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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J文库] [鷹山誠一] 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 08 [台/繁][插圖已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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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9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8-24 10:29 编辑



文中比較怪異的文字是盧恩文字,我對字符表弄上去的,有幾個因為字形和字體問題,不一定和原文一樣準確就是了。

文中有不少著重號,在線版是無法顯示的了,想看原汁原味的就等下載版我丟WORD吧。





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8›

作者:鷹山誠一
插畫:ゆきさん
譯者:呂郁青
掃圖:神代小祈
修圖:lasthm
錄入:神代小祈
校对:神代小祈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天使動漫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掃圖、錄入、修圖、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所錄入的每一本書裡,掃圖者有很大一部分功勞!






【內容簡介】

為了保護氏族《狼》,勇斗決定和成為生命伴侶的美月一起回到攸格多拉西爾。兩人總算得到雙方父母同意,終於要進行召喚儀式了。但此時卻出現了異變!儀式被《豹》名震天下的祕法師西格恩妨礙,只有美月一個人成功抵達攸格多拉西爾。超越時空,再次分離的兩人將會面臨什麼樣的命運呢!?



「美月!」

「小勇……!」

因驚訝而面色驟變的勇斗
所發出的喊叫聲,感覺很遙遠。
而他的身影也愈來愈模糊,最後終於……

百鍊霸王與
聖約女武神‹8›



「這次可沒人能救《狼》了哦!?
愛惜生命的話就快點逃吧!」

「兄長大人,我相信您。」

「射擊!盡量射擊!」

「凱爾姆特河之役」在缺少勇斗的情況下,開戰了!!



「哇、哇哇哇!
      您、您在做什麼!?」

「舉行儀式時得換上
      正式的禮服才行。」

雖然知道他們看不到莉法的身影,
但美月還是無法不在意視線。
畢竟莉法和美月長得一模一樣。



Contents

Prologue
ACT 1
ACT 2
ACT 3
ACT 4
ACT 5
ACT 6
ACT 7
ACT 8
Epilogue
Epilogue II
後記



Characters 登場人物介紹

◆周防勇斗
從現代被召喚到攸格多拉西爾的少年,僅以兩年時間便登上《狼》氏族的宗主之位。
◆菲麗希亞
擔任勇斗的副官,並與其締結義妹誓約的少女。為擁有萬能符文《無貌的隨從》的英靈戰士。
◆吉可露妮
與勇斗締結義女誓約的武者。擁有符文《噬月之狼》與《最強銀狼》的稱號。
◆茵格莉特
負責生產《狼》的武器等物的工房主人,為勇斗的義女。擁有符文《孕育劍戟者》。
◆黎芮兒
統領《角》氏族的宗主。儘管對《狼》發動戰爭,卻輸在與勇斗的戰役上,成為他的義妹。
◆艾爾貝緹娜&克莉絲緹娜
《爪》的宗主的雙胞胎女兒。捉弄少根筋的姊姊艾爾是克莉絲的生活樂趣。
◆斯卡維茲
以《嘲諷的虐殺者》此外號受到敬畏的《狼》的少主副手。
◆希格德莉法
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第十三代神帝。雙符文的英靈戰士,不知是何因緣,長相與美月一模一樣。
◆史坦索爾
《雷》族宗主。是攸格多拉西爾之中少數擁有雙符文的英靈戰士。
◆弗貝茲倫古
《豹》族宗主。擁有符文《千幻小丑》。真實身份是菲麗希亞的親兄長洛普特。
◆志百家美月
勇斗的青梅竹馬。在勇斗穿越到攸格多拉西爾之後,也與他維持聯繫,給予支持。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PROLOGUE


『您真的……願意嗎?確定……不會後悔嗎?』
菲麗希亞像是要再三確認般,態度慎重地提問。
如橘子般橢圓的月亮在天上發著光。由於時間正值深夜,而且這裡是鄉下,因此路上見不到其他人影。
勇斗將美月的手機按在耳上,仰天閉上雙眼,像是在思忖著菲麗希亞的問題。
點點滴滴的回憶浮現腦海又消失。
絕不是厭惡日本。勇斗愛著日本,也懷有眷戀。畢竟這裡是自己出生成長、居住了十四年的土地。
雖然如此——
勇斗緩緩睜開眼睛,青梅竹馬的少女就站在眼前,用力地對自己點頭。
只要這女孩願意陪在身邊,只要能夠保護重要的家人,那麼他就不會有任何迷惘。
「嗯。再召喚我一次看看吧,菲麗希亞。今後我也要和你們一起生活。」
『……謝、謝、謝謝您……哥哥大人,嗚、嗚嗚……』
菲麗希亞似乎喜極而泣了。她哽咽著,以萬分感動的音色向勇斗道謝。
雖然菲麗希亞一直強調她尊重勇斗的想法,而且那些話也絕對是肺腑之言;但是,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勇斗能回到攸格多拉西爾,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畢竟菲麗希亞在勇斗一事無成時就和他交換了誓盃,是打從心底為勇斗著想、對他獻出忠誠的人。
勇斗的嘴角也自然地綻開笑容:
「是啊,只要一想到能再次看到妳,我就覺得很高興哦。」
『……嗯,嗚嗚,我也是。我一直很害怕……覺得可能再也見不到您了……』
「我們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的。」
『是!那麼我將盡快開始進行儀式的準備工作!』
「呃〜〜關於這件事,那個,我想把美月也一起帶去,不曉得做不做得到?」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8-24 10:31 编辑

ACT 1


從窗口輕洩而入的陽光,使得周防哲仁緩緩地睜開雙眼。
由和紙與木框製成的日式傳統吊燈,垂掛在以木板釘成的天花板上。哲仁悠悠挺起上半身,環顧整個房間。衣物與垃圾四處散亂,連榻榻米地板都看不到了,簡直慘不忍睹。
妻子還在世時,就算把衣物隨便亂扔,她也總是會在自己工作時收拾好。
而且,起床後只要走出臥室,令人食指大動的味噌湯香氣就會鑽進鼻腔裡。
現在已經不會再有那種——
「咦?」
一走出臥室,哲仁就不由自主地抽動著鼻翼。雖然相當淡,可是屋裡確實飄著一股味噌湯與剛煮好的白飯香。
哲仁受那香氣引誘似地走進飯廳。白飯、荷包蛋、鹽烤鮭魚、味噌湯——餐桌上擺滿了這些日式早餐的基本菜色。
「喔,老爸你醒啦?我正想去叫你呢。」
少年的五官與妻子有幾分相似,他面無表情,但又彷彿有點難為情地看著一旁說道。
周防勇斗——哲仁失蹤了將近三年的獨生子。
他與三年前相比,長高了不少。
聲線也變得低沉。
表情精悍,看起來成熟了許多。
儘管哲仁已經和成長後的勇斗打過好幾次照面了,但果然還是無法不對這三年間的落差感到迷惑。
哲仁隱藏著心中的動搖,一如既往地板著臉,看著料理問道:
「早。今天吹的是什麼風?」
話一出口,哲仁就後悔了。
應該還有更好的表現方式才對。都是因為這張說不出中聽話的嘴巴,自己才會被兒子痛恨那麼多年。但是人的本性這種東西也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不過,雖然兒子看來有點不高興,卻沒有中斷對話,反而哼了一聲繼續說道:
「因為昨天你幫了我忙啊。還有就是,這也算是過去誤會你的賠罪啦。」
勇斗仍然看著一旁說話。這種容易害羞的部分,意外地和哲仁很像也說不定。
「哼,煮都煮了也沒辦法,那我就不客氣了。」
「好、好啊。」
兩人笨手笨腳地坐下。
就像勇斗說的,昨夜的深談,冰釋了兩人多年來的誤會。
雖然如此,畢竟分開了將近三年,哲仁完全不知該和兒子聊些什麼才好。
他原本就拙於言詞,再加上生平以鍛刀為職志,不,是把人生弄到只剩锻刀而已,因此與人交流的技巧極端拙劣。
明明兒子都主動釋出善意了,自己這個樣子也未免太不中用。就在哲仁如此自責時——
「不好意思,味噌湯不夠熱,而且味道太淡了,遠遠比不上媽媽煮的。」
喝了一口茶紅色湯碗中的液體後,勇斗想起什麼似地苦笑道。
「……你才第一次下廚,不可能那麼簡單就追上母親的水準。」
「是啊,媽媽真的很厲害呢。」
「……嗯。」
總算能坦率地說出肯定的話語了。哲仁鬆了一口氣,在心裡感謝著亡妻。
比起如此不中用又彆扭的自己,勇斗的應對成熟多了。他在這三年裡成長了很多呢——哲仁感慨良多地想著。
雖然對兒子的成長感到欣慰,但是無法親眼看到他成長的過程,又讓哲仁感到些許寂寥。
哲仁再次體認到——
「還有就是啊,雖然剛和好就說這種話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我又要走了。」
——兒子早已成長為獨當一面的男人,且將從自己的羽翼下離巢獨立的事實。


「我想應該……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家了。不、不是因為討厭老爸的關係哦,是有一些事情要辦。」
勇斗說著,正面看向哲仁。
喉嚨因緊張而感到乾渴,在桌下捏緊的拳頭正微微出汗。
要說出這件事,果然還是覺得很沉重。
三年來杳無音信,今早的相處也仍然有些生疏,不過勇斗對父親的憎恨之情已經蕩然無存了。
畢竟現在的勇斗能瞭解,對父親的怨恨是來自母親之死造成的誤會,再加上這三年來他在精神方面成長了不少,因此大概能明白,父親其實只是個不擅於表達感情的人而已。
儘管勇斗心中的疙瘩已然消除,而且也承認哲仁是自己的父親。不過,正因如此,反而產生了把父親、把唯一的血親獨自留在這個家中的罪惡感。
哲仁啜飲著飯後的茶水,大大呼出一口氣。
「……攸格多拉西爾,是吧?」
「!你知道?」
勇斗大吃一驚,連忙反問道。父親苦笑似地聳聳肩。
「美月把大致的情形全都告訴我了,而且還會定期來跟我報告新進度呢。她真是個好女孩。」
「原來如此。美月那傢伙,竟然瞞著我偷偷做這種事。」
雖然口氣聽起來像在責備,不過勇斗的嘴角卻綻放出穩健的笑容。
那女孩當自己的老婆實在是太浪費了。勇斗再次感受到這點。
不難想像,當初還在攸格多拉西爾的自己,一定會意氣用事地堅持「沒必要告訴那老頭!」美月也深知這點,所以刻意瞞著勇斗,把一切偷偷報告給應該很擔心他的哲仁知道。
想到這裡,勇斗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手機……謝謝你沒去解約,一直幫我付帳單。真的幫了我大忙。」
勇斗由衷感激地說著,低下頭道謝。
其實只要稍微思考一下,馬上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沒錯,勇斗早就隱約察覺這件事了。
三年來,自己的手機能繼續維持上網、通訊的功能,肯定是有人不斷幫他付帳的緣故。
可是,他因為不想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假裝成沒有發現這件事,一直不肯多想。
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經能大方接受這事實了。
「只是單純忘了解約而已。看家裡現在的樣子就能知道,我是個多懶散沒條理的人。」
「嗯,其實我也猜到是這麼回事,不過因此幫了我大忙也是真的,所以還是讓我說聲謝謝吧。」
「不用謝。什麼都沒做卻被人道謝,感覺很不舒服。」
哲仁抿嘴深深皺眉,擺出比平常更死板的表情。乍看之下似乎是因此不高興了,但那純粹只是為了掩飾害羞而已。
事到如今,勇斗大致上也能夠理解這位父親是什麼個性的人了。
總而言之,就是很笨拙,很容易害羞,認為情感外露是很丟臉的事——他就是屬於這種老派職人性格的人類。
真是麻煩的父親啊。勇斗苦笑地繼續說道:
「嗯,總之我要重新拜託你,請你今後也繼續幫我付帳單。這個算是預付款。」
勇斗靜靜地拿出在攸格多拉西爾時使用的純金護額。
這是用來證明《狼》族宗主身分的物品,相當貴重。不過現在勇斗身上也沒其他東西可以代替這個作為預付金了。
考慮到今後可能面臨的情況,讓手機維持能夠與現代通訊的功能是最重要的事。
「不是一味由大人幫忙付錢,而是主動支付代價嗎?看來你多少有點成長了呢。」
「因為我在那邊也不是隨便混過來的嘛。」
「變得會耍小聰明了。就算不拿出那種東西,這點小錢我還是會出啊,真是見外。」
「咦?你說什麼?」
「沒事,我在自言自語。」
哲仁雙手交抱胸前,板著臉哼道。雖然他答應了勇斗的要求,可是不知為何有點不高興的樣子。
「怎樣?我做了什麼讓你不爽的事嗎?」
「沒事,你不必在意。而且比起我,你還是好好想一下該怎麼報答美月吧。這三年來她一直盡心盡力幫你的忙不是嗎?既然不打算再回來了,就更應該……」
「是啊,所以我會帶她一起過去。」
「拿出誠意感謝她……啥!?」
哲仁驚叫道。他雙眼瞪得很大,額頭也因此擠出皺紋。
以臭臉聞名的哲仁竟然會露出這種表情,實在罕見。對他而言,這消息的衝擊力就是如此之大吧。
勇斗補刀似地繼續做出爆炸性宣言:
「對了對了,還有就是我要和那傢伙結婚。」
「什……什什什……!?」
哲仁下巴收不回去似地張大著嘴,啞口無言了。



勇斗還是生平頭一次見到這位父親顯現如此動搖的神情。
他在心裡叫好,繼續說道:
「是啊,畢竟她願意跟著我到那種荒涼的地方,所以我得好好負起責任才行呀。」
「不、不是啊。不能因為這樣就……對、對了,你已經徵得她父母的同意了嗎!?」
哲仁支支吾吾地問道。
這的確是理所當然的疑問。而且,這也是勇斗目前最頭痛的,完全不知該如何開口的難題。
勇斗「呼〜〜」地長長吐出一口氣,聳肩苦笑道:
「還沒,之後才要說。」


「喂,勇斗。美月來了哦。」
勇斗正在自己的房間上網,哲仁的聲音自樓下傳來。
看了看時鐘,不知不覺已經超過下午四點,已是放學時段了。集中精神做事的時候,果然感覺時間流逝得特別快。
「知道了,我現在就下去。」
勇斗以樓下聽得到的音量說完,離開房間跑下樓前往玄關。美月正笑咪咪地和哲仁說話。
「啊!小勇!」
一看見勇斗出現,美月立即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向他打招呼。
與介於青梅竹馬和戀人之間的曖昧時期不同,現在的美月已經是勇斗名正言順的女朋友,而且是私訂終身的未婚妻了。再加上父親也在場,讓勇斗覺得有點難為情。
「聽說小勇已經和爸爸和好了?真是太好了。」
「嗯,是啊……倒是妳啊,一直偷偷把我的事告訴我老爸是吧?」
「欸欸!?呃,那個是,因為那個……」
美月不禁慌了起來,瞬間從笑容可掬變得狼狽不堪。
勇斗噗哧一笑,溫柔地把手放在美月的頭頂上。
「謝啦。」
「呃……嗯!不客氣。」
原本還慌張無比,一下子又變得笑逐顏開。
真是表情變化多端的少女。
光是看著她,就有一股安寧祥和的感覺。
「好了,別站在門口說話了,進來吧。」
「嗯,打擾了〜」
美月開朗地說著,脫鞋踏上玄關,接著回身把鞋子排放整齊。
不愧是代代擔任本村神社祭祀事宜的志百家獨生女,從這種小地方就可看得出家教良好。
「呃,哦〜對、對了,我想到有工作還沒做完。勇斗,我現在要去工房一趟,然後,那個,大概要四、五個小時後才會回來。」
哲仁突然想起什麼似地,以極為生硬的口氣說完後,便慌慌張張地穿鞋準備出門。
由於他的演技實在爛得太明顯,勇斗不由得苦著臉高聲叫道:
「不要想歪啦!臭老頭!我可不是為了那種事叫她來的!」
「呃、呃呃,嗚嗚嗚。」
美月似乎也意識到哲仁在顧慮什麼,整張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她也正值青春年華,果然對那種事多少有點在意。
不過,勇斗今天真的不是為了做那種事才叫她來的。
「我們只是要討論該帶哪些東西去攸格多拉西爾而已!沒有打算做什麼奇、奇怪的事啦!」
勇斗大聲說著,像是在說給自己和美月聽似地。
沒錯,這才是他今天叫美月過來的原因。
好不容易回到現代,要是兩手空空地回攸格多拉西爾也未免太蠢了。應該盡可能多帶一些即使在攸格多拉西爾也能使用的現代文明利器,為將來做好萬全的準備才對。
勇斗本來打算和美月一起逛網路商城,討論、尋找該帶去的必要物品,沒想到哲仁卻製造出這種麻煩的場面。
離下次滿月只剩大約半個月,時間有限,該做的事堆積如山,偏偏在這種時候害他們意識到奇怪的事,很容易因此導致作業進度落後,造成困擾的。
「唔,是這樣嗎?對不起,我想太多了。」
「真是……」
勇斗無力地垂著雙肩。
拜此所賜,沒有比現在更尷尬的情況了。
「不過這樣的話你們需要不少錢吧?等我一下。」
哲仁轉身離開。勇斗原以為父親要回自己房間,但他卻又馬上回來。
「這代表我的一點歉意,就隨你使用吧。」
勇斗對那個被粗魯地扔到自己身邊的信封袋有印象。
那是勇斗剛回現代時,哲仁放在玄關的信封袋。他記得其中確實有大約二十萬日圓左右。
當時的勇斗完全無法接受這筆金錢,而且就道歉而言這金額也太大了,不過——
「哦,謝謝你了,老爸。這可幫了我大忙。」
「嗯。」
勇斗拿起信封袋,坦率地道謝。哲仁揚了揚下巴,無言地叫兩人快點進房間。
容易難為情的部分還是沒改變,真是個笨拙的父親。


「雖然是百圓商店,不過東西還真多啊——」
看著架上貨色齊全的商品,勇斗不禁讚嘆著。
這裡是車站前百貨公司內的百圓商店。
雖然一開始勇斗和美月照著原本的預定在網路上搜尋必要物品,可是兩人共處在狹小的房間裡,只要肩膀一不小心相碰就會全身僵硬,氣氛相當尷尬。
「反、反正天氣這麼好,一、一直待在家也很無趣,今天乾脆就直接到外頭買東西吧!」
「對、對啊!今天是很適合出門買東西的天氣呢!……真沒用。」
基於這種感覺,兩人緊急地變更計畫外出購物。
老實說,要是繼續待在那種氣氛下,勇斗不敢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推倒美月。
雖然兩人已有婚約,或許就算那麼做也不會有問題,可是告白的隔天馬上做那種事也未免太不像話了。
畢竟是自己打算廝守一輩子的人,因此勇斗想盡可能地珍惜對方。
「怎麼樣?在這裡買的話,就可以便宜地買到很多東西對吧?」
美月將身體微微彎向一邊,略帶得意之色地問道。
她這種小動物般的感覺也相當可愛,不過這感想實在太讓人害臊了,勇斗說不出來,只好隨口應道:
「嗯,確實是呢。」
老實說,買東西的事一向都是由母親做主,再加上勇斗遠離現代有三年之久,因此對這類商店很生疏。
他原本想在百貨公司內的一般商店購物,不過美月說在這邊買比較好,所以把他拉了過來。
就算有哲仁的金錢援助,資金有限這件事仍然不變,如果能以低價把東西買齊自然是最好,可是……
「買便宜貨會不會反而因小失大啊?」
勇斗微蹙著眉問道。
畢竟還是揮不去「便宜的東西容易壞」的印象。而且說不定一去之後再也沒有辦法回到現代,因此必備品還是盡可能買優質產品比較妥當。
「雖然說貴的東西品質通常比較好,可是比如這個,像這類的東西在這裡買不是比較划算嗎?」
美月充滿信心地指著的商品是——掛在鉤子上,長度、用途、色彩各不相同的傳輸線。
她噠噠噠地跑到商品旁,拿起其中一種交給勇斗:
「像這種東西,就要多掃一些儲備品才行,對吧?」
「哦哦,嗯,確實是得大量購買的東西呢。」
勇斗低頭看著美月交給自己的USB傳輸線,苦笑道。
為了上網搜尋資料以及和家人通話,手機充電的重要性遠勝過其他事物,是最重要的項目之一。
勇斗已經在網路上訂購四個最大型的太陽能電池了。
而連接手機與太陽能電池的USB傳輸線,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在普通電器行買的話,這樣一捲就要好幾百圓呢。可是比起買高級品,這類的消耗品不如多買一些才實在。因為就算再貴的傳輸線,在壞掉時也一樣說壞就壞。」
「沒錯。」
身在攸格多拉西爾時,傳輸線是毫無誇飾成分、不折不扣的「救命繩」,因此勇斗極為慎重、相當珍惜地使用著它。但是畢竟用了三年,接頭的部分已經有點故障了。假如想長住於攸格多拉西爾,就如美月說的,比起少量的高級品,還不如囤積大量的便宜貨反而妥當。
「還有就是……這邊這邊。像這種東西多買一些也滿好的,對不對?」
接著美月拉著勇斗來到置放望遠鏡的架子前。
雖然勇斗已經在網路上訂購品質較好的產品了,不過這種陽春版的似乎也有其他可用之處。而且因為便宜又小型,可以一次買很多副。
「妳也考慮了很多嘛。」
「當然呀〜因為我很快就要變成《狼》的一員了嘛。」
「嗯,是嗎?說得也是。」
勇斗心裡湧起一陣暖意,臉上浮現微笑。
對勇斗而言,《狼》這個氏族已經等同於家人了,所以他希望美月也能喜歡上《狼》。
知道美月主動為《狼》著想,讓勇斗覺得就像自己被照顧了一樣高興。


「結果買了一大堆東西呢。」
「因為很便宜嘛——」
回家的路上,勇斗雙手提著裝滿戰利品的尼龍袋,聳肩苦笑道。
本來沒打算買這麼多的,可是既然如此便宜,很容易不小心就把商品一直往購物籃裡丟。
百圓商店真是可怕的地方。
「啊,對了!聽說今天的晚餐是小勇喜歡的咖哩,要來吃嗎?」
「這個嘛……」
美月突然想到似地問著。看著這樣的美月,勇斗浮起略帶苦澀的笑容。
最近美月家晚餐的菜色中,一定會包含一項勇斗愛吃的料理。說不定是為了誘拐勇斗去吃晚餐而特地做的。
這都是因為志百家廚房的主宰者——美月的母親美代,承認勇斗是女兒的男友,並且對他心懷好感的緣故。勇斗儘管覺得很感動,但又有股罪惡感。
果然還是該照著規矩來才行。勇斗下定決心。
「今晚,我想求妳父母同意讓我帶妳去攸格多拉西爾。」
勇斗認真地說道。
原本堆滿笑容的美月臉龐因這句話而漸漸變得僵硬,表情也凍結了。
「一、一定要說、嗎?」
她以幾乎聽不到的音量問道。
可以的話並不想提——勇斗似乎能聽到她這樣的心聲。
其實勇斗的心情也和美月一樣。這件事既麻煩又得小心處理,光是想像就會覺得胃痛。
說真的,勇斗也很不想面對。
雖然如此——
「可是也不能不說啊。女兒突然失蹤的話,他們肯定會嚇一大跳的。」
「是、是啊。不、不是嚇一大跳就能了結的呢。」
「就是啊。」
「不、不過,他們一定不會答應的……」
美月低頭,五官沉痛地扭曲著。
「嗯,肯定得花上好一番工夫說服他們吧。」
勇斗也嗯嗯地點頭。
希望你們能讓女兒跟著我嫁到戰爭中的異國,而且無法自由來回,最壞的情況是,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面了——這種話,十之八九的父母聽了都不會答應吧。只要是正常的父母,照理說會反對到底才對。
「能不能……先過去那邊後再告訴他們……」
「那種跟私奔一樣的方法是最後手段。」
勇斗乾脆地否決了美月的提議。
美月的母親從勇斗年幼時就對他百般照顧,即使是現在也站在他這邊,支持美月和他交往。對如此善待自己的人做出忘恩負義的行為,這是勇斗絕對無法接受的事。
該說是幸好嗎?距離下個滿月還有一點時間。想接收對方的寶貝女兒,就該以最大的誠意來說服對方,這才是做人該有的基本態度吧。
當然,如果對方不肯答應,勇斗也有直接帶走美月的覺悟就是了。


「說什麼夢話!你這個臭小子!」
砰!美月的父親——茂朝桌面用力一拍,怒氣沖沖地罵著。茶杯差點被他打翻。
假如聽到有男人說「我要把你的獨生女帶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的遙遠土地上」,做父親的人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
「我是認真的。雖然我也深知這是相當任性的要求,但還是請你把女兒嫁給我吧。」
就算籠罩在茂的怒氣下,勇斗依然毫不膽怯地看著對方的眼睛說道。
茂的臉唰地愈變愈紅。勇斗也明白自己那些話等於火上加油,但還是無法不說。
「連二十歲都不到,而且根本沒在上學的小鬼哪有資格說這種話!」
「的確,在這邊的世界裡我是個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的人。不過我能保證絕對不會讓你女兒面臨任何經濟方面的困難。」
「說什麼大話!你知道養一個家有多辛苦……」
「哦——說到這個,小勇在那邊的世界是王者對吧?仔細想想,美月是嫁給了有錢人呢。哇——好像言情小說裡的情節喔。」
茂正想長篇大論述說身為一個家庭的經濟支柱有多麼辛苦時,妻子美代卻以悠哉的口吻嘆了口氣插嘴道。
緊張的氣氛瞬間煙消霧散。
不愧是美月的媽媽。勇斗深刻地感受到這點。
「媽媽!妳在說什麼啊!?那些一定是這小子胡扯的啦!」
「嗯,我也沒打算無條件地相信,不過那個護額是純金打造的,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哦。」
「嗚!?」
茂啞口無言了。
事實果然勝於雄辯。
雖然勇斗並不怎麼喜歡那類的首飾,所以很少戴在身上,可是他現在很感謝一直嘮叨著「至少要戴著表現宗主威嚴的護額」的約爾根。
「才短短三年時間,就能在討生活之餘弄到那樣的東西,所以在金錢方面應該是不用擔心吧?」
「妳到底站在哪一邊啊!?」
「真要說的話,是女兒那一邊吧。」
「啥!?」
「咦!?」
「欸欸!?」
美代的話讓茂、勇斗、美月三人分別發出不同的驚叫聲。
就連勇斗也沒想到,美代會如此乾脆地站在自己這邊。
「妳、妳、妳,是昏、昏頭了嗎!?」
對妻子說這種話也未免太過分了,不過這次應該不能怪他才對。
美代也不特別生氣,而是咯咯笑道:
「我很清醒哦。我只是希望女兒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而已。」
「〜〜!那、那也只有現在!年、年輕人容易被一時的激情沖昏頭,可是在那種膚淺的感情基礎下結婚,將來一定會不幸的!等到感情冷了,一定又會找不同的對象談戀愛啦!」
「如果能找不同的對象就好了。」
就世間常識而言,茂的說法極為合情合理。可是美代卻把手放在臉頰上,無奈地嘆著氣:
「這個女兒啊,從小就只會一直叫小勇小勇呢。」
「媽、媽、媽媽!?」
美月漲紅了臉,慌張地用力揮舞雙手。
雖然彼此已經表達過心意了,可是在當事者面前,被其他人揭露自己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上勇斗了,還是很難為情的事。
「聽說十多歲的年輕人談的戀愛,能撐三個月就算很久了,可是美月卻從小學就喜歡小勇到現在,而且最近這三年持續的,還是人們說一定會分手的長距離戀愛呢。我很肯定,這不是一時的激情或年輕氣盛太過衝動那類的感情哦。」
「媽媽……」
美月眼眶微濕,感動地看著母親。
「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對女人來說才是最幸福的事。而且小勇也是我從小看他長大的,如果是這孩子,我相信他能給美月幸福。」
「!謝謝……」
勇斗感激到連聲音都發抖了。
現在的勇斗算是蹺家少年、三年來從沒上過學的游手好閒之徒,美代願意承認這樣的勇斗是自己寶貝獨生女的對象,讓勇斗非常欣喜。
「不、不管妳怎麼說,我都不會答應的!我才不可能答應呢!」
但是丈夫茂卻沒有那麼簡單就點頭同意。
而且他本來以為會站在自己這邊的老婆居然倒戈,似乎讓他的心情更不好了。
「你那樣不分青紅皂白地一味反對,是沒有辦法好好溝通的哦?」
「溝通!?沒那個必要!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不要那麼意氣用事啦。都快分不出誰才是小鬼頭了。」
「小鬼……!?妳、妳居然說成那樣……!」
「哎呀,我說的是真話唷!看看小勇,人家比你成熟冷靜多了。」
「咕唔唔唔唔!」
「呃,那個,請不要為我的事吵架,我改天再登門拜訪吧。」
看著氣氛緊張起來的茂與美代,勇斗趕緊打圓場道。
雖然勇斗打從心底感謝美代站在自己這邊,可是如果夫妻感情因此出現齟齬,那他可傷腦筋了。
原本他就已經打算帶走他們的寶貝獨生女了,要是還因此害得夫妻失和,可是再怎麼道歉都無法彌補的罪過。
不過,美代無視勇斗的擔心,表情更加得意了。
「你看,態度很成熟對吧?」
「〜!好啦!我知道了。就先聽聽他怎麼講。有聽總可以了吧!」
茂一臉不滿,半暴自棄地拄著臉頰說道。
「呵呵,真不愧是我老公。」
「哼!」
聽了妻子的讚美,茂更加不悅地用力把頭撇向一旁。
美代輕笑著注視丈夫,對勇斗眨了眨眼。看來是為了誘導老公讓步而演的戲。
雖然態度一派悠然,卻不可小覷。美代深知御夫的要領。
將來,自己說不定也會像那樣在美月面前抬不起頭吧。勇斗對此感到一陣戰慄,但同時又覺得那是非常幸福的未來。
「你叫勇斗,是吧?」
「是、是的!」
被茂點名,勇斗趕緊挺直身子坐好。
茂的表情仍然很不高興,但是剛才眼中熊熊燃燒的激昂怒火已經稍微平息,開始冷靜下來了。
「想把我們家還沒成年的獨生女帶走,你應該猜得到我們會強烈反對吧?」
「是的。我有長期抗戰的覺悟。反而是美代阿姨那麼乾脆地站到我們這邊,讓我有點難以置信。」
「哎呀〜真意外你會這麼說。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小孩哦。如果你和美月結婚,就是名符其實的兒子了,我當然會贊成囉。」
美代超齡地鼓著腮幫子裝可愛說道。這種略帶脫線感的部分和美月實在很相似。
真的是天生一對母女。
「總之先不要管這傢伙了。」
「哼!」
呿呿,茂揮了揮手,美代則是憤憤不平似地睜大眼睛。
這種對彼此都很不客氣的態度,果然還是長年相守的夫妻才做得到吧。雖然他們正在吵架,卻又能感受到他們有深厚的感情基礎,很能理解對方。
「明知道我們一定會反對,為什麼還要特地告訴我們?」
「呃?這麼重要的大事,不說不行吧?」
不明白茂的意思,勇斗歪著頭問道。
「沒錯,就是這樣。不過,你也可以選擇先私奔,等事實已成後再聯絡,那樣不是更簡單嗎?到時就算我們想反對也無可奈何了。既然選擇事先告知,我們當然會防著你帶走美月。過去幾天和你交談下來,我清楚你絕對不蠢,為什麼要故意選擇明知困難的那條路走?」
茂注視著勇斗的眼睛問道。
勇斗感覺他是在測試自己是不是個男人。
測試自己是不是足以讓女兒託付終身的男人。
勇斗吞了吞唾液,緩緩開口:
「正如叔叔你說的,想和美月在一起的話私奔是最快的方法。但如果我做了那種卑鄙的事,應該會讓叔叔和阿姨很不放心吧?擔心這種男人不可能真的讓美月幸福。」
「嗯。」
「這三年來我學到了很多,其中一件事就是——用來緊急度過眼前難關的方法,等事後想收拾殘局時反而會更加辛苦費力。的確,想讓叔叔和阿姨答應我帶走美月是很困難的事,但盡可能地展現出誠意,讓你們承認我有資格成為美月的丈夫,我認為這是想帶走你們寶貝獨生女兒的男人在最低限度上該做的事。」
「……原來如此,看樣子我老婆確實沒看走眼呢。就你這年紀的人來說,你的確相當懂事成熟。雖然我還是不相信異世界之類的故事,不過可以明白,這三年裡你過得相當充實。」
「謝、謝謝。」
「哼,要道謝還早。我可沒說要把女兒交給你哦。」
「我曉得。我也不認為今天就能徵得叔叔的同意。只要還有時間,我會一直來的。」
「那就多陪我聊聊吧,畢竟我不像我老婆那麼認識你。媽媽!拿酒來!」


「呼嚕呼嚕——呼嚕呼——!」
「啊啊,爸爸真是的,有夠丟臉的啦。」
茂躺在沙發上,發出巨大的鼾聲。美月低頭看著那樣的父親,臉上滿是困擾的神色。
「呵呵,爸爸酒喝得比平常快,他八成也是因為多了個兒子,覺得很高興吧。雖然其中也有女兒被人搶走,借酒澆愁的成分就是了。」
美代幫茂蓋上毛毯,愉快地嘻嘻笑道。
「多了個兒子……這表示叔叔承認我了嗎?」
勇斗不安地問著,美代聳聳肩:
「是啊。這個人還挺傲嬌的,正面相對時只會裝凶狠,不過我想他應該挺中意小勇的哦。」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
「呵呵,我跟著這個人也快二十年了,有我保證,你大可以放心。」
「好的。只是,該怎麼說呢,進展得太快了,反而讓我覺得沒什麼真實感……就像我對叔叔說的,我本來已經做好長期抗戰的覺悟了。」
「哎呀,小勇這麼說可就太小看自己了哦。之前我也說過,你在這三年裡變成了好男人。光是像這樣和你說話,就能從你的言行舉止中確實地感受到,你有許多以經驗為基礎的深度。而且這個人在公司裡可是人事部長哦,他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的。」
「呃,阿姨太誇獎我了。」
被當面如此稱讚,勇斗有點難為情。
雖然勇斗嘴上謙遜,但他在這三年裡的確度過不少險惡困境,所以也有成長到某個程度的自信。
說真的,這一點能得到他人的認同,讓勇斗十分高興。
美代以慈愛的溫柔眼神看著勇斗。
「如果是現在的你,我就可以放心地把美月交出去了。雖然我這女兒還不夠成熟可靠……不過……還、還是要請你多多關照了……哦。」
說到最後,美代語帶哽咽。
放手讓才剛上高中的女兒離家遠行。果然還是會難過、會寂寞的吧。
雖然嘴巴上說可以放心,但心裡一定仍會擔憂。
美代把那些不安硬是壓下,承認勇斗是美月的生涯伴侶。
勇斗挺直背脊,重新調整姿勢,宣誓道:
「是,我這輩子絕對會好好珍惜阿姨的女兒。」
勇斗在心裡發誓——不論發生任何事,一定要守住這句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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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8-24 10:31 编辑

ACT 2


「已經升起了嗎……」
美月透過蓊鬱的枝椏縫隙仰望靜靜懸浮在夜空中的滿月,寂寥地嘆了口氣。
光陰似箭,日子就在勇斗與美月忙著做各種準備的情況下倏忽流逝了。
為了不留下遺憾,美月在這半個月裡努力對父母盡孝、與瑠璃和其他朋友們盡情遊玩。昨夜也和家人、至交好友瑠璃一起舉辦了盛大的送別會。
雖然如此,只要想到經此一別,此生再也無法相見,就覺得不夠滿足。
如果有去做那件事就好了。如果有去做這件事就好了。好想做那件事。好想做這件事。不計其數來不及完成的事,到如今都被一一記起,視野也因淚水而模糊。
「美月,要好好保重身體哦。」
母親美代哽咽著,用力抱緊美月。
只要一想到今後再也無法感受到這溫暖,美月的眼眶就濕熱了起來。雖然早就下定決心不能哭,今天要笑著和大家道別,可是淚水依然止不住地滑落。
「媽媽,妳也要保重哦。我是個不孝的女兒……嗚嗚,對……不起……」
「說什麼傻話。如果真的這麼想,就要在那邊努力幸福地活著。那就是對我們……最好的盡孝方式。」
「嗯……我知道……」
美月吸著鼻子,不斷點頭。
不知經過了多久,美代終於以顫抖的手抓著美月的雙肩,用力把她推開。
「不能只有我一直霸占著妳呢。」
美代以笑中帶淚的表情說著,把身體讓向一旁。
父親茂站在美代身後,像是忍耐著什麼似地緊咬牙關,五官也因此扭曲。
「吶,爸爸也快點說說話吧。」
「嗯、嗯。呃、哦〜對、對了,去那邊以後要記得常和我們聯絡。」
在美代的催促下,茂顫聲說道。
仔細一看,他的眼眶也濕了。
雖然在審查過勇斗後,茂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可以把女兒託付給這小夥子,但他肯定不想這麼快就和愛女分開。
正因為明白茂的心情,美月也用力點頭說:
「嗯,我知道。我會盡量天天打電話回家的。」
「如果在那邊住不慣就回來吧。爸爸一定會馬上找出讓妳回來的方法。」
「謝謝,爸爸。可是不要緊,我在那邊一定會過得幸福的。」
「……嗯,是這樣啊。」
茂為了忍住淚水似地猛然仰頭,轉身背對美月。
他的雙肩不住輕顫。應該是基於身為父親的自尊心,不想讓女兒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吧。美月對著父親的背影深深低頭鞠躬道:
「非常感謝爸爸過去的養育之恩,我很高興能生為爸爸的女兒。我過去那邊之後,爸爸和媽媽也要好好相處哦。」
「小、小孩子說什麼大話。妳、妳只要顧好自己就……嗚、嗚嗚,好、好了,嗚嗚嗚!」
說到最後,他已經泣不成聲了。
美月眼中又再次落下大顆大顆的淚水。
此時,某人輕拍著哭泣中的美月肩膀。
「美月,加油。要在那邊過得很幸福哦!」
「瑠璃……嗯、嗯!我一定會幸福的!」
美月努力擠出笑容回應特地在半夜前來送行的、她最要好的朋友。
也許是被美月與父母的互動感染,瑠璃臉上早已被淚水濡濕。儘管如此,她還是豎起拇指,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生小孩的時候要記得傳照片給我看哦。」
「欸欸!?瑠、瑠璃,妳也太急了吧!」
「說什麼傻話,勇斗哥不是王者嗎?早點生下繼承人是王后的責任啊。」
「攸、攸格多拉西爾不是以血緣來繼承王位的……」
「嗯?咦?是這樣啊?」
瑠璃歪著頭,一臉不可思議。
對了,在詳細解說攸格多拉西爾的事時,瑠璃基本上都在呼呼大睡——美月想起這件事。
「我也會努力找個不輸美月的小勇的男朋友,到時候再把照片寄給妳看。」
「啊哈哈,我很期待哦。」
「美月,妳要好好保重哦。」
「嗯,瑠璃妳也是……那我走了。」
雖然依依不捨,但美月總算說出了道別的話,揹起放在腳邊的背包。
與美月的身材相比之下,那背包大得誇張,讓美月看起來就像快被壓垮似地。背包裡滿是為了這一天特地採買的各種物品。
美月最後一次向眾人鞠躬,接著轉身。
視線另一頭,勇斗正以擔心又沉痛的表情注視著美月。他也同樣揹著大型背包。
勇斗的父親哲仁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看來勇斗也已經和生父做完今生的道別了。
美月扛著沉重的行李,以像是快要摔倒似地,搖搖晃晃的步伐朝勇斗走近。
「久等了。」
「……這樣真的……好嗎?現在還有機會回頭哦?」
勇斗瞥了一眼美月的家人,小聲問道。
「不要緊的。」
美月以衣袖用力擦了擦眼角,臉上的表情轉為堅毅,看向前方。
視線的另一頭是古老破舊、看起來彷彿快崩塌的神社。所有的事全是從三年前在這裡舉行的試膽大會開始的。



兩人都已與親友道別,接著只要配合攸格多拉西爾舉行儀式的時間,透過鏡子看神鏡就可以了。
「那我就叫那邊開始儀式了哦。」
勇斗說完,把新手機按在耳朵上。
那是一週前剛買的新型智慧型手機。由於使用了新技術,因此液晶螢幕耗電的情況改良了很多。
雖然也買了大型太陽能電池,電力問題應該能得到大幅度的改善,可是電力有限的事實依然不變。為了預防萬一,還是挑選電力較為持久的機種才好——勇斗是如此判斷的。
「菲麗希亞?你們那邊好了嗎?……嗯,那就開始吧。」
終於啊。
再過不久,就要永遠離開出生、長大的日本這塊土地了。一想到這點,不安就急速湧上美月的心頭。
自己真的能夠忍耐再也無法與父母相見的情況嗎?真的能在語言完全不通,文明很原始的大地上生活嗎?
事到如今,恐懼感瞬間一湧而上。
可是,已經無法回頭了。
「好了……美月。」
勇斗輕輕伸手。
「嗯!」
美月堅定意志,點頭緊握勇斗的手。勇斗仰望著高舉的手機。
手機已經設定成自拍模式,螢幕上映著因緊張而表情僵硬的勇斗與美月臉龐,以及兩人身後微微發出妖異光芒的神鏡。
(ᚪᛟᛉ ᛟᛇᛇ ᛇᛖᚷᛖᛉᛜ(為了我等的勝利)。)
耳邊突然響起銀鈴般悅耳的女性聲音。那是過去美月與勇斗講電話時,聽過好幾次的音色。
(哦哦,這就是菲麗希亞小姐的聲音啊?)
美月驀然想著這種事,接著腦中浮現出一道隱隱約約的女性身影。
現實中,肉眼所見的確實是映在手機螢幕上的自己和勇斗,可是腦子裡卻浮現不同的畫面,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
那名女性頭上戴著鑲滿寶石的金屬頭冠,穿著全白、輕飄飄如仙女般的服裝,聚精會神地跳著舞。
「哇啊,好美啊——……」
美月不由自主地讚嘆道。
雖然勇斗曾經傳過菲麗希亞的照片給她看,但是親眼目睹,還是遠比想像中更加丰姿綽麗,國色天香。
(ᚷᚢᛞ,ᛇᛖᚷᛖᛉᛜ ᚦᛁᛚᛚ ᛟᛇᛇ(神啊,請賜與我等勝利)!)
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聽到時更加清晰。
現實中的視野也開始變得模糊、扭曲。
照這情況看來,召喚儀式應該能成功吧。
由於沒有人確實知道從二十一世紀的日本穿越到攸格多拉西爾的方法,只好盡可能地重現上次召喚的過程,試著以這種曖昧模糊的方法穿越。
面對《豹》與《雷》的威脅,勇斗恨不得立刻飛回攸格多拉西爾。如果那樣的小勇回不去的話該怎麼辦呢!?——雖然美月曾經如此擔心過,不過看來是杞人憂天。
「咦!?」
忽地,原本與自己右手相握的勇斗的手消失了。
明明緊握著彼此的手,牢固到絕對不會分開才對,可是聯繫的觸感卻在一瞬間消失了。
「小勇……!」
美月連忙轉頭看向勇斗。
「美月!」
勇斗臉上充滿驚訝的神色。他的叫聲聽起來很遙遠。
而身影也變得愈來愈模糊。
幾乎是反射動作地,美月朝勇斗伸手,勇斗也回握她的手——
但兩隻手卻互相穿透而過。
「!?美月!妳的眼睛……!」
勇斗好像說了什麼,可是美月聽不清楚。
他的身影逐漸朦朧,最後終於……
美月的視野整個變黑了。


最初映入眼中的,是那面熟悉的鏡子。
鏡面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完全沒有任何鏽斑,是相當新的物品。不過形狀和美月家代代相傳的那面古老神鏡如出一轍。
那面鏡子與土製人偶,一起被供奉在環繞著火把的祭壇上。
察覺身後有許多嘈雜的人聲,美月回頭一看,大約有數十人位在她後方。
「!」
金與茶的髮色、富有立體感的五官,明顯不同於日本人的異質集團,讓美月不由自主地僵住了。但對方也一樣,不,是顯得更加驚訝。
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接著開始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什麼人似地。
「對了!小勇呢!?」
美月也慌張地找起應該要一起過來的青梅竹馬。
她掃視著四周,規模與小型體育館相當的空間裡沒有任何黑髮之人。
美月下意識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掌。
最後那個瞬間,這隻手確實與勇斗的手相疊在一起。可是,卻無法碰觸到對方。
也就是說,那代表——
「難道,只有我過來了……嗎?」
美月明白自己的臉倏然失去血色。
只有勇斗被召喚成功,或兩個人都沒被召喚過去——美月雖然設想過那樣的情況,可是卻想都沒想過,居然會有唯獨她被召喚過來這種事。
「等一下,這、這樣一來……」
自己一個人,被冷不防地扔進了連語言都不相通的世界,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就在美月差點陷入恐慌狀態時——
「美月ᛇᛄᛇᚦᛖᛉ(美月姊姊大人)?」
剛才出現於腦中的美女——菲麗希亞對她說話了。
雖然美月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她,但因為之前常聽勇斗提起菲麗希亞的事,對她算是熟悉。有知道的人物在場,讓美月稍微冷靜了下來。
「啊,是、是的!我是美月。我,是美月。」
美月指著自己說道。
我明白了。菲麗希亞理解似地點頭後,以不安的表情繼續說道:
「勇斗ᛒᛉᛟᛉ(勇斗哥哥大人呢)?」
從「勇斗」這個詞彙,美月大致可以猜得出她問的是勇斗在哪。
可是,那也是美月最想瞭解的事。
「啊!對了。」
想知道的話就打電話問吧。既然神鏡近在咫尺,就有可能與現代日本取得聯絡。
被出乎意料的情況嚇到六神無主,事到如今才想起可以這麼做,讓美月覺得有點可恥。
「呃呃〜〜手機手機……」
雖然想從提袋中拿出手機,可是背上的大型背包妨礙著她,讓她搆不到袋子裡的東西。
反正背包也很重,總之先放下來再說吧。正當美月要重新去拿手機時——
答~~答啦啦~~♪
令人懷念的旋律鑽進耳中,那是三年前曾經流行過一陣子的歌曲。由於被勇斗設為來電鈴聲,所以美月記得很清楚。
美月轉頭看往聲音傳來的方向。
「菲麗希亞。」
一名銀髮,身上纏繞著剛強、堅毅氛圍的少女舉起手,手上拿著美月熟悉的物品。
略粗的框架、與機身相比略小的螢幕,已經屬於偏舊式的智慧型手機——是勇斗三年前愛用的手機。
「ᛒᛉᛟᛉ(哥哥大人)!?」
菲麗希亞衝到銀髮少女身邊,把手機按在耳上開始說話。打電話的人應該是勇斗吧。
雖然美月完全聽不懂菲麗希亞在說什麼,不過從聲調可以明白她相當焦急。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對《狼》而言,必要的人物是勇斗。可是最要緊的勇斗沒有召喚過來,只召喚到附加物品,他們自然會非常迷惘。
美月自己也是,因為不知今後會變得如何,所以心中充滿恐懼。
從四周射來的奇異視線、隱約聽得見的完全不曉得在說什麼的語言,讓她愈來愈不安了。
「美月ᛇᛄᛇᚦᛖᛉ(美月姊姊大人)。」
就在美月惶惶無措、心急如焚地看著菲麗希亞講電話時,菲麗希亞把手機朝她遞了過來。美月想也不想地一把搶過手機:
「小勇!?」
『喂喂?是美月嗎?嗯,是我。看來好像只有妳被召喚過去了呢。』
勇斗回道,聲音比美月鎮靜幾分。應該是和菲麗希亞談過後大致掌握了整個情況吧。
『可能是因為以菲麗希亞的咒力,一次只能召喚一個人。她會再執行一次《縛魔鎖》,妳再等我一下。』
「哦,好。」
美月點點頭,放心地鬆了口氣。
一個人被留在這種連語言都不通的世界裡,果然很可怕。
目前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就是按照現在的步驟執行《縛魔鎖》儀式,是真的能把人從現代日本召喚到攸格多拉西爾的。
既然如此,接下來只要等著勇斗被召喚過來就好。不過,美月把事情想得簡單了……


「哦,今晚是滿月嗎?」
弗貝茲倫古在前庭仰望著天空,想起什麼似地自言自語道。
被明月照耀的臉龐,上半部覆蓋著漆黒的面具。他是因這特異的外表而被鄰近國家稱為『假面王』,並且畏懼不已的《豹》族宗主。
最近這半個月他忙著處理先前『加契納之役』的戰後事宜,曆法的事便完全從弗貝茲倫古的腦中遺漏了。
「西格恩。」
弗貝茲倫古喚著站在身旁的妻子。眼神與聲調極其冷淡,完全不像對妻子說話的態度。
對於賞識並大力提拔來路不明的自己、並獻出所有心力的這名女子,弗貝茲倫古自然對她有著非比尋常的感激之情。
可是,這名女人,卻把弗貝茲倫古發誓不論如何都要親手斬殺的那個男人,放逐到再也搆不著的遠方。
那麼做擺明了表示弗貝茲倫古的實力比不上勇斗,而且做出那種判斷的人竟然還是自己的妻子。弗貝茲倫古當然無法原諒她。
老實說,就算把她大卸八塊也不足以洩恨。不過西格恩終究是《豹》的前任宗主,而且也是指名弗貝茲倫古,讓他成為現任宗主的恩人,真那麼做的話他會失去民心。
但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的感情已冷,再也不想與這女人同衾了。夫妻間的感情陷入完全無法重修舊好的地步。
「什麼事,倫古?」
西格恩的回應聲也極為生硬。
她是個毫不吝嗇地展露褐色肌膚的妖媚美女,可是臉上罩著陰霾,不若以往光豔逼人。
「今晚,勇斗回到攸格多拉西爾的可能性……真的不存在嗎?」
他記得兩年前的勇斗常嚷著想回故鄉。
可是,人是會改變的。
現在的勇斗是攸格多拉西爾的西部霸王,掌握極大的權力與財富。寶庫裡堆滿各式各樣金銀珠寶、可以夜夜挑選不同的美女侍寢,所有人都擁戴著他、臣服於他、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難以想像勇斗會乾脆地捨棄,身為男人全都夢想過的至尊地位與奢華生活。
而且對《狼》這個氏族而言,他們也不可能放棄為部族帶來財富與繁榮的那男人腦中的知識。
因此,在滿月的今晚,自己的妹妹菲麗希亞說不定正在執行把勇斗再次召喚回攸格多拉西爾的儀式吧。
「不可能。」
但是,彷彿要斬斷那最後一絲希望似地,西格恩斬釘截鐵地道:
「我從帝國的神儀使艾雷克西斯那邊聽說過了。《狼》的祕法師咒力比你還低,所以她是絕對不可能破解我這『米德加爾特的魔女』使出渾身解數執行的《芬布爾之冬》的。」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8-24 10:32 编辑

ACT 3


「不是夢……呢……」
躺在硬邦邦的床上,仰望著生疏的土黃色天花板,伴隨著沉重的嘆息,美月小聲自語道。
昨晚美月來到攸格多拉西爾後,菲麗希亞又執行了兩次《縛魔鎖》的儀式,可是勇斗仍然沒被召喚過來。
也許是精力耗盡的緣故吧,在詠唱完第三次的《縛魔鎖》後,菲麗希亞當場昏倒,儀式也不得不中止。
雖然自己和勇斗及家人講了電話,可是過大的衝擊使得腦中一片空白,美月幾乎不記得到底說了什麼。
殘存在記憶中的,只有下個滿月之夜,也就是大約一個月後會重新執行召喚儀式而已。
而且就算再次執行儀式,仍然無法保證勇斗能回到攸格多拉西爾。還不如說,就這次的結果來看,即使再次執行同樣步驟,把勇斗召喚來這裡的可能性也相當低。
有什麼因素使勇斗無法被召喚過來。只要不把那原因排除,自己就會一直孤零零地待在攸格多拉西爾。
說不定,會到死為止,一直……
想到這裡美月不由得牙齒打顫、全身發抖,淚水不停湧出。
「美月ᛇᛄᛇᚦᛖᛉ(美月姊姊大人)?」
「咦?呃,我在。」
門外傳來叫喚她的聲音,美月趕緊擦乾淚水回道。
雖然自己不怎麼樣,但終究是《狼》宗主的未婚妻。若剛來這裡第一天就讓人看到哭哭啼啼的模樣,說不定會害勇斗蒙羞。
「ᛞᚢ ᛟᚪᛟᛉᛇᚲᚫᛗᛞ(打擾了)。」
進門的是菲麗希亞。
在這種近距離下仔細一端詳,菲麗希亞果然是沉魚落雁的絕色美人,美月深有所感。勇斗還真有本事被這樣的美人追求卻一直保持著理性。
連身為女性的自己,都被菲麗希亞的美貌及成熟的魅力蠱惑得頭昏腦漲了。
「ᚷᛟᛞ ᛗᛟᛉᚷᛟᛜ(早安)。」
雖然菲麗希亞笑著對自己說話,可是美月完全不懂她在說什麼。
美月再次體認到勇斗三年前過得有多辛苦。雖然腦子能夠理解那是很艱困的情境,可是實際體會後,真的是超乎想像的感覺。
如果連溝通都有極大問題,累積下來的壓力可不是普通地大。
再這樣下去,自己真的有辦法順利在這裡生活嗎?正當美月心中惴惴不安時,一陣舒緩又好聽的歌聲忽地鑽進她耳中。
「咦?」
美月反射性地抬頭,菲麗希亞朝她微笑道:
「美月姊姊大人,您能明白我說的話嗎?」
「呼欸?哇啊啊啊!懂懂!聽得懂聽得懂!這什麼這什麼!好奇怪的感覺哦——!」
美月不由得感動萬分地大吼道。
雖然耳朵聽到的是意義不明的音節,可是卻能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這就是讓語言不通的人們也能溝通的咒歌《交涉》嗎?生平第一次體會的奇妙感受,讓美月非常興奮。
「那真是太好了。請讓我重新自我介紹。我名叫菲麗希亞,目前是哥哥大人的副官。」
菲麗希亞溫柔地笑著,優雅地做起自我介紹。
美月覺得哇哇大叫的自己很幼稚,趕緊重新站好,彎腰鞠躬:
「我、我是志百家美月,是小勇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還有那個、呃、之後,要結婚的……」
「是的,我明白。等待了三年,好不容易終於能結合了,卻又因為我的失誤而分離……真是萬分抱歉。」
菲麗希亞深深低頭賠罪。
她雙肩顫抖不已。看得出來菲麗希亞自己也感到羞愧難當。
雖然逼問這樣的人很沒意思,可是美月還是無法不加以追問。
「那個,小勇真的、能來這邊嗎?」
昨晚由於菲麗希亞昏倒了,因此直到最後仍然無法曉得為什麼勇斗的召喚一直失敗。
「我正是為了此事才來找您的。請隨我來……」


「美月姊姊大人,請進。」
「哦,好。」
美月踏進菲麗希亞帶領自己過來的房間裡。
瞬間,數十道目光立刻集中在她身上,美月嚇得「噫!」了一聲,不由自主地後退。
房裡的每個人都長得橫眉豎目,而且眼神無比銳利。假如沒有事先上過廁所,說不定會被他們散發出來的魄力嚇得屁滾尿流。
雖然人群中也混著幾名年輕的女性,可是她們身上也都帶著英雄豪傑般的氣魄。
(嗚嗚嗚,要、要不要和他們打招呼?可是好恐怖,聲音發不出來啊——)
美月的心情有如受邀參加黑道幹部大會的普通小老百姓。
正當美月被房裡眾人的氣勢震懾、動彈不得時,一陣椅腳挪動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場者全數站了起來。
(噫!我做了什麼嗎?我做錯了什麼嗎!?)
美月反射性地上半身後仰,將雙手擋在面前。
「「「早安!母親殿下!」」」
眾人粗獷地喊著,朝美月深深低頭行禮。
「欸?欸欸!?」
美月不由得連眨眼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完全無法理解。
「歡迎母親殿下大駕光臨。抱歉昨晚太過忙亂,沒能好好向您打招呼,請讓在下代表整個氏族致上歡迎之意。在下是約爾根,是勇斗父親殿下指名的,這個《狼》族的少主,今後請您多多關照。」
房間後方的彪形大漢恭敬有禮地說道。
少主,相當於氏族的長子,是勇斗不在時全權負責《狼》族事務的重要人物。該說不愧是少主嗎?就算在這夥充滿氣勢的人群中,他的威嚴和魄力仍然超群絕倫。
美月被約爾根所震懾,倒抽了一口氣。不過她很快地警醒過來,重新站好。
「呃、呃呃,我、我是志百家美月。今、今後也請您多多關照。」
美月連連鞠躬,緊張地說道。
雖然心裡覺得太過唯唯諾諾好像會被人瞧不起,可是身為普通的日本人,美月的身體還是不禁那麼做了,縱然覺得不妥也於事無補。
「母親殿下的座位在此,請坐。」
「咦!呃,好的。」
正當美月覺得洩氣時,約爾根又指著他身旁的座椅說道。
美月再次反射性地點頭。等到她看見座椅時,臉上肌肉不禁一僵,接著連連抽搐。
和其他人相比,她的座椅明顯與眾不同:只有她的椅子有扶手,而且還鋪上了柔軟的紅布,裝飾成王位般的感覺。
除此之外,就如同前述的,身邊坐的人是凶神惡煞中的佼佼者約爾根。這是拷問嗎?——美月心裡這麼想,可是又不敢開口要求更換座位。
美月不得已,只能認命地挺直背脊,盡可能以優雅的姿勢走向座椅。
經過眾人身邊時,那些大漢們全都身子一顫,有種僵硬的感覺。看樣子,這些人其實和美月一樣緊張。
如此一想,就會覺得稍微輕鬆了點。
美月總算來到座椅前,可是每個人仍然全都站著不動。總不能自己一個人先坐下吧?就在美月窺視情況時——
「請您坐下,美月姊姊大人。」
跟著她一起過來的菲麗希亞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欸?可是大家都還站著,不能只有我坐下吧?」
「相反了。假如最尊貴的姊姊大人一直站著,義子們怎麼能坐下呢?」
「啊嗚啊嗚……好、好吧。」
雖然覺得會如坐針氈,可是既然規矩如此也就沒辦法了。美月只好先行坐下。
然而,就算她坐下了,眾人也沒有跟進的意思。
怎麼了嗎?我弄錯什麼了嗎?美月心裡驚疑不已。
「姊姊大人,請您命令大家坐下。」
菲麗希亞又說出了高難度的悄悄話。
要才剛滿十六歲的年輕小女孩,對這些有威嚴又性格強烈的凶神惡煞們下命令,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說真的,美月很想求饒。可是不下命令的話這些人就不會坐下,讓他們一直站著也令美月感覺很歉疚。
「請、請坐吧,各位。」
美月死了心,盡量以柔和不高壓、禮貌的詞彙說道。



雖然如此——
「「「是!」」」
眾人卻是氣勢非凡地回應,精神抖擻地坐下。
(小勇,你到底多被這些人崇拜啊?)
不只是本人,連突然出現的未婚妻都被如此對待。
雖然美月知道宗主的地位和王者差不多,但沒想過居然能得到這種絕對性的忠誠。
(原來如此。就是因為有這種待遇,所以公司老闆的兒子才會誤以為自己很了不起,用傲慢的態度對待員工呢——)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著這種事。
幸好,美月的父母給了她良好的家教,而且她也不笨,很清楚這些人獻上敬意的對象並非自己。
他們不是看著美月,而是看到了美月身後的勇斗,對勇斗低頭致敬。美月非常明白這一點。
「約爾根先生,接下來就交給你了。不必管我,繼續進行會議吧。」
美月委婉地說完,抿緊雙唇。
她才剛來到這個世界,連東南西北都還分不清楚。雖然心裡有一大堆關於勇斗的問題想問,可是現在不該說太多話,只好拚命壓抑浮躁的心情。
自從決定成為勇斗的也就是這片土地的宗主之妻後,美月讀了許多日本戰國時代或中國有名的賢妻惡婦的故事,以期日後能做成參考。現在的行動可說是用功後的成果。
「好的,那麼開始進行評議會。誠摯地感謝各位特地於清早集結在此。」
約爾根再次起身,環視在場眾人後行了一禮。
「我想,在座各位急切想知道的全是同一件事……叔母,希望能由執行儀式的您告訴我們,昨天晚上的詳細情形。」
「好的。」
受到指名,菲麗希亞也站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可是帶著善意的視線不多,應該說大半都是責怪的眼神。
「關於召喚儀式,整個過程本身並沒有疏失。能召喚到美月姊姊大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菲麗希亞承受著那些怪罪的視線,如此斷言道。
許多人的眉心出現皺紋,目光中的壓力變得更強了。
「妳是想說自己沒有錯嗎?但事實就是勇斗殿下沒能被召喚過來不是嗎!」
彷彿代表那些人似地,一名年長的白髮男子斥罵道。
「布盧諾大叔父,您這麼咄咄逼人,叔母會很難繼續說下去的。」
約爾根幫菲麗希亞緩頰般介入。
但布盧諾依然言辭犀利道:
「少主,你人太好了!這女人完全不清楚此事有多嚴重。先前加契納的大敗,以及勇斗殿下不見蹤影的事,已經讓民眾與官兵人心惶惶了。既然《豹》和《雷》締結了兄弟誓盃,那麼勇斗殿下不在的時間拖得愈久,就愈是危……」
「嗤!」
「有什麼好笑的!?」
「啊啊,沒有沒有,失敬失敬。沒想到當初極力反對父親殿下即位為宗主的大叔父,竟然會說這樣的話……人也真的是說變就變呢。」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當時的我也是以個人的想法在為《狼》著想的……現在我已經認為勇斗殿下是《狼》無可取代的支柱了!」
「是的,我曉得。既然如此,為了不讓下次的召喚失敗,我們還是先冷靜地把叔母的話聽完吧。不然也無法做好對策不是嗎?」
「〜!好吧。」
布盧諾蹙眉悶哼一聲,不情不願地點頭同意。
不過美月心想,布盧諾的那些話似乎也代表了某一層面的真相。陷入不安與焦躁中的,說不定其實是身為質詢者的布盧諾自己。
而且懷著那種情緒的,恐怕不只布盧諾一人而已。剛才責備菲麗希亞的視線不只一道,可以解讀成有許多隱性的那類人。
狀況可能比美月以為的要嚴重許多。
「我可以繼續說了嗎?」
「嗯,請。」
確認在場者安靜下來後,菲麗希亞開口問道。約爾根也催著她快點說下去。
菲麗希亞點頭。
「在第一次的儀式中,我以為那是錯覺,但在第二次、第三次的儀式後,我很明確地感受到一件事。」
「嗯。」
「雖然我的《縛魔鎖》確實捕捉到了某樣存在,但是在下一瞬間,又被別的力量彈開而消失了。」
「……也就是說有人在妨礙您,是嗎?」
「是的。恐怕是之前解除了我《縛魔鎖》的、西格恩的《芬布爾之冬》效果還存在之故。」
「呿!原來如此。」
約爾根嘖了一聲,恨恨地道。
「也就是說,就算在下個滿月重新執行召喚儀式,被《芬布爾之冬》阻礙而失敗的可能性依然很高,是這樣嗎?」
「……是的。很遺憾,就祕法師而言,我的力量遠遠不及西格恩。這次的事也讓我深切地感受到雙方實力差距有多大。我似乎無法破解她的祕法。」
「什麼叫似乎無法破解!妳怎麼能講得這麼輕鬆!?一定要破解才行!就算靠著氣魄也要突破對方的祕法!」
布盧諾再次對菲麗希亞咆哮道。
「沒、沒錯沒錯!」
「不能光說做不到就算了!事關《狼》的未來啊!」
好幾名幹部也跟著布盧諾一起斥責道。
事實上,目前《狼》正面臨《豹》、《雷》聯軍的威脅。事到如今才說沒辦法召喚勇斗,大家應該都無法接受吧。
「那麼就別說什麼靠氣魄還是意志力之類的蠢話。浪費時間。」
吉可露妮冷冷地道。
以那樣的態度和措辭對大叔父說話,實在是大不敬的行為。大廳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妳這小妮子!憑什麼插嘴!」
「囉唆!菲麗希亞怎麼可能不盡全力執行祕法!你昨晚沒看見她努力到昏倒了嗎!?」
遭人如此出言不遜,布盧諾怒目痛斥,不過吉可露妮也大聲吼了回去。
可是,就布盧諾的立場而言,被地位低於自己的小女娃如此頂撞後若乾脆地退讓,面子會掛不住的。
兩人以目光交鋒著,發出霹哩啪啦的火花。
「露、露妮,我是很高興妳幫我講話,可是……」
「嗯,這樣對大叔父說話實在太沒禮貌了,快道歉,吉可露妮。」
總不能放著兩人僵持不下,菲麗希亞和約爾根勸戒道。
只勸誡吉可露妮,不對吵架的雙方懲戒,應該是因為就輩分而言,布盧諾的地位遠高於吉可露妮的緣故吧。
場內氣氛也是,絕大多數人都對吉可露妮投以責難的視線,但是——
「我也贊同吉可露妮姊姊大人的意見。事前確實地累積勝算,等時機成熟時水到渠成地獲勝——這是我生父伯特韋德的做事方法,而且應該也是父親大人的理念。氣魄之類的根本是愚昧之徒才會說的蠢話。」
一名與《狼》的幹部集會很不搭調的稚齡少女,冷哼了一聲說道。
「妳這小鬼!雖然妳是《爪》族宗主的女兒,不過在這裡也只是個末位新人罷了!」
「你才是。既不是義子,也沒和父親大人交換誓盃,不過是個旁支而已,請不要事事都插嘴,害會議進行不下去。」
「妳說什麼!?」
克莉絲緹娜說得太過火,布盧諾怒容滿面瞪著她,但她卻一臉笑容,不在乎地加以無視。
一旁的艾爾貝緹娜看著互瞪的兩人,不知所措地掩著嘴。
(嗚哇,情況好像很嚴重呢。看樣子小勇如果不早點回來,內部一定會發生分裂吧。)
雖然提心吊膽,可是美月也無法插上嘴,只能當個局外人旁觀事態的發展。
常言道,只要有三個人就足以形成小團體。光是看今天的會議,就可以明白《狼》不是個團結一心的組織。
另一方面,美月又從所有在場的人身上,感受到對勇斗的絕對忠誠。一定是由於勇斗具有壓倒性的存在感,才能順利統合這些人吧。
「咳,總、總之,請叔母繼續吧。」
約爾根故意咳了一聲,像是重頭來過似地說道。
在這種情況下仍然能主持局面,不愧是少主。
「我不懷疑妳盡了全力,可是就《狼》的現狀而言,不能說做不到就雙手一攤。真的不能想想其他辦法嗎?」
「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和西格恩的實力差距太大了。如果犧牲我就能召喚哥哥大人,我絕對萬死不辭,可是……」
菲麗希亞不甘心似地咬著下唇,雙肩與緊握的拳頭都不住地顫抖。
她是自認、也是公認的勇斗第一心腹。而且,雖然這只是美月的想像,菲麗希亞應該不是基於勇斗的身分地位,而是單純地把勇斗視為一個男人,深愛著他。
雖然布盧諾一直責怪著菲麗希亞,可是在場的人中最想召喚勇斗、對實力不足的事最感痛恨的,不是他人,應該就是菲麗希亞自己。
「雖然人家不知道《狼》現在的情況有多艱難,不過簡單來說,只要找到能力可以和西格恩匹敵的祕法師,就能把勇斗召回來了對吧?」
一名紅髮少女搔著頭說道。
雖然她還沒自我介紹過,不過美月曾在勇斗傳給自己的照片上看過那張臉。那是和勇斗一起製作出各種武器、道具的《孕育劍戟者》茵格莉特。
但菲麗希亞依然眉頭深鎖。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但祕法師本身就已經極為稀少了,想找到比西格恩更強的祕法師……」
「縱然攸格多拉西爾如此遼閱,其人數一隻手就能數完了吧。至少在這一帶沒有那麼高強的祕法師。」
克莉絲緹娜補充說明道。
她肩負著《狼》的情蒐工作,而且之前已經奉勇斗之令調查過附近地區的祕法師了。雖然外表是個小女孩,可是發言相當有份量和說服力。
「是啊,能想到的只有……」
菲麗希亞凝視著美月。
美月正努力當個局外人、旁觀者,因此對菲麗希亞的視線有點驚訝。
她當然沒有使用祕法這種東西的能力。既然如此,菲麗希亞為什麼……美月略一思考,很快地猜到原因。
「啊!莉法小姐!」
她敲著手,想起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
身上棲宿著兩個被神選上之人才有的證明——「符文」,全攸格多拉西爾沒有第三名的,雙符文英靈戰士。咒力之強,為舉世無雙的稀世祕法師。
聽說同樣擁有雙符文的《雷》族宗主史坦索爾,就算被七名英靈戰士包圍,依然可以把他們全部擊退、壓制。如果找莉法出馬,即使對手是『米德加爾特的魔女』,應該也不足為懼吧。
「莉法大人?她怎麼了嗎?」
為何會突然提到她呢?約爾根訝異地問道。
為了避免引發混亂,只有極少數的人曉得莉法的真實身分。
克莉絲緹娜嘆了口氣,說道:
「雖然父親大人阻止我們說出去,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吧。莉法這個名字只是個暱稱、化名而已。那位大人的真正名字是希格德莉法。」
「「「什麼!?」」」
室內傳來此起彼落的吸氣聲。
在攸格多拉西爾,這個名字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名字是——
「難、難道說,是神、神帝陛下嗎!?是那位大人嗎!?」
「沒錯,就是這樣。」
約爾根哀號似地問著,克莉絲緹娜帶著深意點頭。
房間裡的嘈雜聲變得更響亮了。
美月心想,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的。畢竟美月也聽勇斗說過許多關於莉法的怨言,很清楚她的所做所為。
那個不諳世事的刁蠻公主、麻煩製造者,其實是整個攸格多拉西爾最有權威、深具歷史的神帝陛下——聽到這件事,不驚訝反而才難。
「為什麼要隱瞞這件事!?……噢,是父親殿下的指示。」
「是的,真是抱歉。」
「唔,算了。我大概想像得到原因。如果想稱霸攸格多拉西爾,挾持陛下是最簡便的方法。應該會有人對父親殿下如此建議吧。可是另一方面,那麼做很可能成為巨大紛爭的開端。厭惡爭鬥的父親殿下是想默默了結這件事吧。」
「您真是明察秋毫。」
「不過為什麼現在要提到她……是因為雙符文嗎!?」
似乎想起了什麼似地,約爾根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
每一代神帝的左右眼都繼承了符文,這是全攸格多拉西爾都曉得的事。
長久以來,神帝一族之所以能以天子身分君臨攸格多拉西爾,可說是基於這層神祕性之故。
克莉絲緹娜也點頭:
「是的,她是名符其實的雙符文英靈戰士。力量強到可說是亂來,甚至能在省略所有咒語、舞蹈、陣法的情況下發動祕法。」
「原來如此!如果具有那麼強大的咒力,破解西格恩的祕法也……」
約爾根以充滿希望的聲音高亢地說著,不過卻愈來愈消沉。
「是的,父親大人的不具野心反而成了可恨之處。如果硬將她留在這裡,事情就好辦多了……」
「沒錯……呢。」
兩人同時重重地嘆氣。
「那個,不能請她再次過來嗎?」
美月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根據兩人的態度,美月大概可以明白那是做不到的事。可是他們在太有默契的情況下對話,身為旁聽者的美月完全跟不上話題。
約爾根緊鎖著眉心,苦著臉道:
「老實說,想強迫神帝光臨是相當困難的。因為表面上,她的地位遠高於我們。如果對象換成是旗下氏族的宗主,就可以二話不說地叫對方過來了。」
「呃——……但《狼》對她很照顧,她也對《狼》很有好感不是嗎?既然如此……」
「就算陛下願意光臨,她的臣子們也會堅決反對的。為了一介宗主,不對,不過是宗主代理人的邀請,而特地離開神都的話,神帝的權威會掃地的。」
「是這樣嗎?還真困難呢。」
政治方面的事,美月完全不懂。
不過從約爾根的口氣聽來,那似乎是相當不可能的事。
之後眾人繼續議論到天色變暗,但仍然提不出什麼好方案,最後只好散會。



「美月還好嗎?希望她沒哭。」
勇斗在床上躺成大字形,他正待在原以為昨天會道別的自己房間,盯著天花板,憂慮地喃喃說道。
召喚失敗之後,根本是一場災難。
勇斗想像過「因徹底失敗導致兩個人都沒去成攸格多拉西爾,而被前來送行的家人冷眼相待」的情況。可是,只有美月被召喚成功,自己被留在日本拚命安撫擔憂不已的美月雙親,這種事完全超乎他的想像。
他已經用電話確認過美月很安全,而且義子們也保證會負起責任照顧美月,等到下個月,他一定會前往攸格多拉西爾。儘管勇斗費盡唇舌,總算讓美月雙親勉強妥協,但他們恐怕還是無法完全接受整件事吧。
「唉,夜晚快點來吧。」
月亮不升天,就沒辦法與攸格多拉西爾取得聯絡,讓人心浮氣躁。勇斗非常想知道攸格多拉西爾那邊的情況如何。
每分每秒都有無盡漫長之感。
「雖然對美月的爸媽打了包票,可是下個月真的能去成嗎?」
不安與焦躁感纏繞在胸口。
昨晚菲麗希亞耗盡力量昏倒了,勇斗沒辦法明白詳情。
召喚了三次,失敗了三次。是不是有什麼致命性的問題?下次滿月時會不會仍然召喚失敗?該不會連下下個滿月、下下下個滿月,都一直一直持續失敗……
「啊——真是的!悶在房間裡就會胡思亂想個不停!去散步一下好了……嗯?」
答〜〜答啦啦〜〜♪
正當勇斗想從床上起身時,放在枕頭旁的新手機響了起來。
這支手機的號碼只有極少數人知道。
哲仁在家,有事的話直接來找他就好。所以是美月的父母打來的嗎?勇斗看著螢幕,上面沒有人名,只顯示出一串單調的號碼。
「是誰啊?喂?呃,沙耶小姐!?」


「哦,這讓邊。」
一來到約好的家庭餐廳,沙耶就在靠窗的座位上向他揮手。
時間是中午,餐廳裡的人不算少,但這畢竟是人口密度不高的鄉下,還是有許多位子醒目地空著。
勇斗略一點頭,打過招呼後朝沙耶走去。
「久等了。」
「不會,我也才剛到。在你正忙的時候特地叫你出來,真是不好意思。」
「不。原本的計畫被打亂了,我正閒得很。」
勇斗苦笑地聳肩,在沙耶對面的位子上坐下。他向服務生點了午餐和飲料後,沙耶立刻進入正題。
「我今天從瑠璃那裡聽說美月已經去攸格多拉西爾了。是真的嗎?」
「是的……不曉得為什麼,只有我過不去。」
「唉——饒了我吧。為什麼不先讓我知道這件事呢〜」
沙耶以手覆額,恨恨地說道。
勇斗以為瑠璃一定早就把事情告訴沙耶了,但看來似乎不是那樣。
話說回來,沙耶也算是照顧過自己的人。親口通知她是做人該有的禮貌。由於滿腦子想的都是該如何說服美月的雙親——正確來說是美月的父親,所以勇斗完全疏忽了這件事,這很明顯是他的失誤。
「對不起,因為太忙了所以忘了通知妳。」
「不是忘了通知的問題吧。你不是一直想回到這邊嗎?為什麼又改變主意要回攸格多拉西爾呢?而且還連美月也帶去。」
「因為那邊的《狼》軍被《豹》、《雷》聯軍打得慘敗,我不回去的話情況似乎會很不妙……美月的話,是因為,她說沒辦法一個人待在這,所以要跟我過去。」
勇斗搔著臉頰,有些難為情地說道。
普通的青梅竹馬是不可能一起穿越時空,跟著前往遙遠的異世界的。這麼做等於擺明兩人已經變成那種關係了。不過向他人表明此事,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啊——真是的!我本來想說既然你打算留在日本就別說出來好了,沒想到竟然變成這樣!而且美月已經在攸格多拉西爾了,真糟糕啊!」



沙耶焦躁地抓著原本梳理得很整齊的金髮。
她的態度很不尋常。
勇斗不安地想起之前與沙耶的對話。
她似乎已經掌握了關於攸格多拉西爾的線索。
現在的反應,難道和那個有關嗎?而且很容易就能猜到,內容一定對勇斗,不,是對《狼》相當不妙。
他無法不追問下去。
「……妳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與攸格多拉西爾有關的事呢?」
勇斗凝視著沙耶問道。
他的表情從略帶稚嫩的少年轉變成包含旗下氏族在內,肩負數十萬條人民生命的「王」。
「是啊,我查出來了。攸格多拉西爾的真相。」
「真、真的嗎!?」
「要是曉得會變成這樣,就該早點告訴你……為了讓你打消回去的念頭,留在這邊。」
「!攸格多拉西爾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沙耶那危言聳聽似的發言,讓勇斗的不安愈發高漲。
竟然會說成那樣,想必真的相當不妙。
勇斗屏息以待,沙耶緩緩地開口:
「我就直接說了。攸格多拉西爾的真相,就是……」



「哇啊,好多料理!看起來好好吃哦——」
看著擺滿桌子的各種料理,美月的雙眼閃閃發亮。
房間裡除了菲麗希亞,另有五名女性在場。除了其中一人外全都已坐在桌前。
菲麗希亞催著美月進房,笑咪咪地道:
「雖然不是很盛大,但這是為美月姊姊大人舉辦的接風宴會。」
「為、為我辦的!?」
美月不自覺地拔高聲音道。
她一直認為自己對《狼》而言不過是勇斗的附屬品,沒想過在無法召喚勇斗的惡劣情況下,還能享有這樣的待遇。
「是的,像剛才那種場面,美月姊姊大人應該會覺得很緊張吧?所以我想先辦個全由女性組成,可以和樂融融地聊天的宴會。勇斗哥哥大人不在這裡,我想您一個人會很不安吧?如果能因此稍感放鬆就好了。」
菲麗希亞說完,彷彿想讓美月安心似地微微笑了起來。
以現代日本用語來說,應該就是所謂的「女子會」吧?
的確,就如菲麗希亞說的,剛才評議會中的男性全都長得很凶惡,很像黑道或流氓,讓美月無法平靜。
就這點而言,在這只有女性的場子裡,就有一種可以放鬆喘口氣的安心感。
「謝、謝謝妳!就像妳說的,我一個人在這裡真的很不安……」
安心與歡欣使得淚水猛然湧上,最後已經哽咽不成話語。
雖然努力忍耐,可是她其實真的很害怕。
自己一個人真的能撐過這個月嗎?真的能像勇斗一樣,被這片不同文化的土地所接受嗎?
美月心裡一直懷抱著近乎恐懼的不安。
她重新看向在場所有女性,深深一鞠躬。
「非常謝謝各位願意為我來到這裡。我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是個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的新人,很可能會麻煩到大家,不過還是請多多指教。」
「噗!哈哈哈!」
美月說完,一陣快活的笑聲隨即響起。
難道自己說了什麼奇怪的話?美月焦急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坐在桌前的紅髮少女正愉快地揚著嘴角。
「啊,對不起笑出來了。沒有啦,因為臉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可是個性卻完全不同嘛——人家本來還想說妳該不會和那個人一樣是蠻橫女,結果實在差太多了,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茵、茵格莉特!這樣對美月姊姊大人太沒禮貌了。而且對莉法大人也是,怎麼可以用那個人來稱呼她呢!」
「哦〜對喔,因為那個人是神帝陛下嘛。啊,人家又稱呼她那個人了!」
「唉……就像我常叮嚀的,妳要多注意言辭才行。今天在評議會上也是,妳在稱呼哥哥大人時又沒加稱謂了。」
「是——對不起,人家會注意的。」
「真的真的要注意哦。」
菲麗希亞無奈地嘆息道。
看得出她早就叮囑過茵格莉特不知多少次了。
茵格莉特尷尬地「啊哈哈」乾笑著,又突然想起什麼似地重新看向美月。
「不好意思,太晚自我介紹了,美月小姐。人家是茵格莉特……」
「嗯,我知道。妳是小勇製造器物時的搭檔,也是最能放鬆聊天的朋友,對吧?」
被美月搶話,茵格莉特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
像是惡作劇成功似地,美月有點得意地微笑起來。
「其他人我也認識哦。吉可露妮小姐、克莉絲緹娜妹妹、艾爾貝緹娜妹妹、愛菲利亞妹妹。」
她指著在場的女性,一一叫出名字。
這些人的事,她已經聽勇斗說過不知多少次了,而且勇斗也傳過照片給她看,因此哪個人叫什麼名字,個性如何,她大概都很清楚。
「第一次見面就能分出我和克莉絲,美月姊姊太厲害了——!」
艾爾貝緹娜佩服地拍手讚道。
雖然臉長得一模一樣,從照片上分不出差別,但實際見過面之後,就能從表情和氣質大致區分出兩者。
不過,最讓她有信心能分辨出來的,其實是馬尾綁在左右哪側這一點就是了。
「艾爾姊姊,美月母親大人是父親大人的妻子,所以不能叫她姊姊哦。」
「咦咦!?可是,是妳跟我說要叫姊姊的啊!?」
「我不記得有這回事。」
「可是我記得啊!」
「呵!可笑!」
「我有一種被妳恥笑的感覺!」
「在學校考試時永遠最後一名的人,記憶力靠得住嗎!」
「嗚哇——不、不要說出來啊!不要說出來——!」
「連自己的名字都能寫錯,我看到時都快暈倒了。」
「嗚嗚嗚!可、可是,真的是妳跟我說要叫姊姊的〜」
「一定是妳睡覺時夢到的吧?不可以把夢境和現實混在一起哦!」
「是、是這樣嗎?被妳一說,我好像也有這種感覺!克莉絲對不起〜〜我錯怪妳了。」
「不、不,別介意,因為我真的有對妳那麼說過。」
艾爾貝緹娜猛然從椅子上滑落。
克莉絲緹娜揚起一邊的嘴角,露出邪惡的笑容低頭看著姊姊的反應。
「嗚哇——真的和我聽說的一樣呢——呵呵,妳們雙胞胎感情真好。」
美月看著兩人的互動,嗤嗤輕笑起來。
克莉絲緹娜有些意外地睜大眼睛。
「……這是我們第一次被初次見面的人說感情很好呢。」
「是嗎?可是妳們感情真的很好對吧?」
「……真是難以回答的問題呢。」
「這時候要說感情很好啊!姊姊我要哭了哦!」
艾爾貝緹娜起身,眼角帶淚地抗議道。
克莉絲緹娜覺得麻煩似地皺眉。
「是是是,我最喜歡姊姊了——(口氣生硬)」
「一點也不用心!」
「呵呵,啊哈哈,真的感情很好嘛。」
美月終於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雖然女子會本來就比較輕鬆,可是美月仍多少有點緊張,這下子真的一口氣放鬆下來了。
勇斗提過,克莉絲緹娜是很會察顏觀色的聰明女孩,說不定她正是為此故意和艾爾貝緹娜說相聲的。
「妳們兩個!這是母親大人的歡迎會,別一開始就鬧笑話,實在太難看了。」
指著雙胞胎如此斥責的人,當然是吉可露妮。
在近距離之下觀看,吉可露妮端正的五官堅毅地緊繃著,甚至有一股莊嚴神聖的美感。苗條纖細的身材就像從奇幻風格電玩中走出來的精靈似地,讓美月覺得很感動。
「雖然母親大人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但還是讓我重新自我介紹吧。我是吉可露妮,是父親大人的親衛隊隊長。今晚的料理我全部檢查過了,請放心食用。」
「對了,吉可露妮小姐可以分辨毒物呢!小勇老是說,都是多虧了吉可露妮小姐,他才能吃到熱騰騰的餐點,所以很感謝妳哦。」
「父、父親大人竟然向母親大人如此提過我的事……!」
吉可露妮露出心花怒放的可愛表情,與原本堅毅的模樣判若兩人。
以勇斗的個性,應該不可能沒對吉可露妮那麼說過。不過從其他人口中聽到,而且聽起來確實是勇斗的真心話,還是讓她很高興吧。
「好了好了,快開動吧。美月姊姊大人應該也餓了。」
菲麗希亞拍手主持著場面道。
「是啊——我已經快餓扁了。」
美月摸著肚皮說道。
其實她除了早上稍微吃了點東西之外,直到現在都沒有碰過其他食物。因為在攸格多拉西爾,一般人基本上都只吃早晚兩餐而已。
習慣有早午晚三餐這種現代生活方式的美月,在傍晚評議會結束時早已餓慘了,腸胃沒丟臉地咕嚕大叫可說是萬幸了。
「您、您想吃什麼,請儘管說,我幫您拿!」
站在門旁的可愛女孩——愛菲利亞向前踏出一步,也許因為緊張吧,她語氣頗為生硬地說道。
「欸欸!?不用啦,我自己拿就好。愛菲利亞妹妹不必做那種事,一起過來吃吧?妳看,還有空位哦。」
「不、不不不、不成的!像我這種奴婢和各位幹部大人同桌,實在太不像話了!」
愛菲利亞就像淋過水的小狗一樣簌簌發抖,用力拒絕。
美月明白勇斗為什麼會把她當妹妹看了。因為她的舉動實在很像小動物,非常可愛。
「不必那麼緊張哦,小愛菲。聽說連學校的老師都讚不絕口地誇獎妳是很優秀的學生呢。照這種情況,得到哥哥大人誓盃的日子也不遠了。只是時間早晚的差別哦。」
「才、才沒有那種事!像、像我這種人怎麼可能得到宗主大人的誓盃呢?那種事一輩子也不會有的!」
菲麗希亞溫柔地安撫著,但愛菲利亞仍然頑固地拒絕接受。
對愛菲利亞而言,現在的自己是最低賤的階級,就算向她說不久的將來能魚躍龍門得到宗主的直系誓盃,會沒有真實感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然妳就和我一樣當父親大人的小妾吧,小愛菲!」
霹哩!
艾爾貝緹娜毫無心機的爆炸性發言,讓現場的氣氛瞬間凍結了。
與現代日本的一夫一妻制不同,攸格多拉西爾基本上是一夫多妻制。只要有那個能耐,想建立一個被女人圍繞的後宮也完全不是問題。還不如說在攸格多拉西爾,那是理所當然的價值觀,普遍到堂而皇之的程度。
雖然如此,在預定成為元配夫人的女性面前光明正大地宣布要當小妾,還是很有問題的。
「艾爾姊姊啊,妳老是不會看狀況講話……」
克莉絲緹娜無奈地嘆道。
「耶?啊!是這樣啊?那不然在這裡的人一起當勇斗父親的小妾吧,這樣大家就可以快快樂樂地在一起了!」
爆炸性發言又追加了新的燃料。
「萬、萬分失禮!美月母親大人,這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話而已。」
克莉絲緹娜立刻抓著艾爾貝緹娜的後腦撞向桌面,並且與她一起低頭賠罪。
不論如何,有事發生時少女克莉絲緹娜還是會保護姊姊。
但是,被極度不禮貌的發言冒犯的美月本人則是——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
——放聲大笑起來。
而且還是笑到眼角冒出淚水的程度。
「是啊,這樣大家就可以快快樂樂地在一起了呢。」
美月以食指擦著淚水,嗯嗯地點頭說道。
在場者全因她這些話而無言了。所有人都呆呆地張大嘴著美月。
「美、美月姊姊大人,您不在乎嗎?」
菲麗希亞似乎是代表眾人說出心聲地問著。
就像先前說的,在攸格多拉西爾,有錢有權的男人三妻四妾是極為稀鬆平常的事。
然而,想獨占心愛的男人是女人的天性。在場者都是女人,全都很清楚這種心思。
而且勇斗和美月並不是政治婚姻,而是不折不扣的戀愛結婚。再加上最近才剛訂婚,感情應該正火熱得很。
在這種情況下,美月居然說出了允許勇斗外遇般的發言,在場女性們不可能不迷惘。
美月也很明白她們的心情,聳肩輕笑道:
「當然在乎了。不過我的國家裡有句俗話叫『英雄好色』,如果要在意對方每次的花心,一定會變得神經衰弱的。」
美月看開似地大大嘆了一口氣。
「呃,那個,美月姊姊大人,雖然這麼說有些失禮,可是哥哥大人對您是非常專情的,懷疑他……」
「嗯,我不懷疑小勇對我的愛。應該說,我不想去懷疑。」
「呃?」
「小勇是王者,一定一直有很多女人愛慕著他吧。而且如今在這裡的大家也都很喜歡小勇對吧?不是對宗主的喜歡,是把他看成男人有所好感。」
幾乎所有在場女性全都反射性地將目光從美月身上移開。
這是比起千言萬語更具說服力的反應。證明美月的話是對的。
美月沒有譴責此事的意思。勇斗長得非常端正好看(這是透過美月的美化濾鏡得到的感想),而且在這個世界裡個子也算相當高,個性又溫柔,有地位也有財富和實力。
沒有女人喜歡上他反而奇怪。在這座宮殿裡任職的女性,大概有九成以上都多少對勇斗有些意思——美月甚至那麼猜測。
「可是,在這裡的大家都是支撐《狼》這個氏族,不可或缺的支柱,所以我不會要求妳們別和小勇要好。」
如果堅持那麼做的話,國家肯定會失去平衡。
那種結果,不是想以妻子身分為心愛的勇斗盡一分力量的美月本意。美月絕對不想變成肩負數萬,甚至數十萬條人命的勇斗的絆腳石。
「我不想對那種事吃醋,或者一直懷疑他有沒有花心。就像我剛才說的,會生心病的。」
在意那種事的話,每天都得疑神疑鬼,擔心著有沒有其他女人想搶勇斗。
就算一開始能忍住,早晚也會忍不下去,可以想見未來某天自己一定會對勇斗發怒。
如果變成那樣——
「小勇是個巨人,是會成就大事的人。不是專屬於我一個人,而是屬於大家的。所以我來這裡之前就已經決定不獨占他了。沒想到居然這麼早就主動把這件事說出來,真是奇怪。」
美月想起什麼事似地輕笑著。
以二十一世紀的價值觀而言,應該會認為美月這番話對男人太有利了。
可是,這裡是紀元前的世界,是充斥著男尊女卑價值觀的世界。
在這種情況下,美月得出的結論——
「不愧是哥哥大人選擇的人,真是讓我們敬佩萬分。」
——似乎打動了所有在場的女性。菲麗希亞說完後起身,朝美月單膝跪下。
其他女性也學菲麗希亞向美月曲膝低頭。
這件事在短短幾天內傳遍了雅爾菲德,「這才是『王者之妻』的氣度!」並廣受人民肯定。
如此這般,在美月本人全然不知下,她以勇斗「王后」的身分得到民眾的絕大支持。



「想過去的話就得找到比西格恩更厲害的祕法師,是嗎?」
勇斗將手機按在耳上,無奈地重重嘆道。
和他講電話的人是美月。
夜一深,他便很快地打電話問起美月情況。
『如果是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莉法小姐好像就有辦法做到,可是以她的立場而言,又似乎會遇到很多困難的問題。』
「嗯,是啊,因為那個人基本上是神帝嘛。」
『噗!』
「嗯?怎麼了?」
『啊,因為今天茵格莉特小姐也和小勇一樣,用「那個人」來稱呼莉法小姐哦。』
「哈哈,因為她剛到雅爾菲德時,是不知世事的超級刁蠻大小姐嘛。」
勇斗不由得苦笑。
她非常會惹是生非,害勇斗一直幫她收拾善後,為此吃了不少苦頭。
『……小勇你怎麼了?好像沒什麼精神?』
美月突然擔心地問道。
勇斗的心臟突然猛烈一跳。
「沒事。只是因為不能回攸格多拉西爾,讓我有點被打擊到而已。」
他壓抑著心裡的動搖,盡可能裝出平靜的聲音說道。
而那話也絕對不假。
目前《豹》、《雷》雖然處於按兵不動的狀態,可是仍讓人隨時擔心著,他們哪天會大舉興兵攻入境內。
與這兩個氏族為敵,以『戰車堡壘』為首,光靠現在勇斗留在《狼》那邊的既有兵器與戰術,是否能抵擋得住,是很令人不安的事。
勇斗瞥了一眼放在床側的大型手提袋,能夠擊破如今的《雷》或《豹》,把他們一網打盡的祕密兵器正沉眠其中。
有備無患。無法在昨晚滿月時回去,對勇斗來說是很可恨的事。
「不過聽起來妳好像過得還不錯,這樣我就放心了。明天再打給妳,晚安。」
『啊,嗯,晚安——』
「……還是一樣敏銳呢。」
切掉通話後,勇斗小聲說著,砰地倒在床上。
令他沒精神的真正原因是,從沙耶那兒聽來的攸格多拉西爾的真相。
還不能告訴美月。雖然她已經從昨天失魂落魄的情況恢復不少了,可是一個人被扔在語言文化截然不同的攸格多拉西爾,還是很消耗心神的事。
早晚都必須向她說清楚才行,但還是等美月更穩定後再說吧。
除此之外,勇斗還有一件事沒對美月說。
在美月消失的前一剎那,勇斗在她的雙眼中看到了發光的鳥形圖紋。
毫無疑問,那絕對是符文。
為什麼身為現代人的美月會擁有那種東西?而且她還和神帝莉法長得如出一轍,美月身上究竟有什麼祕密呢?
「真是的,難題接二連三地冒出來啊。」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8-24 10:33 编辑

ACT 4


「咦?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當美月回過神時,她已一個人處在庭園裡。
好奇怪。
自己明明努力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才在床上睡著而已。
可是卻在不知不覺間來到外頭。
睡著時被人運出來——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但如果被人移動,自己應該會醒來才對。再加上她基本上算是宗主的未婚妻,很難想像對勇斗獻出絕對忠誠的氏族之人會做出那種事。
即使真的有那種不肖之徒好了,美月從勇斗那兒聽說過,吉可露妮手下的親衛騎兵團會輪班守衛,全天候不間斷地保護宮殿。想穿越那麼嚴密的警備網把美月運出來,應該相當困難才對。
「也就是說,這是夢囉?」
美月左右張望著四周。
這是個以小巧的水池為中心,周圍盛開著白色花朵的美麗庭園。旁邊聳立著由磚塊堆砌而成的神殿。
美月似乎不曾在雅爾菲德看過那樣的建築物。至少,其他人帶美月參觀過的場所裡沒有。
儘管如此,美月卻莫名地感到無比懷念。
但同時她又有一種奇妙的彆扭感。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有什麼地方怪怪的。正當她因為無法找出那不對勁之處,而覺得有些煩躁時——
「什麼人?竟敢擅闖妾身的聖域,真是膽大包天、不知死活哪。」
「咦?……欸欸欸!?」
「什、什麼!?」
聽聞身後有人的聲音,美月回頭一看,沒想到竟看到了自己。
她不由得高聲驚呼,而對方也同樣身子後仰,似乎也相當驚訝。
一瞬間,有照鏡子似的錯覺,可是另一方面,兩人間的相異之處又極為明顯。就是髮色與瞳色。美月是黑髮黑眼,對方則是皓雪般的白髮與紅寶石般的眼瞳。
「難道……您是莉法小姐嗎?」
美月曾從勇斗那邊聽說過,這名長相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少女。
神帝希格德莉法。統治這片廣大攸格多拉西爾的神聖阿斯嘉特帝國中,君臨其上的少女。
「……這麼說來妳就是美月?勇斗閣下的意中人。」
「啊,沒、沒錯!我就是那個美月!」
美月有些又驚又懼地答道。
她出生於鄉下小地方,在簡樸的環境中長大,當然不曾受過高級淑女教育。面對這名有如天人般身分的少女,要她不畏縮是強人所難。
「不過,那個美月為什麼會在這……唔!?嗚!這是什麼!?」
「怎麼……好燙!」
美月的雙眼突然被一陣高熱侵襲,就像被灼熱的鐵棒按上去似地。
雖然那高熱倏地便退去了,但接著又有某一股強大的能量在全身高速亂竄,瞬間被一股狂亂的感覺所支配,彷彿渾身血液都起火燃燒似地滾燙。
仔細一看,莉法似乎也出現同樣的症狀。白瓷般的肌膚微泛薄紅,表情痛苦地扭曲著。
「嗚!符文的力量失控了!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到底為什……妳、妳的眼睛!」
「咦!?」
莉法的雙眼瞪得比剛照面時更大,眼中浮現有如十字架的金色圖紋。
美月一見到那雙眼睛,『力量』便變得愈發活潑了——
「呿!原來是這樣嗎!呼——哈——呼——……」
莉法似乎察覺了什麼,開始做起深呼吸。
接著,原本在美月體內瘋狂亂竄的『力量』急遽地穩定下來,剛才的滾燙感就像騙人似地退去了。
「呼〜〜到、到底怎麼了〜〜」
美月渾身發軟地跌坐在地上。
全身籠罩在以全力跑完一百公尺似的輕度倦怠感之中。
「看來妾身的符文與妳的符文莫名地相互吸引哪。」
「咦?我的符文?」
美月驚訝地歪頭問道。
她沒記錯的話,所謂的符文是刻印在英靈戰士身上的圖紋,是被神明選中之人的證明。
不存在於現代,只存在於攸格多拉西爾的神祕力量,出生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美月當然不可能擁有那種東西。
在學校的成績只有中上,運動成績是中下,以能力而言是極為平庸的美月——
「咦?耶?欸欸欸欸欸欸!?」
無意間見到映在水面上的自己的臉,不由得高聲怪叫了起來。
雖然花紋不同,可是她的雙眼也和莉法一樣浮現金色的圖紋。
這難道是,即使在萬人中只出一人的英靈戰士裡也極為罕見的,整個攸格多拉西爾沒有第三人的『雙符文』嗎?
「什麼啊,從妳這反應看來,直到今天為止妳都沒發現嗎?也未免太遲鈍了吧。」
莉法傻眼似地嘆道。



遲鈍……應該說美月多少也覺得自己個性悠哉,可是被長相一模一樣的人那麼說,總覺得心情有點五味雜陳。
「不過,妾身和妳之間確實有某種奇妙的緣分哪。不管是剛才符文的莫名失控,或是這奇異的夢境。」
「啊!這果然是夢。」
「當然了。因為妾身沒辦法曝曬在陽光之下哪。」
莉法「呵!」了一聲,以與年齡不合的豁達微笑仰望青空。
美月也跟著一起看向天空,接著對那彆扭感一拍手說:
「哦哦!所以顏色才有點奇怪。」
儘管天空萬里無雲,可是水面卻沒有粼粼波光,周圍的綠意也有點暗沉。
一言以蔽之,整體缺乏亮點。就像陰天時看到的景色。
如果說這是不曾於豔陽高照時外出的人創造的夢境,就說得通了。
「……也就是說,這不是我的夢,是莉法小姐的夢囉?」
如果是美月做的夢,夢中世界的色彩應該很普通才是。
這麼一提,美月想起自己在睡前曾經想過莉法的事。為了召喚勇斗,果然還是得借助她的力量才行。
也許是執念太強了,才會像這樣不小心闖進莉法的夢裡。
「莉法小姐!不對,莉法大人!我有事求您!」
美月咚一聲跪倒在地上,雙手碰地,以認真的表情仰望著莉法。
這不是普通的夢。美月莫名地有信心。眼前的人並非美月創造出來的幻想人物,而是莉法本人。
外貌的相似度、棲宿於雙眼的符文,就像莉法說的,自己和她之間說不定真的有什麼「因緣」
美月當然不能輕易拋棄這不可多得的幸運。
「請您把力量借我!幫我召喚小勇!!」


「哦〜沒想到發生了那樣的事。」
聽完勇斗回到現代的原委後,莉法將手按在嘴邊,嚴肅地思考起來。
雖然從一開始就曾那麼想過了,不過還真的很像在和鏡子對話呢——這讓美月覺得很奇妙。
「可是,西格恩嗎?還真是棘手的人物哪。」
「是這樣嗎?」
美月不由得追問。
雖然她從勇斗那兒聽過不少攸格多拉西爾的事,但終究只是間接聽說,能得到的資訊有限。
就算別人說必須有比西格恩更強的祕法師才能破解她的祕法,美月還是無法理解西格恩到底有多強。
「『米德加爾特的魔女』之名,甚至傳到了妾身所在的神都格拉茲海姆。她的力量應可列入攸格多拉西爾前三名吧。」
「有、有那麼厲害!?」
「就算攸格多拉西爾如此遼閙,能夠破解她祕法的人,大概也只有妾身了吧。」
莉法得意地點頭。
解釋得極端點,她正在斷言自己是攸格多拉西爾第一的祕法師,真是太有自信了。
不過那份自信對美月而言卻像一劑強心針。
「那、那麼,求求您。可以請您想辦法把小勇召回這個攸格多拉西爾嗎?」
「唔!」
莉法的表情一下子憂鬱起來。
她視線左右游移,彷徨了一陣子後,「唉——」死心般地重重嘆了一口氣。
「雖然妾身也很想幫忙,可是要離開這座巴拉斯佳爾宮殿前往雅爾菲德,實在太難了。」
「不、不能想想辦法嗎?」
「對不起啊。上次前往雅爾菲德就已經相當亂來了。而且妾身這個秋天即將結婚,周圍對妾身的監視會變得更嚴密,不可能脫身哪。」
「怎麼這樣……」
美月沮喪地垂著肩膀。
由於原本覺得很有希望,因此失落感更是非比尋常。
之後美月仍然努力說服莉法,但莉法只是一臉抱歉地不斷搖頭。
可是,從她的話聽來,在攸格多拉西爾中能破解西格恩祕法的也只有她了。
所以美月絕對不能輕言放棄。
雖然如此,再這樣求下去根本沒完沒了。美月決定賭一把。
「其、其實您是沒信心對吧?」
「啊?」
「實際上您根本沒信心破解西格恩的祕法,怕吹牛得來的這個『攸格多拉西爾第一』的招牌被拆穿對吧!?」
「什、什麼!妳、妳竟敢說那種話!」
莉法的臉瞬間充滿怒氣,高聲叫道。
(嗚哇——居然這麼簡單就上鉤了。)
就連出言相激的美月本人也不禁認輸。
畢竟莉法是神帝,不難從言行舉止中看出她是自尊心相當高的人,所以美月豁出去朝這點下手,但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容易受激。
「只要妾身出馬,西格恩什麼的根本不值一提!」
莉法完全不知中了美月的計,拚命辯解著。
都走到這一步了,美月也無法回頭。
她在心裡說對不起,繼續加以挑釁:
「那就證明給我看啊。」
「都跟妳說了!妾身現在離不開巴拉斯佳爾宮殿啊!」
「不一定要離開宮殿!如果不能離開那就不要離開啊。總之請您把小勇召回攸格多拉西爾吧!」
「啊!?連什麼是祕法都不知道的外行人別說蠢話!對鏡在雅爾菲德不是嗎?就算是妾身,沒有對鏡的……嗯?成對,是嗎?」
與原本的激動迥然不同,莉法察覺到什麼似地將手按在嘴邊,打量起美月。
「呃,怎麼了?」
「行了!做得到了!美月!」
莉法突然抓著美月的雙肩用力前後搖晃起來。
她的轉變太過突然,美月第一時間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但馬上就理解了她的話中之意。
「真、真的嗎!?」
「嗯,全都要看妳了哪。」
「……咦?」
不明白莉法是什麼意思,美月傻傻地問道。
莉法邪惡又愉快似地揚起嘴角:
「呵呵,既然敢對妾身說那麼無禮的話,妳就做好覺悟吧。哪!」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5


加契納城砦——
大約一個月前,《狼》與《豹》、《雷》聯軍發生激戰的命運之地。
《狼》軍動員了一萬兩千人,《豹》、《雷》聯軍則出動了一萬八千人,是攸格多拉西爾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戰鬥。在這一役中,《狼》軍由於失去了總司令勇斗,因此以潰敗的形式落幕。
雖然如此,獲勝的《豹》與《雷》軍也因接連的激戰,尤其戰爭前半局的優勢偏向《狼》軍,受到的損傷絕不算少。
兩軍因此暫時停留在加契納城砦養精蓄銳。不過,也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
死者的埋葬、傷兵的治療與返國、軍糧的補給與兵員的重新編隊,這些事在最近一個月裡全都毫無滞礙地完成了。現在只消一聲號令便能立刻出擊。
「那麼就照先前說好的,我們《雷》朝東邊進攻,叔父的《豹》軍則直取北方,這樣沒問題吧?」
《雷》的少主副手夏斐指著灘開在桌上的地圖問道。
這名身材魁梧過人但是心思細密的男人,是代替宗主史坦索爾統御全軍,並一手包辦後勤工作,如賢內助般的人物。
出兵的日期,根據『米德加爾特的魔女』西格恩的龜甲卜占訂定在明天,兩軍首領正在城砦的大廳裡做最後的作戰確認。這次夏斐也和以往一樣,代替那個認為「這種小事根本無所謂啦」、令人困擾的父親出席會議。
「我沒有異議。」
《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有些不悅地回道。
就個人感情而言,他當然也很想親自攻打雅爾菲德。
其實,原本也有《豹》和《雷》一起朝東——也就是《狼》的領土大舉進攻,一口氣拿下雅爾菲德的方案。
可是就《豹》這個氏族來說,那麼做可以得到的利益太少了。
《豹》的領土分布在米德加爾特一帶到亞爾夫海姆地區。就算取得《狼》的領土,也就是畢佛斯特盆地以西的土地,頂多只能成為踏板,想統治或防衛該地是極為困難的事。
如此一來,很現實的,大幅拓展領土的將只有《雷》而已。《豹》有很大的機率,只能從《雷》那兒拿到資金與糧食之類的東西作為合作的報酬。
雖然那應該也是相當大的一筆數目,可是與沉眠在雅爾菲德,以玻璃製作法為首,由勇斗引進、連弗貝茲倫古都不知道的許多知識相比,那些報酬不過是點零頭罷了。
只有《雷》拿盡好處並拓展勢力,對《豹》而言不是什麼有趣的情況。
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勇斗被驅趕到手不可及之處的現在,充斥在弗貝茲倫古心中的激情也冷卻了下來,不像過去對《狼》那麼執著了。
因此弗貝茲倫古決定「利益至上」,取得加契納以北——也就是與《豹》領土相接的《角》的土地。
「不過——」
弗貝茲倫古凌厲地瞪著夏斐。
如果是普通士兵,應該會因那眼神而發抖吧,不過夏斐好歹也是人稱『星鐵手甲』,身經百戰的老將,他正面承受弗貝茲倫古的視線,點頭道:
「我明白。『賢狼』菲麗希亞及『名匠』茵格莉特,這兩人是吧?」
「沒錯,一定要把她們交給我。那就是支援你們的代價。」
菲麗希亞是弗貝茲倫古名為洛普特時寵愛的親妹妹,也是他唯一的血親。
弗貝茲倫古不論如何都想庇護她,把她留在身邊。
此外,是『名匠』茵格莉特。雖然世人總將開發出各式各樣武器、道具一事聚焦在宗主勇斗身上,不過弗貝茲倫古察覺,製作出那些東西的人其實是茵格莉特。她在《狼》族中的位列排名那麼高,可以證明此事。
也就是說,只要得到茵格莉特,就能擁有《狼》的所有技術。她可說是活生生的寶物。
這是詳知《狼》內情的弗貝茲倫古才能做出的分析。
如果曉得茵格莉特如此重要,《雷》應該不會那麼輕易地答應把她交出來。可是在這個時代,完全不清楚他國內情才是普遍的情況。在《雷》眼中,茵格莉特不過是個「名人等級的武器製造者」而已。
「就我們的立場,也巴不得叔父能成為《角》的對手呢。因為上次吃到了一些苦頭啊。這點程度的代價根本算不上什麼。」
夏斐說的「苦頭」,是指在加契納之役中,被吉可露妮的分遣隊暫時拿下加契納城砦的事。
城砦被奪使得士氣低落,《雷》差點因此全軍覆沒。
幸好當時有史坦索爾殿後,沒出現太大的傷亡,但這肯定是把夏斐嚇到膽破魂飛的惡夢。
一旦《雷》將主力部隊調去征討《狼》軍,《角》那一側的邊防強度自然會減弱。
若像加契納之役時那樣,被《角》從後方突襲,讓他們在國內大肆作亂的話,就別想拿下雅爾菲德了。
就「杜絕後顧之憂」這層意義,弗貝茲倫古願意去攻擊《角》,對《雷》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助勢。
「這樣就好。《雷》方面有什麼想確認的事嗎?」
「不,沒有。」
「是嗎?那我回去為明日的征戰做準備了。」
「祝您武運昌隆!」
「你們也是。」
弗貝茲倫古瞥了夏斐一眼,猛然轉身揚起披風,迅速離開房間。
一步,再一步,弗貝茲倫古嘴角的詭譎笑容愈發高昂了。雖說復仇的火焰已然減弱,但畢竟沒有完全熄滅。
「《角》的宗主黎芮兒,我記得她是勇斗的義妹,相當受勇斗寵愛呢。把她當成玩物,好好折磨、洩恨吧。」


「報、報告!駐紮在加契納城砦的《豹》軍開始向北進軍!人數大約一萬!」
當黎芮兒午休完畢,正準備進行下午的公務時,新戰火即將爆發的消息傳到了她耳中。
黎芮兒是統治位於凯爾姆特河、愛爾姆特河流域的肥沃土地的《角》族宗主。
雖然是年紀尚輕的小姑娘,不過行政手腕相當高明,連勇斗都不禁讚嘆。
「終於動起來了嗎?只有《豹》?《雷》軍的動向呢?」
「是!《雷》軍共八千人,正朝著東方進軍!」
「八千、嗎……」
黎芮兒愁眉不展地嘆著氣,將身子靠在椅背上。
由於先前在加契納大敗的緣故,目前《狼》能夠動員的軍力不到萬人。如此一來應該沒有餘力把士兵調派到《角》這邊吧。也就是說,無法期待能夠得到援軍的幫助。
「傳令給駐守在邊境的軍隊!絕對不能讓《豹》軍渡過凯爾姆特河!要死守河岸!」
「是!」
傳令兵立正接受命令後,迅速離開黎芮兒的辦公室。
由於擔憂集結在加契納的軍隊可能攻擊《角》,黎芮兒早已在凱爾姆特河北岸派駐了三千名士兵。
在河畔排兵佈陣迎敵是戰爭中常見的事。
敵人在渡河時會被水流拖累行軍速度,行動變得遲緩,而成為絕佳的箭靶。等對方穿過箭雨抵達岸上時,就可以仗著我方人數比對方多來圍攻敵人。
而且凱爾姆特河處處水深湍急,河面又寬,相當於天然要塞,比不怎麼樣的碉堡更能阻擋敵軍進攻。
如果是普通敵人,很容易就能打發,但——
「雖然已經下令了,不過還是很難守住吧……」
聽著傳令兵的腳步聲遠去,黎芮兒苦澀地嘆道。
敵人數量比己方多了三倍以上,而且是連最低階的士兵都擅長騎馬射箭的精銳軍團。
再加上還得分派最低限度的兵力給西方的邊防,三千這個數量對現在的《角》來說,已經是盡可能集結的最大人數了。
光靠這些士兵難以阻擋敵軍。
「總之先試著向《豺》與《麥》求援看看吧,雖然不期待他們會回應就是了。」
《豺》與《麥》是在今年新年宴會時,由勇斗居中斡旋,與《角》締結兄弟誓盃的氏族。
雖然《角》已經向他們打探過好幾次《豹》、《雷》來襲時出兵救援的意願了,可是直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佳音回傳。
就勢力而言,他們屬於弱小氏族,因此締結誓盃時是《角》六,《豺》、《麥》分別為四,由黎芮兒做義姊。
根據誓盃盟約,義弟妹們聽從義姊的要求才是道理。可是身為宗主,他們判斷情勢的能力自然不差,再加上必須對氏族子民們負責,不可能輕易參加一看就知道會輸的戰爭。
《角》的前任少主,現在是義弟妹之首的拉斯穆司,曾經強烈建議黎芮兒趁這個《狼》向心力低落的時機搶奪主導權。不過眼前的困境才是《角》的現實。
「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勇斗被《豹》的西格恩施展祕法,突然回到天上之國的事,黎芮兒已經從《狼》那兒聽說了。
剛開始時消息紛亂,甚至有勇斗戰死在加契納的說法。因此得知勇斗還活著時,黎芮兒高興到差點跳起來叫好。
可是另一方面,老實說,身為宗主的黎芮兒很煩惱,究竟該如何解讀這個情報。
國家元首死亡時政局容易不穩,出現讓其他國家有機可乘的破綻。因此直到繼任者的政權基礎穩固為止,會對外隱瞞前任王者的死訊好幾年——那種情況並不少見。
以常識而言,勇斗已死的可能性是比較高的。從天上之國再次召喚勇斗,或者失敗了之類的,都可以看成是為了牽制其他國家而放出的說法。
尤其昨晚從雅爾菲德傳來的,召喚勇斗的儀式失敗的消息,更是加深了這層疑慮。
「不過,我還是相信您哦,兄長大人。」
那位有如軍神化身般的人物,不可能會那麼輕易死掉的!
黎芮兒記得,在津利時勇斗曾說過,他是從與這個攸格多拉西爾不同的世界過來的。
而且,勇斗是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家人身陷危機卻袖手旁觀。
離下次滿月還有二十天,至少要想辦法撐到那時候。
黎芮兒下定決心後,表情嚴肅地面對辦公桌。
為了努力完成現在自己能做到的事。


差不多在同一時刻。
「少主,壞消息。駐紮在加契納城砦的《雷》、《豹》聯軍開始進軍了。」
同樣的消息也傳到約爾根耳中。
克莉絲緹娜輕飄飄地搧動著一張紙,朝約爾根遞出。紙上詳盡地寫滿《雷》與《豹》的動向、兵員數目等情報。
「說實話,我本來希望他們能再蹲久一點呢。」
召喚勇斗的儀式失敗了,而且無法確定下次的召喚是否能夠成功——在這種情況下遭到敵人攻擊,所謂的雪上加霜就是這麼回事吧。
畢竟敵人可是不會考量到我方的難處而手下留情的。
「同樣的情報也傳給在津利的斯卡維茲了嗎?」
「當然。」
前津利市長歐洛夫在加契納之役中擔任殿後工作,萬分精采地完成任務,可是也光榮地戰死了。
約爾根和勇斗商量過後,決定由少主副手斯卡維茲接下歐洛夫的位子。
斯卡維茲原本在《角》最西方的都市慕克威治擔任防衛工作,可是假如津利被攻陷,《狼》的族都雅爾菲德也會跟著唇亡齒寒。因此才會把以擅長守衛戰聞名的他召回來守城。
「不過,就算是少主副手,真的能夠阻擋得了他們嗎?」
克莉絲緹娜懷疑地蹙著眉頭。
過去,《狼》的宗主還是法布提時,斯卡維茲曾經擋下無數次克莉絲緹娜的親生父親——也就是《爪》的宗主伯特韋德的侵略。克莉絲緹娜對這件事也很清楚。
儘管如此,這次的對手還是太難纏了。
駐守在津利的士兵約有四千人,就算追加援軍,頂多只能再送出兩千人而已。
總數六千,這已是《狼》軍現在能夠單獨動員的人數極限。
對手是由那個強得不像人的怪物——史坦索爾率領的《雷》軍。就算兵力比對方多一倍也不確定是否真能獲勝,現在只能集結到少於對方的兵力,自然會是一場艱難無比的戰鬥。
「所以我才會再三要求妳的生父出兵。不過都被他滑頭地閃掉了吶!」
約爾根狠瞪著克莉絲緹娜,但她也不是會被這種程度的威脅嚇到的角色。
克莉絲緹娜若無其事地聳著肩:
「是啊。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那個人是不可能有動作的吧。因為他不是會參加明知必敗的戰鬥的那種人呢。」
「妳還真坦白。」
「我的任務是蒐集情報,想聽順耳的夢話請找別人。」
「真是和妳親生父親一樣討人厭的小娃子。」
約爾根恨恨地道,不過語意有一半是誇讚。
在這種危險的情況下,沒有比殷切期盼的援軍突然不來更可怕的事。
考慮到今後《狼》與《爪》的友好關係,比起虛情假意地應付我方要求,這麼老實還比較實在。
「那換個問法。如果父親殿下回來,《爪》就會有所動作嗎?」
「一定會。」
克莉絲緹娜肯定地點頭。
約爾根心想——是這樣的話就好。
目前《狼》面臨的情況,只要勇斗回來加入戰局就能解決。而《爪》的宗主伯特韋德可以從女兒克莉絲緹娜那兒得知詳細的情報,想必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很遺憾地,自從加契納之役大敗後,《狼》的向心力顯著低落。《灰》、《犲》、《麥》等才剛加入《狼》旗下不久的氏族,都決定先束手觀望風向再說。
而且他們和《爪》不同,就算勇斗回來了,會不會因此改變態度也很令人懷疑。
雖然實際上勇斗至今為止一直戰無不勝,可是在其他氏族眼中,眼前的情勢之嚴峻,即使勇斗回來統率《狼》軍,輸了也不足為奇。
雖然不到只因為一次的戰敗就讓勇斗威名掃地的地步,但勇斗仍然失去了天神般的領導者魅力。
直到風向轉變,勝算明顯倒向《狼》這邊為止,他們很有可能一直按兵不動。
目前唯一確實能夠成為助力的,只有重義氣的黎芮兒所帶領的《角》而已。可是他們也正面臨著《豹》軍的攻擊,別說派兵支援了,可能更需要《狼》的援軍呢。
真的是嚴苛至極、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絕望困境,然而——
「哈哈哈,妳的生父看得很明白呢。沒錯,只要父親殿下回來,《狼》就絕對不會輸!」
不可思議地,約爾根確信「只要勇斗回來,《狼》就能度過危機」。
煉出被視為神之金屬的鐵、將懸浮在天上的太陽染黑、讓隕石落下、激發洪水。
勇斗應該會像過去那樣,再次引發奇蹟吧。
「只要撐到下個滿月,我們就赢定了。不愧是父親殿下的夫人,那位大人一定能讓父親殿下回來的。」
約爾根信心滿滿地斷言,嘴角得意地上揚。


《雷》軍在出征的第三天,被暴雨所侵襲。
雖然攸格多拉西爾已經發展出簑衣作為雨具,可是在降雨量一向不多的攸格多拉西爾,行軍時不會特地攜帶簑衣。
因此碰到下雨時的對策大多是暫停行軍,躲在樹蔭或岩石底下,拉開油布或油紙擋風遮雨。如果附近有民宅就將其接收過來使用。
這天,剛好附近有個農村,《雷》軍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們闖入村裡趕走村民,占領村中民宅。
感覺起來很暴虐無道,可是在這個時代是極為理所當然的做法。
「根據探子的報告,《狼》軍總數不到六千。他們正於埃利伐加爾河東岸佈陣,等著我們進攻。從旗幟看來總司令是少主副手斯卡維茲,無法確認宗主周防勇斗是否參戰。」
《雷》的少主副手夏斐,在村長家中向宗主史坦索爾說明現狀。
這位豪邁的宗主,面對大部分的事時一向都是以「這種小事根本無所謂啦」來打發。
因此,簡潔地把事情報告給他知道也是夏斐的職責。
一聽完報告,史坦索爾就無趣地哼道:
「哼,不在嗎?他果然已經戰死在加契納了?」
「雖然目前還沒聽說雅爾菲德舉行葬禮的消息,但很有可能真的是那樣。」
自古以來,不分東西方國家,經常可見隱瞞強大王者死訊的做法。但另一方面,能完全封鎖消息的情況則極為罕見。
悠悠之口難杜。
只要稍微用點錢,收買進出宮殿的商人或在宮中工作的男女僕役,就能知道至少在這一個月裡,沒有任何人在雅爾菲德見過勇斗的身影。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人提到周防勇斗是天上派來的使者,大家希望他再次降臨等等的說法。虛張聲勢到那種程度也只能笑了。
是打算對內對外都裝成周防勇斗還活著,展示宗主威嚴並爭取時間嗎?老實說,這手法只能以粗糙形容。
不論如何,周防勇斗不在,而且兵力只有六千左右,遠遠少於我方的《狼》軍,已經不構成任何威脅了。
「呿,聽起來會是很無聊的戰鬥呢。」
「不過對我來說這樣實在太棒了。」
「算了,那匹瘦狼是主將嗎?希望他多少有點咬勁……不過,看這雨勢,明天還是得繼續待在這裡吧?」
「也許呢。這部分只能看老天賞不賞臉了。」
「唉〜我快無聊死了。」
史坦索爾已被困在這小屋子——雖然是村裡最寬敞的民宅——裡大半天,閒得發慌了。
畢竟這裡是人口不過數十人的小農村,當然不可能容納八千大軍。能使用民宅的只有身分高貴的將官而已,幾乎所有士兵都露宿在村子周圍。只要這麼一想,就會覺得他的待遇已經夠奢侈了。
「喂,夏斐,反正你都報告完了,來打發一下時間和我比腕力吧。」
「請別說傻話。和您比腕力我怎麼可能會贏呢?」
「我當然會讓步囉。我只用小指,你出兩隻手,怎麼樣?」
史坦索爾趴在地上,立起手肘朝夏斐勾動小指頭。
這種事如果不是由這男人來做,就是在羞辱戰士了。
夏斐毫不掩飾自己的無奈,用力嘆氣:
「請找別人玩吧,我可不想在戰鬥前就受傷。」
「什麼嘛,真無聊。」
「請別向我要求趣味性那種……」
嗚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
忽地,通知敵人來襲的號角聲洪亮地響起。
「呵!不是變好玩了嗎!」
「一點也不好玩吧!」
夏斐怒斥著愉快地揚起嘴角的史坦索爾。
沒錯,一點也不好玩。
《狼》軍不是應該在埃利伐加爾河東岸嗎!?
從這村子徒步走到埃利伐加爾河需要兩天時間,再加上雨勢這麼大,敵人於此時進攻可說是始料未及的事,完全處於被攻其不備的狀態。
「哈!那種小事就別計較啦!」
史坦索爾撈起愛用的鐵鎚,砰一聲踹破屋子的拉門朝外躍出。
天空是沉甸甸的灰色,豆大的水珠凶猛地砸落,視界極度惡劣。
所有聲音都被颯颯的激烈風雨聲蓋過了。
「……在那邊嗎!」
雖然如此,史坦索爾那如野獸般靈敏的鼻子,還是嗅到了極淡的戰場氣息。
他一鼓作氣地疾奔到村外,許多人在水中快速奔跑的嘩啦聲,以及不知該往哪逃才好的士兵們慘叫聲傳入耳中。
士兵們混亂不已,陷入恐慌狀態。他們當時正擠在野外藉著彼此的體溫捱過寒冷,在那種情況下突然遇襲,要不混亂也難。
「騎兵!?呿!這麼說來《狼》也有騎兵呢。」
見到騎在馬上追殺《雷》軍的一行人,史坦索爾啐道。
原來如此,在埃利伐加爾河東岸佈陣吸引我方的注意力,再加上這裡離河畔有段距離,趁著我方輕忽大意時,以機動力強的少數騎兵部隊進行突襲——是這麼回事嗎?
「幹得不錯嘛。帶頭的那個銀毛,我記得叫吉可露妮是吧?」
見到一名與戰場極不搭調的可愛少女身影,史坦索爾用力抓緊鐵鎚。
記得敵人的名字,這對史坦索爾來說是非常罕見的事。
史坦索爾感興趣的對象一向只有強者。他看不上眼的人,連名字都不會記住。
至少,眼前這名把長槍使得虎虎生風的少女,是強到足以停留在史坦索爾記憶中的猛將。
「史坦索爾!呿,時候到了嗎?撤!」
吉可露妮一見到史坦索爾,立刻以在喧鬧的戰場中也清晰無比的聲音下令。
「別想逃!」
史坦索爾以超乎常人的腿力一口氣拉近雙方距離,將鐵鎚從斜下方向上朝吉可露妮的臉上招呼。
那是灌注了史坦索爾兩個符文之一《粉碎者》的神力,無可防避的攻擊——
「什麼!?」
——理應如此才對,但鐵鎚卻被同樣由下向上挑的長槍撥開了準頭。
鐵鎚只擊中了虛空。
像要趁著這空檔追擊似地,吉可露妮反轉高舉起來的長槍朝下劈砍。
「呿!」
史坦索爾連忙向後跳開。
雙方距離一旦拉開,吉可露妮立即調馬回頭,轉眼之間便消失在大雨中了。
「逃得這麼乾脆,害我也失了興致。不過剛才那招,確實是瘦狼的……咯咯。看來武功有進步了吶。」
其他騎兵也全部消失無蹤了。
只有我方受害,對方毫無損失。
雖然是敵人,這仍然是精采的突襲與撤退。
「雖然周防勇斗不在讓人挺洩氣的,不過看來,還是可以好好享受一番呢。」
史坦索爾舔著嘴唇,露出猛虎發現獵物般的猙獰笑容。


凯爾姆特河是源自畢佛斯特盆地,滋潤亞爾夫海姆地區、華納海姆地區的大河。
為了生活、為了栽培作物,水都是人類不可或缺之物。凯爾姆特河正是孕育攸格多拉西爾西部人民生命的河流。因此在稱呼這條河流時,許多人會加上「母親」作為冠詞。
雖然弗貝茲倫古現在是希敏約格山脈以北的、米德加爾特地區遊牧民族《豹》的宗主,但他原本是生長在雅爾菲德的男兒。
明明已經決心捨棄故鄉了,但是面對熟悉的大河時,懷念之情仍然會不由自主地湧現。
「哼,這麼多愁善感還真噁心。」
他自嘲似地啐道,切換思考模式。
弗貝茲倫古不是詩人,而是率領大軍的總司令,必須比其他人都來得冷酷無情才行。
「算了,他們應該不會讓我們順利渡河吧。」
眺望著林立於對岸的《角》的旗幟,弗貝茲倫古思索著。
做出拿下《角》的決定後已過了半個月,這一代的地形也勘查完畢了。向地方居民打聽的結果,這一帶的河底較淺,最容易渡河。
而對方似乎也早知此事,所以才會在對岸紮營佈陣。
假如輕忽大意地踏入河中,大概只會得到被漫天箭雨招呼的結果吧。
「而且之前還下過大雨,這幾天就先觀望吧。」
雖然目前是晴天,可是直到今早還在下的滂沱大雨讓水位增高了不少。沒必要特地選在難以渡河的時機強行渡河。
身為遊牧民族,《豹》的基本戰術是一擊便退,盡可能不被對手反擊,一嗅到危險立刻逃走的戰法。
看在扎根於固有土地上的人們眼中,說不定會覺得使用那種戰法的他們是膽小的懦夫,可是戰爭這種事必須以命相搏,只要這麼一想,就會認為只奪取敵人性命的戰鬥方式極為合理。
所以不勉強做不利於己的戰鬥。
「嗯?」
對岸有個男人,正把弓弦拉到最滿。
為了避免被敵方的箭矢射中,《豹》佈陣於離水邊約二百艾列(約一百公尺)遠的岸上。
包含河面寬度,總共約有四百艾列的距離,可是——
「哦!」
咚!飛箭精采地插在自己腳邊的土地上,弗貝茲倫古難得發出佩服的讚嘆聲。
威猛的硬弓力士。
而且準頭也夠。若剛才沒有眼尖猛然後退,那箭頭現在應已貫穿弗貝茲倫古的身體了吧。
「吾乃《角》之英明宗主黎芮兒大人的義子,少主副手豪斯葛柏力!
《豹》的賊人們,雖然對你們這些蠻人說了也是對牛彈琴,不過這裡是我們《角》領受自神帝陛下,長年治理的土地。絕不許你們踏入一步!
如果真的想過來,就準備被箭雨射成刺猬吧!」
就算距離遙遠,對方的聲音也清楚地傳入弗貝茲倫古耳中。
看來除了臂力極強,喉嚨也很勇健。
對方一說完,《角》的陣營中就響起「唔喔喔喔!唔喔喔喔!唔喔喔喔!」的吶喊。
在戰鬥前宣告我軍的正當性,提振我方的精神。
「幹得不錯嘛。」
弗貝茲倫古邪佞地揚起嘴角。
基於前述原因,在戰場上唇槍舌戰並不稀奇,但以長程飛箭來牽制敵人,是很好的手法。
那男人八成是《角》數一數二的弓箭手,其他人不可能做得到一樣的事。
不過,《角》的人可以把箭射得這麼遠嗎?底層的士兵多少還是會對此感到疑慮。
「得好好回禮才行呢。」
弗貝茲倫古親自取出弓箭,向前踏出一步。
過去,這種事他會交給《豹》首屈一指的弓箭手瓦利去做。但很可惜地,瓦利已在先前的「加契納之役」中戰死於《狼》軍手下了。雖然有點麻煩,不過也只好自己來了。
「ᚹᛁᛜᛞ(起風吧)。」
弗貝茲倫古挽著愛用的弓,搭上箭,凝聚精神說出帶著咒力的話語。
他所擁有的符文《千幻小丑》能竊取任何人物的任何技能,因此使弓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不過,他終究沒有那種以硬弓把箭矢射到對岸的過人臂力,但假如射程明顯劣於對方,會害得我方士氣低落。
因此他使出了咒歌。
咻!一陣強風從他身後吹過。弗貝茲倫古巧妙地配合風吹的時機,放箭。
飛箭畫出平緩的弧形,精準地、彷彿被磁石吸引似地,朝豪斯葛柏力的胸口落下。
雖然箭勢不強,一揮手便可將其打落,但這樣就足以保住《豹》的面子了。
「我是《豹》的宗主,草原的霸主弗貝茲倫古!去年你們才剛被我們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現在還好意思吠得這麼大聲嗎!這回可不像上次有《狼》出兵相助了哦!?珍惜生命的話就快點夾著尾巴逃走吧!」
同時他也讓這些話乘著風,傳到對岸。
對岸聽到的聲音,應該會比這頭聽到的更加響亮吧。
如此這般,『凯爾姆特河之役』拉開了序幕。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8-24 10:37 编辑

ACT 6


「呼啊啊啊啊……」
美月從床上起身,一邊打著呵欠,一邊伸著懶腰。
雖然睡眠時間很充足,可是身體卻殘留著濃濃的沉重疲勞感。因為和現代的床比起來,這邊的床很難睡……並不是這個緣故。
那種事她早就習慣了。
既然如此,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就算在夢裡也一直被莉法大人特訓,感覺好像都沒有睡到覺似地……」
美月揉著惺忪的睡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如此,離下個滿月只剩兩週了,時間緊迫,也只好硬著頭皮努力撐下去。
「美月ᛇᛄᛇᚦᛖᛉ’ ᚷᛟᛞ ᛗᛟᛉᚷᛟᛜ(美月姊姊大人,早安)。」
門的另一頭傳來菲麗希亞的聲音,接著門被拉開了。
一見到菲麗希亞的臉,美月就笑靨如花。那是過去一週美月對她敞開心胸的證明。
「啊!請等一下哦。」
美月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接著意識起自己體內的某種『力量』。
再次睜開雙眼時,金色的符文在眼中發光。
「♪〜〜」
美月將咒力放進聲音中,唱出旋律。
「好了。早安,菲麗希亞小姐。」
「……早安。不過一個星期,就能熟練使用《交涉》的咒歌了呢。說真的,我都快沒信心了。」
菲麗希亞將手放在臉頰上,嘆了口氣。
不過她馬上又笑了起來,看得出來只是在開玩笑。
「那是因為老師教得好啊——而且不分白天晚上都一直在特訓的關係。」
這一週的生活,就如同字面上的意義,美月不論醒著或睡著都在練習『力量』的控制訓練。
清醒時是由菲麗希亞,入睡後是由莉法對她進行徹底的咒法指導。
託兩人之福,現在的美月已經能夠自由顯現眼中的雙符文了。不只如此,甚至還能像這樣使用簡單的咒歌。
「真的是進步程度驚人呢。照這種速度,應該能夠成功吧?」
「但還是不能大意!下次的召喚絕對不能失敗!」
嗯!美月夾著胳膊握緊拳頭,充滿幹勁地說道。
起初美月說自己在夢中見到莉法,而且莉法也答應幫忙召喚勇斗時,大家全都半信半疑。
其實有一半的人相信就很不錯了。
在科技昌明的現代,那些話肯定會被當成夢話一笑置之。能有一半人相信,是因為這裡是充滿了英靈戰士、祕法與咒歌等不可思議力量的攸格多拉西爾之故。
等到美月能夠熟練地使用雙符紋之力,再加上她的長相與莉法毫無二致,原本懷疑的人也漸漸變成了期待。
現在的美月已經是集《狼》的期待於一身,每天都得和壓力戰鬥的焦點人物了。
「呵呵,說得也是呢。那麼用完早餐後就立刻開始訓練吧。」
「好的!請多指教!」


「呼〜〜好累喔〜〜」
美月軟綿綿地趴在前庭的桌上,可憐兮兮地說道。從這裡能俯瞰宮殿的中庭,由於日照良好,是美月很中意的場所。
在電玩的世界裡,法師的體力通常都不怎麼樣,然而攸格多拉西爾的祕法卻很需要體力。說白了,是因為施法時需要跳舞唱歌的緣故。
以超過一小時的慢跑為起頭,此外還有伏地挺身和仰臥起坐之類的基礎體能訓練、柔軟體操、發聲練習……等等,幾乎和戲劇社差不多的訓練內容。
對於國中時隸屬園藝社,除了學校體育課外鮮少活動身體的美月來說,這些訓練頗為辛苦。雖然最近總算習慣了,不過剛開始訓練時肌肉變得極度痠痛,讓她倍感困擾。
「辛苦您了,美月大人。這是海棗牛奶。」
「謝謝妳,小愛菲♥」
接過愛菲利亞端來的玻璃杯,美月一口氣把飲料喝完。
海棗汁單獨喝太甜,不過以牛奶適度稀釋後,就變成了美月喜歡的飲料。
不但容易吸收,營養價值也很高,最適合在疲勞時飮用了。
「今天的午餐是燉菜湯和烤鮭魚哦。」
「哇——看起來真好吃——!我要開動了!」
美月雙手合十說完,立刻大口大口地把料理送進嘴裡。
雖然說入鄉就該隨俗,不過對從小習慣一天三餐的人來說,像現在運動量這麼大,假如一天只吃早晚兩餐,身體會撐不下去的。
「呵呵,美月姊姊大人的腸胃似乎完全沒有問題呢。這是我最在意的部分,您能夠沒事真是太好了。」
菲麗希亞在美月身邊坐下,以閒聊的方式問道。
「哦〜這麼說來真的是這樣呢。」
勇斗剛來攸格多拉西爾時經常吃壞肚子,但美月目前完全不需煩惱肚子痛的問題。
是因為腸胃比勇斗強健嗎?還是多虧了棲宿於雙眼中的不可思議力量之福呢?總之躺在背包中的正〇丸不需要出場,非常好。
訓練再訓練,學習再學習,除了用餐之外沒有任何休息時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連吃飯都要小心翼翼、提心吊膽,那麼就算壓力爆表也不足為奇。
儘管覺得燉菜湯的調味偏淡,可是湯裡的蔬菜比現代的更甜美,每種蔬菜都充分展現原味,很容易吃上癮。
和古時候的蔬菜比起來,現代的蔬菜因為農藥之類的因素,營養價值低、味道又不重——美月曾在網路上看過那樣的文章。還真的是這樣呢——現在她深有所感。
烤鮭魚的調味果然也很清淡,但因為是今早剛捕獲的鮮魚,比在超市買的不知新鮮多少倍。
加在海棗汁裡的牛奶也是剛擠出來的熱騰騰鮮奶。
乍看之下,說是粗茶淡飯確實是沒錯,但是對現代日本人而言,這當然是非常奢侈的豪華料理。
美月已經愛上攸格多拉西爾的食物了。
「唔——果然還是想吃白米飯呢——」
「哈哈哈,勇斗也常那麼說。那個『白米飯』真有那麼好吃嗎?」
坐在美月對面的茵格莉特興致勃勃地問道。
確實,如果一直聽到有人說那種話,當然會很想知道白米飯究竟有多美味吧。
「唔——不是白米飯本身好吃到不行,而是配著它吃的話,其他的料理就會變得更好吃的感覺吧。」
「喔——說成那樣,害人家也想吃吃看呢。」
「啊!我有帶一點白米過來,等事情告一個段落後再煮給大家吃吧。」
「……那還真是期待呢。」
短暫的沉默後,茵格莉特以開朗的笑容說道。
來往過一陣子之後,美月覺得茵格莉特的個性和瑠璃有一點相似,是很容易親近的女性。
雖然如此,她終究是《狼》排名第六的主要幹部,很清楚《狼》目前面臨的狀況有多嚴峻,所以無法樂觀以待。
「這個女子會也變得有點冷清了呢。好想像之前一樣,大家一起,不對,是連黎芮兒小姐也一起快樂地吃吃喝喝呢。」
看著空出來的椅子,美月回憶往事般地說道。
吉可露妮和《爪》的雙胞胎,為了對付《雷》的侵略,已經在五天前離開雅爾菲德了。
現在說不定正在與《雷》軍交戰。這麼一想,果然就會覺得很擔心。
以前勇斗出征時,美月便已經經歷過好幾次這種感覺了,但她依然無法習慣。
尤其這次的戰況似乎特別艱難,因此美月也只能祈禱,希望大家能夠平安歸來。
用過午餐後,美月繼續接受菲麗希亞的特訓。
上午的特訓著重在提升基礎體能,下午則是實際演練。
在執行儀式的場所練習,比較能掌握空間位置與現場的氣氛,因此特訓的地點在聖塔頂端的神殿。
「發、發咕拉、西閩、菲不盧……」
假如問說光靠意志力是否就能跟上現實,那麼答案相當微妙。
「不對。不是菲不盧,是ᚪᛁᛗᛒᚢᛚ。」
「是!」
祕法的詠唱當然必須以攸格多拉西爾的語言進行,而且因為得一邊跳舞一邊詠唱,所以也不能帶小抄。
只能把咒文全部背起來。
可是對身為日本人的美月來說,那些句子全都是意義不明的長串音節,所以很難記住。
此外舌頭也轉不過來。
再加上咒文的詠唱時間長達三分鐘,光是背起來就很辛苦了。
直到黃昏為止,不斷地練習練習再練習。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辛苦美月姊姊大人了。」
「謝、謝謝。」
道謝後,美月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全身籠罩在沉重的倦怠感之下。
難怪戲劇社會被說成運動型的文藝社團,美月深有所感。
「那我和小勇說一下電話哦。」
美月單手握著手機,腳步虛浮地朝神殿後方走去。
由於是和戀人說話,假如被別人聽到內容,美月會覺得很難為情。
她再次回頭,確認離菲麗希亞距離夠遠之後,撥打電話給勇斗。
『喂?』
「是我。小勇晚安——」
『哦,晚安。妳那邊怎麼樣?』
「好累哦——!不過,還算順利吧?菲麗希亞小姐和莉法大人都說,照這樣下去應該沒有問題。」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不過事情進展得太快,我還是沒什麼真實感呢。沒想到妳居然是雙符文的英靈戰士——』
「啊哈哈,我自己才是最不敢相信的人。直到來攸格多拉西爾之前,我都只是超級普通的女高中生而已啊——」
『慢著。妳說自己超級普通,那種話對世界上的女高中生太沒禮貌了吧。』
「等一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一半啦。』
「所以有一半是認真的囉?」
美月壓低嗓門,沉聲回道。
當然,她也只是開玩笑的而已。一半是。
『不是啦。因為妳等了我三年,又說要跟我去攸格多拉西爾,所以我很清楚妳的器量有多大——菲麗希亞跟我說「不愧是哥哥大人選擇的女性,那位大人非常適合作為王者之妻呢」的時候我都驚呆了。後來又聽說妳允許我花心的發言,害我嚇到嘴巴都合不起來了。』
「那、那是在看過很多戰國時代妻子們的故事後,我歸納出來的……」
『妳想太多了,我心裡只有妳一個。』
「嗯,我知道小勇心中的第一順位是我。可是,第二名是菲麗希亞小姐對吧?」
『…………』
「沉默代表肯定。」
『等、等一下,我說啊,那是,呃……』
勇斗狼狽了起來,美月嘻嘻一笑:
「我沒有責怪小勇的意思哦。被那麼美的人,在公私雙方面一直照顧,不產生好感反而很難呢。」
『可是,我選的是妳啊!妳捨棄了那麼多東西,願意和我過來,所以我有責任……』
「小勇該放在第一順位的是氏族,不是我。因為你是宗主。」
美月斷然說道。
接著她又繼續說下去:
「比如啊,黎芮兒小姐或小艾爾跟小克莉絲,娶她們為妃的話可以加深氏族間的友好關係對吧?」
『……是沒錯、啦。』
「當然,我沒打算讓出『元配』的位子。不過以剛才講的那種感覺,今後繼續娶其他氏族的公主為妃,對《狼》會有很大的好處,對不對?」
『…………』
再一次經歷代表肯定的沉默之後,勇斗嘆著氣小聲問道:
『妳真的覺得那樣好嗎?』
「只要小勇最愛的人是我就可以了。」
『……妳真的是,好得簡直讓我覺得自己配不上妳的賢內助啊。』
「既然如此就要好好珍惜我哦。」
美月只是想開個玩笑而已,不過回應她的卻是嚴肅又認真的聲音。
『嗯,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妳的……我愛妳。』


「……然後小勇就那樣跟我說了哦!呀啊——!聽到的那瞬間我感動到差點昏倒了呢!」
「是、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在已經很熟悉的,盛開著白色花朵的庭園裡,莉法看著興奮地哇哇大叫的美月,頭上滿是黑線。



可是開心不已的美月卻渾然沒注意到她的反應。
「就是啊就是啊!因為小勇是很古板的人,我還以為這輩子絕對聽不到他跟我說愛我呢。就算要聽到也得等到臨終的時候才有機會——沒想到現在就實現願望了!我的人生沒有遺憾了!這種感覺……」
「夠了!妳差不多一點!聽妾身說話!妳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時,妾身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居然是在給妾身炫耀恩愛!再不克制點妾身就要發火了哦!」
伴隨著某種物體斷裂似的聲音,莉法大吼道。
看來她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話說回來,對於一生下來就是千金之軀,平常受盡眾人嬌寵的莉法來說,忍到現在才發作已經算是相當了不起的事了。
「妳是為了召喚那個勇斗閣下才來特訓的吧!?不要講無聊話浪費時間!」
「好、好的……」
「嗯,那麼就從複習《米斯特汀》的詠唱開始吧。」
「是!」
這天的特訓比平常嚴格了兩成。
不過,是不是出於嫉妒才這麼做的,就不確定了。


「射擊射擊射擊!盡量射擊!」
吉可露妮大聲激勵著士兵,自己也挽弓搭箭朝敵人不斷射擊。
她使用的弓,是去年冬天茵格莉特為了親衛騎兵團特別開發的新型兵器。
一般來說,攸格多拉西爾的弓都是眉月形的長弓,而新型弓則是有如兩座和緩的小山並排的反曲弓。
勇斗說過,這種形狀的弓比眉月形長弓的拉力更強,箭的威力也更大。
因此,雖然是在騎馬時也能使用的小型弓,可是射程卻比一般長弓更遠,使用起來也非常方便。
「唔!好!撤了!」
一見《雷》軍開始朝自己這邊擁上來反擊,吉可露妮立刻下令撤退。
可是今天,《狼》軍精銳中的精銳•親衛騎兵團,卻罕見地退得跌跌撞撞。
就在拖拖拉拉之際,《雷》的大軍已經逼近了。
「唔喔喔喔!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
「以為靠這一點人就能和我們為敵嗎!」
《雷》軍士兵們氣焰大盛。
戰爭時,最容易立下戰功的就是追擊的時候。
雖然大半的士兵都是硬被徵召入伍的,但另一方面,他們冒險戰鬥也是為了追求致富的機會。
殺死敵人可以得到宗主的賞賜,奪走敵人的武器與隨身物品也能換為銀兩。
所有人都相信現在正是他們發橫財的絕佳時機。
「上鉤了呢。」
吉可露妮小聲說著,踢著馬腹提升速度,在疾驅的同時扭身射箭。
親衛騎兵團的成員們也學著她,接連放箭。
這是宿敵《豹》的拿手好戲——遊牧民族的基本戰術「安息回馬箭」。
去年秋天,《狼》因這個戰術吃了許多苦頭,所以趁著冬天特別針對這個戰術加強訓練。
當然,和源流比起來,親衛騎兵團的身手還很稚嫩,可是敵人似乎過於輕忽大意,極為可笑地主動成為箭下亡魂。
儘管如此,《雷》軍還是沒有停止攻擊。
雖然親衛騎兵團是故意引誘敵人接近,可是看在《雷》軍眼中,他們只是單純在逃命罷了。
對方別說膽怯了,反而更一鼓作氣地蜂擁而上。
真是理想的送死者。
放慢速度、射擊,放慢速度、射擊。如此不斷重覆。
等到箭矢全數用盡,也立下了相當的戰功,差不多可以正式撤退時——
《雷》軍裡,有一人一馬忽地從煙塵中飛竄而出。吉可露妮遠遠看見那人燃燒般的紅髮,全身寒毛倒豎,高喊:
「快逃!用最快的速度!」
號令一下,親衛騎兵團的眾人立刻朝愛馬揮鞭,身體前傾地向前疾馳。
那是與之前佯裝撤退時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速度。身後的《雷》軍轉眼之間就被扔在腦後,不見蹤影。
可是史坦索爾仍然緊咬著他們不放,別說拉開距離了,甚至不斷逼近。
「呿!竟然這麼快!」
吉可露妮回頭確認著,恨恨地道。
一般而言,敵人的總司令不帶部下自顧自地猛衝,對我方來說是天大的好機會。
可是,對手是天下無雙的史坦索爾,那樣的常識是不管用的。
假如親衛騎兵團三百人一起圍攻史坦索爾,應該是不會輸的吧,不過那麼做肯定也會對騎兵團造成極大的傷亡。
就算如此,如果能殺死史坦索爾,也還有拚命的價值。可是十之八九,在那頭怪物耗盡體力前《雷》的大軍就會趕上了,最後只會落得吃力不討好的下場。
不過照這樣子,被他追上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還沒到嗎……還沒……還沒到嗎……!?」
無法扼制瀕臨渙散的精神,吉可露妮無意識地不斷喃喃自語著。
應該只差一點了。
雖然只是須臾的時間,卻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嗚啊!」
後方傳來慘叫聲。
落後的一名團員被史坦索爾擊殺了。
「〜!還沒到嗎!?不!看到了!」
陽光在水面上躍動著。
馬上就可以抵達土黃色的河流——《狼》與《雷》原本的國界,埃利伐加爾河。
「快跳!」
吉可露妮一下令——
噗通!噗通!噗通!親衛騎兵團團員接連跳入水中。
當然,親衛騎兵團的速度被流水絆住,明顯慢了下來。
對史坦索爾而言是絕佳良機,不過他卻收住韁繩,讓馬兒緊急停下,不接近河邊。
那也是正常的。
之前在『埃利伐加爾河之役』時,對方在這條河流引發洪水,讓史坦索爾的人生第一次嚐到敗北的滋味。
就算一向只知道橫衝直撞的他,也不得不猶豫地停下腳步。
因此,親衛騎兵團總算擺脫了史坦索爾的追擊。


「您啊!到底要我說幾次!才會明白!不要一個人猛衝呢!?」
當晚,夏斐對與部隊匯合的史坦索爾大發雷霆。
夏斐似乎還沒罵夠,呼呼地喘著氣。他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強烈怒氣騰騰瀰漫周圍,讓遠遠觀看的《雷》軍暴力份子們也嚇得簌簌發抖。
雖然如此,當事者史坦索爾本人卻用小指挖著耳朵,吹走耳屎,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父親殿下!」
「啊——不用那麼大聲我也聽得到啦,不過也沒辦法啊。」
「什麼叫沒辦法!?」
「因為要是放著那些傢伙不管,我們這邊的死傷就不是這種程度能了結的哦?」
「嗚!」
夏斐有苦難言地沉默了下來。
事實上,《雷》軍因為《狼》騎兵團的一連串攻擊,已經出現了將近一百名死者,傷兵則是加倍,傷亡可說不少。
「我把他們趕到對岸去了。應該沒辦法再幹出那種瞧不起人的偷襲了哦?」
「~~!」
夏斐不禁恨恨地咬牙。一臉想生氣卻生不了氣,不知該往哪裡宣洩才好的表情。
史坦索爾所做的行為已經不是蠢,而是蠢到無以復加。可是就結果而言,卻把《雷》軍的受害程度壓到最小。
這男人幹的事,基本上都給人這種感覺。
雖然才二十九歲,夏斐的髮線最近卻急遽後退,他很確定一定是被這個旁若無人的老爹害的。
「哦——還有就是啊。」
史坦索爾想起什麼似地說道。
「還有什麼?」
「那些傢伙很從容地就渡河了哦。明明昨天和前天都下大雨呢。」
「原來如此,這的確不太尋常。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探探上游的情形。」
「理解得真快。有你在身邊我真是輕鬆多了。」
「有您在身邊,我胃痛的程度嚴重多了。」
唉!夏斐無力地哼了一聲,聳肩道。
下了那麼大又那麼多天的雨,河川的水位當然會暴增。就算騎在馬上,能那麼輕易地渡河還是太可疑了。
「十之八九,是設了什麼陷阱吧……不過還真是被他們當成白痴看了呢。即使對手是您,對方難道真的以為同樣的手法可以適用兩次嗎?」
「我覺得剛剛好像被你影射是白痴了呢。」
「那是您的錯覺。」
夏斐若無其事地斷言道。
考慮到他的辛勞,這種程度的挖苦也是可以允許的吧。
史坦索爾也沒特別不高興的樣子,繼續說道:
「算了,他們應該也沒期待我一定會中計,只是想碰碰運氣而已吧。」
「原來如此。不過敵人也幹得很不錯嘛。調度人手、準備沙袋,建造堤防擋住河水,這需要相當大的經費呢。而且是緊急建造的,更是不簡單。」
即使是以外銷玻璃工藝品獲得巨大利潤的《狼》,這筆錢也絕對不是輕鬆的負擔。
但假如能藉此一舉消滅敵人,仍然是相當划算的事。可是大費周章卻一無所獲的話,一切的辛苦就會化為泡影了。
「哼,這表示敵人已經打到顧不得體面了。失去周防勇斗,可能讓他們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了哦?」


另一方面,凯爾姆特河因為攸格多拉西爾罕見的連日大雨,使得水位暴增,《豹》的行軍因此停止下來。
從《角》的角度來看,大概會覺得老天爺站在他們那邊吧?不過《豹》軍佈陣在對岸已經五天,也差不多到極限了。
「水位變低了,是嗎?」
《角》的少主副手豪斯葛柏力表情嚴峻地瞪著凯爾姆特河。
「不論什麼時候攻來都不奇怪呢。」
他將視線稍微提高,看著佈陣在對岸的《豹》軍,搔著後腦勺嘀咕。
雖然他奉宗主黎芮兒之命固守在河畔,不讓《豹》渡河。不過這是相當艱鉅的任務。
畢竟敵人數量是我方的三倍多。
假如對方以他們壓倒性的人數優勢不顧一切地進攻,老實說就算想擋也擋不下來。
當然,《豹》軍應該也不想草菅自軍士兵的性命,所以採取那種強硬手段的可能性其實很低。
「只要被他們發現一點破綻,就會一口氣攻過來吧……」
排兵佈陣互相對峙,是戰爭時常有的情況。
這種靜態戰鬥的重點是——如何保持我軍士氣,同時挫折對方士氣。只有如此而已。
膠著狀態拖得愈久,士氣愈是低落,像這次碰上連日大雨的壞天氣,士氣只會更加低迷。
再加上對方有明顯的人數優勢,想維持高昂的士氣更是困難至極。
軍隊中九成以上的士兵,都是從農村徵召的次男、三男,無法要求他們滿懷為國犧牲的熱忱。是一群只要形勢不妙就會立刻逃之夭夭的烏合之眾。
像《狼》那樣軍紀嚴明、絲毫不亂的軍容,才是異常到了極點的作戰部隊。
「不過那男人,就算遠遠看著,也還是給人很詭異的感覺呢。」
戴著面具的男子也正動也不動地瞪視著這一頭。
「咦?」
豪斯葛柏力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身為弓箭手,最需要的能力是優異的視力。身為《角》首屈一指的弓箭手,豪斯葛柏力同時也是《角》視力最好的人。
所以他才能察覺異狀。
可惜,慢了一點。
「敵襲!敵襲!騎兵團從西方朝著這邊過來了!」


「呵呵,完全中計了呢。」
弗貝茲倫古在凯爾姆特河北側奔馳著,得意洋洋地笑道。
在對岸大搖大擺地現身的,是戴著同樣面具,體格和髮色與他相近的,不折不扣的冒牌貨。
他「假面王」的外號早已馳名於攸格多拉西爾西部,由於外形奇詭,所以人們都以為面具人=弗貝茲倫古。他就是利用了這個心理盲點。
假如《豹》的大軍與總司令弗貝茲倫古在對岸虎視眈眈蓄勢待發,《角》便不得不一直警戒著他們。
以主要部隊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真正的弗貝茲倫古則帶著三千人的分遣隊,從其他地點好整以暇地渡河。
雖然渡河之處相當危險,可是只要沒被《角》妨礙就不成問題。
而且只要渡了河,一切就有如探囊取物了。
敵人正與對岸的《豹》對峙,側翼毫無防備地門戶大開。
「呵呵,一口氣殲滅他們!」
弗貝茲倫古唰地將手向前一揮,催促士兵們加速。
「「「喔喔喔喔喔喔!!」」」
《豹》的騎兵團鬨然回應著,以怒濤之勢闖入《角》的陣營。
原以為接下來就是單方面的屠殺了。
可是——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令人反感的車輪滾動聲從《角》的陣營後方傳出。
「戰車堡壘!?他們竟然擁有這麼多輛!」
弗貝茲倫古不禁啐道。
沒想到對方居然有這種東西。完全在意料之外。
弗貝茲倫古對黎芮兒的評價絕對不高。說白一點,是非常鄙視。
這確實也是沒辦法的事。光看結果的話,黎芮兒在軍事方面的才能可說是平庸至極。
以多於一倍的兵力大敗於《狼》軍,之後又被《豹》蹂躪領土,眼睜睜地看著慕克威治、旭洛古兩座都市被奪走。
雖然是鄰國的宗主,可是史坦索爾連她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不論是被《蹄》或《豹》攻擊時,都是靠著《狼》的救援才好不容易保住命脈。
因此弗貝茲倫古以為,攻滅《角》就像折斷嬰兒的手一樣簡單,可是……
「夠了!停停停!暫時撤退!」
弗貝茲倫古煩躁地咒罵著,調馬回頭。
光憑這支分遣隊的戰力,根本無法突破戰車堡壘。
「就算無能,終究還是擁有爬上宗主地位的實力,是嗎?」
戰車堡壘是以鐵板裝甲來強化車身的,光是製造一輛就得花上鉅額預算。即使因為有勇斗帶來的煉鐵技術,所以能夠量產那種戰車了,可是鐵仍然是相當昂貴的物品。
而且《角》必須從《狼》買鐵來使用,製造成本應該更高才對。
必須確實理解戰車堡壘的軍事效用,並且在衰退的國力中擠出那麼多的預算,才能短短半年的時間,就大量製造了這麼多的戰車堡壘。這不是平庸的宗主辦得到的事。
看來必須從頭調整戰略了。


《豹》的分遣隊在離開戰場後襲擊了附近的農村,搶得糧食後回到大本營。
被殺的村民屍體遍布村中,女人瘋狂慘叫的聲音在村外此起彼落。
據說連被稱為義將的上杉謙信,在攻打敵國後也會掠奪收成後的作物,並積極地販賣人口。
雖然很殘忍,不過藉著掠奪敵國資源來削弱對方國力、滿足我軍需求,是連《孫子兵法》也很推薦的,一舉兩得的優秀戰略。
「不過還真的被將了一軍。沒想到他們居然準備了戰車堡壘……」
納爾弗無奈地搖頭。
他是在外貌大多粗獷的《豹》族人中,少數長相端正又頎長的溫和美男子。
然而,即使外表看來再怎麼柔弱,他還是擁有《*光之馬》的符文,在《豹》中排名前三的高強武者。(譯註:典出北歐神話日神達古〈Dag〉的馬匹斯基法克西〈Skinfaxi〉。當日神騎馬越過天際時,大地便會進入白晝。)
「該怎麼辦才好?我們沒辦法像《雷》的叔父那樣以神力破壞戰車堡壘,而且在加契納時用的臥底那招,使用起來也有難度。」
「哼,半調子的方式是破壞不了那道鐵壁的。就算與對岸的主力部隊聯手夾擊,應該也會被反彈回來吧。」
坐在他對面的弗貝茲倫古嫌麻煩似地聳肩。
納爾弗也無言地點頭。
在納斯特隆德之役時,即使以比對方多一倍的兵力包圍,也無法給予敵人太大的損傷,完全失敗了。
縱然這次的兵力比對方多上三倍,沒有對策就無謀硬闖的話,可以預見仍會重蹈覆轍。
「不過我也不是沒有對策。」
「哦哦!真不愧是父親大人。是什麼樣的對策呢?」
居然能接二連三地想出破解那固若金湯的鐵壁車陣的計謀,真是了不起。納爾弗打從心底感到佩服問道。
「以前某個傢伙曾經說過,百戰百勝不算最好的方法。」
「咦?可是我覺得戰無不勝是很厲害的事啊!」
「是啊。但不戰而勝是最好的。據說是這樣子哦?」
弗貝茲倫古說完,嗤嗤笑了起來。
當他露出這種笑容時,一向是想到什麼狠辣手段的時候。
納爾弗不禁打從心底同情起敵方《角》的士兵。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8-24 10:39 编辑

ACT 7


轟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激烈的水流發出巨大的聲響,洶湧地朝下游奔馳。
連日大雨使得水量激增,水勢因此猛烈到與上次無法相提並論。
這驚人的水勢,不論是萬人大軍還是震古鑠今的勇士都無法承受,將會全部平等地變成水中的藻屑。
——那是指如果被吞沒的情形。不過……
「唉唉唉唉唉……」
金納爾站在《狼》的陣營裡,慘兮兮地哀嘆著。
他原本是行走於攸格多拉西爾各地的商人,勇斗看上他的見識與精明幹練,因此加以提拔。而且他也是建造這次堤防的負責人。
對岸的《雷》軍與河水保持著相當距離,在安全的場所俯視洶湧的水勢。
上次,包含宗主史坦索爾在內,共有數千名《雷》的士兵被洪水沖走,可是這次連一名敵兵也沒傷成。
那也是當然。因為打破堤防的不是《狼》,而是《雷》軍。
「花了那麼多錢才建好的,這下子全白費了……」
沒有比辛辛苦苦建造出來的東西,卻徒勞無功一點效果都沒發揮,更讓人覺得虛脫的情況了。
完全無法接受現實的金納爾,除了依依不捨看著奔騰澎湃的濁流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做。
「並沒有白費。」
身後傳來冷淡如冰的低沉嗓音,金納爾戰戰兢兢地回頭,一名死神般的男人就站在後方。
臉頰瘦削、臉色莫名蒼白,可是眼神卻銳利得嚇人。直言不諱地說,他真的是個很詭異的男人。
這男人名叫斯卡維茲,是《狼》不可動搖的少主副手,也是奉勇斗之命指揮《狼》全軍的總司令。
「調查上游情況花了一天,等待氾濫平息又得花上一天。對現在的《狼》來說,不管花上多少錢,只要能擋住那些傢伙們的腳步爭取到時間,就算不是太久也絕不可惜。」
直到勇斗回來為止,要盡可能地擋下《雷》的攻勢。這就是斯卡維茲的任務。
的確,目前《狼》的處境非常艱難。但是只要勇斗回來,還是有辦法轉危為安。斯卡維茲對此深信不疑。
「就算是這樣,朔(初一)是四天前,距離滿月還有十二天哦!」
金納爾愁眉苦臉地問道。
區區十二天,還有十二天。
如果敵方大將不是史坦索爾,這應該是可以設法克服的天數。真的打不過對方時,就退守在津利城內,也足以撐過去。
可是,史坦索爾擁有的符文《粉碎者》,能夠輕而易舉地打碎緊閉的城門。
堅不可摧的城牆也完全失去意義。
真的是很不講道理的存在。


「天氣真好不是嗎?是個絕佳的打仗好日子呢。」
騎在馬上眺望著從斯羅德萬山脈後方冉冉升起的朝陽,史坦索爾獰笑起來。
昨天怒濤排壑的埃利伐加爾河已經平靜下來,恢復成平常的狀態。
而且還吹著強勁的西風,這樣一來敵人箭矢的威力也會被削弱很多吧。
可說是最適合進攻的日子。
「哼,看來已經準備好了呢。」
回頭看向身後,手拿武器、身穿防具,做好戰鬥準備的士兵們整齊地列隊。
每個人都精神抖擻,一臉即將出戰的威猛神情。
「很——好!要上了!跟著我來——!」
史坦索爾朝天高舉愛用的鐵鎚,大喝一聲拍馬疾奔。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如雷的吼叫聲響徹四周。在史坦索爾帶頭之下,士兵們接連大舉跳入埃利伐加爾河裡。
咻咻咻!對岸傳來無數道箭矢飛翔的聲音,以盛大的箭雨迎接《雷》軍。
《雷》軍士兵們舉起厚重的木盾,將身體縮在後方,藉此躲避箭雨。幾名運氣不好的士兵沒能躲開,身體被箭鏃貫穿,向前撲倒在河水中。
可是,他們是以勇敢善戰聞名的《雷》軍士兵,而且是由宗主親自帶頭進攻,這種程度的反擊是無法阻止他們前進的。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士兵們奮力踏著河床,一步一步地,確實地,完全不帶懼色地渡河。
最後,史坦索爾的愛馬踏上對面河岸,先鋒士兵們也紛紛抵達岸上。
咚————!
《狼》的陣營中響起洪亮的銅鑼聲。
彷彿配合著那聲音似地,原本佈陣在《狼》軍前方的弓兵部隊朝左右分成兩半,各自朝斜後方退下。
接著,一群槍尖朝天,拿著比士兵高上兩倍之長槍的集團從後方出現。
「這就是之前看過的長槍部隊嗎?」
單獨使用時,那種長到莫名其妙的槍是無法自由揮動的,只不過是無用的長物,可是在團體戰鬥中,那是劃時代的兵器。
讓士兵們拿著長槍,群聚在一起形成「槍牆」。我方的槍既無法攻擊到他們,也無法閃避或防禦對方的槍。是很棘手的攻擊方式。
不過史坦索爾已經突破過一次這種陣形了。雖然多少有點麻煩,但終究不是他的對手。
雖然如此,史坦索爾並不立刻向前衝,而是先勒馬仔細觀察敵人的情況。對於只知向前猛衝的他而言,這是很罕見的舉動。
「哼,看樣子不是在加契納看過的犠獅巢穴陣型呢。」
當初明明是以如入無人之境的優勢闖入敵陣,不知何時卻反過來被包圍。那樣的經驗和之前被洪水沖走的事一起,成為他的精神創傷。
因此,在衝入敵陣前,他先停下來仔細觀察周圍情況。
史坦索爾上次單槍匹馬地追擊親衛騎兵團,雖然乍看之下是愚蠢的將領才會做的事,不過他當時是考慮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就算碰上困境也能想辦法脫離,不至於害部隊受到損傷。
「目前看來沒問題。不過還是得小心攻打就是呢。」
史坦索爾舔著嘴唇道。
兩次敗於《狼》軍,反而讓他學到何謂謹慎小心,就將領身分而言有了顯著的成長。對《狼》來說,這是相當諷刺的結果。


「唉,為什麼不多猶豫一下呢?」
在揚著煙塵朝這邊衝來的《雷》軍最前端看到那頭眼熟的紅髮,斯卡維茲「呼——」地嘆聲道。
加契納之役的詳細過程,他已經從克莉絲緹娜那兒聽說過了。
儘管兩次被《狼》打得無法還手,但還是學不乖,一味勇往直前地突擊,不愧是被人說成擁有虎之心的男人。
對斯卡維茲而言,若情況允許,他很希望兩軍能隔岸對峙到下個滿月為止。
儘管斯卡維茲並不期待真有那種好事發生,但他原本盤算對方至少會多觀望幾天,沒想到激流一平息,對方便馬上攻打過來,這結果算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而那也是斯卡維茲預測過的各種可能性中,最不希望見到的情況。
可是,木已成舟,無論再怎麼哀嘆,情勢也不會因此好轉。
「迎擊!長槍重裝步兵隊,突擊——!」
嗚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
斯卡維茲抽出腰間的刀發號施令,號角聲立刻洪亮地響起。
「「「唔喔喔喔喔喔喔!!」」」
《狼》軍也跟著咆哮起來,轟隆隆隆!隨著撼動大地的腳步聲,《狼》軍的主力——長槍重裝步兵隊開始前進。
第一次聽說勇斗在『加契納之役』使用的『衡軛陣』時,斯卡維茲不禁讚嘆「真不愧是主公」。然而這次的戰鬥他卻無法使用那陣型。
加契納之役時,基於地形,我方可以簡單預測《雷》軍會闖入峽谷底部的隘路。而且最重要的是,當時《狼》軍的人數大於《雷》軍。
可是,這次《狼》軍的人數少於《雷》軍。就算布下『衡軛陣』,也只會被《雷》軍恣意蹂躪吧。
儘管長槍重裝步兵陣型已經被史坦索爾破過一次了,但至少可以確定,這是防禦力僅次於戰車堡壘的戰術。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陣特別嘹亮的狂嘯聲後,兩軍終於劇烈衝撞在一起。
起初,占上風的是《狼》這一邊。
相對於《雷》軍只有史坦索爾這個「點」是其優勢,《狼》軍是以「線」來擊退《雷》的,這的確是當然的結果。
可是——
「喝!」
史坦索爾發出連位在遠處,斯卡維茲所在的大本營都聽得到的,山崩地裂般的虎吼,同時朝右方橫掃鐵鎚。
鐵鎚所經之處,《狼》軍的長槍摧枯拉朽似地全數斷折。
接著他再向左一揮。
如此這般,史坦索爾在槍陣中創造出一片空白,而《雷》軍則朝著那空白之處大舉擁上。點成為了線。
每當鐵鎚飛舞,理應牢不可破的長槍重裝步兵陣型就會出現缺口。
史坦索爾個人的壓倒性強大,甚至傳染給其他人。《雷》的士兵們個個士氣大盛,開始變得狂熱,成為不怕死的狂戰士集團。
這樣一來就難以應付了。
剛開始時的占上風就像一場虛幻,戰場的優勢漸漸地倒向《雷》軍那邊。
「光靠一個人就能顛覆戰局,還是一樣亂來呢。但你只有一個身體,這就是《雷》的弱點。」
這是出發前往此地之前,勇斗向斯卡維茲提出的建議。
真是金言名句——斯卡維茲心想。
史坦索爾是天下無雙的勇士。就如字面上的意義,天底下沒有第二人。
也就是說,不論他強到多不像人,也沒辦法同時在兩個地方戰鬥。
「放狼煙!向親衛騎兵團打突擊的信號!」


吉可露妮率領的親衛騎兵團,正待在《狼》軍的左翼等待出擊。
雖然親衛騎兵團全由年輕人組成,但是在勇斗成為宗主的兩年後,這支勁旅已成為《狼》軍的王牌,是穿梭於無數戰場上,不斷創造戰果的精銳。
雖然主力部隊那頭早就開始戰鬥了,然而這邊的他們並不特別浮躁,每個人都相當冷靜。
極為自然的態度,是身經百戰的老練士兵才能擁有的沉穩氣質。
「好!親衛騎兵團,出擊!」
一看見主力部隊發出的狼煙,指揮官吉可露妮下巴一揚,開始向前疾衝。
團員們也很有經驗地從平常的表情瞬間切換成戰士的容顏。沒有任何人落後,整齊劃一地跟著吉可露妮穿越大地。
在以馬戰車為戰爭主力的攸格多拉西爾中,完全由騎兵組成的親衛騎兵團,機動力是相當超群的。
能勝過他們的只有同樣使用馬鐙,從出生起就騎無鞍馬長大的,遊牧民族《豹》的騎兵團而已。
轉眼之間,親衛騎兵團已經以怒濤之勢闖進《雷》軍的側翼了。
這是過去為《狼》軍帶來無數勝利的拿手絕活——打鐵戰術。
雖然打鐵戰術與長槍重裝步兵隊同為被《雷》破解過的戰術,但是說到底,是因為對方有史坦索爾那隻怪物,才能破解這些戰術。
而那個史坦索爾正馳騁於《雷》軍的最前方,也就是說,側翼目前沒人能夠阻止親衛騎兵團的進攻。
《狼》軍打的算盤是——假如史坦索爾沒帶頭衝在最前方,長槍重裝步兵隊就能直接擊垮《雷》的先鋒部隊。
等史坦索爾忍不住衝到最前線時,親衛騎兵團就趁機攻擊《雷》軍的側翼。
假如像現在這樣是由史坦索爾帶頭,就讓長槍重裝步兵隊想辦法阻止他的進攻,再由親衛騎兵團直搗側翼。
這是基於勇斗的建議,由斯卡維茲和吉可露妮討論後決定的、在這場戰役中對付《雷》的基本戰術。
「敵人混亂了!前進!」
吉可露妮橫掃長槍,挑飛一名《雷》兵的首級後高聲叫道。
接著藉由奔馳的餘勢,以愛馬把擋在她前方的兩名士兵踢飛。
跟著衝上來的親衛騎兵團員們,也毫髮無傷地宰殺著敵兵。
所謂的秋風掃落葉就是這種情況吧。不知該往哪逃的草食動物與襲擊牠們的凶惡狼群。
親衛騎兵團一口氣截斷了《雷》軍的部隊。


「嗯?怎麼了?」
察覺後方有不尋常的氣息,史坦索爾勒馬回頭。
仔細一聽,慘叫與咆哮更加清晰地傳入耳中。
那代表的意思只有一個——後方發生戰鬥了。
「伏兵嗎……不對,是那群騎兵團嗎?呿!這麼說來以前他們也那麼幹過呢。」
瞬間推導出正確答案的史坦索爾啐道。
由於上次輕而易舉地把對方打退,所以他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發展。
所謂的軍隊,主要的攻擊方向是前方,因此對從側面或後方出現的攻擊,防守很脆弱。
後方現在肯定正陷於苦戰之中。
「要把這裡交給其他人,到後方救援嗎?」
可是,《雷》軍面對那長槍部隊時之所以能以優勢戰鬥,是因為有史坦索爾打頭陣之故。
他不在最前線的話,《狼》軍會立刻復活,把《雷》軍擊退吧?
然而不回去的話,後方就會任人蹂躪了。
顧此失彼,顧彼失此。
「哼,還挺有一手的嘛。」
史坦索爾從來不曾像現在這麼希望自己有兩個身體。
不過,現實中他當然只有一副身軀,而且也沒時間迷惘了。
明明是相當危急的狀況,但史坦索爾嘴邊卻浮現野獸般猙獰的笑容。
「進退維谷嗎?既然是這樣,我的答案只有一個!」
「他應該早就發現後方有異狀了,卻還是待在前線不為所動嗎?」
遠遠看見在天上飛的士兵,讓斯卡維茲恨恨地道。
可以把高壯的大漢打飛到那麼高的人,就算找遍全攸格多拉西爾,恐怕也只有虎心王一個人而已。
也就是說,這就是他還留在那裡戰鬥的證據。
「還真是不肯照我們的想法行動的男人啊。」
假如史坦索爾為了保護後方部隊回頭,斯卡維茲便會立刻升起狼煙叫親衛騎兵團撤退,並重整前線來個形勢逆轉。這是他的算計。
等史坦索爾再次回到《狼》軍重占上風的前線時,便再次讓親衛騎兵團突擊後方。
如此這般,在有史坦索爾的戰場貫徹防禦與逃跑的策略,史坦索爾不在的戰場則重取優勢,以拉鋸戰與《雷》軍僵持。
雖然斯卡維茲如此盤算,可是史坦索爾還真是個只知前進的男人。
「雖然這樣也算是難得的好機會,可是……」
既然史坦索爾固定在前線不動,那麼後方當然處於被親衛騎兵團盡情蹂躪的情況。
再過不久,部隊就會被斬成兩半了吧。
如此一來《雷》軍就會分裂成兩個四千人的集團,在人數優勢方面,與近六千人的《狼》軍出現逆轉。
斯卡維茲從勇斗那兒學到的《孫子兵法》也有提及這樣的話——
「*我專為一,敵分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則我眾而敵寡。」(編註:出自《孫子兵法》虛實篇。)
意思是——我軍團結為一,將敵人分散為十。集結我方全部的力量與十分之一的敵人作戰。這樣一來就能以數量取勝。
這的確是極為理所當然的論點。所以才是真理。
接下來只要把被分散的敵人各個擊破就能順利獲勝了,可是——
「光是斬成兩半還是不夠吧?」
即使多出一•五倍的兵力,仍舊無法阻止史坦索爾的攻擊。雖然不是攻城戰,可是想正面阻止他的話,恐怕必須準備比對方多五到十倍的兵力才行。
也許是在意著後方的騷動,《雷》的士兵們不再處於狂戰士狀態,原本壓倒性的突擊力開始緩和下來。但是,縱然被斬成兩半了,《雷》軍仍然保持著一定的士氣,沒有陷入恐慌狀態。這點相當驚人。
「那麼就再分散一次!」
打橫穿過《雷》軍側面的親衛騎兵團調轉馬頭,再次襲向《雷》軍。
做到那種地步的話,就算史坦索爾本身不停止攻擊,士兵也會陷入混亂,無法維持軍隊的陣型。
要想辦法撐到那時候。斯卡維茲努力地指揮大軍。
他喝斥鼓勵著士兵,時而威之以法,時而動之以利。
讓士兵們更加聚集於中央、補充損失的兵員、維持原本的陣型。
手法之精妙,唯有身經百戰的老練將領才能做到。然而——
「又來了!?嗚!被突破了!」
《狼》軍的戰線終於無法維持下去,開始崩潰。
一旦瓦解,就潰不成軍了。
「……主公,對不起……必須撤退了!」
斯卡維茲閉目鎖眉,仰天說完後下達撤退的指示。
身為將領,很重要的一項能力是洞悉戰局。
再撐一下下、再撐一下下。假如無法接受現實,因戀戰而耽誤了撤退的最佳時機,損失只會更加慘重。
勝敗乃兵家常事。明白大勢已去時,最重要的是割捨對勝利的眷戀,迅速做出撤退的判斷。
就算是那個『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在金崎之戰中,雖然以朝倉為對手時一直保持優勢,可是一得知被淺井長政背叛,就立刻開始撤退。
判斷之迅速讓朝倉軍無隙可乘,得以將撤退時的損傷降到最小。後世將這一戰稱為「金崎撤退戰」,並大加讚揚。
這場戰鬥的局面已定。
即使想挽回劣勢也極為困難。縱然親衛騎兵團再次成功截斷《雷》軍,已經崩潰的《狼》軍前線也難以重整。除非是勇斗或眼前的敵人史坦索爾,這些有如神明附身的領導人才有可能做到。
儘管斯卡維茲是被稱為名將也不為過的男人,但很可惜地,他沒有那種神一般的威力。
嗚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嗚喔喔喔喔!
「撤退——!撤退——!」
「要逃了——!」
「快點——!」
宣告撤退的號角聲連響三次,指揮官的聲音立即響遍《狼》軍各處。
《狼》軍全體喧嚷了起來。
假如是普通的軍隊,這時肯定已失去控制力,所有人爭先恐後地逃命,陷入恐慌狀態。
但這支軍隊是以嚴格軍法管束的《狼》軍,而且指揮官是在許多戰鬥中殿後,被歌頌為撤退戰名將的男人。
「別亂了隊伍!別慌別亂!跑快一點!」
斯卡維茲騎在馬背上,朝後方醒目地揮手,高聲叫道。
一般而言在撤退戰時,總司令總是離開得比誰都快。而那也是正確的做法。
可是將領留在前線,可以讓士兵有「現在還不算太危險」的安全感。
這樣的做法有其價值。儘管無法完全,但能勉強維持住隊伍的紀律,把混亂降到最低。
「喝啊喝啊喝啊喝啊!」
紅毛的猛獸把逃跑中的《狼》軍士兵朝左右打飛,殺出一條血路衝到斯卡維茲面前。
「哦哦!找到你了!瘦狼!」
見到斯卡維茲,史坦索爾舔了舔嘴唇。
「已經打到這裡了嗎?虎心王。」
「哈哈哈!總司令在這做啥?我還以為你早就跑了哪。夾著尾巴逃走不是你的絕活嗎?」
史坦索爾挑釁似地以鐵鎚咚咚敲著肩膀。
斯卡維茲曾經與史坦索爾直接交手過三次,三次都是斯卡維茲先撤退。
史坦索爾就是在挖苦這點。恐怕是為了不讓斯卡維茲再次逃走。
「哼,因為我得守住受命託管的東西才行。」
斯卡維茲嗖地舉起長槍。
在斯卡維茲的想法中,這支軍隊是勇斗暫時借他使用的部隊。
就算勇斗被稱為無敵不敗的名將,若沒有能指揮的士兵,也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要盡量多還一些士兵給勇斗。為此斯卡維茲有不惜捨命的覺悟。
「這是年長者給你的忠告。你活得太急了,虎心王。在這邊稍微休息一下吧。」
「哈!等我打倒你後就會那麼做了!」
史坦索爾虎嘯一聲策馬向前,將鐵鎚斜斜下劈。
斯卡維茲也經驗老道地避免犯下正面交鋒的愚蠢行為,從側邊切入以撞開鐵鎚的前進方向。
但就在雙方武器互碰的前一剎那,鐵鎚突然靜止下來。
錚!一聲。雖然斯卡維茲的長槍擊中了鐵鎚,可是鐵鎚卻紋風不動。
「之前就說過了吧?我已經摸透你的伎倆了。」
「嗚!」
「太慢了!」
斯卡維茲連忙收槍,可是史坦索爾彷彿料準他的反應似地,將鐵鎚往同樣的方向一帶。
被從意料之外的方向出現的力量推撞,斯卡維茲的槍向上彈起。
「什麼!?」
平常冷靜沉著到有如教科書的斯卡維茲,臉上滿是驚懼之色。
這也是正常的。利用對手的力量使其失去平衡的這技巧,正是斯卡維茲的得意招式『柳條技法』。
光是見過幾次,便不只能看透,甚至能重現技巧。
他絕不是只有蠻力,連戰鬥技術也超一流——這就是名為史坦索爾這男人的可怕之處。
「死吧!」
史坦索爾簡短地宣告,鐵鎚打橫一掃。
「!」
斯卡維茲連忙屈身閃過。
被掃過的髮絲撲簌簌地飛散,只要斯卡維茲的反應再慢半霎,脖子以上的部分就沒了。
但史坦索爾的猛攻並不就此停止。
他快如閃電地翻手,由正上方垂直下劈。
此時斯卡維茲已經扔下長槍,將手放在腰邊的刀上了。因為他明白又長又重的槍無法對應史坦索爾驚人的速度。
斯卡維茲向上猛然拔刀,抵擋攻擊。
可是,他仍抵不過壓倒性的臂力差距,很快就被對方壓制。
雖然斯卡維茲立刻錯身閃避,卻沒能完全躲開,鐵鎚擦過了他的頭側與肩膀。
這僅僅只有擦過,離所謂的致命傷還遠得很。
不過衝擊力還是大得嚇人。視野天旋地轉、身體失去平衡搖搖晃晃。這是腦震盪的症狀。
「嗚!」
儘管如此,斯卡維茲仍以戰士的本能重新握緊刀劍,雙眼卻已無法聚焦。
「你完了!」
史坦索爾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他再次高舉鐵鎚——
「休想得逞!」
——就在正要揮下時,吉可露妮的長槍往前一挺,打斷史坦索爾的攻擊。
「呿!每次每次都只差一步。」
史坦索爾仰身閃開長槍,砸舌啐道。
他大概是以為這次肯定能拿下那隻可恨的瘦狼了,因此更感懊惱。
「這裡由我殿後!少主副手快走吧!」
吉可露妮丟下長槍,拔出腰間的刀喝道。
「慢著,光憑妳一個人是無法……嗚!」
隨著悶哼,斯卡維茲按著暈眩不已的頭,再也說不下去。
「您那樣子又能做什麼?太礙事了,快走!」
「可是……!」
「在最前線保護士兵是『最強銀狼』的職責對吧?您已經是前任了,現任的『最強銀狼』……是我!」
吉可露妮緊盯著史坦索爾,向身後的人斷然說道。
那纖細的背影,看來相當高大。
身上散發著強烈的鬥氣。
曾幾何時她變得這麼強悍了?斯卡維茲有種難以言喻的感慨。
自己因為這個傷,已經無法盡情戰鬥了。看來也只能把一切賭在她身上。
「……好,之後就交給妳了。」
斯卡維茲說完,策馬調頭疾奔。
「想跑嗎!」
「別想通過!」
錚!
斯卡維茲的身後響起尖銳的金屬碰撞聲。


「喝啊啊啊啊啊!」
「吼喔喔喔喔喔!」
錚!鏦!鏗鏘!
野獸般的咆哮與劇烈的金鐵交擊聲響徹四周。
「喝啊喝啊喝啊!」
當然,占上風的是虎心王史坦索爾。
儘管吉可露妮的武器,是連擁有《粉碎者》的史坦索爾也無法打壞的寶刀,但那對史坦索爾來說反而正好。
敵人無法承受自己的攻擊,沒有咬勁就太無聊了。至少,這場戰鬥可以成為「比試」。
不,還是沒辦法成為比試。
「怎麼啦怎麼啦!?光憑這點能耐就說要殿後也未免太好笑了吧?這樣可是沒辦法幫同伴爭取逃亡時間的哦!」
「嗚!哈!喝!」
史坦索爾的每一擊都把吉可露妮往絕境逼。
鐵鎚擊中銀髮少女只是時間早晚問題了。但是——
「既然如此!」
「唔!」
吉可露妮雙眼一瞇,發出比先前更迅速更勇猛的一記攻擊。
攻勢之尖銳,連史坦索爾都瞪大雙眼。
「咻〜〜不錯嘛,怎麼不從一開始就……喔,喔喔!?」
史坦索爾愉快地吹了聲口哨,可是戲謔的話語卻因吉可露妮狂風驟雨般的攻擊而說不下去。
「呼!喝!哈!」
吉可露妮已經聽不見史坦索爾說的話了。她只是心無旁騖地揮刀。
宛如被戰神附身的表情,以及攻勢。每一招都比上一招更迅速、更巧妙。
接著,形勢終於逆轉,這次變成史坦索爾處於守勢。
「喂喂喂,真的假的?」
的確,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戰鬥個不停,讓史坦索爾多少有點疲勞,也不像被好幾名英靈戰士包圍時那樣將集中力提升到極限。
雖然如此,史坦索爾也沒有放水。
當然,這是他生平頭一次碰上的情況。包含那隻痩狼在內,至今從來沒出現過可以與他平分秋色單打獨鬥的人。
(這傢伙那種快到亂七八糟的反應速度是怎麼回事!?)
雖然她的體能驚人地提升了,不過揮動武器的速度與每記攻擊的重量,都還是史坦索爾明顯占上風。
儘管如此,敵人卻彷彿有預知能力似地,在史坦索爾出手前就已經看穿、事先破解了他的攻擊。
並非如此被對方看出自己攻擊時的規律,渾然天成的史坦索爾,出手時根本就沒有「型式」可言。
吉可露妮只是看出了自己攻擊的起點,再加上反應速度快得超乎尋常而已。
史坦索爾當然不知道,這是吉可露妮與大狼迦魯姆死鬥到最後得以進入的「神速境界」。
據說人在感受到瀕死的危機時,一切事物看起來都會像慢動作播放。
諷刺的是,正因為史坦索爾是這種讓人無法不意識到死亡的壓倒性強敵,才會讓她的精神狀態提升到這樣的境界。
「!」
最後,吉可露妮的刀終於劃過史坦索爾的臉頰。
雖然只是劃破一道口子而已,不過被敵人的兵刃碰觸到身體,也是史坦索爾有生以來頭一次經驗到的事。
「咯咯咯,哈哈哈!太愉快啦!喂!」
儘管處於劣勢,但史坦索爾卻舔舐著從臉頰滑落的血,愈發愉快地揚起嘴角。
和強敵戰鬥才是史坦索爾的樂趣所在。
之後吉可露妮仍然不斷猛攻。可是交手十回合之後,她的動作突然失去勁勢。
錚!
與剛才相比,吉可露妮的反應速度明顯變慢了,刀子被史坦索爾貫注了十分力量的攻擊彈開。
史坦索爾正想翻手劈下鐵鎚,卻發現吉可露妮臉色蒼白、滿頭大汗。
儘管戰鬥得痛快淋漓,但客觀來說只是極短時間的攻防戰。然而吉可露妮看來卻像用盡全力跑了整整一刻似地。
以只有一個符文的身體,完成了和擁有雙符文的史坦索爾旗鼓相當,不,甚至一度占了上風的偉業,負擔果然也非比尋常。
「呿!還以為妳武功大有進步,結果只有這樣嗎?」
才正期待接下來能享受更多樂趣,現在的感覺可說是讓史坦索爾大失所望。
史坦索爾大大嘆了口氣,放下高舉鐵鎚的手,一揚下巴說:
「走吧。這次就放妳一馬。」
「呼……呼……呼……你想、怎樣?」
吉可露妮雙肩劇烈起伏著,氣喘吁吁地訝異問道。
史坦索爾以鐵鎚握柄咚咚敲著自己的肩膀,愉快地笑了起來。
「我想起那隻瘦狼說過,再兩年妳就會超越他了。離他說那句話沒滿一年,還剩下一年。這回就當成傷到我的獎勵,再給妳一次機會。」
最佳對手周防勇斗不在了,史坦索爾正覺得人生無聊。
在這片土地上即使有能讓史坦索爾使出真本事戰鬥的對手,也是單手就能數完的程度。
他看好這小女孩。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間,卻達到了與自己並駕齊驅的境界。
放點水,期待敵人的成長也是種樂趣。
「呼、呼,你一定、會後悔的。」



「那就讓我後悔看看啊?」
史坦索爾換成以非慣用手拿著鐵鎚,像是趕小狗似地揮手。
吉可露妮狠瞪了史坦索爾一眼,無言地回馬疾馳,離開原地。
如此這般,第二次埃利伐加爾河之役以《雷》軍的勝利作結。
不過《雷》軍並沒有停止攻勢,開始朝著津利進軍。
而《狼》也已經沒有阻止《雷》軍的餘力了。


大約在同一時刻。
弗貝茲倫古率領著《豹》的分遣隊三千人,包圍了《角》的族都弗爾克范格。
由於弗爾克范格周圍並非森林地帶,因此無法製作《豹》的王牌攻城武器「平衡重錘投石機」。
而且弗爾克范格是阿斯嘉特地區屈指可數的大城市,以三千名這種程度的兵力,想將其攻陷似乎需要相當時間。
原本,弗貝茲倫古的真正目標就不是攻陷弗爾克范格。
這頂多只是攻略『戰車堡壘』的一環而已。
確實,對於以騎兵為主力的《豹》而言,戰車堡壘的鐵壁可說是天敵。
甚至可以直接把戰車堡壘當成「城牆」來看了。
也就是說,雖然打的是野戰,不過敵人進行的卻是一種守城戰。
不是光靠力量就可以將其攻陷的。
既然如此,該怎麼做才能打破城牆呢?
答案很簡單。自古以來,攻陷城池的方法就是「圍城斷糧」。
因此弗貝茲倫古包圍住後勤基地(弗爾克范格),以切斷躲在戰車鐵壁中的部隊補給線。
而《豹》在補給方面,主力部隊的糧食由加契納城砦充分供應,分遣隊的糧食則由襲擊鄰近的農村來取得。
畢竟是族都,從城外連綿到地平線另一頭的土地全是農耕區,因此分遣隊不會立即出現缺乏糧食的問題。
躲在戰車鐵壁後方的那些傢伙們,也許會為了取得糧食或討伐這支分遣隊而拔營離開。但那樣做就正中了《豹》的下懷。
佈陣在對岸的七千騎兵便可以毫髮無傷地登上《角》的領土。
而且敵人移動時必須攜帶那些鐵甲戰車,行軍速度肯定會相當遲緩。相對地《豹》軍是全攸格多拉西爾最快的軍隊,兵力更比對方多了三倍。
不論如何都可以超前,摧毀敵人的補給站。如此一來就能一點一點地勒緊敵軍脖子,慢慢把他們折磨到死了。
既然對方以弗爾克范格為後勤基地,手邊有的軍糧應該不多。
「頂多撐個十天左右吧。」
弗貝茲倫古大略估算著。
而他的判讀也完全沒錯。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8-24 10:42 编辑

ACT 8


「唔嗯嗯嗯……」
津利與弗爾克范格都被敵軍包圍了。
不斷傳來的噩耗讓勇斗渾身發抖,除了呻吟外什麼也做不到。
『雖然,斯卡維茲先生和吉可露妮小姐基本上沒事……』
「那是唯一的好消息。果然就算是《狼》最強的那兩人,也無法阻止史坦索爾(那個笨蛋)嗎?」
美月的轉述讓勇斗悔恨地咬著下唇。
只有一個月的話應該能想辦法撐過去吧?儘管勇斗心中微微抱著那種期待,可是現實似乎並沒有那麼甜美。
勇斗在攸格多拉西爾連戰皆捷,是公認的名將,可是他從來沒那麼驕傲自滿過。
自己只不過是使用了遙遙領先當代的各種武器與戰術,以作弊般的戰力擊敗敵人而已。
像漫畫裡的天才軍師那樣,掌握敵方心思,佔得先機制勝——那種特技他是做不到的。
基本上,他想了兩個阻止史坦索爾的方法。可是其中之一必須由勇斗親自實行才管用,另一個方法則不存在於攸格多拉西爾,而是在勇斗手邊。
《孫子兵法》也提過,戰爭必須配合敵人隨機應變。可是現在的勇斗從聽到敵人情報到做出指示,會有好幾天的時差。
因此他能做到的頂多只有給予建議,之後就得靠現場的人們自行判斷了。但光靠這樣,想對付史坦索爾那種超乎常識的怪物還是太困難了。
「離滿月還有十天嗎……?」
究竟能不能撐到那時候?總覺得度日如年。
尤其是津利,由於對手是擁有《粉碎者》符文的史坦索爾,情況之危急已經刻不容緩了。
弗爾克范格那頭,因為周圍沒有木材可採,目前應該不會祭出平衡重錘投石機參戰,可是也不能輕忽大意。
「可惡!再這樣下去就算召喚成功也太遲了!」
勇斗以焦躁的聲音恨恨地道。
首先,津利會被拿下。
考慮到史坦索爾的力量,說不定連雅爾菲德都會被攻陷。
那樣一來,家人們與美月的性命就……
『好吧,那就今晚實行吧,儀式。』
「啊?今晚?妳在說什麼?」
勇斗反射性地仰望窗外天空。
月亮的面積連上弦月都還算不上。
「怎麼可能成功……」
『嗯,成功的可能性的確不能算高。老實說,我也沒信心完全不唸錯咒文或跳錯舞步。可是,就算失敗也不會有任何損失不是嗎?』
「!」
瞬間,勇斗的心彷彿遭到電流竄過似地。
所謂的恍然大悟就是這種情況吧。
確實就如美月所言。
由於認為一定會失敗,所以大腦直接將這做法從選項中排除。但即使執行了,也完全沒有損失。
成功的話是賺到,失敗的話沒損失。頂多是等滿月之夜再重新舉行一次儀式而已。
而且,把今晚這場儀式視為排練的話,就連失敗也可以當成收穫。
「好,那就實行吧。」
勇斗立即做出判斷,點頭道。
然而,勇斗不是神明,自然無法料到這個選擇將引發某種不幸的事。



聖塔頂端的神殿中,美月與供奉在祭壇上的神鏡面對面地站著。
她身上的服裝與平時不同,是純白、帶著楚楚可憐的感覺又極為華麗的衣裳。
這原本是勇斗說要娶美月為妻並把她帶到攸格多拉西爾時,雅爾菲德方面的人們偷偷準備的新娘禮服。
畢竟這是神聖的儀式,不能穿平時的服裝。
而且與平常不同的打扮也容易切換意識,提高集中力。
「……所以,今晚就來執行召喚儀式吧!」
美月從剛才起就一直對著虛空喃喃自語。
目前仍然留在雅爾菲德的主要幹部們全部集結在她身後,大氣也不敢多喘一聲地注視著她的舉動。
在他們眼中,美月的樣子看來就像在演獨角戲吧。
其實不然。
『昨天才總算學會了《米斯特汀》而已,妳也太亂來了吧。』
眼前的莉法傻眼地垮著肩膀。
她的身體有些透明,就像在看立體投影似地。
當然,莉法實際上不在這裡,其他人也全都見不到她。
《米斯特汀》。
翻譯成日語,就是*槲寄生這種植物。(譯註:典出北歐神話中,邪神洛基使詭計以槲寄生殺死女神弗麗嘉之子巴德爾的故事。)
就如它的名字所示,這是開啟與神明、妖怪、亡魂等非人者之間的渠道,與他們對話或是借用他們力量的祕法。
美月就是利用這祕法來開啟與莉法之間的渠道。真正的莉法目前人在遙遠的格拉茲海姆。
照莉法所言,人類與人類的通話必須有對鏡才能做到,可是美月和莉法之間似乎有什麼奇妙的因緣,就算不利用對鏡也能通話。
『所謂的外行人還真可怕,有些時候會想到些連專家都想不到的事哪。』
「我也知道這樣很亂來,可是等到十天後就來不及了。」
『唔,情況真的有那麼糟嗎?』
「……是的。」
事到如今就算隱瞞也沒用。
美月把《狼》軍大敗於埃利伐加爾河,還有弗爾克范格被包圍的事全都告訴了莉法。
『……唉,真是的,妾身本來已經打算睡了哪。』
莉法故意嘆了口氣,狠狠瞪著美月。
雖然語意繞了一大圈不太容易明白,可是她似乎已經答應幫忙了。
美月猛然彎腰用力鞠躬,額頭差點撞上膝蓋。
「謝、謝謝您!」
『因、因為,如果妳或一起吃過火鍋的傢伙們死了,妾身也會睡不好覺哪。』
莉法不自然地說著,哼了一聲看向別處。
就連只認識她兩週的美月,也清楚她這是在掩飾難為情。
感覺很溫馨,美月不由得綻開笑容。
『喂,妳那笑容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妾身覺得有點不愉快呢!』
「對、對不起!」
『真是的,敢這樣使喚神帝的人,帝國兩百年歷史上肯定只有妳一個吧。』
「使、使喚這種說法太難聽了……」
『那是事實啊。最近妾身不是一直被妳纏著、陪妳練習嗎?』
「嗚……」
『不過,算了。想成趁今晚把事情一次解決就清爽多了。妾身要去換裝了。妳等一下。』
莉法說完開始走動(但投影在美月面前的莉法並沒有前進),接著一口氣把衣服全脫下。
「哇、哇哇哇!您、您在做什麼啊!?」
『做什麼?妾身不是說要換裝嗎?舉行儀式時當然得換上正式的禮服才行啊。』
「嗚!是、是那樣沒錯,可是……」
美月困擾地說著,不斷偷看著聚集在自己身後的人群。
雖然知道他們看不到莉法的身影,但美月果然還是無法不在意他們的視線。
畢竟莉法和美月長得一模一樣。
有種自己在眾人面前寬衣解帶般的感覺。由於過於羞恥,美月窘到脖子以上整個發紅了。


『準備好了吧?美月?』
莉法以銳利的眼神看著美月問道。
她現在穿的是以白色與紫色為基調的禮服。
材質也許是絹吧?輕飄飄的布料微微泛著光澤。
頭上的耀眼金冠中央鑲著大大的紅寶石,旁邊以空中王者,也就是老鷹的羽毛作為裝飾。
不愧是君臨整個攸格多拉西爾的神帝,服飾極盡豪華。
「是的!小勇也準備好了!」
菲麗希亞剛才打電話確認過。勇斗已經來到月宮神社前,應該正以手機的自拍模式照著自己和神鏡吧。
「呼……哈……」
美月閉上雙眼,做著深呼吸。
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比平常更快。
如果失敗了,就會讓《狼》的人民流更多血。雖然自己跟勇斗說過不一定會成功,但事到臨頭果然還是很緊張。
那緊張,轉變成了力量。
美月澄澈心思,將集中力提高到極限。
「那麼,開始執行儀式。」
她莊嚴地說完,再次睜開眼睛。
鳥形的金色圖紋浮現在她的雙眸之中。
『嗯,要好好給妾身打信號哦。因為這邊只聽得到妳的聲音而已。』
「是的。」
美月點頭,接著單膝跪地,雙手指尖貼在地面上。
位在她前方的莉法也是同樣的姿勢。
現場一片寂靜,氣氛相當緊繃。
最後,笛聲與鼓聲同時響起。
「開始了!」
美月一說完立刻站起,大大張開雙手。
前方的莉法也是同樣的動作。
「『ᚪᛟᛉ ᛟᛇᛇ ᛇᛖᚷᛖᛉᛜ(為了我等的勝利)。』」
配合著音樂,美月與莉法幾乎完全同時說出誓詞,在原地緩緩轉了一圈。
像這樣在同樣的時機做同樣的動作,能夠更加提升同步率,讓莉法與美月之間的渠道變得更寬、更大。
「『ᚪᛟᚦᛇᛈᚫᛉ ᚲᚫᚦᚦ(貓的腳步聲)——』」
收回雙臂,微微躬身。
「『ᚲᚹᛁᛜᛜᚫ ᛇᚲᚫᚷᚷ(女人的鬍子)——』」
踏出輕快的步伐,左手倏地打橫伸出。
纏在手臂與腰際的裝飾,叮叮咚咚地發出清脆又莊嚴的聲響。
「『ᚱᛟᚦᚦᛖᛉᛜᚫ ᚫᚹ ᛇᚦᛖᛜᚷ(山的根)——』」
收回左手,隨著步伐改成探出右手。
這時,現場音樂的節奏快了起來。
美月與莉法的動作也隨之加快。
全神貫注地跳舞、誦詠誓詞。
最後——
原本激烈的音樂有如虛假般地戛然而止。
總算來了。
美月彷彿要把肺中空氣全數吐出似地,猛然大喊:
「『《縛魔鎖》!』」
瞬間,美月與莉法向前伸出的右手手掌發出條狀的光芒。
兩道光芒合而為一,朝著神鏡射出。
這就是莉法傳授給美月的,召喚勇斗的妙計。
沒有對鏡的話,即使是莉法也不可能把一整個人從異界召來這個世界。
另一方面,雖然美月是雙符紋的英靈戰士,相當有潛力,但終究無法在一個月裡,就發揮出超越那赫赫有名的『米德加爾特的魔女』之力。
說實話,現在的美月作為祕法師能使出的能力,比菲麗希亞還不如。
因此,她們決定藉著《米斯特汀》讓自己附身在「成對的人」美月身上。只要透過美月,以自己的力量使出的《縛魔鎖》應該就能直達神鏡了吧?這就是莉法的策略。
「啊!?」
大約過了十秒左右吧,右手傳來勾住東西似的震動。難道說《縛魔鎖》捉到勇斗了嗎?可是,那感覺又立刻消失了。
接著又再次傳來勾住東西的感覺,可是果然又馬上消失。
雖然這樣比喻不是很對,可是和釣魚有點相似。魚兒咬了餌牽動了釣竿,但是又隨即逃之夭夭的感覺。
『咒力被彈開了,應該是《芬布爾之冬》的關係吧。』
莉法恨恨地道。
《芬布爾之冬》。
解放一切制約的祕法。也是解除了菲麗希亞的《縛魔鎖》,把勇斗放逐回現代的祕法。
那效力至今仍然殘存在勇斗體內,抵抗著莉法與美月的《縛魔鎖》。
『果然在連上弦月都不到的時候,就算兩人合力也贏不過嗎?算了,妳的力量微不足道的事妾身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對、對不起。可、可是請您加油!別馬上放棄!」
『別緊張。對方是那個「米德加爾特的魔女」西格恩哦!妾身早就料到會是這樣了。一次不夠的話,就再來一次!』
莉法用力喝道,再次詠唱起《縛魔鎖》的誓詞。
美月也連忙跟上。
由於右手正在施展《縛魔鎖》,所以不能像剛才那樣跳舞,只有詠唱誓詞。
「『《縛魔鎖》!』」
一詠唱完,兩人再次說出帶著力量的話語。
這次是從左手發出條狀光芒。
「嗚!」
同時,美月覺得力量從身體一口氣傾洩而出。
由於省略了舞蹈儀式,而且本來就已經用全身力氣施展《縛魔鎖》了,因此對身體造成的沉重負荷完全不是只有一個《縛魔鎖》時可比。
「咕唔唔唔唔!」
儘管如此,美月還是咬緊牙關,從伸出的左手施放咒力。
最後,喀鏘!雙手終於得到與先前無法相比的強烈感覺。
『好!抓到了!』
莉法經驗豐富地喊道。
就算是『米德加爾特的魔女』西格恩的《芬布爾之冬》,同時面對兩名雙符紋英靈戰士,而且是雙重施展的《縛魔鎖》,其抵抗力似乎也不敵。
『美月!要拉了哦!』
「是!」
美月用力點頭回應莉法指示,正想把光索收回時——
「動、動不了!?」
『嗚!這到底是!?』
彷彿深深扎根於大地,完全無法撼動的感覺。
不是因為女人的手太纖細所以拉不動,畢竟是以由祕法編成的繩索去拉的。
不是因為手勁太弱所以拉不動,畢竟是以由意志凝聚的咒力去拉的。
雖然不想承認,由兩名雙符紋英靈戰士發出的《縛魔鎖》,力量似乎還是不夠……
『關鍵在於月亮!不到滿月,世界之壁果然沒辦法完全打開哪。』
「怎麼會……!?好不容易才破解了《芬布爾之冬》啊!」
『都已經做到這樣了,怎麼可能現在就放棄呢!要想辦法硬把它打開!喝!』
莉法抖擻著精神。
從她雙手放出的光索變得更粗了。
可是,仍然無法把勇斗拉過來。
『可惡!那就詠唱第三次……咳!咳咳咳!』
莉法正想詠唱第三次《縛魔鎖》的誓詞,卻突然大咳了起來。
不是乾咳。是帶著黏腻感的,激烈的,讓人覺得不詳的咳法。
仔細一看,理應純白的袖口荷葉邊上到處都是點點殷紅。
「莉、莉法大人!?您、您咳血了!」
『別吵!專心想著把勇斗閣下拉回來的事!』
莉法對慌張的美月喝道,但接著又連連喘氣,似乎相當難受。
美月聽說過莉法患有先天性的疾病。
恐怕是雙重《縛魔鎖》的負擔太過巨大,使得她身體承受不住。
「嗚嗚嗚!可惡!」
再耗下去莉法的身體會受不了的。
片刻也不能拖延!美月也使出全力。
扭擰。
擠壓。
把體內的力量一點也不保留地絞出,貫注在雙手之上。
但枷鎖還是紋風不動,絲毫不動搖。
『嗚!」
莉法悶哼著。美月看向她,發現莉法的右手變淡了。
雖然原本就是透明的投影而非實體,但莉法右手的影像,卻像融化在空氣中似地愈變愈稀薄。
『嗚!力量已經……不夠……』
「《縛魔鎖》!」
銀鈴般的聲音響徹神殿。
不是美月的聲音。
當然,也不是莉法的聲音。
「菲麗希亞小姐!」
美月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不由得驚喜地叫道。
在場者中,還有一名能使用祕法的人。
而且是成功把兩名日本人拉到這個世界裡,有實際成績的祕法師!
隆隆隆!
忽地,原本一動也不動的光索,開始動了起來——




咕咕咕——!
喧囂的雞鳴讓吉可露妮猛然睜眼。
她還記得自己硬撐到津利的城門前,可是之後的事就沒印象了。恐怕是緊繃的精神鬆懈,因此昏了過去吧。
她認得天花板上的斑點,這是來到津利後她暫住的房間。應該是回程時匯合的親衛騎兵團中的某人,把她搬運過來的吧。
「先起來再說……嗚!?」
她正想起身,可是雙臂傳來一陣劇痛,吉可露妮不由得悶聲苦哼。
身體一動,腦袋就疼痛欲裂。
「〜!看來是有點太亂來了。」
與大狼迦魯姆死鬥而得以進入的『神速境界』。
每次使出這招後,全身各處與腦袋都會發疼,這次特別嚴重。
對付大狼迦魯姆時,以及迎戰《豹》的瓦利時,都只有在短短瞬間以這種境界戰鬥。然而這次是將其使到極限。所以才會有這麼大的副作用吧。
「不過,不能再睡了。」
吉可露妮死命咬牙忍受劇痛,站了起來。
總司令斯卡維茲是否平安?
有多少兵將活著回到津利?
《雷》軍目前在哪?
想知道的事不計其數。
要取得資訊,就得前往這津利市市長,同時也是城主的斯卡維茲那兒。
吉可露妮一步一步拖著發疼的身體,扶著牆壁走向謁見廳。
謁見廳的後方有寢室與辦公室等城主私人空間,假如斯卡維茲在城裡,應該會待在那吧。
可是,已經有人先到謁見廳了。
雞才剛啼,太陽也還沒升空,謁見廳頗為昏暗,房間深處幾乎是一片漆黑,就算是吉可露妮也看不清楚。
但她身為戰士的敏銳嗅覺,讓她聞到了其他人的氣息,而且總共有兩人。
是斯卡維茲和別人在說話嗎?不,沒聽到說話聲。
兩名先來之客都沉默無語。是賊人嗎?不,完全沒感受到任何殺意般的氣息。
保險起見,吉可露妮還是把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朝著房間深處前進。
視野漸漸轉亮,吉可露妮也慢慢看清了若隱若現的人影。
其中一人蹺著腿,大搖大擺地坐在房間深處三階高的王座上,而另一人則站在其身旁。
不是斯卡維茲。身體的輪廓不同。不過,那是吉可露妮非常熟悉的身形。
「怎麼會……難道說……我還在做夢嗎?」
她渾身顫抖起來。腦袋仍然痛得快要裂開,手臂和腰部、背部的肌肉不斷抽痛。
「聽說做夢時不會有痛感,難道這說法是騙人的嗎?」
「也就是說,這不是夢,對吧?」
非常令人懷念的聲音。
是透過奇妙的道具,直到約十天前為止還聽過好一陣子的聲音,可是聽起來總有些模糊。直接聽到對方的聲音,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不對,離滿月還有很久。」
「關於這部分,要感謝美月、莉法和……在這裡的菲麗希亞,是她們三人合作,用盡全力才能誕生這樣的奇蹟呢。」
少年轉頭看著站在他身邊的金髮少女說道。
雖然很像真的,不過吉可露妮還是難以置信。
「是怎麼不讓任何人發現,來到這裡的?」
此處是津利城的最深處。吉可露妮光是從自己房間走到這裡,就和巡邏的士兵們擦肩而過了好幾次。
如果有人看見他的身影,現在應該已經鬧翻天了。可是城裡雖然警備森嚴,卻非常安靜。
再加上《雷》軍已經逼近。不,說不定兵臨津利城下了。
到底要怎樣才能突破《雷》軍的包圍、穿過緊閉的城門進入城裡呢?
眼前的他果然不是真的。
「有權有勢的人啊——嗯,好像通常都只想著自己要怎麼活命的樣子呢。」
少年從王座上起身。
菲麗希亞心有靈犀似地推開椅子,掀起鋪在地上的布塊,拉開底下的石板。
可供一人通過的密道出現在吉可露妮眼前,而且還貼心地綁著繩梯。
「我從前任城主黎芮兒那裡聽說過這條密道的事,從這裡可以直接通往城外哦。」
確實,如果利用這密道,不被任何人發現地來到這謁見廳也就不足為奇了。
雖然不奇怪,但還是難以置信。也未免太剛好了,太順利了。
只能想成是自己太過渴望見到他而產生了幻影。
「妳很努力地撐到我來呢。」
少年砰地把手放在吉可露妮頭上,溫柔摸著她的頭髮。
這感覺,吉可露妮的身體記得很清楚。
不可能忘記。
對她來說,這是比任何金銀財寶都要貴重的獎勵。
溫熱的某種東西一下子湧出眼眶。
就算這是夢或幻影也無所謂,已經完全沒關係了。
「父、父親大人!」
吉可露妮忍不住一踩地板,用力撲進勇斗懷裡。
衝得太急,勇斗被她撞得跌坐在地上,可是吉可露妮連那種事都不在意,只顧著用臉頰蹭著勇斗胸口,確認那觸感。
「父親大人!父親大人!父親大人!我、我好想您……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再也說不出話,只是嚎啕大哭。



「喂?等一下!?露妮妳怎麼了!?菲、菲麗希亞,妳幫忙處理一下這狀況吧!」
「就算您要我幫忙,可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露妮這個樣子……」
兩人不知所措地說著。
「怎麼了!?主、主、主公!?」
也許是因為聽見吵鬧聲,斯卡維茲「砰!」一聲打開謁見廳的門,接著驚叫起來。
「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
入口的方向傳來好幾道慌亂的腳步聲。
不是一人、兩人而已。是五到十人的腳步聲。
在那麼多人面前哭得像街坊的姑娘們一樣,是戰士之恥。
儘管吉可露妮覺得必須立刻停止哭泣,思念卻源源不絕從胸口湧出,淚水完全停不下來。
不過,所有奔到謁見廳的人,注意力全都沒放在出醜的她身上。
「宗、宗宗、宗主大人!?」
「這、這是夢嗎!?我還在做夢嗎!?」
他們緊盯著被吉可露妮緊抱的少年,接著做出同樣的事——用力捏著自己的臉頰或手臂。
接著終於明白這是現實。
「歡迎您回來!」
「您、您真的回來了!」
「贏了!這樣一來就贏定了!」
勇斗周圍轉眼出現了人牆。
眾人紛紛向勇斗說話,哭著大喊大叫。接著,有人突然卯足全力大聲吶喊。
「宗主萬歲!」
瞬間,安靜無比。
但,沒有比那更能傳達當下心中感動的話語了。在場所有人心領神會地互相看著彼此——
「「「「「宗主萬歲!宗主萬歲!!」」」」」
他們盡可能地高聲吶喊。
不消多久,那聲音也傳染給大廳外的人。最後,不只城內,連市街上的民眾都齊聲吶喊,演化成大合唱。
睽違兩個月的,眾人盼到望眼欲穿的宗主。這是宣告他回歸的,《狼》的咆哮。
那聲音之大,不只撼動了空氣,似乎連整座城池都為之動搖了。


「嗯?怎麼了!?」
巨大的歡呼聲突然從城內傳來,史坦索爾咬著早餐的肉乾走出帳篷。
他一掀開入口的布簾,以磚瓦堆砌而成的高聳城牆隨即映入眼中。
津利,與族都雅爾菲德並列《狼》的主要都市。
在埃利伐加爾河擊潰了《狼》軍的《雷》軍乘勝追擊、長驅直入,直逼此城。
不過《雷》軍抵達津利時天已經黑了,因此只有包圍城市、預防敵人逃走便暫時休息,準備等天亮後再進行總攻擊。
「「「「「宗主萬歲!宗主萬歲!!」」」」」
一走到帳篷外頭,從城裡傳出的歡呼聲就震撼到骨子裡。
為了不被敵人的箭矢射中,《雷》軍的紮營地點離城牆有段距離,可是現在耳中聽到的卻是彷彿戰鬥時才有的巨大吶喊聲。
而且最令人驚訝的是,那音量還愈變愈大。
「宗主萬歲?」
史坦索爾訝異地挑起一邊的眉毛。
說到《狼》的宗主,當然就是周防勇斗。可是,他不是已在『加契納之役』時戰死了嗎?
「應該只是在虛張聲勢吧?讓眾人以為周防勇斗還活著,以提高自軍士氣,同時讓我們感到驚慌。」
夏斐從史坦索爾後方走來,站在他身旁說道。
看來夏斐也是因為聽到喧囂聲,才從自己的帳篷出來的。
「嗯,一開始我也那麼想,不過以虛張聲勢來說不會太大聲了嗎?」
「唔,確實。您這麼說的話……」
歡呼仍然沒有停止,而且還變得如雷聲般響亮。
到底有多少人在大喊?
不只是一萬、兩萬的人數。
全體市民自發性地歡呼。就算無法以常識溝通的史坦索爾,或是很習慣史坦索爾沒常識作風的夏斐,都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他們心想的是,《狼》到底是從哪裡弄到這麼多士兵的?不對,應該說數量那麼龐大的兵力,到底是怎麼無聲無息地抵達這座城市的!?
不論集結大軍或是進行移動,都會有風聲傳出才對。
要讓《雷》完全不察覺那些風吹草動,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如果說,有誰能做到那種魔法般的創舉——
「唔!喂!夏斐!你看那個!」
「咦!?黑、黑髮!?那個難道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還活著!周防勇斗!」
史坦索爾忍不住發出快活至極的笑聲。
站在城門旁城樓上的人影,在這距離下以普通人的視力無法分辨對方的臉,可是史坦索爾如老鷹般的視力,卻能把那黒髮少年的臉看得一清二楚。
不論距離多遠,他都不可能錯認被自己視為最大宿敵的男人。不管怎麼看,那個人都是如假包換的《狼》族宗主,周防勇斗。
勇斗嗖地舉起右手。
接著,隨著轟隆隆的沉重聲音,緊閉的津利城門打開了。
那些歡呼的士兵要出戰了!?史坦索爾反射性地緊繃了一下,但《狼》軍似乎沒那個意思。
到底想怎樣?他再次揚起視線看向勇斗,沒想到勇斗居然看著自己,揮手要他過來。
「在引誘我……!」
史坦索爾背上一陣冷顫。



如果是『加契納之役』前的自己,應該會毫不猶豫地衝進城裡吧。
然而現在的史坦索爾,在闖入敵陣之前會先思考一下。
第一次『埃利伐加爾河之役』中,他因一開始時的勝利而得意忘形,魯莽地追擊,最後被洪水吞沒,折損了數千名士兵。
接著,在與勇斗直接照面的『加契納之役』中,原以為自己突破了對方的陣型,可是卻反被包圍,而且還被輕易地搶回了無兵守衛的加契納城砦。
醉心於眼前的勝利,不顧前後地橫衝直撞,就會掉入對方設下的陷阱吃足苦頭。
這就是他與周防勇斗對戰後得到的教訓。
這次也是如此。
在埃利伐加爾河報仇雪恥後,得意地要前來拿下津利,沒想到勇斗卻打開城門要他進去。
剛才大到異常的歡呼聲也很詭異。
這不是陷阱還會是什麼!?不就是看透了昔日仍會橫衝直撞時的自己個性,才會加以挑釁嗎!
故意接受這挑釁,以渾身解數突破那陷阱——史坦索爾當然有那樣的念頭。可是,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是無所謂,但帶著將近八千名義子義孫陪著跳陷阱,就令人猶豫。
而且之前被整過那麼多次,其實史坦索爾也沒自信斷言「我絕對能突破那陷阱」。
他大大嘆了口氣,轉身背對津利城。
「回去了。」
「回去!?都已經來到這裡了哦!?」
夏斐驚訝地朝史坦索爾的背影叫道。
史坦索爾頭也不回,聳肩道:
「就是因為都來到這裡了。我們已經在埃利伐加爾河雪恥成功,也拿回原本的領土了。目前毫無疑問是我們贏。可是與周防勇斗為敵時不能太貪勝,否則不會有好事。硬是闖進那麼明顯的陷阱裡而丟了到手的勝利就太蠢了。現在正是班師回去的好時機。」


「《雷》、《雷》軍撤退了!」
也許是不敢相信自己眼見之事吧,監視的士兵指著斜下方,興奮地尖叫。
就連奉命以市長身分管理津利的斯卡維茲,也有種被狐仙耍弄似的感覺,呆呆地看著一切發生。
「呼啊〜〜熬夜騎馬過來,實在很想睡呢。呼啊啊啊〜〜」
唯一若無其事,而且還能打呵欠的人,就是勇斗。
「這就是兵法三十六計中的第三十二計,空城計嗎……」
斯卡維茲已經從勇斗那兒聽說計策的內容了。
故意打開城門招手叫敵人進城,讓敵人懷疑有詐,心生戒備而撤退的計策。
剛聽說這計策時,斯卡維茲覺得這戰術太過荒謬而啞口無言。就算現在親眼見證事情的發展真如勇斗所言,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今天有太多做夢才會發生的事,太沒有真實感了!
「在日本,因為那故事太有名了,沒辦法用這招騙人。不過在這邊,這可是領先了一千五百年以上的計策,如果不曉得那個故事,一定會認為這是陷阱呢——」
「的確……假如我是《雷》的將領,應該也會因為太過可疑而無法不警戒吧。」
「是啊,看來史坦索爾(那個笨蛋)也不是真的笨蛋嘛。被狠狠整過兩次之後,會提高戒心也是人之常情吧。」
勇斗壞心地笑了起來。
說得真簡單。斯卡維茲只能以不同的理由苦笑。
假設主將是自己或吉可露妮,縱然打開城門,《雷》軍也一定會在明知是陷阱的情況下,惡虎撲羊似地闖進城市裡蹂躪的。
史坦索爾警戒的並非《狼》軍,而是勇斗。
「您果然是……軍神轉生呢……!」
斯卡維茲不寒而慄地說道。
即使前後任『最強銀狼』同心協力賭上性命、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阻擋其前進的虎心王,這位大人只是露出身影讓他看了一眼,何止阻擋前進,甚至還讓他退兵了。
等級實在差太多了。
「這只是單純的騙術而已。只不過是作弊罷了。」
「單純……您過謙了。至少我是不敢使出這種手段的。若對方真攻進來就萬事皆休了。」
成功的話是痛快淋漓、精采萬分的戲法,可是只要一步出錯,就會引火自焚、自取滅亡,是極為危險的計策。
畢竟敵人是虎心王,若他沒有從兩次的失敗中學習到任何東西,依然想也不想地橫衝直撞,說不定就真的全滅了。
「如果變成那樣,就換這個上場。」
勇斗從掛在右腰側的皮袋中拿出某樣物品。
「這是什麼呢?」
「哦,這個啊……」
勇斗把手上物品的使用方式與效能告訴斯卡維茲。
那是非常小、非常輕,看起來很不可靠的東西。
完全感受不到勇斗說的可怕威力。但勇斗應該不會說謊,而且至今為止他已經引發了這麼多奇蹟。
就連剛才,也發生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奇蹟。
「……原來如此。因為沒進攻而撿回一條命的其實是老虎嗎?」
「是啊,畢竟他是個多少有點麻煩的傢伙,讓他在這裡斷氣應該也不錯。要不是還有弗爾克范格的事要處理,我早就直接那麼做了。」
勇斗以冰寒徹骨的聲音,輕描淡寫地說道。
「!?」
聽到那聲音的瞬間,斯卡維茲有種被利刃抵在頸項似地,全身血液凍結般的恐懼感。
斯卡維茲是撤退戰的名人,出生入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他卻對這名年紀不到自己一半的少年打從心底感到恐懼。
不但把那隻萬夫莫敵的怪物說成「多少」有點麻煩,而且還不帶任何感情地說出含有殺戮之意的話語,過去的勇斗沒有那麼冷酷。
說不定是在因前往慕克威治赴任而沒見過面的這半年裡,或者是在回到天上之國的這兩個月裡,發生了什麼事吧。
斯卡維茲從剛才起就感受到比過去更沉穩、更泰然自若的氣息。精神上的軟弱之處斂藏了起來,取而代之,令人切實感受到的是強烈的覺悟。
儘管斯卡維茲已經體會過好幾次勇斗的霸氣了,可是那些都是伴隨著激動而生的曇花一現,是極為罕見的情況。
反觀現在的勇斗,雖然態度相當平靜,卻散發著雄獅般的威嚴與氣度。
「回歸之後,變得相當高大了呢……!」
一向沉著冷靜的斯卡維茲,難得地、感動萬分地顫聲道。
這就是見到孩子的成長而喜悅不已的父母心境吧。
儘管沒說出口,也從不打算說出口,不過對喪失幼子的他來說,勇斗就像親生兒子一樣。
「啊?我有長高那麼多嗎?哦,不過上次見面已經是八個月前的事了,當然有長高囉。」
「身材確實也變高了。但我想說的是,身為人類的器量。」
「唔——?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也差不多是該長大的時候了。」
勇斗注視著遠方說道。
斯卡維茲順著同樣的方向望去。
就算站在同樣的地點看著同樣的景色,勇斗看見的東西卻已經截然不同了吧。斯卡維茲感覺到,他是從遠高於自己的角度,看著更遙遠的地方。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雷》軍撤退了——從津利飛鴿傳來的喜訊讓雅爾菲德的人們歡欣鼓舞。
在埃利伐加爾河敗給《雷》軍時,津利被攻陷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雅爾菲德因而呈現守靈狀態。不過勇斗一回來,才一天就馬上逆轉局勢。
不愧是我們的宗主大人!大家紛紛喊叫著,互相擁抱著,慶祝危機的解除。
「喂喂喂,西邊的弗爾克范格還被《豹》包圍著哦。別鬆懈得太早啊。」
少主約爾根不由得告誡眾人,但他自己的嘴角同樣藏不住笑意。
「克莉絲緹娜已經通知我們了不是嗎?《爪》的伯特韋德已經發函宣布會出兵了。這樣一來那些看風向的氏族早晚會再次回到我們旗下。一切都是託了母親殿下的福。」
「欸?不是我,幾乎全是莉法大人的功勞哦。還有菲麗希亞小姐。」
美月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著對自己低頭行禮的約爾根。
她正在中庭裡抱著大狼迦魯姆的幼獸希爾多弗曬太陽兼打盹。
吉可露妮照著勇斗告訴她的,對希爾多弗進行嚴格的鬆繩散步及拘束靜止法等服從人類的訓練,所以牠其實很乖順,現在也正趴在美月身邊悠閒地打著呵欠。
儘管是那樣,不過希爾多弗畢竟是狼;而且雖是幼狼,卻也已經半歲了,身材長得比普通成狼更加龐大。
即便如此,美月第一次見到希爾多弗就「哇——!毛茸茸的——!」一點也不畏懼地撲了上去。這件事在雅爾菲德裡成為傳奇。
那巨擎般的反應深深震撼了《狼》的族人們,但她現在還不曉得這件事。
「就算您那麼說,但這也是多虧了母親殿下和莉法大人很有緣分之故哦。請您轉告莉法大人,《狼》的人們都打從心底感謝她。」
「啊,好。我知道了。」美月點頭道,聲音有點消沉。
其實在成功召喚勇斗之後,美月也很想向莉法道謝。
可是,也許是因為《米斯特汀》的效果消失,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後來美月想在夢裡道謝,卻再也無法打擾莉法的夢境,這種事還是第一次發生。
這麼說來,在召喚儀式進行到一半時,莉法的右手突然開始消失,美月莫名地在意起這件事。該不會她身體出了什麼嚴重的問題吧?
「如果今晚見得到她就好了。」
可是,這天,還有下一天,美月都無法實現在夢中與莉法相會的心願。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II


「噢!《狼》的叔父大人!?您、您果然還活著!」
「是啊,也讓《角》的同伴們擔心了呢。」
《雷》從津利撤退的隔天,勇斗就出現在佈陣於離津利約一百五十公里遠的《角》軍的大本營中。
就算馬術超群的親衛騎兵團,一天的行軍距離也大約只有七十公里。即使情況緊急不顧後果地疾奔,頂多也只能到一百公里吧。
而且勇斗不會騎馬,只能讓菲麗希亞等人載他。當然,兩人共乘的話速度應該會慢更多。
儘管如此,卻能在一天之內跨越如此長的距離,是由於有「驛站制度」的緣故。
據說在紀元前七世紀的亞述帝國就已經有這樣的制度了。這是可以迅速地把人與物資傳遞到遠方的通訊,交通系統。
馬是生物,所以跑久了當然會累,速度自然就會愈變愈慢。一般來說都是跑跑走走、走走跑跑地趕路。
因此,在幹道上每隔一定的距離設置「驛站」,隨時配備人員、糧草與馬匹在驛站裡。如此一來使者就能接連換乘,讓坐騎隨時處於疾奔的狀態。
接在亞述帝國之後稱霸古代近東地區的,阿契美尼德王朝——亦即波斯第一帝國的驛站制度「波斯御道」,是可以在短短七天內穿越全長兩千七百公里的大道。
兩百年前,初代神帝沃坦便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把攸格多拉西爾的道路網修築完畢了。
勇斗就是利用那些道路,以這驛站制度連接雅爾菲德、津利,以及弗爾克范格等重要都市。
「只要有公認為名將的叔父大人來此,這一戰就和已經勝利了一樣。您帶了多少援軍過來呢?」
豪斯葛柏力眼中充滿期待地看著勇斗。
依照克莉絲緹娜的情報,弗爾克范格被包圍,可是對岸的《豹》軍也虎視眈眈,因此《角》的主要部隊無法動彈,陷於進退兩難的窘境中。
由於是宗主親自出馬,應該會帶著大量士兵來吧——豪斯葛柏力似乎對此深信不疑。
「包括我在內,只有五個人而已。」
勇斗朝站在自己身後的人們揚了揚下巴。
菲麗希亞、吉可露妮、艾爾貝緹娜、克莉絲緹娜。雖然是《狼》自豪的四名精銳英靈戰士,不過豪斯葛柏力的表情卻從原本的期待轉為失望。
從表情就看得出來他懷著「以萬名的騎兵軍團《豹》為對手,卻才多五個人,這是不可能扭轉大局的」這種想法。
可以的話,勇斗當然也想率領親衛騎兵團前來,可是配備在驛站的馬匹,每一站大概只有五頭而已。
而且其中一頭還要負責運貨,所以這樣的人數已經是極限了。
再加上,可說是最大戰力的吉可露妮與史坦索爾激戰後尚未完全恢復,狀況不比平常。
雖然如此,但也沒有任何問題。
「放心。我很快就會把《豹》這種角色趕走的。畢竟不能在這裡拖拖拉拉地打混呢。」
勇斗斷然道,鬥志默默地從身上迸發。
雖然不是對自己發出的,但那不怒自威的氣勢還是讓豪斯葛柏力後退了一步,猛吞口水。
勇斗回頭,盯著弗爾克范格所在的遠方自語著:
「也差不多該做個了結了呢,大哥。」

to be continued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大家好。好久不見。我是因為搬家與投稿「成為小說家吧」網站而忙碌不已,老樣子在極限情況下寫作的鷹山。
其實,我離開了出生長大、住了三十七年的金澤,搬到長崎縣名為五島市的離島去了。
順便一提,聽說漫畫《元氣囝仔》的作者ヨシノサツキ老師,就住在離我家幾公里內的某處。
畢竟是《元氣囝仔》的故事背景所在地,所以非常具有鄉下氣息。
最近「成為小說家吧」網站上似乎吹起一片慢活風氣,我過的則是真正的慢活生活。
住在大都市過著快步調生活的人,應該會莫名嚮往慢活式的生活法吧?雖然不難理解為何會有那種想像,可是真正過起來是非常累人的哦。真的。
院子裡的雜草處理起來很麻煩。
想出門買東西,可是超市離自己家相當遠。
九州腔好像聽得懂又聽不太懂。
雖然還沒看過,不過似乎會有鼬鼠出沒。
還得拿鏟子打死出現在院子裡的蛇。
傳統的木造房屋其實很少!(這是最嚴重的問題!)
不過,女兒可以和朋友在外頭盡情奔跑、在河邊或海邊抓貝殼,接觸大自然、吃長在院子裡的胡頹子果實(聽說秋天還會長梨子)。就教育的角度而言也許不錯吧。


接著……這是第八集!
上一部作品《我和她的絕對領域》總共是七集,所以我刷新了自己作品的最長集數紀錄!
呀呼——!
這都是託了各位讀者大人們捧場的福,真是謝謝大家。
在內容方面,雖然已經過了一個轉折點,不過還有許多後續的劇情,請大家要看到最後。
基本上,前一集的劇情在企劃階段就已經稍微想好了,可是正式動筆後還是寫了兩年半才終於寫到那部分,讓我感慨很深。
話說回來,我當初是打算把上一集和這一集合寫成一本的,還真是愚蠢的念頭。
雖然成為輕小說家已經五年了,不過粗估劇情的能力還是不夠好呢。這是我要反省的地方。
總之,本集就是在這種苦戰狀態下完成的,希望讀者大人們會喜歡。


前一集的後記中曾提到,我在「成為小說家吧」網站上投稿了過去的拙作《竜と少女と天翔けゐ騎士》,由於略受歡迎,因此改名為《消滅魔王的龍騎士》,即將由HJ文庫出版。
這部作品是我自己覺得很有趣,可是就商業向輕小說而言有點問題的作品。多虧了讀者大人們的捧場才能付梓成書,讓我鬆了口氣。
其實,該作是我在業餘時代最後完成的小說。
立志成為輕小說作家的一年後,我以做個了結的感覺,把過去學到的東西全部放進其中的作品。雖然我自己對成果相當滿意,但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沒拿出來發表,今日能夠成書,讓我感慨良多。
也請各位讀者大人捧場一下這部作品。
*我想最近就會宣布發售日期與插畫家了,請前往HJ文庫官方網站看最新消息。(編註:此為日方出版情形。)
接著是謝詞的部分。
責編M大人,您離開HJ讓我深感遺憾。
從我還是個連左右都分不清的菜鳥新人到現在,五年來在許多方面都受您照顧了。
寫作速度慢又常惹麻煩的我麻煩過您無數次。真的很感謝您還這麼忍耐地關照我到現在。
您在我投稿小說獎時就很支持我的作品,作家鷹山誠一之所以能夠出現,M責編可說居功厥偉。
希望您在新天地也繼續努力、活躍。
有機會的話,期盼幾年後能偶然碰面,一面喝點小酒一面話當年!
新的責編U大人,往後就請您多多指教了!
插畫家ゆきさん老師,您畫的封面真是太棒了!今後也要麻煩您了。
謝謝與本書出版有關的各方面人士。
此外要向購買本書的讀者大人獻上最深的謝意。
期待能在第九集時與各位再度相會。

鷹山誠一

发表于 2016-8-19 12:07 | 显示全部楼层
錄入辛苦了,我手上的實體書也是有這情形
中間那一大段文字跟看天書一樣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16-8-19 13:27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16-8-19 14:17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录入,话说好担心神帝啊
发表于 2016-8-19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64151 发表于 2016-8-19 13:27
錄入完成恭喜,再等到9出現的話劇情就大致連起來了,雖然10有點怪

10卷那位在贴吧姑且是放出了无梗版本233 虽然还是有点怪233
现在在翻11卷....

那么我选择....
等台版233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5:02 | 显示全部楼层
agreatman 发表于 2016-8-19 12:07
錄入辛苦了,我手上的實體書也是有這情形
中間那一大段文字跟看天書一樣 ...

根據基友提醒和對比就是盧恩文字,因為本身設定就是北歐還要早的時代那邊。
发表于 2016-8-19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忍着第十卷没看就是为了看这第八卷(虽然被人剧透了不少第十卷内容),再有第九卷就可以看第十卷了 。
 楼主| 发表于 2016-8-19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agreatman 发表于 2016-8-19 16:01
我現在就期待他把之前的補完,還有天鏡07
反正這本我會把實體書買齊,收DOC只是方便放在手機看而已
錄入 ...

嗯,實體我也買了,基友貢獻電子版來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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