅區,但是路旁卻有一夥人發出擾亂住宅區安寧的怒吼。對方是三名年輕男子。
  「喂,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胡言亂語!夠了,快點把錢交出來,混蛋!」
  只見三名男子包圍著某人,似乎正在勒索對方。透過男子們的肩膀空隙望過去,隱約可以看見被包圍的人的長相。
  「在下與你們素不相識,為何必須把錢交出不可?在下接著還得去買《月刊巨乳狂》的過期期刊呢。」
  那個發出彷彿要滲透鼓膜的溫潤男中音的人,是個身穿深藍色輕便和服的男子。他的腰帶上插著木刀,頭上戴著的是洗臉盆而不是斗笠,另外嘴上還叼著一根牙籤,是真一昨天在澡堂遇見的洗臉盆男。大概是因為打扮過於怪異,才會被那三個男人給糾纏上吧。
  「音、音川同學,你、你不去幫他嗎……?」
  夜原問道。雖然真一沒道理去幫那個洗臉盆男,但是既然他自稱正義使徒的個性使然,看見眼前有人遭到不良少年糾纏,就無法坐視不管。
  真一拍打顫抖的雙腿,讓身體停止發抖,接著下定決心走向包圍住洗臉盆男的三人組。
  「喂、喂,你們在做什麼!勒勒、勒索可是犯罪喔……」
  「你說啥!」三人組一齊回頭說:「你是誰啊?」
  「哦~~你不就是在下昨天傳授了澡堂入門訣竅,喜歡胸部的小夥子嘛。」
  洗臉盆男說道。我根本沒說自己喜歡胸部──雖然真一很想這麼吐槽,但是那三個男人還在一旁瞪視著,所以真一現在沒空理會他。
  「總、總之,如、如果你們再繼續鬧下去,我、我就要報警了喔……」
  雖然講話結巴,真一還是盡力試著說出這些話。只見男子們皺起眉頭,嘴上嚷嚷著「你說啥!」變本加厲地恐嚇。真一實在不擅長應付這種人,他真的不明白,為何他們要一邊刻意地扭動脖子,一邊把醜臉貼近過來呢?
  「哦~~小夥子,你接下來要去澡堂啊。」洗臉盆男看著真一手上的毛巾和洗臉盆,揚起微笑說:「那樣就對了。每天持續上澡堂,是邁向達人之道的第一步。總有一天,你也會站上泡澡的頂峰,變得能夠享受和巨乳之間的混浴吧。在那之前,你可要繼續修行喔。」
  他只說了這些,隨即轉身離去。
  「喂喂,站住!」三人組的其中一人抓住洗臉盆男的肩膀說:「別想趁機開溜啊──!事情還沒完呢,混蛋──!」
  這時,洗臉盆男「呸!」的吐掉原本叼著的牙籤,接著將右手擺上插在腰帶上的木刀刀柄。
  下一刻,洗臉盆男的全身宛如虛影一晃,事情就發生在一瞬之間。
  等到肉眼能夠再次看清那道身影時,他已經背對著三人組,準備將木刀插回腰帶上。
  咦?他是何時拔出木刀的?
  當真一如此思考的瞬間──三人組同時癱軟倒下,連叫都沒叫一聲。
  「……奧義──乳慾劍(入浴券)。數到一百再起來啊。」
  洗臉盆男說道,並伸手頂起頭上的洗臉盆。
  看樣子,那三個男人似乎都中了木刀的神速一砍。不要說是三人組,就連真一也完全無法看清攻擊。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在看時代劇電影的一幕場景。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真一戰戰兢兢地詢問,結果洗臉盆男瀟灑地笑了。
  「在下是熱愛巨乳和泡澡的武士。聽好了,小夥子,讓在下告訴你一件好事吧。三溫暖從第十五分鐘開始才是決勝關鍵,不過可別待超過三十分鐘喔,你能夠答應在下嗎?」
  「是、是的。」
  「那麼,再會啦。願小夥子的將來,可以度過美好的入浴生活。」
  話說完,洗臉盆男隨著一陣風離去了。
  「那、那傢伙是怎樣啊……?」
  直到目送那道背影消失,真一才喃喃地這麼說著。
  「真一,真是難為你了呢。」
  這時,原先不見蹤影的瑪米拉達忽然現身了。
  「啊,瑪米拉達!妳搞什麼啊,突然就隱藏起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哎呀~~因為我看到了不太想遇見的傢伙嘛。」
  「妳說不太想遇見的傢伙,誰啊?」
  「剛剛還在啊,就是那個頭戴洗臉盆,看起來很蠢的男人。」
  「啊,妳說那個怪人喔。算了,那個男人確實讓人不太想扯上關係呢。」
  「沒錯沒錯,他是何時迷上那種武士打扮的啊,真受不了。」
  「咦?瑪米拉達認識那個傢伙嗎?」
  「這個嘛,說是認識……他就是亞畢戈啊。」
  「妳、妳說什麼!」
  真一感受到的衝擊,就彷彿聽見數學天才說「一加一等於三」一樣,跟自己所預想的結果如此有出入。因為根據夜原的說法,亞畢戈會化身手持長槍與軍旗的英勇騎士姿態,出現在當權者面前,並且提供軍事上的建言,為契約者帶來勝利,是一個好戰的惡魔。然而,本尊卻完全不符合那種形象。
  「所以我就說了嘛,那些話都是形容初代亞畢戈,剛才的傢伙是第二代。」
  「那副模樣與其說是好戰,應該只是好澡堂吧!」
  將魔力注入派克二世過去的競爭對手──聲名顯赫先生的麥克風上,創造出另外一支撒旦麥克風的惡魔亞畢戈。想不到本尊的真面目,竟然會是那種怪人……真一雖然不願相信,但瑪米拉達都這麼說了,那麼應該沒錯吧。
  「亞畢戈什麼的怎樣都好啦。先別管那個,我們趕快去澡堂吧。」
  就算袖子被瑪米拉達拉扯著,真一還是顯得心不在焉。
  緋奈和她的契約惡魔亞畢戈,之所以來到自己和瑪米拉達所在的這個鎮上,真的只是純屬偶然嗎?如果不是偶然,那麼究竟有何目的呢……?
  真一想破頭也不明白。一陣竄進襯衫裡的晚風,讓他突然覺得冷了起來。
  
  ◇
  
  隔天早上,真一比平常提早一個多小時出門。
  因為昨天回家時,緋奈說了「明天早上七點在社辦前集合」,而且還附上遲到的人,要做五百下伏地挺身這種恐怖的懲罰。正常來說,那些話應該解讀成是針對嘻哈研究社社員,不過對象要是換成緋奈,真一就不敢這麼樂觀了。
  畢竟在她的那句話當中沒有明確的主語,所以當時在場的真一也可能包含在內。假如真是那樣,真一要是遲到,緋奈真的會毫不留情逼他做五百下伏地挺身。因此為了安全著想,以防萬一,真一還是決定去露個臉。
  「哈嗚……好睏喲……YO~~YO~~……」
  依然揉著惺忪睡眼的瑪米拉達,此刻就站在真一身旁。瑪米拉達並沒有聽到緋奈昨天說的話,所以應該不算在遲到的懲罰對象之內。儘管如此,因為她想早點見到緋奈,還是硬著頭皮起床了。不過直到刷牙的時候,她都還半夢半醒的就是了。
  「瑪米拉達,妳聽好了,絕對不能在緋奈面前……」
  「呼啊……我知道啦──」瑪米拉達一邊忍著中斷呵欠一邊說道:「絕對不能說出真一是撒旦麥克風的持有者,也不能說我是惡魔,對吧?」
  「妳明白了就好。」
  「就算不一再確認,我也不會說出來啦,畢竟我也不希望真一跟日奈日奈對決。」
  至於理由為何,真一從昨天開始就不斷詢問,但是瑪米拉達都不肯說。真一判斷只要瑪米拉達不打算多嘴,應該就不需要過度追問。
  兩人一路上隨意閒聊著,就來到了達鏡波學院。由於時間還不到早上七點,完全看不到學生們上學的身影,頂多只有已經開始晨練的棒球社和足球社的跑步吆喝從遠方隱約傳來。
  然而,這麼寧靜的早晨時光,也只持續到兩人抵達三號樓前方為止。當真一一進入廣場,一道大聲的驚叫隨即貫穿他的耳朵。
  「憑什麼全部由妳說了算啊!」
  「我昨天說了吧,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嘻哈研究社的社長嘛。」
  「就算是這樣,妳以為我們會容許妳這麼自作主張嗎!」
  「吵死了──因為你們輸了,所以當然要服從我吧。」
  嘻哈研究社眾社員正在跟緋奈起爭執,一大早就上演令人生厭的景象。
  真一嘆了一口氣,隨後往眾人身邊走去。
  「大家早啊,一大早就大聲喧嘩,你們究竟在幹嘛啊?」
  當真一一打招呼,率先和緋奈起爭執的前鬍鬚平頭隨即轉身說道:
  「學生會長,請你聽我說啊!這個女人有毛病啦!」
  前鬍鬚平頭伸手指著緋奈,只見她和昨天一樣穿著學院規定的制服,也就是上半身是水手服上衣,外頭套著米黃色針織背心,下半身則是格紋裙。另外,她的脖子上還掛著耳機。然而,唯有一點跟昨天不同。
  只見緋奈和真一一樣,在左臂纏上臂章,上面寫著「HHK社長」的字樣。
  「那是什麼玩意兒?」真一詢問道。
  「是日本放送協會的縮寫吧?」瑪米拉達說道。
  「那樣有個字母拼錯了吧!」緋奈直對初次見面的瑪米拉達吐槽。(註:日本放送協會縮寫是NHK)
  根據緋奈的解釋,那個臂章上的字母,好像是「嘻哈研究社」的縮寫。她大概是模仿真一的學生會長臂章,昨天一晚做出來的。
  「既然是嘻哈研究社(Hip-Hop Club),應該是HHC才對吧?」
  聽到真一這麼一說,大家都愣住了。唯獨緋奈高聲大笑說:
  「啊哈哈哈!真一,看不出來你長得一副讀書人的模樣,結果還滿蠢的嘛。既然是嘻哈研究社,當然是HHK啊。」(註:Klub的日文發音同Club)
  ……緋奈也是笨蛋嗎?看來是呢。
  「吶吶,妳就是日奈日奈?」
  「日、日奈日奈?」
  突然被瑪米拉達裝熟喊綽號,讓緋奈睜圓了眼。只見瑪米拉達就這麼用雙手握住她的手,熱情地上下用力甩動。
  「我是瑪米拉達!是嘻哈研究社的顧問,還身兼活動策劃人!請多指教,日奈日奈!」
  「是、是喔。妳是顧問……?長的很像國中生呢。」
  「我已經夠成熟了喔,用這個世界的說法來形容的話,我已經超過百歲了!」
  大笨蛋──真一差點脫口而出,殊不知緋奈只是發出輕快的笑聲。
  「啊哈哈!什麼嘛,妳真有趣耶!妳叫瑪米拉達?雖然名字很奇怪,不過我會跟妳好好相處的喔!」
  無論如何,看來瑪米拉達和緋奈的第一次接觸,總算是平安無事的結束了。只是考慮到兩人的性格,今後事態會如何發展,真一完全不曉得就是。
  「哇啊,那個掛在書包上的公雞好可愛喔!」
  瑪米拉達指著吊掛在緋奈書包上的布拉姆斯說道。
  「啊,這個是真一以前送給我的,很棒吧!」
  「咦──」瑪米拉達鼓起臉頰說:「我也想要──!」
  果不其然,瑪米拉達鬧起了彆扭,開始用左右拳交互毆打真一的側腹。
  「那個只是緋奈要搬到大阪時,我當成餞別禮送她的。我應該沒理由要送妳吧。」
  「呵呵呵,會長你太天真了。」司馬坂這時剛好抵達現場,打扮依舊是牛仔帽搭配斗篷。看來他有好幾套同樣的衣服。「公主是在嫉妒MC北風從會長手上收到禮物啦。那是戀愛的少女……不對,聽說談戀愛會讓人食不下嚥,所以感覺就像談戀愛的米嗎?喂,米!」
  儘管司馬坂講話依然莫名其妙,意思好像傳達給瑪米拉達了。只見她紅著臉低下頭去。
  緋奈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交互看了看瑪米拉達與真一。
  不久後,她輕輕瞪著真一看,並如此詢問:
  「真一……你難道跟那個女孩正在交往嗎?」
  不知為何,她的口氣很差。真一心想大概是起床氣,於是害怕地小聲回答:
  「怎、怎麼可能啊,不要亂想。」
  「吶吶,『交往』是什麼意思?」
  不太明白意思的瑪米拉達,伸手扯了真一的袖子幾下。真一判斷不要告訴她會比較安全,於是無視了她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心情好轉,緋奈臉色一變,露出了開朗的笑容。
  「我想也是!區區的真一,怎麼可能交到那麼可愛的女朋友嘛!別嚇我啦,啊哈哈!」
  「我……很可愛……?」
  在瑪米拉達小聲嘀咕的同時,頭頂上似乎還噴出了白煙……此外,她的臉頰還變得比剛才更通紅,整個人低著頭並不斷縮緊身子。
  「呵呵呵,情況越來越有趣了,這就是所謂的戀愛三角鐵嗎?音色很棒喔。」
  司馬坂講話依然莫名其妙,所以真一並不想深究他的意思。
  「喂,學生會長!你們要玩到什麼時候啦!」
  這時,等到不耐煩的前鬍鬚平頭插話進來。
  對了,這些傢伙剛才還在跟緋奈爭執。既然雙方吵了起來,身為學生會長就必須出面調解才行。於是,真一重新轉向前鬍鬚平頭,試著詢問爭執的原因。
  「總之,請先來社辦一趟吧。」
  
  在前鬍鬚平頭的帶領下,真一踏進了嘻哈研究社的社辦。
  到了那裡,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用毛筆字寫上「超、節、約!」三字的巨大掛軸。因為邊角有署名,可見題字人就是緋奈。字體像是隨筆書寫的草書,講好聽一點是「有韻味」,講難聽一點就是「潦草」。
  接著是社辦的角落,只見昨天被當成大型垃圾丟在外頭的沙發,已經被搬回來擺在那裡。原本破掉露出內裡的表面皮革,也用某種布料修補過了。真一看到掛在窗戶上的米色窗簾被裁剪至極短的程度,推測出是使用了那個當材料。
  另外,更讓人覺得不對勁的,就是社辦的牆壁。上頭安裝了「く」字型的卡榫,將音樂雜誌和時尚雜誌與牆壁垂直固定。簡單來說,就是用雜誌製成的特製置物架,上頭整齊排列著CD和漫畫。
  「我今天早上過來的時候,看見那張沙發還擺在外面,只有多功能置物架好像被人搬走了呢。我用丟進垃圾桶的雜誌,嘗試製作了架子喔,很時尚吧?」
  緋奈心滿意足地點頭說道。
  「置物架用買的不就好了!」
  棒球帽壯漢如此說道,緋奈還是語帶不屑地說他太天真了。
  「我家以前超窮的,所以學會了惜物的環保精神。而且環保還能達到節約,真的是好處多多喔。以後,就算是用過的燒錄片,我也不准你們隨便丟掉。要丟東西時,必須經過我這個新社長同意,明白了嗎?」
  「用過的燒錄片一般來說都會丟掉吧!」
  「說什麼傻話,燒錄片的用處多到數不完啊,例如像這樣──」
  這時,緋奈拿起擺在桌上的東西,那是一個利用膠帶將形狀黏成像是櫻花花瓣的物品。
  「那種東西是要拿來幹嘛?」前鬍鬚平頭問道。
  「你看了還不明白嗎?當然是當成扇子啊。」緋奈一邊說著,一邊搧風給他看。
  緋奈的節約術還不只這些而已。例如將壞掉沒辦法過電的單門冰箱當成CD或唱片的收納櫃再利用;萬不得已要丟垃圾時,會盡量壓縮垃圾以確保能徹底利用垃圾袋的空間。此外,還有不開室內燈,而是將靠窗邊的物品收拾乾淨,以取得最大限度的照明,諸如此類。
  「……學生會長,請你評評理啊!這個女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是那種態度啦!」
  戴眼鏡的嘻哈研究社社員,對真一投以懇求的目光。
  「哎、哎呀,節約本身又不是什麼壞事……」
  「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啦!只是這個女人擺出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對著Busta Lyricers發號施令,讓我們覺得很火大啊!」
  「你在說什麼啊,我可是正式繼承了社長的寶座耶。槍手,你說是吧?」
  緋奈向司馬坂問話,只見他立刻就坐到修補過的沙發上,試著搧搧燒錄片扇子。
  「沒錯,你們是在生什麼氣?社長由誰來當都無所謂吧,我們只要能玩嘻哈就好了。」
  聽到敬愛的司馬坂這麼一說,嘻哈研究社眾社員無言反駁,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妥協。
  然而,似乎唯獨前鬍鬚平頭覺得不能服氣,只有他一人滿臉怨氣地瞪著緋奈。
  「真是夠了,什麼都要節約再利用……妳該不會連用過的衛生紙都要我們回收吧?Check It Out──」
  「衛生紙使用的機會不多吧。平頭小子,還是說你有鼻炎嗎?」
  「不,並沒有,但我們畢竟是青春期的少男嘛。」
  前鬍鬚平頭一邊偷笑一邊說道。緋奈聽完這番話,隨即朝著他的臉轟出一記犀利的右拳。中拳的前鬍鬚平頭發出「咕噗」一聲沒出息的慘叫並接著倒地。
  「我之前應該有說過吧,我討厭別人開黃腔,全世界第二討厭呢。」
  「那、那第一討厭是什麼?」
  棒球帽壯漢戰戰兢兢地詢問,緋奈怒吼著回應道:「當然是貧窮啊!」
  緋奈掃視著眾人說:
  「聽好了,身為嘻哈研究社的新社長,我要提出三條社團改革方案。第一條是超節約。惜物的精神,將催生出饒舌歌手必不可少的不屈鬥志。這所學院的社辦電費似乎是靠社費供應,所以嚴禁浪費電。熱的時候不准開電風扇,給我使用燒錄片扇子;冷的時候不准開暖爐,衣服給我往死裡穿。」
  「……那麼,剩下兩條又是什麼?」真一詢問道。
  「第二條,社團內嚴禁開黃腔和性騷擾發言。敢說的人,我會毫不留情地開扁。最後是第三條,最近的饒舌歌手淨是些懶散的傢伙,所以接下來要確實鍛鍊身體。因此,從今天開始練習要加上跑步和腹肌訓練,沒體力可是扛不住Live表演的喔。」
  話說完,社辦內響起「咦──」、「真的假的……」這樣此起彼落的叫苦。
  「哎呀,畢竟嘻哈確實很考驗體力嘛。」瑪米拉達說道:「要應付馬拉松式的Live,維持運動習慣或許比較好喔。」
  「哦?瑪米拉達很懂嘛。」緋奈滿意地笑了,接著又說:「真不愧是活動策劃人耶,如果交給妳來辦,我就能放心了呢。」
  「對吧!我也很懂節約喔。畢竟為了實現賺大錢的夢想,有許多饒舌歌手都是從貧民窟竄起的嘛。」
  「啊哈哈,看來我們很合得來呢。很好,那麼全員立刻換上運動服,接下來稍微慢跑一下吧。我跟瑪米拉達要在這裡換衣服,男生出去外面。」
  眾人面有難色,唯獨瑪米拉達幹勁十足地喊著「好──!」並精神飽滿地舉起手。接著,瑪米拉達打開社辦內自己專用的置物櫃。
  從那當中掉出了一本冊子。
  「喂,瑪米拉達,有東西掉了喔。」緋奈準備彎腰撿起那個玩意兒。
  「啊,那是麻里子送我的書啦,因為我沒興趣,所以放在置物櫃……」
  瑪米拉達的話並未傳進緋奈耳中,因為緋奈一拿起那本書,身體就當場石化了。就連必須保持柔軟以接收聲音的鼓膜也變得硬梆梆,因此她什麼都聽不見。
  冊子的封面真是筆墨難以形容,只見兩名衣衫不整的女孩扭抱成一團,其中一名女孩握著透過電池扭動彎曲的粗大棒狀物,另一名女孩則是露出無法言喻的表情,目光注視著那一根棒狀物。
  那是硬式百合系的同人誌,書名是《EroEro Essaim──吾在此祈求》。
  「啊嘎嘎嘎嘎嘎……」
  解除石化狀態的緋奈口吐著白沫,砰地一聲往後倒下了。
  「日、日奈日奈,妳不要緊吧?」
  瑪米拉達一抱起緋奈,她隨即口沫橫飛地大吼:
  「這、這裡只有變態嗎!光是慢跑太便宜你們了。為了導正所有人的品性,現在就給我跑個操場五十圈啊混蛋──!」
  
  眾人跟隨在緋奈後頭,一大早就賣力地跑操場。緋奈的體力相當驚人,明明已經跑了四十圈,卻絲毫不顯疲態。
  緊跟在後的是瑪米拉達,她也一樣不知何謂疲勞,正踏著輕快的步伐,精力旺盛地持續邁步前進。
  這時,兩個體力笨蛋追上了真一。當然,這並不是說真一領先在她們前頭。真一是落後的那個,而且還不只落後一圈,是落後了二十圈以上。包含所有人在內,真一跑最後一名。
  對於相當不擅長運動的真一來說,一大早就要跑五十圈操場,可以說是人生最痛苦的苦差事。
  「真一,怎麼啦?你落後了喔!」
  「真一,加油──」
  緋奈和瑪米拉達腳步輕快地超越了真一。
  可、可惡,為何連我這個非社員的人,都非得受這種罪不可……!緋奈那個傢伙,區區一頭母豬竟敢得意忘形……真想把她丟進烤箱裡烤熟啊!然後我再把吃剩的肉片當成飼料,撒進雞舍裡餵雞吧,妳不是很愛回收再利用嗎!
  心中惱火的人,並不是只有真一。從他後頭追上的其他社員,各個嘴上都掛著抱怨。
  「哈啊、哈啊……混帳!為、為什麼一大清早就非得跑步不可啊!」
  棒球帽壯漢如此說道。他的臉上帶著瘀青,那是他反抗下令跑步的緋奈時挨揍的痕跡。
  「哈啊、哈啊……可、可惡,那個女人太不講理了!司馬坂大哥,讓她這樣恣意妄為真的好嗎!」
  儘管前鬍鬚平頭這麼說,司馬坂依然只是神情淡然地微傾著頭。因為他戴著耳機跑步,可能沒聽見對方在說什麼。
  ……不對,等等,感覺不太對勁。
  真一如此心想,於是跑到司馬坂旁邊,扯了扯他的耳機。
  結果,藏在斗篷底下的主機……沒有滑出來。耳機前端根本沒有接上任何東西。
  「你光戴著一副耳機,到底是在幹嘛啊!」
  「啥?你聽不見風的旋律嗎?」
  「喂,那邊!不要聊天!否則要追加舉重深蹲喔!」
  這時,跑在前面的緋奈突然回頭大喊。除了司馬坂以外,嘻哈研究社眾社員紛紛直呼:「饒、饒命吧!」
  「……啊哈哈哈哈!」
  緋奈愉快的笑聲傳進了眾人耳裡。
  
  ◇
  
  在鏡波學院國中部的校區內,設有國中生專用的餐廳。
  雖然相較於學生人數多了一倍以上的高中部餐廳,空間並沒有那麼大,但是一到午休時間,大批學生依然會將餐廳擠得水洩不通。
  這時,戴著毛帽遮住小平頭的少年,以及用可沖洗染髮噴霧將一撮頭髮挑染成紅色的中分頭少年,兩人也混在人潮之中。他們一邊從手上端著餐盤的學生之間穿梭而過,一邊張望四周,找尋著約定碰面的人的身影。
  他們正在尋找的人,是同樣就讀國中部二年級的綿良邊良。
  因為毛帽男和中分頭跟綿良邊同班,如果要商量事情,分明利用下課時間也行,但不知為何,綿良邊指定要在午休時間到餐廳談話。
  孤傲之狼──擁有如此綽號的綿良邊討厭與人相處,因此即使是下課時間,他也總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沉思,完全不讓任何人靠近。毛帽男和中分頭心想,他應該不希望別人打擾到自己獨處的時間,於是決定按照綿良邊的吩咐,一直等待到午休。因此,他們現在才會像這樣來到餐廳。
  「……喂,我看到綿良邊同學了。」
  毛帽男指著靠近窗邊的圓桌。只見那裡坐著一個身穿立領制服,單手拿著紙盒裝咖啡牛奶,獨自一人安靜地看漫畫的男子。
  這名男子,就是國中部二年級的綿良邊良。他留著倒梳的辮子頭,還戴著一副橘色墨鏡。順帶一提,上課時他一定會摘下墨鏡。這或許是綿良邊個人的堅持。
  毛帽男和中分頭戰戰兢兢地走近「孤傲之狼」並出聲搭話:
  「那、那個……綿良邊同學,我們按照吩咐,在午休時間過來餐廳了……」
  當中分頭這麼一說,綿良邊隨即將原本正在看的漫畫放到桌上。
  鏡波學院當然是禁止攜帶漫畫到校。儘管如此,他竟敢在人潮洶湧的餐廳裡大搖大擺地看漫畫……毛帽男和中分頭在恐懼之餘,更覺得肅然起敬。此外,那本漫畫還是從圖書館借來的《三國志》。
  「你們總算來了啊,慢到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綿良邊將墨鏡推到額頭上,底下的面孔終究還是像個國中二年級生,散發著一股稚氣年少的氣息。
  「那、那個啊,綿良邊同學,關於我們要商量的事,在下課時也稍微跟你提過了……」
  毛帽男正準備開口說明,卻被綿良邊一句「等一下」給制止。
  「怎、怎麼了嗎……?」
  「我可以用更像惡棍的態度聆聽嗎?」
  「咦?啊,請便。」
  綿良邊笑得心滿意足,接著將雙腳「咚!」的一聲,擺到圓桌上。
  「好了,說吧。」
  「嗯、嗯……」
  隨後,毛帽男和中分頭用謹慎的語氣訴說起,關於國中部三年級學生敗給高中部最強饒舌歌手──音川真一,以及他們舉白旗投降,放棄戰鬥意願的事情。就連自己二年級的人被三年級學生瞧不起的事情也說了。
  綿良邊將雙腳擺在圓桌上,默默聽著來龍去脈。看在餐廳裡的國中部學生眼裡,他的模樣十分引人注目,更有人竊竊私語著「綿良邊還是老樣子,一副惡棍樣呢」。
  毛帽男和中分頭不禁懷疑,他之所以指定要在午休時間,到餐廳談事情,莫非就是為了像這樣吸引眾人的目光嗎?然而,這個念頭只閃過一瞬間,兩人很快就轉念一想,認為綿良邊同學才不會有這種小家子氣的想法。
  「……因為這樣,三年級的學長們可是徹底把我們看扁了。如果我們二年級的在這時候打敗音川真一,那麼鏡波學院最強的稱號就是屬於我們的了。綿良邊同學,你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嗎?」
  綿良邊保持沉默,拿起放在圓桌上的紙盒裝咖啡牛奶,接著捏個稀巴爛。毛帽男和中分頭見狀,不由得發出「好、好厲害……」的感嘆。
  「傳聞我也聽說了,那個叫音川真一的傢伙,真的是身懷如此Ill Skill(精湛技巧)的MC嗎……」
  「那、那麼,綿良邊同學……你願意和我們並肩作戰嗎?」
  綿良邊沒有回答毛帽男的問題,只是緩緩地站起身來。
  隨後,他走到坐在隔壁吃著咖哩的微胖三年級男生旁邊,突然開始對他唱起Free Style饒舌。
  『YEAH──我是二年級的綿良邊良,咖哩好吃,好想再吃。那邊的肥豬,給我聽清楚,現在為你送上Dis。咖哩吃法超噁爛,長相光看就度爛。被我的饒舌
  搞到Groggy(軟倒),眾人聽了Trippin’(神魂顛倒)。』
  「什、什麼?你是誰啊?」
  微胖的三年級男生停下吃咖哩的手,目瞪口呆地抬起頭,看著站在一旁演唱饒舌的綿良邊。而他又繼續唱出饒舌:
  『耳背啊,小胖,我說我叫綿良邊良。你差不多快漏尿,尿布需不需要?快去買吧,記得告訴你媽媽「幫我換啦」。』
  「你、你是在羞辱我嗎!」
  『不甘心就用饒舌回敬,是要不要來場輸贏?不敢戰鬥就說再見,立刻放下咖哩盤。這裡不是豬圈,是人們用餐的生活圈,豬仔就學豬去外頭啃飯,現在馬上從這裡滾蛋,YEAH──』
  「這傢伙是怎樣啊……」微胖的三年級生低聲咒罵,之後就端著咖哩盤就離開了現場。被人用饒舌大肆批評,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哽咽。而且對方還是年紀比自己小的二年級學生,想必更讓那股悔恨倍增吧。
  「太厲害了,綿良邊同學!」默默注視著這一幕的毛帽男和中分頭,為他送上歡呼。綿良邊將額頭上的墨鏡重新戴好之後,隨即「咚!」一聲將穿著鞋子的一隻腳踩到跟桌子一組的椅子上。
  「你們幹得出這麼惡棍的行徑嗎?」
  「竟然穿鞋踩椅子,我、我們不敢啦……」
  毛帽男說道,綿良邊聞言露出非常潔白的牙齒笑了。
  「又壞又強,那就是鏡波學院最熱愛嘻哈的男人──綿良邊良。雖然討厭人群,但是我對音川真一有興趣。事情似乎滿有意思的,我就參一腳吧。就讓我來幹掉那個傢伙,為我的惡棍傳說再添上新的一頁吧。」
  「咦,你、你說真的嗎!」
  綿良邊緩緩點頭。
  「鏡波學院最強的饒舌歌手不是音川真一,而是我才對。竟敢無視我而自稱最強,不找他Beef(吵架)可不行啊。」
  「太、太好了,有綿良邊同學出馬,簡直如得百人之力啊!」
  毛帽男和中分頭歡喜的手拉起手來。
  這時,有一名男子朝他們靠近,還拿著單眼反光相機咔嚓咔嚓地不停拍照。男子並非穿著立領制服,而是白襯衫加領帶的高中部制服。
  「咔嚓嚓嚓!拍到了有趣的畫面的說!標題就用『點燃復仇心的國中部,最終將獲得讚賞還是嘲笑!』的說!」
  「你是怎樣啊?要拍就拍我一個人就好。我是即將打垮音川真一,藉此成為傳說的男人,極惡饒舌歌手──綿良邊良大爺。」
  綿良邊翹起雙手的大拇指比著自己,並對著男子的相機擺姿勢。
  相機男發出「咔嚓嚓……」的噁心笑聲說:
  「你真是個有趣的男人的說。吾也超討厭音川真一的說,如果要收集情報,吾可以幫忙的說。」
  話說完,男子從褲子口袋掏出名片,上頭寫著「新聞社社長梨田公造」,還附上電話號碼和住址。
  「呵呵呵,梨田學長啊,你把我當成什麼人啦,我可是鏡波學院最凶惡的綿良邊良喔。我才不需要你幫忙,我是個惡棍,所以連這種事情都幹得出來。」
  只見綿良邊當場撕掉梨田的名片。
  「好、好厲害……正宗的惡棍啊。」毛帽男和中分頭為此大感驚愕。
  「咔嚓嚓嚓!真是年輕氣盛的國中生的說。不過,你就暫時拿著吧,反正也不吃虧的說。無論在什麼地方,掌控情報的人都是最強的說。」
  梨田又重新拿出一張名片,並悄悄塞進綿良邊的制服口袋。隨後,他離開了現場,只留下那愚蠢的高笑聲。
  「……那個人就是新聞社的社長啊,真是個噁心的人呢。」毛帽男小聲嘟噥道。
  「哼,之後還要靠他將我的惡棍傳說傳遍整個學院。好了,那麼今天放學之後,馬上就去幹掉音川真一吧,你們要先做好準備喔。」
  綿良邊強而有力的話語,讓毛帽男和中分頭跟著用力點頭附和。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8:16 | 显示全部楼层
  Track03: Secret Garden, Club Eden
  
  
  「一~~二~~一二!」
  「一二!」
  配合著帶隊的緋奈的吆喝,緊跟在後的瑪米拉達和司馬坂回以精神飽滿的呼喊。至於包含真一在內的其他人只是小聲嘟噥著,聲音完全沒傳進緋奈耳裡。
  在緋奈的強迫之下,到了放學時間,真一一夥人還是被逼著跑步。
  而且地點不是在學院的校地內,是在人來人往的車站前鬧區。
  鬧區進入傍晚時分以後,開始逐漸熱鬧起來。卡拉OK店或居酒屋的推銷員大聲吆喝,手上不停發放令人振奮精神的誘人折價券,給工作疲勞的上班族和玩累的年輕男女們。接著人群又各自往不同方向散開,行動儼然像是教科書上的氣體活性分子。緋奈領軍的嘻哈研究社隊伍完全不受人潮影響,只是一股腦地往前衝。
  放學之後,眾人在三號樓前面的廣場集合。因為緋奈放話說「一起出發前往鬧區Dig(尋找)CD吧!」結果就變成這樣。
  「所、所以說,為、為什麼要跑步啊……」
  棒球帽壯漢說道。這個名叫番端鎮的鬧區,跟真一等人居住的久留白鎮隔了四站的距離,一般來說都會搭電車過來,但緋奈的說法卻是──
  「可以節省交通費啊,還能順便運動,根本一石二鳥嘛。」
  事情似乎就是這樣。
  「啊哈哈,真一,日奈日奈好好玩喔!」
  瑪米拉達開心地奔跑著,在她身旁氣喘吁吁的真一浮現出滿臉怒色。
  「一、一點都不好玩……早、早知如此,我就不跟來了。哈啊、哈啊……」
  包含緋奈在內,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全體都穿著便服。因為校規禁止放學後直接前往鬧區,所以真一先放眾人回家一趟。考量到緋奈的個性,原本他還擔心她會嫌麻煩而拒絕配合,但對於穿著制服前往鬧區,緋奈似乎也有所抗拒,結果她很乾脆就同意了。
  真一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陪他們去找CD。他讓大家解散回家之後,突然想起有東西要買,於是獨自出門前往附近的大型量販店「約翰吉訶德」購物。然後,當他一回到家時,就發現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不知為何全穿著便服在他家集合。
  「討厭,真一,你是跑去哪裡了啊?大家一直在等你喲。YO~~YO~~」
  於是在情勢所逼之下,他被迫陪著眾人去找CD,但完全沒想到會跑步去就是了。
  緋奈穿著一整套黑色連帽外套跟黑色棉褲,褲管還捲到膝蓋下方。雖然脖子上依然掛著耳機,但好歹沒有戴著「HHK社長」的臂章。
  司馬坂的打扮則依舊是老樣子,其他社員也各自穿著中意的襯衫或運動服等服裝,唯獨真一穿著平常的制服,而且一如往常戴著臂章。
  眾人在鬧區的主要大街轉彎,拐進一條路人稀少的小巷,那裡似乎有專門販售嘻哈CD的唱片行。
  「哈啊、哈啊,我、我已經到極限了……」
  滿身大汗的前鬍鬚平頭手撐著膝蓋停下腳步,他從零錢包裡拿出硬幣,接著搖搖晃晃地走到旁邊的自動販賣機,準備購買寶特瓶果汁。
  「真是個沒體力的傢伙。」跑在前頭的緋奈見狀,也跟著停下腳步說:「而且買個飲料竟然就要花上一百六十圓,真是浪費耶,明明大阪就有十圓的自動販賣機呢。」
  「看在我陪妳跑到這裡的份上,真希望妳能誇獎我一下啊。」
  關於這點,真一也抱持著同感。如果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早就累到當場坐下了。
  「哦?」緋奈不經意地望向自動販賣機旁邊,接著說:「有店家從這時候就開店啦。」
  那裡有一條通往地下的狹長階梯。
  由於階梯下方視線昏暗,看起來就像在明亮的街道上,突然裂開了一個陷阱洞。裡頭隱約響起一陣陣震撼鼓膜的重低音。伊甸俱樂部(Club Eden)──階梯入口處上方,掛著如此標示的拱形招牌。
  當然,真一從來沒有踏進過這種場所。所謂的俱樂部,他只具備從書本或電影上看來的知識。
  哪門子的「伊甸」啊,店鋪設置在地下,裡頭大概棲息著一大群凶神惡煞的混混,叫作「地獄」比較實在吧。
  這就是真一對於俱樂部的印象。
  階梯旁邊,擺著用三腳架立起的留言板,上頭寫著「下午五點開場!歡迎所有人參加Free Style活動」這樣的標題,旁邊還用花圈圍繞,而且標題下方還寫著這樣的內容──
  
  『想不想上台宣洩平時的壓力?跟隨節奏吶喊吧,不押韻也無妨,渴望熱情的吶喊吧!
  主辦單位:母音親愛委員會』
  
  「上面寫著Free Style活動……是什麼啊?」
  瑪米拉達很感興趣,於是緋奈為她說明。
  「這種活動在大阪也很常見喔,所有一般觀眾都可以上台,透過麥克風吶喊想說的話,藉此引發人們對饒舌的興趣呢。」
  「原來大阪也有啊。」依然上氣不接下氣的前鬍鬚平頭點頭稱是。
  「母音親愛委員會,是以這個番端鎮為據點展開活動的Crew(饒舌團體)喔。原來如此,他們就是透過舉辦這種活動,設法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啊。」
  「平頭小子,你還滿清楚的嘛。這個母音親愛委員會的水準如何啊?」
  「雖然他們的表演我只看過一次,但還是我們Busta Lyricers比較強,他們不夠看啦。」
  「那樣的Dis我可不能當作沒聽見喔。」
  這時,背後傳來一道洪亮的話音。
  眾人轉身一瞧,只見一名頭戴網帽,身穿白色運動服,搭配五分牛仔褲的大個男站在眼前。他的脖子上還掛著一條排列著「B.S.I.」字母的金色Bling Bling(項鍊)。
  「我是母音親愛委員會的MC蛤蟆。那個平頭小子說的話,就當作對我們的挑戰吧。」
  看來「B.S.I.」好像是「母音親愛委員會」的拼音縮寫。
  自稱MC蛤蟆的大個子男伸出粗壯的手臂攬住前鬍鬚平頭的肩膀,接著像是把人押走一般,直接朝伊甸俱樂部的階梯走去。
  「喂,放開我……!」
  「你應該也是MC吧?那麼就不要客氣,站上我們的舞台啊。」
  「喂、喂,等……等等啊!」真一喊道:「我、我們可是高高、高中生喔!你你、你覺得我們可、可以踏進俱樂部嗎!」
  「只要是Heads(嘻哈狂熱者),我們歡迎任何人喔。」
  MC蛤蟆如此說道,隨後就帶著前鬍鬚平頭走下了階梯。
  其他人也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過了一會兒,瑪米拉達悠哉地說:
  「走掉了耶──」
  「還走掉了耶!前鬍鬚平頭被那種看似凶惡的混混帶走啦!喂,司馬坂,這樣好嗎!」
  真一如此說道,對此,司馬坂「呵呵呵」地笑了。
  「Dis別人,就必須做好自己也被Dis的覺悟喔。MC健二先拔槍,所以敵人也拔槍了。換句話說,這是男人之間的決鬥啊,今天也吹著很棒的風呢。」
  以司馬坂為首,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完全沒有在擔心的樣子,不僅如此,他們還嚷嚷著「我們也去看MC健二決鬥吧!」並一齊走下了伊甸俱樂部的階梯。
  「……很好,身為嘻哈研究社的社長,我就去幫社員加油吧!喂,槍手、瑪米拉達!我們也走吧!」
  跟隨在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之後,緋奈也衝下了階梯。
  「啊,日奈日奈,等等我啦!」瑪米拉達追了上去。
  「呵呵呵,這讓我回想起了德克薩斯州暴徒群聚的酒館呢。」司馬坂也跟了上去。
  「喂、喂!你們來真的啊!我就說不能踏進俱樂部了!根據校規第十章〈學生須知〉,第九條〈校外〉之一,高中生禁止出入不當場所……」
  不管真一如何叫喊,所有人都已經走下階梯,根本沒人聽見他說話。
  可惡,那群蠢蛋啊……!好死不死,竟敢當著校規守護神的面,公然違反校規……這下子要全體停學了喔!
  真一在俱樂部門口焦急地徘徊,被單獨丟下的真一,此時腦海中浮現出兩個選項。
  要在這裡等大家回來,還是先回家?
  然而,猶豫只有一瞬間。真一採取的行動,是兩者皆非的第三選項。
  「……混蛋!等、等等我啊,前鬍鬚平頭!」
  真一惡狠狠地說道,接著衝下伊甸俱樂部的階梯。
  擔憂前鬍鬚平頭的心情,戰勝了遵守規則的精神。
  
  伊甸俱樂部──
  不出真一所料,那裡是虛有其名的地獄。寬敞的店內大音量播放著音樂,一大群年輕男女正對著舞台歡呼。
  大廳相當昏暗,因為只能仰賴照亮舞台的耀眼燈光,全場觀眾的面容看起來蒼白朦朧,宛如地獄的鬼魅──真一抱持著這種印象。
  什、什麼鬼地方啊……那傢伙沒事吧?
  因為前面阻擋著人牆,從大廳入口根本看不見舞台上的情況。真一雖然想再往前進,但要獨自一人撥開集結成群的鬼魅,實在讓他不禁心生膽怯。
  可惡,沒時間猶豫了……!
  真一用雙手拍打臉頰提振精神,接著準備踏出一步時,他在鬼魅群中看見了惡魔的身影。雖然從字面上來看真是糟糕透頂,但這個惡魔卻是同伴。
  「真是的,真一,你待在那裡幹嘛?MC健二已經上台了耶,要更往前才看得見啦!」
  在惡魔瑪米拉達的帶領下,真一走在充滿鬼魅的大廳內,沿著牆壁前進。當他來到正中央一帶時,才看清舞台上的情況。
  此刻站在舞台上的人,有剛才的MC蛤蟆,以及脖子上同樣掛著「B.S.I.」金項鍊的母音親愛委員會成員,人數大概有七人,再來就是前鬍鬚平頭。
  前鬍鬚平頭的表情透露出些許緊張和不安,不過看不出有遭到暴力對待的跡象,讓真一稍微鬆了一口氣。
  再來就是設法將人救出來,雖然我很想這麼做……只是該怎麼辦才好?
  在真一猶豫不決時,活動殘酷地開始了。
  「喂──TEST、TEST。今天原本是舉辦任何人都能上台吶喊的活動,但現在要臨時穿插一個特別節目。參戰來賓是MC健二,他來自名叫Busta Lyricers的Crew。他說無論如何都想挑戰我們母音親愛委員會喔!真的想要見證我們決鬥的傢伙們,來點掌聲吧!CLAP、CLAP!」
  MC蛤蟆透過麥克風如此說道,大廳的觀眾隨即發出「CLAP、CLAP、CLAP」的吆喝聲,同時高舉起雙手鼓掌。
  「那麼要上了喔!DJ,Let's Go!」
  聽到MC蛤蟆的口令,待在舞台後方的DJ一邊摩擦唱盤,一邊播放充當伴奏音樂的節奏。隨後,MC蛤蟆立刻透過麥克風唱出饒舌。
  『我叫MC蛤蟆,是住這條街上的Lyrical Murderer(以歌詞擄獲聽眾的人),話說你哪位啊?啥時出現的啊?MC健二?沒聽過啊。PC原始人?,好相似啊。』(註:任天堂早期推出的遊戲,健二音近原始人)
  大廳歡聲沸騰。除了MC蛤蟆,其他站在舞台上的母音親愛委員會成員,也一邊朝著觀眾揮手,一邊擺出「把手舉高」的手勢。觀眾們紛紛仿效其動作,用力揮舞起拳頭。
  那種高漲的氣氛轉化成壓力,襲向前鬍鬚平頭的心房。
  『哼……Lyrical Murderer?真敢說啊,攪拌你大腦的Muddler(攪拌機),需要的話說一聲啊,我馬上去幫你買啦。』
  前鬍鬚平頭雖然勉強還以顏色,但他的饒舌卻比平常還要差勁。
  說穿了,前鬍鬚平頭在嘻哈研究社裡,本來就是屬於技巧比較差的一群,加上來到伊甸俱樂部的觀眾,也幾乎都是母音親愛委員會的粉絲,也就是所謂的客場戰,因此他無法隨心所欲地戰鬥。
  MC蛤蟆繼續唱出饒舌歌詞:
  『要幫我買嗎?好開心啊。要幫我付錢嗎?好溫柔啊。說來你就長得一副跑腿樣,我差不多看出你的立場,Busta Lyricers大概全是蝦兵蟹將,沒半個像樣。你的饒舌簡直是廢,慢吞吞的像烏龜。』
  「YEAH──!」
  觀眾對著舞台送上歡呼。儘管還在和前鬍鬚平頭對決,MC蛤蟆卻轉向了觀眾,將麥克風的導線纏上自己的脖子,秀出這種像是古早的反派摔角選手會玩的把戲。
  雖然前鬍鬚平頭繼續勉強演唱饒舌,但是內容卻相當粗糙,已經稱不上是歌詞了。
  「你可以退場了──!」「小嘍囉快滾吧!哇哈哈哈哈!」
  大廳的觀眾也開始嘲笑或痛罵起前鬍鬚平頭。
  「嗚哇……前鬍鬚平頭被瞧不起了耶!真一,該怎麼辦啊?」
  瑪米拉達拉扯真一的制服衣袖。
  「妳、妳問我我問誰啊……」
  既然饒舌對決已經開場,真一也無能為力了。只不過,看著前鬍鬚平頭在敵陣被人嗆爽的,他也實在忍耐不下去。
  當他思索著有沒有什麼好辦法時,救世主現身了。
  「呵呵呵……看來差不多該輪到我出馬了。」
  來者是司馬坂。處於B-Boy幾乎要爆滿的大廳裡,出現一名作槍手打扮的男人,雖然這種景象著實相當詭異,但是那一身胡鬧的裝扮,此刻看起來甚至讓人覺得很可靠。
  「司馬坂同學!快點用你的那個什麼四次元饒舌,去拯救那個傢伙啊!」
  「真沒辦法,那麼我就把母音親愛委員會的傢伙們,全部做成餃子吧。」
  只見司馬坂從槍套裡抽出麥克風,接著雙手握緊。隨後,他將麥克風湊近臉部,背靠著大廳的牆壁。此時,他揚起微笑看著真一,雖然架勢很像即將突襲敵人大本營的FBI探員,但真一的心裡卻想著,你不是西部槍手嗎?
  正當徹底進入某種角色的司馬坂,朝著舞台衝出去時──
  某個人搶在他的前頭,從大廳跳上了舞台。那是一個穿著整套黑色服裝,脖子上還掛著耳機的女人……是緋奈。
  站上舞台的緋奈,手指直挺挺地指著MC蛤蟆說:
  「喂,MC蛤蟆,你竟敢把我們的人Dis成這樣,混蛋!」
  「什麼嘛?我記得妳是剛才跟這傢伙一起站在店門口的女人吧?」
  MC蛤蟆說著同時,還一邊用下巴指著前鬍鬚平頭。緋奈從前鬍鬚平頭手上搶下麥克風,接著像是要保護他一般往前站。
  「我是鏡波學院嘻哈研究社的社長,同時也是Busta Lyricers的代表──朝日奈緋奈。」
  「妳說啥?意思是說,妳是女高中生喔!」
  當MC蛤蟆如此說道,大廳的觀眾隨即高喊起「咻──!」或是「好可愛喔──!」之類的話,明顯是在消遣緋奈。
  儘管如此,緋奈卻沒有絲毫的動搖,臉上反而還浮現出自信的笑容。
  「要小看我也只能趁現在了。身為代表,我的任務就是替夥伴報仇,就由我代替MC健二接下麥克風吧。」
  緋奈高舉起麥克風,這時,站在MC蛤蟆身旁的一名母音親愛委員會成員冷笑著說出「既然如此,我的麥克風給妳握吧──」這種下流的奚落話。
  話才說完,緋奈馬上祭出一記迴旋踢,那名男子直接中招,整個人摔進舞台的後台。
  目睹了整個經過的緋奈,接著又用充滿殺氣的聲音平靜地喃喃說:
  「……我最討厭別人開黃腔,不要給我太得寸進尺了。」
  「可惡,妳、妳這個小鬼……」
  遭到緋奈踹飛的男子,氣得作勢要衝出去,卻被MC蛤蟆伸手制止了。
  「有意思,妳叫朝日奈緋奈是吧。既然妳自稱是Busta Lyricers的代表,我就有義務接受妳的挑戰。來啊,放馬過來吧。」
  莫非她打算使用撒旦麥克風……?
  真一如此心想,還好只是他杞人憂天了。緋奈沒有召喚出撒旦麥克風,只是隨著DJ播放的伴奏,用一般的麥克風唱出普通的饒舌。
  『我要替MC健二報仇,就此揭開麥克風決鬥。你聽了馬上落荒而逃,落跑到天涯海角。你是一隻臭蛤蟆,坦白講就是臭青蛙。大汗直直流,不要靠近我,實在有夠臭,女生不堪忍受,你的毛巾是否藏汙納垢?』
  「什……!」
  MC蛤蟆的表情產生動搖,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他隨即做出反擊。
  『冷汗從妳身上流,女高中生想必很難受。這裡看男人一枝獨秀,我的饒舌是核彈頭,中彈的妳即刻遠走。女人馬上滾下台,滾去角落慢慢吃焗烤飯,或是馬上出發去韓國,妳的饒舌根本沒得看!』
  『哪裡不行你說說看!講不出道理馬上晚安,男尊女卑聽到就煩。如果這是理由,我予以反駁,因為你就是娘娘腔,莫非是女扮男裝?可是你不是女人,如果也不是男人,那不就是陰陽人?聽清楚啊,那邊的蛤蟆,從今天起你就叫人妖。』
  就算沒有撒旦麥克風,緋奈還是能跟饒舌歌手勢均力敵。不對,那已經不叫勢均力敵,而是更上一層樓。

  「可惡,這、這個女人……」
  因為被緋奈駁倒了,MC蛤蟆停止唱饒舌。這時,整個大廳響起歡呼聲。
  「那個女人是怎樣!很有一套嘛!」「MC蛤蟆竟然無法反擊!」
  「日奈日奈好厲害喔!超帥氣喔!」
  瑪米拉達也跟著觀眾,一起為緋奈送上歡呼。至於站在旁邊的司馬坂,則是「呵呵呵」地笑了。
  「不賴嘛,MC北風。真是相當清爽的饒舌,就宛如每天早上播放的廣播體操啊。」
  「喂、喂,下一個換你上!」
  舞台之上,只見MC蛤蟆將麥克風遞給了母音親愛委員會的其他成員。
  然而,即使換成第二號饒舌歌手挑戰緋奈,她的優勢依然不變。
  看著緋奈單槍匹馬將母音親愛委員會的成員一一撂倒,真一心想……
  ……真是帥氣啊。
  他打從心底如此認為。
  
  ◇
  
  緋奈擊敗母音親愛委員會的全體成員,成為了舞台的主宰者。
  在那之後,陸續有興奮的觀眾走上台,拿起麥克風要找緋奈一決勝負。一開始確實是在對決饒舌,但不久後,觀眾開始在台上盡情吶喊,因此活動又變回原本的形式。
  為了從伊甸俱樂部的火熱氣氛中逃離,真一爬上樓梯回到了地上。
  太陽早已下山,夜幕籠罩了天空。儘管如此,街上還是比伊甸俱樂部來得更加明亮。有許多店家點亮了璀璨的霓虹燈,這點固然不提,但往來人群的活力與笑容,大概也是點亮街道的因素之一吧。至於真一,他的表情也同樣明朗。
  「我還是第一次實際觀看嘻哈的表演呢。嗯,還滿帥氣的嘛。」
  當然,真一依然覺得是古典樂最棒,但他認為也許可以稍微改觀。
  真一思索著這些事情,同時在路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寶特瓶裝的茶飲料。他喝了一口茶之後,拿出智慧型手機並啟動記帳本APP。真一的個性正經,所以會將自己的零用錢開銷註明在上面。
  他在飲料的收支項目上登記負一百六十圓,接著,又在雜費項目記上負兩千五百圓,還在備註欄加上「地獄的入場費」這一行字。不用多說,這當然是指伊甸俱樂部的門票錢。
  真是的,想不到我竟然會踏進什麼俱樂部……
  一想到這裡,真一猛然地抬起頭來。
  「對了!現在可不是悠哉喝茶的時候啊!」
  既然緋奈已經打敗了那些人,救出前鬍鬚平頭,他就沒理由留在這裡了。時候不早了,必須趕緊回家才行。
  當真一再次走向伊甸俱樂部的入口,打算將還待在店裡的傢伙們強行帶走時……
  「嗯……『想不想上台宣洩平時的壓力?』這是啥啊?最好那樣就能讓心情快活啦!小哥,你說是吧?」
  眼前出現一名穿著西裝,滿臉通紅的中年上班族。他一邊宣讀擺在伊甸俱樂部前面的三角看板上的文字,一邊向真一搭話,嘴裡呼出的酒氣竄進真一的鼻腔。
  對方看來醉得相當厲害,於是真一先隨口回應一聲「是啊」再說。
  「我啊……每天都要聽部長抱怨,真是煩死了。他哪裡明白我為公司奉獻了多少,很過分對吧,你說啊,嗚嗝……」
  「是、是的,你真是辛苦呢。」
  「什麼『Free Style活動』嘛,現在的年輕人太囂張了。讓我、嗚嗝、讓我教教他們什麼叫作社會的殘酷……」
  中年上班族拖著搖搖晃晃的腳步,準備走下伊甸俱樂部的階梯。
  「喂、喂,等等啊!」
  真一見狀,連忙抓住中年上班族的手臂,結果卻硬是被對方甩開。
  「小哥,搞什麼鬼啊,你跟年輕人也是一夥的嗎?朋友這種東西,可得慎選才行喔。泡舞廳的年輕人,全都是社會敗類,連工作也不會啦……」
  「大叔,你喝得很醉耶,請等一下,我幫你叫計程車。」
  「不用啦!」中年上班族揮出手刀,打掉了真一拿出的智慧型手機,接著又說:「好了,叔叔現在要去教訓進出這間舞廳的敗類們,告訴他們這樣下去,可是進不了好公司的喔。明白的話,就給我讓開!」
  「不不不,我不會讓開的。像大叔這種發酒瘋的人,如果踏進這裡面,會騷擾到客人的,而且大叔搞不好還會被反過來修理……」
  話說完,中年上班族突然拿起公事包毆打真一。
  「騷擾是什麼意思啊,混帳東西!反正像你這種時下的年輕人,肯定每天都帶著正點馬子,做一些爽歪歪的事吧!你們這群自以為是的傢伙,又了解我們上班族什麼啊,混蛋!」
  ……音川真一,你要忍耐,這個人只是喝醉了。就算他毆打自己,還是滿嘴落伍的詞彙,錯的都不是這個人,錯的是培養出這種可憐人的現代社會。我只要咬牙忍耐……
  這時,中年上班族的腳下傳來「喀!」一聲,接著是「沙!」一聲。
  「喀」是因為中年上班族穿著硬皮鞋,踩過了剛才從真一手中打落的智慧型手機,接著他又直接滑動腳步,那個是「沙」的一聲。
  「…………」
  真一沉默地彎下腰,撿起掉落的智慧型手機。
  最糟糕的是,液晶螢幕扁掉了。雖然大致上還可以操作,但螢幕卻佈滿密密麻麻的裂紋,當成待機畫面的小澤征爾呈現扭曲的笑容。
  同樣的,真一的表情也醜陋地扭曲起來。
  中年上班族趁著這個空檔,準備走下伊甸俱樂部的階梯。
  「…………等一下,你連一句道歉都沒有嗎?」
  真一說道。對此,中年上班族絲毫沒有愧疚的樣子,還說了一句「拍謝啦」。
  
  「噪音滅絕,麥克風對決。」
  
  真一召喚出撒旦麥克風,接著,又再次叫住走下伊甸俱樂部階梯的中年上班族,讓他轉過身來。
  撒旦麥克風的骷髏射出詭異的光芒,當光芒映入中年上班族的雙眼,現場同時憑空奏起重低音的伴奏。
  「嗯?這是什麼聲音?嗚嗝。」
  面對歪頭納悶的中年上班族,真一毫不留情地唱出饒舌。
  『上班族給我聽好,你簡直是開玩笑。把陌生人說成敗類,那種人才是真正Fuck You。我阻止你是為你好,魔鬼卻對我動手動腳。踩爛手機也不賠罪,不知誰才是敗類,真想將你的臉塞進水桶,讓你從酒醉中清醒一點。』
  真一的歌詞化成立體的黑色文字,往中年上班族的周圍聚集而去。
  文字群逐漸堆疊起來,變成裝滿水的水桶,以及一個身高兩公尺且滿臉通紅的魔鬼。那個魔鬼牢牢地揪住中年上班族的後領,把他的臉往水桶裡塞。
  「咕嚕嚕嚕嚕嚕!」
  中年上班族發出痛苦的叫聲,只見魔鬼將對方的臉拉出水面,讓人深吸一口氣之後,接著又再次把對方的頭按進水裡,反覆進行這種有如拷問的行為。
  過了一會兒,魔鬼煙消雲散。被強制拖入饒舌對決的中年上班族,也沒有特別感到疑惑,就自然而然就唱起饒舌。
  『我只是擔憂日本的未來。特別會計?蠢材!霞關寶藏?獻給愛作夢的議員抹布當封賞。國家負債八百兆圓,國債發行超過十年。家庭儲蓄率低迷,照樣悠哉吃咖哩。財政崩潰近在眼前,年輕人別玩去賺錢。』(註:霞關位於東京千代田區,為日本中央行政中樞,並以此作政府代稱;寶藏則是日本政府特別會計預算餘款的戲稱)
  中年上班族唱出的社會派歌詞,變成立體黑字掉落到真一的周圍。隨後,文字各自化成身上戴著議員徽章,一身西裝打扮的政客。只見政客們拿著抹布跪在地上,集體朝著真一猛衝而去。
  雖然聽得出對方在講很嚴重的事情,但終究是醉漢唱的低主張性饒舌,只是引述新聞之類的評論,完全沒有注入靈魂,根本無法打動真一的心。
  面對拿著抹布跪地衝過來政客們,真一毫不畏懼,繼續編唱出新的召喚咒文。
  『工作壓力我明瞭,想買醉的心情可推敲。教人遺憾的嫉妒心,拿出你的包容心。那是你的宣言(Manifesto),舒伯特(Schubert)隨之顯現。聽懂了沒啊,這位爸爸,差不多該認輸啦。沒用的國會已經解散,理解青年文化大聲讚嘆。』
  真一唱出的歌詞,化成素有「歌曲之王」封號的奧地利作曲家──法蘭茲•舒伯特。當身穿燕尾服的舒伯特誇張地彎腰鞠躬時,混雜著伴奏,其代表作「魔王」的詭異鋼琴伴奏旋律隨之奏起。
  舒伯特配合伴奏,用日語高唱著「爸爸、爸爸!」而且唱歌同時,還伸出一隻手,將拿著抹布跪地衝過來的政客一個一個揪起來,接著將他們像是紙屑一樣朝四面八方亂扔,其姿態儼然就是魔王。
  被扔飛出去的政客們,其中一人直接撞上了上班族。
  「嗚啊──!」
  只見兩人撞倒成一團,而撲壓在上班族身上的政客,在喊了一聲「解散!」之後,隨即煙消雲散了。
  與此同時,舒伯特和「魔王」的伴奏也消失無蹤,憑空奏起的伴奏聲也逐漸淡出。
  饒舌對決結束,如此一來,這個上班族應該也會變得老實一點,就趁現在叫計程車載他回家吧。
  「大叔,你不要緊吧?要是還站得起來,我陪你一起走到計程車招呼站……」
  雖然真一出聲搭話,但上班族卻沒聽進耳裡。他保持著跪地姿勢,嘴裡不斷喃喃自語。
  「沒、沒錯,我只是因為工作壓力大,才想要教訓一下快樂的年輕人。我竟然脫口講出這種蠢話……其實他們也一樣,每天都努力地生活,我必須懷有一顆包容的心才對……」
  相較於一開始,男子講話口齒變得清晰。因為他正臣服於撒旦麥克風的魔力之下,所以大概連自己喝醉的事情都忘了吧。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今天就早點回去,好好在家休……」
  「因此,我決定試著參與他們的活動!」
  「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真一失聲尖叫。要說為什麼,就是因為真一傳達的是「要懷有包容年輕人的心」這樣的意志,所以對方才會變成這副德性。
  中年上班族動如脫兔,飛快衝下伊甸俱樂部的階梯。
  可惡,這樣根本是本末倒置!
  為了阻止他,真一急忙準備追上去,然而……
  「小哥,剛才那是怎麼回事啊?」
  「一下子冒出魔鬼,一下子又看見舒伯特把拿著抹布擦地的政客扔飛……難不成是我喝醉了嗎?」
  目擊真一和中年上班族展開饒舌對決的路人們,忽然集體蜂擁而上。
  儘管對決時完全沒放在心上,但這裡確實是人潮洶湧的鬧區。因為是在小巷子裡,相較於主要街道,人潮是少了點沒錯,但也聚集了大概二十人左右。
  「不不不,各位是產生幻覺了吧?舒伯特怎麼可能會出現呢?真是如此,我都想找他要簽名了呢。」
  「果然是幻覺啊!可惡,我喝太茫了!」
  「哎呀,反正都是幻覺,我還比較想看AKB呢!」
  路人們包圍著真一大聲吵嚷著。
  「總而言之,請先借過!」
  
  最後,真一好不容易擠開路人們的包圍,回到了伊甸俱樂部的大廳。
  這時,俱樂部裡早已一團亂。只見剛才的中年上班族占據舞台中心,對著麥克風亂喊著「到頭來今年的總歲出是多少!部長的開拓公館在伊拉克啦!」這種莫名其妙的歌詞。
  而且除了中年上班族以外,不知為何,包含瑪米拉達在內的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也跟著母音親愛委員會的成員們一起站在舞台上。
  狹窄的舞台上站了超過二十個人,形成相當一種擁擠的狀態。他們人手一支麥克風,彼此隨心所欲地吶喊。
  「射穿你的心,我是魔界的小惡魔~~♪傳達的話語是Lyrical(歌詞),交織成屬於你我的Magical~~♪」
  瑪米拉達開心地高唱「圖解惡魔(Devil)•塞西爾(Cecil)」的主題曲。
  『伊甸俱樂部正是天堂,大家帶著麥克風來遊唱,觀眾們也成群結黨,今晚要不也玩到天亮?』
  MC蛤蟆對著觀眾席演唱Free Style饒舌。
  『我叫MC健二,絕對不是PC原始人,我的引擎終於啟動。』
  前鬍鬚平頭同樣也對著觀眾席演唱Free Style饒舌。
  『頭髮睡到全變形,梅賽德斯賓士變形。這邊破皮,釘書機──!』
  司馬坂依然喊著莫名奇妙的話。
  舞台上儼然陷入了無秩序狀態。
  這種活動真的好嗎?算了,或許很好吧,畢竟觀眾莫名激動,台上眾人看起來也都樂在其中。
  而且母音親愛委員會和嘻哈研究社的成員之間,不知何時,似乎也從一開始的劍拔弩張變到惺惺相惜,甚至有分屬兩派的成員互相搭著肩膀,全心投入節奏之中。
  「哎呀,嘻哈真棒!年輕人的活力真棒!」
  站在舞台中央的中年上班族如此說道,包含觀眾在內,台上的所有人也一齊舉起手,大喊:「YEAH──!」
  當真一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時,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嗨,真一。」緋奈單手拿著可樂說道:「你的朋友果然都很有趣呢,我來到鏡波學院真是太好了。」
  緋奈笑嘻嘻地說道,接著又望向在舞台上喧鬧的傢伙們。
  那張被舞台燈光照亮的側臉,看起來由衷地感到開心。就連從小四到國一為止都跟緋奈玩在一塊兒的真一,也未曾見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正因如此,真一突然浮現出某個想法。
  「吶,緋奈,妳回來這裡的理由該不會是……」
  當真一如此說道時──
  「你就是音川真一嗎?」
  再次有人從背後向他搭話。
  真一回頭一瞧,眼前出現一名戴著橘色墨鏡,留著倒梳頭的少年。他的背後還跟著兩名少年,一個戴著毛帽,一個留著中分頭,看起來就像是跟班。
  「惡棍是什麼呢?是未成年的憧憬,還是指罪犯?兩者皆非,惡棍就是在說我啦。」留著倒梳頭的少年──綿良邊良說道:「因為我是惡棍,所以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喔!」
  話說完,他將手上的塑膠可樂瓶輕輕擺到地板上。
  「好、好厲害。明明還裝得滿滿的,竟然毫不避諱地擺到地上……」
  毛帽男誠惶誠恐地說道,為此,綿良邊揚起了微笑。
  「哈哈哈,說不定會有人不小心踢飛瓶子喔,地板會變得黏答答的喔。」
  「我、我們絕對做不到……」
  「受不了,我不是說我還有圖書委員會的工作要做,沒辦法立刻趕來,所以才叫你們盯緊嘻哈研究社的嗎?結果你們竟然跟丟了,害得我找好久啊。」
  「抱、抱歉,綿良邊同學,我們實在沒想到他們會跑到這麼遠的鎮上來。」
  「算了,多虧我的惡棍雷達找到人,結果一切順利就是了。」
  「嗯、嗯,你的惡棍雷達性能真強呢。不過,你為何要做什麼圖書委員會的工作啊?總覺得不太像是綿良邊同學的作風……」
  「笨蛋!一邊出席圖書委員會,然後什麼事情都不做,這才是正宗的惡棍吧!」
  「原、原來如此……真不愧是綿良邊同學,實在太惡棍了。」
  這個搞笑團體是怎樣?
  「你們是誰啊?」緋奈代替歪頭納悶的真一詢問。
  結果,綿良邊伸手扶著墨鏡,露出潔白的牙齒說:
  「我是鏡波學院國中部二年級的綿良邊良,人稱孤傲之狼,是不久後將成為傳說的學院頭號惡棍。真一學長啊,我剛才在外面看到你被路人包圍了喔,看來在扮演惡棍的領袖魅力上,你足以跟我一較高下呢。」
  綿良邊說著同時,還用手指戳著真一的胸膛。真一揮開他的手,並揪住矮小的綿良邊的衣襟,打算直接把他帶出去。
  「喂、喂,你要幹嘛!我可是學院的頭號惡棍喔!」
  「區區一個國中生竟敢進出俱樂部,簡直是豈有此理,馬上給我出去。」
  基本上,真一雖然不擅長應付不良少年,但對方如果是小孩子,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他們跟前陣子遇上的國中部三年級學生相比,還只是在裝大人的兒童而已。
  「你、你還不是一樣,區區的高中生上什麼俱樂部啊!」
  「我、我也準備要出去了,所以一起走吧。」
  綿良邊硬是甩開真一的手,接著重新對著他頂出食指。
  「聽說你是靠著Free Style饒舌讓三號樓免於拆除的傳說饒舌歌手呢。竟敢當著比任何人都熱愛饒舌的我的面自稱傳說,真是讓人不爽,就在這裡和我一決勝負吧。」
  「你、你說什麼傻話,我才不會唱什麼饒舌……」
  「就是說啊,綿良邊某某。」緋奈插嘴說道:「那是加油添醋的傳聞啦,真一當時只是即興演唱饒舌而已喔。」
  「……沒錯,所以我不會跟你較量。好了,回去吧。」
  「話是這麼說啦……」緋奈臉上浮現不懷好意的笑容。「被國中生挑戰還逃跑,實在很沒出息耶。真一,你就跟他比一場如何?」
  「妳、妳說什麼啊?」
  真一雖然極力爭辯,緋奈卻只是在他面前搖晃著食指說:
  「放心啦,因為這是我的請求,不算是真一自願演唱饒舌,所以不適用那個約定。雖說是好玩而已,但我也想聽聽你唱饒舌呢。」
  「等、等一下啦,要我唱什麼饒舌……」
  「BOOO!」綿良邊發出怪聲打斷真一的話,接著又說:「來吧,真一學長,究竟誰才堪稱是鏡波學院的傳說饒舌歌手,就在這裡討個分曉吧!」
  附和綿良邊的人,當然不是真一,而是緋奈。只見她說著「那麼,就由你先上吧!」並拍打綿良邊的背。
  綿良邊揚起微笑,接著配合籠罩大廳的節奏聲編唱出饒舌:
  『YEAH──我叫綿良邊良,是學院的惡棍之王,我的饒舌超上癮,傳奇饒舌歌手今日誕生。學生會長滿身土味,那個臂章也是累贅,拜託快滾腳有臭味。那是什麼嘴臉,莫非想要翻臉?可是你的饒舌我聽不見。』
  「哦?滿有一套的嘛。吶,真一,你也回敬他幾句吧。」
  緋奈說道,但真一完全唱不出饒舌。
  真一之所以能唱饒舌,都是拜撒旦麥克風所賜。畢竟不能當著緋奈的面使用那個,而且現在也沒必要使用。
  由於真一始終沉默不語,綿良邊的回合自然就延續下去。
  『真一學長你是怎樣?不講話是地藏王。倒數一、二、三,怎麼還是惦惦?莫非被我的惡棍系Rhyme(韻腳)嚇憨?』
  「喂,真一!饒舌對決的規則就是要回嗆對方喔!快點唱饒舌吧!」
  緋奈神情焦急地說道,要在正常狀態下唱饒舌,真一實在是害羞得要死。然而,真一的個性是聽到「規則」二字就必須遵守,因此,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不靠撒旦麥克風,勉為其難地編唱出饒舌:
  『我、我是鏡波學院的學生會長,是不太喜歡嘻哈的會長,是、是喜歡古典樂的會長……』
  「那算什麼啊?雖然有押韻,但全都是在講同樣的話而已啊!」
  緋奈傻眼地嘆氣。就算被人這樣講,也不能怪真一,畢竟辦不到的事情就是辦不到。
  綿良邊和緋奈同聲嘆氣之後,唱出決勝負的饒舌。
  『傳聞終究只是唬爛,你的光榮翅膀被打穿,我的壞心把你幹翻。你是無法飛翔的小鳥,最強饒舌歌手是我的名號。弱到讓人掃興,今日被我的饒舌擊沉,記住你已非傳說之人,懂了就快滾,廢物人。』
  綿良邊編唱出歌詞之後,用雙手推開了真一的胸膛。呆站在原地的真一搖搖晃晃地往後退,始終悶不吭聲,模樣彷彿像是被單方面講壞話,卻無法頂嘴的懦弱孩子。
  「哈哈哈!這就是傳說中的男人啊!真是不夠看,莫非是我太強了嗎?」
  「就是說啊,綿良邊同學!是綿良邊同學太強了啦!」
  被毛帽男和中分頭吹捧得很舒坦的綿良邊,先是對著真一豎起大拇指,然後直接將拇指一百八十度朝下,比出「下地獄去吧」的手勢。

  「這下子你明白誰才是鏡波學院最強的饒舌歌手了吧。好了,經過這次教訓,給我放棄什麼饒舌,如果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可是會受傷的喔!」
  綿良邊留下了這番話,一邊發出「哈哈哈!」的大笑聲並走出大廳,而毛帽男和中分頭也跟在他的背後離去。
  「……太難看了,真一。」緋奈嘟噥道:「我本來還想幫你報仇,只是你實在太沒出息了,所以就算了。被一個國中生罵到臭頭,你都不會不甘心嗎?」
  「不、不會啊……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傳說嘛。」
  聽到真一如此說道,緋奈按著眉間左右甩了甩頭。
  「啊──沒出息的傢伙!你連稍微頂嘴一下都辦不到嗎!果然沒錯,你從以前到現在完全沒有變呢。我要徹底改正你的品性,因為你完全不出聲,所以每天先做個三套五十下仰臥起坐!再加上十公里跑步和……」
  「不不不……」
  「誰跟你不不不!接下來要跑回久留白鎮喔!之後馬上做個三套五十下仰臥起坐!」
  「咦、咦──?妳不讓我們搭電車回去嗎!」
  「那是當然!」
  看著真一深受打擊的模樣,緋奈「啊哈哈」地輕笑出聲。
  
  ◇
  
  綿良邊偕同兩名跟班,在伊甸俱樂部附近的定食店,舉辦了一場小小的慶功宴。
  「話說回來,我們還是第一次跟綿良邊同學出來玩呢。你每次放學都會馬上回家,到底都在急些什麼啊?」
  吃著蕎麥麵的毛帽男說道,為此,綿良邊大口扒著大碗的豬排蓋飯,一邊發出「哈哈哈」的豪邁笑聲。
  「雖說我是孤傲之狼,但饒舌還是需要練習對象的吧。因此,我每天都會找上面容憤怒扭曲的危險傢伙練習饒舌。」
  「好、好厲害……意思就是說,綿良邊同學會去經常光顧的俱樂部,找店裡的Crew練習嗎?」
  大口扒著親子蓋飯的中分頭說道,綿良邊「嗯」一聲點頭。
  「下次也帶我們一起去嘛!」
  「你們還是Sucker(菜鳥)呢,等到我認同你們,再考慮考慮吧。」
  「雖然講過很多次了,但綿良邊同學真的好厲害喔,連三年級學長們戰勝不了的音川真一,都被你徹底擊垮了。」
  看著毛帽男露出自豪的笑,綿良邊點了點頭。
  「受不了,竟然會輸給那種小角色,三年級的實力也可想而知了呢。」
  「肯定是因為綿良邊同學太強了。畢竟嘻哈研究社的傢伙們,確實都說音川真一是最強的。雖然社長另有其人,但統率社團的強人,聽說就是音川真一。」
  聽見中分頭的這番話,綿良邊揚起了微笑。
  「那種程度的傢伙統率嘻哈研究社嗎……真是好笑。既然如此,除了音川真一之外,我要不要也幹掉其他人呢?我就徹底征服嘻哈研究社,為我的惡棍傳說再添上新的一頁吧。」
  聽見這番可靠的宣言,毛帽男和中分頭的眼神閃閃發亮。
  「就是這樣!上吧,綿良邊同學!」
  「假如綿良邊同學出馬,征服嘻哈研究社根本是小事一樁嘛!如此一來,你就徹底成為傳說了!」
  話說到這裡時,綿良邊吃完了豬排蓋飯,並且將碗公用力地擺到桌上。他連一粒飯都沒剩,吃得乾乾淨淨。
  「狼總是處於飢餓狀態啊,而且又很貪婪。就看我將那群傢伙全都啃食殆盡吧。」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Track04: Communication, Destruction
  
  
  去過伊甸俱樂部的隔天,放學之後,緋奈獨自走在前往三號樓的路上。
  因為和真一同班,她也有找真一一起去,但是真一卻以今天學生會有事為由拒絕了。
  他還是老樣子,跟自己不一樣,真是個老古板──緋奈這麼心想。
  討厭嘻哈,又不會運動,簡直跟自己完全相反。儘管如此,緋奈還是覺得只要和真一在一起,內心就會不可思議的平靜下來。
  「一開始還覺得他是個囉嗦的傢伙呢……」
  從小就到處轉學的緋奈,不是一個會積極交朋友的人。就算交到朋友,反正很快又會轉學了,所以她覺得根本沒有意義。
  話雖如此,如果被人搭話,她還是會正常應答。然而,天生的銳利眼神卻造成了阻礙。
  緋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呆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在瞪視周圍的人,因此不管轉到哪間學校,無論她心中想法為何,同班同學都會害怕緋奈而不願靠近她。不知從何時開始,緋奈連交朋友的方法都忘了。儘管如此,她依然覺得這沒什麼好在意。
  轉機的來臨,是在緋奈念國小四年級,也就是她第一次搬來這個久留白鎮時。
  轉入鎮上市立國小的緋奈,過著一如既往的轉學生活,依然交不到任何朋友。她從這時開始變得素行不良,或許算是一種寂寞的表現。
  某一天,當她在上學途中,將嚼著的口香糖吐到路邊時,背後突然有人向她搭話。
  「喂,那邊的轉學生,不准在馬路上吐口香糖。」
  說這話的是同班的音川真一。
  在那之後,真一有事沒事就會向緋奈搭話。
  當緋奈在課堂上打瞌睡,一到下課時間──
  「妳為什麼要在老師上課時睡覺?」
  當緋奈翹掉體育課的團體活動──
  「為了磨練合群性,妳要積極參與活動。」
  當緋奈無視紅燈穿越馬路──
  「妳違反道路交通法第七條喔。」
  他明明也是小學生,卻是個超囉嗦的男生。對於那樣的真一,緋奈一開始當然是狠狠地把他轟走,但真一依舊學不會教訓,不斷對她出言相勸。
  就算他只是在規勸,但至今為止,從來沒有任何同學會積極找緋奈說話。
  「你為什麼要纏著我啊?」
  某一天,緋奈試著如此詢問真一。
  「因為妳違規了嘛。」真一的回答非常有他的作風。「我沒辦法坐視不管。」
  「所以只要我違規,你無論何時都會跑來嗎?你願意跟我說話嗎……你不怕我嗎?」
  「那是當然。如果發現有人違規,無論是誰,我一定會規勸對方。」
  「……那麼,你要一直待在我身邊喔,因為我不知何時會違反規則。」
  從那之後,緋奈就開始和真一一起行動。
  因為真一和自己一樣沒有朋友,所以他們總是在一起,加上是走同一條路回家,他們也會一起上下學。就連寒暑假的時候,兩人也是每天膩在一起。
  雖然不曉得被強拖著到處跑的真一心裡作何感想,但緋奈認為自己第一次交到了朋友,所以每天都過得很快樂。說不定,那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然而,那種充實的日子,某一天突然迎來終結。在緋奈剛升上鏡波學院國中部的那年春天,她的父母遇上了意外,兩人被大卡車輾過當場身亡。
  由於事發太過突然,緋奈連哭都哭不出來。
  於是緋奈被住在大阪的親戚家收養。離別之際,真一更一反常態地展現出他的體貼。
  「這個送給妳,打起精神來吧。」
  那是一個巴掌大的公雞玩偶。玩偶Q版的臉孔上,掛著看起來很呆的紅色肉垂。玩偶似乎是真一以前旅行時,在土產店買的,還取了布拉姆斯這種愚蠢的名字。
  笨蛋,我才不高興呢。
  她當時確實是這麼想,然而心頭卻湧上一股酸意,於是她雙手緊握著布拉姆斯,在那時才第一次哭了出來。
  「……不小心想起了無聊的回憶呢。」
  緋奈摸著掛在書包上的布拉姆斯。在那之後,大約過了四年半,對緋奈來說,外表稍微發黑的布拉姆斯依然是她珍貴的寶物。
  ……一想起往事,就忍不住感慨起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吧。
  緋奈甩了甩頭,繼續邁步前進。
  如今的自己已經找到夥伴了。就是以真一為首的嘻哈研究社社員們。
  因為自己很笨拙,不曉得如何交朋友,才只會用那種方式和別人交流。儘管如此,大家雖然嘴上抱怨,說來說去還是願意聽話,還是願意接納自己。和國小時代的真一一樣,雖然被人強拖著跑,還是願意和自己當好朋友,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今天早上,大家針對下個月的文化祭展開了練習。因為昨天在伊甸俱樂部裡玩得很高興,倘若文化祭也能如此,那就太棒了。
  緋奈觸摸纏在左臂的「HHK社長」臂章,雖然是個老土的臂章,但這還是讓她覺得很驕傲。
  
  由於班會比預定時間更早結束,緋奈提早抵達了三號樓。這時,充當饒舌練習場地的廣場上,當然還沒有任何人出現。
  乾脆先打掃一下社辦吧。
  緋奈如此心想,並將手放到門把上時……
  「算了啦,MC健二,別那樣說嘛。」
  社辦裡傳來棒球帽壯漢的聲音。從說話內容判斷,可見前鬍鬚平頭也在場。兩人似乎比自己更早來到社團。
  哦,這些傢伙來得真早呢,難不成是翹課嗎?真是一群壞傢伙。
  臉色變得和緩的緋奈正準備開門時……
  「不,我打從一開始就討厭朝日奈啊,這裡又不是運動社團。」
  前鬍鬚平頭說的那番話,讓緋奈的手乍然停下。
  「也是啦,畢竟今天早上為了文化祭的練習,也吃了不少苦頭呢。先是跑操場十圈,接著是鍛鍊腹肌、背肌,然後還做了三套五十下深蹲,身體實在是吃不消啊。」
  「況且,我就是因為不擅長運動,才會玩饒舌啊。分明是如此,那個體力笨蛋是想怎樣啊。昨天還說什麼節省交通費,要我們跑到四站之外的番端鎮,而且我想都沒想到,她竟然連回程都要逼我們跑步耶。」
  「可是在伊甸俱樂部那時是真的很好玩吧?而且你在舞台上被人Dis的時候,也是朝日奈救了你耶。」
  「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不就是朝日奈嗎?還不是因為那傢伙問我母音親愛委員會的水準如何,我只是老實回答而已啊。」
  「那的確讓人覺得莫名其妙呢。不過,比起司馬坂大哥還是社長的時候,這裡確實變得不好待了呢。今天早上肌肉也超痠痛的,這種體育系活動,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啊?」
  「只要那個女人還在的一天,就會一直持續下去啦。啊~~她怎麼還不轉學啊。你知道嗎?大家都覺得沒有朝日奈比較好喔。」
  前鬍鬚平頭和棒球帽壯漢的對話,聽起來不禁讓人覺得像是在討論遙遠異鄉的話題。
  緋奈把手放在社辦門的門把上,再來只要轉動門把就能推開門。只是這樣而已,她卻怎麼樣也辦不到。她覺得就算打開門,那裡好像也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
  她感到害怕,於是慢慢地鬆開手,一步步往後退。隨後,她飛也似地逃了出來,彷彿看見駭人怪物的少女一般。
  
  「可惡……」
  緋奈跑到三號樓附近的第一體育館,在體育館的後方席地坐下。
  纏在左臂上的臂章早已不見蹤影,那被緋奈拿下來丟進校園內的垃圾桶裡,她大概不會再戴第二次了吧。
  緋奈拿起掛在書包上的布拉姆斯,一邊看著它一邊小聲地嘟噥:
  「不覺得那些傢伙很過分嗎?沒錯,強迫他們節約還有鍛鍊腹肌之類的,或許真的是我不好啦,但也不用那樣在背後講人壞話啊。對吧,布拉姆斯?」
  緋奈握緊布拉姆斯。它的肚子裡設有機關,只要用力按壓,玩偶就會發出「咕咕」的音效。緋奈將其當成回答,接著又繼續說:
  「我就說嘛,或許我也有錯,但大家真的好過分喔……他們和跟我一樣沒有朋友的真一相處得和樂融融,我還以為他們也可以跟我友好相處……」
  緋奈再一次握緊布拉姆斯,玩偶發出「咕咕」的開朗音效回應。
  「布拉姆斯也是這麼想嗎?你真溫柔呢。果然,我的朋友似乎就只有真一和你而已。」
  緋奈原本打算再次握緊布拉姆斯,最後卻作罷。只會回答自己想聽的答案的朋友,只是徒增空虛罷了。
  緋奈雙手抱住膝蓋,將下巴擱在膝蓋上。
  十月中旬的晚風有點涼意,明明直到剛才為止,她都還不以為意,現在卻覺得非常寒冷。風就像是故意要戲弄她一樣竄進制服的內側,讓緋奈吸了吸鼻子。
  「可惡……」
  總覺得好煩,要不要乾脆休學,再搬到其他地方呢……
  當緋奈思索著這些事情時,她的視線突然鎖定前方的女學生。
  女學生正在查看排列著五個水龍頭的飲水台,過了一會兒,她從手上的塑膠袋裡拿出新的檸檬香皂,接著與掛在飲水台水龍頭上的香皂互換。
  當她準備交換最後一塊香皂時,緋奈的身體反射性地動了起來。
  「等一下!」她衝到女學生旁邊,請她拿出交換過的四塊香皂給她看。
  每塊香皂都是橡皮擦一樣的大小。隨後,緋奈又看看掛在第五個水龍頭上那塊還沒交換的檸檬香皂,只見網子裡的香皂也一樣縮水成橡皮擦的尺寸。
  「如果把這四塊小香皂揉成一團放進網子應該還能用,那塊新的先備用保管起來吧。」
  緋奈將四塊橡皮擦尺寸的檸檬香皂,全部放進掛在第五個水龍頭上的網子裡。
  「……原來如此,我以前都沒想過呢,謝謝妳。」
  女學生笑著說道。那是彷彿讓周遭溫度一口氣上升的溫暖笑容。
  儘管如此,緋奈依然直率回答:
  「不用謝啦,我只是討厭那種明明還能用,卻馬上想換新貨的態度而已。」
  「哦~~我看見妳也進出嘻哈研究社時,還以為妳也是『墮天使』的同類,看來妳意外的是個好人呢。」
  「我已經決定退出社團了。因為大家都只會甩嘴皮子,技巧又差勁,根本不值一提。」
  「沒錯,驕傲自大以為自己最優秀,簡直就跟反叛天界的路西法一樣,真是可悲啊。」
  「受不了,他們還說自己是仰慕那個有名的MC上帝火花,才會開始玩嘻哈的,結果竟然是那副德性啊。」緋奈轉身走人,嘴裡還喃喃自語道:「還是說,MC上帝火花其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傢伙嗎?既然都要離開這所學院了,我不如就踏上尋找那傢伙的旅程,再把他擊垮,這樣感覺也不賴呢。」
  此時,剛才的女學生朝著她的背影出聲道:
  「……哦~~妳說要擊垮我家的臭大哥嗎?」
  她的語調變了,於是緋奈又轉過身來。
  那個女學生和剛才一樣,臉上帶著笑容。然而,到剛才為止還是像花兒般可愛的笑容,如今卻笑得邪惡,很像是在倉庫街地下交易成功的黑手黨。
  「妳大哥是MC上帝火花?妳究竟是什麼人?」
  「我是擔任學生會副會長的森崎留華,就讀高中部一年級。妳想要擊垮那個臭大哥,這點我強烈贊成喔。如果妳遇到那個傢伙,可以幫我傳話給他嗎?就說妹妹有很多話想說,打算不久後就去找他,然後用他最愛的饒舌宰了他喔。」
  「哦~~雖然我不明白妳為何突然講起大阪腔,但原來妳也會饒舌啊,莫非是MC上帝火花親自傳授嗎?」
  「是又怎樣?」
  「要不要跟我來一場對決?我很喜歡饒舌,喜歡到受不了,這是檢測MC上帝火花實力的好機會呢。」
  緋奈一邊捲起袖子一邊說道。她當然對森崎修女的實力感到興趣,加上想要宣洩壓力,因此才會變得好戰。她此刻的心情糟透了,所以想先盡情吶喊一下再說。
  森崎修女的表情又恢復可愛的模樣,接著輕咳一聲說:
  「真不巧,我跟妳不一樣,討厭饒舌討厭到受不了呢。那麼,我先失陪了。」
  「不好意思,哪怕是來硬的,我也要妳奉陪。」
  話說完,緋奈將右手打橫伸直,隨後詠唱出這段咒文──
  
  「搶錢一絕,華麗對決。」
  
  緋奈的右手發出白光,接著撒旦麥克風在手中現形。當她將集音部位下方的充血獨眼裝飾朝向森崎修女,重低音的伴奏隨即憑空奏起。
  「什麼……!那、那支麥克風是……」森崎修女睜圓了眼。
  「這是能將對手強制拖入饒舌對決的惡魔麥克風──撒旦麥克風。我平常是不會用在這種事情上的,但這次算特例。好了,森崎留華,讓我享受一下吧!」
  
  ◇
  
  『妳的行為,儼然魔鬼,但饒舌徹底廢,技巧還不到位,Punchline(印象深刻的歌詞)超沒滋味。緋奈聽起來,果然就像小孩(註:緋奈的日文發音與雛鳥同音),欠揍就放馬過來。此地是妳的失樂園,基路伯刺出炎之劍,我怒吼善意的勸言,讓我終結這場無謂之宴。』
  森崎修女的歌詞化成立體紅字盤旋於空中,接著變化成長著人臉、牛臉、獅臉、鷹臉等四張臉的智天使──基路伯。
  基路伯的四張臉各自張開嘴巴,朝四面八方發射出在舊約聖經《創世紀》中登場的炎之劍,亦即閃電。
  「嗚哇啊啊啊啊!」
  數道閃電直接擊中緋奈的身體。這時,懸浮在她頭上的數字板,數字產生劇烈變動,從「¥5128」下降到「¥2267」。雖然Dis本身沒有那麼強烈,但森崎修女的饒舌之中蘊藏強烈的攻擊意志,讓緋奈不自覺被那股魄力震攝。
  緋奈一開始的顯示金額是「¥9465」,這是將鞋子和內衣褲,還有制服、手機、書包的估價預先扣掉的數字。儘管如此,金額還是受到相當程度的削減。
  另一方面,懸浮在森崎修女頭上的數字板,顯示金額則是「¥5734」。最一開始的金額是「¥7629」,數字根本減少不到一半。
  如果比較總傷害的話,目前是緋奈居於下風。由於森崎修女的精神防禦力極高,無論緋奈唱出多麼強烈的饒舌,始終無法給予她有效的致命一擊。
  「……不愧是MC上帝火花的妹妹呢,攻擊力固然沒話說,光是防禦力就特別高。遭到我的饒舌攻擊,卻沒受到什麼傷害的傢伙,妳可是第一個喔。」
  「那只是因為妳的饒舌完全打動不了人罷了,也就是所謂的技巧問題。」
  「嘖,鏡波學院裡竟然存在這種傢伙……比起嘻哈研究社那群人,妳明顯強多了……」
  「那是當然,請不要把我和那種『默示錄之獸(Beast)』相提並論。」
  緋奈陷入思考。森崎修女的殘餘金額是「¥5734」,相較之下,自己的殘餘金額則是「¥2267」。因為接下來輪到自己的回合,要是不在此給予對方六千圓等級的傷害,那麼再來輪到森崎修女攻擊時,自己的金額就會一下子歸零而落敗。然而,面對堅不可破的森崎修女,要一次給予六千圓等級的傷害,實際上很困難。
  這種緊張感真是久違了,而且實在令人愉快,好玩到能將討厭的事物全拋諸腦後。
  既然如此,只好使出「那招」了嗎……雖然我很少用就是了。
  緋奈伸出小巧的舌頭,稍微舔濕了嘴唇。
  「吶,再來輪到妳的回合了吧,快點隨便召喚些什麼試試啊,反正對我無效就是了。」森崎修女挑釁地說道。
  「我在撒旦麥克風的對決之中,還未曾嘗過敗績。我絕對會打敗妳,就讓妳瞧瞧我的祕密武器吧……!」
  緋奈正打算使出那個祕密武器時,卻因為森崎修女的一句話而喊停。
  「嘖,竟然跟會長說了一樣的話。老娘是正義使者,要是連續兩次敗給惡魔麥克風,誰受得了啊!」
  「…………妳說什麼?」
  「啥?妳聽不見嗎,我說老娘是正義使者,怎麼可能敗給什麼惡魔麥克風兩次啦。」
  「敗給惡魔麥克風兩次……?這、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妳曾經進行過撒旦麥克風對決嗎?除了我手上這支以外,還存在另外一支麥克風?」
  「什麼嘛,妳明明待在嘻哈研究社,竟然不知道嗎?那個自稱活動策劃人的浪女惡魔,不就在那裡嗎?誘惑身為正義使徒的會長,將會長推入歧途的罪魁禍首,就算把她大卸八塊,也難消我心頭之恨啊。」
  「什、什麼……那、那個瑪米拉達是……惡魔?如、如此一來那個會長不就是……?」
  森崎修女是學生會的副會長,那樣的她會稱呼「會長」的人,當然就只有學生會長吧。而學生會長是──
  「難、難道是真一……?真一也、也持有撒旦麥克風……?」
  瑪米拉達是惡魔,而且真一持有撒旦麥克風……?那個沒來由地厭惡嘻哈的真一?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情?
  「勝負已經揭曉了嗎?妳不是還有什麼祕密武器來著?」
  緋奈陷入思考的黑洞,直到聽見森崎修女的這番話,她才回過神來。
  總之,現在必須先專心打敗這個傢伙。
  緋奈輕輕地甩了甩頭,重新握緊麥克風,目光直視森崎修女。
  「……我的契約惡魔是亞畢戈,他是會替契約者出謀策劃,藉此帶來勝利的惡魔。」
  「又是一個名氣響亮的大人物呢,我遲早也會宰了那個傢伙。」
  「亞畢戈曾經教過我有關使用撒旦麥克風的有效戰術。話說回來,妳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饒舌裡編入聖經相關的歌詞,那個是有意為之嗎?」
  「啥?」森崎修女皺起眉頭說道:「當然是下意識唱出來的啊。」
  「沒錯,所謂的饒舌歌手,在創作歌詞時,都會有著各自的習慣。在即興饒舌時,這種情況格外顯著,會下意識地大量穿插自己容易來勁的關鍵詞。套用在妳身上,就是採用聖經相關的詞句。」
  「這個嘛,確實是如此。我在加入聖經相關的詞句時,比較能夠暢快地唱出饒舌呢。所以,那是又怎樣了?」
  「在歌詞裡穿插自己容易來勁的關鍵詞,在意志強度會直接化成攻擊力的撒旦麥克風對決當中,是非常重要的要素。亞畢戈將其稱之為個人的『召喚特性』。」
  「也就是說,我的饒舌就是因為加入了容易讓我來勁的聖經相關詞,攻擊力才會增強,妳想說的是這個意思吧?既然如此,我接下來也要在歌詞裡不斷編入與聖經相關的詞句,三兩下將妳給擊垮。」
  森崎修女捲起袖子說道,雖然她已經進入備戰狀態,但緋奈還是繼續把話說下去:
  「然而,有些饒舌歌手,也會硬是將那種關鍵詞封印起來。舉例來說,在貧民窟長大,具有反骨精神的饒舌歌手,經常會將他們的出身編入歌詞,藉此唱出強烈的饒舌。不過,其中也有些歌手大概是不願被人知道他們的背景,所以硬是不使用那類詞句。」
  「所以說,那又怎樣啊?」
  「妳還聽不懂嗎?我的意思是說,我就是那種類型的歌手喔。換句話說,我也有封印起來的召喚特性呢,現在就讓妳見識一下!」
  隨後,緋奈對著撒旦麥克風放聲大喊:
  『全家住的1K套房窄爆,每天朝思暮想著吃麵包。屋子還是單房兩坪半,三人同眠簡直耍憨。那就是現實啊,大小姐,實在恐怖啊,房屋仲介。老爸、老媽與我的三口之家,汙漬、蟲子與髒亂的破爛住家。森崎留華,妳承受得了嗎?絕對不可能吧。二十隻蟑螂孵化,強迫推銷的中年大叔令人氣炸。冬天全家當然穿薄衣,感冒藥勢必買不起。』
  那些化成立體紅字群的歌詞,掉落到森崎修女的周圍,建構出一個兩坪半的房間。
  只見三個紅色無臉人組成的家庭,將棉被鋪在起毛刺的榻榻米上,一家人躺成川字型。由於房間內還有壁櫥和電視機,所以棉被只能鋪滿一坪左右的空間。
  森崎修女剛才召喚的智天使基路伯,也同樣出現在房間內,而且還突然開始咳嗽。人臉、牛臉、獅臉、鷹臉等四張臉各自淌著鼻涕。
  這時,一個拿著一捆教材的中年男子,粗暴地推開玄關的門板進入屋內。面對叫賣著「一本五千啦」的男子,基路伯膽怯地左右搖頭,表情流露出「我連感冒藥都買不起」……這種無言的訊息。
  「這、這是怎樣……?」
  森崎修女被眼前的景象嚇到有點退縮,這時,她的腳底下突然沙沙地竄出二十隻體表油亮的蟑螂,而且還爬到她身上。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森崎修女驚聲尖叫,急忙拍掉蟑螂並拔腿逃跑。她躲到飲水台後面,縮著身子不停顫抖。
  懸浮在森崎修女頭上的數字板,數字產生劇烈變動,顯示金額一口氣從「¥5734」下降到「¥987」。這是她第一次承受到如此大的傷害。
  隨後,緋奈召喚的房間和蟑螂煙消雲散,連森崎修女召喚的基路伯也不例外。
  「嘖,無法一槍斃命啊。」緋奈咂嘴道:「我的召喚特性是『貧窮』。因為刻意編進歌詞裡實在太老套,所以我不太會這樣做就是了。講到貧窮,我是不會輸給任何人喔。」
  森崎修女雖然產生了激烈動搖,但是並沒有喪失戰意。她膽顫心驚地從飲水台後面冒出來,自己也不甘示弱地唱出饒舌:
  『妳、妳的境遇我能體會,上帝也會大發慈悲。妳肯定會有幸福的未來,從今以後做個認真好女孩。四大天使祝福妳,在此之前我想問妳。為何要唱不良的饒舌?為何要挑起干戈?停唱饒舌歌,光芒將四射。』
  森崎修女的歌詞化成紅字群直衝天際,接著從天空降下四道光柱,將緋奈包圍起來。
  每一道光柱之中,都有一名長著翅膀的人形天使,分別是冠上米迦勒、加百列、拉斐爾、烏列爾之名的四大天使。
  天使們各自向緋奈伸出雙手,釋放出耀眼的光波。
  那是淨化沐光者心靈的正義之光。這時,懸浮在緋奈頭上的數字板,數字產生劇烈變動,從「¥2267」下降到「¥1921」停住。
  「不、不可能!我的饒舌,竟然只能對妳造成三百圓等級的傷害!」
  森崎修女大聲驚呼,她本人並未發覺,剛才那段自認最棒的言詞攻擊其實是個下下策。
  緋奈根本不相信什麼上帝的慈悲。因此,即使她編出憐憫不幸境遇的歌詞,也不可能管用。只要放棄饒舌就能變得幸福,這種歌詞也是毫無意義,因為對於緋奈來說,饒舌正是她唯一的心靈寄託。
  針對森崎修女特意送給她的破綻,緋奈毫不留情祭出犀利的反擊。
  『上帝與天使才不存在,那種玩意兒解救不來。信仰可以填飽肚?上帝會賜我食物?削減飯錢命不顧,整個月光吃麻糬,挨家挨戶收集麻糬,那種心情好痛苦。因此踏入饒舌圈,絕對要一步登天,接著賺大錢。』
  緋奈的歌詞變化成無數顆的麻糬,在半空中自由交錯盤旋,襲向四大天使和森崎修女。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當四大天使煙消雲散的同時,森崎修女的身體也重重地彈飛出去。她頭上的數字板的顯示金額產生劇烈變動,變成了「¥0」。
  伴奏逐漸淡出,對決結束。面對發揮「貧窮」召喚特性的緋奈,森崎修女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唔咕咕……就、就算是這樣,上帝還是存在!」
  體力被削減到極限的森崎修女趴伏在地上,只抬起頭說道。
  「對我來說並不存在,就是這麼簡單。好啦,算帳的時間到了。」
  當緋奈這麼一說,森崎修女的身體隨即發出紅光。由於制服和鞋子,還有手機等估價已經預先扣除了,所以這些部分原封不動,唯有錢包遭到變賣,其金額和森崎修女身上的一半錢財,全部進了緋奈的口袋。
  「竟、竟然搶劫輸家身上的財物,真是惡魔般的魔法道具……」
  緋奈無視森崎修女的話,從裙子口袋裡拿出手機,並撥打某人的電話。為求縮短通話時間,她一般都會先把要講的事情寫下來,之後再撥打電話,但她現在沒有那個心情。
  撥號聲響了幾聲之後,手機傳來了對方的聲音。
  『……貧乳契約者,怎麼了嗎?』
  說話的人是亞畢戈。因為他總是四處閒晃,以防萬一,緋奈幫他辦了一支預付卡手機。
  「亞畢戈,我有件事情想問你。你知道瑪米拉達這個名字嗎?」
  緋奈詢問道,對此,亞畢戈隔著電話發出「哼」的一聲冷笑。
  『我當然知道啊。雖然是個討厭的女人,但唯有那對胸部在下也認同。』
  「那個瑪米拉達是惡魔嗎?」
  『嗯,那傢伙確實擁有惡魔般的巨乳呢。對了,還是應該稱之為魔乳……』
  「不要再提胸部了,回答我的問題!」
  
  ◇
  
  真一辦完學生會室的雜務後,就前往了三號樓。
  因為當上嘻哈研究社新社長的緋奈說了,從今天開始,要針對下個月的文化祭展開正式練習。雖然真一不是社員,所以不用參加,但他好歹是站在監督的立場上,因此必須去露個臉才行。
  此外,他也很擔心那個緋奈能否和大家友好相處。儘管司馬坂似乎格外中意緋奈,但以前鬍鬚平頭為首,其他社員並不喜歡緋奈目中無人的態度。
  「希望不要產生奇怪的衝突就好……」
  當真一小聲嘟噥時,原先不見蹤影的瑪米拉達忽然現身了。她似乎化成透明狀態待在學生會室,此刻是一身清涼的惡魔打扮。
  「真一,怎麼了嗎?你有什麼心事嗎?」
  「是啊……喂,先別管這個,不要穿成那樣在校內閒晃,快點變回人類的模樣。」
  「是是是──」瑪米拉達消去頭上的尖角和屁股上的尾巴,變成穿著連帽外套和牛仔短褲的模樣。「所以呢,不要產生奇怪的衝突是指什麼事情啊?巨大隕石?」
  「我擔心的事情,並沒有嚴重到地球毀滅的程度。我只是在擔心緋奈會不會跟嘻哈研究社的社員們起衝突而已。」
  「那種事情用不著擔心啦,因為日奈日奈很有趣嘛。像我就很喜歡她喔。」
  「大家不見得都那麼想吧。」
  「討厭,真一真是愛操心耶。不要緊的,地球還沒毀滅啊。」
  「就說不要再提巨大隕石了。」
  「比起這個,你送給日奈日奈的布拉姆斯,什麼時候才願意買給我啊?吶~~吶~~」
  瑪米拉達抓住真一的手臂,並且用力抱緊。真一的手臂被豐滿的乳溝包夾,加上她還左右搖晃著身體,讓真一的手臂全面感受到溫熱柔軟的誘人壓力,手彷彿躺在足以讓整隻手臂深陷的軟墊上滾動。
  「我、我就說不要黏上來啊,這樣算是不純潔異性交往。」
  真一靠著理智擺脫襲來的煩惱,接著抽出手臂並輕瞪了瑪米拉達一眼。
  「誰教真一不買給我嘛,我也想要一隻布拉姆斯嘛。」
  「……如果妳認真幫忙做家事,我就考慮一下。」
  「我有幫忙啊──」
  正當瑪米拉達鼓著臉頰,不斷地用手刀劈擊真一的側腹時──
  緋奈來到了兩人的面前。
  換作是平常時候,當她看到真一,都會充滿朝氣地「嗨!」的一聲打招呼,但如今卻沒有那樣做。不僅如此,緋奈的表情看起來還有些凝重。
  「這不是緋奈嗎,妳在這種地方幹嘛?妳沒有去三號樓嗎?」
  真一如此詢問,盡可能擺出開朗的表情。
  然而,緋奈嘴裡吐出的話語,卻不是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你也持有撒旦麥克風,對吧?」
  緋奈直言不諱地問道,讓真一嚇到了。面對突如其來的質問,真一感覺心臟被狠狠揪住,卻還是試圖抵抗而激烈地跳動著。
  「什、什麼意思啊?」
  心跳停不下來,如同通知危險的平交道柵欄警報聲,以固定的節奏發出「噹噹」的聲音。真一覺得背脊一陣發涼,明明鼓動的心臟應該有將熱血送往全身才對。
  「亞畢戈!」
  緋奈突然大喊,現場頓時吹起一陣風。
  風像是要整理出舞台一樣,將周圍的落葉掃空。隨後,一名男子出現在風勢中心。男子穿著輕便和服,頭戴洗臉盆,嘴巴還叼著牙籤,他是喜歡上澡堂的惡魔亞畢戈。
  「嗚噁……」
  瑪米拉達露骨地擺出厭惡的表情,對此,亞畢戈以彷彿能滲透人心的男中音說:
  「瑪米拉達,好久不見了。看到妳的胸部還是一樣引人犯罪,這樣我就放心了。從今天開始,我決定將其稱之為魔乳,妳也要記好喔。」
  明明是相當悅耳的嗓音,講出來的話卻糟糕透頂,真是糟蹋了。
  「真一,事情我全都聽說了。瑪米拉達是惡魔,而你是她的契約者,還有你持有將魔力注入到派克二世的麥克風上的撒旦麥克風,以及麥克風的能力等等。我全都知道了呢。」
  緋奈一邊瞪著真一一邊說道。
  「不、不是的,我之所以瞞著妳,是有原因的……」
  「聽說你的撒旦麥克風如果繼續使用下去,靈魂就會被瑪米拉達奪走。我不能讓你拿著那種危險的麥克風。因此,賭上『狩獵麥克風的女高中生』之名,我要收下那支麥克風。」
  「妳、妳說什麼!」「咦──!」
  真一和瑪米拉達同時叫了起來。
  我要奪走撒旦麥克風──緋奈如此說道。然而,撒旦麥克風不同於一般的麥克風,只要詠唱咒文,隨時都能召喚出來。所謂的奪走麥克風,就是代表緋奈要毀掉瑪米拉達與真一之間的契約,讓自己和瑪米拉達重新簽約。
  「不、不可能啦!惡魔不能隨便更換契約對象嘛!魔界大法庭可是有嚴格規定的!」
  瑪米拉達如此說道,對此,緋奈緩緩地搖頭說:
  「不過,在那個什麼魔界大法庭的法律裡,似乎有這麼一條規定呢。『僅限其契約者敗於魔法戰鬥之情況,惡魔方能選擇解除契約』啊。」
  在惡魔與人類的契約當中,人類無法要求解除契約;然而,惡魔卻可以向魔界大法庭上訴「自己的契約者無法純熟運用賜予的寶貴力量」,請求法庭同意解除契約。
  要讓法庭同意的關鍵,就是契約者敗於施展魔力的戰鬥──
  「確、確實是這樣沒錯……但要不要解除契約,是惡魔的自由吧?就算真一輸給別人,我也不會解除契約的!」
  瑪米拉達一邊揮舞著雙手,一邊拚命喊叫。
  這時,亞畢戈從旁插話進來。
  「妳就是為此才把在下呼喚過來吧?瑪米拉達,我想妳應該很清楚這代表什麼意思。」
  瑪米拉達悔恨地咬緊下唇。
  真一完全無法理解,當他歪頭感到納悶時,亞畢戈替他做了說明。
  「即使自己的契約者輸了,是否解除契約,確實端看惡魔的自由意志決定。然而也有無可避免的狀況,那就是契約者之間對戰。換句話說,決鬥將成為惡魔的代理戰爭,藉此證明『自己的契約者更優秀』。高傲的惡魔互相決鬥時,輸家必須聽從贏家一個命令,這也是魔界大法庭制定的法律呢。」
  「意思就是……」
  對於真一的喃喃細語,亞畢戈點頭稱是。
  「在下的契約者朝日奈緋奈,與瑪米拉達的契約者音川真一的這場決鬥,將成為在下與瑪米拉達的代理戰爭。如果朝日奈緋奈獲勝,就等同在下贏了瑪米拉達,到時候,在下就可以向瑪米拉達提出一個命令。當然,要提出『和朝日奈緋奈簽訂新契約』這種命令也不是不可能。」
  根據亞畢戈的說法,惡魔似乎只能和一個人類簽約,因此,重新和緋奈簽訂契約,等於是要瑪米拉達撕毀和真一的契約。
  「唔……」
  瑪米拉達悔恨地抱著頭,另一方面,亞畢戈也滿臉悔恨地按著眉宇。
  「其實在下很不想下達那種命令,既然要做的話,在下原本想要求『瑪米拉達的胸部一輩子揉到爽』的命令。哎呀,只是思及如果是一輩子,魔界大法庭怎麼說應該也不會同意,所以想說改成『讓在下一次揉個夠』好了。然而,朝日奈緋奈卻說要是聽她的話,以後上澡堂,她就願意幫在下付所有的錢啊。有誰抗拒得了那種誘惑啊?」
  「……無論如何都要決鬥的話,可以啊。不過要是真一贏了,我就要命令你一輩子不准在我面前出現!」
  「就說『一輩子』這種命令,很難讓魔界大法庭同意啊,好歹換成三天之類的吧。」
  「既然如此,我要你一星期禁止洗澡!」
  瑪米拉達如此說道,亞畢戈聽了,身體搖搖欲墜。
  「太、太可怕了……朝日奈緋奈,這場決鬥絕對不能輸啊!」
  「用不著你說,我本來就不打算輸啊!為了拿下絕對的勝利,就用我的撒旦麥克風對決吧,真一!」
  話說完,緋奈將右手打橫伸直,強而有力的喊出那句咒文──
  
  「搶錢一絕,華麗對決!」
  
  緋奈的右手發出光芒,撒旦麥克風接著就在手中現形,那是亞畢戈將魔力注入到聲名顯赫先生的麥克風上的魔道具。
  當緋奈將那個獨眼裝飾朝向真一,現場隨即憑空奏起伴奏。
  「喂、喂,妳來真的啊……!」真一依然處於手忙腳亂之中。
  「真一,我不要你輸啦……!」瑪米拉達像是祈禱般交握著雙手。
  出現在緋奈頭上的數字板,顯示金額是「¥13279」,這是將身上帶的錢,和剛才從森崎修女那裡搶來的一半錢財相加,再扣掉隨身物品、書包、手機等估價後得到的金額。
  相照之下,懸浮在真一頭上的數字板,顯示金額則是「¥1915」。金額跟緋奈一樣,都扣掉了制服和書包等物品的估價,所以幾乎單純就是他全身的總財產。
  「我絕對要從你手上搶走派克二世的撒旦麥克風,不過,作為一個熱愛饒舌對決的人,這樣感覺一招就玩完了,我實在是於心不忍。真一,不好意思,為了增加你的顯示金額,除了內褲和手機,包括你的制服和書包裡的東西,我要全部進行估價。」
  緋奈說道,真一頭上的數字板金額隨即產生變動,從一開始的「¥1915」提高將近四倍,來到「¥8823」。
  「哦?漲幅比預料中更高呢,因為魔界當鋪會給意想不到的東西開出高價,所以我不太清楚標準。你的書包裡究竟放了什麼?」
  「……是什麼都不重要吧。」
  對於真一的低喃,緋奈興趣索然地說了一句「也是啦」。
  「雖然是為了避免一擊斃命,我才會幫你進行估價,但想不到差距會縮小成這樣。因為我絕對不能輸,所以一開始就讓我召喚特性全開地上吧!」
  這場對決,由緋奈率先開砲。
  『你家會賺錢,以前好欣羨,我家存款乾扁扁,一家人貧窮到極點。以前想吃鮪魚肚壽司,所以想要錢。現在想要你的麥克風,那是奪魂麥克風,所以很危險,趕快交上前!』
  緋奈唱出的歌詞化成立體紅字,接著逐漸堆疊起來,變化成三個身穿和服並套著圍裙,看起來很頑固的壽司師傅。
  其中兩名壽司師傅,從兩側牢牢地按住真一的身體,剩下一人則迅速地捏起鮪魚肚壽司,然後不斷往真一的嘴裡塞。
  「咕噗噗噗噗噗!」
  因為壽司接連不斷地塞進嘴裡,真一就是想吐也吐不出來。當然,那是緋奈的饒舌創造的幻影,但極為逼真的鮪魚肚香氣與口感,還是在嘴裡擴散開來。
  與此同時,真一的腦中傳來一陣衝擊。鮪魚肚雖然好吃,但緋奈的強烈饒舌還是對他造成了精神傷害。
  至於傷害總值,觀察懸浮在真一頭上的數字板數字就能看得出來。
  數字產生劇烈變動,從開戰時的「¥8823」掉到「¥4638」,真一承受到四千圓等級的傷害。如果是制服和書包還沒估價前的「¥1915」,光是這一擊就讓勝負抵定了。
  這時,三名壽司師傅放開了真一,他的體力早已被消減大半,差點當場跪了下去。
  「吶,再來輪到真一了。我很想看你唱饒舌,所以才避免一次解決你,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緋奈說道。
  處於緋奈的撒旦麥克風構築的決鬥空間,是顯示金額先歸零的一方就算敗北。如果輸了,當對決結束算帳時,身上的錢財和估價物品,就會毫不留情被沒收。只要沒獲勝,就無法避免掉這點。
  既然如此,那就非贏不可……!
  真一握緊自己的右拳,當成麥克風唱出饒舌。
  『書包裡的東西沒妳份,不能輸的決心在胸口燒焚,聽我演唱堅定的韻文。麥克風的危險性我了解十分,依然保管是我的自尊,那顆心無比強韌,馬勒譜曲的「巨人」。巨人展開大遊行,看了保證妳放心。』
  真一唱出的歌詞化成紅字群,並逐漸往他的背後凝聚,變身成音樂家──古斯塔夫•馬勒。當身穿燕尾服的馬勒一揮落指揮棒,混雜在伴奏之中,馬勒的第一號交響曲「巨人」隨即奏起。
  如果借用緋奈的說法,真一的召喚特性就是「古典音樂」。饒舌裡穿插著那些關鍵詞的真一,他的言詞攻擊力將是無與倫比。當然,真一召喚的可不僅是馬勒而已。
  現場響起轟隆轟隆的地鳴,不久後,一張巨大的臉突然從第一體育館的後面冒了出來。
  那是一個身長五公尺級的巨人,只見巨人高高地揮起宛如圓木一般的手臂,將三名壽司師傅連同緋奈一起橫掃出去。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緋奈被重重地擊飛出去,身體撞上樹叢裡的大樹。只見懸浮在她頭上的數字板,顯示金額產生劇烈變動,從「¥13279」變成「¥2714」。真一剛才的饒舌,對她造成了超過一萬圓的傷害。
  「什、什麼……!減、減少了這麼多嗎……?」
  緋奈並非受到強烈的Dis攻擊,而是因為真一的饒舌裡蘊含的意志,其強度堪稱一絕。處於撒旦麥克風構築的對決空間,意志強度會化成攻擊力,將真一內心滿載的超破壞性情感忠實呈現出來。因為是運用召喚特性將其釋放,威力當然也是倍增。
  緋奈雖然承受到莫大的傷害,卻也感受到某種感動。
  「……真一,你太厲害了。明明不是被Dis,光憑意志強度,就如此打動我的心,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呢,你或許擁有不得了的才華喔。」
  「不好意思,我對饒舌沒興趣。」真一正言厲色地說道。
  「你的饒舌會具有這種破壞力……難道你就如此抗拒書包裡的估價品被人拿走嗎?總覺得過意不去呢,畢竟決鬥只要一開始,就無法喊停了。就算是我贏了,我也會賠償你,所以告訴我裡面放了什麼嘛。」
  「不用在意,反正只要我贏了,估價品就不會被沒收了吧?」
  「是啊,但是你不可能贏得了……」
  「我會贏的。」
  真一不等緋奈把話說完,便光明正大地如此宣言,那副姿態甚至散發出一股威嚴感,讓人無法跟平時的真一聯想在一起。緋奈既恐懼又喜悅,至於哪種感情更勝一籌,看看她的表情就能明白──緋奈臉上露出的是笑容。
  「你的一擊帶給我一萬圓等級的傷害,而我的一擊能夠對你造成四千圓等級的傷害。我接下來的饒舌要是不能了結你,那幾乎就確定是我輸了。」
  緋奈頭上的數字板,金額是「¥2714」。而反觀真一頭上的數字板,顯示的金額則是「¥4638」。要在下一擊讓真一的數字板歸零,就必須對他造成五千圓等級的傷害。緋奈又笑了,因為她快樂得不得了。
  「……真一,我要上了。」
  話說完,緋奈全力唱出饒舌。
  
  ◇
  
  雙方召喚的幻影消失無蹤,伴奏逐漸淡出。
  在一旁觀戰的瑪米拉達和亞畢戈都沒開口說話,四周唯獨傳來涼風聲,試圖冷卻對決結束後的火熱情緒。
  激烈的言語交鋒結束之後,寂靜降臨現場。還站著的人是緋奈。
  「真一,不好意思啊,看來是我的意志強度更勝一籌。好啦,算帳的時間到了。」
  緋奈說道,趴伏在地上的真一,身體隨即發出紅光。
  當那陣光芒消失時,真一原本穿著的制服消失無蹤,全身變得只剩下一條內褲。原本放在腳邊的書包也消失了,唯獨真一的智慧型手機掉落在一旁。
  「不、不可能,真一竟然輸了……」
  瑪米拉達雙手摀著嘴,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亞畢戈見狀說:
  「瑪米拉達,勝負已定了呢。看來在下的契約者,似乎比妳的契約者還要來得優秀。那麼,按照魔界大法庭的規則,就麻煩妳聽聽在下的一個命令吧。」
  「我、我不要!」
  瑪米拉達不停地左右搖頭,對此,緋奈重新轉向她說:
  「沒必要那麼抗拒吧,我只是為了讓真一不能使用撒旦麥克風,才會跟妳簽訂契約。以後,妳也照常跟真一融洽相處不就好了。至於嘻哈研究社的顧問,妳也可以繼續擔任啊。」
  「我想要的是和真一簽訂契約的事實嘛!對了,亞畢戈,如果不是要我跟日奈日奈簽訂新契約,而只是命令我跟真一解除契約的話,要我答應也行喔!」
  亞畢戈搖搖頭說:
  「那樣一來,妳馬上又會和音川真一重新簽約吧。不讓妳跟朝日奈緋奈簽訂新契約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接下來,妳就和在下一起,見證朝日奈緋奈的霸業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看著瑪米拉達雙手摀著耳朵,不斷地左右搖頭,緋奈臉上浮現出憐憫的表情。
  不過,她立刻又擺出凜然的神情說:
  「如果讓真一帶著這種危險的麥克風,他說不定會一時興起就用下去了呢。因此,這個得交給我保管,亞畢戈……動手。」
  亞畢戈輕輕點頭,接著仰望著天空並張開雙手。
  「嚴正的魔界大法庭啊!此時此刻,特列斯•希德納米尼奧哥雷亞•亞畢戈與瑪米拉達•莉法索拉•梅菲斯特菲雷斯的代理戰爭宣告終結!勝者是我,亞畢戈!我在此命令,輸家梅菲斯特菲雷斯『與朝日奈緋奈簽訂新契約』!」
  話一說完,原本萬里無雲的晴空,突然雷聲隆隆,這是魔界大法庭應諾的訊號。
  下一瞬間,一道黑色閃電劈落,直接劈中了瑪米拉達。原本化身人類模樣的瑪米拉達,身上的服裝變回惡魔狀態,頭頂冒出兩根尖角、屁股逐漸長出尾巴,被強制變回惡魔姿態。
  「好了,契約準備完畢。瑪米拉達啊,妳將朝日奈緋奈認定為新的契約者,用嘴唇蓋章吧。如此一來,妳跟音川真一的契約,應該就會自動解除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
  瑪米拉達依然用雙手摀著臉,不停地左右搖頭。然而,她之所以沒有逃離現場,是因為魔界大法庭不允許她這麼做。自從被黑色閃電劈中之後,瑪米拉達的身體就變得像鉛塊一樣沉重,一步也動彈不得。
  她的身體罔顧本人的意志,開始往前走去。站在她面前的緋奈,笑得有些悲哀,只聽她如此說道:
  「抱歉啊,瑪米拉達,雖然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使用妳的奪魂麥克風,但以後還是請妳多多指教啊。」
  「不要不要不──」
  瑪米拉達的身體又被進一步往前送,然後直接跟緋奈兩唇相貼。
  真一無法直視那一幕,就這麼趴伏在地上撇開了視線。
  
  在不遠處的樹叢堆裡,有三個人躲在大樹後面,目擊了整場決鬥過程。
  「那、那是怎樣?可以互相搶錢的麥克風、自稱惡魔的怪人們,再來又是兩個女生接吻……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那些傢伙太邪惡了吧……」
  他們是一到放學時間,立刻就動身前往嘻哈研究社的綿良邊一行人。
  「綿良邊同學,該、該怎麼辦啊?我、我們看見不得了的東西了……」
  「嘻、嘻哈研究社的傢伙們,竟然還勾結了惡魔……」
  站在旁邊的毛帽男和中分頭嚇得面容扭曲,身體還不停顫抖。
  綿良邊的表情則是和兩人形成對比。他儘管感到震驚,但嘴角卻在笑,彷彿盯著陳列在展示櫃裡的高價模型的少年,露出充滿好奇與羨慕的目光。
  
  ◇
  
  三十分鐘過後,體力還沒恢復到能夠走動程度的真一,在第一體育館後方席地坐下。此刻的他不是全裸,而是穿著運動服襯衫,這是他拜託瑪米拉達去自己班上的置物櫃拿來的。
  至於那個瑪米拉達,則是站在坐著不動的真一面前,像頭熊一樣心浮氣躁地來回走動。
  「怎麼辦,該怎麼辦!我不是真一的契約惡魔了!我變成日奈日奈的契約惡魔了啦!」
  「……緋奈不也說了,情況沒什麼改變,妳可以照常住在我家,至於嘻哈研究社的顧問,妳也可以……」
  「不一樣,不一樣嘛!我想永遠跟真一締結契約嘛!我想待在一旁,見證真一使用撒旦麥克風當上饒舌界帝王的時刻嘛!然後,總有一天,我要把真一的靈魂帶回魔界結婚嘛!」
  「我應該說過好幾次了,我既不打算積極使用那支麥克風,也不打算被妳帶回魔界。」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我明明那麼喜歡真一,想要跟真一永遠在一起!然而,真一卻總是故意疏遠我!」
  「喂,妳冷靜一點……」
  「我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真一是故意輸的!因為你想跟我斷絕這段緣分!所以才不想認真跟日奈日奈決鬥!」
  這番話激怒了真一。
  「我才不是故意輸的!」
  真一不由得大喊。只見瑪米拉達的肩膀猛然一震,臉上隱約帶著恐懼的神情。
  即使如此,真一還是不在乎地繼續說:
  「我當然也不想輸啊,我才特地……」
  「特地……什麼?」
  「……不,沒事,反正說什麼都沒用了。」
  那種撇清關係的說話方式,這次反倒激怒了瑪米拉達。
  「那是什麼意思啊!你為什麼不想輸,把話講清楚啊!」
  「……我不希望書包裡的東西被搶走。」
  「如果是書包裡的東西,日奈日奈已經說要賠償你了啊!我想要你告訴我,你不想跟我解除契約,所以才不想輸!哪怕是謊言也好,你說啊!」
  「哪有那麼容易接受啊!我跟妳的價值觀不一樣!惡魔才不會明白我的感受!」
  真一低著頭,聲嘶力竭地大喊。
  對此,瑪米拉達並未出言反駁。這時,真一忽然抬頭一瞧,只見瑪米拉達咬緊嘴唇注視著真一,雙眼盈滿了淚水。

  「……我已經不是真一的契約者了喔。沒錯,我是給真一添了很多麻煩,但是我更覺得寂寞啊,明明我是如此喜歡真一……」
  一行悲傷的淚水,順著瑪米拉達的大眼滑落。
  「喂、喂……」
  「真一是笨蛋,我不理你了!」
  如此說道的瑪米拉達,一邊用手背抹著淚水,一邊跑走了。
  當吵鬧的女孩一離開,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秋天的寒風,吹拂著真一火熱的身軀,讓他突然覺得發冷。
  獨留原地的真一沉沉地嘆息,接著重新坐正。
  他背靠著第一體育館的牆壁,從口袋裡拿出智慧手機。螢幕顯示的時間是五點二十分,他差不多要展開放學後的巡邏了。
  「受不了……差不多該出發了呢。」
  話雖如此,真一的體力還沒恢復到能夠走動的地步,於是他決定趁著這段時間,把剛才被緋奈搶走的一千九百一十五圓,登記到記帳本APP上。
  真一啟動APP,在今天的日期欄上記入金額。最近一直在花錢,昨天的日期欄上也是登記負兩千五百圓,備註欄還註明「地獄的入場費」。
  而在更早一點的日期上,則是登記著「不含稅價格兩千九百圓」的一行字。
  真一寫在備註欄上的註記是「瑪米拉達的玩偶錢(像布拉姆斯)」。
  「原本打算找個機會再拿給她的,結果進到魔界的當鋪去了啊……混蛋。」
  
  ◇
  
  綿良邊今天放棄了襲擊嘻哈研究社的計畫,就這麼直接回家了。
  位於久留白鎮的近郊,有一間名叫飛葉院的寺院,那就是綿良邊的老家。
  院落內,長相凶惡的住持,也就是綿良邊的父親正在打掃,只見他手也不停地說:
  「阿良,你回來了啊,趕快換好衣服來唸經,然後再幫忙打掃。另外,把你的墨鏡跟頭上戴的『那個』也拿掉,佛祖不會保佑偽裝自我的人。」
  「……好。」
  綿良邊把墨鏡和頭上戴的「那個」拿了下來。臭老爸,等著瞧吧,我一定會成為傳說給你看──他在心中暗自咂嘴。
  綿良邊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上修行服,隨後前往正殿,對著面容憤怒扭曲的危險傢伙練習饒舌──更正,是對著飛葉院的不動明王本尊像誦唱般若心經。
  這是綿良邊的父親每天強迫他做的例行功課。
  「羯諦羯諦,波羅羯諦,波羅僧羯諦,菩提薩婆訶……」
  綿良邊搭配腦海中播放的旋律,一邊用饒舌語調誦唱般若心經,一邊如此心想──
  經文和嘻哈果然能搭配得很好。
  綿良邊是在國中一年級時,開始對嘻哈感到興趣。某個星期天,當他正在打掃院落時,有個住附近的饒舌歌手,把嘻哈CD當成供品捐給了寺院。而他收下了CD,這也成為一切的開端。
  照理來說,他必須馬上將東西交給身為住持的父親才行。然而,因為他覺得封面設計看起來很特別,所以偷偷就把CD帶回房間,並試著聽看看。
  對於除了在學校上課以外,其他時間沒有聽音樂習慣的綿良邊而言,那簡直就是異世界的音樂。所謂的頭部遭到鈍器重擊,大概就是形容那種感覺吧。這種音樂聽起來像唸經,但內容卻又完全不同。他實在無法相信,人類的聲音竟然可以如此自在,又如此直接地傳達訊息。在那之後,他每天都會把那張CD拿出來聽。
  就在正好隔了一個禮拜後的星期天,當綿良邊又獨自一人在打掃院落時,那個饒舌歌手又把嘻哈CD拿來捐給寺院。綿良邊同樣收下了CD,並且占為己有。
  之後,在每個星期天的同一時間,那個饒舌歌手都會一次帶一張嘻哈CD過來捐贈。綿良邊對此感到興趣,一問之下,才知道那個饒舌歌手已經決定就業,為了斬斷自己想靠饒舌謀生的欲望與眷戀,才會每個星期都捐贈一張CD當供品。
  之後,綿良邊跟那位饒舌歌手混熟,還向他請教了許多關於嘻哈的知識,甚至還有一次瞞著家人,拜託對方帶自己去看嘻哈的Live。當時,同班同學偶然目擊到他跟長相凶惡的嘻哈歌手們一起走出Live House。
  那個傳聞瞬間傳遍全年級,於是大家開始覺得「綿良邊是個跟混混往來的危險男子」,因而對他心懷畏懼。
  在此之前,原本在班上完全不起眼,總是一個人讀著書,宛如空氣一般的綿良邊,開始被同學投以恐懼和尊敬的目光。如果換成其他人,被擅自冠上那種印象,或許會感到困擾,但是綿良邊不同,這反而讓他有種快感。
  如果成為饒舌歌手,不起眼的自己也能變成英雄嗎?
  在此之前,綿良邊毫不懷疑,自己應該會認命繼承寺院。如今心中卻浮現出一個夢想,就是要成為名留青史的饒舌歌手。
  他試著將這種想法告訴父親,卻遭到了極力反對,還被罵到快嚇破膽。
  「饒舌賺得了什麼錢啊!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
  「可、可是老爸……在饒舌歌手之中,也有人賺了多達十億美金喔。」
  「什麼十億美金,肯定是騙人的!比起那種事情,你還是給我繼承寺院!我不允許你做其他事情!」
  「……是。」綿良邊哭喪著臉回答。
  綿良邊雖然在父親的面前這麼說,但還是難以捨棄成為饒舌歌手的夢想,因為他早已迷上了嘻哈的魅力。因此,他每天都躲起來練習饒舌,作為創造他的傳說的準備工作。這一切都是為了將來受雜誌採訪時能用「我在學生時代時,同學都因為害怕而不敢靠近」這種回答來讓人矚目。
  在教人成為饒舌歌手的入門書上,有寫到跟懂得編曲的DJ混熟,拜託對方讓自己登台演出,是成為饒舌歌手的捷徑,但是那種作法有困難。就算自己長大了,如果那個嚴厲的父親得知自己在舞台上演唱饒舌,大概不會輕易饒了自己。他肯定會先把自己痛扁一頓,最後說出「與其讓你唱賺不了錢的饒舌,我還不如搬出尊貴的《大般若經》全六百卷,讓你一字一句地誦讀」這種話來。
  只要能夠證明自己的饒舌將來也可以賺錢的話……當綿良邊想到這裡時,腦中浮現出剛才所見的景象。
  可以搶劫對手身上財物的惡魔麥克風。
  他無論如何都想把那種麥克風弄到手。只要有了那個,他現在就可以開始靠饒舌賺錢。等到他賺大錢,再告訴父親「這些是靠饒舌賺來的錢」,父親怎麼說應該也不會反對了吧。到時候,他就可以離開這間寺廟,一邊唱著最愛的饒舌一邊過活,最後受到各界矚目,成為一代饒舌巨星。
  對於綿良邊而言,撒旦麥克風就是通往夢想的門票。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把那支麥克風弄到手呢?
  他跪在不動明王像前,一邊誦唱般若心經,一邊進行思考。
  ……那支麥克風,好像是那個叫什麼亞畢戈的惡魔,賜給嘻哈研究社的朝日奈緋奈的。真想先找上那個亞畢戈啊……那個傢伙平常都待在什麼地方啊?
  ──如果要收集情報,吾可以幫忙的說──
  突然,他回想起新聞社社長梨田說過的話。
  
  ◇
  
  時間回到不久之前。因為早已逼近放學時間,為了催促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回家,真一今天放棄巡邏,來到了三號樓。
  只見眾人聚集在三號樓前面的廣場,正在進行練習。
  「嗨,會長,我還以為你今天參加新春歌牌大會,所以不會來了呢。」
  司馬坂過來向真一搭話。他講話依然是莫名其妙,所以真一只是深深嘆息,他已經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
  「啊……」
  看到真一出現,站在司馬坂身旁的瑪米拉達小聲驚呼,隨後就「哼」的一聲偏過頭去,直接走掉了。
  「咦?公主怎麼了嗎?」
  看著瑪米拉達走遠的背影,棒球帽壯漢歪頭感到納悶。對此,司馬坂「呵呵呵」笑了。
  「什麼嘛,你沒注意到嗎?你想想,公主就是那個……」
  「啊,是去上廁所嗎?」
  「混帳東西!」司馬坂突然發飆了。「當然是去拿拖鞋啊!」
  「才不是呢!」瑪米拉達從遠方吐槽道:「我要回家了啦!」
  她只留下這番話,人隨即走到看不見蹤影。
  「……公主究竟怎麼了啊?她平常都會跟學生會長一起回家的說。」
  前鬍鬚平頭歪頭納悶,對此,真一沒有回答,而是詢問了另外一件在意的事情。
  「對了,緋奈今天沒來嗎?」
  「啊……這麼說起來,她確實沒來呢,還是和平最好了。」
  對於前鬍鬚平頭的話,除了司馬坂以外,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一致認同。
  「就是說啊,其實我以為今天又會被逼著跑步,還一直提心吊膽的呢。」
  「雖然對身為老朋友的學生會長不好意思,但我們果然還是不喜歡那個女人啊。」
  「哈哈哈,要是她就這麼不來了,那就太好了。」
  趁著緋奈不在,眾人說得口無遮攔。
  由於緋奈確實會將無理的要求強加於人,因此,真一也不是不了解他們的心情,但他看不慣在背後說人壞話,所以心想要稍微規勸幾句。
  「我說啊,各位……」
  「你們不要那樣說嘛。」司馬坂搶在真一前頭發話:「MC北風不也是Busta Lyricers的一員嗎?說夥伴的壞話可不好喔。」
  司馬坂將他想說的話先說出來了。雖然平常是個滿口蠢話的男人,但是也懷有這樣的一面,所以讓人討厭不起來。真一的臉色稍微緩和,他想起自己以前也被司馬坂稱為夥伴,當時的心情相當開心。
  儘管嘻哈研究社眾社員還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但面對的是司馬坂,他們只好老實地說「對不起」。司馬坂露出燦爛的笑容,心滿意足地點頭。
  「對了,會長想說什麼來著?」
  「……差不多到放學時間了,請你們準備回家。」
  真一如此說道,為此,司馬坂「呵呵呵」地笑了。
  真一總覺得自己被他看透了。
  
  真一和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一同離開鏡波學院,在回家的路上,他簡單地向他們說明自己和緋奈展開饒舌對決,結果輸了,因此跟瑪米拉達的契約作廢,然後兩人正在吵架中。
  社員們聽說真一敗給緋奈,雖然大為震驚,但比起這件事,他們似乎還是更擔心真一和瑪米拉達正在吵架的事情。
  「公主和那個……是叫作契約嗎?雖然我勉強明白那個已經解除了,但是關於吵架的原因,我還是聽不懂呢。解除契約為什麼會演變成吵架啊?」
  前鬍鬚平頭說道,其他社員也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這件事情要解釋起來,實在是相當困難。
  「呃……那是因為那傢伙……」
  「都是真一不好嘛!」
  這時,後頭突然傳來瑪米拉達的聲音。真一回頭一瞧,看見當事人就站在那裡,但不知為何,兩人四目交接的瞬間,她就迅速地躲到電線杆背後。
  真一稍微往前走,接著再次回頭,只見瑪米拉達已經移動到下一根電線杆的背後。瑪米拉達從那裡鬼鬼祟祟地探出臉來,當她和真一眼神對上,又馬上縮了回去。
  「公主好像在耶……」
  「是啊。」
  看樣子,瑪米拉達似乎是假裝先回家,再偷偷地跟在大家後面。她明明可以變成透明人,卻沒有那樣做,大概是想表示「自己在這裡看著呢」。真一覺得女人心真是複雜。
  「嗯……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學生會長跟公主和好呢?」
  棒球帽壯漢說道,對此,前鬍鬚平頭回答:
  「學生會長邀請公主,來一場重歸於好的約會吧,如何?簡單的方法往往最管用喔。」
  「呵呵呵,原來如此。就是只要混進老人會舉辦的大型聯歡會,就能打好關係的『百圓槌球約會行程作戰』啊。那真是酷斃了。」司馬坂說道。
  「真一才不可能邀請我呢!我也不想去啦!」
  瑪米拉達又從後面叫喊,真一回頭一瞧,她又馬上躲到電線杆背後。
  「……邀請對方去約會,我對這種事有點抗拒呢,況且那傢伙也不喜歡。」
  真一如此說道,眾人陷入沉吟之中。
  「你們是怎麼啦,就沒有其他的主意了嗎?真是不爭氣。」
  「既然這麼說,就請司馬坂大哥也提出個主意嘛。」
  前鬍鬚平頭說道,為此,司馬坂「呵呵呵」地笑了。
  「要和好很簡單,只要會長模仿狗,公主再模仿猴子就行了啦。」
  棒球帽壯漢聽了,嘆著氣如是說:
  「你是想說『犬猿之仲』對吧?那是形容感情不好啦。受不了,又在胡言亂語……」
  司馬坂發飆了。
  「混帳東西!這時只要我模仿雉雞,大家就能一起上鬼島了啊!我想講的是這個啦!別跟我開玩笑!」
  前鬍鬚平頭也發飆了。
  「開玩笑的人是司馬坂大哥才對吧!上鬼島是要幹嘛!況且也沒有桃太郎啊!」
  「我就是桃太郎啊!」
  「你剛剛才說自己是雉雞吧!」
  「不要吵了。」真一居中協調。「我跟瑪米拉達的問題,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所以夠了,謝謝你們的關心。」
  「一點都不好,會長跟公主的問題,也是我們的問題。」司馬坂說道。
  「為什麼啊?」
  「當然是因為我們是My Man(夥伴)啊。我們跟會長不是好朋友嗎?」
  這個男人,為何能夠一臉正經地講出那種話啊?真一不禁感覺臉頰發燙。
  此時,現場突然吹起一陣風,並傳來咔嗒、咔嗒的木屐聲。
  風吹之中,有一個男人緩步朝這邊走來。男子穿著輕便和服,頭戴洗臉盆,嘴巴還叼著牙籤,是亞畢戈。
  「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真一戰戰兢兢地詢問,亞畢戈頂起洗臉盆說道:
  「哦~~是音川真一啊。又遇見你了,還真是巧合呢。」
  「巧合……你不是來找我或瑪米拉達的嗎?」
  「你這樣自戀,讓人很傷腦筋。在下很忙,身懷接著要前往澡堂的重責大任呢。要不你也一起來,如何?在下再教你泡澡的入門訣竅吧。」
  「不了,我不去澡堂……你真的只是路過嗎?」
  「囉嗦,在下只是聽說前面有一家取名叫作『超級澡堂』這種誇張店名的澡堂,所以才想去試試。畢竟店名叫作『超級』,想必是個很厲害的地方吧。一問之下,聽說澡堂裡設有電梯,甚至還有裸體搭乘這種驚奇的遊樂項目,在下實在很擔心巨乳會不會晃啊。」
  「嘿嘿,會長啊。」司馬坂插話說:「這個瘋狂武士是誰啊?他幹嘛在頭上戴什麼洗衣盆啊?」
  聞言,亞畢戈的眉毛抽了一下。
  「在下戴的不是洗衣盆,而是洗臉盆。槍手啊,你連澡堂的三神器都不知道嗎?」
  「哦~~洗臉盆是澡堂三神器之一啊。那麼另外兩種,莫非是毛巾和洗衣機?」
  「毛巾是對了,但為何剩下一種是洗衣機呢?不對,等等喔,把脫掉的衣服丟進洗衣機……對啊,這樣入浴將邁向真正的完成體!看來你是澡堂行家呢,真是個可怕的傢伙啊!」
  「真不湊巧,我討厭泡澡耶。我每天都只用河水沖涼,而且還是發源於科羅拉多州的格蘭德河喔。」
  「……你是在褻瀆泡澡嗎?像你這種罪人,在下會將其沉入熱水池喔。」
  「那真是感激不盡啊,反正都要泡,之後可以再把我沉入冷水池嗎?」
  「哦~~看來你是打算享受澡堂之樂了,那麼中間再洗個三溫暖吧,因為對血液循環很好,在下強力推薦。」
  「夠了!」
  真一忍不住大叫,怪咖之間的對話,光聽就讓人覺得頭昏腦脹。可以的話,他真不想讓這兩個人見到面。
  「所以呢,這個武士究竟是誰啊?總覺得氣質跟司馬坂大哥好相似喔。」
  前鬍鬚平頭開口詢問,於是真一向他解釋,此人就是和緋奈簽訂契約的亞畢戈。
  「什、什麼!這傢伙就是那個亞畢戈喔!」
  聽到棒球帽壯漢這麼一說,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將亞畢戈團團包圍起來。
  「突然擺出像是三五好友泡在大浴池時的隊形,你們想幹嘛?」
  「雖然搞不太懂前因後果,但你就是害學生會長和公主吵架的惡魔吧!」
  「你們是指音川真一和瑪米拉達嗎?確實,在下或許造成兩人感情破裂,但可沒有要求他們永遠不能洗澡喔。」
  「不要鬼扯一些有的沒的!竟敢讓我們的好夥伴失和!我們才要讓你永遠不能洗澡!」
  嘻哈研究社的其中一名社員說道,那絕非是什麼別有深意的話,然而,那句發言卻激怒了亞畢戈。
  「要讓在下永遠不能洗澡……?你、你們竟敢講出如此恐怖的話!竟敢用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威脅!在下要制裁你們!」
  亞畢戈嗖地一下拔出插在腰間的木刀,並擺出正眼架式。(註:劍尖置於對手眼睛高度的中段架式)
  嘻哈研究社眾社員見狀,儘管有些畏懼,但判斷對方有意動手,他們可沒有成熟到會乖乖站著不動。
  「幹掉他!」
  「喂、喂,等一下!」
  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不聽真一的制止,只見其中三名好勇鬥狠的男生衝向了亞畢戈。
  「奧義……乳慾回數劍香皂刺(入浴回數券附香皂)。胸、胸、胸──!」
  幾乎是零時間差,迅如閃電的突刺戳進三人的腹部。他們連痛苦的聲音都喊不出來,就被往後擊飛,僅僅一眨眼的功夫,就直接被撂倒了。
  亞畢戈一邊收回木刀,一邊平靜地說:
  「記住,著涼可是愚弄泡澡的行為。」
  「那、那傢伙是怎樣!強得一蹋糊塗啊!」
  前鬍鬚平頭彷彿小貓一般,躲在真一的背後說道。真一心想,我明明就阻止過你們了。
  目睹這一幕,司馬坂「呵呵呵」地笑了。
  「你滿有一套的嘛,竟然擁有匹敵我的群馬拳的必殺技。」
  「什、什麼!那招莫非是祕奧義──九殺音閃(草津溫泉)……?人界竟然有人習得此招……真是可怕的男人啊。」(註:草津溫泉音同九殺音閃,且位於群馬縣)
  「夠了!」真一再次忍不住大喊,並轉向嘻哈研究社眾社員說道:「我跟瑪米拉達吵架的原因不在於亞畢戈,而是在我自己身上!所以拜託你們,不要找那傢伙的麻煩!」
  「哼,音川真一啊,你還滿明事理的嘛。承認自己的弱小,就相當於承認自己的性癖。就算你是貧乳愛好者,在下也不會責備你的,放心吧。」
  「哦~~會長喜歡牛乳嗎?到底是個奶人呢。」
  要是繼續讓亞畢戈和司馬坂待在同一個空間,真一的腦袋就快發瘋了,於是他讓嘻哈研究社的其他社員背起昏倒的三人,催促大家趕快走。
  「音川真一啊,那麼在下就失陪了,願你也度過舒適的入浴生活。」
  話說完,亞畢戈也準備離去。這時,真一突然想起某件事情,於是再一次把他叫住。
  「亞畢戈,我問你喔,聽說惡魔能掌握契約者的所在地,沒錯吧?你可以告訴我,緋奈現在在哪裡嗎?」
  
  ◇
  
  在鏡波學院的附近,有一條兩堤防間寬約三百公尺的河川。
  此時,緋奈的身影就出現在那條名叫加賀美川的河畔。
  太陽早已下山,四周一片漆黑。在河畔左方的不遠處,架設了一座大橋,只見開著大燈的汽車群,在等間距排列的橙色照明燈下往來行駛,景象看起來極其美麗。
  這是一幅眾人同心協力打造出的美麗光景,一想到這點,獨自一人坐在漆黑河畔的緋奈就顯得非常孤單。
  緋奈從以前開始就活在黑暗之中,而真一是她尋覓到的光芒。當雙親意外身亡,讓她被大阪的親戚收養時,她失去了那道光芒。而在轉學進入鏡波學院之後,她又找到了大量的光明,原本以為黑暗得以消散,結果原來只是誤會一場。
  自己是個適合黑暗的女人──緋奈想到這裡,不由得笑了。
  「搶錢一絕,華麗對決。」
  緋奈低聲呢喃,裝飾著充血獨眼的聲名顯赫先生的撒旦麥克風,同時出現在她的右手上,那是與惡魔亞畢戈簽約得來的麥克風。
  她把魔法道具變不見,接著又如此詠唱:
  「噪音滅絕,麥克風對決。」
  這次換成裝飾著骷髏的派克二世的撒旦麥克風,出現在她的右手上,那是與惡魔梅菲斯特菲雷斯,也就是與瑪米拉達簽約得來的麥克風。
  竟然與兩名惡魔簽約,緋奈覺得自己真是適合黑暗的女人。
  「妳待在這種地方幹嘛?」
  背後突然有人搭話,於是緋奈轉頭一瞧,發現是臉上帶著一絲微笑的真一。只見他穿著一身運動服。在剛才的決鬥之中,他的制服被變賣到魔界的當鋪了。
  「沒幹嘛啊。」
  緋奈雖然試著冷言以對,但對於真一願意冒著夜色出來尋找自己,緋奈覺得有點開心。
  真一來到緋奈身旁,接著默默地坐了下來。
  「你在氣我硬搶走你的撒旦麥克風嗎?」
  緋奈一邊說著,一邊讓過去屬於真一的麥克風在右手上消失。
  「怎麼可能,畢竟是我自己輸了嘛。話說回來……」真一把話停頓在這裡,接著語帶謹慎地繼續說:「妳今天為什麼沒有去嘻哈研究社呢?」
  「啊……你說那個啊,我覺得變得有點麻煩,所以決定退出社團了。」
  「為什麼?妳不是待得很開心嗎?」
  「你為什麼只關心日奈日奈啊!」
  這時,瑪米拉達的聲音突然響起,緋奈試著張望四周,卻完全找不到她的身影。相較之下,真一卻完全不打算理會周遭的狀況。
  「不用在意,我被跟蹤了。」
  「是、是喔……」緋奈勉強接受。
  「所以呢,可以告訴我,妳想退出社團的理由嗎?」
  「就說了覺得很麻煩啊。」
  結果,真一說了一聲「是喔」之後,就不再多言。緋奈覺得心情很複雜,她既高興真一不太過問理由,同時又因為他沒有追問下去而感到焦躁。
  一時之間,緋奈和真一雙雙閉口不語。之後,真一突然打破沉默,說出這樣的話來:
  「話說回來,緋奈,我之前就想問妳,妳為什麼寧願獨自生活,也要搬回來這裡呢?」
  「理由不重要吧,而且我從高一就開始獨自生活了。」
  「咦?那也太早了吧!究竟是為什麼啊?」
  為了回答這項疑問,緋奈開始一點一滴訴說起被大阪的親戚收養之後的經過。
  緋奈在大阪的學校一樣交不到朋友,儘管親戚的叔叔阿姨待人和善,但和自己唯一的朋友真一分隔兩地,讓緋奈慢慢地變得自暴自棄。當緋奈開始翹課到街上閒晃,被貼上不良少女的標籤,學校的學生們也越來越對她敬而遠之。
  這時,緋奈的人生在某一天迎來轉機。她遇見一群正在舉辦Cypher的饒舌歌手。所謂的Cypher,是指幾個人在路上圍成一圈,互相演唱Free Style饒舌。當時,因為他們高唱著內容是「我要出人頭地」的歌詞,讓緋奈產生了興趣。
  當緋奈觀看Cypher時,其中一名饒舌歌手過來問她要不要試試。因為緋奈本來就喜歡嘻哈,所以就嘗試加入Cypher圈,將心事徹底宣洩出來。儘管那根本算不上是饒舌,只是單純的「喊叫」罷了,但是感覺卻非常舒服,那種感受她直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妳交到朋友了啊,那樣不是很好嗎?」
  真一如此說道,為此,緋奈慢慢地搖頭說:
  「到頭來,那些傢伙只是因為我是女生,所以才會跟我搭話啦。而且又很愛對我毛手毛腳,我當時還只是國中生耶,根本是一群不得了的大變態。結果我痛扁了他們一頓,後來就再也沒聯絡了。」
  「是、是喔……」
  「不過,確實也是多虧了那些傢伙,我才更加喜歡嘻哈了。在那之後,我自己跑去看了很多場嘻哈Live,自己也強烈渴望成為饒舌歌手。然後,我嘗試將這件事情告訴叔叔。」
  「結果如何?」
  「叔叔極力反對啊。他說饒舌又賺不了錢,說什麼先進入一間好公司,再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女人的幸福。」
  「結果妳答應了嗎?」
  緋奈輕哼一聲,接著又說:
  「我怎麼可能答應啊,我對嘻哈的感情,才沒有那麼膚淺呢。叔叔雖然很照顧我,但是被說成那樣,我認為只好離家出走了。那是發生在國中二年級時的事情,之後我就開始送報紙存錢。」
  「也是啦,在勞基法當中,確實例外允許年滿十三歲的人打工送報紙呢。」
  「然後,當我升上高中的同時,就在大阪租了房子。雖然是月租兩萬圓的破爛單身套房,不過感覺很快活喔。不管怎麼說,畢竟成了一家之主嘛。」
  「為了獨立自主,從高中開始就一個人住嗎……緋奈,妳好厲害喔。」
  因為得到真一誇獎,心情很好的緋奈決定再多透露一點。
  「不只是那樣而已喔。當上高中生之後,我找了更賺錢的打工,就為了自己一邊賺生活費,一邊償還叔叔夫妻倆幫忙代墊的高一學費。等到升上二年級的時候,我已經把錢都還清了,之後的學費全部都是自己出。既然跟叔叔夫妻倆誇下了海口,說自己絕對會成為饒舌歌手,不展現出那種程度的覺悟,他們是不會相信的吧。」
  「……妳是真心想成為饒舌歌手呢。所以妳才會跟亞畢戈簽訂契約,取得那支撒旦麥克風嗎?」
  聞言,緋奈大大地左右搖頭說:
  「怎麼可能啊,我是偶然得到那個東西的。今年春天,當我參加完嘻哈的活動,就在回家的路上,在一條小巷子裡遇見了亞畢戈。當時,據說是因為召喚他的人類說什麼『惡魔真的現身了!』而嚇到逃跑,所以他正煩惱沒有契約對象。因為他說只要簽訂契約,就會送我好玩的麥克風,所以我就說『那麼,就由我來當那個什麼契約對象吧!』這樣,抱著好玩的心態提議。結果,沒想到他突然就親了上來耶,我當然是揍了他一頓就是了。」
  「妳、妳揍了那個亞畢戈嗎……」
  「我姑且把話說在前頭,我壓根沒打算利用撒旦麥克風來稱霸天下喔,因為我想成為純粹靠著一己之力,讓觀眾沸騰的正宗饒舌歌手嘛。我的夢想才不需要什麼惡魔的力量呢。」
  「所以妳在伊甸俱樂部的時候,才會不使用麥克風嗎?」
  「嗯,身在有觀眾的舞台上,我絕對不會使用。舞台對我來說,是個神聖的地方。真心想成為饒舌歌手的傢伙,才不可能依靠自己以外的力量,去玷汙那個地方。因此,我只有在制裁極惡饒舌歌手時,才會使用這股力量。」
  「那是什麼意思?」
  「槍手之前也說過吧,別人稱呼我為『狩獵麥克風的女高中生』。在饒舌歌手之中,也有玩弄女人,或是滿不在乎在賣藥的爛人呢。而所謂的嘻哈,是只有懷著火熱靈魂的人,才有資格走的夢想之路,所以我無法原諒玷汙嘻哈的傢伙。」
  緋奈說道,同時伸出緊握的拳頭,因為那個動作看起來有點奇怪,真一不禁笑出聲來。
  「所以,妳就出面擊垮那種極惡饒舌歌手,再搶劫對方的財物。對於那些傢伙來說,這或許是最殘酷的懲罰呢。緋奈也能存到錢,真可謂一石二鳥。」
  「我說啊,真一,我沒有把靠著聲名顯赫先生的撒旦麥克風搶來的錢,用在自己身上喔,我現在也在大阪燒店打工。」
  「咦?為什麼啊?」
  「如果使用聲名顯赫先生的麥克風,確實是想賺多少都能輕鬆賺呢。然而,就算藉此成為饒舌歌手,我認為也只唱得出小家子氣的饒舌嘛,所以利用撒旦麥克風得來的錢,我不會動用一分一毫,會立刻捐進路上的募款箱。之所以要捐進募款箱,是因為我覺得錢要是留在手邊,那麼意志不堅的我,有一天說不定會忍不住花掉就是了,啊哈哈!」
  看見緋奈終於笑了,大概是因此感到放心,真一如此打趣說道:
  「雖然妳說只有在制裁極惡饒舌歌手時,才會使用撒旦麥克風,但是妳剛來嘻哈研究社的時候,不就馬上使用了嗎?」
  「那、那是因為……」緋奈滿臉通紅地說:「我想說……如果拿出那種神奇的麥克風,大家應該會覺得很有趣吧……」
  「也就是說,妳是想和那群傢伙打好關係嗎?」
  「怎、怎麼可能啊!真一,你站起來一下!」
  緋奈強迫真一起身,對他施展起頭部固定技。緋奈保持那個姿勢,身體不斷上下彈跳,那招是從以前就經常拿來招呼真一的安東尼奧超重擊。
  「痛痛痛痛痛!」
  「……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緋奈笑了,而且是打從心底笑出來。當她和真一說話,直到剛才為止都還處於低落的情緒,便不可思議地緩和下來。
  真一願意過來找自己,真是太好了。真一願意聽自己說話,真是太好了。
  除了嘻哈研究社,緋奈原本還考慮離開鏡波學院,但她決定還是在學院再待一陣子吧。
  緋奈望著在遠方橋上行駛的流光車群,重新改變了主意。
  「日奈日奈,再用力一點!」
  依然隱形的瑪米拉達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
  
  在久留白鎮的車站前,有一間名叫「浴池Shock」的超級澡堂。(註:原文「湯はショック」音近動畫「北斗神拳」片頭曲歌詞「YouはShock」)
  澡堂大廳內設有美容區,以及擺著自動調節躺椅、附有大型電視的休息室,另外還有開放式咖啡廳等等,各項設施一應俱全。
  穿著浴衣的客人在各項設施間穿梭,而綿良邊也身在其中。
  「他真的在這裡嗎?人太多了,找起來很費功夫耶。」
  「咔嚓嚓嚓,太小看吾的情報網的話,吾會很傷腦筋的說。」
  綿良邊最近時常帶著毛帽男和中分頭一起行動,然而,此刻只有梨田一人跟在他身邊。至於梨田,他平常脖子上都掛著單眼反光數位相機,但處於超級澡堂之中,看來他也實在沒有那個勇氣帶著走。
  綿良邊做完寺院的雜務之後,拿出梨田給他的名片,並撥打了電話。他說出亞畢戈的特徵,要求梨田幫忙找出對方的所在位置。
  沒多久,梨田馬上就回電了。因為聽說出現目擊情報的地方,就是這間超級澡堂「浴池Shock」,於是兩人才會立刻趕來這裡。
  「你的那個什麼情報網,應該靠得住吧?如果認錯人,那也太惡棍了。」
  「綿良邊先生的腦筋不太好的說,一個身穿輕便和服,頭上還戴著洗臉盆的男人,應該不可能會認錯的說,你要相信吾遍布全國的情報提供者的說。先不談這個,你會確實遵守承諾的說?」
  「那是當然。等到我把那支麥克風弄到手,我就將學生會長的大醜聞告訴你。」
  綿良邊所說的「學生會長的大醜聞」,就是指真一前幾天出現在伊甸俱樂部的事情。因為自己是惡棍,所以無所謂,但是真一給人的印象,是個正經的學生會長。倘若學生們知道真一進出俱樂部,肯定會大肆抨擊他,甚至連學生會長的地位都可能不保。對於憎恨真一的梨田來說,應該非常渴望將這個八卦弄到手才對。
  「……綿良邊先生,你說的那個男人,不會就是那個人的說?」
  梨田指向開放式咖啡廳的其中一桌,只見那裡坐著一個頭戴洗臉盆,身穿輕便和服的男子。男子雙手交抱於胸前,安靜地閉著眼睛。
  原本以為他是睡著了,結果並非如此。只見男子突然「喝」一聲張開眼,接著輪流指向四名身穿浴衣走在大廳的年輕女性,並且小聲地嘟噥:
  「B、D、C……然後是F。」
  綿良邊一時之間還搞不懂他在講什麼,但是試著仔細觀察一下那幾位浴衣女子之後,他才理解那些字母代表的含意。
  「那、那個男人是怎樣的說……?外表看起來就像瘋子,實在不太想靠近他的說……」
  梨田似乎也有所領悟。對此,綿良邊露出無畏的笑容。
  等到你成為我這種等級的惡棍,就不必害怕那種程度的男人啦。
  隨後,綿良邊朝坐在桌旁的男子──亞畢戈靠近。他拉出對面的椅子,接著一隻腳「咚!」的一聲踩上去。
  「你就是亞畢戈嗎?你是將可以用饒舌搶劫的神奇麥克風,交給朝日奈緋奈那個女人的惡魔……沒錯吧?」
  「哦~~」亞畢戈依然交疊著雙臂,將臉轉向綿良邊說道:「正是在下,你是何人?」
  「我是鏡波學院最強的饒舌歌手,最強惡棍──綿良邊良。廢話少說,我想要你的麥克風。該怎麼做才能拿到?」
  「你為何想要在下的撒旦麥克風?」
  「因為我的夢想不單是最強,更要成為傳說的饒舌歌手。只要使用那支麥克風,我就能靠著饒舌,想多賺多少就賺多少啊。即使要超越傳說中的十億美金,也不是不可能啊。」
  「原來如此。有野心並不是壞事,但是在下已經跟朝日奈緋奈簽訂了契約,無法跟其他人簽約了。因此,你不可能得到撒旦麥克風。現在就乖乖去泡澡,然後回家吧。」
  不出所料,亞畢戈沒有輕易答應。
  然而,綿良邊偷窺了傍晚發生的一連串經過,所以知道攻陷亞畢戈的方法,再看到他剛才完全說中女客人的罩杯尺寸,也讓他更加胸有成竹。
  因此,綿良邊像是慢條斯理地撕開禮物的包裝紙一般,裝模作樣地講出自己的祕策──
  「你相當喜歡胸部吧?你知道嗎,世界上有本名叫《月刊巨乳狂》的不得了書籍喔。」
  聞言,亞畢戈的眉毛抽了一下。
  「在下當然知道,但那又如何?」
  「如果你願意跟朝日奈緋奈解除契約,再跟我簽訂契約,我就送你五年份的《月刊巨乳狂》過期期刊。」
  「哇哈哈哈!小夥子,你說的話很有趣嘛。不過在下可不會上當喔。那可是很罕見的書籍,相當難入手。在下除了這個城鎮,還跑遍了全大阪的舊書店,儘管如此,在下收集的過期期刊,都還達不到五年份這個離譜的數字。區區的人類,竟然想攏絡在下,實在是可笑至極。你還是趕快去泡澡吧!」
  綿良邊聳聳肩,擺出一個無奈的動作。
  「看來你好像不知道呢,世界上有網路這種東西。」
  「魍鹿?那是什麼?」
  「只要我有了錢,就能上拍賣網站購買五年份的《月刊巨乳狂》過期期刊。不,我甚至可以從創刊號開始全部買齊喔。」
  「你、你說什麼……?」亞畢戈驚愕過度,連嘴裡叼的牙籤都掉了。「你、你的意思是說,你知道有那麼一家厲害的舊書店嗎!」
  「嗯,而且那個你不會用,只有我會使用。不過,拍賣下標需要錢就是了,還是一筆大錢,多到必須靠你的麥克風才能湊集。」
  話說完,亞畢戈發出「哇哈哈哈!」的哄笑聲,聲音大到彷彿要傳遍整個大廳。
  「看樣子,在下似乎找錯契約對象了,你才是配得上聲名顯赫先生的麥克風的人類。我一直在等待像你一樣見奶眼開……不,見錢眼開的人出現喔。」
  「談判成交了嗎?那就馬上跟我簽訂契約吧。」
  綿良邊滿懷期待地如此說道,卻被亞畢戈伸手制止了。
  「在下雖然很想那樣做,但是惡魔只能跟一個人類簽訂契約,而在下現在的契約者是朝日奈緋奈。」
  「那樣的話,你就跟那個女人解除契約,再重新跟我簽約不就得了。」
  「惡魔不能隨便更換契約者,唯有自己的契約者敗於施展魔力的戰鬥時,才能選擇解除契約。換句話說,要在下跟你簽訂契約,就必須要有某個人,在撒旦麥克風的對決當中,打敗目前跟在下簽約的朝日奈緋奈。」
  「……這麼說起來,你傍晚的時候也講過這種話呢。那樣的話,只要我打敗那個女人就行了吧。」
  「朝日奈緋奈很強,如果對自己的實力沒有信心,也不一定非要由你來打敗她不可喔。在下之後會去找某處的強者,跟朝日奈緋奈進行撒旦麥克風對決,等到她戰敗時,在下就解除契約,到時在下就自由了。之後,在下再跟你簽訂新契約就好了吧。」
  「我等不了那麼久啦,再說那個傢伙是有真本事的,能夠打敗她的人,大概也只有我吧……話雖如此,我搞不好也會陷入苦戰。她感覺是個厚臉皮的女人,我拿手的Dis或許也不太管用……」
  「吾雖然不太明白的說……」一旁觀望的梨田插嘴說道:「簡單來說,所謂的饒舌對決,只要打擊對手,讓對手無話可說就算贏了的說吧?」
  「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吧,所以那又怎樣?」
  綿良邊說道,對此,梨田竊笑著回答:
  「那個名叫朝日奈的轉學生小姐,跟學生會長以前似乎是兒時玩伴,所以吾稍微調查了一下的說。根據吾的調查,朝日奈小姐或許是想和嘻哈研究社的傢伙們打好關係的說,但事實上好像受到那群傢伙討厭的說。」
  「什麼意思?那跟現在的話題有關聯嗎?」
  「綿良邊先生的腦筋果然不靈活的說。吾的意思是說,如果將這個八卦當成Dis,編入饒舌的歌詞之中,或許就能傷害到朝日奈小姐的說。她說不定會大受打擊,而無法隨心所欲決鬥的說。」
  綿良邊聞言,忍不住爆笑出聲。
  「哇哈哈哈哈哈哈!什麼嘛,你這傢伙真是壞透了!竟然想得出那種方法,未免也太惡棍了吧!」
  「吾是找尋人們討厭事物的專家的說。只要找找,或許還能挖出更多朝日奈小姐會討厭的八卦的說喔。」
  「那麼就拜託你多挖一點!把朝日奈緋奈會覺得超傷的八卦挖出來吧!」
  「作為代價,吾要額外收費的說?」
  「嗯,無所謂啊,只要我得到那支麥克風,想賺多少都不是問題啦。」
  
  ◇
  
  在加賀美川看完真一和緋奈互動的瑪米拉達,早一步回到了音川家。
  只見瑪米拉達淺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著電視。此刻正在播放的節目,是瑪米拉達最喜歡的動畫「圖解惡魔•塞西爾」,只是她正在想事情,所以完全沒有將內容看進腦袋裡。
  ──我跟妳的價值觀不一樣!惡魔才不會明白我的感受!──
  瑪米拉達反覆回味真一傍晚時說的話。
  惡魔與人類的價值觀不一樣……如果是那樣的話,身為惡魔的自己,就無法明白身為人類的真一的心情了嗎?就是因為那樣,所以才會吵架嗎?
  真一還不是一樣,不明白我的心情。我明明只是因為契約被解除,覺得寂寞罷了……
  一想到惡魔與人類無法互相理解,瑪米拉達不禁悲從中來,使勁地揉了揉雙眼。
  「話說回來,真一還真是慢呢,平常在這個時間,他早就已經到家了。」
  真一的母親說道。她正在廚房準備晚餐,身上依舊穿著盔甲。
  「他差不多要回來了,那個……好像有朋友找他商量事情。」
  其實瑪米拉達本來要說的是「有女生找他商量」,卻又及時把話嚥下。因為她覺得如果那樣說,感覺真一的母親會顧慮自己,而她不喜歡那樣。
  「這樣啊。真一還是沒變,很會照顧人呢。我記得他小的時候,還曾經拿著毛巾跑到下雨的兒童公園,把遊樂設施全部擦乾……好痛!」
  真一的母親切菜到一半,似乎不小心拿菜刀切到了手指,只見她的食指頭正沁出血來。
  「阿姨,妳不要緊吧?」
  瑪米拉達立刻衝上前去,並且翻轉手掌避免真一的母親看見,用魔法在掌中變出OK繃,藉此替她包紮切傷的手指。
  傷口似乎還滿深的,OK繃很快就滲出血來。
  「剩下的就交給我,阿姨去休息一下吧。」
  「是嗎?瑪米妹妹,真是麻煩妳了呢。」
  瑪米拉達從真一的母親手上接下菜刀,開始切起放在砧板上的高麗菜。
  其實她根本沒做過什麼菜,所以動作非常生澀。瑪米拉達一邊向站在旁邊的真一的母親請教,一邊勤奮地動起手來。
  「呵呵,如果知道今天的飯菜是瑪米妹妹做的,真一也會感到高興的吧。」
  真一的母親說道。真一真的會高興嗎?瑪米拉達對此感到不安。
  「吶,阿姨,要怎麼做才能成為一個了解他人心情的人呢?」
  突然,瑪米拉達試著詢問這種事。面對突然的提問,真一的母親雖然偏過頭感到納悶,卻沒有特別追問理由,只是笑著回答:
  「我想想……首先要試著站在對方的立場設想吧?」
  「站在對方的立場……好難喔。」
  「哎呀,如果是瑪米妹妹的話,那就不用擔心了。因為瑪米妹妹清楚了解他人的心情,是一個溫柔的人喔。」
  真一的母親如此說著,並亮出貼著OK繃的食指。
  真的是這樣嗎?總之,瑪米拉達先站在真一的立場想像了一下,猜想他應該是餓著肚子回家,於是她懷著希望能夠和好的心情,繼續動手做菜。
  炒青菜、味噌湯、烤魚等等晚餐的菜餚完成之後,真一還是沒回家。
  瑪米拉達做菜做到一半的時候,真一傳了一封簡訊給母親,內容是「我會晚點回家,你們先吃吧」。
  「瑪米妹妹,怎麼辦呢?」
  真一的母親問道,瑪米拉達決定要再等一下。
  她將料理包上保鮮膜,先回到房間。
  瑪米拉達的房間位於音川家二樓,她走在前往房間的走廊上,走到一半時,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站在真一的房門口。
  儘管覺得過意不去,瑪米拉達還是進了房間。
  直到正式寄住下來以前,自己都一直睡在真一的房間。瑪米拉達輕輕坐在靠窗的床上,陷入沉思之中。
  以前睡在這裡的時候,根本沒想過兩人會吵架呢……我們能夠和好嗎?
  明明只是幾天前的事情,瑪米拉達卻有一種懷念的感覺,於是試著環顧真一的房間。
  房間裡擺著床和書桌,還有排列著古典樂相關書籍的書架,以及每天早上七點播放皮爾金第一組曲「晨歌」的立體音響。
  「咦?這是什麼啊?」
  她的視線停留在床邊的垃圾桶上,只見一張收據丟在空垃圾桶裡。
  瑪米拉達被勾起興趣,於是將東西撿起來一瞧。
  收據的開出日期是昨天,上頭記載的商品是公雞玩偶。
  然而,在真一的房間裡,根本找不到什麼公雞玩偶。
  難道是因為我想要日奈日奈的布拉姆斯,所以真一才買了這個給我……?
  真一和緋奈決鬥完之後,有說過自己不想輸的理由,就是「不希望書包裡的東西被搶走」。當時,書包裡說不定就放著打算要送給自己的公雞玩偶。
  雖然一切純屬推測,但假如真是如此,她實在是再高興不過了。
  「真一,我對你說了過分的話,對不起。」
  正當瑪米拉達低聲呢喃時──
  房間門打開了,穿著運動服的真一走了進來。瑪米拉達見狀,急忙就將收據收進棉褲口袋裡。
  我幹嘛藏起來啊,只要問真一不就好了嗎?真是個笨蛋。
  「……我說過不准隨便進來我的房間吧。」
  「啊,對、對不起……」
  瑪米拉達不好意思地從床上站起身。
  真一無視那樣的瑪米拉達,逕自從衣櫃拿出一套家居服。
  「我現在要換衣服了。」
  「啊、嗯,嗯……真一,那個啊……」
  我想和好──只要老實這樣說就行了,她卻無法順利地開口。到頭來,從瑪米拉達嘴裡說出的話,卻是「你去哪裡了?」這種無關痛癢的事情。
  「我送緋奈到她打工的大阪燒店。」
  聞言,瑪米拉達的胸口傳來一陣刺痛。如果聽到的是司馬坂等男生的名字,應該就沒差,但是兩人目前正在吵架中,聽到真一提起其他女人的名字,讓她覺得有點難受。
  儘管如此,瑪米拉達還是盡可能假裝平靜,接著繼續說:
  「是喔,我一直在等真一回來吃飯呢。今天的晚飯是我……」
  「抱歉,緋奈有請我吃大阪燒,所以我今天晚上不吃了,明天再吃吧。」
  她的胸口再次傳來刺痛。
  「是、是嗎?對了,真一,關於剛才的事情……」
  「對了,妳剛才偷偷摸摸地跟到河邊來,聽到我和緋奈的對話了吧。偷聽可不好喔。」
  又是緋奈。明明自己正想要道歉,為什麼要一直提到其他女人的名字呢?一想到這裡,瑪米拉達心中就冒出一把無名火。
  其實真一這麼說並沒有惡意,只是話說的不是時候。
  胸口傳來的陣陣刺痛,在防堵情緒潰堤的堅壁上造成裂痕,最終超越容忍極限而崩潰。就像在玩黑白棋的時候,盤面上原本處於優勢的白棋被黑棋逆轉一般,瑪米拉達想要和好的心情,此時一下子顛倒過來。
  「什麼嘛!只顧著跟日奈日奈搞親密!我真的不理你了!」
  瑪米拉達帶著踏破地板的氣勢,衝出了真一的房間。
  
  ◇
  
  隔天早上,綿良邊站在鏡波學院的校門口前,等著緋奈出現。
  根據他從梨田那裡聽來的情報,昨天和前天,緋奈都會在早上七點前往三號樓,接著跟嘻哈研究社的社員進行跑步之類的運動,以此鍛鍊體力。因此,從今天早上六點半開始,綿良邊就一直守在校門口前,只是緋奈卻還未出現。
  時間早已過了八點,從他開始埋伏算起,已經過了將近兩個小時。大批高中部和國中部的學生不斷從綿良邊面前經過,但是緋奈卻始終沒有要過來的跡象。
  「梨田那個傢伙,該不會是騙了我吧……?」
  綿良邊氣得咬牙切齒,對此,剛才發現了綿良邊的身影,於是走過來會合的毛帽男與中分頭,則是滿臉不安地看著綿良邊。
  「綿、綿良邊同學,你好像很生氣耶?」
  「廢話!我可是扔下晨間打掃過來的耶!如果什麼收穫都沒有,結果還要被老爸狠揍一頓,誰受得了啊!」
  「咦?綿良邊同學每天早上還要打掃家裡嗎?」
  中分頭浮現出愣住的表情。
  「白、白痴啊,我這個惡棍怎麼可能打掃家……」
  「喂,綿良邊同學!她好像來了!」
  毛帽男說道,並拍了拍綿良邊的肩膀。綿良邊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渾身散發生人勿近氣息的緋奈,正板著臉走了過來。
  總算來了……!
  綿良邊舔一下嘴唇,朝著與進校學生們的反方向走去,並站到緋奈面前阻擋她的去路。
  「……你是怎樣?擋路啦。」
  緋奈雖然試圖從旁邊鑽過去,卻又被綿良邊移動身體阻擋。
  「有事嗎?」緋奈狠瞪過來,眼神相當可怕。綿良邊雖然嚇到有點退縮,但還是振奮自己的士氣,用力地往前一指說:
  「喂、喂,朝日奈!我想跟妳對決!」
  「你說啥?」緋奈突然發狂似地大喊:「你是指饒舌對決嗎?」
  「沒錯。我認為鏡波學院最強的饒舌歌手,不是音川真一,而是妳才對。因此,賭上最強之名,跟我一決勝負吧。」
  話說完,緋奈握拳抵著嘴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是一種鄙視人的討厭笑聲。
  「好啊,我記得你是國中部的綿良邊吧?一個國中小鬼頭竟敢挑戰我,膽子真不小。我們現在就在這裡一決勝負嗎?」
  「不是,畢竟機會難得,還是改天來一場盛大的決鬥吧。我會搭建好簡易舞台,弄成吸引觀眾的活動喔。」
  那是梨田提出的建議。這個作戰計畫,就是要在大庭廣眾的面前,演唱傷害緋奈的饒舌。相較於在四下無人的地方決鬥,這樣更容易讓緋奈產生動搖。
  「吸引觀眾的饒舌對決嗎?不錯嘛,感覺很有趣。那樣我也更容易興奮起來呢。」
  別說是興奮,到時妳說不定會哭出來喔。
  「我還有一個建議。聽說妳持有名叫撒旦麥克風的神奇麥克風呢。處於那支麥克風構築的決鬥空間,歌詞好像會化成幻影冒出來的樣子。既然如此,要不要使用那個來對決?那樣一來,觀眾的情緒也會更加高漲吧。」
  為了解除亞畢戈和緋奈之間的契約,條件就是要在使用惡魔之力的決鬥空間裡打敗緋奈,所以這點絕對不能退讓,然而……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這件事情就算了。我不打算在有觀眾的舞台上使用撒旦麥克風,再見啦。」
  緋奈只說了這些,接著就推開綿良邊直接走人了。
  糟糕,這樣一來,他就無法搶走緋奈的撒旦麥克風了。
  綿良邊努力讓遲鈍的腦袋全速運轉,思考是否有辦法讓緋奈同意用撒旦麥克風對決,而且還是要在大批觀眾面前對決。
  這時,他突然得到了上天啟示。雖然不知道這招是否管用,但他還是朝著緋奈走遠的背影,大喊「等一下!」直接把人叫住。
  緋奈轉過頭,眼神甚至散發出殺氣。綿良邊有些提心吊膽地靠近緋奈,接著湊到她耳邊輕聲細語說:
  「……要我向學院報告,妳之前進出伊甸俱樂部的事情嗎?」
  「你說啥?」
  「在鏡波學院的校規上,似乎禁止學生進入那種俱樂部喔。如果事跡敗露的話,妳搞不好會被停學喔。」
  「那樣的話,當時也在場的你一樣會被停學吧。」
  「我無所謂啊,畢竟對我來說,停學充其量是為我的惡棍傳說再添上一頁罷了。不過,妳應該不同吧?如果停學的話,妳會很傷腦筋吧?」
  「我無所謂啊。」
  話說完,緋奈再次準備走人。綿良邊見狀,反射性地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幹嘛啦──緋奈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綿良邊無計可施,於是迫不得已這麼說:
  「那、那麼,嘻哈研究社的傢伙們又是如何?他們全體都去了那種場所,如果被校方知道,說不定會被集體停學,或是停止社團活動喔!」
  「什麼……?」
  綿良邊的這一番話,似乎比想像中的更讓緋奈產生動搖。
  原來如此,比起自己的事情,這個女人更在乎他人,藉此威脅效果更好啊。
  領悟到這點的綿良邊,進而丟出其他的談判籌碼。
  「另外還有音川真一。作為學院良心的學生會長,要是遭到停學,怎麼說都不好吧?」
  這句話似乎最有效果,看得出緋奈的臉色逐漸蒼白起來。
  「你、你這個傢伙……」
  「如果妳不希望他被學院開除,就在觀眾面前跟我展開撒旦麥克風對決。」
  緋奈咬牙切齒地瞪著綿良邊,她的視線之銳利,讓人有種光是被瞪,身體就彷彿要被砍碎的錯覺。這是緋奈做出的微弱抵抗,針對剛才祭出鋒利言詞的綿良邊,她以同樣鋒利的視線反擊。
  過了一會兒,緋奈平靜地如此說道:
  「…………什麼時候?」
  綿良邊在心裡擺出勝利姿勢。
  贏了,這樣一來,撒旦麥克風就是屬於我的了。目前,梨田正在收集足以重傷緋奈的情報,他也說只要有個三天就夠了。
  「決鬥就定在三天之後,地點到時再通知妳。」
  綿良邊只說了這些,就帥氣地拍拍緋奈的肩膀準備離去。
  「喂,綿良邊。」這次輪到緋奈從背後叫住他。
  「幹嘛?」綿良邊面帶無畏的笑容轉過身來。
  「你的銀行戶頭裡如果有存款,就給我全部領出來。如果是由親人保管,也一樣要全部領出來。」
  「啥?為什麼啊?」
  「那還用說嗎?」緋奈把話停頓在這裡,接著相當平靜地說道:「當然是為了榨乾你全部的財產啊。」
  綿良邊橫越國中部專用的操場,往國中部的校舍前進。一路上,他把自己將和緋奈決鬥的打算,以及本次的作戰內容,告訴了毛帽男和中分頭。
  「太、太厲害了,綿良邊同學!等到綿良邊同學得到那支惡魔麥克風,那才真是所向無敵啊!」
  「就是說啊!我的饒舌歌手人生,即將要開幕了。我要搶劫全世界的饒舌歌手,成為傳說人物!」
  「好、好厲害……這個人真的好厲害。」
  「不過話說回來……」毛帽男語帶不安地開口說:「那個叫作梨田的人可以信任嗎?他真的會收集到足以重傷朝日奈緋奈的題材嗎?」
  「不用擔心,他已經被哄住了,因為我說等到我將朝日奈的撒旦麥克風弄到手,就告訴他一樁珍藏的八卦。那可是他夢寐以求的八卦呢。」
  「那件八卦,是指音川真一進出伊甸俱樂部的事情吧。不過,你剛才不是答應過朝日奈緋奈,只要她跟你對決,你就會保密嗎?」
  聽到中分頭說的話,綿良邊發出「啊」的一聲。
  沒錯,儘管自己對緋奈做的約定,是只要在觀眾面前展開撒旦麥克風對決,他就會保密,但是等到自己得到麥克風,又必須把事情告訴梨田。之後,梨田肯定會把事情寫在校內新聞上,如此一來,就等於破壞了跟緋奈之間的約定。
  綿良邊此刻才發覺這件事情,他的臉部僵硬,心想到時候,緋奈會不會殺了自己。
  「……綿良邊同學,你該不會沒發覺吧?」
  聽見毛帽男的話,綿良邊說著「怎、怎麼可能啊!」予以否認。
  「我、我本來就不打算遵守跟朝日奈的約定啊!只要拿到了惡魔麥克風,之後的事情怎樣都好嘛!」
  「好、好厲害……這個人是正宗的惡棍。」
  「那是當然。我跟你們的惡棍等級,根本不在同一個層次嘛!你們還需要多加磨練。」
  「那、那麼……這樣做可以嗎?」
  中分頭將嚼著的口香糖,吐到操場的土地上。
  「哦~~很有惡棍的風範嘛,不過就我來說,程度還差得遠呢。我還敢這樣做喔!」
  只見綿良邊伸出鞋尖,在中分頭吐出的口香糖周圍畫圓,接著寫出了「踩踩看啊」幾個文字。
  「引、引人上鉤!太、太惡棍了!」
  綿良邊露出滿臉笑容,並翹起雙手的大拇指比著自己。
  「我是鏡波學院最強的饒舌歌手,同時也是最強的惡棍──綿良邊良。三天後,我將與惡魔簽訂契約,成為世界第一的惡棍饒舌歌手。」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Track05: Blazing Beat, Tumbling Gold
  
  
  『鏡波學院的正牌Hardcore歌手──綿良邊良,將挑戰Sell
  Out集團的嘻哈研究社代表──朝日奈緋奈!世紀Rapper對決即將展開!Lyric化成幻影滿場飛的特效千萬別錯過!』
  •決鬥日期……十月二十日下午五點。
  •決鬥地點……國中部校舍後面的第二操場。
  主辦:綿良邊軍團 協辦:高中部攝影社
  
  那張海報所使用的照片,是宛如怪獸一樣巨大的綿良邊,將三號樓像是積木一般抓住的合成照片。大概是出自梨田之手吧。
  順帶一提,所謂的「Hardcore」是「硬蕊」的意思,其中包含完全不搞笑的嚴肅風格之意。至於「Sell Out」這個詞,意思則是利益至上,指歌手唱的不是真正的嘻哈。
  真一看著那張海報,心想文法真是錯誤百出。
  「那個女人竟然擅自接受這種挑戰……司馬坂大哥,該怎麼辦啊?」
  前鬍鬚平頭說道,還一邊指著貼滿三號樓牆壁的海報。
  今天早上,當真一和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來到三號樓前面的廣場時,這裡就已經是這種狀況了,完全是惡意找碴。而且不光是三號樓,包括高中部和國中部在內,那種海報貼滿了鏡波學院的各個角落。
  對決日期近在明天。既然製作了海報,應該就代表這場決鬥之前就決定好了。然而,先不談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就連跟緋奈同班的真一,都完全沒聽說這件事情。
  緋奈從在加賀美川的河畔跟真一聊過之後的隔天開始,總令人覺得她有什麼煩惱。因為她已經說要退出社團,自然不會來社辦露臉,但就算真一在教室跟她搭話,她也只是愛理不理地回應。真一完全不明所以,明明兩人在加賀美川聊天時,她的態度都還很正常。真一心想,在那之後直到隔天在教室裡碰面的這段期間內,大概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惡,竟敢把我們Dis成什麼Sell Out集團!」
  「而且還把朝日奈說成是我們的代表一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嘻哈研究社的社員們紛紛抱怨起來。
  至於身為他們首領的司馬坂,則是戴著耳機躺在廣場旁邊的樹下。儘管棒球帽壯漢說著「司馬坂大哥,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啦!」不停搖晃他的身體,他也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因為他閉著眼睛,或許是真的睡著了。
  ……不對,等等,感覺不太對勁。
  真一如此心想,於是靠近司馬坂身邊,試著扯掉耳機。
  結果,隱藏在斗篷底下的音樂主機……果然沒有滑出來。掉出來的反而是一顆橘子。耳機的插頭就插在那顆橘子上。
  「為什麼是橘子啊!」真一和棒球帽壯漢同時叫了起來。
  「吵死了,我有好好在聽啦。雖然不太明白原委,但MC北風明天要代表我們進行決鬥吧?既然如此,到時就去現場觀戰吧。」
  司馬坂說著同時,突然爬起身來。
  原先一直盯著海報的瑪米拉達,此時走近過來說:
  「不過,總覺得很奇怪呢。為什麼要刻意舉辦得這麼隆重啊?」
  「當然是因為綿良邊那個傢伙,想要在觀眾面前證明自己是比我們Busta Lyricers更厲害的饒舌歌手吧。結果,就演變成朝日奈代表出戰了。」
  聽到棒球帽壯漢的說法,瑪米拉達沉吟一聲,接著說:
  「不過,那個叫作綿良邊的人,也曾經對真一提出挑戰喔。地點是在伊甸俱樂部,當時他就沒有吸引觀眾,唯獨這次竟然要舉辦這種活動,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理由啊?」
  瑪米拉達說道,正眼也不瞧真一一眼。
  真一分明覺得吵架當晚的情況有好一點,但從那之後,瑪米拉達就一直是這種態度。即使是在家吃飯的時候,她也不打算跟他對上眼。去鏡波學院上學時,也是一踏出門就瞬間消失無蹤。就算真一來到三號樓,她在饒舌練習時,也是徹底忽視他的存在,等到練習一結束,就立刻獨自回家了。
  究竟何時才能和好啊──真一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綿良邊大概只是想在觀眾面前,擊垮討厭的朝日奈,讓她出醜吧?」
  就算前鬍鬚平頭這麼說,瑪米拉達依然還是覺得可疑。
  「海報上寫著『Lyric化成幻影滿場飛的特效千萬別錯過!』對吧?我想,那大概是指用撒旦麥克風對決的意思。可是日奈日奈說過,站在有觀眾看表演的舞台上,她絕對不會使用撒旦麥克風。然而,她還是接受了這場決鬥,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呢。究竟怎麼了啊?」
  「直接去逼問朝日奈不就得了嗎?」
  雖然前鬍鬚平頭這樣說,但真一覺得那樣在實際執行上應該有困難。
  因為現在的緋奈,即使跟她說話,她也不會給你滿意的答覆。就算問她為何要接受決鬥,真一實在不認為處於那種狀態下的緋奈,會願意回答問題。
  真一傳達出這項訊息,大夥兒聽了陷入沉默之中。
  「哎呀,總之就是那樣。」司馬坂端出首領的架子說道:「海報上寫的決鬥日期就在明天,事到如今,我們急也沒用。我剛才也說了,大家就一起去幫MC北風的決鬥加油吧。」
  
  ◇
  
  隔天放學之後,國中部第二操場被喧鬧聲籠罩。
  雖說是操場,但場地和三號樓前面的廣場差不多大,是個圍繞著種植樹木,寬廣如體育館的沙地。那裡聚滿了看見海報而趕來的高中部和國中部學生,總人數約達百人。
  國中部學生期待綿良邊的表現,高中部學生似乎則期待看見自稱嘻哈研究社代表的女生,將國中生擊垮的模樣。四周不時傳來「綿良邊會贏吧」或是「國中生怎麼可能贏得了嘻哈研究社」之類的談話聲。
  舞台設置在國中部第二操場的最裡面,是只用木製墊腳箱搭起平台的簡易舞台,既沒有充當後台的帳篷,也沒有造景裝飾。就連唱盤或混音器、揚聲器等設備都沒有。畢竟是以使用撒旦麥克風進行決鬥為前提,所以根本不需要這些音響器材。
  舞台上目前空無一人,綿良邊和緋奈雙方都還沒到場。
  真一偕同嘻哈研究社眾社員,站在進場觀眾的最後面。他拿出智慧型手機確認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五十五分,距離開場時間還有五分鐘。
  「朝日奈那個傢伙,畢竟是賭上我們Busta Lyricers的尊嚴,要是輸了我可不饒她,Check It Out──」
  前鬍鬚平頭說道。對此,站在他身旁的棒球帽壯漢說著「息怒息怒」安撫他的情緒。
  「真是的,又不是音樂祭或文化祭,竟然在平日的放學後舉辦這種Live活動,實在是豈有此理。會長為什麼要同意呢?」
  站在真一右邊的森崎修女說道,她似乎也是看到海報而過來看熱鬧的人之一。
  「這是國中部主辦的活動,不在我們高中部學生會的管轄範圍之內吧,而且這場活動並沒有完備到堪稱Live的程度,我認為就像是一種遊戲之類。」
  「雖說是遊戲,但這可是撒旦麥克風對決吧?竟然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展開那種荒誕的決鬥,簡直就是發神經。」
  「那妳不要來看不就得了。」
  站在真一左邊的瑪米拉達說道。對此,森崎修女回以挑釁的笑。
  「呵呵,我聽說了喔,妳跟會長似乎正在吵架呢。既然如此,真希望妳永遠閉嘴啊。」
  「用不著妳說,我也打算那樣做。」
  「那妳怎麼還站在會長旁邊啊?趕快閃一邊去,去去去!」
  「氣死人了──!我又不想站在真一的旁邊,只是這個位置最容易看清楚舞台,我也沒辦法啊!」
  「原來如此。哎呀,那邊的大個子,你可以稍微往左邊靠一點嗎?」
  森崎修女朝著前方的大塊頭男學生如此說道,只見男學生依照她的吩咐,開始往左邊移動。當他正好來到瑪米拉達眼前的位置時,森崎修女隨即喊停。
  從瑪米拉達的位置望去,已經完全看不見舞台了。
  「可惡──!妳想怎樣啦!」
  「妳問我想怎樣,呆子,老娘是打擊惡魔的驅魔師啦。妳瞧瞧,那個位置看不清楚舞台了吧,馬上離開會長身邊好嗎?」
  「我就說不要吵了。」
  真一疲憊地說道,對此,站在後面的司馬坂「呵呵呵」地笑了。
  「只要身處於熱情激蕩的Live會場之中,任誰都會渴望爭奪糖果。換句話說,公主和副會長是沉醉於這個會場的狂熱之中了。從今天起,妳們就叫『燒燙燙』。喂,燒燙燙!」
  「司、司馬坂大哥,人來了!」
  嘻哈研究社當中最高大的棒球帽壯漢說道,隨後,前排就傳來了興奮的觀眾發出的熱烈歡呼。
  真一等人望向前方。
  只見臉上戴著橘色墨鏡,作一身連帽衫打扮的綿良邊一邊向觀眾揮手,一邊從舞台邊走了出來。他的連帽衫上有著「WARU」字樣,而在他身後,還跟著在伊甸俱樂部也見過的毛帽男和中分頭。(註:WARU為「惡」的日文拼音)
  綿良邊和他們一起輕盈地跳上舞台,接著轉向觀眾說:
  「今天大家願意捧場,真是謝啦!到場的各位,將成為傳說的活證人,還請多關照啊!眼睛千萬別轉開!」
  即使沒有麥克風,綿良邊的聲音依然響亮,或許平常就有在做發聲練習。觀眾席上的觀眾聞言,紛紛舉起手高喊「YEAH──!」助威。
  「那傢伙就是綿良邊?日奈日奈怎麼還沒來啊?」
  瑪米拉達小聲地嘟噥,於是真一再次拿出智慧型手機確認時間。
  四點五十九分,距離開場還剩下一分鐘……才剛這麼想,智慧型手機的數位時鐘正好切換成五點。
  同一時間,觀眾再次轟動起來。真一往舞台一瞧,不知何時,緋奈已經出現在那裡了。
  「來了!司馬坂大哥,她出現了!喂,朝日奈!既然妳自稱是Busta Lyricers的代表,要是輸了我們可饒不了妳喔!」
  嘻哈研究社眾社員紛紛為緋奈送上加油(?)。
  「日奈日奈,加油──!」瑪米拉達也大聲吆喝。
  「好了,就讓我確認一下,妳是不是真正的風吧。」司馬坂自言自語般說道。
  綿良邊和緋奈將鼓噪的觀眾丟在一旁,彼此站在舞台上安靜地互相瞪視,兩人的所在之處,簡直就像颱風眼一樣平靜。
  「真虧妳敢來啊,我還以為妳被我的邪惡嚇得不敢來了。」
  「怎麼可能啊,我可是個守時的女人。」
  綿良邊輕輕一笑,命令站在自己身後的毛帽男和中分頭下台。
  這時,舞台徹底成為僅屬於兩人的世界。
  那種緊張感傳到觀眾席的最後排,讓真一吞了一口唾沫。
  「好了,喚出撒旦麥克風,用那個來一決勝負吧。」
  「不用你說我也會那樣做,因為我要榨乾你全部的財產嘛。」
  如此說道的緋奈,將右手打橫伸直,接著強而有力地吶喊:
  
  「搶錢一絕,華麗對決!」
  
  緋奈的右手發出光芒,接著,聲名顯赫先生的撒旦麥克風在手中現形。
  當她將麥克風朝向綿良邊一照,伴奏隨即憑空奏起。與此同時,綿良邊和緋奈的頭上浮現寬約一公尺的數字板。
  浮現在綿良邊頭上的數字板,顯示金額是「¥35771」。對此,緋奈頭上的數字板,顯示金額則是「¥13825」,兩人從一開始就拉開很大的差距。
  「看來你有依照我的吩咐,將存款領了出來呢。」
  「在這場對決當中,是顯示金額先歸零的一方算輸吧,生命值當然是越多越有利嘛。我反而覺得疑惑,妳應該靠那支麥克風發了一筆橫財才對,怎麼身上只有那麼一點錢啊。」
  「我把靠撒旦麥克風賺來的錢全部捐掉了,只要有這點錢,就足夠跟你對決了。」
  「真敢說啊。不過,竟然跑去捐錢,真是一點都不像惡棍呢。妳果然不配持有那支麥克風,所以就讓我收下吧。」
  聽到綿良邊的那一番話,緋奈嘟噥著「果然如此……」一聲。
  「我就覺得是那麼一回事。綿良邊,你跟亞畢戈接觸過了吧?你應該是打算在這個決鬥空間裡打敗我,之後跟那個傢伙簽訂新契約。但我可不會讓你得逞喔,我絕對不會將這支麥克風交給像你這種會拿來為非作歹的傢伙。」
  「等妳贏了我之後再說吧。」
  話說到這裡,綿良邊握起拳頭當成麥克風,接著馬上唱出了饒舌。
  『HEY YO,我是綿良邊良,妳的麥克風今天被我搶,解體秀馬上開張,鮪魚師傅到場,要不來一口嚐嚐?吃完妳慢慢想,麥克風適合拿在誰手上。當然是我別懷疑,即刻對妳發動突擊,礙事鬼今日一敗塗地。』
  綿良邊唱出的歌詞化成立體紅字,在緋奈面前逐一落下。
  那些歌詞堆疊起來,變化成一條擺在桌上的巨大鮪魚,以及數名身穿藍色短外褂、手持大菜刀的鮪魚解體師傅。
  只見師傅們瞬間將鮪魚解體,接著把魚肉塊往緋奈的嘴裡塞。
  「嗚喔喔喔喔喔!那是什麼啊?突然開始上演鮪魚解體秀啦!」
  「歌詞呼應綿良邊的饒舌冒出來了!那究竟是什麼特效啊?」
  觀眾席上的觀眾大聲喧騰起來。
  緋奈毫不抵抗地咀嚼著被硬塞進嘴裡的鮪魚,隨後,在她頭上的數字板產生劇烈變動,金額停在「¥13078」。她受到了八百圓等級的傷害。
  「……那是什麼鬼?完全打動不了我的心嘛。好了,該輪到我反擊了!」
  緊接著,緋奈編唱出饒舌。
  『我家超貧窮,想吃鮪魚要苦忍。要吃生魚片有困難,存錢更是難上加難,玩具唯獨一把竹劍,別無長物的屁孩傳。搶我的麥克風?別跟我開玩笑,給你我絕對不要。為非作歹賞你竹劍連砍,絕代之戰即刻開戰。』
  那些歌詞創造出的幻影,是一個手持竹劍的紅色無臉少女。
  無臉少女臉上只出現一張嘴巴,邪惡地笑了出來。隨後,少女飛身跳到擺著巨大鮪魚的桌上,開始狼吞虎嚥地吃起鮪魚。鮪魚師傅上前試圖阻止,卻受到少女宛如打地鼠一般的竹劍攻擊,一個又一個逐漸被消滅掉。
  眼前的壞小鬼,儼然就是象徵緋奈的童年時代。少女接著又跳下桌,一鼓作氣衝向綿良邊,手持竹劍朝著他的雙腳一陣亂砍。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綿良邊抱著腳在地上打滾。儘管如此,少女還是騎到綿良邊身上,毫不留情用竹劍追打。此時綿良邊頭上的數字板顯示金額產生劇烈變動,從「¥35771」變成「¥30518」,承受到五千圓等級的傷害。
  當少女隨風而散之後,緋奈開口說:
  「我的饒舌很有威力吧?我的意志強度就是贏你那麼多。我絕對不會把撒旦麥克風交給像你這種傢伙。」
  「……原來如此,妳果然是厲害的饒舌歌手,這樣我就能毫不客氣使出必勝手段了。」
  綿良邊一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一邊緩緩地站起身。
  聽到有必勝手段,緋奈浮現難以理解的神情。而簡直像要說「這就是答案」一般,綿良邊唱出下一段饒舌。
  『朝日奈緋奈,我都聽說啦,妳目前沒朋友吧?哎呀,更早以前有嗎?有過嗎?研究社裡眾人嫌,背後遭人傳惡言,金銀財寶天下轉,花錢買本書來看。書名叫作《交友術》,讀了也沒用的YOU哭哭。』
  「什麼……!」
  那段饒舌讓緋奈產生激烈的動搖。
  綿良邊編唱的歌詞化成立體紅字群,在緋奈周圍逐一落下。
  堆疊起來的文字群,變化成一群只有嘴巴的紅色人形幻影,而且對著緋奈露出討厭的竊笑。隨後,幻影互相竊竊私語著這種話──
  「不覺得朝日奈很礙眼嗎?」「她是自以為交到朋友的可憐傢伙呢。」「笑死人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緋奈當場摀著耳朵蹲了下來。這時,只見她頭上的數字板產生劇烈變動,顯示金額停在「¥2053」。由於產生變動前是「¥13078」,代表她一下子承受到一萬圓以上的傷害。

  如果換成平常的緋奈,事到如今,就算被人一語道破沒朋友,她大概也會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態度。然而,那都是指平常的時候。處於撒旦麥克風構築的決鬥空間,蘊含在歌詞裡的主張,會直接化為攻擊力,深深貫穿對手的心。
  既然會承受到莫大的傷害,就暗示緋奈平常表現出來的「不在乎態度」終究只是「偽裝」,其實她內心相當在意。
  正因如此,緋奈聽到綿良邊的歌詞,才會展現出前所未見的動搖與痛苦。
  「剛、剛才的歌詞是怎麼回事……?」
  真一轉身望向背後的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只見以前鬍鬚平頭為首,眾人感覺相常心虛的別開了視線。
  「大家說了日奈日奈的壞話嗎?」
  瑪米拉達也轉身如此問道,對此,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只是閉口不言,什麼話都沒回答。棒球帽壯漢代替眾人,小心翼翼地開口:
  「不、不是,那是因為……那個……」
  「太過分了!明明日奈日奈是那麼開心!有話想說的話,就當著本人的面直說啊!」
  「咔嚓嚓嚓!」前方傳來著實愚蠢的笑聲。「綿良邊先生,就是那樣的說!加緊攻擊朝日奈的說!」
  笑聲的主人是梨田,他就站在舞台正面,狂按著單眼反光相機的快門。
  他是蒐集讓人討厭的八卦的天才,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跟綿良邊搭上線,但真一很容易就能想像出來,綿良邊剛才所唱的歌詞,題材就是出自梨田提供的情報。
  竟然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公開那種事情……未免也太過分了。
  「會、會長,綿良邊還打算繼續唱下去啊!」
  森崎修女焦急地拉扯真一的袖子。
  由於緋奈依舊摀著耳朵蹲在地上,並沒有做出反擊,於是綿良邊唱出決勝負的饒舌。
  『我還聽說更多勁爆傳聞,妳在大阪也是朋友數掛零。總是孤單一人,握著玩偶嘟噥「對吧,布拉姆斯?」的陰沉醜女人。不覺得對玩偶說話很危險?感覺有點瘋瘋癲癲,坦白講就是超丟臉,人類好友只有一個音川,所以才想著「離開大阪」。於是妳辦了轉學,來到了這所學園。渴望唯一的友人,那樣的妳充滿少女心。音川真一的所在之處,是妳的心安之處,有辦法反駁就憤怒。』
  綿良邊的歌詞化成立體紅字群,在緋奈的眼前逐漸落下,接著形成跟剛才一樣只有嘴巴的紅色剪影。
  那個剪影雙手拿著一隻公雞玩偶。
  「在大阪也交不到朋友,如果前往鏡波學院的話,是不是就能重新和真一當好朋友了呢?對吧,布拉姆斯?」
  紅色剪影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握緊公雞玩偶,玩偶隨即發出「咕咕」的音效。
  「是嗎,既然你這麼說的話,我就離開大阪去找真一吧。那個傢伙如果交到朋友,我或許也能跟那些人友好相處,真是令人期待呢。」
  「住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緋奈摀著耳朵尖叫,只見她頭上的數字板產生劇烈變動,直到金額歸零。
  隨後,模仿住在大阪時的緋奈的紅色剪影消失無蹤,現場的伴奏逐漸淡出,勝負揭曉。
  儘管如此,觀眾席上卻沒有任何人歡呼,現場彷彿萬籟俱寂的森林一般,陷入鴉雀無聲的狀態。不久之後,觀眾一個一個清醒,開始互相竊竊私語起來。
  「喂,那個女人因為沒朋友,所以一直都跟玩偶說話耶……」
  「為了想見自己唯一的朋友,所以轉學過來找學生會長啊,好厲害喔……」
  「總覺得可憐起她來了……」
  看見底下的生物們對自己投來憐憫的目光,待在舞台上的緋奈,心裡生出難以忍受的噁心與恐懼感。正因如此,她對著觀眾席大叫,姿態就宛如無助的小狗朝著強者吠叫一般。
  「我一點都不可憐!我才不想被別人那樣說!我、我……!」
  話說到這裡就停住了,只見一行淚水從緋奈好勝的眼眸中滑落,就算她伸出手背擦拭,卻還是淚流不止。
  「不准說我可憐,不准用那種目光看我……」
  緋奈癱坐在地上,用雙手手背摀著眼睛,憋著聲音嗚咽哭泣。
  就連身為兒時玩伴的真一,也是第一次看見緋奈露出那種模樣。明明平常剛強到煩人,如今卻完全是個被壞小孩弄哭的柔弱少女。
  「所謂的饒舌對決,確實是要謾罵對方沒錯啦……」
  聽見前鬍鬚平頭小聲嘟噥,瑪米拉達提高音量說:
  「就算是那樣,徹底調查日奈日奈的隱私,再當著觀眾面前爆料,實在太過分了!那根本不是什麼Dis!只是找碴而已啊!」
  「確實是旁門左道呢……」森崎修女也皺緊眉頭。
  「嗯,對於決鬥對手連最基本的敬意都沒有,他已經不算是饒舌歌手(Rapper),只是個保鮮盒(Tupper)啊,真想把沙拉塞進去呢。」司馬坂同樣氣憤不已。
  這時,輸掉決鬥的緋奈身體發出紅光,算帳的時間到了。因為似乎預先扣除了制服的估價,所以緋奈的隨身物品一樣不缺,只有錢包裡的錢財轉移到綿良邊身上。
  綿良邊從牛仔褲後口袋拿出錢包,確認一下裡面有多少錢,接著揚起了笑。
  隨後,他大聲地呼喚那名惡魔。
  「亞畢戈!你看見了吧!出來!」
  舞台上吹起一陣風,接著一道身影隨風而現。來者是頭戴洗臉盆,身穿輕便和服的武士──亞畢戈。
  「在下當然看見了,真虧你能打敗朝日奈緋奈呢。為了表揚你的勇敢奮鬥,在下可以特別送你澡堂的折價券。」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惡棍如我,想要的是你的撒旦麥克風,就是你將魔力注入聲名顯赫先生的麥克風上,以此創造出來的惡魔麥克風!好了,麻煩你跟朝日奈解除契約吧!」
  「用不著你說,在下已經解除契約了。在下就承認你為新契約者吧。」
  如此說道的亞畢戈,突然用力抓住綿良邊的雙肩,接著把臉湊了上去。
  「等一下!」綿良邊用雙手夾住對方的臉頰說:「你想幹嘛?」
  「當然是簽訂契約啊。」
  「我是問你為何要把臉湊過來啦。」
  「當然是要親嘴啊,因為惡魔和人類是透過接吻來簽訂契約的嘛。」
  「你、你說什麼!我們兩個大男人要接吻!那也太惡棍了吧!」
  「你不想要在下的麥克風嗎?」
  「我、我想要……」
  「綿良邊先生,你在幹什麼的說!」梨田站在舞台正面,一邊無情地瘋狂拍攝緋奈哭泣的模樣,同時叫喊:「你有義務要趕快弄到麥克風,再告訴吾那個八卦的說!既然人家說簽約需要接吻,你就趕緊照辦的說!」
  「可、可惡,就當是為了我的惡棍傳說吧……沒辦法了,亞畢戈,來吧!」
  綿良邊靜靜地閉上雙眼。
亞畢戈「嗯」的一聲湊上嘴唇。
  各方面來說,這一幕都很慘不忍睹,於是真一扭過頭去。就在這時,觀眾席對著舞台送上「哦──!」的奇妙讚賞。
  「這樣一來,契約就完成了。在下──特列斯•希德納米尼奧哥雷亞•亞畢戈,承認綿良邊良為新契約者,聲名顯赫先生的麥克風是屬於你的了。」
  亞畢戈說道,真一再次望向舞台,只見綿良邊的身體發出朦朧白光,不久之後,光芒彷彿滲透全身消失了。
  笑得心滿意足的綿良邊,將右手打橫伸直,接著如此詠唱:
  
  「哼哈哈哈……搶錢一絕,華麗對決!」
  
  話說完,綿良邊的右手隨即發出光芒,有著獨眼裝飾的撒旦麥克風在他手中現形。那個直到剛才都還歸緋奈使用。
  「這就是將魔力注入到聲名顯赫先生用過的麥克風上,藉此創造出來的魔法道具,撒旦麥克風……能夠搶劫對手身上財物的惡魔麥克風啊!」
  綿良邊重覆著讓麥克風從右手上消失,接著又再次召喚出來的行為。
  他露出喜悅的笑容,只要詠唱咒文,麥克風就會出現,然後自己一個念頭又能讓其消失,實在是有趣得不得了。當綿良邊重新意識到,麥克風已經完全歸自己所有,他接著又開始放聲大笑。
  「哇哈哈哈哈!只要有了這個,我就所向無敵了!接下來,我要利用這支麥克風,搶劫全世界的饒舌歌手,邁向巨星之路!此刻,我就是世界最強的饒舌歌手,同時也是世界最強的惡棍!」
  綿良邊緊握著撒旦麥克風,一下子在舞台上跳躍,一下子又做出前滾翻,當真是高興得手舞足蹈。
  看著那樣的綿良邊,觀眾席上的一般觀眾完全無法理解他的心情。
  「喂──決鬥已經結束了嗎?」
  觀眾席傳來喊聲,對此,綿良邊帶著滿臉笑容回答:
  「嗯,決鬥就此散場!感謝大家今天來捧場!以後又要展開傳說決鬥時,我會再通知大家,一定要過來看喔!」
  了解狀況之後,一般觀眾便三三兩兩散開。離場同時,還互相聊著「表演雖然有趣,但總覺得結局讓人不太舒服呢。」、「對手都哭了,真是可憐。」之類,一邊離開了會場。
  「緋奈!」
  由真一打頭陣,瑪米拉達和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再加上森崎修女,眾人推開正要回去的觀眾並衝向舞台,接著直接跳上台。
  緋奈依然癱坐在地上,雙手手背摀著眼睛哭泣。
  棒球帽壯漢瞪著綿良邊說道:
  「……雖然我們沒有立場講別人,但你真是個過分的傢伙。」
  「那句話對我來說是最棒的讚美。你有意見的話,要不要比一場?我會連你的內褲都賣到魔界當鋪,把你全身剝個精光再占據你所有的財產喔。」
  綿良邊將撒旦麥克風的前端對準棒球帽壯漢,並用大拇指遮住獨眼裝飾。
  當他稍微挪開大拇指時,棒球帽壯漢隨即悔恨地別過頭去。嘻哈研究社的其他社員也不例外,誰都不敢繼續瞪視綿良邊。而移開視線其實就等同宣告喪失戰意。
  「你們怎麼啦?是在怕我嗎?我想也是,畢竟沒人想要被搶劫嘛!哇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不甘心地握緊拳頭時,森崎修女開口說話了。
  「直到剛才還是一副小人物的模樣,一跟惡魔簽訂契約,人馬上就囂張起來了呢。」
  「這位大姊,妳還真敢說啊。跟惡魔簽約當然要囂張啊,畢竟我可是獲得惡魔麥克風的世界最強惡棍嘛!」
  「是啊,你這傢伙在這一刻,成為了真正的邪惡……喂,浪女惡魔。」森崎修女這時轉過身,對著瑪米拉達說道:「老娘如果幹掉那個成為新契約者的臭小鬼,就可以奪下撒旦麥克風嗎?」
  「咦?那樣也不是不行,可是……」
  森崎修女沒把瑪米拉達的話聽到最後,立刻就對著綿良邊說:
  「高興吧,臭小鬼,老娘來陪你一較高下啦。搶錢麥克風要是被你這種臭小鬼拿在手上,將會誕生出『惡之千年王國(Evil Millennium)』呢。」
  「大姊是要跟我決鬥的意思嗎?好啊,等著瞧。不過就算我輸了,亞畢戈也不會跟我解除契約就是了,哇哈哈哈哈!」
  對於綿良邊的話,亞畢戈點頭稱是。
  「正是如此,因為在下似乎只要跟綿良邊保持契約關係,就能度過快樂的巨乳與入浴生活呢。無論如何,在下都不會跟綿良邊解除契約的喔。」
  「啥!那是什麼意思啊?」
  森崎修女作勢要衝上前,卻被真一抓住了肩膀。
  「森崎同學,就是妳聽到的意思。就算森崎同學贏了綿良邊,只要契約惡魔亞畢戈不願意,他跟綿良邊的契約就不會解除。因此,妳無法從綿良邊手上奪走撒旦麥克風,那樣只是白費功夫。」
  「什、什麼!」
  森崎修女再次望向瑪米拉達,只見瑪米拉達一臉遺憾地點頭。
  「來嘛來嘛,大姊,妳不是要陪我一較高下嗎?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會放水喔。就算對手是女人,我還是會進行全身估價,把妳脫得連內褲都不剩喔,哇哈哈哈哈!」
  「多麼可靠的契約者,不過在下對貧乳沒興趣耶,呵呵呵……」
  綿良邊和亞畢戈發出卑鄙的笑聲。
  森崎修女緊握拳頭,忍耐著那份屈辱,表情失去剛才的氣勢。既然挑戰勝利也奪不回撒旦麥克風,而且聽說輸了還會變成裸體,身為一個女生,會猶豫也是理所當然。
  「大姊,妳不比嗎?」綿良邊又壞心地問了一次。
  「…………哼。」森崎修女無言以對。
  將那視作回答的綿良邊,大笑著跟隨亞畢戈走下舞台。梨田與毛帽男、中分頭等人在台下等待,當他們一會合,隨即開始談笑風聲。別說是稱讚緋奈的表現,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好了,綿良邊先生,你已經順利得到麥克風的說,趕快將那個八卦告訴吾的說。」
  「不,在此之前,在什麼網路上買齊《月刊巨乳狂》的過期期刊,才是當務之急。」
  「哎呀,等等嘛,一個一個來嘛,哇哈哈哈!」
  森崎修女無視他們那副模樣,輕聲地開口說:
  「……會長,該怎麼辦啊?會長身為正義使徒,難道要這麼坐視邪惡之苗成長茁壯?」
  「就這麼坐視不管,我當然也無法忍受啊!不過,如今就算跟綿良邊決鬥,也沒有任何的意義!我們必須想辦法,從那傢伙手中奪走撒旦麥克風……」
  話雖如此,並不表示真一有什麼解決之道。
  他瞄了緋奈一眼,只見緋奈依然在哭泣。
  在大庭廣眾面前被弄哭的緋奈,撒旦麥克風被奪走的緋奈。
  真一對綿良邊感到憤慨,他不能原諒那種做法。瑪米拉達說的沒錯,那根本不是什麼Dis,就連不熟悉嘻哈的自己,也能明白這點。如果可以,他想替緋奈報仇,沒收綿良邊的撒旦麥克風。
  然而,亞畢戈並不打算跟綿良邊解除契約,那究竟該怎麼辦?如果有辦法能強迫亞畢戈同意解除契約的話……
  就在這時,真一的腦袋突然靈光一閃。
  有啊,有個方法能讓亞畢戈同意。
  真一奮力轉過身,只見背後的瑪米拉達跪在緋奈身旁,像是要安慰她似地溫柔撫摸她的頭。這時,兩人忽然四目相對。
  簡直就像讀出真一心中的想法一般,瑪米拉達如此說道:
  「…………要這麼做嗎?」
  「嗯,應該行得通吧?」
  ──是否解除契約,端看惡魔的自由意志決定,然而也有無可避免的狀況,那就是契約者對戰──
  亞畢戈曾經這麼說過。
  契約者之間的對戰,將成為惡魔的代理戰爭。這時,站在勝利一方的惡魔,可以對戰敗方的惡魔提出一項命令。之前,真一因為輸給緋奈,於是被強迫跟瑪米拉達解除契約。如今,瑪米拉達的契約者變成了緋奈,然而──
  「因為日奈日奈剛才輸了,所以我確實可以跟她解除契約,成為自由之身就是了。」
  沒錯,這無關於使用哪一支撒旦麥克風輸掉,就像之前的真一一樣,契約者在施展魔力的決鬥空間戰敗,將成為解除契約的條件。因此,就算緋奈輸掉的是亞畢戈的麥克風,瑪米拉達依然能選擇跟緋奈解除契約。
  既然緋奈已經被綿良邊掌握住弱點,她就無法再戰了。這時,如果自己和瑪米拉達重新簽約,再挑戰綿良邊的話,決鬥就會演變成亞畢戈和瑪米拉達的代理戰爭。
  到時候,只要我贏了,就能從綿良邊手上奪回聲名顯赫先生的麥克風。
  那就是真一找到的一線希望。
  「難不成,會長打算跟浪女惡魔重新簽約嗎?」
  森崎修女說道,她鬧彆扭似地嘟起嘴,滿臉怨氣地注視著真一。
  「不、不是的,森崎同學,這是因為……」
  「這次是特例喔。」森崎修女接著又別過臉說:「如果能夠從那個讓人超火大的臭小鬼手上,奪回朝日奈同學的麥克風,這次我可以特別法外開恩。」
  聽到那句話,真一使勁地點頭。他在心中喃喃道謝,儘管森崎修女看也不看他一眼,但真一堅信自己的心意肯定會傳達過去。
  隨後,真一重新望向瑪米拉達,雖然她早已從緋奈身旁站了起來,但還是不肯跟真一對上眼,只是對著真一扭過頭去。
  「吶,瑪米拉達,我想妳也聽到了,跟我重新簽……」
  「不要。」她直截了當地拒絕了。
  「為、為什麼啊?」
  「惡魔和人類需要接吻才能簽訂契約,我才不想跟正在吵架的人接吻呢,真一也是這樣想的吧。」
  瑪米拉達低著頭,將雙手交疊在背後,忸忸怩怩地搖扭著身子。那種像小孩子一樣的舉動和鬧彆扭的語氣,雖然讓人覺得莫名滑稽,但真一卻沒辦法笑她。當他聽說要再次接吻,也開始害羞起來。
  他感到害羞的同時,也趁機試著講出原本難以啟齒的話。
  「不然……我們和好不就行了嗎?」
  真一感覺臉頰發燙不已,而瑪米拉達似乎也是一樣。儘管她依舊低著頭,但可以看出她連耳根都紅透了。
  「誰教真一討厭我嘛,我也還在氣你冷落我,真一已經不肯跟我好了嘛。」
  「才、才沒有那回事呢。再說了,根本就是妳討厭我吧。」
  「我怎麼可能討厭真一嘛,我最喜歡真一了。」
  「那、那麼和好也沒關係吧。」
  「如果你真的不討厭我的話,我希望真一主動親我。」
  話說完,瑪米拉達直視著真一,雖然板著一張臉,還是可以看出她壓抑著羞恥心。
  要我在這裡……主動親她?
  真一環顧四周,觀眾席上已經不見觀眾,至於原本還在談笑風聲的綿良邊軍團,以及亞畢戈、梨田等人也對這邊不感興趣,人早已轉身走開。
  然而,除了別過臉的森崎修女,以及依然用手背摀著眼哭泣的緋奈,舞台之上還有嘻哈研究社眾社員緊盯著真一。
  「嘿嘿,會長,你還在等什麼?公主都等不及了呢。你該不會要學披薩店一樣,說什麼再等三十分鐘之類的吧?」司馬坂傻眼地說道。
  「要、要親就快點親!會、會長竟然要和惡魔接吻,你明白我此刻有多麼忍耐嗎!」森崎修女也接著說道。
  「我、我知道了啦……」
  真一輕輕地抓住瑪米拉達的雙肩,隨後下定決心,將自己的嘴唇緩緩地湊近瑪米拉達。
  「等一下。」瑪米拉達突然喊停。
  「怎、怎樣啦,我好不容易做好心理準備……」
  「先說我們和好吧。」
  那句話聽起來有點意氣用事,一下子緩解真一的緊張,讓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笑啊?」瑪米拉達鬧起彆扭說道,對此,真一回答──
  「我們和好吧,之前真是抱歉了。」
  隨後,他將自己的嘴唇貼上瑪米拉達的嘴唇。
  下一刻,真一的身體宛如螢火蟲一般綻放出微弱光芒。
  隨後,光芒像是滲透真一的身體一般逐漸消失。這象徵著兩件事情。
  真一已經重新和瑪米拉達簽訂契約,以及再次獲得派克二世的撒旦麥克風。
  不,另外應該還要補充一點,就是他跟瑪米拉達和好了。
  彷彿在彰顯這件事情,瑪米拉達與真一唇貼唇,直接用雙手環繞住他的背。她用力抱緊真一,臉頰上流下一行淚。
  之後,瑪米拉達抽離嘴唇,再次將臉埋進真一的胸膛裡嗚咽啜泣。
  「真一,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不夠坦率,一想到或許再也無法跟真一和好,我就覺得好害怕。」
  真一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

  反擊的狼煙終於燃起,真一立刻跳下舞台,迅速繞到正要離開第二操場的綿良邊面前。
  「你想去哪裡?決鬥還沒結束喔。」
  「怎樣啊,真一學長,你還沒睡醒嗎?朝日奈緋奈早就已經……」
  沒必要聽綿良邊把話說完,真一久違地詠唱出那句咒文──
  
  「噪音滅絕,麥克風對決!緋奈的仇我來了結!」
  
  真一的右手綻放出強烈的光芒,當光芒逐漸凝聚,裝飾著骷髏的撒旦麥克風隨即出現在真一的右手上,接著,他強而有力地握緊麥克風。
  「不、不妙!綿良邊良啊,不能注視那支麥克風!」
  亞畢戈出聲叫喊,但已經太遲了,因為骷髏裝飾射出的詭譎光芒,早已貫穿綿良邊的雙眼,同時憑空奏起重複著單一旋律的伴奏。
  「什麼……!為什麼你也有撒旦麥克風……?」
  瑪米拉達走到真一身旁,解答了綿良邊的疑問。
  「因為我跟真一重新簽約了嘛。」
  「什麼……真是沒想到,連瑪米拉達都跟朝日奈緋奈解約了……」
  「亞畢戈,我的契約者真一,接下來要跟你的契約者綿良邊決鬥喔。這是我們惡魔的代理戰爭,你應該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吧。」
  那句話和亞畢戈以前說過的話一樣,對此,真一也趁勢說道:
  「站在勝利一方的惡魔,可以對敗方的惡魔提出一項命令,我記得那個什麼魔界大法庭是如此規定的,對吧?如果我們贏了,就要命令你……」
  「跟綿良邊解除契約!一輩子都不准跟他簽約!如果一輩子不行,我就持續上訴要求五十年、四十年,直到魔界大法庭同意為止!」
  瑪米拉達徹底道出自己想說的話,讓真一感到心安。之前他們因為無法互相理解而爭吵,這時,兩人的價值觀完美達到一致。
  「好吧。」亞畢戈交疊雙臂,低著頭沉聲說道,由於他的頭上戴著取代斗笠的洗臉盆,所以無法窺見他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笑了。
  「不過,瑪米拉達啊,妳當真明白狀況嗎?音川真一之前就輸給了朝日奈緋奈,而在下如今的契約者綿良邊良可是打敗朝日奈緋奈的男人,音川真一沒道理贏得過綿良邊良吧?」
  「贏得過喔,因為真一是具備魔王才幹的強者。」
  「那麼,倘若這次又是在下的契約者勝利,在下就再次命令妳跟音川真一解約,然後重新跟綿良邊良簽約吧。如此一來,妳就不能重新跟音川真一簽約了,畢竟綿良邊良可是在下認同的最強男人呢,不可能會輸給任何人。」
  「我相信真一如果認真想打敗對手,是不會輸給任何人。」
  綿良邊和真一彷彿事先說好了一樣,雙方無言地走向舞台,將那裡決定為戰場。
  當兩人同時站上舞台時,綿良邊笑了。
  「真一學長啊,在上次的對決之中,你明明就被我攻得毫無招架之力,真是學不會教訓呢。你是打算將另一支撒旦麥克風也拱手讓給我嗎?」
  真一什麼話都沒回答,只是對著綿良邊豎起大拇指,然後直接將拇指一百八十度朝下,比出綿良邊曾經在伊甸俱樂部做過的手勢。
  此外,他隨後又加上一個割喉的動作。
  「哦~~真是架式十足的惡棍手勢呢,有意思……」
  「司馬坂同學,這裡很危險,麻煩你帶著緋奈下台,還有其他人也是。」
  在真一催促之下,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和森崎修女跳下了舞台。
  最後留下的司馬坂,則是攙扶起受到嚴重打擊而無法自行起身的緋奈。
  「話說回來,我還沒告訴你我的命令呢。」
  哭腫雙眼的緋奈,在即將下台時輕聲地說道。
  ──如果有一天,我自願演唱饒舌,我願意聽從任何命令──
  真一絕對不是忘了,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聽從命令。
  只要能從企圖拿來作惡的綿良邊手上奪回撒旦麥克風,只要能懲罰弄哭緋奈的綿良邊,為此他甘冒任何風險。
  「雖然要你當我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的摔角練習對象也不錯,但是我想到一個更好的命令了。」
  「什麼啊?如果是現在的話,什麼命令我都會聽喔。」
  「讓我見識真一拿出真本事的饒舌,要比跟我對決時更加用心。」
  用不著緋奈說,真一也打算這樣做,於是他不只是點頭,還是重重地點頭答應了緋奈。
  緋奈和司馬坂走下台,至此,舞台上只剩下真一和綿良邊兩人。
  待在舞台下方的人,有瑪米拉達、嘻哈研究社眾社員,再加上森崎修女和緋奈,剩下還有亞畢戈、梨田、毛帽男、中分頭等人,總計二十多人。
  台下的觀眾越多,台上的人就越是亢奮。雖然觀眾只有這麼一些,卻足夠讓真一感到熱血沸騰了。
  「吶,亞畢戈。」綿良邊依舊盯著真一說道:「這個決鬥空間是派克二世的撒旦麥克風建構出來的,要是我也在這裡拿出聲名顯赫先生的撒旦麥克風,結果會如何啊?」
  「當然,雙方的麥克風效果都會覆蓋決鬥空間。瑪米拉達注入魔力的撒旦麥克風,具有讓輸家服從的效果,而在下的搶錢效果也會同時生效。」
  綿良邊似乎對亞畢戈的回答感到非常滿意,於是露出了笑容。那是企圖將對手挫敗到體無完膚的絕對強者的笑容。
  「失敗條件也不變吧?」
  「當然,如果是瑪米拉達的麥克風,就是先屈服的人算輸。至於在下的麥克風,則是顯示金額先歸零的一方為輸家。畢竟如果屈服,顯示金額也會歸零,反之亦然。」
  綿良邊聞言,緩緩地將右手打橫伸直。
  「滿有意思的嘛。真一學長啊,包含內褲在內,我要搶走你全部的財產,讓你直接在學校裸奔,而且還要邊跑邊笑,嘿嘿嘿……」
  「太、太惡棍了……惡棍層次達到神之境界……」毛帽男等人發著抖說道。
  「等到決鬥結束之後,會倒大楣的人可是你喔,因為我準備灌輸十分亂來的意志呢。」
  對於真一的話,綿良邊由衷喜悅地笑了,接著他如此詠唱──
  
  「搶錢一絕,華麗對決!全勝完結!」
  
  撒旦麥克風出現在綿良邊的右手上,那是聲名顯赫先生的麥克風。
  他將獨眼裝飾朝向真一,但是現場卻沒有奏起新的伴奏,因為派克二世的麥克風已經構築出決鬥空間。不過兩人的頭上出現了數字板,可見兩支麥克風的效力覆蓋了決鬥空間。
  綿良邊一方的數字板顯示「¥42683」,這是將綿良邊身上帶的錢,再加上從緋奈那裡搶來的一半錢財得到的金額。
  相照之下,真一的顯示金額則是「¥5513」。當然,這個金額不僅包括錢包裡的錢,還納入了將內褲在內的全身衣物變賣後的估價。
  「看樣子,可以盡快分出勝負了呢。」
  「我絕對不會輸給你。」
  綿良邊和真一不再多言。
  此時此刻,聲名顯赫先生和派克二世展開跨越時空的對抗,彷彿像是水滿到極限的杯子水面一般,瀰漫著靜悄悄的緊張感。
  台下的眾人同樣不發一語,屏息靜觀著雙方對峙,現場唯獨傳來憑空奏起的伴奏聲。
  綿良邊搶先順著伴奏唱出饒舌:
  『YEAH──Satanic Mike發動Mystic Dive。我叫綿良邊良,跟持有撒旦麥克風的你槓上,所以我當然要把你搶。我是餓狼,飢餓的狼,已經將你的手咬上。接著繳獲麥克風,你飛上天空,押韻我最成功。』
  綿良邊的歌詞化成紅黑交織的立體文字群,在真一眼前落下,接著凝聚生成一匹野狼。
  射出銳利目光的野狼衝向真一,接著一口狠咬住真一的手臂。
  真一頭上的數字板產生劇烈變動,金額停在「¥5218」。
  僅僅承受到三百圓等級的傷害,真一就這麼讓狼咬著,直接唱出自己的饒舌。
  『是要講幾遍,綿良邊良,你的名字我沒忘,一個自戀狂,夠了我很忙,撒旦麥克風你別妄想。剛才開始就嘰嘰喳喳吵個屁,柴可夫斯基,猛灌威士忌。演奏熱情的快板(Con Fuoco),我實在氣到七竅生煙!』
  真一唱出的歌詞,同樣化成紅黑交織的立體文字群。
  隨後,那些歌詞化成身穿燕尾服的俄羅斯作曲家──彼得•柴可夫斯基。只見柴可夫斯基一手拿著威士忌酒瓶,在微醺之中揮落高舉的指揮棒。
  隨後,混雜在伴奏之中,由柴可夫斯基譜曲的第四號交響曲第四樂章「熱情的快板」奏起。「Con Fuoco」是一種音樂術語,意思是「如火一般」。那首激情演奏的樂曲,確實創造出火焰來,將整個舞台無情地化成火海。
  「好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綿良邊遭到幻影之火吞噬,發出了慘叫。與此同時,在他頭上的數字板產生劇烈變動。
  儘管如此,真一依然不停止唱饒舌,又進而展開怒濤般的連續攻擊。
  『你傷害了緋奈,當著大家面前將傷疤揭開,你的明天不復在。你和梨田組成犯罪一團,這次輪到我讓你哭哭,讓你不斷哀求饒恕,全身燒焦鬼叫鬼呼。』
  真一唱出的紅黑色混合文字,不斷地飛入吞噬綿良邊的業火之中。那些歌詞起了像是煤燃料一樣的作用,使業火燒得更加旺盛。
  不斷高漲的火勢,無疑就是真一的怒火。最終,當火焰和柴可夫斯基的幻影煙消雲散之後,綿良邊便當場雙腿發軟,膝蓋跪地。
  「哈啊、哈啊,攻、攻擊性何等強烈的歌詞……平時雖然是個小嘍囉,但只要一握住撒旦麥克風,你就、就會完全變了一個人嗎……!」
  綿良邊一邊說著,一邊確認頭上的數字板,結果讓他目瞪口呆。
  「¥28294」。
  在決鬥一開始時,金額應該是「¥42683」才對。這表示剛才的攻擊,對他造成了大約一萬四千圓等級的傷害。由於綿良邊開場的饒舌,只帶給真一三百圓等級的傷害,兩相比較之下,便能清楚了解真一的攻擊之強烈。
  「真有一套!不愧是我的後補老公!柴可夫斯基,猛灌威士忌!」
  站在台下的瑪米拉達,一邊學唱真一的歌詞,一邊高興地跳上跳下。嘻哈研研究社眾社員也跟著仿效,並發出歡呼。
  「好、好厲害……」
  緋奈小聲讚嘆,對此,森崎修女把手溫柔地搭上她的肩膀。
  「會長想守護重要之人時,就會發揮出真正的實力。將己身信仰的正義編唱成歌詞的會長,毫無疑問就是無敵,會長不可能會輸給那種臭小鬼。」
  「綿良邊先生,你在幹嘛的說!不可以小看學生會長的說!快點利用吾提供的那個情報,把他幹掉的說!」
  梨田如此說道,只見跪在地上的綿良邊,有氣無力地對他豎起大拇指,傳達出「我知道了」的無言訊息。
  真一不能理解那是什麼意思,也不能理解本應遭到壓制的綿良邊為何正在笑。
  「呵呵呵呵呵……真一學長啊,梨田這個男人,可是個相當了得的惡棍喔。他考慮到你會像這樣子攪局,所以提供了驚人的八卦給我呢。而且還是珍藏的八卦,更牽扯到讓你屈服的Dis喔。」
  「那是什麼意思?」
  綿良邊彷彿要替真一解惑一般,唱出下一段饒舌。
  『隱藏在你床底的祕密,那是滋潤夜晚的甜蜜……』
  「等、等一下!你、你想說什麼啊!」
  綿良邊企圖講出天大的祕密,真一憑直覺領悟到這一點,反射性地出手想抓住綿良邊。
  然而,眼前卻出現一面看不見的牆壁,將真一給彈飛了。因為處於撒旦麥克風構築的決鬥空間,除了饒舌以外的行動都會受到限制,所以無法阻止對手進行詠唱。
  「住、住口!不要再說下去了!」
  無論真一如何叫喊,綿良邊依然不停止唱繞舌。那是別名爆料的凶器,在大庭廣眾面前遭到那種凶器威脅,簡直等同於公開處刑。
  『你收藏著一本黃色書籍,還是重口味的修女系,畢竟修女很美麗,那也不是沒道理。然而你是正經的學生會長,那種形象一下子滅亡。修道服讓你興奮難解?而且還穿著運動鞋。瞧瞧內容物……嘿你這個動物,那就是你的心愛之物?』
  綿良邊唱出的歌詞,化成紅黑交織的立體文字直衝雲霄。
  隨後,歌詞變成一本巨大的黃色書刊,以打開的狀態掉落到真一的頭上。真一被壓在書本下面,身影消失不見。
  黃色書刊的封面文案是──
  『上帝對不起!現役修女墮落快樂地獄!如果這裡是天堂該怎麼辦?』
  封面圖片是一名將修道服脫到走光邊緣,胸部若隱若現的半裸女子,而且她的手上還緊握著十字架。
  「什什、什麼!會會、會長竟然持、持有那種下流書刊!而而、而且為、為為、為什麼偏偏是修、修女系啊!」
  最驚訝的當然就是森崎修女,只見她兩手貼著臉頰,羞紅著臉不知所措。
  「就是說嘛──!為什麼不是小惡魔系嘛──!」
  「真一……連你都會看那種低俗的東西嗎!」
  「呵呵呵,會長真有一套。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不如展現出為地球興奮的等級給我瞧瞧就是了。」
  大家的三言兩語,對真一造成了更大的傷害。當覆蓋在真一身上的巨大黃色書刊消失時,在他頭上的數字板的顯示金額,已經變成了「¥3504」。
  這個臭小鬼……你真的把我惹毛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看我讓你用菜瓜布刷牙!
  真一緩緩地起身,怒容滿面地唱出饒舌。
  『瞎扯,我只是撿到地上的垃圾,愚弄人也該適可。』
  綿良邊立刻還以顏色。
  『撿到垃圾會丟吧?但你藏在床下吧?每晚都在翻閱吧?不安全預感,老媽脊梁直打冷顫。』
  真一也毫不畏懼地反擊。
  『哪能隨便亂丟,你這個Ego(自私鬼),我提倡Eco(環保)。乖巧如我明知會被發現,還是暫時保管不值錢的黃色書刊。再來等待報紙回收,對著回收車上演灌籃高手。』
  「可惡……」
  雖然不清楚真一的回敬是否發自真心,但因為他回答得太過理直氣壯,讓綿良邊錯失了可乘之機。當他唱不出反擊的饒舌時,這場爭論的主導權就轉移到真一手上。這時,真一一鼓作氣發動攻勢。
  『過度依賴爆料的你,其發言充滿危機(Risky),二度登場的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樂曲「胡桃鉗」奏起。你的饒舌不是Dis,難道是輕聲吱叫的Riss?只見眾人高聲笑,你的勝利地位不保。』
  那些歌詞化成一隻捧著胡桃的小松鼠,當松鼠跑到綿良邊的腳邊,柴可夫斯基創作的芭蕾舞曲「胡桃鉗」隨即大聲奏起。
  身穿藍色連身裙的芭蕾舞團,呼應著那首樂曲而現身。舞者們宛如在水面上跳躍的妖精一般華麗起舞,朝著綿良邊一擁而上。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身影被芭蕾舞團吞沒的綿良邊,就這麼被拉倒在舞台上。芭蕾舞者們不顧他倒在腳下,一邊無情地用高跟鞋踩他,一邊優雅地轉圈飛舞,還不忘送上「啊哈哈哈哈!」的高笑。
  站在一旁依然喝得醉醺醺的柴可夫斯基揮舞指揮棒,還一邊說著「沒有客人的位置」。
  不久後,真一召喚的幻影消失。與此同時,浮現在綿良邊頭上的數字板,顯示金額下降到「¥18096」。他這次又受到了超過一萬圓的傷害。
  「咕……為、為什麼我會受到這麼沉重的打擊……!」
  「因為被我說中了吧,你的饒舌只是揭露對手的祕密,並不是在Dis。我的饒舌是發自靈魂的吶喊,不可能輸給那種玩意兒。」
  「發自靈魂的吶喊……?」
  「雖然我不熟悉嘻哈,但好歹也曉得你的饒舌很無聊。曝人隱私,不會激起任何人的共鳴。就算你成為饒舌歌手,那種表演也不會有觀眾捧場吧。」
  聽見這番話,綿良邊感受到像是腦袋被敲開一般的衝擊。
  「……哈哈哈,比誰都熱愛饒舌的我,想不到會被一個門外漢教訓啊……」他從地上慢慢地站起來說道:「不過,你講的有道理,看來是我錯了呢。曝人隱私無法引起共鳴,正是如此啊。」
  他的臉上絲毫不見剛才的睥睨笑容。
  寄宿著強烈意志的眼瞳閃耀光輝,正面瞪視著真一。此刻的綿良邊,別說是小人物氣息,就連原本像個傻瓜似地裝壞人的感覺也蕩然無存,渾身釋放出準備認真應戰的饒舌歌手氣概。
  正因如此,真一不禁泛起顫慄。他確信對方這次會拿出真本事,於是吞了一口唾沫。
  「真一學長啊,你知道所謂的『召喚特性』嗎?」
  真一記得緋奈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是他不清楚那是怎麼一回事,於是搖了搖頭。綿良邊見狀,繼續把話說下去:
  「我聽亞畢戈說了,在撒旦麥克風的決鬥之中,似乎存在所謂的召喚特性,也就是在饒舌裡穿插自己最來勁的關鍵詞,就會讓攻擊力增強。套用在你身上,就是『古典音樂』;至於我的召喚特性……」
  話說到這裡,綿良邊突然揪住自己的倒梳頭,接著用力一扯。
  頭髮扯掉了──真一心想,但隨即領悟不是這樣。綿良邊的頭髮簡直就像一頂帽子,毫不費力就摘下來了。
  那是一頂假髮,倒梳假髮底下的頭皮剃得青亮,是一顆漂亮的光頭。
  「什麼……?」
  看著綿良邊的光頭,不僅是真一而已,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怎麼可能……綿良邊同學竟然是禿頭……」
  「我才不是禿頭!」綿良邊叫喊道:「我也讓你聽聽,不顧一切廉恥的強烈意志!這就是我不依賴爆料的靈魂饒舌!」
  當綿良邊丟掉墨鏡,隨即對著撒旦麥克風全力吶喊:
  『家傳寺院源起東密(註:日本密宗流派),是我埋藏心底的祕密。和尚想唱饒舌樂,靈魂照樣吶喊「YEAH──」。可惜在家只能誦唱「羯諦羯諦,波羅羯諦」,子承父業是老爸的希冀,那樣我打死都不願意。我的夢想還在曲折,在家卻還要聽「佛說摩訶……」!』
  那些歌詞創造出一個身穿修行服的紅黑色幻影。
  幻影與綿良邊的體格相近,臉上劃著一道直線切口。隨後,那道切口變成嘴巴大張,大喊一聲「佛說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之後,開始唱起超高速的般若心經。
  呼應心經誦唱,真一腳底下的影子延伸出去。他以為是烏雲蔽日,於是抬頭仰望天空,結果差點忍不住尖叫出聲。
  在真一的背後,佇立著一尊身長超過五公尺的巨大菩薩。赤身纏著布帶,戴著光輝耀眼的寶冠和首飾的菩薩,其名──觀自在菩薩。這位在般若心經開頭就登場的這位菩薩,是代表釋迦如來教誨眾生的救苦救難化身。
  「這就是我的召喚特性『佛教』!如果將佛法穿插到饒舌裡,我不會輸給任何人!和尚夢想成為饒舌歌手有什麼錯,混蛋啊──!」
  當綿良邊放聲大喊,觀自在菩薩舉起的左手同時發出炫目的光芒。真一被巨大的光芒吞沒,身體逐漸喪失力氣,忍不住當場跪下了。
  與此同時,在他頭上的數字板產生變動,顯示金額停在「¥978」。
  「嘖,無法一槍斃命啊,真是個命硬的傢伙呢。」
  話雖然講得不甘心,但是表情卻是完全相反,綿良邊顯得一派從容。只要再加把勁就能打敗真一的自信,促使他那麼做。
  真一緩緩地站起身,定睛注視著綿良邊。
  「剛才的歌詞,確實是目前為止最管用的。你不想繼承寺院,而是想成為饒舌歌手的真心,確實傳達出來了。不過啊,你的歌詞還是無法徹底粉碎我的心。至於那個理由,我現在就告訴你。」
  隨後,真一重新握緊派克二世的撒旦麥克風,唱出自己的饒舌。
  『夢想成為饒舌歌手有什麼錯?其實沒有錯,完全不妨礙大家生活,我會靜觀你怎麼做。隨你開心隨你的便,快點向家人坦言。』
  綿良邊立刻接力饒舌。
  『我當然說過,別瞧不起我,可是老爸卻說「不要耍我」!饒舌不賺錢,所以快點繼承寺院,此番見解不留情面,於是我提出不同意見,誦唱真言「阿毘羅吽欠」,我要以真摯的信念,抓住大把銀元。為此需要撒旦麥克風,藉此邁向成功,靠饒舌賺錢讓老爸認同,我受到如來的恩寵。等我親手賺到錢,先要買座壇曼荼羅。』
  綿良邊的歌詞化成紅黑色的立體文字,朝四面八方擴散開來。那些歌詞以舞台為中心,在東南西北上下六個方位,各自創造出一面邊長二十公尺的巨大正方形牆壁。
  在六面牆壁上,描繪著以大日如來為中心,並按照規律排列諸佛圖像的佛教美術──胎藏界曼荼羅。身在舞台周圍的所有人,全部被關進了由曼荼羅建構而成的立方體房屋內。
  「這、這是什麼……好厲害。」
  「如此規則排列的宗教畫,是西洋美術沒有的概念呢……」
  在場的所有人,特別是瑪米拉達和森崎修女,都跟真一一樣目瞪口呆地望著將眾人團團包圍的壯觀曼荼羅。
  這時,混雜在伴奏之中,現場憑空傳來反覆唸著「唵阿毘羅吽欠」真言的誦唱聲。
  呼應真言誦唱,大日如來從腳底下擴展開的曼荼羅中心浮現出來。祂是代表宇宙本身的佛陀,形象千變萬化,是密宗佛教至高無上的佛陀。出現在真一眼前的大日如來呈蓮花坐姿,身高超過五公尺。
  「大日如來,上吧!將這個阻礙我達成傳說的男人揍飛!」
  呼應綿良邊的叫喚,大日如來從蓮花坐姿站起身。當祂站直身子後,其高度甚至超過十公尺,只見大日如來依然掛著祥和的笑容,高高地舉起右手臂。
  隨後,大日如來像是使用低肩投法的投手一樣,右拳幾乎要擦到地面掃出,朝著真一襲擊而去。那拳頭大到足以將真一整個人掩蔽。
  「不、不妙啊!」
  嘻哈研究社眾社員見狀,紛紛驚聲大喊,如果正面挨了那一記如岩石般巨大的拳頭,真一肯定會粉身碎骨……殊不知──
  「唔嗚嗚嗚嗚!」
  真一推出雙手,抵擋住大日如來無情的鐵拳。
  「什什、什麼!你、你是超人啊!」
  「所以我就說了嘛,綿良邊,憑你的歌詞無法粉碎我的心,那個理由我還沒說完呢!」
  話說完,真一邊用左手撐著如來鐵拳,就透過拿在右手上的撒旦麥克風唱出饒舌。
  『那樣叫作追夢人?我也要說「不要唬人」。用撒旦麥克風說服親人?然後賺錢以折服人?倘若真心想當饒舌歌手,倘若遭到強烈反駁,要不乾脆離家出走?當然你是國中生,夢想需要計畫性。現在開始打工賺錢,來日出走闖一片天。』
  「什麼……?」
  那是綿良邊的腦海裡從未有過的想法。當然,綿良邊也無法接受,於是馬上還以顏色:
  『我、我老爸實在嚇死人,離家出走怎麼可能,有錢他才肯認同,心想靠饒舌賺錢證明,引起他的共鳴。正好就在四天前,我發現賺錢Mike,比起Bike,我超想要的說,所以搶走有何錯!我要藉此稱霸人間。繼承寺院?我才不管,打工也懶,老爸也會同意我在家閒。』
  『綿良邊良你當真?所以說你太天真。靠惡魔力量達成夢想?聽了真讓人失望,更認真的傢伙在一旁。朝日奈緋奈是她的名,她會在觀眾面前使用麥克風?不會。緋奈也遭到反駁,因此離家出走。不利用麥克風賺錢,就為獨力闖出一片天,獨居生活意志堅,一切為了夢想實現!你的決心不如她!真想讓你聽聽布魯克納!』
  頂住大日如來巨拳的真一,此時感覺負擔減輕了,因為在他的身旁出現一名身穿燕尾服的作曲家,隨著他一起伸出雙手將大日如來的拳頭推了回去。
  那位面帶可靠笑容的男子,正是奧地利作曲家──安東•布魯克納。
  真一向他點頭示意,於是布魯克納放下頂住大日如來拳頭的雙手,開始強而有力地揮動起指揮棒。現場奏起的演奏曲子,是後世俗稱「華格納交響曲」的第三號交響曲。
  關於布魯克納的軼聞趣事,據說他在這首曲子首演時遭逢失敗,觀眾在演奏結束前幾乎就全散場了。儘管布魯克納因為受到打擊,而暫時放棄了作曲,但不久後,他又決心再次挑戰自己的夢想。之後,他對這首曲子做出大膽的修改,這次才總算獲得全體觀眾如雷的掌聲。真一正希望此刻的綿良邊,可以洗耳恭聽這首堪稱代表不向困境屈服的曲子。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綿良邊聽著以大音量演奏的第三號交響曲,一邊堵住耳朵一邊在舞台上滿地打滾。就連五線譜和音符也得到立體化,在周圍自由交錯盤旋,並大肆破壞著曼荼羅建構成的房屋。
  不久之後,伴隨著大日如來,曼荼羅的房屋宛如玻璃一般粉碎。
  原本因此遭到遮蔽的陽光,又照射進了第二操場。
  橙黃色的夕陽映照,太陽差不多要下山了。然而,在那之前,這場對決應該會先劃下休止符吧。
  布魯克納消失無蹤,原本奏起的第三號交響曲樂聲也逐漸隱去,只見綿良邊頭上的數字板產生劇烈變動,金額停在「¥8428」。
  「可、可惡啊……!金額一開始明明還超過四萬圓的……!」綿良邊跪在地上,緊握著撒旦麥克風的右拳不斷捶打舞台地板。「對手一開始身上只有五千多圓耶!只有我的八分之一耶!分明如此,為何我非得被逼到這個地步不可!」
  「所以我就說了嘛,你是絕對贏不了我的。」真一把話停頓在這裡,深深吐出一口氣,接著繼續說:「好了,再來輪到你饒舌了。不管你要唱什麼,我絕對都會反擊回去。」
  綿良邊緩緩地站起身,看著真一頭上數字板的顯示金額「¥978」,從他意志脆弱的眼瞳裡,感受不到有想要削減金額的氣勢。雖然生命值不滿千圓,但對於自己的饒舌徹底不管用的綿良邊來說,簡直就像一面百萬圓等級的高牆。
  ……等等,我的饒舌不管用?真的是那樣嗎?
  突然,綿良邊的腦海裡閃過某個主意。對於學習佛法的綿良邊來說,那簡直就是釋迦牟尼大發慈悲,朝著身陷地獄的犍陀多垂下的蜘蛛絲,是讓他看見反擊希望的救命之繩。
  綿良邊死命拉住那條救命之繩,隨後笑了出來。
  「……怎麼了嗎?」
  真一對於綿良邊的表情轉變感到不解,於是試著詢問。
  「哇哈哈,我果然是個惡棍啊。我想到可以確實打擊你的歌詞了。」
  「你說什麼?」
  「聽好了,真一學長啊,挖乾淨耳朵聽好了。我要用這招了結你,將聲名顯赫先生和派克二世的撒旦麥克風都弄到手!」
  隨後,綿良邊唱出饒舌。
  『你真是校規守護神?真是如此我感到疑問,學生會可讓人安心?這個問題嚴重萬分!我要大聲宣傳,你去過俱樂部伊甸!說出來我將得償所願!魔劍斬斷我的執念!打破校規的學生會長!懲罰適用第幾事項!你的名聲一落千丈!』
  直到最後一刻,綿良邊所依賴的終究還是名為爆料的凶器,而非訴說熱情夢想的歌詞。
  「你、你說什麼……!」
  真一臉上浮現出動搖的神色,宛如凶彈般發射出來的歌詞,確實刺痛真一的心,對他造成致命傷。
  儘管如此,綿良邊的饒舌仍然未停。
  『不動明王手持魔劍,現狀可謂執掌霸權。踏進俱樂部是你最大失算,焚燒你身是明王火界咒,世界眾聲罵咒,把你罵成臭頭,是否有喝杏露酒?莫非還是高杯酒?如此一來你也敗落!』
  那些歌詞化成紅黑色的立體文字,往綿良邊的眼前聚集而去。
  歌詞召喚出右手持劍、左手拿繩,呈蓮花坐姿的不動明王。祂是大日如來的化身,司掌告誡煩惱眾生之責,那張臉孔不同於充滿祥和之氣的大日如來,面容忿怒猙獰。
  不動明王的右手劍上纏繞著紅色火焰,那是象徵即使動用暴力,不惜以聖火燃燒眾生,也要令其遵循佛法的明王「火界咒」。只見劍身釋放的火焰在舞台地板上急竄,彷彿是順著汽油潑灑的軌跡引燃,火焰無情地吞噬真一的身體。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遭到聖火籠罩的真一在舞台上打滾,而火焰也越燒越旺,隨後從真一的身體竄升出衝天的巨大火柱。
  「真、真一──!」瑪米拉達以滿懷悲壯的聲音大喊。
  「天、天啊……想不到會長……竟然會前往俱樂部這種『墮天使』的巢穴……」森崎修女也發出悲傷的聲音。
  「什什、什麼的說!那個就是能夠陷害學生會長的八卦的說嗎?這、這真是頭條獨家的說!應該身為學生榜樣的學生會長,竟然自己踏進校規禁止的俱樂部……!」梨田反而發出由衷喜悅的聲音,同時迅速拿出筆記本。
  「朝日奈學姊,抱歉啊!原本約定只要妳跟我決鬥,我就保密不說,結果不小心說出來啦!哇哈哈哈哈!」
  綿良邊對著緋奈大笑。那張映入緋奈他們眼中的表情,在從真一身上竄升的紅色火柱映照之下,看起來更增添幾分惡魔神采。
  「原、原來如此啊……所以朝日奈才會答應跟綿良邊決鬥……!」
  「因為要是那件事情被抖出來,學生會長有可能地位不保呢……他就是拿那件事情當藉口,來逼迫原本決定絕對不在觀眾面前使用麥克風的朝日奈啊。」
  前鬍鬚平頭和棒球帽壯漢氣得發抖時──
  「不只是那樣而已!」瑪米拉達補充說道:「因為如果大家去俱樂部的事情被揭發,連嘻哈研究社都會遭到學校處分嘛!所以日奈日奈為了保護大家,才選擇獨自承擔一切!」
  瑪米拉達和嘻哈研究社眾社員望著緋奈。
  緋奈什麼話都沒回答,只是默默地注視著舞台。
  「既然已經說出來了,話就收不回啦!真一學長身為校規守護神,如果自己打破校規的事實被人擺到眼前,怎麼說也會受到打擊吧?只要是為了勝利,我可是會不擇手段的喔!畢竟……我是世界最強的惡棍嘛!」
  正如綿良邊所言,全身被業火籠罩的真一,此刻正瀕臨崩潰邊緣,而他頭上正在產生變動的數字板說明了一切。
  顯示「¥978」的金額,先從百位數開始歸零,接著十位數也歸零,只剩下個位數。
  ……可惡,被人拿打破校規的事實指責,要反擊實在是……
  就在此時,緋奈的一句話傳進了身在業火之中的真一耳裡。
  「真一,不要輸啊!我說過要你唱出真本事的饒舌!」
  火焰的幻影正好在這時消失,只見真一雙腿發軟,膝蓋跪地。
  「哇哈哈哈哈!這樣一來決鬥就……嗯?什、什麼!」
  綿良邊瞪大了雙眼,因為真一頭上的數字板,原本應該變成「¥0」才對,然而,上頭標示的數字卻是──
  「¥8」。
  「不、不可能!為什麼沒倒下!你是校規守護神吧?那樣的你可是打破了校規喔!我瞄準那一點Dis,你當然應該認輸啊!」
  「綿良邊,你仔細看看台下吧。」
  在站起來的真一催促之下,綿良邊照著吩咐,將臉轉向觀眾席的方向。
  只見瑪米拉達、緋奈、森崎修女,以及嘻哈研究社眾社員,正以祈禱般的眼神注視著舞台上的真一,剩下的唯有亞畢戈和梨田兩人。
  原本跟綿良邊一起行動的毛帽男和中分頭,此時不見蹤影。
  「因為戰況越演越烈,你的朋友好像害怕到逃跑了呢。」
  「啥?那又怎樣?他們才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需要那種玩意兒。我的外號是『孤傲之狼』,所有人都害怕得不敢靠近我這個惡棍,那樣才是傳說饒舌歌手的風範啊。因為等到我當上巨星,別人就算討厭也會圍繞著我的。」
  「原來如此,如果你是抱持那種想法,大概就無法理解剛才的攻擊為何打不倒我吧。」
  「你說啥?那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的身邊有夥伴在,所以才能撐下來。好了,就讓我來回敬你的饒舌吧。」
  當真一一握緊撒旦麥克風,立刻傾吐出內心最真摯的情懷。
  『校規絕對禁止違反,絕對禁止觸犯。然而那終究是平常時,當夥伴身陷危機時,就是規則再見時。這是我唯一的例外,為夥伴違規才是Right,否則多半會自怨自艾,違規的現在,照樣心情暢快!』
  「你、你說什麼……?」
  綿良邊咬緊牙關,接著立刻做出反擊。
  『為夥伴就能違規?那是踏進俱樂部的原委?你的正義就是那種玩意兒?我聽到笑場,學生會長,無論怎樣,辭職收場?』
  『當時夥伴被綁架,確實猶豫了一剎那,那樣的我真是傻。踏進俱樂部心不悔,豪邁救人的緋奈,得以見識真是不賴!然而你說違反校規,倘若你要我辭退,接受處罰當之無愧!要報告請隨便!要懲戒請在今天!』
  『真、真一學長不正常!怎麼突然變了樣?一旦放棄,再回不去!難道會長職位不令你珍惜?』
  『緋奈挺身而出!接戰為我們守護!此等女生,讓人震驚!那麼我也必須挺身!與其讓她臉上無光,不如辭掉什麼會長!』
  「咕……」
  無論綿良邊說什麼,都打動不了此刻的真一。這時,綿良邊排山倒海的反攻停下來了。
  真一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唱出決勝負的歌詞。
  『你最後找到的救命靈藥,終究是沒出息的爆料。果然沒有充分決心,你真能開啟通往夢想的大門?用來說服親人的錢?用撒旦麥克風搶來的錢?那稱不上是真心,丟掉魔法道具用點心!這樣下去毫無進展,學習貝多芬挑戰困難,繼承他的勇敢!命運就在門前,真正的夢想看那邊!』
  那些歌詞交織成紅黑色的立體文字群,在綿良邊面前逐一落下,接著變化成一扇巨大的雙開門。至於剩餘的文字群,則是往那扇門的旁邊凝聚,形成一位人物。
  他是人稱「樂聖」的偉大音樂家──魯德維•凡•貝多芬。
  當身穿燕尾服的貝多芬一揮落指揮棒,充滿緊張感的「登登登登~~」旋律隨即一連串蔓延開來。第五號交響曲──別名「命運」。
  那種令人印象深刻的旋律,是命運的敲門聲。伴隨著旋律演奏,豎立在綿良邊面前的雙開門同時緩緩地開啟。
  純白色的光之洪流從門裡滿溢而出,綿良邊的身影遭到光芒吞噬而隱沒。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過度耀眼的光芒之中,唯獨綿良邊的慘叫迴響四方。包含真一在內,還有瑪米拉達和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任誰都無法直視那陣壓倒性的光輝。
  除了緋奈之外。
  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命運」展開的光芒中看見了什麼。她只是注視著從門裡滿溢而出的光芒,靜靜地流下淚來。
  不久之後,光之洪流緩緩地消失,而「命運」的樂曲聲也逐漸淡去,貝多芬的身影也彷彿隨風而散的煙霧般消失無蹤。
  只見舞台上的綿良邊伏倒在地,而他頭上的數字板則顯示「¥0」的金額。那是代表綿良邊屈服的數字,也是代表分出勝負的數字。
  當伴奏緩慢地淡出,第二操場有一瞬間被寂靜所籠罩,隨後立刻充滿了尖叫聲。
  那是夥伴們讚揚真一勝利的歡呼。
  「贏了!真一贏了──!」
  「嗚喔喔喔喔喔喔!真不愧是學生會長啊──!」
  由瑪米拉達帶頭,前鬍鬚平頭和棒球帽壯漢等人衝上舞台,將呆然佇立在那邊的真一拋向天空。
  站在舞台下的緋奈望著那一幕,嘴裡喃喃細語說:
  「好帥,真的很帥喔,真一……」
  因為聲音哽咽起來,於是緋奈用右手使勁地揉了揉雙眼。
  「平常雖然比任何人都嚴守校規,但如果是為了某個人,就會主動打破那些規定,那就是我們的好朋友。MC北風,如何?會長棒透了吧。」
  站在緋奈身旁的司馬坂說道,視線一邊望著飛到舞台上空的真一。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啦。」緋奈小聲地嘟噥:「打從我認識他開始,就很清楚那傢伙棒透了……」
  「畢竟也有卡涅阿德斯的船板這種說法……倘若遇上緊要關頭,也不該追究違反校規的問題呢。喂,梨田臭人渣!」(註:古希臘學者卡涅阿德斯提出的思想實驗,探討自衛主題)
  站在司馬坂身旁的森崎修女,向目瞪口呆地望著舞台的梨田搭話。
  「是、是的說?森、森崎小姐,有事的說?」
  「你應該明白吧?會長他們之所以踏入『禁忌之地(Gehenna)』,都是為了追回被帶走的夥伴啊。如果要撰寫報導的話,也要確實描述那種勇敢精神喔。」
  「吾吾、吾知道的說……」
  一遭到森崎修女瞪視,梨田頓時不敢多說話,與其要他寫報導讚揚心中憎恨的學生會長,他肯定寧願什麼都不寫吧。
  至於舞台那邊,眾人正好將真一放了下來時,瑪米拉達伸手指向倒在地上的綿良邊。
  「好啦,算帳的時間到了!」
  隨後,綿良邊的身體發出紅光。
  當光芒消失時,他就變成全身只剩下一條三角內褲的可憐模樣。看樣子,綿良邊為了盡量提高自己的顯示金額,似乎連衣服都拿出來變賣了。
  剛剛才被聲名顯赫先生的麥克風狠狠敲了一筆,身體會變得疲憊不堪,就算想動也動不了。然而,綿良邊卻絲毫不顯疲態,很快就精神奕奕地站了起來。
  「是啊……我是個幼稚鬼。雖然口口聲聲說想成為饒舌歌手,結果一被老爸反對就乖乖聽話了。弄到最後,竟然還想依賴撒旦麥克風這種惡魔的道具,我真是最差勁的男人!這樣下去,我根本沒有資格談論夢想!」
  「嗯?綿良邊良,你突然間是怎麼了啊?」
  在舞台下方的亞畢戈詢問著,但這句話並未傳進綿良邊的耳中。
  「學習貝多芬挑戰困難,繼承他的勇敢嗎……真是火熱的歌詞啊。我再也不需要什麼撒旦麥克風了!接下來,就算要把老爸揍一頓,我也不繼承寺院。我要回去告訴他,我要當饒舌歌手!那樣才是正宗的惡棍嘛!哇哈哈哈!」
  綿良邊就這麼穿著一條三角內褲跳下舞台,一邊大笑著,一邊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模樣簡直就是個瘋子。
  「……跑掉了耶,希望他不要被警察逮捕就好了。」
  前鬍鬚平頭嘟噥道。
  應該很難不被逮捕吧。如果打扮成那樣,還一邊大笑著在路上狂奔,肯定很引人注目。
  然而,現在的綿良邊即使遭到警察輔導,八成也會強行掙脫並跑回寺院。
  要說為什麼,是因為他此刻臣服於派克二世的撒旦麥克風魔力之下。不依賴魔法道具,靠自己的力量面對困難,他接納了真一的這種意志,於是想要實踐的心情產生強力作用。
  「好了,亞畢戈!按照魔界大法庭的規則,麻煩你和綿良邊解除契約吧!」
  聽見瑪米拉達的這番話,亞畢戈很乾脆地回答「明白了」這麼一句。
  「不用妳說,契約早已解除了。這樣一來,在下就是沒有契約者的自由惡魔了。然而,這裡有個問題呢。在下現在沒了契約者,再這樣下去,就必須返回魔界不可了。」
  「哪裡有問題啊,你趕快回去不就得了!」
  「那樣可不行。在下有一個偉大夢想,就是留在人界收集《月刊巨乳狂》的過期期刊。因此,音川真一啊,有個好消息告訴你。由於你打敗了綿良邊,所以在下就認同你為新契約者吧,畢竟在下還得傳授你澡堂的入門訣竅呢。」
  「你、你說什麼!」
  ──惡魔和人類是透過接吻來簽訂契約──
  真一的腦海裡閃過這句話。一想像那種畫面,身子就不禁一顫。臉上露出燦爛笑容的亞畢戈實在很恐怖,於是真一作勢當場落跑。
  然而,亞畢戈的動作卻比風還快,人彷彿像是瞬間移動一般,閃身繞到真一面前,隨後牢牢地抓住他的雙肩。因為他的雙手掐得像老虎鉗一樣緊,真一根本無力抵抗。
  「不要客氣嘛,你能夠同時掌握派克二世和聲名顯赫先生的撒旦麥克風喔,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亞畢戈如此說道,隨後將自己的嘴唇湊近真一的嘴唇。
  「不可以──!」
  瑪米拉達的尖叫聲響徹了第二操場。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Dreamer Looked The Star
  
  
  「……結、結果,音川同學和亞畢戈簽、簽訂契約了嗎?」
  夜原說道,對此,獨自坐在長椅上的瑪米拉達喝了一小口可樂之後,一邊擦嘴一邊笑著對夜原說:
  「結果,不知何時走上舞台的日奈日奈,一把抓住了亞畢戈的肩膀喔。她就像這樣子用力一扯。」
  她做出拉扯肩膀的動作,夜原見狀,嘟噥著「也就是說?」並歪頭納悶。
  「也就是說,緋奈和亞畢戈重新簽約了。」站在夜原旁邊的真一說道:「緋奈再次成為聲名顯赫先生麥克風的持有人。她大概是為了避免遭人濫用,才決定自己保管起來吧。畢竟那是一支搶錢麥克風嘛。」
  「不對喔,我覺得日奈日奈是看不下去真一和亞畢戈接吻喔。」
  「也是啦,畢竟誰會想看男男接吻啊。」
  「真一真是遲鈍呢……也罷,對我來說,那樣比較輕鬆就是了……」
  最後的語尾小聲到聽不清楚,當真一歪頭感到納悶同時,又聽見「嘖」的咂嘴聲。那當然是夜原發出來的。
  「……後來呢,那個,其他事情的發展如何?像是綿良邊同學,還有朝日奈同學後來的情況……」
  「關於綿良邊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昨天有看到他鼻青臉腫的模樣呢。大概是臣服於我的撒旦麥克風魔力之下,之後直接去向父親表明自己想成為饒舌歌手,結果就被揍了吧。不知道他接下來他會怎麼辦。」
  關於那方面,真一實在不知道。不過,畢竟綿良邊那麼氣勢洶洶地說要創造傳說,肯定不會如此輕易就放棄成為饒舌歌手的夢想吧。如果他不依賴惡魔麥克風,而是下定決心追求夢想的話,自己會純粹地為他加油。真一如此心想。
  「另外,關於日奈日奈那邊,真一找她談過了吧?」
  對於瑪米拉達的話,真一點頭稱是。雖然緋奈說要退出嘻哈研究社,但真一有問她要不要再回來社團。
  此刻,在真一等人所在的三號樓前方廣場,司馬坂等嘻哈研究社眾社員正在進行文化祭的練習,但其中卻沒有緋奈的身影。即使在教室裡說話時,緋奈也完全不提起會不會重回社團這件事。或許,她會就此不回來了吧。
  真一報告了這些事情,瑪米拉達聽了,低頭望著腳邊。
  「是嗎……有日奈日奈在真的很快樂呢,她不在就覺得好寂寞喔。」
  「雖、雖然我不太認、認識朝日奈同學……」夜原小心翼翼地開口:「但、但是我覺得不使用搶錢的撒旦麥克風,靠自己追求夢想的她,無、無疑是一匹荒原狼……」
  「那是什麼?」
  「在、在我喜歡的文豪……赫爾曼•黑塞的作品《荒原狼》當中,書、書中主角說過:『一生不計較幾錢得失,立志追求日月星辰』……不、不覺得這句話用、用來形容朝日奈同學很貼切嗎……?」
  在超自然研究社的社辦裡,收納著大量的藏書,雖然多數都是魔法相關的書籍,但其中也有歌德或黑塞等作家的文學集。真一心想,夜原竟然引述那些文學典故,看來她也擁有文學少女的一面呢。
  「荒原狼啊……總覺得光是聽到這個詞,就讓人心生寂寞呢,感覺就像是獨行俠。」
  正當瑪米拉達低聲感嘆時──
  「啊……梅菲斯特菲雷斯大人,請您看那邊。」
  夜原突然指向圍繞著廣場的其中一棵種植樹木。
  那裡有個女生正躲在樹幹後,偷偷地窺探著廣場的情況──是緋奈。她的模樣就像是想加入狼群卻辦不到的笨拙孤狼,於是真一跑到了那匹狼的身邊。
  「妳這不是來了嗎!待在那裡幹嘛啊?」
  「沒、沒有,我又不是……」
  緋奈作勢轉身逃跑,結果真一牢牢地抓住她的手,隨後朝著廣場上的眾人大喊:
  「喂,各位!緋奈來了喔!」
  聽到喊聲,原本正在廣場上練習的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一齊轉過頭來。真一硬是拖著緋奈走向他們。
  即使緋奈就在眼前,嘻哈研究社眾社員依然無人開口講話,看來對於緋奈擅自自稱代表眾人跟綿良邊決鬥的事情,大家或許還在生氣。
  當真一如此心想時,司馬坂開口了。
  「MC北風,妳怎麼擺出那種表情啊?」
  「沒、沒有,我是……」
  「話先說在前頭,妳已經不是社長了,所以這東西就由我收下了。誰教妳丟掉了嘛。」
  司馬坂掀起斗篷露出左手臂,只見上頭纏著「HHK社長」的臂章,那是緋奈以前纏在身上的東西。
  「啊……」
  緋奈不禁輕輕叫了一聲。雖然還沒有明確說出口,但她果然還是想要重回社團,才會回來這裡的吧。分明如此,自己在社團裡的立場卻被剝奪了。
  緋奈露出一副失落的模樣,接著沮喪地低下頭。
  司馬坂注視著那樣的緋奈,隨後「呵呵呵」地笑了。
  「換句話說,妳從今天開始就是一般社員了。哎呀,既然我是社長,就算妳跟橡實一樣噗通一聲落水,我也會好好地拯救妳的,放心吧。」
  「司馬坂大哥,你在講什麼鬼啊?」
  聽見前鬍鬚平頭的話,「你說啥!」這讓司馬坂發飆了。
  「就算掉進池子裡,在這種緊要關頭,臭泥鰍也只會說要一起玩,根本不會救人啊!哪有那麼薄情的事情啊!」
  他講話依然莫名其妙,對此,緋奈和真一同樣浮現目瞪口呆的表情。
  只見司馬坂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接著拍手示意練習重新開始。練習方法是散開成圓陣,然後大家接力演唱Free Style饒舌。
  「那、那個……我該……」
  該怎麼辦才好?緋奈投以這樣的視線。
  前鬍鬚平頭搶在真一前面回答了問題。
  「快點加入練習吧,Check It Out──」
  「日奈日奈,我幫妳加油喲~~YO~~YO~~!」
  坐在長椅上的瑪米拉達也笑容滿面地揮著手。緋奈儘管感到困惑,還是露出淡笑點頭。
  這時,明媚的陽光正好穿透雲層的縫隙,真一無意間抬頭仰望天空。看著耀眼的陽光,讓他回想起跟綿良邊決鬥時,從開啟的命運之門裡流洩出來的光芒。
  因此,他試著如此詢問緋奈──
  「吶,緋奈,妳還記得我跟綿良邊的決鬥嗎?當時,只有妳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召喚的命運之門,妳在那陣光芒裡看見了什麼啊?」
  結果,緋奈發出「啊哈哈」的笑聲。
  「雖然像是騙人的,但我覺得在那陣光芒中……看見了星星。我看見艱難的命運前方,存在著夢想之星。」
  ──一生不計較幾錢得失,立志追求日月星辰──
  真一再次想起夜原剛才引述的赫爾曼•黑塞的短文。
  緋奈笑著掩飾害羞,並輕輕拍了真一的胸膛一下,接著加入嘻哈研究社社員們的圓陣之中。隨後,她自己也開心地演唱起Free Style饒舌。
  她的表情閃閃發亮,就宛如阻絕孤單黑暗的閃耀星辰一般。
 楼主| 发表于 2016-9-3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你在寫《音韻織成~~》的時候,果然都會播放嘻哈樂吧?」
  我是被朋友多次詢問這種問題,但其實主要都聽龐克或重金屬樂的真代屋秀晃。順帶一提,我在寫這篇後記時,一旁正播放著「桃草之夏天笨蛋大騷動2013」的藍光光碟。CoCoCo、Co~Co、CoCoCo~~。(註:桃色幸運草Z的單曲「椰子(Coconuts)」的旋律)
  言歸正傳,各位讀者們,這次出版的《音韻織成的召喚魔法》第二集──「Crazy Money War」,大家看了還滿意嗎?在本集中有新角色登場,她是名叫朝日奈緋奈的貧窮女高中生饒舌歌手。她在故事裡提到的幾項節約術,是我自己也實際做過的事,因為我就是小家子氣。
  順帶一提,我目前居住的公寓,是月租兩萬七千圓的單身套房。儘管算是相當不錯的物件,卻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呢。
  比方說,對面房間半夜會傳來神祕的叫聲。雖然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喊「洪金寶!」、「月光摩利亞!」之類的,但真相如何我並不清楚。而且住在隔壁房的仁兄,也跟我一樣覺得困擾。
  某一天,當我在垃圾場遇見那位仁兄時,聽他講了這麼一件事情──
  「因為那間房的房客實在太吵了,所以我打電話告訴管理公司,拜託他們提醒一下,結果對方卻說那間房裡根本沒住人。」
  
  順帶一提,現在是午夜十二點半,我在描述這件事情時,也能聽見聲音。
  仔細想想,我住的公寓房間牆壁很厚,就算彈奏木吉他,聲音也幾乎不會傳到走廊啊。分明如此,別說是走廊,就連在我的房間裡,都能聽見那個神祕的怪聲……這個現象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這麼說起來,我剛搬到這裡時,流理台下面的櫃子裡也掉了一張神祕的紙片呢。上頭用紅字這麼寫──
  
  「魚板 580圓」。
  
  我真的沒有誇大喔!這些都是真實故事喔!
  總之,因為感覺有太多詭異的事情了,所以我就心想等拿到版稅時,要搬到稍微好一點的房子。因此,我目前正在準備搬家。
  雖然我跑了幾家房地產仲介,設定「大阪市內、房租四萬圓上下、浴室和廁所分開」的條件找房,但實在不太好找呢。結果,仲介公司的人也跟我說「沒有那麼剛好的物件」。
  至少也要有系統衛浴吧……當我這麼想時,就在前幾天,某家房地產仲介公司的人打了電話過來。對方開口第一句就這樣說:
  「真代屋先生,房子找到了。」
  聲音顯得自信滿滿,我幾乎能想像對方在電話另一端比出勝利姿勢。
  
  因此,在本書的第二集出版時,我應該已經搬到房租四萬、空間六坪大小,而且浴室和廁所分開的超棒單身套房。不過,房子位於靠近港口的倉庫街上這種奇怪的地方就是了。哎呀,感覺有種冷硬派推理故事氛圍耶,沒問題吧?不,怎麼說也太詭異了吧?
  要是那裡也有奇怪的事情發生,有機會我再向大家報告。
  因為剩下沒幾頁了,容我將話題轉回本作上吧。我在《音韻織成~~》的第一集裡加入了各種嘻哈梗,而在第二集裡也是一樣。倘若是喜歡嘻哈的朋友,或許心裡會有底。若是探索其由來,能成為讀者們在閱讀時的一項樂趣,我將甚感榮幸。
  最後致上謝詞。依舊提供了好點子並陪我一同創作出本書的責任編輯平井大人及阿南大人,真是感激不盡。另外還有負責插畫的x6suke老師,在前陣子的酒席上,您讓我度過了非常快樂的一段時間。希望有一天,可以再與您暢聊遊戲的話題。
  另外,最大的感謝要獻給各位讀者。即使是這麼蠢的故事,感謝你們依然不離不棄,將《音韻織成~~》的第二集拿在手上。我向各位保證,每集一定都會加入新點子,帶給大家驚喜。
  那麼,下次再見。讓我們在更加更加精采的第三集相會吧!
  
  四月十八日 真代屋秀晃

发表于 2016-9-4 09:2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原本来看下神马新小说居然连录入两卷,看了下插图发现看过,说来没想到怎货居然还有在连载而且居然台代理,之前看过还因为只有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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