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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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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J文库] [鷹山誠一]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6[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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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26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a8901566 于 2016-7-26 23:03 编辑

百鍊霸王與聖約女武神6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鷹山誠一
插畫:ゅきさん
譯者:呂郁青
掃圖:a8901566
錄入:a8901566
修圖:2wqer.

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體諒圖源、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
不可修改文本檔,轉載請務必保留資訊
本文特別嚴禁轉載至輕小說文庫
─────────────────────
等修圖等到我都忘了這本書...








    簡介:
    神帝希格德莉法突然出現在勇斗面前。君臨整個攸格多拉西爾的她,竟然長得和勇斗的青梅竹馬美月如出一轍。
    雖然勇斗對這件事感到驚訝,但還是招待微服出遊的她前來自己的宮殿。勇斗從她那裡聽說了能夠回到現代的線索,因而希望大增。
    但就在這時,勇斗的宿敵・虎心王史坦索爾率領《雷》的軍隊來襲!勇斗準備了新的奇策迎戰,可是卻……!?


    Prologue
    Act 1
    Act 2
    Act 3
    Act 4
    Act 5
    Act 6
    Interlude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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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Prologue
    幢幢燈火將室內映出一層薄紅。
    空氣中濃烈地充斥著男女交媾後特有的,混合了體臭與液體等氣味而成的妖魅氣息。
    「呼……」
    隨著滿是倦怠,又帶著某種滿足戚的嘆息,女人從床鋪上挺起汗水淋漓的身體。
    她瞥了一眼背對自己入睡的男人。
    女人一直都很清楚,這個男人對自己連一絲一毫的愛情也沒有。
    對他而雷,自己不過是用來達成目標的道具而已。
    可是,女人認為這樣也很好。
    情啊愛啊之類的,是霸者不需要的東西。
    女人喜歡勇猛強悍的男人。
    也喜歡聰明的男人。
    更喜歡野心勃勃的男人。
    支持、扶助那種男人,看著他有朝一日成為天下的霸者。
    那就是女人的夢想。
    老人家總是愛說,被男人愛、被男人寵才是女人的幸福。
    但女人並不那麼認為。
    她想主動去愛、去寵溺具有霸王資質的男人。
    沒有比協助擁有霸王資質的男人爬到更高的地位更幸福的事了。
    因為看出這男人具有那樣的資質,所以女人或明或暗地扶持男人、用盡所有手段也要讓那男人成為天下霸者。
    女人下了這樣的決心。
    為了那男人,就算變成惡鬼或修羅也無所謂。女人早已有所覺悟。
    有必要時,不論什麼事,她都做得出來。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1
    「別隨便碰妾身,你這下賤的東西!」
    莉法低頭看著跌坐在地面上的醉漢,悍然說道。
    她是有著一頭如雪般的白髮、面貌姣好的少女。身上穿戴著無數貴重金屬製的飾品,看得出身分相當高貴。
    「莉法」是只有極少數人才有資格使用的暱稱。她的全名是希格德莉法,是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的第十三代神帝。
    以她的地位來說,像這種出入於市郊酒館的下賤之徒,別說碰觸了,原本是就連用眼睛瞧上一眼都不被允許的天上之人。
    光是得到直接和她說話、聆聽她聲音的機會,就已經是至高無上的幸運了。但是這男人居然摟著她,甚至把嘴湊了過來,簡直豈有此理。
    這實在是罪該萬死的行為。對莉法來說,單純只把男人扔出去,他就應該感謝自己大人有大量了。可是——
    「妳說什麼!?」
    醉漢原本就滿臉通紅,現在因為怒氣,臉變得更紅了。他憤恨不已地爬了起來。
    他一點也沒有反省的意思。
    「真是比傳聞中更糟的地方呢。全都是些鄙俗下賤之人。」
    莉法聳聳肩嘆道。
    原本瀰漫在這室內的空氣就已讓她很不喜歡了。光是呼吸到這股空氣,腦子就開始朦朦朧朧的。說真的,她覺得很不愉快。
    也許就像兩名隨從說的,別來這種地方比較好。
    「啊啊!?老子不知道妳是何方神聖啦,不過妳可別太囂張哦,妳這個臭婊子!」
    也許是對莉法那從容不迫的態度感到不滿。男人恐嚇似地狠瞪著莉法,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吼道。
    像是以那聲音為暗號似地,好幾名喝醉的客人紛紛從店裡的各個角落出現,開始包圍住莉法。看樣子,剛才大吼的那個男人是這些人的首領。
    被五名喝醉酒的男人包圍。如果是普通的少女,在這種情況下應該除了恐懼害怕之外什麼也做不到吧。但是莉法卻毫不動搖。
    畢竟在整個攸格多拉西爾的世界裡,莉法是人們傳說中——恐怕沒有第三人的,擁有雙符文的英靈戰士。
    這種程度的小嘍囉,就算乘以兩倍——即是被十個人包圍,她也有全身而退的自信。
    總之,先從那些吵得要死的傢伙們開始收拾吧。就在她這麼打算時——
    「等一下!等一下!你們冷靜點!」
    一道與這種場所完全不相襯的少年聲音響起。
    莉法被醉漢人牆包圍,從她的角度無法看清詳細情況,但是那少年似乎是因為聽到吵鬧聲而趕過來的。
    可是,被那種小鬼頭勸告,醉漢的怒氣是不可能平息的。
    「啊啊?你是啥傢伙啊!?」
    「想多管閒事的話就從你開始打哦?」
    正如莉法推想的,果然變成火上加油的情況了。
    雖然如此,畢竟對方是特地過來當和事佬、極為難能可貴的少年,莉法不忍心見他被捲進麻煩裡。而且追根究柢,都是因為自己微服出巡才會惹出這件事的。
    (快點把事情解決掉吧!)
    莉法深吸一口氣,開始提高身上的咒力——
    「肅靜!你們認不出站在這裡的大人是誰嗎!?容我僭越告訴你們!這位可是第八代《狼》的宗主周防勇斗大人哦!」
    緊接著響起的少女大喝聲,嚇得莉法瞬間把凝聚起來的咒力散光了。
    她並非因為音量大而被嚇到。不,的確是有點因此受驚沒錯,但是莉法的本事可沒有不濟到會被那種小事影響,而害咒力的控制出錯。
    打亂莉法集中力的原因是——少女說出的那個名字。
    《狼》的第八代宗主·周防勇斗。在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的高層之間,被斷定為「黑者」的男人之名。
    他,現在人就在這裡?
    「嗄?妳白痴嗎!」
    「宗主大人怎麼會在這種大半夜跑來偏僻的酒吧……咦!?」
    「啊、啊、啊啊啊!」
    醉漢們原本部一副「這傢伙在說啥瘋話?」的表情,可是到最後,說話聲開始因恐懼而顫抖起來。
    似乎是看準了醉漢們的變化,剛才的少女再次說道:
    「宗主在此,爾等小民還不遠速下跪!」
    「「「「是、是——!」」」」
    醉漢們一齊應聲跪伏下來,勢道之猛,連額頭都快直接撞上地面了。
    光是這種反應,就能明白這些人有多麼畏懼《狼》的宗主。
    人牆消失,莉法的視線不經意地與少年對上。
    就莉法看來,那是一名沒有什麼特殊之處的少年。
    年紀大約比莉法大上一、二歲吧?個子雖高,但是身材清瘦,看起來不是很強。而且長相也離凶惡這形容遠得很,應該說,根本是張穩重溫和的面孔。
    既然是即將毀滅帝國的魔頭,莉法以為他一定長得有如凶神惡煞。正因為如此,見到本人後反而覺得頗為洩氣。
    硬要說他有什麼值得一提之處,那麼就只有一點——亦即那好像要融入夜晚黑暗中一般,漆黑且不祥的髮色與瞳色吧。
    「什麼!?」
    另一頭的「黑者」也在見到莉法後露出驚疑不定的神情。
    像是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之物般的眼神。
    不過,莉法早已習慣那種眼神。
    (哼,反正是被這不祥的髮色和瞳色給嚇到了吧。原來你也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樣啊?)
    她不由得自嘲地笑了起來。
    但是,「黑者」接下來說的話卻出乎她意料之外。
    「美月……?」
    他呆呆地說道。那是神帝未曾聽過的語彙。
    莉法搜索著腦中的記憶,但果然沒有印象。
    「……美月?那是什麼?」
    莉法皺著眉頭,訝異地問道。
    她的聲音讓黑者回過种來,並連忙答道:
    「啊,啊啊,對不起,因為妳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人,所以……」
    「哦?和妾身很像?那她的出身應該相當高貴吧?」
    「不,只是個鄉下女孩而已。」
    「你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講話很沒禮貌呢。」
    「呃?……啊!我不是說妳長得很像鄉下女孩……咦?」
    彷彿事到如今才發現似地,黑者盯著莉法的服飾端詳了起來。
    雖然有點沒禮貌,不過就任由他看吧。
    對邊境鄉下人的無禮行為寬宏大量、不加以計較,這才算是王者的度量吧。
    「哼哼。」
    莉法炫耀似地,故意挺直背脊,撥了撥頭髮。
    她身上穿的衣裳是以從極為遙遠的東方進口的絲綢製成,質地細緻又帶著光澤,高級的質感是其他布料無法比擬的。作為扣環使用的裝飾品也都是以純金打造,而且胸針上還鑲著紫水晶。
    這是攸格多拉西爾的文化中心之地,格拉茲海姆的上流貴族之間現在最流行的服裝款式。
    這下子你可終於知道誰才是鄉下人了吧?莉法信心滿滿地看向黑者。
    「這麼高級的服飾,妳到底是什麼人……?」
    正如所料,他的眼睛睜得老大。
    這反應讓她有些消氣,於是莉法將手放在胸口,自報名號道:
    「幸會,《狼》的宗主。能在這種場所見面,真是奇遇哪。妾身是※賈爾家的家長——※斯韋格基爾的孫女,名為莉法。」(譯註:前者典出北歐神話的貴族始祖賈爾<Jarl>,意思為「王侯」。後者典出北歐神話的瑞典國王之名斯韋格基爾(Sveigðir)。)
    嗯,妾身完全沒說謊哦。莉法在心中追加道。
    只是省略了很多真相沒說而已。
    假如身為神帝的事曝光,她很有可能被充滿野心的宗主監禁起來,被當成傀儡操弄。但是以莉法的舉止和語調,想裝成平民老百姓又太困難了。
    因此她採納了乳兄——《劍》的宗主法古拉培爾的意見,假扮為具有皇族血統的公主。
    「!三大皇家之一!?」
    黑者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
    賈爾家是為數眾多的皇族中,被稱為最接近皇位的「三大皇家」其中一家。
    論其知名度,在支配者階級之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如此一來,就算是頂著神帝權威的名義來統治領地的宗主,也無法對莉法抱持奇怪的野心,可是也不能不將莉法視為上賓了——可說是一個絕妙的身分。
    「沒錯。就是那個賈爾家。證據就是,喏,這個臂環。」
    莉法說著抬起右臂,將手臂上的純金製臂環展示給黑者看。臂環上清晰地雕刻著候鳥與劍交疊在一起的紋章——代表帝國的印章。工藝極為精巧,光看一眼就能明白那不可能是贗品。
    也許是因為瞭解到莉法不是在說謊,黑者迅速地將手舉到胸前,恭敬地低頭說道:
    「真、真是失敬了。有、有幸拜識大人,請讓我……小人重新自我介紹。小人名為周防勇斗,是基於神帝陛下的威嚴,管理這個氏族《狼》之人。請大人多多指教了。」
    雖然只是形式上,不過對氏族宗主而言,莉法依舊是皇家的公主,所以勇斗的反應可說是理所當然的態度。
    縱使帝國的支配力早已有名無實,可是在名義上,宗主依然是以帝國的傳統與權威來統治領地的,因此不能怠慢了莉法。
    「唔,反正妾身只是孫女,幾乎等於沒有皇位繼承權,所以你不必那麼拘謹也無所謂哦。」
    另一頭的莉法則是司空見慣似地瀟灑點頭,接受了黑者的致意。這應該是與生俱來的貴人才有的氣質吧。
    「呃,為、為什麼莉法大人會來……大駕光臨這種偏僻的地方呢?」
    「妾身正在四處旅行。趁著年輕時到處看看,好增廣見聞哪。」
    「原來如此。可是,女性單獨旅行也太危險了吧……不是嗎?」
    自從莉法自報名號後,黑者——勇斗講話時就一直結巴。
    看他的樣子,與其說是因為緊張,還不如說是由於單純不習慣用敬語,才會說得如此不流暢。
    莉法裝成沒發現這回事,不加以追問地答道:
    「妾身可是有好好帶著護衛哦。她們現在正在旅館裡休息。」
    「那應該算不上好護衛吧?」
    勇斗苦著臉,掃視著跪在地上的醉漢們說道。
    的確,讓該保護的對象曝露於危險之下,自己卻窩在旅館休息,對護衛而言並不是值得誇獎的行為。雖說如此,可是絆住兩名護衛、讓她們無法跟來的就是莉法本人。
    「哈哈,別責怪妾身的護衛們了。因為妾身是偷偷溜出來的哪。」
    倘若不幫兩人做這種程度的辯解,她們就太可憐了。
    勇斗吃驚地睜大眼睛:
    「這、該怎麼說呢……」
    「呵呵,你直說妾身像野丫頭也無妨哦。」
    「哈、哈哈哈。」
    勇斗一邊乾笑一邊轉移視線。
    ——果然是那麼想的。
    「既然如此,護衛們應該很擔心您吧。請讓我送您回旅館吧。」
    「哦,嗯。」
    原本一直泰然自若的莉法,臉上第一次出現緊張的神色。
    她是因為按捺不住好奇心才會隻身闖進酒館的,不過之後的事,她可說是完全沒考慮過。
    如果回去了,兩名護衛一定會發火吧?當然她們不可能做出當面痛罵莉法的無禮行為,可是絕對有很長很長的碎碎唸在等著莉法。
    一個不小心,甚至有可能被她們強制送回巴拉斯佳爾宮殿。
    莉法怎麼樣都不想讓事情變成那樣。這是她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遠門,不能就這樣結束。早知道就該更慎重行事才對。事到如今莉法才感到後悔。
    「父親大人。再怎麼說,莉法大人也是帝國的公主,既然我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還繼續讓莉法大人住在旅館,可是會成為《狼》的恥辱的。我們應該邀請莉法大人進宮,好好款待才是。」
    一名少女咻地從勇斗身後出現,向他建議道。
    那少女年紀大約十二、十三歲吧?雖然長得相當可愛,可是因為那雙與年齡不相襯的、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使她給人頗為目中無人的第一印象。
    從聲音聽來,她就是剛才大聲斥責醉漢們的小姑娘。也許是顧慮到在宗主與帝國公主說話時插嘴很不禮貌,所以一直默不作聲地退守一旁。
    她胸前抱著一隻可愛的小灰狗。應該是怕狗兒冒犯到帝國公主,才將牠抱在手上吧。
    「唔,呃~是這樣啊?」
    勇斗搔著耳後的部位,一副不得要領的模樣。看樣子他對禮儀之類的事很不熟悉。
    這反應確實很有粗鄙無文的暴發戶印象。不過,相比之下,就如同他給人的第一印象,讓人覺得他的反應實在太過悠哉了。
    畢竟是轉眼之間讓版圖勢力從畢佛斯特盆地急遽擴展到亞爾夫海姆地區的男人。在莉法的想像裡,他應該是更加充滿霸氣、性格果決的人;但是實際見面之後,她總覺得有點洩氣。
    「旅館方面,我會派遣手下轉達護衛大人們,說莉法大人被宗主大人視為上賓接待進宮了,請護衛大人們不必擔心。」
    「嗯,這些事情就交給妳辦了,克莉絲。」
    「是。」
    少女恭敬地行了一禮。
    在少女低下頭時,莉法不經意地接觸到少女的眼神。少女很快地向她眨了眨眼。
    「唔。」
    原來如此。少女是察覺莉法不想回旅館,才會如此建議的。雖然這名少女看來目中無人,不過倒是相當機靈呢。
    莉法率直地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是嗎?那就暫時打擾你們了哪。」

    「唔~比想像中的還要寒酸呢~」
    仰望著《狼》的宮殿,莉法小聲低語道。
    首先,占地不夠大。從大門口就可以一眼望盡整座宮殿的寬度了。
    而最主要的宮殿建築本身,也又小又樸素。
    作為城市象徵的聖塔高度也很低,大約只有格拉茲海姆聖塔的一半高而已。在那麼矮小的聖塔裡祈禱,到底能不能上達天聽呢?雖然不關己事,還是令莉法會不由得如此擔心。
    「哈哈,請別和巴拉斯佳爾宮殿做比較啊。」
    勇斗苦笑似地聳了聳肩。看來是聽到莉法的自言自語了。
    沒想到會被聽見,莉法也慌了起來。
    「對、對不起。不是的,宮殿並不差哦。雖然不差,只是那個,就勢力飛躍性擴大的《狼》來說,不是很相襯的感覺吧。」
    「唔——因為其他非做不可的事多得和山一樣高吧。可是也沒錯呢,人變多了,空間開始有點狹窄,也差不多該擴建……呼啊~呃呃,對不起。」
    勇斗趕緊忍下呵欠,向莉法道歉。
    愈是交談,愈會覺得勇斗如同第一印象,是個相當溫和——說難聽一點是神經很大條的少年。雖然說現在已經夜深了,想打呵欠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是就招待帝國公主的人而言,這模樣也未免太過鬆懈了吧。
    (不,也許這就是帝國的現狀呢。)
    實際上,就可支配領土、可動員兵力而言,《狼》全都遠遠凌駕於帝國之上。
    如果招待的對象是神帝也許另當別論,但是對於皇族遠親的公主,已經沒有必要那麼殷勤奉承了,是嗎?
    「「「歡迎回來,宗主大人!」」」
    看守大門口的衛兵們迅速整齊地挺立不動,向勇斗行禮。
    果然是本尊嗎?莉法在心中低語。說實話,她一直很懷疑勇斗到底是不是冒牌貨。
    雖然明白不能以貌取人……
    「歡迎您回來,哥哥大人。夜間散步愉快嗎?」
    穿過大門後,一名金髮碧眼、有著驚人美貌的女性出來迎接勇斗。
    擁有如此氣量的美女,就算是巴拉斯佳爾宮殿當中也不多見,連身為女性的莉法也不禁看傻了眼。
    「我回來了,菲麗希、亞?呃,難道說那個,妳……在生氣嗎?」
    原本輕鬆地抬手打招呼的勇斗,表情在寒暄到一半時僵住了。
    確實,仔細一看,美女臉上雖然帶著淑女般穩重的笑容,可是又鬧彆扭似地半瞇著眼看著勇斗。
    「是啊,稍微有一點呢。逛街時不帶著我作為護衛,最近都只找小克莉絲出去呢。」
    「沒有啦,單純是因為走在街上時這傢伙的能力很方便而已。」
    「這我很明白哦。」
    美女可愛地鼓起腮幫子。
    莉法瞪大了眼睛。看起來,這美女不是基於權勢或財富,而是打從心底迷戀著勇斗。
    不但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她本人也沒有隱瞞的意思。
    「呃,話說回來,哥哥大人,這位是?唔,該怎麼說呢,那個……」
    美女似乎發現莉法的存在,以為難的表情欲言又止。
    一定是因為這髮色和瞳色的緣故。莉法反射性地如此認為,但是——
    「是啊,雖然長得和美月一模一樣,不過是別人哦。」
    勇斗聳肩說道。
    看來美女是把自己和那個長得很像自己的人搞混了。
    「這位是莉法大人。是神聖阿斯嘉特帝國三大皇家之一,賈爾家的公主。」
    「賈爾……!」
    美女倒抽一口氣,趕緊抓著裙襬行禮。
    「這、這,雖然說不知者無罪,但還是太過失禮了。小、小女子是《狼》的宗主周防勇斗大人的義妹,也是義弟妹之首的菲麗希亞。」
    「雖然剛才已經介紹過了,妾身是莉法,請多指教哪。」
    「是!」
    「對了,菲麗希亞。妳幫莉法大人準備一下客房吧。」
    大致上寒暄過後,勇斗剛好想起似地向菲麗希亞說道。
    「我明白了。那麼莉法大人,請隨我來。」
    「嗯。」
    菲麗希亞迅速地將手一伸,表示行進路線,接著如嚮導般安靜地走在前頭。
    一舉手、一投足全都如行雲流水般洗練,優雅到莉法甚至希望她能成為自己的專屬女官。
    在那之後,也許是因為已經很疲勞,莉法一被帶到客房後馬上就睡著了。
    對外頭的世界充滿期待,她滿心雀躍地睡著了。

    「每次都辛苦您護衛了,吉可露妮姊姊大人。」
    目送勇斗等人進入宮殿後,獨自留在大門口的克莉絲緹娜,舉起雙手做出投降動作,瞥了一眼身後說道。
    「什麼,妳發現了啊?」
    深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一名少女咻地現身。少女全身籠罩在大狼迦魯姆毛皮下的模樣,彷彿像是前來討回被克莉絲緹娜抱在懷中的小傢伙的母親。
    吉可露妮——雖然外表纖細,不過卻是繼承了『最強銀狼』之名的,氏族《狼》的武者。
    「基本上我也是專家嘛。」
    克莉絲緹娜聳肩答道。
    雖然身為英靈戰士,不過克莉絲緹娜和雙胞胎姊姊不同,並不擅長動手動腳的粗活。為了彌補這點,每當勇斗和克莉絲緹娜上街散步時,吉可露妮大致上都會在暗處護衛著他們。
    順帶一提,克莉絲緹娜的雙胞胎姊姊艾爾貝緹娜雖然擁有戰鬥力,可是注意力渙散,不適合在城裡擔任護衛,因此早已被蓋上「不適合」的烙印了。
    「如果想跟,就像菲麗希亞叔母大人那樣大大方方地說出來、跟過來,不就好了嗎?」
    「我和妳不一樣,說不出風趣幽默的話,所以不想打擾父親大人的雅興。」
    「我覺得,父親大人應該不會認為姊姊大人您打擾到他才對哦。」
    「是啊。因為父親大人很溫柔。可是,我自己最瞭解我是多麼無趣的女人。在暗處保護父親大人才是最適合我的事。」
    吉可露妮果斷說道。
    麻煩的地方就是,她並不是自嘲才這麼說的。只是平淡地說出事實而已。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讓人在意之處。
    「稍微打探一下好了?」
    低聲說完後,克莉絲緹娜咻地融入黑暗之中。

    「咦咦!?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生!?」
    少女不由自主地拔高聲音道。
    整齊地剪平於肩口處的頭髮現在有點亂翹。時間已經超過午夜十二點了,睡到一半突然被電話鈐聲吵醒,頭髮會亂翹也是沒辦法的事。由於在自己的房間裡,因此小狗花紋的睡衣前方大膽地敞開著,可以窺見柔軟的溝壑。
    少女——志百家美月就讀於市立八尾國中,是個極為普通的國中三年級學生……除了青梅竹馬穿越到異世界這點之外。
    『嗯嗯,對啊,真的長得一模一樣耶,嚇了我好大一跳——』
    而那位穿越到異世界的青梅竹馬,現在正從話筒另一頭以興奮的聲音說著。從他的反應聽來,兩人應該真的長得極為相似吧。
    「嗯,是啊。我也嚇了一跳哦。包括你在這種大半夜打來的部分在內呢。」
    『嗚!對、對不起。難道妳已經睡了?』
    「那當然。睡眠不足可是美容的大敵哦。」
    美月以不開心的聲音回道。
    若是平常的話,青梅竹馬——勇斗打電話過來的時間都在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而今晚的例行電話早就打過了。然而他半夜又突然打來一次,使美月因此打從心底緊張了一下,心想該不會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吧?
    結果居然是因為發現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所以打來吵醒自己。既然如此,想酸他個一句也是人之常情。
    『呃、那個,把妳吵醒真是對不起。我想說的只有這些而已。』
    「啊!等、等一下啦!」
    勇斗不好意思地說著,打算掛掉電話,美月趕緊阻止了他。
    先不管打來的時間還有急迫性之類的問題,知道有女生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果然還是讓人很在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美月已經完全清醒了,現在才說要掛電話也讓她很困擾。
    「那女孩真的和我那麼像嗎?」
    『嗯,是啊。雖然頭髮和眼睛的顏色不一樣,不過其他部分根本像是雙胞胎。』
    「哦—該不會,那個女生是我的祖先吧?」
    『哈哈,說不定哦。』
    「她叫什麼名字呢?」
    『莉法。』
    「咦!?」
    噗通。美月覺得自己的心臟突然猛跳了一下。
    『嗯?怎麼了?』
    「啊,沒事。總覺得好像聽過這名字似地……」
    『妳認識同樣名字的人?』
    「我沒有認識的外國人,應該是在網路上看過的名字吧,可是,嗯~~~~不行,想不起來~」
    美月全力驅動著睡呆的腦袋,努力地探索記憶,但還是想不出叫這個名字的人是誰。
    只是,很不可思議地,她非常肯定自己確實在哪裡聽過這名字。就像鯁在喉嚨中的小刺,讓人覺得很不愉快。
    『啊,糟了,快沒電了,我先掛了哦。把妳吵起來真的很對不起啦,晚安哦。』
    「啊!等一下,小勇……真是的!」
    見電話已經掛斷,美月鼓著腮幫子,把智慧型手機扔在枕頭上。
    對勇斗來說,他已經把想講的話都講完了,今晚八成能睡得很好,可是這一頭的美月反而輾轉難眠了。
    這樣一來就得做好心理準備,明天上學時一定會陷入睡眠不足的狀態。人家是考生耶!
    明天晚上一定要好好抱怨一番。美月如此下定決心。

    巴拉斯佳爾宮殿的最深處——
    聖塔的最頂端,統治攸格多拉西爾全土的神帝所坐鎮的神殿裡,現在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這座神殿的主宰——也就是神帝,突如其來地行蹤不明了。
    而且暗中幫忙神帝離開神殿的,是神帝的乳兄,自古以來肩負著保衛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的四大武家之一——《劍》的宗主。帶給眾人的衝擊力就更大了。
    「你有什麼想辯解的話嗎?法古拉培爾閣下。」
    在恐慌混亂的神殿裡,只有一名獨眼老者絲毫不見動搖,面不改色地拄著臉頰向法古拉培爾問道。
    「沒有。不論什麼懲處我都願意承擔。就算因此受罰,我也想讓陛下完成最後的心願。」
    法古拉培爾以凌厲的目光瞪視老者,聲音堅定有力地說道。
    他身上穿的盔甲、佩戴的劍、端正的五官、威風凜凜的風采,全都像極了保護公主的年輕騎士。
    老者侮辱人似地哼了一聲:
    「真是窩心感人的忠義之情吶,但是陛下的安危呢?」
    「陛下身邊有兩名我屬下的英靈戰士跟著,她們在為人與武藝方面都十分值得信賴,而且陛下自己也是雙符文的英靈戰士,不可能會出大事的。」
    法古拉培爾斷然說道。
    而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精挑細選出來的護衛,竟然被應該是受保護者的神帝害得在旅館裡動彈不得。
    假如他知道這件事,應該就沒辦法如此信心滿滿、斬釘截鐵地回答了吧。
    「別開玩笑了!」
    「陛下的貴體可是如同字面上的意義,不能有任何萬一的嬌貴身軀哦!」
    「沒錯!你到底打算怎麼負起責任!?」
    彷彿見機不可失,在場的帝國重臣們大發雷霆地咆哮著。
    考慮到他們的立場,被他們如此痛罵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法古拉培爾神色不變地道:
    「所以說,不論什麼懲處我都願意承擔。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哼,你以為懲罰你就能彌補這件事嗎?你也配?」
    「沒錯!區區宗主,不知分寸也要有個程度。」
    「要是陛下有什麼閃失,就算把你活活燒死上百次也無法贖罪!」
    對於這些劈頭責罵,法古拉培爾沉默地聽著。
    這種程度的責難全都在他預料之內。假如承受這些事,就能讓自己奉上忠誠的少女享受人生最後的自由,他是甘之如飴的。可是——
    「算了算了,就先這樣吧。」
    意料之外的人物幫法古拉培爾緩頰道。怒氣沖沖的重臣們全都因為獨眼老者的一句話而噤口。
    見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後,老者重新看向法古拉培爾:
    「有法古拉培爾閣下的兩名英靈戰士屬下跟著,確實是不會出大事的。陛下一定會在春天時回來,是嗎?」
    「沒錯,陛下是如此保證的。」
    「呼哈哈。你還是老樣子,太天真了。那種程度的保證,你能打包票陛下一定會信守諾言嗎?陛下是第一次接觸外頭的花花世界,現在應該正被各種刺激吸引著吧。就算如此,陛下仍然願意回來嗎?嗯?」
    「陛下很明白自己的立場。」
    「咯咯咯咯,這話說得可真是奇妙啊。」
    老者忍俊不禁地捧著肚子低頭悶笑起來,彷彿愉快到無法自拔似地。
    「看看你的周圍吧。在這種情況下,還說得出陛下明白自己立場那種話,只能說是令人覺得滑稽啊。我還希望陛下能稍微深思熟慮一點呢。」
    「……我覺得,從剛才起,你對陛下的態度就顯著地欠缺敬意。」
    法古拉培爾不快地皺眉說道。
    沒錯。這名老者沒有一絲一毫把神帝視為至尊無上的崇敬之心,也不掩其瞧不起小女孩的態度。
    甚至連擔心之情都沒有。要是神帝出事的話,只要換個人來當神帝就好。他應該是這麼想的吧。
    實在是狂妄囂張到了極點。
    雖然如此,對於這名老者的態度,剛才嚴厲譴責法古拉培爾的重臣們全都低頭沉默。
    這就是這名老者掌控整座宮殿實權的證明。
   
    對於滿懷怒意瞪視自己的法古拉培爾,獨眼老者——《槍》的宗主兼神聖阿斯嘉特帝國大神官※霍爾巴爾瑟以充滿餘裕的神情聳著肩膀說:(譯註:典出北歐神話中奧丁的化身霍爾巴爾瑟(Harbarðr),意思為「灰色鬍鬚」。)
    「我的忠誠竟然被懷疑,這可真是遺憾吶。就連現在,我也正在為帝國存亡做著各種努力哦。沒錯,例如……抹殺據說會毀滅帝國的『黑者』之類的事呢。」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2
    「嗯?怎麼了?」
    那是邀請莉法入宮隔天發生的事。
    處理完當日公務,為了吃晚餐而前往接待室的勇斗,大老遠地就聽到吵鬧的聲音。
    那是曾經聽過的聲音,尤其那特殊的腔調,勇斗一聽就知道是誰了。
    「所以啊!你們宗主答應過妾身,可以在宮殿裡隨意參觀哪!」
    「我也已經說過很多次了,請拿出許可證!」
    勇斗加快腳步趕了過去,如他所料的人物正和守衛的士兵們爭執不休。
    「呃~……」
    勇斗皺著眉頭,搔起後腦勺。
    今早,莉法說想在宮殿裡四處參觀,勇斗也的確答應了她的要求。由於已經聯絡過旅館裡的護衛了,只要莉法在宮殿裡,護衛前來迎接時雙方就不容易錯過,所以這樣正好。勇斗本來是這麼想的。
    但是,只有那邊是特別的場所——勇斗忘了告訴她這件事。那道門的後頭是外人不能進入的禁地,就算是帝國的公主也不行。
    「莉法大人、莉法大人!」
    「哦哦,勇斗閣下,你來得正好,快點幫妾身告訴這些人,說你答應妾身可以到處參觀的事哪。」
    勇斗趕緊出聲喚著莉法。莉法一見到勇斗,立刻露出喜上眉梢的神情。
    嗚!勇斗的臉痙攣了起來。她果然愈看愈像美月。
    勇斗也是男人,對心上人的笑容抵抗力是很弱的。因此得凝聚大量的意志力,才能說出下一句話:
    「對、對不起,這道門的後面是莉法大人不能參觀的場所。」
    「你說什麼!?」
    「這裡面有我們《狼》最重要的機密,請您諒解。」
    「聽你這麼說,妾身就更想看了哪。」
    「只有這裡不行……」
    「就算妾身如此拜託你也不行嗎?」
    莉法從下而上地仰著頭,凝視著勇斗。
    勇斗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老實說,他差點輸給「就算答應莉法也無所謂」的想法,但最後,還是身為宗主的責任心戰勝了誘惑。
    「不、不行!」
    「呣!既然如此就只好以武力……」
    「你們在這裡吵吵鬧鬧地做什麼?」
    就在莉法即將做出危險宣言時,一名少女從困擾的守衛之間穿過,以傻眼的表情出現在他們面前。
    從外表看來,那名少女是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的村姑。而且衣服上到處都是髒汙,不管怎麼一看都沒有出入氏族幹部聚集的宮殿的資格。
    但是,這少女——茵格莉特,正是門後方的工房之主。
    「咦!?美月……小姐?難、難道說……連美月小姐也降臨到這邊的世界了嗎!?」
    當莉法的身影映入視網膜的瞬間,茵格莉特驚訝地瞪大了眼。
    在勇斗還沒成為宗主,茵格莉特和他一起製作各種道具的時期,她就曾好幾次藉著勇斗的智慧型手機見過美月的照片。
    勇斗苦笑似地揮著手:
    「哦~不是的、不是的,茵格莉特。這位大人不是美月。」
    「是、是這樣嗎?那也是當然的嘛……這位大人?」
    茵格莉特放心地鬆了口氣,不過又馬上浮現新的疑問。
    相對地,莉法也驚訝地圓睜著眼睛。
    「什麼!妳就是那位名震天下的茵格莉特閣下嗎?妾身在格拉茲海姆時也聽過許多妳的事情哪!」
    「格、格拉茲海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門的後方是茵格莉特閣下的工房哪?這下子妾身就更想參觀了呢。」
    「呃、呃,那個,妳究竟是?」
    「哎呀,忘了自我介紹了。妾身名叫莉法,是賈爾家的家長斯韋格基爾的孫女。」
    「哦,斯韋格基爾大人的孫女啊?」
    「什麼?你們認識啊?」
    勇斗問道。
    就算茵格莉特聽過賈爾家的名號也是應該的,不過從她剛才的口氣聽來,與賈爾家似乎還有個人交情。
    「那位大人從以前就是我們工房的大客戶哦。」
    「嘿~世界真小啊。不對,也不是那麼小吧。」
    就如莉法所言,茵格莉特是名聞遐邇,連在遙遠的格拉茲海姆都赫赫有名的工匠。而賈爾家則是名聞天下的超級名門。
    就算兩者間有什麼交流也絕非不可思議之事。還不如說有交流才更自然。
    「嗯,這把劍是祖父送給妾身的,的確是茵格莉特閣下鍛造的沒錯……」
    「嗚啊啊啊啊!別拿出來!別拿出來!不要讓人家看到!不要讓人家看到!」
    巾幗不讓鬚眉的茵格莉特發出不像她會發出的慘叫聲,轉身朝著右邊瑟瑟發抖起來。
    「喂、喂!妳怎麼啦?」
    那非比尋常的態度讓勇斗緊張地追問道。
    「那、那種東西,人家哪有臉看啊!」
    但是茵格莉特反而發怒似地吼了回來。
    勇斗多少察覺是怎麼一回事了。
    既然是這名具有工匠精神的少女出售的商品,品質之精良當然毋庸置疑。
    可是現在的茵格莉特,就連削鐵如泥的日本刀,也能鍛造到以勇斗的標準看來都臻至化境的程度了,青銅劍之類的武器在她眼中就像破銅爛鐵一樣。也因此,當年充滿自信地賣出那種雜碎作品的自己,已經變成她無法直視的黑暗歷史了。
    「果然所謂的名匠都有很特別的脾氣哪。」
    莉法點著頭,不明所以地表示理解。
    接著又苦笑似地以鼻子笑出氣音:
    「不過啊,這已經是妾身第三次被認錯了哪。這樣一來,連妾身都想親眼見見她了呢。那位名為美月的人在哪裡呢?」
    「呃~她在很遙遠的地方……」
    「唔嗯……這麼說來,茵格莉特閣下也說了很令人在意的話哪。降臨這邊的世界……之類的。」
    莉法倏地瞇起眼睛,以要貫穿勇斗似的強力視線看著他。
    勇斗一面畏懼於她的迫力,一面聳肩回道:
    「嗯嗯,這個嘛,哈哈,您應該不會相信吧,其實我是從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地方過來的人哦。」
    就像勇斗自己說的,莉法不可能相信,而勇斗也不指望她會相信,因此他是以戲謔般的輕鬆口氣說出這些話。
    「哦?是怎麼過來的?」
    但是莉法不改其認真的表情,繼續問道。
    勇斗於一瞬間睜大眼睛,接著說下去:
    「呃,我住的世界裡,有一面收藏在某個神社的神鏡,我想那神鏡應該是以《妖精之銅》製作的。那時的我以其他鏡子照射那面神鏡,下一瞬間就被帶到這個世界裡了。好像是因為菲麗希亞正在這邊的世界裡施展《縛魔鎖》的關係。」
    「嗯嗯嗯,原來如此。那麼在這個雅爾菲德,應該也有以《妖精之銅》製作的神鏡吧?」
    「!」
    這回,勇斗臉上染滿了驚訝。
    他滿心期待地,以顫抖的聲音問道:
    「為、為什麼您會知道呢!?」
    「嗯?呵呵,因為關於《妖精之銅》或神力、祕法等等的研究,帝國是最先進的地方哪。」
    莉法輕描淡寫地笑道。
    這麼說來,菲麗希亞也說過類似的話呢。勇斗想起來了。
    確實,和黎芮兒交換誓盃時,帝國的神儀使艾雷克西斯也展現出對於從異世界穿越過來的事若有所知的態度。
    「可、可以把詳細的情形告訴我嗎!?什麼都好,請把您知道的事全告訴我!」
    勇斗啞著嗓子逼近莉法問著。當時被艾雷克西斯閃爍其詞地打發掉了,所以這是抱著一線希望的問話。
    對於勇斗判若兩人的態度,莉法連眨了好幾下眼睛,接著壞心眼似地笑了起來:
    「這個嘛,如果你答應讓妾身參觀茵格莉特閣下的工房,妾身就考慮看看。」
    「嗚!」
    勇斗終於醒悟到自己犯下什麼樣的錯誤。
    表現得太激動,完全被看出底牌了。
    「喏,你意下如何?」
    「嗚嗚!」
    勇斗狼狽不堪地咬著嘴唇。
    他是宗主,肩負著攸關整個氏族未來命運的重責大任。
    如果工房裡的智慧被洩漏出去,很有可能危害到《狼》的未來。沉睡在這扇門後方的東西就是那麼貴重。就算是萬一,也絕對不能洩漏出去。
    可是,如何穿越世界是勇斗夢寐以求的情報。說實話,就算只有一點點蛛絲馬跡也好,他都垂涎三尺。
    「嗚~~~~~~!對、對不起,只有這件事不行!」
    經過漫長的天人交戰,最後還是身為宗主的自覺贏了。就算在極限狀態也能嚴以律己,勇斗就是這樣的人。
    「呿!」
    「那個,不能用其他東西代替嗎?如果您有中意的玻璃工藝品之類的,要多少我們都會奉上哦。」
    對於覺得無趣而咂嘴的莉法,勇斗近乎卑躬屈膝地提出替代方案。
    就算拒絕了莉法的要求,果然還是沒辦法輕易地放棄。
    順帶一提,《狼》出品的玻璃工藝品,在格拉茲海姆是極為高價的商品,一件可以抵過好幾十人數個月的生活費。
    「哼……就這樣吧。」
    「咦?那、那麼……」
    「嗯。反正昨晚也欠你一個仗義相助的人情,妾身就把知道的事都告訴你吧。」

    「直接用手拿著吃,真是粗俗的食物哪……嗯,真是好吃哪!」
    《狼》宮殿中的招待室裡,莉法正滿意地嘖嘖讚嘆送上來的晚餐。
    小小的暖桌設置在寬敞的房間裡,是相當奇妙的畫面。
    這是比起美觀,更加重視實用性的結果。雅爾菲德的夜晚,如果在沒有暖氣設備的房間桌子前吃飯,實在太寒冷了。
    「是吧是吧?」
    坐在莉法對面的勇斗暖呼呼地大口咬著漢堡。
    由於攸格多拉西爾的世界裡沒有蕃茄、沒有胡椒,也沒有芥末醬,因此說實在的,和二十一世紀日本的漢堡相比,幾乎是不同的食物了。可是,這邊的漢堡充滿了純手工製作才有的滋味,同時也能藉此懷念家鄉,因此是勇斗最近愛吃的料理之一。
    「夾在中間的肉到底是什麼肉呢!?柔軟又多汁,就連已經把格拉茲海姆所有被稱為美食的食物都吃過一輪的妾身,也是第一次吃到這樣的口感哪!」
    「哦,那是豬肉哦。」
    「什麼?這是豬肉!?真是難以置信。真的嗎?唔~連妾身也未曾品嚐過的滋味,想必是相當珍稀的品種吧。」
    「不是哦,是這附近很常見的普通豬肉。」
    而且使用的是從骨頭附近切下來的,所謂的「雜碎肉」。不過既然是在公主面前,勇斗決定不要多嘴地把這點說出來。

    還有,麵包粉也是把放太久而變硬的剩麵包剝碎製成的。
    雖然如此,製作起來卻相當耗時費工。因為攸格多拉西爾沒有自動化、機械化的工廠,所以麵包粉或絞肉都得從零開始製作。
    「唔唔,你該不會是在騙妾身吧?」
    莉法一臉無法接受的模樣。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漢堡起源於十三世紀左右,原本是遊牧民族韃靼人創造出的絞肉料理——韃靼牛肉。後來流傳到德國,深受漢堡城的勞工階級喜愛,最後成為所謂的漢堡。
    雖然幾乎全是以攸格多拉西爾的在地食材製作出來的,但仍然是超前時代將近三千年的料理。
    「呼,多謝款待。」

    吃完整整一個漢堡後,莉法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她的嘴角沾著一大塊肥肉屑。既然她吃得如此專心,如同字面上的意思,看得出來她相當中意這項食物。不過就帝國公主而言,那實在不是什麼得體的模樣。
    「莉法大人,請用。」
    看不下去的菲麗希亞,拿出一塊亞麻布給莉法。
    「嗯?」
    「您的嘴角……」
    「啊!」
    莉法發出有點粗魯的叫聲,從菲麗希亞手上搶過布塊,用力地擦拭著嘴角。
    不只臉,她連耳根子都發紅了,很像上流階級該有的反應。對於這種不體面的模樣,她果然還是會產生強烈的羞恥感吧。
    莉法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不做作、桀驁不馴,同時又威儀非凡的「公主殿下」,但是這樣看來,似乎也有脫線的部分。
    比起堅毅剛強的公主殿下,她的這一面好親近多了;不過對於這件事,還是別說太多比較好吧。
    時間也差不多了,於是勇斗切入正題。
    「對了,莉法大人,您為什麼知道雅爾菲德也有神鏡呢?」
    「嗯,那、那個啊?這麼說來是有那麼一回事呢!」
    對莉法而言這話題似乎是雪中送炭,因此她也不賣關子了,立刻回應道:
    「雖然只是推測,但是雅爾菲德的鏡子和你那個世界裡的鏡子,恐怕是『對鏡』哪。」
    「『對鏡』……嗎?」
    「譬如說,就算兩人距離很遙遠,雙胞胎也能互相感應到對方——不是有那種說法嗎?這就和那種事一樣哪。由同一位工匠、使用同一產地的《妖精之銅》、以同樣工法打造出的相同形狀的鏡子,彼此之間會出現某種奇妙的連結。」
    「這、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原本是神官,對這方面的事相當熟悉的菲麗希亞連連眨著眼睛道。
    光以這點而言,果然如莉法所言,關於《妖精之銅》的知識,帝國遙遙領先《狼》太多了。
    「在英靈戰士中也有人利用這種『對鏡』的特性,與遠方的人在短短一瞬間取得聯繫哪。」
    「啊!」
    聽了莉法的話,勇斗腦中立時閃過了某件事。
    那種事,不就和一直與時空迢迢的二十一世紀日本保持聯絡的勇斗一模一樣嗎?
    「喔?看樣子你心裡有底哪。妾身就直接問了,你是不是和原本的世界有所聯繫?」
    「嗯嗯,沒錯。」
    勇斗點頭道。
    總之已經解開了「為什麼能與現代日本保持聯絡呢?」這個謎團,雖說這下又出現了「為什麼對鏡會出現在現代日本呢?」這個新的謎團就是了。
    「不過,嗯~」
    莉法凝視著菲麗希亞,以困擾的表情沉思起來。
    「那個,請問有什麼事呢?」
    「雖然頗為失禮,可是妾身從妳身上只感受得到不怎麼樣的神力。以祕法使而言,頂多只能算中下等級吧。」
    「……是的,我每日都對自己的能力不足感到痛心疾首。」
    對於莉法的直言不諱,菲麗希亞悲痛地垂下頭。
    光是能夠使用祕法,就是相當稀有、貴重的人才了。可是就算這麼說,應該也無法安慰到菲麗希亞吧。
    菲麗希亞對於把勇斗召喚到這個世界,並且無法讓他回去的事有很強烈的罪責感。雖然勇斗說過很多次,教她不必在意,可是果然沒辦法那麼輕易釋懷吧。
    「嗯~想把一個人召喚過來,需要極為強大的神力哪。妾身是聽說過,兩面鏡子對照時形成的無窮鏡能可增幅咒力,而且具有讓世界的境界變得曖昧的效果。但就算如此,光憑這個人的力量,還是不夠的。」
    「那個,基本上我是依照正式的程序,以儀式的形式集合眾人的意念來施法的,就算如此,還是不夠嗎?」
    菲麗希亞戰戰兢兢地問道,莉法左右搖頭:
    「完全不夠呢。就算是妾身,老實說,也不認為只靠自己一人就能完成那麼困難的事。必須有兩名英靈戰士的神力作為輔助才行哪。」
    「就算是妾身……難道說莉法大人也能施展祕法嗎?」
    勇斗反射性地問道。
    對於他的問題,莉法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挺起那十足豐滿的胸部自豪地道:
    「哼哼,雖然是妾身自誇,不過妾身可是攸格多拉西爾首屈一指的祕法師哦。」
    「是、是這樣嗎?」
    不過相對地,好像完全沒有名氣呢。這句話勇斗當然沒說出來。
    之前,作為回到現代的線索,克莉絲緹娜曾把攸格多拉西爾的知名祕法師列舉過一輪。至少在她舉出的人中,並沒有莉法的名字在內。
    「嗯?你那是什麼表情!不相信妾身的話嗎!」
    「咦!?不不,沒那種事……只是覺得是不是有點那個,言過其實了一些……」
    「哼哼……」
    莉法邪惡地揚起嘴角,朝勇斗胸口伸手。
    到底想做什麼?就在勇斗感到詫異的那一剎那——
    「《雷錠》!」
    「嗚!」
    勇斗的身體一下子變得沉重無比。
    以公里為單位全力奔跑後的渾身無力——與那種倦怠感極為相似的沉重感傳遞全身。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哥、哥哥大人!?莉法大人,您怎麼突然這樣呢!?」
    菲麗希亞以慌張的音色責備著莉法。
    假如對方手中有利器,那麼菲麗希亞應該就能立即做出反應、加以阻止吧。可是莉法手上空無一物,菲麗希亞的警覺心因此鬆懈了。
    還有,就是沒想過賈爾家的公主殿下竟會突然發難攻擊勇斗,這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
    「嗯?怎麼了?妾身只是稍微展示了一下力量而已呀?」
    與臉色大變的菲麗希亞相反,莉法一副不覺得做了壞事的模樣。
    此刻,出現在她雙眼中的是——
    「您、您那難道是……雙符紋!?」
    「什麼!?」
    勇斗聞言艱難地轉動脖子,抬頭看向莉法的臉。她的眼中確實浮現出有點像十字架,或者說像是劍般的金色符文。
    雙符文的英靈戰士——據說是整個攸格多拉西爾沒有第三人的,極為稀有的存在。
    「所以才能做到這麼亂七八糟的事啊!」
    不過是把手舉起來、說了句話而已,就能奪走對方的身體自由。這已經是魔法或妖術的等級了。
    攸格多拉西爾的世界裡確實存在著咒歌或祕法之類的咒力,但是效力並不大,多是屬於安慰劑效應的範疇。那些咒力和莉法力量之間的差距猶如雲泥之別。
    不過,這也是可以接受的事。
    光是一個符文,就能賦予持有者極大的加護之力了。英靈戰士幾乎沒有例外,全都居於攸格多拉西爾各氏族的高位,從這一點就能看出端倪。
    這種程度的力量,有兩份。可說是超越人類知識的程度了。
    而實際上,勇斗認識另一名擁有雙符文的人物。他已經超出人類這種生物的框架,更適合稱之為怪物了。
    也就是說,與惹人憐愛的外表相反,這名少女擁有的力量能與那怪物匹敵。
    「等、等一下,請等一下!」
    菲麗希亞臉色鐵青地高聲叫道:
    「擁有雙符文的人,在攸格多拉西爾沒有第三人才對。其中之一是《雷》的虎心王史坦索爾,另一個人是,因其血統而繼承雙符文的,全攸格多拉西爾最神聖、最尊貴的人物……」
    「啊!糟了……」
    莉法大叫一聲,接著又馬上搗住嘴巴。可是,那反應比任何話語都具有說服力,那表示菲麗希亞的猜測是正確的。
    雖然相當無禮,但菲麗希亞還是以顫抖的手指指著莉法,以哀號般的聲音叫道:
    「神、神帝希格德莉法陛下!?」
    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神帝。
    名義上,神帝是君臨、統治整個攸格多拉西爾的支配者,也是這個攸格多拉西爾世界裡唯一的、公然以血緣繼承地位的存在。
    原因就是這個雙符文。
    這雙符文是攸格多拉西爾的基礎——原初巨神尤彌爾任命神帝一族作為支配者統治地表的證明。每一代的神帝全無例外,雙眼都棲宿有金色的符文。
    因為這層神祕,所以神帝被攸格多拉西爾的人民敬畏,各地方的宗主們也都由神帝那兒得到支配領地的名義。
    「呿!這樣一來果然沒辦法狡辯了。而且沒想到才一天就穿幫了哪。」
    那位當代神帝正蹙著眉頭咂著嘴,非常不甘心地皺起臉。
    不過菲麗希亞可沒空管那種事。眼前的人是攸格多拉西爾最神聖、最尊貴的存在。
    她急急忙忙地將雙腿從暖桌裡抽出,正襟危坐地跪好,激動到不能自己地確認問道:
    「您、您果然是神帝陛下嗎?」
    「嗯。妾身是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第十三代神帝希格德莉法。」
    似乎是認栽了,莉法大大方方地自報名號。
    雖然如此,不過縮在暖呼呼的暖桌裡自報名號,就畫面而言,不得不說有點缺乏威嚴就是了。
    應該說是相當超脫現實的畫面。
    「您用的莉法這個名字,我還以為是借用自當今神帝而取的名字呢。」
    菲麗希亞搖頭嘆道。
    從當時的掌權者或偉人名字中借用一部分來取名,是不論古今、東西方都有的現象。
    「唔,要說借用也不算有錯啦。還有,你們今後也叫妾身為莉法吧。基本上,妾身是微服出遊的哪。」
    「但、但是為什麼,陛……莉法大人會來到此地呢?」
    「所以說妾身是來增廣見聞的呀。」
    莉法有些不耐煩地回道。可是要責怪菲麗希亞為何如此發問,也未免有些過分。
    雖是皇族但血緣不近的「假公主」與「神帝」,兩者之間的地位差距實在太大了。
    如果只是為期數週的旅行也就罷了,可是聽說直到春天來臨為止,莉法都要逗留在《狼》的領地裡。神帝離開帝都那麼長的時間,可說是前所未有的情況。
    雖然有許多令人在意之處,但是對勇斗而言有更迫切的問題。
    「比、比起那種事,總、總之請先幫我解除祕法吧!」
    從剛才起,身體就沉重到沒辦法動彈。就算想從趴著的暖桌上挺起身體也都極為困難。他想快點從這種狀態中解放。
    「沒、沒錯!請您快幫哥哥大人解除祕法吧!」
    菲麗希亞也想起這件事,慌張地叫道。
    這對萬事以勇斗為第一考量的菲麗希亞來說是很稀奇的情況,可見莉法是神帝的事讓她有多驚訝,驚訝到腦中一片空白了。
    可是對此,莉法用力撇開視線,開始互戳起雙手食指。
    「啊~不是啦,呃……」
    「怎、怎麼了?」
    勇斗感受著全面性的不祥預感,懇切地祈求預感不要成真地問道。
    「那、那個,就是啊,祕法分成兩大類。一類是對內側施加咒力的祕法,另一類是對外側施加咒力的祕法。剛才的《雷錠》就是對內側施加咒力的種類。」
    「哦……」
    第一次聽說的內容。雖然令人覺得很有興趣,可是明明沒問起,卻主動說出來,這反而讓勇斗的不祥預感變得更強烈了。
    「因此,要解除祕法時,必須對外側施加咒力來彼此抵消,可是……人類有所謂的適性這回事喲。」
    「哦、哦……」
    勇斗已經猜得出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不過還是樂觀堅強地懷抱一線希望,等著莉法說下去。
    「基本上,擅長內側法術的人並不擅長外側法術,反過來也一樣。而妾身是、那個、比較擅長內側的人哦!」
    「……也就是說,雖然有能力施法,卻沒辦法解除,是這個意思嗎?」
    「開、開門見山地說,就是這樣、哪。」
    莉法揠著臉頰,打迷糊仗似地哈哈哈笑著。
    當然,勇斗是不會被轉移焦點的。
    這個人怎麼這麼會找人麻煩!雖然內心憤懣不已,不過還是等之後再算帳吧。
    「菲、菲麗希亞,妳、妳解得開嗎?」
    如果是萬能的菲麗希亞,說不定解得開。勇斗以期待的眼神看向菲麗希亞,可是她也只能以沉重的表情左右搖頭:
    「對不起,哥哥大人。這麼強的咒力,我完全無法……」
    「等等,那我要怎麼辦啊?」
    「沒、沒關係啦,反正是把儀式和詠唱都省略的祕法,只要經過一星期應該就能自然解開了哪。」
    「要、要等一星期那麼久!?」
    勇斗的聲音裡混著哀號。
    像這樣完全動彈不得地度過一星期,可以說是地獄般的酷刑吧。
    「沒、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如果是米德加爾特的魔女西格恩,應該就能立刻解除、吧?」
    「您說……西格恩!?」
    對於根據許多原因而聽過的名字,勇斗不由得反問道。
    與《豹》戰爭時發生的,自己身體的透明化現象。
    那時浮現在腦海中的妙齡美女,勇斗當然已經叫克莉絲緹娜調查過了。
    她的身分不消多久就被查明了。
    就算攸格多拉西爾的幅員再怎麼遼闊,像她那種等級的祕法師也不多。而且,她早就聲名遠播了。
    那就是西格恩,《豹》的前任宗主,同時也是現任宗主弗貝茲倫古的妻子。
    「哦,你果然知道嘛。妾身聽說她會使用《芬布爾之冬》。那可是最高難度的祕法之一哪。《芬布爾之冬》是解放一切制約的祕法,所以應該可以輕鬆解除省略儀式的《雷錠》這種等級的祕法吧。」
    「解放一切……?我聽說那是讓人狂暴化的祕法耶。」
    「嗯?哦哦,似乎也有那樣的用法。因為啊,那原本是解放制約的祕法嘛。把人從束縛住身體的恐懼、束縛住獸性的理性中解放,就會有那樣的效果了。」
    「原來如此……」
    如果是這麼回事,那麼就能解釋勇斗當時身體發生的異變了。
    恐怕是施展在士兵們身上的《芬布爾之冬》的餘力,削弱了菲麗希亞束縛住勇斗身體的《縛魔鎖》咒力吧。
    「果然,想回去的話,就一定得借用那個人的力量嗎?」
    光是餘力就有那麼強的效果,如果確實地對勇斗本人施展祕法的話……
    「可是啊~」
    勇斗無力地癱在暖桌上,發出帶著認輸的呻吟聲。
    對方是敵對國家《豹》的前任宗主,勇斗完全不認為她會答應幫自己的忙。

    嘟嚕嚕,喀嚓。
    『喂,小勇?晚安。』
    「嗯嗯,晚安。妳還是老樣子,接得很快呢。」
    『因為你打來的時間都很固定嘛。』
    從話筒傳來有點稚嫩的輕快聲音。與在接待室聽到的莉法聲音很像,但是話聲很軟,沒有奇怪的生硬感。
    電話另一頭的人是志百家美月,是即使勇斗來到攸格多拉西爾,也一直與他保持聯絡,在很多方面幫了勇斗忙的青梅竹馬。
    「今天有件事要跟妳說,雖然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就是了。」
    勇斗躺在床上說道。
    這裡是勇斗的寢室。
    說真的,幸好今天是滿月。勇斗心想。
    勇斗現在被莉法施展了《雷錠》,完全不是有能力爬上聖塔的情況。但假如是月亮之力達到最高潮的今天,二十一世紀的電波也能良好地傳達到這裡。
    因為他無論如何都想盡快把這件事告訴美月。
    『咦~什麼事?』
    「呃——我要先聲明,不要太過期待哦!」
    『在知道內容前先聽到這種話我也不能怎麼樣啊。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好像變得有點可怕耶。』
    「我可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原本悠哉的態度驟變,穿破耳膜似的叫聲從話筒傳出。
    總之,這算意料之中的反應。勇斗讓智慧型手機遠離耳朵,行雲流水地避開了尖叫聲後,再次把手機按在耳上。
    『這、這、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美月等不及似地,上氣不接下氣地逼問道。
    「我要再聲明一次,別太期待哦?打比方的話,就像要我們去抓住雲一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做到哦,只是多了一點點的具體性而已哦!」
    『那、那樣也可以啦!回來的可能性至少高了一點點不是嗎!快、快點說給我聽!』
    「好。不過這算不算提高可能性,也有點微妙就是了。」
    勇斗點頭,把從莉法那兒聽來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美月。
    美月相當認真地,不斷思思應聲地聽著勇斗的話。
    『也就是說,只要對你施展那個叫做《芬布爾之冬》的祕法,你就能回來了?』
    「唔,雖然不能斷言,不過應該就是那樣、吧。」
    『既、既然如此,就快點去找那個人施展……啊,能施展法術的,是敵國的人啊?』
    原本激動、帶著興奮的聲音,如今有如洩氣的氣球般失去活力。應該是想起勇斗剛才說的,別太期待的聲明吧。
    那沮喪的聲音刺痛著勇斗的心。果然不該讓她有不必要的期待,從一開始就別說這件事才對。正當勇斗感到後悔時——
    『那就只能去找除了那個西格恩之外能使用祕法的人了吧!』
    美月很快地恢復精神,用平常的語氣說道。
    「嗯,對啊。」
    聽她那麼說,勇斗不由得腦中一片空白。
    其實勇斗也不是沒想過那種可能性,應該說,他在第一時間就已經想過了。
    的確,以世界之大,就算有另一個人會使用《芬布爾之冬》也不奇怪。
    但是祕法師是很稀有的。而且在這片廣大異常、資訊傳達方式極為有限的攸格多拉西爾,想找出其他會使用《芬布爾之冬》的人是多麼困難的事,勇斗很清楚。
    此外,就算真的找到會使用那祕法的人好了,祕法師是氏族的重寶,其他氏族也不可能隨便就把人借給勇斗。
    勇斗知道美月在說那些話前,沒有詳細考慮過這些部分。
    雖然如此,也因為如此,她的正向積極反而讓勇斗很戚激。攸格多拉西爾的現實太過殘酷,一味注視著現實,馬上就會令人心灰意冷。
    既然她那麼說,勇斗就有一種說不定真的做得到的不可思議感覺。美月的話語總是為勇斗帶來活力與幹勁。
    「是啊,要努力去找找看呢。」
    勇斗也溫柔地微笑著點了點頭。
    若要細數令人不安的事項,是數不完的。
    雖然如此,還是如美月所說——
    這毫無疑問是邁向回家之路的一大步。

    「父、父親大人!您、您還好嗎!?」
    隔天一早,吉可露妮臉色大變地衝進勇斗的寢室。
    戰場上,就算被多於己方一倍的敵人重重包圍也面不改色的吉可露妮,現在完全亂了方寸。
    她氣喘吁吁,看得出是一路全力奔馳而來的。
    「放心啦,露妮。我只是得了小感冒而已。因為菲麗希亞太愛操心了,說剛感冒時的保養最重要,所以才要我好好休息。」
    勇斗坐在床上,靠著牆說道。
    莉法的真實身分是神帝,而勇斗被神帝施加了束縛的祕法——這些事要是傳出去恐怕會引發很多問題。勇斗與菲麗希亞商量過後,決定把這些事壓下來,不聲張。
    可是勇斗動彈不得的情況依然是事實,所以表面上的說法是他得了感冒,必須暫停公務、休養一週左右。
    「是、是這樣嗎?您沒大礙就好。」
    吉可露妮確認勇斗健康狀況似地盯著他的臉猛瞧,最後才接受這說法般地鬆了一口氣。
    接著她轉頭看向菲麗希亞:
    「這個判斷下得很好,菲麗希亞。父親大人的身體可是不能有什麼萬一的。」
    「是啊……」
    菲麗希亞微皺著眉,以沉痛的表情說道。
    她似乎正在自我責備。應該是沒有保護好勇斗的這件事讓她強烈地感到自己失職了吧。
    可是,被同處一室的人,在沒有敵意也沒有殺意的情況下偷襲,就算是武功方面堪稱《狼》最強雙璧的吉可露妮或斯卡維茲,肯定也難以防範。
    即使勇斗如此安慰菲麗希亞,但她本人依舊無法不認為自己該為此事負責。菲麗希亞貌似飄然灑脫、難以捉摸,不過本性其實是非常認真的女性。
    「如果需要什麼必備的藥草就跟我說,我馬上去採。」
    「謝謝妳,露妮。不過,不要緊的,在這附近就能把所有藥草收集齊全了。」
    「是嗎?這種時候就會有點羨慕妳呢。我除了戰鬥之外沒有別的才能。」
    「說什麼傻話。在戰鬥方面妳可是為哥哥大人立下了無數的汗馬功勞呢。這是適材適用哦。」
    「是這樣說沒錯啦。」
    雖然嘴上同意,可是吉可露妮的表情依然很不滿。
    明明想為勇斗做些事,卻什麼也做不了,她無法不對這樣的自己感到懊惱。
    咕~~嗚嗯。
    「嗯?什麼嘛,妳把希爾多弗也帶來啦?」
    房間裡突然響起幼犬哀戚似的哼叫,讓勇斗笑了開來。
    低頭看去,希爾多弗正撒嬌地用臉磨蹭著吉可露妮的右腳。
    也許是因為見到乾媽吉可露妮消沉的模樣,因此希爾多弗以牠自己的方式為媽媽打氣吧。
    做著這動作的希爾多弗看起來只是普通的幼犬,但其實牠是只棲息在希敏約格山脈的大狼迦魯姆的幼狼。是前陣子吉可露妮掃蕩山賊時撿回來照顧的小生物。
    「咦!?啊,這小子,是牠自己跟過來的……」
    「哎呀,竟然跟得上高速奔跑的露妮腳步,雖然年紀還小,不過很了不起呢。」
    菲麗希亞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摸摸希爾多弗的頭。希爾多弗也享受似地瞇起眼睛任憑她撫摸。
    那模樣實在太可愛,讓勇斗也興起了想摸摸牠的念頭。
    「噓、噓,希爾多弗,過來這邊。」
    勇斗喚著幼狼的名字,讓手垂到床下,勾著食指要牠過來。就算身體被《雷錠》束縛,這點動作還是勉強能夠做到。
    可是希爾多弗卻驚訝似地耳朵一顫,不但不朝勇斗走去,還當場趴了下來。
    「喂、喂!希爾多弗!父親大人在叫你哦!」
    「哈哈,沒關係啦沒關係。牠還小嘛。」
    勇斗笑著原諒了幼狼,可是——
    「不行,正因為年紀還小,所以才要好好教牠明白待人處事的道理。聽好了,希爾多弗,我們部落的老大是父親大人。你要聽的不是菲麗希亞或別人的命令,而是父親大人的命令。」
    吉可露妮以嚴肅的表情喝斥著希爾多弗。
    希爾多弗似乎也被吉可露妮強硬的口氣嚇到,身子一抖迅速站起,接著朝吉可露妮跑過去。
    「不是來我這邊,是去父親大人那裡。」
    吉可露妮一面說著,一面指著勇斗的方向,可是希爾多弗似乎不懂她在說什麼,不但不調頭,還大力地搖起尾巴。
    完全聽不懂吉可露妮的話。但牠畢竟只是幼狼,所以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喂,希爾多弗,你不聽我的話嗎?」
    「已經說了,沒關係的啦,露妮。」
    「不,可是……嗯?」
    吉可露妮還是不肯放棄管教,不過就在這時,希爾多弗突然咻地站起,快步朝勇斗走去。
    「哦、哦哦!你果然很聰明呢!希爾多弗!」
    嗯嗯,吉可露妮感慨萬千似地頻頻點頭。
    至今為止,人們都說吉可露妮只對勇斗和顏悅色,不過看樣子,她對希爾多弗也是寵溺有加。
    接著,在媽媽(吉可露妮)熱烈的視線之下——
    「!」
    希爾多弗對著勇斗的床,抬起單腳,把小便灑在床邊。
    時間,凍結了。
    「給我重來!希爾多弗!」
    接著,勃然大怒的吉可露妮反射性地高舉著手。可是,當她見到一面發出「嗚嗯?」可愛叫聲一面轉過頭,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著自己的幼狼時,「嗚!」吉可露妮發出呻吟聲僵住了。
    就算是人稱「冰之華」的吉可露妮,面對這種可愛的小生物,似乎也沒辦法狠下心教訓。
    吉可露妮高舉的手不住顫抖著。
    「真、真真真、真是對不起,父親大人。希爾多弗實在是太大逆不道了。這小子的罪過就是飼主我的罪過,不論您要怎麼懲罰我都無所謂,請您饒過牠吧。」
    吉可露妮咻地跪在地上,罕見地鐵青著臉求情道。
    那副慌亂的模樣實在很有趣,勇斗不由自主地噴笑出來:
    「哈哈哈!居然能讓現任『最強銀狼』面無血色,小小年紀就大有可為呢,希爾多弗。」
    勇斗溫柔地摸著立下珍奇戰果的小小勇者的頭。
    可是希爾多弗卻快速閃開了勇斗的手,並飛撲似地咬住勇斗的食指。
    「希、希、希爾多弗————!?」
    吉可露妮終於發出了含著哀號的吶喊。
    不只是罕見,勇斗覺得自己好像頭一次聽到她發出這種驚恐至極的聲音。這可說是不論任何猛士都無法達成的壯舉吧。
    「哦哦,不要緊的啦,牠只是在玩,一點都不痛哦。」
    勇斗任憑希爾多弗以前腳抓著自己的手咬著玩,向她說道。而事實上也真的完全不會痛,還不如說挺癢的。
    並非討厭勇斗才咬他,而是對勇斗感到親暱才會做的行為。
    可是身為乾媽的吉可露妮沒辦法不去在意孩子的沒規矩,勇斗也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情。
    「好了,快回吉可露妮那邊去吧。」
    勇斗口中發出噓聲,驅趕希爾多弗似地揮著手掌。不過看在幼狼眼中,這也是很棒的玩具。
    希爾多弗咕嚕嚕地低吟著,朝勇斗的手撲過去。
    「喝、喝啊!還、還不快住手!」
    吉可露妮終於忍耐不住,脹紅著臉跑過來抱起希爾多弗。
    那副拚命的模樣實在太有趣了,勇斗終於忍不住噗哧大笑。
    真是一隻仗著媽媽寵溺自己,把所有東西都搞得一片狼藉的幼狼吶。

    「居然感冒了,還是老樣子身體孱弱啊——是故意找人麻煩嗎——」
    午後,茵格莉特不在平時窩著的工房,而是站在廚房裡一邊攪拌著鍋子,一邊發著牢騷。
    雖然嘴巴上那麼說,不過她還是立刻熱心地為少年煮起麥粥。真是言行不一致的少女。
    「嗯,很好!」
    試了一口味道後,茵格莉特滿意地點點頭。
    對感冒很有效的藥草、滋補保養用的食材,雖然麥粥裡混了許多東西,但因為材料的分配比例絕妙,所以相當好吃。
    不愧是創造的天才茵格莉特,就連烹煮料理時也毫無保留地發揮才能。
    「呵呵,俗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那傢伙吃了這個之後,多少也會對人家刮目相看吧。」
    茵格莉特熄了火,把鍋裡的粥倒進木碗中,快步朝黑髮少年的房間走去。
    「說不定在吃下去的瞬間他就會說『和我結婚吧!茵格莉特!』呢,嘿嘿嘿、嘿嘿嘿嘿……不可能吧。」
    原本傻呼呼地笑瞇了眼,卻又倏地變換成嚴肅的表情,沮喪地嘆氣。
    真是個忙碌的少女。
    就在她做著這些事時,人已經走到勇斗的寢室前了。
    茵格莉特輕握著拳,正要敲門時——
    「哥哥大人……快來吧,請您把衣服脫下。」
    「嗯嗯。」
    門後傳來的可疑對話讓茵格莉特的動作僵住了。
    「和兩年前比起來,您的肌肉增長了許多呢。」
    「是嗎?唔,也許吧。」
    「呵呵,這裡也變得相當勇猛呢……」
    (這裡是哪裡啊!?是那裡嗎!?是在說那裡嗎!?)
    看樣子跟勇斗一起在房間裡的人是菲麗希亞。
    既是副官也是護衛的她,和勇斗在一起並不奇怪。
    雖然不奇怪,可是——
    「而且還很大呢。」
    「哦~嗯,和攸格多拉西爾的人比起來,也許是吧。」
    「請哥哥大人躺下來吧,接下來的事交給我就好。」
    「嗯,麻煩妳了。」
    「那麼,我就冒犯了。呵呵,您覺得如何?舒服嗎?」
    「嗯,很不錯,感覺很好。」
    「會不會太用力或太小力呢?」
    「這個嘛,那可以搓得稍微用力一點嗎?」
    「好的。那麼像這樣……您覺得如何?」
    「嗯,很好,非常舒服。」
    (大、大白天的在幹嘛啊!這兩個人!勇斗也真是的,你不是為了喜歡的女生才保持單身的嗎!)
    「接下來,小愛菲也來試試吧?」
    「是、是的!為了主人,愛菲會粉身碎骨地努力去做的!」
    「等一下!慢著!你打算讓小孩子做什麼啊?勇斗!」
    聽不下去了。茵格莉特「砰!」一聲用力打開門,闖入房中。
    如果是勇斗和菲麗希亞,畢竟他們都已經是有判斷力的大人了,茵格莉特還會有些顧慮,可是把年紀還小的愛菲利亞也捲進去,那她就不能不說話了。
    「那種事情!就算神明同意人家也不會允許哦!人家要把你那色胚本性好好矯正……咦……?」
    渾身怒意的茵格莉特連珠炮般地罵著,可是氣勢卻愈來愈弱。
    「茵、茵格莉特……?」
    勇斗不停地眨著眼睛。
   
    他的上半身確實是裸著的沒錯,可是下半身的褲子卻穿得好好地。
    愛菲利亞也是,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整整齊齊。
    她手上拿著毛巾,正按在勇斗背上,以受到驚嚇的表情轉頭看著茵格莉特。
    看來這場鬧劇的真相是——愛菲利亞正在以濕毛巾幫感冒的勇斗擦澡。
    一旁的菲麗希亞壞心眼似地笑得很開心。仔細想想,身為護衛的她不可能沒察覺茵格莉特走近的事。
    發現自己被耍了,茵格莉特全身的熱度唰地集中到臉上。
    「人、人家煮了粥,你要好好吃完哦!再、再見!」
    茵格莉特丟下這句話,便如脫兔般溜得不見蹤影。

    「就是這樣。真是的,茵格莉特那傢伙到底把我想成哪種人啦。」
    夜深人靜,勇斗把白天時發生的事說給美月聽。
    在勇斗個人的想法中,那是蠢到不行的事,所以想說給美月笑一笑,可是——
    『哦——』
    青梅竹馬的反應實在很冷淡。
    聲音中沒有任何抑揚頓挫,語調死板得非常完美。
    「呃?咦咦?不好笑嗎?」
    『小勇……你好髒。』
    「不對啊,等一下!我就是怕髒才想要擦澡的啊!」
    『但是!怎麼能讓菲麗希亞小姐或愛菲利亞妹妹做那種事~!』
    「沒——辦——法——啊!我昨天可是一直躺在床上哦!背上都是汗,很噁心耶!」
    『嗚~雖然是那樣沒錯~可是~』
    「住院時護士小姐不是也都會幫忙擦澡嗎?」
    『你說醫院,難、難道說……你應該沒有連下面的部分都讓她們兩人幫你服務吧!?』
    「我當然拒絕了哦!」
    『所以說她們本來想幫你弄嗎!?』

    勇斗他們一如往常地聊著雞毛蒜皮的小事,幾乎就在這同一時刻……
    莉法寄宿的宮殿客房,有客人來訪。
    「莉法大人!您沒事吧!」
    一進入房間,短髮的女戰士馬上以嗚咽聲如此叫著,跪在莉法腳邊。
    她想必是非常擔心莉法吧。
    女戰士的臉因安心而扭曲成一團。
    「哦、哦哦,是艾爾娜啊?那、那個時候真抱歉啊。」
    另一頭,莉法坐在床上,臉頰不斷抽搐。
    女戰士——艾爾娜是莉法這次旅行的貼身護衛,也是前晚被莉法施了祕法、封住行動的人。雖然被莉法整成那樣,但她還是對莉法的平安無事欣喜萬分。
    真讓人覺得不好意思。
    「真、真不愧是法古拉培爾的直屬部下。雖然只是臨時的法術,可是已經能夠解開妾身施展的祕法了哪。」
    「……是好不容易才解開就是了。現在的體能狀況離正常的時候還差得遠呢。」
    口氣雖然很恭謹,可是說的話卻有些帶刺。
    對於莉法的蠻橫行為,她果然還是有點怨恨的。要是說完全不在意被整的話,反而不合人之常情吧。
    「呃,妳的搭檔席兒呢?」
    「畢竟發生了那種事,所以她先回去請示主公的意見了。」
    「沒、沒必要做得那麼誇張吧!」
    對莉法而言,那不過是稍微惡作劇一下的感覺而已。她不由得發出帶著哀號的叫聲。
    那樣一來可不妙啊。
    「嗚!……」
    下一瞬間,莉法頭暈目眩地靠躺在身後的牆上。
    「莉、莉法大人!?」
    「哦,別擔心,妾身只是短時間內使用了太多祕法,出現反作用而已。」
    艾爾娜一臉緊張,不過莉法抬手安撫她。
    莉法的臉色慘白,呼吸也很不順暢。
    雖然雙符文讓莉法擁有超群脫俗的極大力量,可是莉法的身體比常人虛弱,因此承受不耙施展那壓倒性的力量時所造成的負擔。假如過度使用力量,就會像現在這樣,身體狀況很容易變差。
    「呵呵,外面的世界讓妾身太興奮,有點得意忘形了呢。」
    「真是的。莉法大人您是全攸格多拉西爾最尊貴的人,請您要自重啊。」
    「哈哈,說得也是哪。不好意思,妾身想躺一下。」
    「讓、讓我來幫忙。失敬了。」
    艾爾娜跑到莉法身邊,輕輕地抱起她。不愧是英靈戰士,力氣之大不像是女人的纖細手臂所擁有的。
    她抱著莉法,溫柔地改變莉法身體的方向,然後將莉法放下,擔心地端詳著莉法的臉:
    「好像還有點發燒呢。」
    「是啊,真是虛弱的身體哪。」
    莉法自嘲似地以鼻子哼道。
    因為體力變差,感冒也乘虛而入地發作了。看樣子不老實好好休養幾天是不行的。
    三個人之前連續好幾天足不出戶地窩在旅館狂睡,就算說這是自作自受也沒錯啦。
    「那個,莉法大人,考慮到您的貴體,身體好轉之後,還是該回格拉茲海姆吧……」
    「什麼!?」
    莉法臉色大變。
    她以不像生病之人的力氣緊抓住艾爾娜的手,呻吟似地說道:
    「慢著!外遊的期限不是到春天為止嗎!」
    「但、但是,您的身體……」
    「這點小狀況只要幾天就能恢復了!反正不到春天,妾身是不會回格拉茲海姆的哦!」
    「是、是……」
    艾爾娜差點被莉法不尋常的氣勢給吞沒了。
    這是自己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來到外面的世界。自己絕對不要在這種情況下結束旅行——如此的念頭推動著莉法。
    既然如此就該好好把護衛的勸告聽進去嘛。可是在這部分上,莉法秉持著與生俱來的公主殿下脾氣。
    不管怎樣,都會下意識地展現出任性的一面。不,是連自己很任性的事都沒發現。
    「那、那麼至少留在《劍》的領地內如何?席兒人不在,目前能保護您的只剩我一個人而已。而且這裡不是《狼》的大本營嗎?這樣太危險了。」
    「嗯嗯?一點也不危險哦!其實這裡的人對妾身非常好呢。」
    「不能被他們騙了。《狼》的現任宗主周防勇斗被周圍氏族稱為『惡名昭彰的狼』,而且他就如同那外號,是貪婪地不斷擴張領土,野心勃勃的危險男人呢。」
    「唔,看起來不像呢。」
    經過這兩天與勇斗的交流,莉法誠實的感想是——大失所望。
    勇斗是個非常悠哉、感覺與世無爭似地,溫和穩重的少年。
    就連莉法是神帝的事穿幫時,她仔細地採察過勇斗的氣息,也完全找不出勇斗有什麼野心。而現在,他正因省略儀式的《雷錠》而臥倒在床、起不了身。
    這種人真的會是滅亡帝國的「黑者」嗎?莉法無法不感到懷疑。
    「所以說不能被他給騙了!那男人,前陣子才帶了一群美女去溫泉療養享樂呢。他現在一定是披著羊皮,想趁機對莉法大人出手。」
    「因為是狼、嗎?」
    莉法聳肩,嗤嗤地輕笑著。
    「我不是開玩笑的哦!」
    「妾身明白。不過說得也是呢,那男人的確深受女性愛慕著沒錯哪。」
    想知道一個人真正的器量,就觀察那人身邊的人。這是乳兄法古拉培爾說過的話。
    前天晚上那位名為克莉絲緹娜的少女,雖然才小小年紀,可是非常機靈,而且相當深思熟慮。
    菲麗希亞不但舉止優雅,待客也很殷勤周到,甚至讓莉法不禁想收她為女官。
    根據在宮殿裡到處閒逛時聽到的傳聞,勇斗的親衛隊長,名為吉可露妮的少女擁有『最強銀狼』的稱號,而且還是打倒了那個《蹄》的豐饒王尤古偉的勇者。
    名工匠茵格莉特就更不用說了。
    很難想像這麼多傑出的人才願意聚集、服從在一個普通的平庸少年之下。
    他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自己還沒目睹到的,真正面貌。
    為了看出那部分,不管其他人怎麼說,莉法都不能就此回去。
    正是為此,莉法才會離開帝國。

    「我、我輸了!」
    被鈍化過鋒刃的長槍指著喉頭,瓦利在馬上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
    瓦利是擁有《霜之馬》符文的英靈戰士,在雄霸米德加爾特的《豹》族中,其勇猛倍受眾人讚揚。
    先前與《狼》的戰爭中,他曾與前任『最強銀狼』,同時也是少主副手的斯卡維茲交手,不但略占上風,而且還讓斯卡維茲受了傷,由此可以窺見他的強大。
    這種程度的高手,現在卻輸得十分徹底、毫無招架的餘地。而且還是輸給開始騎馬不到一個月的新手。
    「呼~為了不打壞對手的武器而抑制力量,真的很累人耶。」
    「抑、抑制力量……」
    身為戰士的驕傲被傷害了,瓦利渾身顫抖不已。
    如果這番話是對方基於虛榮心而做出的吹噓,該有多好呢?但是瓦利很清楚對方說的話是百分之百的事實。
    眼前騎在棗紅馬身上的紅髮青年——《雷》的宗主「虎心王」史坦索爾,他身上的符文共有兩個。
    一個是能把體能提升到極限的符文《力量腰帶》,另一個是破壞專用的符文《粉碎者》。
    他肯定是抑制了後者符文的力量。在模擬戰中打壞對手武器的話,就稱不上訓練了。
    「這段休養的日子害我的身體變得好遲鈍啊,大概只有原本狀況的六成吧。」
    「這樣,才只有……六成……!?」
    轟隆隆隆——瓦利的耳畔清晰地響起至今為止累積的驕傲轟然倒塌的聲音。
    瓦利的拿手武器是弓——如果以弓箭比試,我是不可能會輸的——雖然他很努力地讓自己那麼想,可是,假如以這名紅髮青年為對手,除了落敗之外,他的腦中無法浮現其他預想。
    到底是什麼東西啊?這個怪物!
    「父親,請您就此罷手吧。」
    高大魁梧的青年以極為沉痛的表情說道。眼中滿是對瓦利的同情。
    這又再次傷害了瓦利的自尊心。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愈是反駁,只會讓自己愈顯淒涼。
    「也請瓦利閣下別將此事放在心上。與老虎比賽,就算速度比不上、力氣敵不過,以及正面作戰贏不了當然也是,這都沒有什麼好可恥的。就算對方是以玩玩的心態在戰鬥也一樣。」
    「~~!」
    瓦利差點真心以為這個人是來給自己補刀的了,可是高大魁梧的青年——夏斐的表情卻極為認真:
    「你現在的心情,我非~常非常能夠體會。從前,我慘敗於才十三歲,還是小毛頭的父親手下,輸得體無完膚時,連一點真實感也沒有呢。」
    他閉著眼,緩緩地、沉重地點頭道。
    夏斐是擁有《磨齒者》符文的英靈戰士,而且據說是被周圍國家稱譽為『星鐵手甲』的勇士。
    這樣的他,輸給了十三歲的小毛頭。瓦利完全可以想像那種屈辱感。
    「是這個人太逾越常理了。誠懇地請你別掛在心上。」
    「……我明白了。」
    瓦利以沉重的心情,接納了可說是同病相憐者的金玉良言。
    老實說,他完全無法認同史坦索爾和自己一樣是人類。
    雖然史坦索爾被《狼》的宗主以洪水那種異想天開的奇策打敗,可是,不以那種怪招,確實無法打倒這頭怪物。
    「喂喂,夏斐,這個叫做馬鐙的玩意兒很不錯耶。」
    而那隻怪物,一點也沒察覺到兩名英靈戰士的複雜心情,兀自愉快地說道。
    馬鐙——「※假面王」弗貝茲倫古帶來的道具,是讓《豹》的勢力從米德加爾特飛躍性地擴張到亞爾夫海姆西側一帶的原動力。(譯註:典出北歐神話詩體埃達,奧丁的化身之一格里姆尼爾(Grimnismal)意思為「戴面具者」。)
    構造極為簡單,卻能讓人騎在馬上時有立足之處,能夠藉此一邊騎馬一邊揮動武器戰鬥,可說是充滿創意的智慧結晶。
    在交換兄弟誓盃時,作為兩邦交好的信物,《豹》以馬鐙作為禮物之一贈送給《雷》。
    反正《雷》是住在城市裡的駑鈍民族,就算把馬鐙送給他們,肯定也沒本事把馬鐙的性能完全發揮出來,瓦利曾經托大地如此認為——
    「難不成,我們讓這隻怪物變成了更加無法駕馭的存在了嗎……」
    伴隨著戰慄,冷汗流過了瓦利的背脊。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3
    「「「「「新年快樂!」」」」」
    這天的雅爾菲德,各地都在舉行慶祝新年的宴會。
    在新年祭時,人們會向天神祈求《狼》在新的一年裡能步步高升。新年祭與春天的豐收祈禱祭、秋天的收穫祭,同為雅爾菲德最大的祭典。
    《狼》的宮殿中,除了斯卡維茲之外的幹部全都齊聚於建造在聖塔頂端的神殿裡。就連津利市長歐洛夫或格尼巴城砦砦主阿拉里克——這些平常派駐在遠方的人也都隨處可見。
    「嗯,新年快樂!」
    勇斗也瀟灑地點頭致意。
    雖然他這麼說,不過今早起床時,智慧型手機的液晶螢幕上顯示的日期是一月三十一日。其實,他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和美月說過同樣的話了。
    攸格多拉西爾一般使用的曆法是陰曆,因此新年與二十一世紀日本使用的陽曆有一個月的差距。
    勇斗接著朗聲說道:
    「託諸位之福,過去的一年,是我們《狼》有飛躍性成長的一年。身為宗主,身為父兄,我覺得非常光榮。今年《狼》應該也會遇上各種狀況,希望諸位能和去年一樣,全力支持尚未成熟的我。為了慰勞諸位平時的辛勞,今日在此準備了微薄的酒餚聊表心意,請諸位放開拘束,盡情享受吧。」
    勇斗其實很不愛這種官腔官調的寒暄。不能有損宗主的威嚴,所以得裝得很偉大似地說話——這種事對勇斗來說有點痛苦。
    戰鬥中發號施令的時候,由於根本沒時間在意排場問題,勇斗反而自在多了。
    再加上這是官方主辦的宴會,因此他穿的不是平時方便活動的黑衣,而是寬鬆的白長袍型正式服裝。此外頭上和頸子周圍、手上都穿戴了純金打造的飾品,實在是重到不行。
    雖然有很多麻煩之處,但畢竟這也是宗主的工作。勇斗深深吸了一口氣,說出結語:
    「那麼……乾杯!」
    「「「「「乾杯——!」」」」」
    叮鈴噹啷!
    勇斗一將拿著酒杯的手朝天高舉,子弟們便紛紛仿傚他朝天舉杯,與附近的兄弟們互碰杯子,高亮的金屬碰撞聲響遍全場。
    瞬間,祭典會場被喧囂所包圍,人人眉開眼笑地談天說地,勇斗也微笑地環視著喜氣洋洋的眾人——
    「……噫,果然。」
    勇斗突然臉色一變,表情僵住了。
    陰暗沉鬱的空氣凝滯在會場一角,看來就像黑色氣場形成的漩渦正在旋轉一般。
    「呵……呵呵呵……哦呵呵呵呵呵呵。這樣一來,我終於進入二十歲、了呢。」
    是菲麗希亞。
    在攸格多拉西爾,增長歲數不是在生日時,而是在過年時,所有人一齊多了一歲。也就是說在今天,菲麗希亞邁入了二十大關。
    原本坐在她四周的人們似乎也都察覺了什麼,急急忙忙地離開座位逃到各自的親朋好友那兒去了。
    也因為這個緣故,菲麗希亞的周遭顯得莫名寂寥。這樣很不好。
    「菲麗希亞。」
    勇斗揮了揮手,叫她過來。
    其實他是想自己過去的,可是在正式宴席裡,氏族之長主動去找下屬,會造成各種問題。
    「什麼事呢,哥哥大人?」
    平常有如春日陽光般和煦的聲音,今天也陰沉沉的。由於是聽慣了的聲音,因此更讓人覺得不對勁。
    最近菲麗希亞常說自己已經看開了之類的話,也會拿這話題開玩笑,可是當年齡的十位數字真的加一時,果然還是會湧上各種感慨吧。
    不過,雖然說菲麗希亞已經二十歲了,但那只是以攸格多拉西爾的計齡方式算出的結果,如果以現代日本的計算方式,她一星期前才剛滿十八歲而已。
    因此在勇斗的想法中,菲麗希亞的年紀沒什麼好在意的。可是既然生長於通常十幾歲就結婚生子的攸格多拉西爾,就算要她別在意,也不可能做到吧。
    「好了,喝吧。」
    勇斗苦笑地將酒杯遞給菲麗希亞,幫她倒酒。
    「謝謝您,哥哥大人。」
    菲麗希亞道謝後,一口氣喝盡杯中之物。
    那豪邁的喝法實在精彩,讓人看得都要心蕩神馳了。
    「再、再來一杯吧。」
    男人偶爾會有彷彿甚至想泡在酒缸裡似地,強烈想喝酒的念頭。勇斗聽說過這種說法,不過看來女性也一樣。
    當生活中有無法斷絕、糾纏不已的煩惱時,就是要喝酒。因此,自古以來酒就是人類的掉朋友,地位從來不曾動搖。
    「嗯?怎麼了?菲麗希亞。父親大人幫妳倒酒,怎麼還一副不開心的模樣呢?」
    站在勇斗身後的吉可露妮責備著菲麗希亞。
    可是她的聲音和表情與菲麗希亞完全相反,顯得極為愉快。像這樣全身上下散發著好心情的模樣出現在她身上,是很稀奇的情況。
    「哈哈哈!妳這副德性可當不了父親大人的副官哦。」
    吉可露妮笑著,輕鬆地砰砰拍著菲麗希亞的肩膀。
    雖然是基於從小到大的交情才會做出這種動作,但不可否認的是,吉可露妮的情緒果然比平常高亢許多。
    因為她喝醉了——並非如此。雖然聽說吉可露妮酒量不差,可是由於厭惡知覺鈍化的感覺,所以她不喝酒。
    既然如此,吉可露妮究竟為什麼如此神采飛揚呢?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
    當然,吉可露妮不可能只因為過個生日就心浮氣躁,不過自從今早她收到勇斗送的生日禮物後,就一直是這副模樣。
    「哼,一年後妳的處境也會和我一樣啦。」
    「嗯?妳不也從父親大人那兒收到了玻璃花瓶嗎?我可是知道的哦,只要有空妳就會一直盯著花瓶呵呵笑呢。」
    「當、當然啊,收到哥哥大人送的禮物時我覺得都快飛上天了,但這是兩回事啊。」
    菲麗希亞鼓著腮幫子,不高興地說道。
    勇斗很希望這種話題是在本人不在場時再聊。雖然她們展現對自己的好意,讓勇斗覺得很高興,可是這樣子實在太丟臉了。
    身為送禮者本人,勇斗除了縮著身子啜飲杯中酒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做。
    「妳根本不懂。實際上!實際上真的過了二十歲時有多麼惆悵和哀傷啊!」
    「我正求之不得呢。尤其前陣子我才明白自己有多麼不成熟,讓我無法不對約爾根閣下或斯卡維茲大哥那樣老練高明、狡猾多詐、不光靠蠻力的前輩們產生敬佩之心呢。」
    「……妳連腦子都是鐵做的嗎?」
    「這是最好的讚美了。」
    「連挖苦都不管用!?」
    菲麗希亞驚訝地瞪大眼睛。
    之後兩人繼續進行著好似聲氣相通又像雞同鴨講的矛盾爭論,但是不可思議地,纏在菲麗希亞身上的黑暗氣氛因此煙消霧散了。
    雖然個性截然不同,不過與吉可露妮的互動,對菲麗希亞應該是良好的心靈清涼劑吧。
    「呼!」
    勇斗把菲麗希亞交給吉可露妮應付。總之度過一個難關了,他喝了一口杯中的酒,鬆了一口氣。
    俗話說一年之計在於春。勇斗希望避免讓不吉利的氛圍出現在新年祭中,盡可能地讓活動在和睦愉快的氣氛下結束。
    「兄長大人,新年快樂。」
    「哦哦,是黎芮兒啊?新年快樂!」
    接著來到勇斗身邊的人是《角》的宗主黎芮兒。看到好久不見的可愛義妹,勇斗不由得展顏而笑。
    最近的她忙著重建被《豹》攻擊受創的慕克威治和旭洛古,勇斗其實已經好幾個月沒看到她了。
    雖然從偶爾的魚雁往返中可得知黎芮兒過得還不錯,但是實際見面、親眼目睹義妹健康有活力的樣子,感覺還是不同。
    「請用。」
    黎芮兒靦靦似地笑著,跪在勇斗面前,輕輕地舉起酒瓶。
    雖然說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可愛度本來就是與日俱增,不過勇斗覺得黎芮兒笑容惹人憐愛的程度,似乎比幾個月前增強了好幾個級數。
    幫我倒酒還真是暴殄天物吶。勇斗在心裡苦笑著,朝前方伸出酒杯。
    「嗯,謝謝。妳也來吧。」
    「好的。」
    等自己杯裡斟滿酒後,換成勇斗接過酒瓶幫黎芮兒倒酒。
    「今年也萬事拜託了哦。」
    「是!今年也請兄長大人多指教了。」
    噹!兩人互碰酒杯,沾溼嘴唇似地稍微喝了一小口。
    接下來會有不計其數的義子義弟前來敬酒。不能在宴席上因醉酒而露出醜態,所以要分配好飲酒的份量,不能打從一開始就喝太多。
    「去年辛苦妳了。慕克威治和旭洛古的重建工作進展得很順利不是嗎?」
    「這全都是託了兄長大人奪回城市之福,而且還賜給了我許多支援。」
    這個冬天,《狼》贈送了大量的銀與糧食給《角》,黎芮兒說的應該就是那件事吧。
    勇斗呵呵笑著,聳了聳肩:
    「幫助遇到困難的妹妹,是當哥哥的人理所當然該做的事啊。」
    「請容我代人民向您道謝。大恩大德,戚激不盡。」
    黎芮兒凝視著勇斗,深深地低下頭。
    依然是個愛民如己的少女。為了人民低頭這種事,不是一般領導者做得出來的。而且黎芮兒不是做做樣子,是真心那麼想。
    正因為黎芮兒是如此高尚的人,所以勇斗才無法不支援她。
    當然,《角》的邊界與《豹》、《蹄》、《雷》三氏族相鄰,對《狼》而言可說是西方的後盾,自己主要是基於這種戰略上的理由才會支援《角》,這當然也是事實。
    「對了,斯卡維茲的身體還好嗎?」
    對於當面向自己誠心道謝的少女,勇斗有些羞赧,露骨地改變了話題。
    《狼》的少主副手斯卡維茲,當下正率領著戰車堡壘部隊駐守在可說是《角》的西方要衝——慕克威治城裡。
    目前沒有比《豹》的騎兵團更嚴重的威脅了。因此勇斗想把他認為可靠的將領派駐當地作為牽制。
    就這點而言,前任『最強銀狼』斯卡維茲是相當適合的人選。
    「是的,斯卡維茲大人於先前戰爭中受的傷已經痊癒了,看起來精神很好哦。而且他在維護城裡治安等方面也相當盡心盡力,幫了我許多忙。我原本以為斯卡維茲大人很可怕,但其實他是個大好人呢。」
    「沒錯,他是個好人呢。」
    勇斗不由自主地笑了。
    由於斯卡維茲總是扮黑臉,很容易遭人誤會。因此雖然是其他氏族,不過有人能夠明白他的本性,勇斗還是由衷地覺得高興。
    仔細想想,這兩人都是會為了大多數人犧牲小我的類型,也許意外地合得來呢。
    「是啊。雖然《豹》偶爾會來搗亂,但是多虧了斯卡維茲大人防範得宜,每次都很快就逃走了。」
    「是嗎?會來搗亂啊……」
    勇斗一面點頭,一面若有所思地將手按在嘴邊。
    在先前的戰爭裡,勇斗以加裝了鐵板裝甲的載貨馬車在戰場上瞬間做出要塞,以『戰車堡壘』這種奇策取得了勝利。
    面對戰車堡壘,《豹》幾乎束手無策,只能單方面地被《狼》攻擊,最後不得不撤退。
    那場戰爭帶來的衝擊,應該足以讓《豹》不敢再來找《狼》的碴才對。
    但是,另一方面,勇斗又有種感覺,事情不可能就這樣結束。
    勇斗想起在之前的戰爭中,與《豹》的宗主弗貝茲倫古對峙時見到的憎恨與瘋狂。他很難認為弗貝茲倫古會那麼簡單就放棄向自己尋仇。
    「說到這個,拉斯穆司最近啊,老是在嘮叨著要我趁著和平時趕緊留下繼承人呢。」
    「哦~的確,拉斯穆司比妳年長很多呢。」
    在日本式的想法裡,說到留下繼承人,就是生小孩的意思。不過在攸格多拉西爾,地位的繼承不是傳給有血緣的孩子,而是交換過誓盃的長子。
    假如宗主,也就是黎芮兒有什麼萬一時,繼承宗主之位的就是剛才提到的《角》的少主拉斯穆司。可是他已經超過天命之年了。
    雖然在二十一世紀的日本,五十多歲的年紀只能算是壯年,可是在攸格多拉西爾已經是相當高齡的老人了。繼任者反而不知什麼時候會比宗主先走,這的確稱不上是健全的現狀。
    「他打算退位,要妳快點選出新的少主嗎?很少人說得出那種話呢,真是了不起啊。」
    勇斗雙手交叉在胸前,感佩地思思點頭。
    地位的吸引力是很甜美誘人的,死抓著權力不放,不願意讓位給後進的光景,就算在二十一世紀的日本也經常看得到。主動說要退位,實在是很有勇氣的事。
    「不,不是那樣的意思。」
    「咦?」
    「是要我快點生小孩。」
    「!小孩……妳明明還很年輕啊。」
    看樣子還真的是要黎芮兒快點生孩子的意思。
    勇斗不由自主地紅了臉。畢竟到了這年紀,至少也明白小孩是怎麼製造的了。
    「是、是的。所以要趁著年輕,還有趁著和平的現在快點生,就這樣。」
    「呃~……」
    勇斗發出了難以形容的呻吟。
    這部分的價值觀果然和自己的成長環境差很多。在日本,要是黎芮兒這種年紀的女孩生了小孩,可會被視為重大問題;不過在這邊的世界裡,生產時母子都能平安的年紀,反而是最適合生小孩的年齡。
    「然、然、然後、啊……」
    原本說話很順暢、態度很正常的黎芮兒,突然開始互相戳著雙手食指,而且還紅著臉仰望著勇斗。
    勇斗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可是又不能不聽下去。
    「可、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向兄、兄長大人您借種……」
   
    「噗!」
    勇斗反射性地嗆到。
    雖然多少做好心理準備,但他還是被這句話打敗了。
    「在、在攸格多拉西爾裡,實力才是一切。假、假如是兄長大人的孩子,一、一定能養育成傑出的宗主的。」
    「慢、慢著慢著慢著!氏族制度可不是以血統來繼承地位的啊……」
    「並非絕對不行,像我,也是繼承了宗主的位子。而且例如《狼》前前任少主的親生女兒菲麗希亞閣下、《爪》的宗主伯特韋德的千金艾爾貝緹娜閣下、克莉絲緹娜閣下姊妹等等,優秀者的親生子女大多也很優秀。」
    「呃,不,可是,啊……」
    勇斗向後退避著,但是黎芮兒卻不斷湊近,一口氣地往下說:
    「當、當然,我完全沒有逼迫您和我結婚的意思。兄長大人早晚要回到天上之國的,這點我很明白。只、只是,那個,可以的話,希望能讓我留下一些紀念……」
    「就、就說那種事是不行的啦!」
    盡情縱慾到連孩子都生了卻不負責任,這種事在勇斗的倫理觀念裡是禽獸不如的行為。
    可是黎芮兒並不退縮。
    「為了《狼》和《角》兩個氏族,這是最好的選擇了。兄長大人您似乎沒有自覺,可是您已經太過偉大了。假如兄長大人回到天上之國,《狼》就會失去向心力,國家會迅速衰退沒落的。」
    「……!」
    這也是勇斗最近擔憂的事。
    雖然他不認為自己是多優秀的人,但是現代知識(作弊)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甚至能讓瀕臨滅亡的弱小氏族在短短幾年之間,茁壯成為不可動搖的強大氏族。
    因此,勇斗才會做些創辦學校之類的措施,為《狼》打下自己離開攸格多拉西爾後,國家也依然能夠繁榮的基礎。雖然如此,他依然無法抹去不安的感覺,這也是事實。
    「確實,在攸格多拉西爾的世界裡,血統的價值不大,可是兄長大人的血統就是例外了。因為您是從天上之國降臨的——勝利的神子啊!」
    就算黎芮兒不說,勇斗也明白。
    攸格多拉西爾——這是個會把人浸到河裡,認定如果被水沖走就是有罪,沒被水沖走就是清白,根深蒂固地相信這種極不科學的迷信的世界。
    從異世界——也就是對這個世界的人類而言,是從諸神居住的天上之國降臨的勇斗,他的血統將特別受到崇敬也不奇怪。最好的例子就是,神帝正是因為與天神有關的神聖血統而受到崇拜的。
    有神聖血統的人,即使不實際掌權也無所謂,只要作為國家整體象徵就好。既然如此,只要留下血脈,就算勇斗離開攸格多拉西爾,國家應該也不會出現混亂吧。
    不過那純粹是基於宗主觀點做出的結論。
    「雖然這麼說,可是啊……」
    就勇斗個人面吾,果然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提議。
    為了大多數人而犧牲少數人。就算犧牲的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也無妨。
    即使明白那是身為宗主的正義,勇斗還是沒辦法瀟灑地接納那種事。
    「黎芮兒閣下,您一直獨占著勇斗大哥,可是很令人困擾的哦。」
    中年男子帶著笑意的聲音突然插進兩人的對話之間。
    勇斗與黎芮兒回過頭,一名年約三十後半到四十前半、肚子鬆垮、貌不驚人的男人正笑瞇瞇地站著。但是,他的眼中帶著莫名的冷淡,並沒有笑意。
    這個笑得像戴著面具的男人名叫伯特韋德,是《爪》的宗主,也是艾爾貝緹娜、克莉絲緹娜姊妹的親生父親。
    「大哥,新年快樂。」
    「哦哦,是伯特韋德啊?新年快樂!」
    每次看到伯特韋德的臉時,勇斗總是會因完全大意不得的緊張感而使全身繃得緊緊的,不過只有今天,勇斗是伴隨著安心的嘆息,笑著和他寒暄。
    伯特韋德的身後站著兩名勇斗認識的男人,旁邊還有一名健壯的女性。他們並非伯特韋德的子弟,每人身上都明顯纏繞著立於眾人之上者才有的風采。
    「新年快樂,大哥!」
    「新年快樂,哥哥。承蒙您今日的款待。」
    「今年也請您多多指教了,勇斗大哥。」
    他們一與勇斗對上視線,便立刻深深地低下頭。
    這些人是前陣子與勇斗交換過誓盃,被納入《狼》勢力之下的《灰》、《豺》以及《麥》的宗主。
    為了增強氏族之間的團結,同時也是為了鞏固誓盃的強度,因此勇斗邀請他們來參加《狼》的新年祭。除此之外,還預定讓他們在今天與約爾根交換誓盃。
    對勇斗個人而言,這也是在為《狼》打底,好讓《狼》在自己回日本後國力能夠穩固如昔。可是看在攸格多拉西爾其他氏族眼中,這次的誓盃幾乎被解釋成《狼》向四周耀武揚威的行為。
    不論勇斗本人怎麼想,他的存在感還是急遽地增大了。

    「唉~~~~啊啊真是的,好累啊!」
    把愛用的智慧型手機抵在右頰,伴隨著誇張的嘆息,勇斗發著牢騷。
    建造在聖塔最頂端的神殿極為安靜,彷彿昨天熱鬧無比的喧囂全是假的一樣。勇斗的聲音也因此顯得特別響亮。
    細長無依般的月亮朦朧地浮現在星光閃爍的夜空裡。
    『哈哈哈,辛苦你了。』
    電話另一頭,美月慰勞著勇斗。
    光是這樣,暖意就已經絲絲滲入心裡。喜歡的女孩說出的話果然是特別的。所以,勇斗才會對著那份溫柔撒嬌。
    「真的是累死人了。」
    新年祭的壓軸是六氏族共同舉行的誓盃儀式,那活動大大地損耗了勇斗的精神。
    所有的人均不愧為一族一家之長,每個人都是有一定年紀、身懷威嚴的人。然而身為才十幾歲的年輕人,自己卻不得不以最年長者的身分舉起酒杯。
    雖然是自己做出這些安排的,不過還是可以稱為拷問。
    「算了,總之無論如何,全部都結束了,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身為東道主,儀式平安無事地結束了,這也是放心的原因之一。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打好自己離開攸格多拉西爾後《狼》的基礎,這讓勇斗感到很安心。
    在攸格多拉西爾,誓盃是絕對的。
    勇斗與其他氏族宗主的誓盃,只是和勇斗個人交換的誓盃。如果換人當宗主,誓盃的力量就消失了。
    可是在這次的誓盃儀式裡,最有可能成為勇斗繼承人的少主約爾根與其他氏族宗主也交換了誓盃。
    也就是說,就算勇斗離開了攸格多拉西爾,這六個氏族還是非得團結一心才行。這樣一來就沒有後顧之憂,勇斗心中的疙瘩也消失了。
    『嗯,接著只要找出會使《芬布爾之冬》的人就可以了呢。雖然這好像才是最困難的地方……』
    「是啊。會使那個祕法的人,現在只知道有《豹》的西格恩而已。」
    與剛才的安心相反,勇斗不知如何是好似地嘆著氣。
    「雖然莉法小姐是攸格多拉西爾最厲害的祕法師,可是關於這件事,她也一樣派不上用場呢。」
    身為世上罕見的雙符文英靈戰士,同時也是攸格多拉西爾第一的祕法師(自稱)的莉法,在解除戒禁方面並不專精,所以完全幫不上忙。
    『唔~「也一樣」的說法會不會太過分了呢?那個「也一樣」。都是多虧了莉法小姐,我們才能知道讓你回來的方法啊。』
    「是那麼說沒錯啦,可是那個人,雖然號稱神帝,不過講白了就只是個尼特族哦。」
    就勇斗面百,這是難得的毒辣評語。
    雖然當初剛見到莉法時,勇斗對她抱持著威嚴纏身、難以接近的印象,不過那種印象現在已經全部粉碎了。
    說是為了增廣見聞才來的,可是這一個月裡,莉法幾乎都窩在為她準備的客房中,過著吃飽睡、睡飽吃的懶散生活。
    勇斗偶爾會在準備新年祭、忙得要死的情況下想辦法抽空去找她聊天,可是大白天的,她就已經在呼呼大睡了。
    由於是主動邀請她住進宮殿裡的,所以留宿宮殿的一切費用都是由《狼》來支付。就算對方不怎麼樣,畢竟還是神帝,必須以相應的規格來接待,因此費用絕對稱不上便宜。
    雖然如此,假如她每天都過得充實、有意義,可以藉此成為《狼》與帝國之間的溝通管道也就算了;但要是過得那麼糜爛,會想挖苦兩句也是人之常情。
    『可、可是她是很厲害的人對吧?』
    美月幫著莉法說話。畢竟是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少女,這似乎使她因此產生了親近之情。
    但是勇斗的表情很嚴肅。
    「唔,要說很厲害是很厲害沒錯啦,可是……」
    拿起木劍的話,雖然『最強銀狼』吉可露妮特地抑制過力量、避免讓莉法受傷了,不過莉法還是能和她打得不相上下。
    以祕法、天文學為首,莉法精通各種知識,就連菲麗希亞也甘拜下風。
    加上莉法外表看來與勇斗的青梅竹馬美月如出一轍,因此也是擁有相當程度的美少女,再加上雪般的白髮與紅寶石般的眼睛,使她渾身散發著神祕的氛圍。
    還有,如同字面上的意義,她出身於無與倫比的高貴家族。簡直可說是無懈可擊的完美超人,但是……
    「光論能力的話,可說是高到莫名其妙的規格,但做的事卻沒一件正經……」
    『呃,啊哈哈……』
    基於高強戰鬥力帶來的自信,讓莉法在酒店引起騷動。
    利用卓越的祕法力量與知識來擺平護衛逃走,也因話不投機就以祕法讓勇斗趴著爬不起來。
    明明有著一副吸睛、會讓人看得入迷的外表,可是本人似乎對外表感到自卑,要是被人凝視,就會非常不講理地責怪對方。
    莉法面對所有事情全都是這種態度,以平均三天一次的頻率惹出這類的麻煩,總是讓勇斗忙著幫她收拾善後。
    而且,因為她的身分是立於整個攸格多拉西爾頂點的神帝,就算她到處製造問題,也沒辦法強硬地加以抗議。
    看她一味窩在房間令人煩躁,出門了又只會製造問題,實在是個很難處理的對象。
    「唔,不過那全都是『沒麵包吃的話就吃蛋糕嘛』——這種不知世事的超級大小姐個性所引起的,與其說是她本人的錯,還不如說是周圍教育她的人……」
    「在這麼冷的天氣裡,話還真多啊!」
    「!」
    俗話說隔牆有耳,但是當身後響起的正是被談論者本人的聲音時,勇斗還是因此身子一僵,露出有苦難言的表情。
    當他彷彿生鏽鐵門般吱吱嘎嘎地向後回頭時,全白的頭髮瞬間進入視線之中。自己沒認錯聲音讓勇斗很失望。
    她身旁的女戰士護衛——名字應該叫做艾爾娜沒錯吧——輕輕地向勇斗點頭致意。
    「莉、莉法大人,這、這麼晚了,您、您有什麼事嗎?」
    由於剛剛才暢所欲言過,因此勇斗話說得相當結巴。
    雖然勇斗和美月是以日語聊天,所以莉法應該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才對,但是——
    「嗯,是啊。套用你的說法,就是『白天起不來的話就在晚上活動嘛』這樣吧?」
    (她完全聽懂了啊!)
    勇斗不由得身子向後一仰。
    她恐怕是使用了菲麗希亞擅長的《交涉》咒歌了吧。還是老樣子,只有這種時候會沒必要地發揮她的高超能力。
    「美月,不好意思我要先掛了,明天再聊。」
    『啊、嗯,我知道了……加油哦。』
    雖然美月不懂莉法在說什麼,可是當她聽到勇斗在電話另一頭倒抽一口氣的聲音時,也大概察覺到是怎麼回事了。對方是心有靈犀的青梅竹馬,不需多做解釋,輕鬆多了。
    「嗯嗯,這就是天上之國的語言嗎?還有那奇妙的道具。原來如此,你果然是從不同的世界來的哪。」
    莉法稀奇地看著勇斗手邊的智慧型手機,佩服似地點著頭。從她的表情看來,似乎沒有在生氣。
    不過,勇斗還是頗有罪惡感地低頭:
    「呃~那個,對不起。」
    「什麼嘛,你沒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啊。」
    莉法哈哈哈開朗地笑道。
    ……勇斗原本是那麼以為的,不過她臉上的笑容立刻轉變成自嘲。
    「妾身的確不知世事,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該道歉的是我啊。」
    「呃……」
    反過來被低頭道歉。勇斗反射性地想否定莉法的話,不過剛才自己也是那麼說的,所以就算現在否定也顯得空虛。
    對於這樣的勇斗,莉法聳著肩:
    「妾身從出生起就一直在巴拉斯佳爾的宮殿中生活。雖然聽說宮殿大到可以將一整個小城鎮收進其中,但終究只是個狹窄的小世界,妾身有深刻的體會哪。」
    說到這裡,莉法暫停了一下,先是回憶往事似地閉上雙眼,接著戚慨良多地繼續道:
    「光是明白這一點,這次的旅行就很有意義了。雖然離回去的期限還有一個月,但是妾身能斷言,現在是妾身的人生中最快樂、最燦爛的時光了哪。」
    「光是這種程度的旅行,就……?」
    原本不該說這種話的,可是勇斗不由得脫口而出。
    他無法接受。
    一個從早到晚幾乎都窩在房間裡、足不出戶的人,說「自己已經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廣闊了」,勇斗無法不覺得怪異。
    而且,這種程度的旅行,就已經是她人生中最快樂最燦爛的時光。這種話不只聽了會傻眼,還會令人覺得生氣。
    也許勇斗將感情表現在臉上了吧,莉法覺得有趣似地笑了起來:
    「呵呵,也許你是那麼認為的,但是對妾身來說已經是一場大冒險了哪。」
    那表情極為滿足,另一方面又很寂寥。眼中沒有任何希望之光,只有強烈的——看開與認命之覺悟。
    是什麼讓她如此絕望呢?畢竟是長得像和美月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人,勇斗無法放下她不管。
    「既然如此,就該更加好好享受外面的世界啊。我要是有時間的話,也會陪著您的。」
    「很感謝你的提議,可惜妾身是這種身體哪。」
    她說著,以手指唰地梳過雪般的白髮。
    「那種事沒什麼啊。我也是這種引人注目的髮色,但是只要利用克莉絲緹娜的力量就沒問題了啊!」
    「嗯?哦哦,這麼說來妾身還沒和你提過呢。因為宮殿裡所有的人都是在明白這事的情況下服侍妾身的,所以就沒特別意識到了。」
    「什麼事呢?」
    「你看到這肌膚時,有什麼想法?」
    莉法咻地把手伸到勇斗眼前。
    勇斗聽她一說,認真仔細地端詳起來:
    「……雖然從之前就這麼想了,不過在這麼近的距離一看,真的是很白很美的肌膚呢,就好像從來沒曬過陽光似地……」
    不是客套話,勇斗是真心這麼說的。
    攸格多拉西爾的人種近似白人,原本就比黃種人的勇斗白上許多。
    可是比起一般人,莉法的肌膚更是自得超群。
    「那是當然的。」
    「咦?」
    勇斗因莉法的話,反射性地抬起頭。
    莉法臉上帶著看破一切似的,有如神像或佛像般難以形容的澄澈笑容。
    「妾身是帶病出生的,無法在陽光底下行走哪。」
    由於她的聲音與口氣都很平淡,勇斗在一時半刻之間,無法理解她說了什麼。
    就算能夠理解,也沒辦法馬上接受。
    勇斗懷疑莉法是在開玩笑。可是一看到她的表情,勇斗便立刻明白那些話是真的,他的臉也驚訝地扭曲了。
    「所、所以您才……!」
    衝擊使勇斗說到這邊就說不出話來了。
    他曾聽說過那種先天性的疾病。
    可是自己身邊的人都很健康,只有在網路和書上看過相關資訊,所以覺得像是遙遠世界的故事。
    「不過也不到完全不能曬太陽的程度啦。夏天的話是挺困難的沒錯,但是像這種陽光不強的冬天,多少還是能外出的。」
    莉法以清爽到令人莫名懼怕的聲音道。
    確實。回想起來,見得到莉法的時間大多是從黃昏到夜晚。
    雖然偶爾也能在白天裡見到她,但好像都是雨天或下雪等天氣不好的日子。
    正是因此,儘管與自己無關,但勇斗仍對於莉法浪費了難得的旅行時光感到憤慨不已。同時也對先前的自己沒來由地感到生氣。
    原來真相是因為——只有那樣的日子,莉法才能外出。
    「呵呵,不必露出那種表情啊。妾身剛才不是說了,『白天起不來的話就在晚上活動嘛』。雖然妾身被太陽厭惡,但是卻被月亮所寵愛哪。被神力的泉源——偉大的月亮所寵愛著。」
    莉法的雙眸中怱地浮現既像十字架又像劍的金色符文。
    剛才那些話,應該是她毫無虛假的肺腑之言。而實際上,在以神力來施展咒術方面,整個攸格多拉西爾恐怕無人能出其右吧。
    但是,她看起來似乎有點逞強,這也是事實。彷彿就像——必須那麼認為,才能勉強維持住自我似地……
    就算真是那樣好了,在這裡指出、揭露這點也沒用。而且勇斗也無法負起指出這點後的責任。
    莉法只是造訪雅爾菲德的異鄉(安那爾)人,等春天來臨後就會返回格拉茲海姆了。命運之線只是因奇妙的緣分暫時交錯在一起,她回到格拉茲海姆之後的人生,勇斗就算能為她聲援,可是在現實方面卻完全幫不上她的忙。
    現在,勇斗能做到的只有——
    「是這樣啊?對了,明天我打算和菲麗希亞、吉可露妮這些比較熟的人一起舉行慶祝新年祭順利結束的酒會,因為是在天黑之後才舉辦,莉法大人要不要一起來參加呢?」
    就算多一件事也好,也要幫她多製造一點回憶。
    由於莉法是微服私行,因此既沒參加新年祭也沒參加誓盃儀式。可是明明是新年,卻完全沒有參加任何慶祝活動,也未免太沒意思了。
    「勇斗閣下……」
    莉法圓睜著眼,驚訝地連連眨著眼皮。
    最後,她終於浮現出與至今為止高壓又傲慢的態度不同,符合年齡的靦腆笑容。

    「那麼,重新說一次,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叮鈴噹啷!
    高舉於空中的許多金屬酒杯此起彼落地發出高亮的碰撞聲,響遍接待室。
    圍坐在茵格莉特特製大暖桌前的人有:勇斗、菲麗希亞、吉可露妮、黎芮兒、茵格莉特、艾爾貝緹娜、克莉絲緹娜、愛菲利亞、莉法,還有她的護衛女戰士艾爾娜,總共十名。
    「噗哈~嗯,果然還是這種小型宴會比較輕鬆。」
    一口氣喝乾了蘋果汁,勇斗感慨良多地說道。
    新年祭是不拘身分的宴會,這是表面上的說法。但畢竟是聚集了上百人的宴會,規模盛大,因此多少還是得顧及到體面問題。
    身為宗主,不能讓人看到出醜的一面,因此勇斗必須一直繃緊神經。尤其今年還招待了好幾名其他氏族的宗主,更是大意不得。
    在這點上,現在聚集在這裡的所有人全是可稱為勇斗心腹的少女們,而且年紀也與他差不多,就算稍微讓她們見到一些難堪的部分也不打緊,因此能打從心底放鬆、感到安心。
    「人家懂人家懂。人家也在新年祭時聽了一大堆奉承的話,有夠累的啊。」
    茵格莉特也把手放在肩膀上,喀啦喀拉地扭動著脖子,疲倦地嘆道。
    假如沒有茵格莉特,《狼》的勢力就無法在短短幾年裡飛躍性地擴大,氏族中的所有人都承認這一點。抱持「至少說上一句話也好」的心態趁隙鑽過來找她寒暄的人絡繹不絕,擋都擋不掉。
    「畢竟茵格莉特已經是《狼》不可或缺的大人物了,也應該趁機多少去適應那種場面呢。」
    菲麗希亞嘻嘻笑道。
    這是與平常無異的她。但是——
    「嗚呃!饒了我吧。啊!這麼說來,今年過來菲麗希亞位子的人少了很多呢。請告訴我訣竅吧?」
    劈哩!
    茵格莉特若無其事的發言,讓菲麗希亞的表情瞬間僵住了。
    「啊!笨蛋!」
    「咦?」
    「呵……呵呵呵……反正沒人會來超過二十大關的女人這裡嘛。呵呵……呵呵呵呵……」
    伴隨著晦暗的笑容,菲麗希亞全身纏繞著沉重異常的氣場。
    她內心的傷果然還沒痊癒。
    「幹嘛罵我啦?勇斗!咦、咦咦!?非麗希亞怎麼了?」
    看到菲麗希亞瞬間變臉,茵格莉特不知所措地慌了起來。
    只要做出滿意的作品就別無所求的茵格莉特,基本上都是待在工房裡埋頭做事,對於宮殿內的俗事不太靈光。
    看來她似乎連菲麗希亞的禁忌都不知道的樣子。
    這時,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天然呆少女加速了事態的發展。
    「吶吶,菲麗希亞叔母怎麼了?」
    「嗚!叔……叔母……」
    「真、真不愧是艾爾姊姊。就連以欺負他人為人生意義的我,這次也很猶豫要不要踩下去的說……!」
    「咦咦咦!?我做了什麼壞事嗎!?」
    「那句『叔母』是不可以說的話哦。」
    「耶!?叫是菲麗希亞叔母是勇斗父親大人的義妹,也就是我的叔母,所以應該叫她叔母,克莉絲妳明明是這麼說的啊?」
    「等一下!?妳別天然呆地把矛頭指到我這兒來啊,艾爾姊姊!而且妳在幹嘛啊?連叫了那麼多次的叔母!」
    「酒——!給我酒!我一定要喝個爛醉——!」
    「是、是!酒來了!」
    「咚!」菲麗希亞以極度自暴自棄的表情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敲。愛菲利亞趕緊跑過來幫她斟酒。
    杯子一滿,菲麗希亞立刻一口氣把酒喝盡,並再次朝愛菲利亞伸出酒杯。愛菲利亞以戰戰兢兢的表情再次幫她斟酒。
    看樣子,今天把那一頭放著不管才是聰明的做法。
    「呼!……哈哈哈哈哈哈!一開場就很熱鬧哪。」
    極度快活的笑聲將現場沉重的氣氛一下子吹得煙消霧散。似乎是被剛才的對話戳中笑點,莉法笑到連眼角都冒出淚水了。
    好不容易止住笑聲後,莉法馬上以和順的表情低下頭:
    「承蒙你今天邀請妾身來這麼愉快的地方,妾身打從心底感謝你。」
    「等等!請、請您抬頭吧,莉法大人。您這麼做的話我們會無地自容的。」
    黎芮兒慌忙說道。這方面的帝王學,她從小就被前任《角》的宗主,也就是已故的親生父親嚴格教育過了。
    順帶一提,所有在場者知道莉法真實身分的人只有勇斗與菲麗希亞而已。對於其他人,都是依照原本的說法,讓她們以為莉法是賈爾家的孫女。
    這麼做絕非不信任在場的少女們,但是知道祕密的人愈少,愈沒有洩密的可能。
    一旦莉法的真實身分被傳開,肯定會出現不少想利用她,或者逼勇斗利用她的人吧。
    要說這是漂亮話也無所謂,可是勇斗還是極力想避免讓這麼年輕的女孩被當成政治工具。
    「唔,是這樣嗎?」
    「是的,就是這麼回事。」
    黎芮兒向不太能理解此事的莉法點點頭。
    同樣都是公主,對政治敏感度的差距卻有這麼大。不過關於這點,也許和這年頭的神帝只是象徵性的裝飾品,不需具備實質上的統治能力也有關係吧。
    「是啊,地位高的人表現得太謙卑的話,會讓底下的人覺得很惶恐哦。」
    「……呵,勇斗這傢伙,還不老是被大家這麼說。」
    「喂!我聽得到哦,茵格莉特!」
    「啊!糟了!」
    茵格莉特趕緊搗住嘴巴,不過已經太遲了。咚。勇斗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作為教訓。
    接著,勇斗重新面對莉法,低頭說道:
    「真是對不起,她們從剛才開始就很沒禮貌。」
    「沒錯!你們到底清不清楚坐在這裡的大人是……」
    「沒關係啦沒關係,妾身反而覺得這樣很舒適哪。」
    護衛艾爾娜憤憤然地站起身,不過莉法輕鬆地擺手制止了她。比起禮貌,她現在似乎有更在意的事物。
    「呵呵,像這樣一大群人熱熱鬧鬧地吃火鍋,妾身還是第一次體驗到哪。」
    莉法眼神閃亮地說著。她視線的另一頭落在放置於暖桌中央的凹洞中,由火盆加熱的黑色鐵製大鍋上。鍋裡放滿了肉和蔬菜,正在烹煮中。
    鍋中的湯啵啵啵地冒著氣泡,香味傳遍四周。勇斗咕嘟地嚥了一下口水。
    「嗯嗯,看來已經煮得差不多了呢,那麼就開動吧。如果食材有毒,這兒的吉可露妮馬上會識破,在這方面請放心。」
    勇斗瞥了吉可露妮一眼,她立刻點點頭。
    從剛才起她就默默煮著火鍋。
    「哦哦,那還真是可靠哪。那麼就馬上來吃吧。」
    莉法高高興興地點頭,拿著木籤朝著鍋中的豬肉伸去——
    「那邊才剛放進去,還沒煮熟。」
    喀!吉可露妮以大湯匙將木籤一擊彈回。
    「喂、喂!妳這傢伙!」
    「讓她吃半生不熟的東西也可以嗎?」
    「嗚……」
    艾爾娜再次出聲想指責吉可露妮無禮,可是被吉可露妮一句話擋了回去。
    就算對方是帝國名門賈爾家的人,吉可露妮也不在意。
    肯定是那樣的。因為唯有關於食物的事,即便是發誓獻上絕對忠誠的勇斗,吉可露妮也會跟他囉唆。
    菲麗希亞曰:「不論多忠誠的狗兒,一旦被拿走食物,還是會對主人不爽地發出低鳴的唷。」就是這麼回事。
    在戰場上過日子的吉可露妮親身體會到食物的重要性,只有這部分是她無論如何都不肯退讓的底線。
    「這邊的已經煮好可以吃了,請用。」
    主動擔任火鍋大使的吉可露妮把盛好料理的碗交給勇斗。
    不論何時何地,以勇斗為第一優先的態度一點也沒變。
    艾爾娜的右眉跳動了一下。看來這動作又挑動了她的怒氣神經。
    「嗯,那麼,莉法大人請用。」
    勇斗間不容緩、行雲流水地把收下來的碗轉交給莉法。
    我的對應還真是不賴啊!勇斗在心中稱讚自己。可是——
    「……請用,父親大人。」
    對吉可露妮而言,特地盛給勇斗的碗被轉交給別人,似乎讓她有點不滿。
    她重新盛了一碗料理,並且指定對象後交給勇斗。
    這份深厚的忠誠度,現在似乎會變成麻煩之芽,讓勇斗有點恐懼。
    「哦。這就是雅爾菲德的火鍋嗎?嚼嚼……唔~雖然不到難吃的程度,但是和格拉茲海姆的比起來,味道很淡哪。」
    然後是——就算被勇斗特意關照,也不明白自己被特意關照的神帝陛下。
    這次換成吉可露妮微微挑起眉。很明顯的,剛才莉法的話讓她不是很高興。
    就像先前提過的,她是一名對食物很囉唆的少女。她八成想說「有意見的話就不要吃」。
    「因、因為雅爾菲德位在山裡,離海洋很遙遠,所以不使用鹽巴的料理才是主流哦。既然都特地來遠方旅行了,品嚐當地滋味才是旅行的真正魅力所在嘛。」
    勇斗趕緊在吉可露妮說話之前介入。
    一觸即發的狀況,讓勇斗的胃痛瀕臨極限。雖然當事者們完全沒有那種意思就是了。
    這時能指望的只有勇斗的副官、知道莉法真實身分的菲麗希亞了。然而——
    「小愛菲真好啊,才十多歲出頭呢。」
    「菲、菲麗希亞大人現在也還是很美麗哦!」
    「現在也還、是嗎?也還……」
    「啊、啊啊啊啊啊!非、非常對不起!」
    「沒關係的。反正我已經是二十歲的老太婆了。」
    喝醉的菲麗希亞把愛菲利亞當成糾纏對象,不住地發著牢騷。看來完全無法指望她幫忙了。
    雖然宴會才剛開始,但勇斗已經擔心起之後的事了。

    然而,不好的預感總是會成真。
    以黎芮兒與吉可露妮為首,在場的少女們原本都是「就算能喝也不喝」,自制力很高的女孩,可是只有這一次——
    「妳不喝我燙的酒嗎——!」
    她們都因這種惡質的發酒瘋而接連被攻陷了。
    依照二十一世紀日本的法律,勇斗他們都還未成年、不能喝酒。可是《狼》的社會裡沒有特別制定法律規定飲酒年齡,只要成長到被視為大人的十五歲左右,就能開始喝酒了,這是普遍的想法。
    因此,只有年紀還小的雙胞胎與愛菲利亞三人,勇斗勉強成功讓她們離開避難。光是這樣就耗盡他的力氣了。
    「呵呵呵,哥哥大人~您有在喝嗎~?」
    「嗯嗯,有哦,都是多虧了妳啊。」
    菲麗希亞依偎在勇斗身上似地傾斜著酒瓶,勇斗提不起勁地舉杯接酒。酒水多得快滿出杯子,看來她並沒有聽懂他挖苦的話。
    「但是您看起來完全沒有醉態呢。」
    「……也許吧。」
    要是能喝醉的話該有多好啊?勇斗在心裡咒罵著。
    他有種微醺的感覺。可是莉法還在這裡,自己不能醉到分不清天南地北。也許是被這種責任感所驅使,或許是勇斗原本就是海量,又或者是兩者皆有,總之無論再怎麼喝,勇斗也沒有更醉的戚覺。
    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意識保持在清醒狀態真的是好事嗎?勇斗在心裡自問著。
    「哈、哈、哈!真有趣、真有趣哪!」
    唯一的救贖就是,莉法非常開心地大笑出聲。
    說起來,要不是有她在場,勇斗早就混在小朋友裡逃離這裡了。
    不能把身為神帝的她扔在這裡,只好也一起留下來。勇斗一直提心吊膽著,怕有什麼地方惹她不高興。
    「哥哥大人~❤請再多喝一些吧,呵呵呵。」
    「好好好。」
    勇斗以半是自暴自棄的心情一口氣吞下葡萄酒。也許因為喝習慣了,原本不喜歡的酒類特有的灼熱,現在也已經不在意了。
    菲麗希亞興高采烈地在空下來的酒杯裡繼續倒酒。
    (算了,菲麗希亞好像也完全忘記年齡的事了,既然如此應該可以勉強度過危機吧?)
    就在勇斗安心地再次將酒杯放在嘴邊時——
    「呼啊~這裡好熱啊~」
    「噗————!」
    菲麗希亞突然脫掉了上衣,勇斗嚇得一口氣把酒全噴了出來。
    這也是當然的吧,因為夏季時菲麗希亞總是穿著暴露度很高的衣服。可是寬衣解帶這種行為,具有某種誘惑男人的「要素」在。
    而且現在的菲麗希亞因為酒的緣故,肌膚泛著一層薄紅,嬌媚的程度更勝以往,極度刺激著見到她的人。
    「咦?您怎麼了?哥哥大人?」
    「還、還、還問我怎麼了?哪有人因為覺得熱就突然脫衣服的啊!」
    「唔,原來如此,覺得熱的話,只要脫掉衣服就好。真是非常合理的做法。」
    「快呀,露妮妳也脫吧。」
   
    「嗚哇啊啊!停下來停下來!露妮妳快點停下來!」
    對於豪邁地撩起上衣準備脫掉的吉可露妮,勇斗以夾雜著哀號的尖叫阻止她。
    就算再怎麼醉,畢竟還是對勇斗獻上獨一無二忠誠的吉可露妮。她陡然停下動作:
    「父親大人,怎麼了?」
    「這裡有我這個男人在,喏,妳懂的吧?」
    「哦哦,原來如此。我太草率了,真是抱歉。」
    吉可露妮難得地低頭鞠躬。
    「菲麗希亞說過,比起一口氣把衣服脫下,慢慢地、逗得人心癢癢地脫,男人才會高興。您的意思就是這樣吧?」
    「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嗚!身為《角》的宗主,可不能落於兩位之後……」
    「哼哼哼,既然大家都脫了,那人家也……」
    「等一下!?」
    醉意應該也幫了不少忙,最後連討厭輸的黎芮兒以及愛逞強的茵格莉特都被點燃競爭意識,開始脫起衣服。
    光靠勇斗一個人已經沒辦法應付了。
    「唔,照這局勢看來,連妾身都得脫衣服才行了?」
    可是,一旁的莉法卻嘻嘻浮起惡作劇般的笑容。
    完全事不關己地以此為樂。
    「等等!請別開玩笑了!快幫我阻止大家啊!」
    「妾身拒絕,這可是絕佳的下酒菜哪。」
    「可惡,果然不該拜託醉鬼嗎?艾、艾爾娜小姐!」
    勇斗放棄尋求莉法幫忙,懷著一絲希望,將視線移向擔任護衛的少女。
    她有保護莉法的任務在身,因此滴酒未沾。應該是完全清醒的才對。
    而且從艾爾娜剛才的言行可知,她對於其他人在神帝面前做出無禮舉動的事很敏感。見到這種場面是不可能不出聲指責的。
    「zzZ」
    「居然睡著了!?」
    「哦——這麼說來艾爾娜說過她酒量很差哪。沒想到光聞到酒味就不行了。喏,比起這個……」
    咯咯咯,莉法愉快地笑著,挪動下巴指向某處。
    勇斗戰戰兢兢地朝著她指示的方向回過頭去——
    「哥哥大人❤」
    「父親大人!」
    「勇斗~」
    「兄長大人❤」
    「噫!」
    面對半裸著身子、緩緩逼近的少女們,勇斗不由自主地後退。
    但房間並不是非常地寬敞。他的背很快就貼在牆上了。
    「妳、妳們冷靜點!總之先冷靜點!好不好?」
    勇斗聲音發顫地伸出雙手想阻擋她們,可是少女們依然不停止逼近。
    少女們混濁的眼神有種奇妙的嫵媚,而且讓人不得不覺得可怕。

    「呼~……呼~……呼~……累死我了!比新年祭什麼的還要累上好幾倍啊!」
    勇斗大聲啐道,掬起積雪冷卻火熱的臉頰。
    少女們全都醉到不醒人事,勇斗趁機連滾帶爬地逃出房間。
    因為出席者全是親近的自己人,所以鬆懈了——這個因素占的比例應該很大吧。可是沒想到她們的酒品全都這麼差。
    「我還真有自制力啊……」
    所謂的桃花鄉(瓦爾哈啦)應該就是這種情況吧。可以確信就是這麼回事,這是個甜美的地獄。
    俗話說到口的肥肉不吃算不上男人。對於這種誘惑,勇斗不知多少次差點就屈服了。
    只要再稍微鬆懈一點點,再加上酒意,理性的堤防就會崩潰了吧。剛才他所經歷的就是那種幾近極限的天人交戰。
    總之,勇斗已經吩咐女侍們準備毯子為她們禦寒,所以應該不會感冒才是。(不過,在那之後,勇斗在那方面有多麼天賦異稟、虎虎生風的事,在雅爾菲德的宮殿內傳得沸沸揚揚——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嗯?」
    勇斗忽然察覺到某個東西以破風之勢咻地朝自己接近。
    下一剎那,灰色的小東西從黑暗中出現,撲向勇斗的大腿。
    「哇喔!唷,希爾多弗。」
    看著落地後依舊高興地蹦來跳去的幼狼,勇斗也笑開了,將牠抱了起來。
    一被抱起,希爾多弗就不斷地舔著勇斗的臉。雖然又癢又溼黏,但是不可思議地,勇斗的心因此平和了下來。
    「和你的話,這麼做就完全沒問題呢。」
    勇斗溫柔地撫摸著幼狼的背毛,低聲說道。
    人類的男女關係還真是困難啊。
    「做下去不就好了?而且那些女孩也如此希望,不是嗎?」
    身後突然傳來混著嘆息的聲音。
    勇斗因身後有人說話而驚訝地回頭,而白髮少女則以傻眼到極點的神情站在他身後。
    「莉法……大人?您已經醒了?」
    「嗯。剛醒。妾身白天本來就睡得很充足,所以這個時間似乎挺淺眠的哪。」
    嗯——她將十指交纏在一起,朝天高舉伸著懶腰說道。
    也許是因為還帶著點酒的餘力,她的臉頰泛著一抹紅霞。可是腳步很沉穩,眼神也很清澈。
    看來已經酒醒了。
    「唉呀——不過還真是愉快的酒宴哪!」
    莉法回想剛才的事似地閉上眼睛,感觸良多地說道。
    相反地,勇斗則是苦著臉,以鬧彆扭似的聲音回應:
    「因為有好看的表演,所以莉法大人很開心呢。」
    「哈哈哈,怎麼啦?還對妾身沒救你的事懷恨在心嗎?」
    「是啊,有那麼一點。」
    勇斗誠實地點頭。他以「管妳是不是神帝,不爽就是不爽」這樣的心情說道。
    對著別人打從心底困擾的模樣開懷大笑。被那樣對待,應該沒有人會開心吧。
    「真是的。被那麼多有器量的女孩子們愛慕著,你有什麼不滿嗎?不回應她們的話可是男人的恥辱哦。」
    「對醉到不醒人事的女性做出什麼事,才是男人的恥辱吧?」
    雖然說有美月這個心上人占了很大的因素,不過這想法也是一道不可退讓的底線,所以勇斗才能勉力保持理性。
    她們都是交換過父女、兄妹誓盃的重要夥伴。
    傷害她們的人,不論是誰都不可原諒。就算是自己也一樣。
    「你意外地很沒用哪,還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哪。」
    「……順便問一下,外頭到底是怎麼說我的?」
    「只要長得好看,不論年紀大小都會伸出狼爪的淫魔。」
    「胡說八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差的風評啊!?」
    「你不是帶著許多美人去溫泉旅行嗎?」
    「是因為那件事嗎!」
    勇斗仰天拍著額頭叫道。
    唉呀呀。莉法垂著肩膀嘆息:
    「瞧你那反應,看樣子實際上什麼都沒發生囉?」
    「那當然!」
    「有什麼好當然的?男人和女人結合在一起,不是非常自然而然的事嗎?而且你對那些女孩也很有好感不是嗎?」
    「……這個嘛,因為大家都是我重要的義妹和義女啊。」
    「別顧左右而書他。妾身不是那個意思,妾身想說的是……」
    「我在原本的世界裡有喜歡的人,我不想背叛她。」
    勇斗斷然道,他臉上罩著陰霾,露出寂寞的表情。
    將近三年的時間裡,一直等著他、支持著他的美月——勇斗不想背叛一直思念著自己的她。
    「難道是那個名為美月的女孩嗎?聽說和妾身長得一模一樣……唔,能被你這種程度的男人如此專情地愛著,那個美月還真是幸福哪,真是讓人羨慕。」
    莉法嗯嗯地點頭。可是不知為何,勇斗有種被她責怪的感覺。
    當然,莉法一點也沒有責怪他的意思。還不如說她是在誇獎勇斗。
    雖然如此,勇斗的胸口卻因那些話揪得很緊。
    因為他發現事情並非如此。
    這是罪惡感。
    對於和莉法長得如出一轍的美月的罪惡感。
    「我才不是那麼了不起的人呢。」
    勇斗揪著自己胸口,咒罵似地說道。
    對美月的思念,確實存在於這個胸口。
    而且在這三年裡愈發強烈,完全沒有衰微的趨勢。
    對於攸格多拉西爾的諸多不便,勇斗一直覺得很厭煩。
    他痛切地體會到冷氣或暖氣這類文明利器的好處。
    也一直想念著白米飯的滋味。
    雖然如此,勇斗還是不得不有所自覺。
    我不想回去,我想和大家一起在這裡生活——自己腦中也有這樣的念頭。
    吃同一個鍋子煮的飯,不論快樂痛苦都一起度過,一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使得羈絆愈來愈強烈。而且她們都對自己表現出專一到那種程度的好感。要他不產生不想回去的想法反而很難。
    「我果然待太久了嗎?真的得早點回去才行呢。」
    沒錯,得盡快回去才行。
    在自己變成無法做下決定之前。
    但,時間不顧勇斗的苦惱,它不曾停止,無情地流逝了。
    當漫長寒冷可是卻安穩的冬天宣告結束時,命運的春天來臨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4
    「史坦索爾(那個笨蛋)有動作了,是嗎?」
    十萬火急的報告從西方傳來。
    勇斗厭煩地嘆著氣,將手放在暖桌上,拄著臉頰。
    那是覆蓋整個雅爾菲德的積雪完全融解,花草開始長出花苞的時候。
    空氣不再冰冷徹骨,感受得到春天的氣息。
    雖然如此,氣溫還是偏向寒涼,勇斗正縮在暖桌中打盹。
    「是的,不知道是哪個笨蛋做了蠢事,害得父親大人如此困擾……」
    克莉絲緹娜一邊說著,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姊姊艾爾貝緹娜。
    那已經是很明顯的責怪之意了。
    艾爾貝緹娜被她看到發慌問道:
    「嗚哇?我嗎!?我這次什麼也沒做哦!?」
    「啊,對不起。說到笨蛋,我就會反射性地想到艾爾姊姊呢。」
    「太過分了!妳把姊姊當成什麼了!」
    「笨蛋。」
    「居然馬上回答!而且幾乎是反射性地回答!」
    「呵呵,那當然。」
    「為什麼妳一臉得意的樣子!?多少要覺得自己很壞吧!」
    「……咕!」
    「不是教妳裝壞哦!?」
    還是老樣子,吵吵鬧鬧的雙胞胎。
    最近勇斗把這種妙趣橫生的對話當成心靈清涼劑,但現在不是為此戚到和樂融融的時候。
    「克莉絲緹娜,別玩了,快點報告詳情吧。」
    「是的,父親大人。」
    克莉絲緹娜立時收斂臉色,轉成認真的表情點頭。
    她這種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態度,一開始時讓勇斗很難接受,不過他現在已經習慣了,也不再在意。
    「根據探子回報,史坦索爾所率領的《雷》軍八千人,已經從畢爾斯基爾尼爾朝東出發了。」
    「等、等一下,已經出發了嗎!?我從來沒聽說他們正在做戰爭準備之類的消息哦!?」
    勇斗的臉頰從手掌上滑落。他瞪大了眼睛叫道。
    《狼》與《雷》曾在去年夏天交戰過一次,而且他們在秋天時也透露出想攻打《狼》的氣息,因此勇斗把對《雷》的警戒提升到最高等級。
    多名克莉絲緹娜手下的細作潛入《雷》的勢力範圍之內,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應該就會馬上鉅細靡遺地回報給勇斗知道才對。
    明明如此嚴加防範,但整團軍隊竟然已經出兵了,這對勇斗而言可說是晴天霹靂。
    「是的。沒想到竟然能把消息隱瞞得如此完美……恐怕是《雷》的少主羅詩柯瓦在背後操盤吧。」
    「羅詩柯瓦……擁有《咬齒者》符文的英靈戰士,『讓人咬牙切齒者』嗎?」
    「是的。真是極為貼切的外號。連我也完全被她蒙混過去了。」
    克莉絲緹娜難得露出真性情,她並非演戲,而是真的皺起她那端正的臉啐道。
    雖然年輕,不過在諜報戰方面可說是天才的克莉絲緹娜,竟然被如此漂亮地擺了一道,她的自尊心似乎被傷得很深。
    但就算在這種情況下還是要確實做好欺負姊姊的事,不愧是克莉絲緹娜。
    「算了,這次該稱讚對方手段高明吧。話說回來,八千名士兵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啊?」
    與先前「埃利伐加爾河之役」時相同的兵力。
    可是,在半年前的「囊沙之計」裡,《雷》折損了數干名士兵。
    而且規模如此龐大的軍隊,竟然能在不驚動克莉絲緹娜的情況下出動,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這麼傑出的人才,配給那個笨蛋用實在太浪費啦。老實說,連我都想要她了。」
    《雷》是因為有虎心王史坦索爾這存在感強大的巨星帶領,所以才能強大。但是另一方面,因為有政治手腕卓越的羅詩柯瓦在暗處支持,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不過光是佩服也無濟於事。事態已經刻不容緩了。
    「緊急徵召士兵!要迎戰了!」

    人們摩肩接踵地聚集在雅爾菲德的城門外。
    士兵們在列於城垣邊的馱馬前排隊,領完武器與糧食後回到自己的小組集合處。
    此起彼落的點名聲與尖銳的吆喝聲,讓現場喧鬧無比。
    「哦哦……真是壯觀哪。」
    站在距離集合中的軍隊稍遠處的馬路上,莉法滴溜溜地旋轉著布製陽傘,讚嘆道。
    與一般的群眾不同,由於這些人不久之後即將前往戰場,因此現場蒸騰著一股充滿殺意的熱氣。
    雖然離士兵們有段距離,但莉法還是因那股熱氣背脊發涼,手上不禁冒出一粒粒雞皮疙瘩。
    「該怎麼說呢,雖然要道別了,不過卻這麼忙亂,真是對不起。」
    勇斗極為抱歉地低下頭。
    沒錯,今天莉法即將離開雅爾菲德,踏上回國的路。雖然勇斗忙著準備戰爭事宜,不過還是特地前來送行。
    也許是因為不久之後就要出征了,勇斗身上罩著漆黑的披風,表情也比平常堅毅了幾成。
    勇斗有別於平常的神氣讓莉法心跳略為加快了點。她一面感受著這件事,一面輕輕搖頭:
    「沒什麼,因為敵人要攻打過來了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會贏……嗎?」
    「我可沒打算吃敗仗哦。」
    勇斗微微苦笑地聳著肩膀。
    不久之後就要出征了,可是從勇斗身上感受不到激動,但也說不上鬆懈。
    他的狀態看起來相當自然。
    年紀雖然不大,卻已經穿梭戰場十數次的少年。身上有股沙場老將般的氣度。
    瞧著勇斗的側臉,莉法陶醉地看得入迷。
    真是個製造罪孽的男人啊。莉法苦笑地說道:
    「是嗎?那你就努力別死吧。」
    「嗯,等情勢穩定之後再來玩吧,我會歡迎您的。」
    「真的可以嗎?妾身覺得自己好像找了你很多麻煩呢?」
    「哈哈哈!」
    勇斗乾笑著轉移視線。
    不否定,言下之意就是肯定了。
    莉法在覺得不高興的同時,也覺得很舒暢。至少,在剛認識勇斗時,他以宗主的身分,是絕對不會露出這種表情的。
    因此這反應可說是這三個月裡雙方距離縮短的證明。
    「在這趟旅行裡,妾身體驗到了許多事情哪。」
    莉法品嚐著一絲寂寞,感觸深刻地說著。
    只要閉上眼睛,三個月來發生的事便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出現又消失。那些全都是——莉法至今為止的人生中未曾經歷過的事情。
    每件事都那麼可愛,如寶石般在心中閃閃發亮。而其中最燦然生輝的就是——
    「最棒的回憶,果然是那場火鍋宴會哪。真的很美味哪!」
    「咦?可是您不是抱怨味道太淡了嗎?」
    「~~!幹嘛記得那種不重要的部分!」
    才剛說完就被吐槽,莉法皺起眉頭。
    雖然她那麼說,可是當初吃第一口時,說真的,她的確覺得沒什麼味道。
    但回過神時,自己已經大快朵頤了起來,吃到快要撐破肚子了。
    至今為止,自己吃遍各種美食。但是,比起那些料理,莉法覺得那樸素而且完全沒有特殊之處的火鍋不僅美味,更令人無比懷念。
    其原因,莉法也察覺了。
    單純是因為,非常快樂。
    與同年齡的人一起歡笑吵鬧,對莉法而雷是生平第一次體驗的事。
    那種事在下層平民眼裡,應該是理所當然、稀鬆平常,可是在莉法的心中,是任何事物都難以取代的、極為珍貴的一晚。
    「咦?莉法大人,您在哭嗎?」
    「笨蛋!妾身才沒有哭呢!是太陽讓妾身流眼淚了!」
    「太陽……可是現在是陰天哦。」
    「這種程度的陽光對妾身來說就已經很刺眼了!」
    莉法用力擦著眼睛,強詞奪理道。
    的確,莉法的眼睛對光線極為敏感。就連陰天,對她而言還是有點過於刺眼。
    但也沒有嚴重到會流眼淚的程度就是了。
    儘管如此,眼頭卻不知為何無法不發熱。因此,她的前臂一直離不開臉上。
    「妾身真的,不是在哭啦。」
    莉法吸著鼻水道。
    「……是。」
    既然她如此堅持,勇斗也不便再多說什麼。
    接著,他陪在一旁等待莉法止住哭泣。那份溫柔,讓莉法心中的某種情愫潰堤了。
    「這麼說來,妾身承蒙你在各方面的諸多照顧,卻沒賞賜你什麼呢。」
    莉法唰地傾斜布傘,遮住眼睛說道。
    「咦?不用了,沒關係啊,我並沒特別想要什麼。」
    勇斗隨意地擺手辭謝。
    一般而言,掌權者的欲望都很強烈,但勇斗依然是老樣子,是個無欲無求的少年。
    可是,莉法是只要話說出口,就不管別人意見的公主性格。她堅持地宣布:
    「那怎麼成?雖然妾身這個樣子,畢竟還是神帝哦。對於有功勞者不好好賞賜,這可事關神帝的顏面哪。」
    「呃,是。」
    「幹嘛?你那蠢笨的回答是什麼意思?妾身可是特地說要賞賜你耶。」
    「哦,那個,感激不盡。」
    「這種虛情假意的道謝就免了。」
    「對、對不起。」
    「哼!不解風情的豬頭。要是被心上人甩了,妾身可不管你哦!」
    「哈哈,我會努力改進的。」
    「很好,那你就收下吧。」
    莉法倏地伸出拳頭,接著打開給勇斗看。
    勇斗朝她的掌心瞧去。「嗯?」他不禁懷疑地凝視起來。
    「那個,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有啊?」
    「嗄?你在說什麼?不就在妾身手上嗎?你視力太差了吧。」
    「唔,和這邊的人比起來,我的視力確實不太好啦。」
    「喏,那就再靠過來一點看吧。」
    「是、是。」
    勇斗彎下腰,瞇著眼仔細凝視莉法的手掌,但還是什麼都沒看到。他的表情因此緊繃起來。
    「嗯,這樣子差不多剛好吧。你太高了。」
    「啊?」
    也許是不明白莉法話中之意,勇斗抬起原本低垂的頭。
    莉法啪地將陽傘扔到一旁,輕輕以雙手溫柔地捧住勇斗的臉頰,閉上雙眼。
    「嗯!」
    「嗯、嗯嗯~!?」
    「莉、莉法大人!?」
    莉法將自己的雙唇壓在勇斗嘴上。
    菲麗希亞驚叫。勇斗慌張地掙扎起來,但莉法還是不肯放手。她要將嘴唇的觸感深深地刻在自己的,還有勇斗的記憶裡。
    接吻整整五秒後,莉法終於放開了勇斗。
    「!」
    一放手,勇斗就飛也似地跳開,以滿是驚詫的眼神看著莉法。
    對於那樣的勇斗,莉法撿起陽傘,帶著滿足的笑容,勝利又得意洋洋似地說道:
    「呵、呵呵呵,不論何時都大意不得對吧?妾身成功騙倒了不敗的名將哪。」
    「為、為為、為什麼要這麼做!?」
    但是勇斗並不在意那部分,只是一味地發問。對牛彈琴就是這麼回事吧。
    莉法無趣似地哼道:
    「哼,你等一下就要上戰場了不是嗎?這可是神帝親自贈予的勝利祝福哪。」
    「咦?咦咦!?這、該說多謝妳的雞婆嗎?呃,啊啊~!」
    也許是因為腦中一片混亂,勇斗似乎不小心說出真心話了。
    莉法不由得苦笑起來。
    「你還真是不論何時都一樣……無禮的傢伙哪!」
    「真是……對不起。」
    「算了算了。」
    對於誠惶誠恐的勇斗,莉法笑了起來。
    正因為他是這種人,所以莉法才會被他吸引。
    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不論是誰,全都對自己心懷敬畏。
    如果說這是無可奈何的情況,確實是無可奈何。因為在攸格多拉西爾的人民眼中,神帝就是那樣的存在。
    可是,這名少年不同。
    雖然還是會以敬語對莉法說話,可是敬意都很表面。
    那樣,才好。
    能將莉法視為普通的少女,同時溫柔地對待她的,只有這名少年而已。
    而且也完全感受不到想利用她、利用神帝權威的不軌之心。
    由於莉法不諳世事,因此光是這些理由,就足以讓她產生淡淡的愛戀之情了。
    莉法以寂寞般的,可是卻明朗的表情說道:
    「失戀也是戀愛的一種對吧?普通的少女都會普通地經歷那種事,對吧?初吻可以送給喜歡的男人,光是這樣妾身就很幸福了哪。」
    「咦、咦咦咦!?喜、喜歡,是在、在說我嗎!?」
    「都事到如今了還在說什麼?」
    莉法傻眼似地聳肩。
    都接吻了,當然就是那麼回事啊。他身邊的女性們八成都因他的這副木頭樣而相當辛苦吧,莉法不禁同情起了情敵們。
    「算了,反正在結婚前創造了美好的回憶。畢竟成為別人的老婆後,就不能做出不貞節的行為了哪。」
    「咦!?結、結婚!?」
    「有什麼好驚訝的?妾身可是神帝哪。有義務把從初代神帝沃坦那兒繼承的血統傳承下去,而且妾身也到適婚年齡了。至少會有一、兩椿姻緣找上門哪。」
    「那、那那、那麼說是沒錯啦!」
    勇斗相當慌亂。
    莉法無法遏止地感到高興。
    反正是因為喜歡的人長得和自己一樣,所以他才會那麼慌亂。就算明白這點,莉法依然覺得很高興。
    「那、那個,對方是怎樣的人呢?」
    「是帝國的大神官,同時也是大國《槍》的宗主。不過是個超過六十歲的醜陋老男人就是了。」
    「六十!?」
    伴隨著驚疑的聲音,勇斗瞪大了眼睛。
    要說當然也是當然的吧。莉法才十六歲,和結婚對象的年齡差距有如祖孫。而且在攸格多拉西爾的世界裡,光是活到五十歲,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人瑞了。六十歲根本是什麼時候死掉都不奇怪的年齡。這樣的婚姻太異常了。
    「為什麼要嫁給那種不匹配的……不能拒絕嗎?」
    「沒辦法哪。那男人……霍爾巴爾瑟掌握著整個帝國的實權。宮殿裡再也沒人能反抗那男人,全都是他的傀儡啊。」
    「怎麼這樣……!?可是,再怎麼說也……!」
    「怎麼?難道說你願意娶妾身嗎?」
    「這……」
    莉法以惡作劇的眼神看向他,勇斗驀地無話可說。
    說這些話的自己真是惡質啊——莉法有這樣的自覺。
    但畢竟他是甩了自己的男人。就算小小報復一下,應該也不會遭天譴吧。
    「好了,繼續待在太陽底下,妾身快要開始不舒服了。雖然很可惜,不過妾身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好的,祝莉法大人一路順風,身體無恙。」
    莉法轉身朝馬車走去,勇斗在她身後道別。
   
    莉法心想——你明明就不肯說妾身想聽的話。
    她舉起右手,頭也不回地揮著:
    「嗯,再見啦。妾身也會在路上為你祈求勝利的。」

    「呵呵,真不愧是父親大人,沒想到連神帝陛下都被您攻·陷·了·呢。」
    莉法搭乘的馬車離去後,一道身影伴隨著說話聲,咻地從附近的海棗樹上落下。
    「咦!?小克莉絲!?」
    菲麗希亞訝異地說道,同時不甘心地皺著眉。
    身為護衛,不但被人接近到這種程度,還沒發現對方的存在,可說是件對自尊殺傷力很大的事。
    但這次可以說是對手不好。克莉絲緹娜是擁有《驅風者》符文的英靈戰士,在消滅氣息方面,無人能出其右,是天生的間諜。
    當然,只要發出些微的殺氣,菲麗希亞應該就會立時察覺了吧。
    「呵呵,艾爾姊姊也在唷。」
    克莉絲緹娜朝著海棗樹頂端一指,艾爾貝緹娜一面「哇~哇~」地叫著,一面以雙手遮住眼睛。
    ……雖然手指之間的縫隙挺大的就是了。
    也不用問了,接吻的畫面應該是被看到了。看樣子八成連莉法的真實身分也都被知道了。
    勇斗無奈地嘆息:
    「偷窺不是正經的興趣哦。」
    「那可是我的工作呢。」
    「既然如此就別偷窺我,去偷窺《雷》的情況。」
    「那個等一下就要去做了。比起我的事,就這樣讓莉法大人離開好嗎?」
    「不管好不好,她本人都說要回去了,也不能阻止她吧。」
    勇斗咒罵似地說著,握緊了拳頭。這些話有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
    如果讓莉法回去,她就非得和那個《槍》的宗主、那個老男人結婚不可了。
    這很明顯是無視莉法本人意願的政治婚姻。要十六歲的少女,嫁給年紀大到可以當爺爺的老人,她不可能願意的。
    說真的,勇斗很想阻止她。
    以一介朋友的身分為她感到憤怒,想破壞那樁婚事,幫助莉法。
    可是,莉法是統治整個攸格多拉西爾的神帝,而勇斗是被託付了氏族《狼》的宗主。
    萬一沒弄好,勇斗很可能變成綁架神帝的大惡人,被視為朝廷的敵人。
    在那種情況下,事情的真相根本無所謂。重點是被人安上了何種罪名。
    「如果兩年前的我看到現在的我,一定會痛罵現在的我,說我太沒膽吧。」
    這是句並非說給任何人聽的自言自語。咯咯,勇斗自嘲地笑著。
    很羨慕當年那個可以暢所欲言的自己,同時,也很唾棄當時的自己。
    那種青澀的漂亮話,若換個說法——就是為了莉法一個人,害《狼》的子民全都曝露於危險之下。兩者是同樣的意思。
    而且現在,《狼》即將與《雷》開戰,同時還得應付西北方騎馬氏族《豹》的威脅,倘若繼續樹敵,就太危險了。
    身為宗主,不能在陶醉於英雄主義的情況下做出任何決定。
    確實,這樣看起來就像放棄了莉法似地,而且自己心中也殘留著惆悵。勇斗用力忍下那種感覺,他轉過身,披風隨之揚起。
    為了盡身為宗主的責任與義務。
    「《狼》軍!出擊!」

    「我們《狼》的守護神、偉大的母親安格爾柏妲啊!請保佑您即將前往戰場的子民!請為他們帶來勝利!」
    《狼》的神官長布盧諾舉起黃金劍,朝著祭壇上的羔羊斬下。
    鮮血飛濺,就連布盧諾的臉與衣裳都被血水沾汙。但是布盧諾不以為意,繼續不斷地刺穿羔羊。
    這是獻上牲品來祈求勝利的儀式。
    雖然殘忍,但不光是在攸格多拉西爾,獻祭在古代是屢見不鮮的習俗。光是沒以活人作為祭品,就已經算是相當溫和了。
    布盧諾高舉被鮮血染紅的劍身:
    「大家也一起高喊吧!請為他們帶來勝利!帶來勝利!」
    「「「帶來勝利!帶來勝利!」」」
    集合在聖塔頂部神殿中的數十人全都緊閉著眼睛,將雙手緊握在胸口附和著。
    其中也有約爾根、茵格莉特、愛菲利亞的身影。
    不上戰場的人會像這樣,在神殿裡向神明祈禱前往戰場的親朋好友們能夠平安無事。現在城裡的神殿中應該也擠滿了前來祈禱的人吧。
    「呼~《雷》的小鬼,在這麼忙的時候,實在是……」
    儀式結束後,約爾根一邊疲憊地轉動脖子發出聲音,一邊離開神殿。
    前往戰場的士兵主要是三男以下的男丁。就算是戰爭時期,家鄉也還不至於沒有男人。可是勞動力會大幅下降,也是事實。
    身為勇斗的全權代理人,約爾根只要一想到接下來即將面臨因開戰而人手不足、出現破綻的各種計畫,並很可能為此搞到身心交瘁,他從現在就開始覺得頭痛了。
    「哦哦,這不是約爾根閣下嗎?」
    走下聖塔樓梯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叫住了他。
    約爾根回頭,一名蓄著優雅的鬍鬚,身材健壯的中年男子笑著朝他舉手。此外他的服裝儀容也很得體,一看就知道是很有身分地位的人。
    雖然這個人不是《狼》的人,卻是約爾根經常會面的人物。
    「哦哦,這不是艾雷克西斯閣下嗎?您在這裡啊?先前承蒙您幫小人舉行誓盃儀式,真是感激不盡。」
    那男人是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的高官「神儀使」。新年時舉行的《狼》與旗下氏族之間的誓盃儀式,就是由身為神帝代理人的他所主持的。
    「沒這回事,我也是第一次負責那麼盛大的誓盃之儀,對我來說是非常好的學習經驗呢。」
    「您又這麼謙虛了。明明是那麼氣度從容,深具大家風範啊。」
    「哈哈哈,被您這麼說,感覺還不差呢。」
    「話說回來,您光臨雅爾菲德有何貴幹嗎?」
    「哦,因為聽聞了一點小道消息。據說帝國的公主現在正旅居雅爾菲德,所以我想前來問候問候呢。」
    「哦哦,是莉法大人嗎?」
    約爾根領會似地點頭。
    帝國的高官在旅行時順道拜訪位在附近的大貴族家公主,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事。
    「可惜您慢了一步,莉法大人今早已經啟程返國了。」
    「似乎是那樣沒錯呢,撲了個空啊。但反正今天也已經來了,就順便來神殿戚謝神明保佑我旅途平安吧。現在神殿裡正在舉辦什麼活動嗎?」
    「是的。因為《雷》還是學不乖,出兵攻打過來了呢。因此大夥兒前來祈求勝利,並且祈求以父親殿下為首的戰士們能平安歸來。」
    「原來如此,那麼今天我就先作罷吧。」
    「不,儀式已經結束了,請隨意使用神殿吧。」
    「哈哈哈,神明一次聽了這麼多人的祈求後應該也累了吧,我還是改天再來好了,後會有期。」
    艾雷克西斯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走了一陣子,確認四下無人後,艾雷克西斯自言自語道:
    「咯咯咯,罷了,不論怎麼向神明祈禱,那個少年都無法再回到這裡了呢。」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史坦索爾騎乘的棗紅馬疾馳於戰場上。
    普通人類光是舉起都很困難的長型大鐵鎚,在紅髮青年手上卻輕得有如竹棒一般。他正舉重若輕地旋轉著鐵鎚。
    「嗚、嗚哇!」
    「呃啊!」
    阻擋在他面前的《狼》族士兵們,一旦被捲入鐵鎚的暴風圈內,就接連地被打飛出去。
    最後,史坦索爾的眼睛捕捉到一名男子的身影。
    那是年約三十多快四十歲,表情慄悍的男子。身形魁梧強健,一眼就看得出來是驍勇的戰士。
    但,就算是那樣的戰士,一見到人稱具有老虎之心的史坦索爾,還是臉色一僵,倒抽了一口氣。
    「喝!」
    「啊!」
    隨著咆哮,史坦索爾從馬上揮下鐵鎚。
    男人無法對史坦索爾神速的一擊做出反應,如字面上的意思般腦門粉碎,慘烈至極地曝屍於戰場上。
    下一剎那,周圍的《雷》族士兵們歡聲雷動:
    「唔喔喔喔喔!史坦索爾大人殺死敵軍主將了!」
    「我們贏了!」
    「虎心王大人!萬歲——!」
    「「「虎心王大人!萬歲——!」」」
    《雷》族士兵們唰地朝天高舉長槍,開始發出勝利的吶喊。喊叫聲於轉瞬之間傳開,最後歡呼聲包圍了整座城砦。
    這裡是建造於《狼》與《雷》國界附近的城砦。過去是由《雷》所統治,但是在去年的戰爭裡,被《狼》給搶走了。
    奪回了原本的領地,也是《雷》族士兵們歡喜雀躍的原因之一吧。
    「唔——吃得不怎麼飽呢。算了,前菜本來就是這麼回事吧。」
    「真是太精彩了,不愧是紅髮的伯父大人,如此簡單就攻陷了城砦。我原本還想,如果攻城太耗時費勁,就一起去支援吧。看來是白操心了。」
    騎著馬來到史坦索爾身旁向他說話的,是一名五官端正、身材修長的男子。
    雖然他的裝束與雷的一般士兵相同,不過操縱馬的技術比那些士兵嫻熟太多了。
    男人的名字叫納爾弗,是《豹》的將軍之一。他的身段柔軟溫和,在粗野男子眾多的《豹》裡相當少見。正因為這個特質,所以他在這次的戰爭中被派遣來《雷》的部隊裡,擔任兩氏族之間的聯絡人。
    「唷,納爾弗。沒有啦沒有啦,你已經幫了夠多忙了哦!」
    史坦索爾用鐵鎚握柄叩叩地敲著肩膀說道。
    史坦索爾所書不虛。《雷》之所以有辦法在《狼》軍無法察覺的情況下進行閃電戰,原因無非是他們的武器與軍糧都是由《豹》張羅的緣故。
    在之前的「埃利伐加爾河之役」中,《雷》失去了大量的兵力與領土,國力急遽衰退。
    因此《豹》所提供的各種支援正可謂雪中送炭。
    當然,這並非無償的提供,而是有代價的。
    「什麼嘛,那種程度的事完全稱不上援助呀。因為《雷》是我們《豹》的兄弟之邦嘛,不是嗎?」
    納爾弗大大地張開雙臂,露出友善的笑容說道。
    史坦索爾哼了一聲:
    「這麼會利用兄弟名義,你們也真有本事。」
    兩氏族已經協調好大致上的角色分配了。
    擔任前鋒的是《雷》。
    《豹》在去年被《狼》以鐵甲戰車串聯在一起的奇策打敗。而唯一有能力突破那戰車堡壘的人,就是擁有《粉碎者》符文的史坦索爾。這是表面上的說法。
    但是,真要說的話,就是把危險的差事推給《雷》去做,好處盡由《豹》囊括的戰略。
    「嗚,嗚嗚!我、我們絕對沒有那種打算!如先前討論時說過的,是因我們無法突破那些戰車之牆的緣故。當然,讓以伯父大人為首的《雷》軍做那種吃力的工作,我們也會盡可能地展現誠意來回報。這是我們的父親弗貝茲倫古的意思。如果有短缺什麼,請儘管跟我說吧。」
    納爾弗慌張地解釋起來,但史坦索爾並不在意。
    他像驅趕狗兒似地揮著手:
    「哈!算了,這部分就交給夏斐和羅詩柯瓦去想吧。有問題就去問他們。我只要能再一次和那個周防勇斗戰鬥,其他事就沒意見了。」
    史坦索爾讓手指關節發出聲音,握緊了拳頭。
    沒錯,除此之外的事情,對他來說都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基本上,這次的戰爭是以收復在上次戰爭中失去的領土為名目開戰的。不過,就連這件事,就史坦索爾的說法,也都是不必計較的小事。
    正因為這難以滿足的鬥爭本能,史坦索爾才會被人說成是具有老虎之心的王。
    「要把我當成棄子還是什麼都隨便啦。」
    反正,就算是兄弟,也不是基於信任,而是基於利害才結盟的脆弱關係。
    為了再次與唯一讓自己居於下風的那個男人一決雌雄,他利用了《豹》。既然如此,《豹》當然也可以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恣意地利用《雷》。
    如果因此愚蠢地曝屍荒野,就表示自己是只有那種程度的男人而已。
    史坦索爾露出野獸般的神態,猙獰地笑了:
    「簡單來說,就是在你們出兵之前,先把那傢伙打倒就好了。」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5
    「真是的,看來這次我得看家了。」
    男人瀏覽著書信,呼地微嘆了口氣。
    那是一名過於瘦削、無比陰沉的男人。儘管如此,他的眼神卻極為銳利,宛如尋找獵物、四處徘徊的狼。
    男人的名字叫斯卡維茲,是《狼》的少主副手,因『嘲諷的虐殺者』這名號而被國內外的人們所畏懼。
    「呵呵,但是對我們《角》而言,沒有比前任『最強銀狼』的您駐守在這個慕克威治更令人安心的事呢。」
    面對著男人的辦公用大桌子之後方,《角》的宗主黎芮兒笑道。
    慕克威治周圍經常可以發現貌似《豹》斥候的騎兵。而且前幾天還收到了雙方勢力在新建的防禦用小城附近,發生數十騎程度小規模衝突的報告。
    很明顯,《豹》還沒放棄再次侵略慕克威治。
    「現在我們的使命就是確實守住這座慕克威治城,讓兄長大人能夠沒有後顧之憂地戰鬥。被派駐在這裡,表示兄長大人有多麼信任您……」
    「……我看起來有那麼不高興嗎?」
    「啊哈哈,有那麼一點點啦。」
    黎芮兒說著,以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顆麥粒寬的小縫。
    沒錯,其實只有極細微的不同而已。而且是多虧了這個冬季,兩人為了防禦城市,見面了無數次之後,才總算能夠明白的差異。
    可是,這個臉孔如鐵般缺乏變化的男人,光是表現出情緒——就算只有些許——就已經是很嚴重的事了。
    所以黎芮兒才體貼地搶先出聲安慰他。但她開始覺得後悔起這舉動說不定是多管閒事了。
    「呵,多謝妳的關心。不愧是如此年輕就能執掌宗主之職的英傑,看人相當仔細吶。」
    斯卡維茲輕笑起來,感佩地說道。對於總以嘲諷口吻說話的他,這是罕見的直率讚美。
    看來似乎沒有讓他不高興,黎芮兒鬆了口氣,繼續說道:
    「會讓您如此擔心,可見虎心王是相當程度的強敵呢。」
    黎芮兒只有在《角》的族都弗爾克范格舉行的勝利慶典上見過史坦索爾而已。
    當時,史坦索爾那除了暴戾之外沒有其他說法能形容的壓倒性存在感,光是回想起來,黎芮兒就身體發顫。不過她並沒有在戰場上與史坦索爾對峙過。
    關於這點,聽說這個斯卡維茲曾經與虎心王實際交手,所以黎芮兒非常想聽聽他的意見。
    雖然對斯卡維茲那麼說,可是黎芮兒自己也正為了人在遠方,正準備前往戰場的心愛之人擔心。
    「老實說,那是我與吉可露妮完全束手無策的對手。那個已經不是人類了,是怪物。」
    斯卡維茲斷然道。
    他沒有伶俐到懂得察顏觀色地說好聽話安慰人。不論何時都只會陳述事實。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在這個冬季裡兩人交流的程度很深,因此黎芮兒很清楚斯卡維茲就是這種個性。
    所以她才會對斯卡維茲接下來說的話驚訝得瞪大眼睛。
    「但是,我們的主公,別說是怪物了,根本是軍神轉世。」
    「噗!啊哈哈哈哈!沒想到能從您的口中聽到這種話,有點讓人意外呢。」
    沒錯,斯卡維茲一向只會陳述事實。也就是說,他對勇斗是神明化身一事深信不疑。
    被前任『最強銀狼』說成那樣,自己仰慕的兄長果然非比尋常。黎芮兒重新體認到這件事。
    兄長這次也會帶著勝利凱旋歸來。正當黎芮兒這麼想時——
    啪!某種物體斷裂的輕微聲響,格外刺耳。
    「……唔!?」
    斯卡維茲表情嚴峻地沉著臉,低吟道。
    「?怎麼了嗎?」
    「……不,看樣子,纏在刀柄上的皮繩斷了。」
    斯卡維茲難得地露出懊惱的表情。
    黎芮兒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插在他腰間的日本刀刀柄上纏繞著的,作為止滑的皮繩斷了,正鬆垮垮、難看地垂著。
    對戰士而言,武器是託付性命之物。尤其是握柄的部分,光是與平時拿著的手感不同,順手的程度就會跟著改變。
    雖然是其他氏族的人,但畢竟是在宗主面前,這不像是身經百戰的老練強者斯卡維茲會犯下的失態。
    正因為不像,所以黎芮兒才會被強烈的不安所侵襲。
    聽說斯卡維茲的日本刀是勇斗打造的,而那日本刀突然損壞……
    黎芮兒無法抑制極為不祥的預感。

    檸檬般橢圓的月亮在天空散發光輝,柔和地照亮四周。
    柴薪嗶嗶啵啵的燃燒聲混雜在遠方貓頭鷹喔喔的嗚叫聲裡,《狼》的主要將領正圍繞著營火團團而坐。
    「嗚嗚!雖然說已經春天了,可是一到晚上還是很冷啊。」
    勇斗裹在毯子裡瑟瑟發抖。
    一旁的吉可露妮立刻脫下外套遞給勇斗:
    「父親大人,假如您覺得冷,就請穿上這個吧。」
    「那是『最強銀狼』代代相傳的外套吧?我沒有資格穿啊。」
    「如果是父親大人的話,我想歷代的『最強銀狼』都會認同您的……」
    「不不不,做人要知道分寸。」
    勇斗用力搖手拒絕。
    那件外套可說是「強者」的象徵,是幾乎所有出生於《狼》的男孩們夢寐以求、想穿在身上的外套。
    光論肉體戰鬥能力的話,勇斗心知肚明,自己比起一般的蝦兵蟹將更加不如。因此他完全不認為自己夠資格穿上它。
    「那麼我去找找有沒有其他毛毯……唔!」
    吉可露妮突然表情嚴峻地起身,以拇指頂開插在腰間的刀鎿。
    但她又立刻將手從刀鞘放開,再次坐下。
    怎麼了?就在勇斗覺得驚訝時——
    「父親大人。」
    「嗚喔!嚇了我一跳。」
    兩道身影從黑暗中咻地出現於勇斗身後,嚇得他身體向後仰。
    是克莉絲緹娜和艾爾貝緹娜。
    圍坐在營火周圍的諸位將領之中,也有不少人露出驚詫的表情。明明是為了防止閒雜人等偷聽,才特地挑在平坦寬闊的原野升營火討論軍情的,可是她們如此接近,卻完全沒人發現,要不驚訝也難吧。
    「向您稟報,加契納城砦已經被《雷》軍攻陷了。」
    克莉絲緹娜單膝跪地說道。
    「什麼!?」
    「加契納已經被攻陷了!?」
    將領之間一陣譁然。
    勇斗也露出極為苦悶的表情。
    「呿!沒能趕上嗎?」
    加契納城砦是位於《狼》領土最西端的城砦,可說是對《雷》的最前線軍事要衝。
    因此勇斗派遣氏族中位列第六、戰鬥經驗豐富的將領安斯加爾率領一千名士兵駐守在那裡。沒想到竟然這麼輕易地被攻陷了,令他有點意外。
    「然後,安斯加爾怎麼了?士兵們呢?」
    「安斯加爾兄長大人被史坦索爾殺害了。沒戰死的士兵也全都被處決了……」
    「~~!這個戰鬥狂(狂戰士)!連這種地方都和項羽那麼像嗎?」
    勇斗繃著臉,嫌惡地咒罵道。
    在二十一世紀,即使擄獲了敵國的士兵,也不可以過度虐待或屠殺戰俘。雖然現代有這樣的規則存在,但是在攸格多拉西爾的世界,沒有那種人道思想。
    尤其,這是個糧食問題嚴重的時代。留下戰俘不僅會浪費珍貴的軍糧,一旦兵變的話也很麻煩。勝利後盡遠殺光敵人不但能減少吃飯的人口,也能斷絕後顧之憂。因此這不是什麼稀奇的行為。
    「最重要的是,《雷》軍現在怎麼了?」
    勇斗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以低沉又冰冷澈骨的聲音催促克莉絲緹娜往下說。
    身為將領,不論何時都得冷靜地處理事務。絕對不能被一時的激情沖昏頭。
    尤其去年與《豹》的戰爭,讓勇斗有了切身之痛。
    「他們在兩座山之間,峽谷底部隘口的另一頭佈陣,等著我們出兵。」
    應該是早就準備好了,克莉絲緹娜隨即打開地圖,指著上面的某一點。
    勇斗凝視著地圖,好似要把地圖看穿,最後沉重地嘆息道:
    「我一直擔心情況會變成這樣,一旦面對了,還真是個非常棘手的陣形呢。」
    「您說得是。」
    克莉絲緹娜也以苦惱的表情點頭。
    既然《雷》軍的左右方有高山作為屏障,就只能從正面進攻了。想外設伏兵似乎很困難。
    也就是說——
    「希望我不要小手段,正面和他交鋒是嗎?」
    那樣一來我絕對不會輸——從佈陣中似乎傳來這種無可置疑的自豪。
    而且,那自豪絕非不自量力。
    正面戰鬥時,《狼》有非常強大的基本陣形「重裝步兵密集方陣」。可是那陣形卻只因一個人的蠻力而粉碎了。在先前的戰爭裡,那異常的光景清楚鮮明地烙印在勇斗的腦海中。
    《狼》軍的總人數大約有一萬兩千人。由於近來《狼》的興盛,以及對流民的保護政策奏效,可動員人數因此激增。這是自從勇斗成為宗主以來,第一次擁有比對手國家更多的兵力。但是,假如對手是那個史坦索爾,這一·五倍的兵力差,就像沒有差距一樣。

    「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嗎?不過現在這種情況,應該叫飛蛾撲火才對吧。」
    即使是戰無不勝的勇斗,也不想在沒有擬定任何計畫的情況下讓部隊出擊。
    應該是說,正因為他總是先創造出取勝條件後才作戰,因此看起來才像所向披靡。沒有贏面的戰爭,勇斗是不會去打的。
    以少勝多的將領不算名將。真正的名將是,就算戰鬥過程極為無趣,依然堅持「先勝而後求戰」的將領。
    「嗯~……」
    勇斗凝視著地圖,以食指在腿上咚咚咚有節奏地敲打著。
    首先出現在勇斗腦中的,是大名鼎鼎,號稱中國第一謀將的韓信。由於史坦索爾的性格與項羽極為相似,因此勇斗覺得,只要依循戰勝那個項羽的名將歷史,也許就能得到什麼提示。
    為了不打擾勇斗思考,將領們沉默地看著他。他們的眼神沒有例外,全都燃燒著對年輕宗主絕對信任的火焰。那是一雙雙徹底相信「只要由這名少年指揮,自己就不可能打敗仗」這件事的眼神。
    像是回應他們的期待般,最後,勇斗彷彿想到什麼好計策似地以手掌啪地一拍大腿:
    「……好,就照著現下的情況來調虎離山吧。露妮!」
   
    三天後,抵達峽谷隘路的《狼》軍隊,迅速地在入口附近排起戰車堡壘。
    雖然不知戰車堡壘對身懷《粉碎者》符文的史坦索爾管用到什麼程度,但還是聊勝於無。
    從雅爾菲德出發時,勇斗就已經擬好對付史坦索爾的計策了。
    我準備好了,放馬過來吧!勇斗布好陣形等著《雷》軍進攻,可是經過一天、兩天,《雷》仍然一點也沒有出擊的意思。
    毫無疑問,《雷》軍已經知道《狼》軍抵達這裡了。可是他們卻像縮頭烏龜似地死守在峽谷的另一端,不肯探頭出來。
    「呿!沒賭中嗎?」
    勇斗將手抵在嘴邊咂舌說道。
    因為是單細胞兼戰鬥狂的史坦索爾,所以只要一看到《狼》軍,馬上就會出擊。他原本是那麼猜想的。
    「果然,對方設下了什麼陷阱吧?」
    菲麗希亞以困擾的表情沉吟著,向勇斗問道。
    「唔——這也太不像那個笨蛋了啊。」
    勇斗搔著頭。
    根據在弗爾克范格直接見面時,還有上次戰爭交手時得來的印象,史坦索爾是個只知道橫衝直撞的男人。
    雖然如此,不過勇斗出生的故鄉有句話說「士別三日,刮目相待」。而勇斗也有自覺,自己在這將近三年的時間裡有多麼巨大的改變。
    勇斗無法否定史坦索爾以去年的大敗為契機,出現了什麼變化的可能性。
    「如果我去最前線挑釁,他就一定會出來吧?」
    「求求您千萬別那麼做,哥哥大人!」
    勇斗只是隨口說說,可是副官菲麗希亞卻慘叫了起來。
    「史坦索爾是非常有名的硬弓神射手,那、那樣做太危險了!」
    「連射箭都是怪物等級嗎?還真是有無限的可能性啊,那傢伙。」
    勇斗不高興地皺眉啐道。
    默默對自己的體能之差懷抱自卑戚的他,愈來愈討厭史坦索爾了。這就是所謂的「厭人及物」吧。
    「雖然如此,可是不把那傢伙從巢穴裡引出來不行啊。」
    但即使是勇斗,也沒辦法接二連三地想出妙計,因此那天的軍事會議在沒有結論的情況下解散了。
    就連當天晚上上床之後,勇斗也依舊苦思著該怎麼做才好。不過,隔天一早,事態有了巨大的改變。
    《雷》軍突然出動了。
    「忍不下去了?還是說已經做好什麼準備了?算了,弩隊,準備迎戰——!」
    勇斗緊急登上愛用的馬戰車高聲叫道。隨著傳到遠方、有如地鳴般的轟然腳步聲,士兵的戰吼暸亮地響起。
    此時艾爾貝緹娜如游魚般鑽過大本營的人叢,奔到勇斗身邊。
    「父親大人——這是克莉絲要給您的——」
    「哦!辦好啦?」
    勇斗接過艾爾貝緹娜遞出來的智慧型手機,隨即打開相簿。
    他點了一下最新的相片縮圖,將其放大後,露出極為滿意的笑容。
    「哦哦,拍得真好啊。不愧是克莉絲,已經把手機用得得心應手了呢。」
    那是一張從山上朝下方拍攝的俯瞰照片。把朝著《狼》軍突進的《雷》軍全貌整個收進了畫面裡。照片有點模糊,應該是因為使用了變焦功能的緣故吧。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在戰場上,正確的敵軍情報比任何金銀財寶都要珍貴。
    「妳也做得很好哦。應該累了吧,去喝個水休息一下。」
    「啊,欸嘿嘿~」
    勇斗大力搓揉著艾爾貝緹娜的頭髮,她軟綿綿地鬆懈下來,笑開了。
    之所以能使出這招,是因為陣營裡有艾爾貝緹娜這種飛毛腿之故。
    自在穿梭於沒有道路的荒山野嶺的樹林之間,並且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下山來到勇斗身邊。這種事只有擁有《引風者》符文的英靈戰士,同時也是野孩子的艾爾貝緹娜才做得到。
    「像是箭頭一樣的陣形呢。」
    菲麗希亞探頭過來,端詳著螢幕上的照片說道。
    「沒錯,是鋒矢陣吧。」
    那是關原會戰東軍獲勝後,外號鬼島津的猛將島津義弘撤退時使用的陣形。
    並非向後撤退,而是正面朝著德川軍進攻,大模大樣地突破了德川家康的大本營,精彩萬分地離開戰場。那場戰鬥被譽為「島津撤退戰」。
    從這個故事可以明白,這是個完全特化成進攻取向的攻擊陣形。
    「要說很像那個笨蛋會做的事,倒也沒錯。」
    勇斗輕哼一聲,啟動手機的照相功能,把鏡頭朝著正往這邊衝來的《雷》軍,放大畫面。
    紅髮的身影帶頭奔馳在《雷》軍的最前端。
    原本的鋒矢陣,主將應該是坐鎮於底部調度,而不是在最前面帶頭猛衝。不過這種事,的確是很像史坦索爾會做的。
    到此為止,全在勇斗預料之中。可是——
    「什麼?馬!?」
    隨著驚呼,勇斗瞪大了眼睛。
    他反射性地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還是沒看錯。史坦索爾騎在馬上,火焰般的紅髮隨風飛揚。
    至少,去年的他是站在馬戰車上的。是因為見到《狼》的騎兵,而產生「既然如此,我也來學騎馬吧」的想法,所以模仿了嗎?
    「而且……那是啥?」
    史坦索爾手上舉著一枝T字型的巨大謎般物體。由於把畫面拉近了,畫面解析度變差,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乍看之下,勇斗覺得很像螺旋槳。
    「和某隻貓型機器人用的那種道具一樣,他打算用那個來飛嗎?」
    就物理原理而言應該不可能做到。但如果是那個超脫於常識之外的男人,說不定還真的有辦法成功。不可思議的是,勇斗有那種感覺。
    可是,現在不是思考那種無謂事情的時候。
    勇斗重新抖擻精神,喊道:
    「目標是最前面的紅毛!發射!」
    咻咻咻咻!
    在勇斗的號令下,《狼》的陣營同時朝著史坦索爾放箭。
    其實勇斗根本不認為光靠這種攻擊就能殺死史坦索爾那隻怪物。
    畢竟他是在上次戰爭裡,以鐵鎚把所有射來的箭全部打落、毫髮無傷的男人。因此只要能讓他多一道擦傷就很不錯了。
    勇斗的目標與其說是史坦索爾本人,其實是馬。
    就算是虎心王,被這麼亂箭俱發,光是保護自己的身體就來不及了,不可能有多餘的心力保護坐騎。
    只要把史坦索爾從馬背上拽下來,他的機動力就會驟降。說到《雷》的軍隊,就是史坦索爾的一人軍隊。只要削弱那男人的戰鬥力,就等於讓《雷》的整體戰鬥力下降。
    可是勇斗的這個盤算,被史坦索爾接下來的行動輕易地摧毀了。
    史坦索爾把那有如螺旋槳的東西朝前方揮下。
    螺旋槳霎時變成深灰色的護壁,將史坦索爾與他的坐騎一起遮蔽起來。
    晚了一瞬到來的箭雨,被那螺旋槳般的物體輕易地彈開了。
    「啥!?」
    豈有此理的事態幾乎讓勇斗的下巴掉了下來。
    看樣子,那螺旋槳般的物體似乎是某種由板子與棒子組合而成的,也就是類似傘的東西。
    可是,《狼》軍使用的箭鏃,不用說也知道全是鐵製品,而且是以穿透力極高的弩弓發射的。能夠正面彈開鐵箭的材質,不就是……
    「難道說……那是鐵製的嗎!?」
    這又是件豈有此理的事。
    在整個攸格多拉西爾,擁有鍊鐵技術的,應該只有《狼》和《豹》兩個氏族而已。
    除此之外的氏族,都只能從天上落下的隕石中取得極為少量的鐵來使用。
    很難想像《雷》竟然擁有那麼大量的鐵,能夠製造出大到那麼誇張的鐵板——而且既然能把弩箭彈開,應該具有相當的厚度吧?
    ——雖然很難想像,不過否認眼前的現實也沒有意義。
    「只是——那個笨蛋的臂力到底能作弊到什麼程度啊?」
    雖然《狼》軍發射了第二波、第三波箭雨,還是全部被那把巨傘輕輕鬆鬆地彈開了。
    即使心裡明白否定現實沒有意義,可是比起接受現實,他更想懷疑自己的眼睛有問題。    假設那把巨傘全是鐵做的,那麼應該有好幾十公斤重才對。
    而且由於重心極度偏向前端,因此以體感而言至少具有超過一百公斤的重量吧。
    那種東西,他光以一隻手就輕而易舉地拿著。
    那男人果然是披著人皮的非人怪物,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哈哈——!果然下雨天就是要撐傘嘛!是吧!」
    史坦索爾極為愉快地笑著,迴轉手腕,把鐵傘重重靠在肩上。
    看得出來這舉動中沒有任何一個動作是藉著慣性,而是輕描淡寫、揮灑自如地做到的。
    就連必須靠著三個大男人才能勉強搬運的巨傘,一旦讓這男人一拿,看起來就像物體忘記了本身的重量似地。
    「好了,那就是傳說中的戰車堡壘嗎?」
    史坦索爾眼神發亮,興味盎然。
    將傘移開後豁然開朗的視野前方,鐵甲戰車像是堵塞道路出口似地打橫排成一列。
    戰鬥方面的天之驕子——史坦索爾,在一瞬之間就看穿了戰車堡壘的實用性。
    原來如此。雖然看起來不太威風,不過那玩意兒本身就是城塞了。
    就是因為那種東西突然出現在眼前,《豹》的士兵們才無法繼續進攻。
    可是,史坦索爾反而邪佞地揚起嘴角,露出野獸般的樣貌。
    「雖然連《豹》的騎兵團都能擋下來,但你別想光靠這種東西就阻止我哦,周防勇斗!」
    史坦索爾吼著,右臂的肌肉忽地隆起,浮出數道青筋。
    接著他大動作地高揮手臂,把手上的巨大鐵傘扔了出去。
    「嗚哇!」
    「什、什麼事!?」
    「噫咿咿!」
    見到咻咻旋轉不已、以極高速飛來的巨大鐵製炮彈,《狼》的士兵們慌張地從崗位逃走。
    那把巨傘的寬度能讓兩名成人完全隱藏在下方。就算《狼》的士兵再怎麼勇敢,見那種龐然大物落下,會陷入恐慌也是理所當然的。
    轟轟轟!隨著刺耳的聲響,鐵傘不由分說地打飛了一輛鐵甲戰車。
    鐵甲悲慘地皺在一起,到處都是裂痕—支撐鐵甲的木製馬車部分因撞擊而粉碎,完全不留原形。
    「唔,就這點能耐啊?」
    史坦索爾迅疾地策馬鑽入因鐵甲戰車消失而出現的缺口。
    原本因眼前難以置信的光景而目瞪口呆的《狼》士兵們,也因這個事實立刻回過神。
    拿著長槍的士兵混亂地從戰車後方現身,擋在史坦索爾面前。但是——
    「哼!」
    史坦索爾抽出扛在背上的鐵鎚一揮,再加上馬的速度,一下子就打飛了三個人。
    接著他咻一聲將鐵鎚換到左手,把左側的士兵們也掃了出去。
    以前的那把鐵鎚已經在「埃利伐加爾河之役」中,被激流吞沒、弄丟了。現在這把是《豹》新打造給他的。
    為了方便在騎馬時使用,總長度比之前的那把多了約一個人的頭。
    重量也因此增加了。雖然在狹窄的地方迴轉起來應該很不方便,可是對於連那種巨大鐵傘都能操縱自如的怪力人士來說,自然不是什麼大問題。
    和之前同樣程度的,不,比之前更凶猛的暴戾氣勢,讓《狼》軍顫抖不已。
    「接下來誰要上!」
    「嗚、嗚嗚嗚……」
    「啊啊啊……」
    猛烈揮動鐵鎚的史坦索爾那烈火般的咆哮,讓站在最前線的《狼》族士兵們臉色發青地腿軟了。
    在極近距離之處見識到不像人類、怪物般的力量,使他們徹底喪失了鬥志。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時,比史坦索爾稍晚一步趕來的《雷》軍,闖進了戰車堡壘中。
    那是在近距離見到史坦索爾如鬼神般的強大身影,因而湧現狂熱戰意的狂戰士軍團。
    勝負應該確定了。

    「戰車堡壘」及戰陣第一線,被突破了。
    消息立刻傳回勇斗所在的大本營。
    「這個基本上也算是三千年後的戰術,那傢伙也真是的,到底作弊到什麼程度啊?」
    一聽完報告,勇斗立刻恨恨地咒罵著。
    上次的戰爭也一樣。以重裝步兵密集方陣為首的,超越當時知識的劃時代戰術——也被這個名叫史坦索爾,超乎人類規格的傢伙,單靠一個人全數破壞了。
    對於總是孜孜砲砲地仔細做好戰前準備,建構出「勝利公式」的勇斗而言,這種事完全不能忍受。
    那可是光憑一己之力挑釁人類整體智慧的行為。
    雖然這麼說,不過勇斗也早就隱約料到事態會變成這樣,因此受到的打擊並不大。
    《狼》軍也一樣。
    雖然「戰車堡壘」屬於奇策,不過之前就已經被《豹》突破過一次了。《狼》軍早就親身體會到「世事無絕對」這回事。
    此外,「雖然《雷》軍突破『戰車堡壘』的可能性很高,但是不必擔心,我有對策。」勇斗在開戰前早已如此通知過整個陣營,讓這個想法深植人心。
    因為那通知奏效,所以《狼》的軍隊沒有出現太大的混亂,正按照勇斗的指示繼續行動。
    戰陣第二線的士兵們似乎也正英勇地與《雷》軍應戰。
    對手是那個虎心王史坦索爾,以及勇猛果敢的《雷》族士兵。
    而且是徹底特化成進攻取向的鋒矢陣。
    有種完全被壓著打的感覺。
    可是,被壓著打的原因不只是那樣而已。
    《狼》軍勝過其他國家軍隊的壓倒性優勢,被奪走了。
    「竟然是……鐵製武器?」
    沒錯。《雷》軍的裝備整個煥然一新了。
    那是有點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可是,剛才史坦索爾也以鐵傘擋住了從這邊射過去的鐵鏃。
    「難不成……是《豹》給的!?」
    勇斗皺著眉頭沉吟道。
    只能那麼想了。而這麼一來就能理解,為什麼史坦索爾會騎在馬上了。
    假如這推測正確,就表示《雷》與《豹》聯手了。對《狼》而言,沒有比這更大的威脅。
    「克莉絲緹娜那邊從來沒提過這情報啊……」
    雖然克莉絲緹娜是能夠潛入任何場所的高手,可是身體只有一個。
    而且她從生父伯特韋德那邊接收的心腹部下,當然不可能和她一樣優秀。
    所以,能得手的情報是有限的。
    「戰陣第二線被突破了!」
    「呿!沒時間慢慢思考了。」
    沉浸於思考中的勇斗,因傳令兵的報告倏地回神。
    總之,現在得集中精神面對眼前的事態才行。
    對手是史坦索爾。
    只要有一瞬的疏忽大意,就可能因此喪命。
    「好,菲麗希亞!要用那個作戰了。拜託妳了!」
    「是的,哥哥大人!小艾爾,護衛哥哥大人的工作就拜託妳了哦?」
    「好——!」
    艾爾貝緹娜精神煥發地回道。菲麗希亞點點頭,把祕密武器拿在手上,策馬疾奔。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藉著馬兒奔馳的勁勢,史坦索爾把手上的鐵鎚敲進不要命地撲上來的士兵肚子。
    被打飛的士兵撞上身後的四、五名士兵,一齊摔倒在地上。
    接著他捉住從相反方向攻來的士兵長槍,把那士兵連槍帶人地舉起。
    「呃欸!?」
    在戰場上放下武器,等於死路一條。
    因此那士兵拚命緊握槍柄。可是,那正是不幸的開始。
    他突然被抬高到約三名成人疊在一起的高度,正膽顫心驚時——
    「哼!」
    士兵被用力砸向附近一群應該是《狼》的士兵裡。伴隨著壓死同袍的感覺,那士兵也斷氣了。
    「全都是些蝦兵蟹將,我都開始覺得煩了!那隻瘦狼呢?銀髮的母狼也可以哦!」
    身上染滿敵人噴濺的鮮血,虎心王高聲吼道。
    在這半年的時間裡,他一直等待、期盼著再次戰鬥的時刻來臨。
    養精蓄銳、墊伏等待時間過去。
    因此,這種程度的戰鬥是無法滿足他的。
    「唔!」
    他視野的一角突然捕捉到飄揚的金髮。
    史坦索爾轉過頭,與一名和戰場極不相襯的美少女對上視線。那是張有點眼熟的臉孔。
    對了,是之前在「埃利伐加爾河之役」中,包圍自己的七名英靈戰士之一。
    但是史坦索爾記得的只有這麼多,其他部分就沒印象了。也就是說,她只是這種程度的對手而已。
    不過就算不強,終究還是英靈戰士,比起蝦兵蟹將,戰鬥起來至少能愉快一點。
    「呵哈哈,放馬過……」
    就在史坦索爾調轉馬頭,準備朝金髮少女衝去時——
    少女手上有某樣東西發出光芒。
    什麼?正當史坦索爾覺得訝異時——
    「嗚!?」
    強烈的光線射入史坦索爾眼中,把他的視野染成一片白。
    他立刻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女人手上拿著的東西,是鏡子。
    以鏡子折射陽光,巧妙地調整角度,讓光線射入史坦索爾的眼睛裡。
    他隨即扭開頭、睜大眼睛,可是光線依然緊追不捨地追擊而來。
    「史坦索爾!去死吧!」
    「死吧!」
    《狼》的士兵們趁機一窩蜂地朝他撲去。
    就算在那種情況下,金髮女人仍然靈巧地操控鏡子趁機將光線投射在他臉上。
    「咳!雖然是耍小聰明,不過還挺能幹的嘛!喝!」
    史坦索爾緊急別過臉,用力一拉韁繩。
    那是股壓倒性的手勁。
    馬的前腳高高抬起,只以後腳站立。
    下一剎那,原本史坦索爾所在之處布滿了《狼》士兵的長槍。
    「呼,好險好險。」
    這次還真有點被嚇到了。
    在遭受攻擊時被奪去視力,除了生命飽受威脅之外什麼都算不上。
    光線與敵人的追擊再次襲來。
    可是,這次史坦索爾不再別過臉,而是不以為意似地,以鐵鎚敲向飛撲過來的《狼》族士兵天靈蓋。
    就算對方從與光線相同的方向撲過來,也就是所謂來自死角的攻擊,史坦索爾也輕鬆地抓住對方,用力敲下去。
    「喝啊啊啊啊啊!!」
    接著,他翻轉鐵鎚,以握柄底部敲擊。
    敲。
    不斷地敲。
    沒有任何一擊落空。
    準確無比的敲擊。
    轉眼之間,《狼》的士兵在他周圍疊成了屍山。
    「騙……人……這是怎麼做到的……!?」
    因黑暗而變得敏銳的聽覺,捕捉到女人沙啞的聲音。
    似乎無法相信眼前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當然的,因為史坦索爾現在正閉著眼睛。
    他咚咚咚地以握柄敲著自己的肩膀,威猛無比地笑了。
    「哈!不用看蝦兵蟹將正好。」
    不小心睜開眼睛的話,會因冷不防地照射過來的光線而被嚇到。
    既然如此,乾脆從一開始就把視線遮住。
    竄過背脊的麻癢感覺可以告訴自己攻擊的間隔時間。
    破風的聲音能夠通知自己有人來襲,並告知與對方之間的距離。
    氣味,可以分辨敵我,以及傳達對方的位置。
    有這麼多情報的話,就算不依賴視覺,一樣有辦法戰鬥。
    ——原本,光靠那些情報是無法戰鬥的,不過如果是史坦索爾,就能辦到。
    「好啦,遊戲結束了。」
    他驟然睜眼,以鐵鎚指向金髮少女。
    「嗚!」
    金髮女人不甘心地咬著嘴唇,調轉馬頭飛馳而去。
    看樣子是明白作戰失敗,所以打算逃走。
    怎麼能讓妳逃走!史坦索爾踢著馬腹,可是又停了下來。
    不知為何,女人逃走的模樣與之前戰鬥中見過的瘦狼身影重疊在一起。
    有股不好的預感。

    「對不起,哥哥大人,我沒辦法除掉史坦索爾。雖然想至少要讓他受點傷……」
    「不會,辛苦妳了,菲麗希亞。難道說,連雷射攻擊也不管用嗎?」
    勇斗慰勞著回來的菲麗希亞,無奈地聳肩。
    在二十一世紀的運動世界中,以光線照射對方選手的行為被視為卑鄙的手段,因此禁止使用。
    可是,這裡是攸關生死的戰場,與追求堂堂正正比賽的運動不同。
    尤其《雷》軍的強度大幅依賴於史坦索爾個人,只要降低他的戰鬥力,就等於降低了《雷》軍整體的戰鬥力。
    正如菲麗希亞說的,就算無法殺死史坦索爾,至少要讓他受點傷,可是……
    「那個笨蛋果然很棘手吶。」
    像是投降似地,勇斗雙手朝天,聳著肩膀。
    就算以七名英靈戰士夾擊也沒用。
    被洪水沖走後還是活蹦亂跳地回來了。
    以正常的方式對戰,只會徒然增加傷亡的人數,所以改以卑鄙的手段戰鬥,但還是完全被擋了下來。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除掉他?老實說,就連勇斗也百思不解。
    「算了,反正打了也贏不了,那就不戰而勝吧。」
    勇斗不懷好意地揚起嘴角說道。
    沒錯。他原本就不認為能以雷射攻擊打倒史坦索爾。
    那攻擊原本就只是碰運氣般的準備運動。
    而且,也是誘餌。
    因為那種攻擊,會讓被攻擊的人感到煩躁。
    史坦索爾沒追上來,這讓勇斗有點意外,不過還是沒問題。
    因為他們已經進入《狼》的血盆大口中了。
    接著只要咬下去、狠狠晈碎對方就好。
    勇斗轉身,披風飛揚。他踏上馬戰車的臺座,舉起手臂高聲叫道:
    「通知全軍,時機已到。展開※衡軛陣!」(編註:古代陣法,與長蛇陣相似,採用多路縱隊併排的形式。)

    自從史坦索爾成為宗主以來,《雷》軍做了不少錯誤嘗試,最後以模仿「箭頭」的形狀為基本陣形,並且沿用至今。
    因為那是最能活用猛將史坦索爾的陣形。
    而箭身的部分,總是坐鎮於尾端,代替在部隊前方衝鋒陷陣的史坦索爾指揮全軍的,是少主副手夏斐。
    正因為他在後方整頓部隊,所以史坦索爾才能不計較各種小事,專心逞威。
    假如史坦索爾是「動」,那麼夏斐就是「靜」的男人。他個性沉著冷靜,用兵方式雖然樸素卻堅實,很受稱讚,也被人譽為『星鐵手甲』。
    「呿!到底是怎麼了!?」
    而那個夏斐,現在正面露動搖之色地咒罵著。
    太奇怪了。
    到目前為止,《雷》軍應該完全壓著《狼》軍打才對。
    接連突破了阻擋在前方的《狼》軍戰陣第一線、第二線,現在《雷》軍應該已經完全掌握戰鬥的局面,乘上了勝利的浪頭才對。
    當戰陣第三線被一刀兩斷後,勝券已然在手,《狼》軍的潰敗只是時間問題。他是那麼想的。
    明明是那樣才對,可是——
    回過神時,形勢已經被完全逆轉了。
    突然地,從左、右、後三方面都傳來吵鬧的聲音,接著,《狼》的士兵轟然大舉逼近。
    這是不可能的事。
    在《雷》軍猛攻之下,完全被切斷連繫的、原本應該化為烏合之眾的《狼》軍,竟然毫不膽怯地反過來再次朝我軍猛攻,這種事情他還是第一次遇上。
    「就像老爹說的嗎?」
    呼~夏斐頻頻擦著額頭上滲出的汗水。
    不久之前,史坦索爾向夏斐傳令。
    敵人太不堪一擊了,八成有什麼陷阱,要士兵們不可以鬆懈下來——是這樣的命令。
    老實說,夏斐原本認為是史坦索爾多心了。
    敵人不但築起能把《豹》那超過萬人的騎兵團輕易擋下的鐵壁城砦,甚至使出了以光線偷襲的奇策,拚命地想絆住史坦索爾不是嗎?
    那就是力不從心、無法阻擋攻勢的證明吧?
    可是,史坦索爾的直覺才是正確的。
    「要是指示再晚一點來,全軍現在已經瓦解了呢。」
    假如在什麼都沒事先知會的情況下,突然發現被敵人夾擊,士兵們的動搖應該會遠遠超過夏斐剛才的程度吧。
    肯定會因恐懼而錯亂、轉眼間把恐慌傳染給其他士兵,讓《雷》軍失去軍隊該有的模樣。
    「雖然是這麼說……可是該怎麼辦呢!?」
    夏斐苦惱地在眉心製造皺紋。
    多虧事前做出了指示,還有史坦索爾的領袖魅力,才能防範未然地勉強防止士兵陷入混亂。但現實是,《狼》軍正從左右兩方一湧而上。
    陣形這種東西,基本上都是以敵人在前方為前提來推演、佈置的。
    對於從側面與背後發動的攻擊,防禦力很弱。
    而「箭頭」陣形的那種傾向也特別明顯。
    現在是藉著士氣高昂而勉強支撐著,可是無法避免壓倒性的不利局勢,戰線遲早會崩潰,可以預見《雷》軍瓦解的場面了。

    另一頭,像是為了發洩至今為止一味挨打的鬱悶,《狼》各部隊的將領全都氣勢如虹。
    「等這指示等很久了!克萊斯隊!前進——!」
    第一線的右翼,《狼》的最大派系——約爾根組的二頭目下令道。
    「大衛隊!要上了!別輸給克萊斯大哥哦!」
    第一線左翼,同為約爾根組的二頭目副手激勵著部下。
    「阿拉里克隊!現在正是立戰功的大好時機!」
    第二線,格尼巴城砦的年輕砦主阿拉里克高舉長槍喊道。
    「歐洛夫隊!轉進!讓他們知道《狼》厲害的不只有吉可露妮或斯卡維茲大哥而已!」
    第三線,《狼》位列第四的歐洛夫開始行動。
    那是現在被派任為《狼》的糧倉都市津利市市長的男人。
    「很好……很好!」
    一如預料的發展讓勇斗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
    從駐紮在小山峰上的勇斗大本營,可以清楚地看見《狼》軍逐步包圍《雷》軍的光景。
    「好厲害,就像流沙一樣呢。」
    菲麗希亞俯瞰著同樣的光景,讚嘆道。
    這形容的確貼切。
    一旦落入其中,砂子就會源源不絕地湧上。與那種情況一模一樣的場面。
    「是啊,看來他們已經確實被陣形給包圍了。」
    衡軛陣——
    將部隊垂直排成兩行、限制敵人行動,以包圍、殲滅敵人為宗旨的陣形。
    將敵人誘騙、呼喚至兩行部隊的正中間後,再反轉部隊,以夾擊的方式擊潰敵軍。
    特別能發揮效果的,就是現在《雷》軍採用的鋒矢陣之類完全特化成進攻取向的攻擊陣形。
    根據史坦索爾的能力與性格,可以判斷他會以攻擊型陣形進攻。
    的確,無法阻止史坦索爾的攻勢。
    但,這是團體戰。
    不是一對一,而是多對多的戰鬥。
    只要在沒有史坦索爾的情況下,逐步殲滅他的後方部隊,這邊就贏了。
    像是折磨人似地,《狼》軍不斷收緊著包圍網。

    「哼,還真行啊。」
    夏斐派出緊急使者通知史坦索爾《雷》全軍陷入危機的事,讓史坦索爾愉快地笑了起來。
    他十分瞭解現在不是笑的時候。
    可說是生死存亡的危機。
    所以才有趣。
    要說傲慢,的確是很傲慢。但是史坦索爾最大的煩惱就是自己太強了。
    在全力以赴前,戰鬥就結束了。就贏了。
    他總是感到不滿足。
    他一直追求著能讓自己盡全力衝撞的好對手。
    「果然你是最棒的啊,周防勇斗。」
    現在回頭想想,上次的「埃利伐加爾河之役」中,自己只是小露一手,沒有使出全力。
    這並非瞧不起周防勇斗。
    只是因為至今為止,每次的戰鬥總是三兩下就結束了,為了享受戰鬥的樂趣,所以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了手下留情的習慣。
    可是,這次他從一開始就卯足全力。
    認真地突破敵軍,然後被反攻。
    也就是說,周防勇斗精彩地反擊了史坦索爾的「全力」。
    如果這不叫有趣,什麼才叫有趣?
    所謂的一決勝負,是要在旗鼓相當的情況下才最能令人熱血沸騰。
    「現在不是稱讚敵人的時候吧?請快點做出撤退的指示!您已經完美演出誘敵的角色了,接下來請交給我父親弗貝茲倫古吧!」
    《豹》派遣來的客將納爾弗,與平時沉穩的模樣大相逕庭,以帶著熱度的口吻說著。
    原本,像他這種身分地位的人——而且就算是兄弟之邦,也還是其他氏族的人,是不會被指派為傳令人員的。
    可是《雷》軍裡已經嫻熟馬術的,只有史坦索爾和其他幾人而已,在當前這種分秒必爭的迫切狀況下,沒有比身為遊牧民族的他更適合傳令的人選了。
    「哈!撤退?不要說傻話了。好戲才正要開始呢。」
    史坦索爾露出猙獰的樣貌,舔了舔嘴唇。
    再重覆一次,所謂的一決勝負,是要在旗鼓相當的情況下才最能令人熱血沸騰。
    上一戰是以敗北結束,要是這一戰又撤退,怎麼能算旗鼓相當的對手呢?正是要翻轉這個危機,自己才能以那男人的好對手身分,與他並駕齊驅。
    這該說是身為「虎心王」的自尊心吧,但旁人是無法理解的。
    「您、您在說什麼呀!?請別說那種傻話!現在不撤退,整個軍隊很有可能被殲滅哦!?」
    「不對哦。那樣才是死路。」
    史坦索爾斷言。
    這個「箭頭」陣形,原本就是完全特化成進攻取向的陣形,不適合後退。
    而且,最重要的是,事到如今才下令撤退,士兵就會明白我軍已經敗北。那樣一來,目前勉強維持住的士氣將在瞬間瓦解,陷入恐慌狀態。那種場面已經可以預見了。
    變成那樣的話,肯定會成為《狼》的絕佳獵物。
    「那、那麼,您究竟打算怎麼做呢?」
    「呵!不管什麼時候,我要做的事都只有一件。」
    史坦索爾像是要捏碎般握緊愛用鐵鎚的握柄,威猛地笑了。
    沒錯。史坦索爾所率領的《雷》軍,就只會做那件事而已。
    過去是如此,今後也相同。
    「通知全軍!後退的話只有死路一條!想活下去的話就只能前進突破重圍了!別擔心,我會在前面開路!!」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閃開閃開閃開——!」
    史坦索爾朝著四面八方揮動鐵鎚。
    揮動。
    揮動。
    無論朝自己湧來的是《狼》兵或是什麼,只要擋在他前方的事物,全都遭遇淒慘的下場。
    不管前方有多少人,都無法讓他的速度絲毫減緩。
    「嗚喔喔喔喔!前進前進前進——!」
    「《狼》根本沒啥了不起嘛!」
    「我們有史坦索爾大人在!大人是所向無敵的!」
    跟在史坦索爾身後的士兵們也氣勢如虹地一味前進。
    「這、這些人是怎麼搞的……」
    「好、好強。強得不像話啊。」
    「那些人的臉是怎麼了。是妖怪!有妖怪附在他們身上啊!」
    照理說應該擁有壓倒性優勢的《狼》軍,現在反而被《雷》軍非比尋常的氣勢給吞沒了。
    原本《雷》的士兵就是以高昂士氣為武器,而現在的《雷》軍,就連最下層的兵卒都像是被宗主的野性與鬥志附身了。
    以前所未有的強勢,如字面意義,成為了一枝「箭」,貫穿了《狼》軍。
    那消息立刻傳回了《狼》的大本營。
    「發現被包圍,可是依然繼續前進嗎?」
    勇斗恨恨地啐道。
    如果撤退的話,就正中勇斗下懷了。
    《雷》士兵的可怕之處,在於那被名為史坦索爾的領袖率領而誕生的,強到異常的壓倒性攻擊力。
    換句話說,《雷》軍若忘了進攻,史坦索爾的神力效果也會被解除,變成不知所措四處逃竄的烏合之眾。
    那樣一來就不會是《狼》軍的對手了。
    ——應該要變成那樣的。可是……
    「該說是笨到一成不變所以才繼續向前衝呢?還是因為野性的直覺呢?」
    前進。這正是勇斗設下的陷阱中,唯一的活路。
    史坦索爾是天下無雙的豪傑。
    不論是誰,都無法阻擋在他前方。
    就算是『最強銀狼』吉可露妮,或是前任『最強銀狼』——『嘲諷的虐殺者』斯卡維茲,都無法阻止他的進軍。
    勇斗也為了避免出現太多犧牲者,因此在正面迎戰史坦索爾的陣地配置了最少的兵力。
    「哥哥大人,再這樣下去他們會突破重圍的。請您命令各部隊再接再厲,一定要想辦法把《雷》給……」
    菲麗希亞說出了與她那穩重容貌不相襯的危險建議。
    她是出生在戰亂頻仍的攸格多拉西爾的將領,尤其現在《狼》正緊掐著可謂宿敵的史坦索爾的頸子。
    會無法冷靜也屬正常。
    「……不,別那麼做。而且還要下令全軍,嚴格禁止過度追擊。」
    可是,稍微沉思了半晌後,勇斗搖頭道。
    基本上,對勇斗說的話一向忠實照辦的菲麗希亞,這次似乎無法接受:
    「為、為什麼呢?這明明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窮寇莫追。」
    勇斗以苦澀表情說道。
    戰功有一大半都是因追擊而來的。對勇斗來說,想利用這大好機會的心情和菲麗希亞是相同的。
    可是,與眼前情況極為相似的故事,從勇斗腦中閃過。
    就是之前提過的「島津撤退戰」。
    島津軍只有一千五百人,另一方面的德川軍則是將近十萬的大軍。雖然如此,勇於追擊的德川軍卻因島津軍的反擊受到重創,就連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德川家康的四男松平忠吉等有名的將領也因此受傷。
    勇斗愛讀的兵書《孫子》中也提過「※投之無所往者,諸、劍之勇也」。(編註:典出《九地篇》。)
    意思就是,把士兵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時,士兵就會個個變成有如春秋時代知名勇士專諸、曹劌一般的勇者。
    現在的《雷》軍正是這種「只能前進作戰了」的情況,而且其怒濤之勢還帶著股怪物般的氣魄。
    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重蹈德川軍的覆轍,反而吃到意料之外的苦頭。
    「算了,不過總之,第一戰是由我方……」
    「父、父親大人,大、大事不妙!」
    正當勇斗準備喘口氣時,克莉絲緹娜衝了進來。
    總是冷靜沉著、一臉淡然的她,現在一反常態地臉色大變,而且還上氣不接下氣,應該是以全力奔來這裡的吧。
    「呼……呼……南、南方的不遠之處,有騎兵部隊正在接近!數量,超過一萬!!」
    「什麼!?」「妳說什麼!?」
    勇斗和菲麗希亞都因克莉絲緹娜的報告內容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叫。
    不可能的。
    在這個攸格多拉西爾,擁有超過一萬兵力的騎兵團的,只有具備製造馬鐙技術的《豹》而已。
    可是《豹》的領土是從米德加爾特地區延伸到亞爾夫海姆地區北方,而這裡是※塔內斯河以南的華納海姆地區。(譯註:典出北歐神話。塔內斯河<Tanais River>是華納神族的居所——華納海姆地區內的河流名,亦為今日俄羅斯主要河流——頓河<Don River>的舊名。)
    兩者之間夾著雖然現在國勢明顯衰弱,但在過去是十大強國之一的《蹄》。
    他們到底是怎麼越過《蹄》來到這裡的?
    現在才剐剛辛苦地擊退了強敵史坦索爾而已。
    與另外那萬人騎兵團連續交戰,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而且,《狼》軍是面對著從西方來襲的《雷》軍布陣,因此完全處於從腰側被偷襲的情況。
    以一句話形容,現況就是「糟到不能再糟」。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Act 6
    「聽說他對納爾弗誇下了海口。不過看樣子,還是沒能打倒那男人嘛……那位紅髮的兄弟。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以輕蔑的態度俯瞰著脫離戰場的《雷》軍,高聲朗笑著。
    男人的樣貌,非常適合以異形來形容。
    臉的上半部覆蓋著漆黑的面具,從眼窩處可以窺見他的眼神充滿了不祥的瘋狂之色。
    除此之外,修長的身材、金色的頭髮、端正的嘴唇,全都是翩翩貴公子般的風情。也因此,邪門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男人的名字叫弗貝茲倫古,是《豹》的宗主。
    「果然設了陷阱呢,真是危險。」
    原本弗貝茲倫古的計畫是:讓史坦索爾打破「戰車堡壘」,接著兩軍合流,集中兵力闖入《狼》軍裡,一口氣把《狼》軍收拾乾淨。
    可是,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就像自己深信史坦索爾有辦法打破戰車堡壘,曾經和那隻怪物作戰過的勇斗,應該也會以「戰車堡壘會被打破」為前提來擬定作戰計畫吧?
    結果就如他預料的。
    如果就那樣接在《雷》軍之後衝入戰場,《豹》應該也會被那可稱為「狼之血盆大口」的包圍陣形給晈死吧。
    「你的拿手絕活就讓我用用吧,勇斗。咯、咯咯咯。」
    似乎止不住笑意,弗貝茲倫古以手掩著嘴巴。
    上個冬季,弗貝茲倫古利用還是《狼》的少主時建立的管道,徹底對這兩年來《狼》的戰鬥進行調查。
    然後,他知道了。以正面部隊吸引敵人注意力,趁著敵人出現破綻時,讓具有機動力的分遣隊從敵人側面或後方偷襲的「打鐵戰術」。
    他們一定想不到自己竟然會中這招。不論在出人意表方面,或者是以《豹》、《雷》兩軍的特性而言,他都覺得這是絕妙的作戰計畫。
    在決定戰術後,為了提高成功率,弗貝茲倫古在做前置準備時費盡了心思。
    曾經讓《狼》嘗過好幾次苦頭的那個老狐狸——《爪》的宗主伯特韋德的女兒投靠成為勇斗手下的事,弗貝茲倫古早就聽說了。
    因此他一直很小心地保持作戰的機密性。
    徹底隱瞞《豹》與《雷》之間的關係。在米德加爾特地區搗亂,讓《狼》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一帶。
    士兵的移動也是。不讓敵人察覺地把部隊分成小批,偽裝成商隊,或者利用海路,花了許多時間陸續送往華納海姆地區。
    行軍時也是。為了躲開探子的眼睛,特地繞了一大圈,選擇險峻的路行走。
    沒錯,一切全都是為了這個時刻。
    現在的《狼》將其側面毫無防備地暴露在《豹》的面前,而可說是騎兵天敵的戰車堡壘則集中在陣營前方。
    而且,《狼》在激戰中壓制著《雷》,氣勢應該正鬆懈下來了吧。
    沒有比現在這種情況更理想的,報多年之仇、雪多年之恨的方式了。
    弗貝茲倫古轉身揚起披風,從高處下令:
    「各位!洗刷過去屈辱的時機到了!儘管殺個片甲不留吧!全軍……突擊——!」

    「嗚!敵襲!?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大衛表情嚴肅地皺眉,瞪著突然出現的騎兵團。
    再怎麼看,那都是《豹》的軍隊不是嗎?
    先前曾經在愛爾姆特河以北的草原——納斯特隆德戰鬥過的對象。
    不應該於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的傢伙。
    「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衛是年紀輕輕,才二十八歲就被提拔成為《狼》的最大派系約爾根組二頭目副手的優秀人才,離無能兩字很遙遠。
    早晚絕對能得到宗主勇斗的直系誓盃,大家都認為他前途無量。
    而那樣的他,現在正極度混亂著。
    直到剛才為止,大衛隊都在攻擊陷入「衝軛陣」中的《雷》軍。
    所以現在幾乎處於背後門戶大開的狀況。
    「總、總之你們先翻轉方向!翻轉方向!快點!」
    大衛慌忙地下令,可是士兵的反應卻慢得像烏龜一樣。
    大衛隊的人數共五百人。人數這麼多的話,就算想翻轉方向,也不是簡單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士兵完全混亂了。
    因不徹底的「贏了!」這種喜悅而稍微鬆懈下來,並不是好事。
    斷過一次的緊繃之弦,想重新接上並不容易。
    就在這時,《豹》一口氣縮短了與《狼》之間的距離,襲擊過來。

    「喝啊喝啊喝啊——!」
    瓦利一面策馬急奔,一面連連放箭。
    雖然面對怪物史坦索爾時輸得臉上無光,可是瓦利儘管不完美,卻仍是《豹》裡的騎射高手。
    他箭無虛發,每一箭都穿透了《狼》士兵的眉心。
    對方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狼》軍完全被《豹》的攻擊嚇得驚惶失措。
    「哈!真笨重啊!」
    從那些人狼狽不堪的模樣,完全想像不到是上次戰爭裡以「弩的三段射擊」精彩地把瓦利手下的精銳部隊趕走的傢伙們。
    「算了,都可以啦。讓我來為部下們報仇!你們!上!」
    「「「「「唔喔喔喔喔喔喔!!」」」」」
    在瓦利的號令下,《豹》的騎兵們扔下弓箭,掄起長槍衝進《狼》的陣營裡。
    有的人隨著勢頭,接連把《狼》的士兵刺成肉串:有的人則是將《狼》士兵的頸子一槍挑斷。
    此外,還有一些《狼》的士兵被疾馳的馬撞飛了。
    在威猛的騎兵面前,《狼》軍幾乎做不出像樣的抵抗,接連地戰死了。
    單方面的——
    完全是單方面的屠殺。
    混亂引發了更多的混亂,並且腐蝕著士兵的心。接著,終於——
    「嗚哇啊啊啊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不行了!全都完了!」
    有人扔下武器,臨陣脫逃了。
    只要有一個人逃走,就會變成導火線,讓士兵一個接著一個開始逃亡。
    小小的漣漪瞬間擴散,成為巨大的潮流。
    「可惡!不要逃!戰鬥啊!你們不戰鬥嗎——!」
    這樣一來,不論指揮官再怎麼大喊訓斥,也無可奈何了。
    陷入恐慌狀態的士兵們,是聽不見那命令的。
    只是一味地四處逃竄。
    「哼,那個人就是這部隊的隊長嗎?」
    瓦利目光銳利地發現對方,隨即殘忍地笑著舔嘴。
    他踢著馬腹,筆直地縮短距離、逼近。
    「什麼!?」
    發現有人接近的敵方指揮官驚訝地叫著,可是來不及了。
    「再會啦。」
    瓦利刺出的一槍,貫穿了他的胸膛。
    「大衛大人戰死了——!」
    「敵人還在猛攻!」
    「阿拉里克大人請求立刻支援!」
    各部隊接連不斷地傳來凶訊。
    「嗚!再這樣下去……」
    勇斗緊咬牙關呻吟著。
    戰況單方面地不斷惡化。軍隊這種東西,只要崩潰過一次,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兵敗如山倒了吧?——他被這種焦躁感所侵襲。
    生平第一次碰上的經驗,讓勇斗咬緊了牙根。
    「這種時候,要是斯卡維茲在就好了。」
    並且他下意識地,說出了示弱的話。
    如果有那隻經驗豐富又冷靜的前任『最強銀狼』在場,應該能對現狀做出中肯的建議吧。
    或者是衝上前線,為勇斗爭取思考的時間。
    可是,現在他人不在這裡。
    他正駐守在遙遠的慕克威治。
    就算策馬全速疾奔,趕來這裡也要三天。
    「哥哥大人,我們先撤退吧。戰爭的勝敗取決於時運。就算是哥哥大人,也不可能百戰百勝。讓我們先從這裡撤退,重整旗鼓吧。」
    「!」
    菲麗希亞的話讓勇斗緊咬著下唇。
    他腦中很明白事實就是這樣。
    可是,從他人口中聽見時,被現實衝擊的感覺還是很難受。
    「只能這樣、了嗎……」
    勇斗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
    應該要撤退。理性在一旁吶喊著。
    可是現在,占據勇斗內心的,是極為強烈的危機感。
    和過去與《雷》戰鬥時使用的假撤退不同。
    是完全的敗逃。敵人應該會大舉追擊過來吧?
    那樣一來,《狼》的士兵們將會遭受前所未有的損害。
    而領民們應該也會遭殃吧?
    男人被殺,女人被玷汙,小孩子會被當成奴隸販賣。就算有人好不容易逃過一劫,也會因為糧食被搶光,最後只有餓死一條路可走。
    不管《孫子》或是《君主論》,都開示說:一旦有事時,要無情、要合理地思考。
    沒辦法救的部分要快點割捨,只保護還有救的部分,這才是明智之舉。這些道理勇斗都明白。
    雖然如此,他還是無法選擇那麼做。
    他無法容許那麼殘忍的事出現。
    雖然無法容許,可是現實還是無法撼動地橫亙在他眼前。
    該怎麼做才好?
    該怎麼做,才能翻轉這種危機的狀況?
    難道、難道沒有任何方法了嗎?
    勇斗無可奈何地痛恨著自己的無力。
    這種時候,如果自己有史坦索爾那種壓倒性的武力,就能拯救所有人了。
    「……啊!」
    突然,天啟般的想法在勇斗腦中一閃而過。
    雖然是危險至極的計策。
    可是,只有這招可以使用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
    「噫————!」
    「神、神啊——!」
    「媽媽——!」
    《狼》軍前線,變成了狼號鬼哭的地獄場景。
    士兵們不再是《狼》之類的猛獸,而是被闖入的殘暴騎兵們嚇壞,毫無反抗之力地等待被獵殺的可憐羊群。
    士兵們的心,完全被恐懼給支配了。
    戰鬥氣焰什麼的,早就被吹熄了。
    所有人全都專心致志地祈求自己不會在這裡被殺、滿腦子都是希望自己能在這場危機中活下來的念頭。
    全軍崩潰,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就在這時候——
    噹!噹!噹!
    刺耳的銅鑼聲響遍戰場。
    不論敵我,全都反射性地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接著,他們目睹了。
    高舉著無數《狼》旗幟的軍隊。
    還有帶頭奔馳於軍隊前方的馬戰車。
    以及站在那輛馬戰車上的,黑髮少年的身影!
    「不要害怕!《狼》的勇者們啊!」
    扯破喉嚨似的吶喊,雖然是在戰場上,但還是不可思議地鑽入了士兵們的耳中、傳入了士兵們的心底。
    這是因為勇斗的聲音本來就清亮,不過不敗的總司令現身,讓士兵們稍微恢復了冷靜,這個因素占的比例更大。
    勇斗唰地高舉手,繼續喊道:
    「別放棄!好好拿起槍、列好陣形!重新把戰車堡壘排好!我們還沒輸!」
    他用盡全力地,高聲叫道。
    這就是,勇斗找出來的,起死回生的一手。
    要說無謀的話,確實是很無謀沒錯。
    可是,在敗色極濃的情況下,想讓失去鬥志的士兵重新燃起戰意,就只能這麼做了。
    為什麼《雷》軍的士氣會異常高昂呢?
    那是因為史坦索爾的強大。但也是因為總司令總是帶頭衝在最前面之故。
    戰國時代的霸王織田信長也是。雖然他會派柴田勝家、森可成等旁人難及的猛將在前線戰鬥,可是自己也會騎著馬、離開大本營上前線鼓舞士氣,讓士兵們精神大振。
    在近處見過信長戰鬥的模樣,日後打下加賀百萬石基礎的前田利家,他在緬懷當年時曾經如此說過——
    「會戰時,如果總司令只知道待在司令部,而前線已經被打潰一、兩道戰線,那麼敵人一定會大舉攻入,因而吃到無法想像的大敗仗。」
    亞歷山大大帝也一樣。即使在建立了巨大的帝國後,只要有戰爭,他就會上前線鼓舞士兵,據說有時還會因此受傷。
   
    一味待在安全的場所下達指示,這種將領不會有人想跟隨。
    不顧自身安危、帶頭向前衝的將領,人們就會追隨上去。
    一支箭咻地從勇斗臉頰擦過。
    雖然如此,勇斗還是毫不畏懼地砰砰拍著自己胸口,獅吼道:
    「相信……我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士兵們眼中再次燃起戰意之火。

    「呼哈哈!進攻進攻進攻——!」
    弗貝茲倫古心情極好地催促士兵攻擊。
    《豹》的騎兵團以怒濤之勢踢飛、砍倒、蹂躪著敵人。
    殺死敵人一事喚醒了《豹》士兵們的獸性,讓他們更加凶狠地攻向《狼》軍,完全是勢如破竹的狀態。
    相反地,《狼》的士兵們面對《豹》的猛攻,似乎連應戰的餘力都沒有了。
    「唔!那是……」
    弗貝茲倫古忽然見到林立在遠方的《狼》軍旗幟。
    那是當年還是洛普特的弗貝茲倫古想收入手中的旗幟。
    也是現在他最想摧殘、虐殺的男人擁有的旗幟。
    「那裡就是《狼》的司令部!朝那裡攻擊!不過別殺死那個小鬼宗主。能夠把他活捉來我面前的,不論要求什麼,我都重重有賞!」
    「「「唔喔喔喔喔!!」」」
    弗貝茲倫古的命令讓《豹》的士兵們精神大振。
    他是一點也不小氣的男人。
    一直以來,弗貝茲倫古在賞賜部下時都相當慷慨。對他來說,向勇斗復仇才是一切,累積金銀財寶什麼的都是第二、第三順位的事了。
    而《豹》的士兵們也是。他們全都知道宗主雖然脾氣不好,可是十分大方。如果他說想要什麼都重重有賞,那麼結果就十二萬分值得期待。
    士氣陡然爆升,《豹》軍一舉湧向《狼》的司令部。
    勝利已經在眼前了。
    弗貝茲倫古舔著嘴唇,等著麾下精英們壓制住《狼》大本營的士兵們,把那可恨的黑髮小鬼拽到自己面前來。
    ……他一直等著,可是——
    「喂,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啊!?」
    喜訊還是沒有傳來。
    仔細一看,守衛《狼》大本營的士兵們正拚命地刺出長槍來負隅頑抗《豹》騎兵團的進攻。
    該說不愧是保護宗主的大本營士兵嗎?果然是精英雲集。
    不過,終究只是一時的抵抗而已。
    那種程度的兵力,是無法長時間抵擋《豹》的猛攻的。
    弗貝茲倫古藐視地想著。可是別說攻陷對方了,不知不覺中甚至還被反攻回來,這讓他的嘴角氣得扭曲:
    「為什麼!?為什麼比不過對方!?」
    這是很明顯的怪事。
    論士兵的熟練度,很明顯是《豹》高於對方。
    論軍隊的佈陣,拿下側腹位置的《豹》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明明是這樣,可是——
    雖然不是很多,但是《狼》的戰線確實地、慢慢地重新恢復原本的狀態了。
    「那些傢伙這種異常強悍的氣勢是怎麼回事!?」
    《狼》軍後方的空氣似乎因熱氣而出現扭曲了。
    遠遠看去,每個士兵全都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他們咬牙切齒、橫眉豎眼,以凶神惡煞的樣貌面對《豹》的攻勢。
    「就如同勇斗大人說的!我們還沒輸!」
    「沒錯!只要有勇斗大人在,《狼》就不會輸!」
    「保護好勇斗大人!勇斗大人才是我們《狼》的希望!」
    「拿起武器!別讓敵人靠近他!」
    到底是什麼原因,驅使他們做到這種程度呢?
    弗貝茲倫古不是神,無法推導出答案。然而就算他得到答案,恐怕也不願意承認吧。
    一言以蔽之,就是從勇斗的器量誕生的奇跡。
    總司令站上了最前線。
    光是那樣,是無法產生如此戲劇性變化的。
    近年來,《狼》軍裡的外族人士也增加了,可是大部分的士兵,仍然都是出生於《狼》、成長於《狼》的族人。
    所以他們很清楚。
    勇斗成為宗主之前,自己經歷過的那些屈辱與貧困的日子。
    勇斗成為宗主之後,為他們帶來的那些光彩與繁榮的日子。
    只要勇斗還活著,就算自己戰死沙場,家鄉的妻小們還是能有安穩的未來。反過來說,如果勇斗死了,即使自己還活著,一家人還是會流落街頭。
    他們對此深信不疑。
    因為勇斗在這將近三年的時間裡,累積了足以讓他們如此相信的實際功績。
    身為《狼》的一員,只有勇斗是非保護不可的人。
    就算只有一步,也不能讓敵人更加接近勇斗。
    那股堅定的意志,使得勇斗在不經意的情況下,對士兵布下了背水陣。
    就像前面曾提過的《孫子》中的那段話所述;就像剛才奮勇作戰的《雷》軍。被逼到走投無路、唯有一戰時,就算是普通的士兵,也會變成萬夫莫敵的勇士。
    面對那驚人的氣勢,《豹》的士兵們全被壓倒了。
    《豹》的士兵會膽怯,也是自然的。
    在嚴苛的自然環境中生活的遊牧民族,與農業民族相比,人口是壓倒性地少。
    因此他們尊重人命,也不打贏不了的戰爭。
    比起打倒敵人,保護自己才是第一要務。以※安息回馬箭為代表,一面逃走一面趁機回頭射箭的戰術,就是這種民族性使然。(譯註:一種由安息騎兵發揚光大的弓騎兵戰術。在戰場上佯裝撤退來誘敵追趕,等敵人接近之後突然回頭向其放箭。)
    雖然他們是來取人性命的,可是並不想賭上自己的性命。
    這種覺悟上的差距,彌補了熟練度與戰力上的不足,並且翻轉了戰局。
    現在《豹》的士兵們,面對燃起置生死於度外鬥志的《狼》軍,開始膽怯、裹足不前了。
    而《狼》軍也趁機重新排列好戰車堡壘。
    如此一來《豹》就一籌莫展了。
    「為什麼!就算做到這種程度,我還是贏不過那傢伙嗎?在將領的器量上,我不如他嗎!?」
    弗貝茲倫古發自靈魂深處地悲鳴著。
    回天乏術,只能撤退了嗎?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
    一道電光竄過戰場。
    任憑奔馳之勢揮動鐵鎚,把擋在前方的鐵甲戰車打得粉碎。
    「很好!那就捲土重來吧!」
    燃燒般的紅髮隨風飄揚,史坦索爾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哈哈——你還真不賴啊!周防勇斗!竟然能從那種絕境中反擊回來!」
    嗡!
    史坦索爾以一記鐵鎚把撲上來的好幾名《狼》兵一口氣橫掃打飛,愉快地笑著。
    沒錯,真是愉快。
    愉快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接連兩次把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上的男人。
    就算陷入窮途末路的危機中,他也相信那男人一定會重新站起。
    所以他才會像這樣,等著時機到來時,調兵轉頭再次進攻。
    雖然這麼說,但實際上見到《狼》軍反攻的模樣時,史坦索爾還是無可避免地心臟狂跳。
    「這世上竟然會有這種傢伙!」
    史坦索爾露出野獸般的樣貌,舔著嘴唇。
    雖然他追求著能讓自己瘋狂的戰鬥,可是也對勝利感到厭煩了。
    因為當戰鬥時,在他認真起來前,自己就贏了。
    雖然他也與強者的代名詞——英靈戰士交手過無數次,可是老實說,一點也不滿足。
    雖然如此,然而——
    就算認真起來也贏不了的對手,存在著。
    就算他使出全力也可以捱過去的對手,存在著。
    是不折不扣的,超越自己的存在。
    他想知道對方的實力。
    不是想打一場心潮澎湃的戰鬥。
    他只是想知道這男人的底力究竟到什麼程度。
    趁著對方連續戰鬥而疲憊不堪時進行攻擊,有違史坦索爾的戰鬥美學。
    可是屈居下位的自己,體貼起比自己高位的敵人,那可以說是搞錯狀況了。
    史坦索爾只是把一切心力完全用在獲勝上而已。
    他專注無比地,不斷揮舞著鐵鎚。

    龍捲風,出現在戰場上。
    進入暴風範圍內的所有東西,全都會被捲入、吹垮、拋出。
    不論是什麼樣的精英戰士,或是懷著必死覺悟的死士,在他面前都是平等的。
    所有擋在他前方的人,全都平等地等待著死亡。
    「與其說那傢伙是戰鬥的天才,還不如說根本是天災吧。」
    勇斗苦著臉,皺眉呻吟道。
    好不容易才勉強撐過了《豹》的猛攻,這男人又冒出來搗亂,他到底打算讓人煩躁到什麼程度啊?
    而且這男人,從開戰起到現在一直打個不停不是嗎?他的體能究竟有多好啊?
    會讓人不禁覺得,根本已經超過人類這種生物的範疇了吧!
    「不過……回來得有點慢呢?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和你認真互比武力哦。」
    勇斗奸笑地揚起嘴角,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
    他耳中接收到了,來自遙遠的西方——也就是峽谷出入口方向傳來的歡呼雷動。
    那聲音於瞬間傳開、愈變愈大,在戰場上急速擴散。
    「拿下加契納城砦了——!」
    「我們贏了——!」
    「是援軍——!援軍來啦——!」
    最後,等到終於能夠清楚聽見歡呼的內容時,勇斗用力握緊拳頭。
    「來得好!」
    勇斗並非毫無理由地故意挺身而出,讓自己曝露於危險之下,硬去提升大本營的士氣。
    無謀與勇敢,有著明確的不同。
    只要再稍微撐一陣子,可靠的援軍就會趕來——這是因為有這種確實的勝算,才去硬幹的胡來行為。
    調虎離山之計——
    兵法三十六計的第十五計。
    井陘之戰時,韓信以背水陣打敗了兵力是己方十倍以上的敵軍。雖然那是事實,可是很難說是正確的結論。
    自斷退路來逼使我方士兵奮起。這種說法雖然很好聽,可是效果無法持久,而且一個不小心,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以兵法的正道而言,原本是最不可以做的事。
    可是,韓信不是光靠這個背水陣打贏戰爭的。還不如說,追根究底,其實是以這個背水陣來當誘餌才對。
    以少見的,而且脫離兵法常道的方式背對著河川佈陣,藉此讓敵人產生輕侮之心,趁機讓分遣隊奪下空著的敵軍大本營,並因此得到勝利。
    勇斗模仿這個故事,以本隊,以及總司令勇斗自己作為誘餌。
    以誘餌把老虎——也就是史坦索爾從狹谷引出,讓以親衛騎兵團(穆思裴爾)為中心、機動力強的分遣隊趁機繞過山脈,奪下空虛的城砦。就是這樣的作戰法。
    沒想到除了老虎之外,連豹都釣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
    「我本來可沒打算連視死如歸地奮戰這部分也一起模仿啊。」
    勇斗無奈地苦笑起來。
    即使把所有的勝利因素堆積起來再開戰,結果還是會變成這樣。戰場這種地方,果然難以預料。
    但是,無論如何,計策已成。
    就像之前提過的,《雷》軍所向披靡的祕密在於史坦索爾本身的強大。總司令萬夫莫敵地一馬當先來提升士氣。
    既然如此,只要把力量的泉源奪走就好。
    所謂的士兵這種東西,是因為相信能夠獲勝,才有辦法勇猛果敢地面對敵人。
    那麼,知道已經戰敗時會如何呢?
    另一方面,《狼》軍因為拿下了加契納城砦,還有援軍到來的消息,氣勢變得更加高昂了。
    高昂的程度,已經楓升到了開戰以來的最高點。
    士氣決定局勢。
    《狼》的逆轉反攻,開始了。

    「全軍突擊——!向前衝向前衝!把敵人殺光——!」
    吉可露妮扯破喉嚨似地大喊著,自己也策馬闖入敵陣之中。
    她一口氣縮短了與眼前奔馳中的敵國騎兵間的距離,在對方露出驚愕的表情回頭時,她一揮長槍,挑飛了對方的人頭。
    接下來反手一刺,掃過那人旁邊的騎兵腹部,將對方從馬上攆下。
    「這些傢伙,果然是《豹》嗎?」
    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這裡?
    不懂。
    雖然不懂,可是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
    眼前有敵人在。既然如此,多一人也好,盡可能把敵人殺死,就是身為『最強銀狼』的自己該扮演的角色。
    她的身後跟著以直屬於她的親衛騎兵團為中心的兩千精兵。
    攻陷加契納城砦後,乘著餘勢出擊的他們,士氣無比高昂。
    而且由於《雷》將所有的兵力全數投入與《狼》本隊的戰鬥之中,因此城砦可說是空城,加契納城砦之戰可說是以不流血降伏的形式結束的。士兵幾乎沒有受傷,體力也綽綽有餘。
    相較之下,《豹》的騎兵先前已被《狼》本隊拚死的反擊所吞沒,軍勢已頹。
    孰勝孰敗,已經毋庸置疑了。
    吉可露妮率領的《狼》分遣隊,有如燎原之火,不斷驅趕《豹》的士兵,並加以侵略。
    「唔!?」
    在那樣的不利形勢中,有一名正在孤軍奮鬥的敵人。
    那是頭戴粗獷頭盔、有著鷹隼般眼神的男人。他巧妙地操縱著坐騎,有如自己的手腳一般,並接二連三地擊退揮槍來襲的《狼》士兵。
    吉可露妮對那張臉有印象。那是在去年的戰爭裡擔任《豹》先鋒部隊隊長的男人。
    克莉絲緹娜調查過他,名字應該是叫瓦利沒錯。據說在騎射方面是無人能出其右的《豹》族勇將。
    「足以作為我的對手!來決鬥吧!」
    吉可露妮提著長槍,弓身策馬朝著瓦利衝去。
    待雙方距離縮短後,她斜斜地揮砍下長槍。
    「銀髮!?是『最強銀狼』嗎!」
    回頭以長槍擋下那記攻擊的瓦利叫道。
    看來雙方都不需自我介紹了。
    「正是!你的命,我要接收了!」
    「小娃兒胡吹大氣!我怎麼可能被妳這種小角色打敗!」
    兩人立刻掄槍交戰了起來。
    雙方都是氏族裡最強的武人。
    五招……十招……你來我往的攻勢凌厲無比,形成了長槍之結界,外人連接近都做不到。
    不過,在那熾烈的戰鬥中,吉可露妮揚起嘴角,笑道:
    「只有這種程度嗎?迦魯姆比你快多了哦。喝啊啊!」
    「什麼!可惡!」
    吉可露妮加快了攻擊速度,轉眼之間瓦利便落到只能防禦的地步了。
    數個月前與大狼迦魯姆的激戰。
    被逼到生死關頭的經驗,讓沉眠於吉可露妮體內的天賦徹底地盛放了。
    「呿!」
    瓦利承受不住攻擊,回轉馬身奔離。
    遊牧民族不打會輸的仗。
    「別想逃!」
    吉可露妮連忙拍著愛馬的屁股追上。
    只要殺死敵方將領,我方的士氣就會扶搖直上,敵人的士氣則會一落千丈。都到了這種地步了,自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敵將遁逃。
    但是,就算吉可露妮在武功方面大勝瓦利,馬術方面對方還是勝她一籌。
    兩人間的距離愈拉愈遠了——
    「喝!」
    —就在她這麼想時,對方拿起弓,接連發射箭矢。
    「呿!」
    注視著飛來的箭雨,吉可露妮反射性地咂了一下舌。事到如今,她才發現自己被引誘了,不過已經太遲了。
    畢竟是《豹》首屈一指的騎射高手,使弓的技巧不下《角》的名射手霍格斯波利。
    而且吉可露妮也正朝著對方全力策馬疾奔,因此箭的速度變得相對迅速。
    對於以驚人速度逼到眼前的箭雨,吉可露妮心中的某樣才能綻開了。
    瞬間,視野失去色彩,染成灰色。
    一切物體的速度全都慢了下來。
    在黏稠如水般的空氣中,吉可露妮微微偏過頭,避開了飛箭。
    被箭擦過的臉頰倏地出現一道紅線,但是她並不在意,以長槍接連撥開、偶爾是以手甲彈開箭鏃,有時則是向後仰倒地在如雨般的箭勢中突進。
    完全不放慢馬速!
    這也是在與迦魯姆的死鬥中,吉可露妮抵達的神速境界。
    「什麼!?」
    由於確信自己會獲勝,因此瓦利的表情驚訝地扭曲了。
    和吉可露妮相反,為了射箭,瓦利的速度慢了下來。
    一度被拉開的距離在瞬間縮短。
    「喝啊!」
    吉可露妮藉著馬的速度,擊出必殺的突刺。
    施力的程度、緩力的程度、從握法到槍路,全都極度趨近吉可露妮的理想。這是只有在神速的境界中才能達成的,無與倫比的一擊。
    「嗚咕!」
    就算是瓦利,也無法對此做出任何反應,胸口被長槍貫穿,從愛馬上翻落下來。
    「唔喔喔喔喔喔喔!!吉可露妮大人殺死敵將了——!」
   
    「不愧是『最強銀狼』——!」
    「吉可露妮大人率領的親衛騎兵團援軍來了——!這樣一來就多了千人,不對,是萬人之力了!」
    「這一戰,我們贏定了!贏定了——!」
    吉可露妮隊勢如狂獅的活躍模樣,也讓《狼》本隊的士兵們一下子充滿生氣。
    『最強銀狼』——不用說也知道,這在《狼》的部落裡是最強的代名詞。
    現任最強銀狼吉可露妮,雖然有著妖精般的外貌,可是一旦戰鬥起來,就強得有如鬼神,之前甚至一個人就斬殺了大狼迦魯姆,在《狼》裡是繼勇斗之後被半神格化的人物。
    而且她現在還沒幾下就殺死了在上次戰爭裡,以數百名兵力把《狼》軍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可恨敵將,立下大功。
    那樣的她所率領的親衛騎兵團穆思裴爾隊,是至今為止在許多戰爭中立下大量戰功的,《狼》族最強、最精銳的部隊。
    對《狼》軍來說,沒有比他們更可靠的援軍了。就算實際上只有兩千人,在心理上就和五倍、十倍多的援軍前來助陣一樣。
    「我們也跟上吧——!」
    「把敵人趕跑——!」
    《狼》本隊的士兵也如潰堤洪水般朝《豹》一湧而上。
    《豹》從前方與側邊被夾攻了。
    就算《豹》是再怎麼精銳的騎兵團,在眼前士氣漲到最高點的《狼》軍猛攻之下,肯定無法保持團結的。
    正當吉可露妮打算一口氣驅散他們時——
    在《狼》軍湧上之前,《豹》就已經迅速調轉馬頭,退潮般地開始整齊撤退了。
    「唔!不妙!停下來快停下來——別大意追上去!不然會變成他們的食糧哦!」
    吉可露妮趕緊揮手制止軍隊前進。
    自己才剛中過瓦利的計,所以能立刻察覺到對方的用意。
    可是,一旦加速起來的軍勢,很難輕易停下。
    像是針對那點似地,《豹》的騎兵們一面撤退,一面放箭使出遊牧民族特有的妙技——安息回馬箭。
    「嗚啊!」
    「哇啊!」
    以血氣之勇衝向敵陣的《狼》族士兵們紛紛成為了《豹》的箭下亡魂。
    見到同袍被殺,士兵們的激動憤怒一口氣上升了。
    這種事是無法阻止因逼退《豹》的猛攻、奪下加契納城砦、援軍前來助陣,因此氣焰大漲的《狼》族士兵們勇猛的腳步的。
    「喂!我叫你們停下來!再向前一步的話,我吉可露妮就要砍人了哦!」
    吉可露妮忍不住衝到部隊最前方,朝著士兵們喝道。
    而且實際上,她也真的以長槍的槍尾部分猛打附近的士兵們……當然,有手下留情就是了。
    就算是因興奮而忘我的《狼》軍,眼見這情況還是一下子全停了下來。推開『最強銀狼』繼續進攻——他們終究沒這個膽量。
    「辛苦了。不過您還真是亂來呢。」
    親衛騎兵團的副手龐伯苦笑地向吉可露妮說道。
    畢竟她在敵人的箭雨中衝到最前方,而且若是一個不小心,也有可能被自家的軍隊給踩死。
    「因為父親大人說過,不要硬追《豹》的騎兵。」
    「您說得沒錯。但是還真麻煩啊,不能追擊的話……」
    戰果幾乎都是由追擊產生的。
    不能追擊的話,就不能給予敵人致命的打擊。
    可是,若硬要追上去,就會像現在這樣吃到被反擊的苦頭。
    「真是群讓人鬱悶的傢伙啊。」
    吉可露妮呼地重重嘆了一口氣。
    不用說也知道,敵方總司令的判斷相當迅速又正確。
    一見到我方的戰意飆升,就立刻利用這點,切換成增加對手受害、降低自軍損傷的戰術。
    如果吉可露妮沒有加以阻止,現在《狼》軍就會因鬥志高昂而導致空轉了吧。雖然說勇斗應該也會立刻發現、下令阻止追擊才對,但還是無法避免多多少少的損害。
    真是,既討人厭又棘手的敵人。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又栽跟斗了嗎?」
    史坦索爾啪地拍著自己的額頭,仰天愉快地笑著。
    同時以單手擋下了趁機攻過來的《狼》兵長槍,若無其事地把對方輕鬆甩了出去。
    「真是的,像那樣變過來又變過去,還真能砰砰砰地想出那麼多點子啊。他是魔術師之類的嗎?」
    根據迴響在戰場上的歡呼,已經可以察覺某種程度的現況了。
    《雷》的總兵力遠遠少於《狼》,《雷》因此盡可能地把戰力集中在攻擊上。可是這件事卻成了弱點。《狼》的宗主可以事先判讀出那麼多訊息、並下好那麼多步棋,只能讓人對他的深謀遠慮感到佩服了。
    不論是「埃利伐加爾河之役」時,還是剛才的包圍陣形,自己都完全被對方玩弄於股掌之上了。
    飄忽地閃開這邊的攻擊,等到回過神時,自己已經被逼入不利的局面之中。感覺就像是被不屬於人類的存在,所使出的魔法或妖術之類的技法給耍弄了一樣。
    不過,那讓史坦索爾心情極好。
    有明顯比自己強的男人存在。
    這件事竟然能讓自己如此激動、情緒高昂!
    「咳,雖然很可惜,不過這次也只能先收兵了吧?」
    史坦索爾無奈地聳肩。
    《雷》軍士兵的體力已經到達極限了。
    從早上就不斷鑒戰。
    還陷入被左右包抄的驚險危機中,因而帶來極度的緊張感。
    為了突破包圍,只好奮不顧身地拚命死鬥。
    雖然說在回頭再次進攻前,多少休息了一下,可是疲勞不可能光靠那麼點休息就消除,傷口也不可能因此痊癒。
    以勝利為誘餌,再一次讓士兵們前往戰場。
    結果一來就見到了這種場面。
    本來想趁勢再戰一回的,結果才阳上場就栽了。
    加契納城砦被攻下的消息,對《雷》軍的打擊就是那麼大,大到整個戰心都粉碎了。
    最重要的是,退路和後勤路線都被切斷了。
    那消息把已經精疲力竭的《雷》軍的最後力氣,徹底地連根拔起。
    到此,極為緊繃的戰慄之弦,徹底地斷裂了。就算有史坦索爾在,也不可能讓他們重新燃起鬥志。
    戰鬥,不是個人的事。
    就算史坦索爾是萬夫莫敵的豪傑,要是沒有士兵跟隨他,也無法成事。
    「好——咱們先暫時撤退吧。由我來殿後!」
    「「「!!」」」
    冷顫竄過《雷》軍全體。
    總司令是最需要盡快撤退的人物,讓總司令殿後,這可說是前所未有的事。
    「您、您在說什麼啊!?」
    「是啊!由我們來擋住他們,老爹您快逃吧!」
    在場的直屬年輕子弟們自然紛紛勸諫起來。
    不過,這個只會一直線猛衝的男人,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轉彎了。
    史坦索爾笑著揮揮手。
    「我怎麼能第一個逃呢?好啦,別計較這種小事了。放心吧,我可完全沒有死在這裡的打算哦。因為我還想和那男人再交一次手呢。」

    「呼,總算撐過去了嗎?」
    確認《雷》、《豹》兩軍都已經撤退後,勇斗無力地滑坐在馬戰車的臺座上。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開始西沉,銀白的滿月隱約地攀升上了東方變成昏暗水藍色的天空。
    「怎麼覺得身體有種比被施了《雷錠》時更沉重的感覺啊……」
    從一早到現在,幾乎一直在戰鬥,一直維持在緊張的情緒下,疲勞度也瀕臨極限了吧。
    雖然好不容易把《雷》和《豹》趕走了,可是兩軍撤退的模樣都相當出色,可以看出他們受害的程度並不嚴重。
    而實際上,根據探子回報,他們正在離這大本營的南方徒步約一刻鐘的場所紮營,一面養精蓄銳,一面準備伺機而動。
    雖然這場戰役好不容易以《狼》的勝利作結,可是真正的輸贏,應該要等到明天以後才能見分曉了。
    「可是真沒想到,《雷》和《豹》居然聯手了,這可真的很不妙啊。」
    「呵呵,但您還是精彩地把他們打退了呀。真不愧是哥哥大人呢。請用。」
    「哦,謝謝。嘶嘶,呼~五臟六腑都變暖了~」
    勇斗喝著菲麗希亞泡的茶,呼出白色的熱氣。
    對於因緊張而乾澀的喉嚨來說,溫熱的茶水是至高無上的美味。
    「果然只要有哥哥大人在,我們《狼》就能長保安泰呢。」
    「喂喂,我總有一天會回……」
    『落日隱西,幽暗臨世,災禍將至。』
    怦怦。
    突然響起的,曾經聽過的聲音,還有那咒文,讓勇斗心臟猛地一跳。
    接著,他腦中浮現從前曾經見過的褐色美女身影。上次只是見到朦朧模糊的身影,可是這次的聲音與影像都相當清晰。
    『縱然神命聖約,此刻解除束縛,還予戒禁餓狼自由。』
    「又是妳嗎!?」
    「哥、哥哥大人!?您怎麼了?」
    勇斗突然大叫,菲麗希亞驚訝地回過頭。
    那是當然的,菲麗希亞應該看不見那女人的身影。可是,她似乎能感受到些什麼。
    「咦?這是……咒力?」
    「是西格恩!西格恩又在便祕法了!」
    「!是那位成為我哥哥妻子的祕法使嗎?」
    「沒錯!」
    勇斗點頭,將意識集中於在自己腦中跳舞的西格恩身上。
    和上次看到的一樣,依然是無比煽情的服裝與身形。可是,勇斗一點也不覺得愉快。
    不僅如此,勇斗還覺得胸口極為煩亂。就在那種情況下,西格恩在他腦中的詠唱結束了。
    『《芬布爾之冬》!!』
    那「具有力量的話語」,讓勇斗感受到緊緊束縛在自己身體的某樣東西,迸裂了。
    不是變薄弱,也不是變鬆弛。
    是徹底地四散消失了。
    他知道的。
    「哥哥大人!?您、您的身體又……!」
    勇斗的身體一下子變得透明,菲麗希亞尖叫道。
    可是,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嗚喔!」
    忽然,勇斗覺得腳邊的大地消失,有種飄浮起來的感覺,同時世界也變淡了。
    這種感覺,他有印象。
    與過去,穿越來到攸格多拉西爾時,同樣的——在世界間移動的感覺。
    「哥、哥哥大人!」
    菲麗希亞的叫聲聽起來很遙遠。
    不只如此,她的身影也變得扭曲。
    已經沒時間留言了。
    「可惡!這個……!」
    勇斗倏地將手伸入口袋,把掏出來的東西丟給菲麗希亞。
    下一瞬間,菲麗希亞的身影一下子消失,勇斗的視野被無盡的黑暗渲染。才剛那麼想,周圍又亮了起來。
    接著闖入他視野中的是——
    「咦!?小、小勇!?」
    那是在將近三年的時間裡,勇斗一直祈求著能再次相逢的,青梅竹馬的臉龐。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Interlude
    「呼……結束了。」
    西格恩疲倦地嘆了口氣。
    離《豹》的營地不遠處,以祈禱勝利為名義築起的簡單祭壇上,亮晃晃的火焰燃燒著,排列著黏土燒製的人偶。
    「然後,結果呢!?」
    在她身後屏息以待的男人,以帶著熱度的聲音問道。
    神聖阿斯嘉特帝國的「神儀使」艾雷克西斯。
    是促成《豹》與《雷》結下兄弟誓盃,並居中協調的男人——
    也是告訴西格恩,《狼》的宗主是被祕法《縛魔鎖》召喚到這個攸格多拉西爾的異鄉人,並傳授她如何把《狼》的宗主強制送回原本世界、且唆使她去做的男人。
    「消失了……連一點痕跡都不留呢。應該再也沒辦法回到這個世界了吧。」
    就算告訴自己,這是為了丈夫、為了氏族才做的,可是只要想到夫君對這種做法的感受,西格恩就覺得餘味很差。
    可以的話,她也想讓丈夫憑他的力量與智慧來摘下勝利的果實,但只能說對手太強了。
    沒想到連做出萬全準備、與《雷》的聯合作戰都會被擋回來……那不像這個世界上的人做得到的事。為了今後的《豹》著想,已經到不能選擇手段的情況了。
    「哦哦,這樣一來我們帝國就能太平了呢。」
    「哼!」
    西格恩冷淡地瞥了一眼喜孜孜的艾雷克西斯,不耐煩似地揚起披風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咦?您要上哪兒呢?」
    「去告訴我丈夫這件事。總司令不在的《狼》軍,已經不足為懼了。」

    to be continued
 楼主| 发表于 2016-7-26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恭喜本作即將改編成漫畫!!
    負責作畫的是chany老師,將於今年(2014)冬季開始在網站「コミツクHJ文庫」連載,詳情請見HJ文庫官網。今後將可見到勇斗等人在紙面上活動,真是令人期待。
    就是這樣。大家好,我是鷹山誠一。
    雖然不是為了慶祝漫畫化,不過※本集與上集的出版只隔了一個月。(編註:以下所述皆為日本出版情形。)
    從序盤進入中盤後,寫作速度變得前所未有地快,「照這樣下去,應該可以隔月出版吧。哈哈哈!」說了這種話後還真的變成這樣了。
    ……然後我就死了。
    果然做人不能隨便誇下海口呢。
    雖然我也很拚命地在寫,不過這次ゅきさん大老師也非常努力趕出了插畫呢。真是謝謝您。
    下一本應該還是會依照原本的步調,在三個月或四個月後才問世吧,嗯。
    ……寫後記用的題材已經用完了。
    在前作《我與她的絕對領域》時,寫後記一點都不辛苦,不過兩個作品加起來,總共寫了十三本之後,果然就沒什麼事好寫了呢——
    即使如此,也得給我生出四頁後記——編輯部如此下令。唔——真傷腦筋。
    由於真的沒話題可以寫了,所以就隨便拿點自己的家務事來蒙混過去好了。
    在第五集的後記時也稍微提到,其實鷹山有一個女兒。
    女兒二歲時,鷹山因為許多事情離婚了,成為單親爸爸。之後,過了八年,在本集出版的十一月,女兒終於可喜可賀地即將滿十歲了。
    沒有生過大病,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個人生階段,讓我很安心。
    不過啊——日本這個國家對單親爸爸真的很不友善呢。老實說,比對單親媽媽更不友善。
    因為「男人就是要加班」的這種文化!!
    很現實的問題是,幼稚園之類的設施都只開到晚上六~七點而已,夜間託兒所又很貴。
    可是,企業的經營者以男性居多,而且又都是出生於「男主外、女主內」的觀念極為稀鬆平常的團塊世代,所以對育兒的實際情況很不瞭解。
    就算去※Hello Work找工作,能在下班時間確實回家的工作,徵募的也都是女性,幾乎看不到男性可以準時下班的工作。(譯註:日本公營的職業介紹中心。)
    而且,雖然現在父子單親家庭有津貼可領,但是在以前,只有母子單親家庭能領。(而且那是在輕小說的稿費開始成為收入之後才導入的政策,所以我完全沒有享用到!)
    唔,總之就是這種身心俱疲的感覺。被生活不斷緊逼,導致最後我想說「如此一來只能當輕小說作家了吧」,所以才投稿了第五屆輕小說JAPAN大賞,前因後果就是這樣。
    把這件事說出來後,認識的人都說我腦袋有問題。
    基於這種理由所以選擇當作家。會冒出這種選項本身就很奇怪了。對方如是說。
    不,可是,那是能夠在家工作,而且工作時間相當有彈性的選項。對於有很多時間限制的單親爸爸來說,這種選項真的不存在嗎——?
    多虧了這選擇,現在的生活相當穩定。
    要想辦法在女兒長大成人之前,再繼續努力當十年的現職作家。
    好了,頁數也湊滿了,所以就來寫謝辭吧。
    責編大人,平常總是謝謝您的幫忙!這次不特別感謝您應該也可以吧?
    ゅきさん大老師,這次害您陪我趕這麼亂來的進度,真是對不起。還有,得再次向您道謝!
    為本書的出版盡了許多心力的相關人士,謝謝你們。
    另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打從心底感謝購買本書的各位讀者大人。
    下集開始,終於來到了故事轉捩點之一的○○篇了。
    那麼就祈禱著哪天能夠再會了。

    鷹山誠一
发表于 2016-7-26 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勇斗就这么回去了,下一卷美月有戏份了。
发表于 2016-7-27 04:5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
日本集數進度記得已經到2位數了吧
发表于 2016-7-27 08:08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这一卷攸格多拉西尔的故事暂告一段落,勇斗返回现代,留下的《狼》的族人损失惨重,可悲啊
发表于 2016-8-3 18:43 | 显示全部楼层
轉入辛苦了
台日集數有點差距啊
然後這集結尾斷在一個尷尬的點,究竟狼會不會被滅呢
发表于 2016-8-10 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男主的回归应该是转折点,估计要把女主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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