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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文库] [淡群赤光][個人錄入] 聖劍使的禁咒詠唱 05 [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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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5 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神代小祈 于 2016-6-26 15:0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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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劍使的禁咒詠唱5




作者:淡群赤光
插畫:refeia
譯者:韓珮
掃圖&小修:神代小祈
錄入:F焱(P飛)
一校:F焱(P飛)
二校:暗灭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天使動漫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掃圖、錄入、修圖、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所錄入的每一本書裡,掃圖者有很大一部分功勞!






【簡介】

「這是我的戰爭。」
為了識被俄羅斯分部擺佈命運的少女蕾莎,
諸葉隻身離開曰本,勇閬幅員遼闊的帝國。
他的目標是S級的禁咒使——《雷帝》瓦西莉莎,
但受讚頌為窮凶惡極的俄羅斯猛將們卻阻檔在他面前!
雙方陷入烽火毫不留情綿延的連戰,敵我各式絕技錯雜亂舞,
諸葉傾盡自身擁有的一切力量持續邁進!
朝向決戰之地葉卡捷琳堡——

『禁咒與『禁咒』互相角逐,歷史性的劇烈衝突儼然引爆!靜謐的怒火侵蝕天際,甚至連世界的樣貌都為之變動——

隨美麗領航員前往危機四伏的俄羅斯,
混戰爆發的劍魔雙修王道激戰話題作•第五彈!



作者 淡群赤光 Akamitsu Awamura
第一回GA文庫獎勵獎得獎者•廣島人。邊閱讀《我家的食客掌握全世界!》邊妄想自己說著「如何啊?胸口都暖和起來了吧」,同時將整叠鈔票塞進莉子領口窺見的深邃山谷。身為人類的我或許已經沒救了……
徵求想鑽進路法雙峰之間的糟糕人!

插畫refeia
啊啊,好想跟AJ小姐一同環遊世界,真羨慕那個愛德華……
網站URL :http://q-orbit.jp/
twitterURL : http://twitter.com/refeia





AJ(安琪拉)以半撕毀般的方式褪去自己的服裝。
包含上衣與內衣等一切衣物。
在天色總算矇矇亮的破曉時分,
自窗簾縫隙中透進來的纖弱光線,
照亮AJ一絲不掛的身姿。

「這已經是……
我竭盡全力——
所能給你的幫助……」

為了不讓生命之火熄滅——
使出跨越白鐵極限的一著。



妳給我忍耐一下,
去當『姊姊』啦!
呣……
我也覺得
當『妹妹』才好。

真虧妳們有辦法為那種無聊事老是爭論不休呢。
女生之間的地位爭奪!?
『諸葉妹妹』的位置誰也不讓誰!



這位置的相對關係理應是諸葉獨占鰲頭。
他心生一計。
難道已經萬念俱灰?
不對,現下沒有不能利用這情況的道理。
在他腦髓深處,
某種宛若障壁的事物正劈哩啪啦迸散火花。
這火花彷彿是位於腦中更深處的某人,
正同意諸葉的計策而鼓掌叫好。
諸葉倏地閉緊雙眼。
——這就是我下達的戰帖。
揭開這場戰事
序幕的狼煙。
能施展大魔法者
並非只有《雷帝》!
冷酷無情的光芒將焚燒夜空——!



CONTENTS

第一章 特工•AJ
第二章 開戰狼煙
第三章 灰村諸葉的戰爭態度
第四章 前往西伯利亞
第五章 八對一
第六章 破滅徵兆
第七章 決戰葉卡捷琳堡
終章






©CHARACTERS
人物介紹

灰村諸葉
擁有兩個前世的少年

嵐城早月
心地善良的公主妹妹
早月的前世聖劍的巫女

漆原靜乃
隱藏才能的優等生
靜乃的前世王佐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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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禁咒實為最強無雙的闇術,無人會對這點提出任何異議。
實際上,第十三階段的確是特殊且破格的究極存在。
那麼,這樣如何?
當禁咒與禁咒彼此衝突,究竟會演變成怎樣的結果?
宛如「矛盾」之典故的文字遊戲。
但絕非荒誕無稽。
畢竟這世上確實存在——
灰村諸葉與瓦西莉莎,這兩位禁咒保持者。


俄羅斯的夜晚靜謐且昏暗。
大街上幾乎沒有街燈這類照明,畢竟深夜時分鮮少會有人外出。
即使身處極東俄羅斯的中心都市,坐擁五十八萬人口的哈巴羅夫斯克也無二致,此處不過是昏暗燈火的住宅比他處多些而已。
時間為九月十四日。
凍結的明月黯淡地暈染街道。
在這街道上有一戶人家,位於列寧大道盡頭處,是戶新蓋好的豪宅。
街道上僅止此處猶如世外桃源,無數窗戶滿溢出輝煌璀璨的光芒。
以絢爛華美氛圍佇立於此處的宅邸牆壁,突然爆散開來。
蟲鳴劃破寂靜。
三樓一塊區域大洞敞開,建材化為粉塵飛散。
在這片爆煙中有某樣物體飛竄而出。
是人。
他毫不猶豫從三樓的高度一躍而下,跳越遼闊的庭院,寧靜無聲地著地於列寧大道的柏油路上。
這舉止非常人所能模仿,年輕男性渾身包覆藍白色澤的通力(Prana)。
這是宛若頭頂月光般清澈皎潔的強烈光輝。
光憑這點就能明白他並非尋常的《光技使者(Light Savior)》。
男子抵達馬路並左右顧盼——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他以拚死的姿態逃離豪宅。
「那傢伙很不妙!不妙到可能會要了我小命的程度!」
他一邊使出渾身解數奔馳,同時出口咆哮他原本想都沒想過的話語。
男子因恐懼與呼嘯寒風而渾身顫抖。哈巴羅夫斯克位於黑龍江與烏蘇里江的河畔,冷風蘊含溼氣而使人感受到剌骨寒氣,但是男子上身卻僅穿一件單薄衣裳,可見他從宅邸飛奔出來的慌亂程度,他甚至沒有披上外套的從容閒暇。
男子配掛在腰際的細劍鏗鏘作響,他好幾次看似不安地輕撫劍柄。
他拚命在滿布斜坡的老舊街道上驅使《神足通》縱橫無盡地馳騁。
男子名為布拉德•W•史梅爾汀。他身為白騎士組織俄羅斯分部的重臣,卻為圖私利而操控黑市,是個以搜刮黑錢當作自身生存價值的男人。
今晚他也在自己那極盡奢侈之能事的房間內休憩,啜飲僅知高價卻不解其風味的紅酒好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藉此盡情享受自己的權勢。
他焦急等待部下運送綁架來的貌美處女這件新商品。
但是,取而代之現身的卻是一位陌生少年。
那並非尋常的少年。
那名少年渾身纏繞的白光通力是何等眩目耀眼。
少年擁有黑髮與黑眸,恐怕是來自中國分部的《光技使者(Light Savior)》。
他攜帶沒有劍鞘的長劍,目的顯而易見。
布拉德那群在宅邸戒備的部下們究竟又會如何應對呢?結果依舊顯而易見——他們拋棄布拉德而逃亡了,所以此處甚至無法聽見任何打鬥聲。
儘管布拉德內心怒罵他們的背叛,卻沒有嘲笑他們懦弱,因為布拉德也知悉。
(那傢伙……只是名披著人皮的,另一種危險分子……)
少年臉上浮現東洋人特有的、不曉得在想什麼的輕薄笑容,在布拉德眼裡看來簡直是比《異端者(Metaphysical)》恐怖幾百倍的怪物。
因此他二話不說立刻逃走。
布拉德的地位在帝國內同樣屈指可數,他肩負被喻為俄羅斯分部最窮凶惡極且充滿榮耀的A級《救世主》這塊招牌,滿腦子卻只思索逃跑一事。
哈巴羅夫斯克是四年前雷帝交付給他的領地。
對地理環境的掌握度應該勝過對方。
再加上布拉德是以速度自豪的《光技使者》,他有信心能徹底擺脫少年。
(我確實很有自信能逃掉!但為什麼就是甩不開!?)
布拉德自豪宅內飛竄逃出後,那名中國人的視線就猶如芒刺在背,無法掙脫。
(這世上竟然有速度比我還快的傢伙!)
少年果然正如布拉德所料,是個怪物。
到頭來布拉德只能仰賴對地理環境的熟諳,除此之外沒有活路。
他比挑戰國家考試時更拚命。正如字面上的意思,他拚死回想當地的地理環境,為了甩開追擊,他不斷從此巷口跑至彼巷口,左拐右彎,自轉角隱蔽處再逃進下一個隱蔽處。
逃跑這段期間,他始終沒有一點踏實的感覺。
他認為自己簡直不像還活著,恐懼幾乎快將他逼瘋。
儘管如此,布拉德仍能持續逃跑,是因為他曾克服無數生死關頭與戰場,乃俄羅斯窮凶惡極的一員猛將。
最後,緊扣在布拉德後背的中國人視線總算消失。
布拉德以跌倒般的姿勢停住腳步。
他以四肢緊貼在冰冷地面,調整呼吸。
得救了。他能笑,能打從心底笑出來。
『你已經不逃了嗎?』
隨即渾身凍結。
布拉德維持匍匐在地的姿勢,邊顫抖邊抬頭往上看。
在這彷彿黑暗沉澱,狹窄且沒有岔路的巷弄彼端——
布拉德還在想這朦朧輝映的白色通力宛若鬼火時,中國少年已經用冷若冰霜的視線凝視著他。
「嗚⋯⋯」
他並未甩掉少年,是少年先繞到了他前頭。
布拉德陷入絕望,他領悟到要逃離這位少年的股掌根本不可能。
『因為你突然逃跑所以沒機會問,你是哈巴羅夫斯克的分局長布拉德嗎?少年以白騎士組織的官方語言英文詢問他。
『你這傢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中國分部的《救世主》會盯上我!』
布拉德陷入半狂亂狀態大聲嚷嚷。
於是乎——
『我不是什麼《救世主》。』
少年表現不滿情緒,靜不下來地以抖腳似的動作擺動右腿。
『少胡扯!我現在可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布拉德咬牙切齒地起身。
從絕望到透悟,從透悟到重振旗鼓,他的心境瞬息萬變。
(既然逃不掉,只能孤注一擲看能不能宰了他。)
內心深處積蓄起沸騰的殺意。
布拉德以停止顫抖的手握住腰間的物品。
隨即將剌劍從劍鞘拔出。
『你這小鬼,以為跑來找我們這群凶惡之徒的碴還能安然無恙嗎!』
他猙獰狂吼,並毅然決然發動突擊。
布拉德並非筆直奔馳,而是採取閃電狀蛇行。
接著,他以彷彿打到最高檔的速度——不,是以猶如噴射推進器的方式,急遽加速到超越極限的境界攻擊對方。
而這麼做的結果如何?
從旁人眼裡看來,布拉德簡直像分裂成兩人。

源祖之業(Anciential Art)的光技。
以神速同時連擊的《貪狼》。
此為超高等級的光技,也是布拉德最擅長的招式。
讓速度在瞬間爆發,宛若分身從多方面施展連續攻擊。
熟練者甚至能使出四重分身。
然而布拉德認為雙重分身就已經足夠應付對手,他的速度爆發並非僅在一瞬間,而是能維持三十二秒。
三十二秒看似短暫,然而他卻能在這三十二秒間產生真正的分身。
這即是被冠以A級頭銜光技使者的真本事,也是他這位混合速度特化與攻擊特化型攻擊手的看家本領!
自己在發想方面下苦工,且靠實力,讓超高等級光技更加昇華的原創招式——他將其命名為招來死亡的分身(Doppelganger)。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
布拉德嘶吼出宛如雙重層疊的咆哮。
『有兩點容許我訂正一下。』
少年似乎在講些什麼,但布拉德被殺意徹底沖昏頭而充耳不聞。
兩人的距離倏地縮短,布拉德幾乎左右同時開弓朝少年突剌。
少年對此只是毫無畏懼地笑道——
『首先聲明我不是來找碴——而是來挑起戰爭的。』
他身手矯捷地往後一跳,成功迴避布拉德的雙重剌擊。
『『你以為逃得掉嗎!』』
布拉德殺紅了眼怒吼。
而那雙眼睛在追擊前,即捕捉到了某個景象。
少年以和劍反方向的手,指向布拉德腳邊。
布拉德受到誘導般往下看,有樣出乎他預料的東西出現在那。

布滿青笞與雜草的地面上——描繪出的光之軌跡。
是為施展闇術所使用的太古魔法文字。
於焉,告終。
『還有一點,我不是中國人,而是日本人。』
『原來如此,你就是——』
布拉德再次從絕望中透悟。
少年剛才之所以忙碌地擺動腿部,並非因焦躁而抖腳這種無聊理由。
他是在地面綴寫魔法文字,並非靠手指,而是透過腳來綴寫。
能辦到此等絕技的,即使在大千世界也僅只一人。
『——《最古老的英靈(Ancient Dragon)》灰村嗎……』
那是能同時操控光技與闇術、屬於常識範圍外的存在。
雙重輪迴轉生者(Dual Reincarnator)。
第七位S級。
他的名諱在俄羅斯也如雷貫耳,力量豈是布拉德這般貨色所能匹敵。

地面描繪出的魔法文字盛大地噴起火柱。
布拉德的意識遭到那炙熱包覆後,被徹底燃燒殆盡。

©

大獲全勝的諸葉甚至有餘力,幫昏厥在馬路上的布拉德療傷。
他一邊以《傷跡治療》做應急處理,同時等人。
在這街燈照射不到的列寧大道盡頭處。
僅有寒風淒涼喧囂時,一道腳步聲從巷弄另一端傳來。
纖弱月光自建築物間的縫隙投射下來,諸葉等待之人的輪廓藉由月光浮現。
「你這怪物,戰鬥的速度比起對上我時更突飛猛進了呢。」
以輕浮語氣咒罵諸葉的,是一名高䠷白人美女。
她身穿兼具禦寒功能的賽車用連身服。
這套採取貼身設計的賽車服,清晰描繪宛若豐碩果實的酥胸與臀部的渾圓感,她那媚惑人心的曲線顯露無遺。
這位美女瞪人的目光儼然超越不愉快的程度,眼神甚至可說帶有敵意,諸葉邊搔頭邊答覆她:
「我才不是那麼了不起的傢伙。」
「哈,又在裝傻。」
儘管美女越發覺得掃興,但對諸葉來說這卻是事實,所以他也沒轍。
「俄羅斯分部的凶惡程度無庸置疑,和他們幹部單挑後輕鬆獲勝,甚至還是靠腳使出闇術來取勝的傢伙,你說說你哪點不算怪物?」
「不過就是耍些小把戲而已。雖然對抗《異端者》時我有用劍刻劃過闇術,但以學長姊那群《救世主》為對手時經常難以施展,所以才練習用腳來綴寫罷了。況且用腳也只能使出簡單的闇術。」
「你以A級《救世主》為敵時,明明就毫髮無傷勝出了!」
「難道不是因為判斷標準太馬虎了嗎?」
「俄羅斯的幹部根本不可能是那種蝦兵蟹將吧!假設這傢伙跑到英國總部採取自殺攻擊,我們總部可是會有幾十人陪葬啊。」
美女不曉得在生什麼氣,來勢洶洶地不斷怒吼。
諸葉只是傷腦筋似的搔著頭。
「妳的抱怨之後要我聽多少都行,畢竟天氣冷,我們差不多該走了吧?」
「唔……說得也是,萬一被人撞見就糟了。」
諸葉與美女互相頷首,從左右分別架起治療到一半的布拉德。
兩人支撐著他,消失在哈巴羅夫斯克的夜色中。
猶如以那高掛天際的霜月為目標,啟程離開此地。

俄羅斯幅員遼闊,自東至西甚至超過一萬公里。
是故,俄羅斯分部也匯聚了猶如夜空繁星般眾多的強者。
攻陷哈巴羅夫斯克的一座城鎮、降伏布拉德一人,不過是掠奪了瓦西莉莎帝國的一小部分而已。
沒錯——
諸葉的戰爭才正要開始。




 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特工•AJ

時間追溯至兩天前。
也就是在九月十二日的下午,諸葉降落至俄羅斯大地。
從成田到海參崴約兩小時的空中旅程。
他的目的當然並非遊山玩水。
諸葉目前為了保護成為他「家人」的蕾莎,前來與雷帝瓦西莉莎展開戰爭。
話雖如此,這卻是他生平第一次出國旅行。
因此要他呼吸異國的空氣,內心卻絲毫不雀躍這簡直強人所難。
各式髮色、各種瞳色的人們在機場內漫步,這畫面既熱鬧又愉快。
他藉由視覺理解到,世上不會有相同的兩人這項無庸置疑的事實。
由於此處是國際機場,因此四處滿布記載英文的標示牌,但最醒目的果然還是俄語。
與英文字母似是而非的西里爾字母,總令諸葉覺得那字體看上去格外有喜感,也因此抹除他對此地是極寒黑暗國度的刻板印象。
當諸葉從機場步出,即刻仰望那顆與日本相比顯得十分孱弱的太陽。
「雖然感覺有點涼颼颼的,但意外沒到會凍死人的程度呢。」
諸葉對同行者投以微笑。
沒錯,儘管諸葉的注意力被耳目一新的人事物與景色奪走,但他這趟旅程其實有同行者。
然而那位同行者面對抱以微笑的諸葉時——
「現在才九月耶,即使俄羅斯的夏季再怎麼短暫,真正變冷也要到下個月左右。」
她卻反倒以「連這種事都不曉得嗎」的語氣嘲笑他。
白人美女聳肩,她彷彿瞧不起諸葉似的扭曲臉頰。
她的年紀約莫二十歲出頭。
都怪她露出那猶如野狗粗暴本性被揭露般的表情,動人美貌被徹底浪費,實在可惜。
她擁有以女性來說算高䠷的身材,視線高度幾乎與諸葉一致;她明明有副該凸則凸、該凹則凹這種誘人的身體曲線,但她看上去卻顯得頗為健壯,不知道這是否因為她骨架太大的緣故。
她是與生倶來的女性兼戰士,她的容貌完全吻合這般形容。
她名為安琪拉.強森,通稱AJ。
她是基於對俄羅斯人生地不熟的諸葉要求下,由英國本部長「爵士」愛德華派遣而來的領航員。
儘管愛德華說他會派出「最值得信賴的特工」,但諸葉完全沒料到愛德華竟然會出借甚至可稱為愛德華左右手的人。
「哦,是這樣嗎,真不愧是安琪拉小姐,實在無所不知呢。」
諸葉對可靠領航員投以更濃厚的笑意。
「你也稍微再表現得不甘心點吧……」
然而不知為何AJ卻顯得悻悻然。
諸葉明明如此感謝她。
實際上他們在成田機場重逢時她也講出——
「入境俄羅斯需要觀光簽證,你連這點都不曉得嗎?」
這種話——
「你居然連護照都不知道,住在島國的封閉民族實在無藥可救。」
及這種話,
「你也稍微給我多念點書吧,學生。假如你被警察逮捕我也只會裝做沒看見。」
和這種話。
她教導諸葉關於在俄羅斯旅行時必備的知識與注意事項。
簡直沒有比她更值得信賴的大姊姊。
儘管初次邂逅時諸葉慘遭襲擊,因此對她留下最壞的印象,但像這樣好好溝通過之後,諸葉已經徹底喜歡上她。
「這有什麼好不甘心的,畢竟我沒這方面知識也是事實。妳願意比學校老師更細心謹慎地教導我,我自然是心存感激。」



「……你這傢伙會不會也太厚顏無恥了?」
「我總算明白為何靜乃會如此親近安琪拉小姐。」
「少說夢話,你講的是哪個世界的漆原?」
「咦?可是妳們感情很好吧?」
「你是從哪邊聽來這種沒憑沒據的傳聞。」
「真是奇怪……靜乃可是告訴我說『妳們雖然年齡有段差距,卻是舉世無雙的閨密』耶。」
「啥啊啊啊啊?」
AJ突然揚起發狂似的聲音。
她看起來似乎相當意外地杏眼圓瞪。
這表情有些滑稽。
「不是嗎?可是妳們經常在通電話吧?」
「你智障嗎!那只是她單方面打電話騷擾我,對我來說可是一大麻煩!」
「哈哈哈,這怎麼可能,這樣豈不是變得像我跟愛德華那樣了嗎?」
「主人打電話來怎麼會是麻煩!」
AJ顯露出忠心耿耿本性的同時,咬牙切齒地怒吼。
(連那種怪胎都會被這種好人如此景仰,這世間實在無奇不有。)
諸葉在內心如此思忖,但一直觸碰她神經的逆鱗對她也不好意思,因此諸葉將這番話吞回肚子。
「總之請妳務必和我友好相處,有勞妳了。」
「我都說我跟你一點也不友好了吧!」
當諸葉重振旗鼓伸出右手時,AJ卻猛力拍起他的右手。
其實諸葉並非想跟她擊掌。
這難道就是日本與英國的文化反差嗎?
當諸葉不經意如此思索時——
「你給我聽好,我再重新聲明一遍。」
諸葉的衣襟卻突然被AJ一把抓住,她從超近距離狠瞪諸葉。
(啊,好香的氣味……)
現下氣氛感覺像是,不小心把這種話講漏嘴可能會被AJ痛斥一番,諸葉只好默默點頭。
「我最討厭你和漆原,若非主人的命令誰會願意幫你帶路。」
AJ以滿溢殺氣的眼眸怒瞪諸葉。
她來勢洶洶地發出猛犬鳴吠般壓抑的聲音。
「我做過什麼會被妳討厭的事嗎?」
但諸葉卻悠哉且泰然自若地詢問對方。
接著他似乎能從某處聽見血管爆裂的聲音。
「不論是你也好、漆原也好,惹火我到這種程度還敢裝傻!這就是日本人為人處世的態度嗎?」
「咦……靜乃確實有喜歡捉弄人的習慣,但若因此斷定日本人都是如此就太冤枉了。」
諸葉為了安撫不知為何情緒激動的AJ,稍微做出舉手投降的姿勢答覆。
「日本人可是擁有會反省這項美德的謹慎民族,我也是如此。若是妳願意將生氣的原因告訴我,我樂意改善。」
「那我就告訴你!」
AJ的臉直直逼近,諸葉當下額頭不斷遭到敲擊,乖巧地等待她開口。
在幾乎零距離的位置,AJ大聲宣判。

「第一次在公園遇見那晚,被你這傢伙痛扁的仇我一生沒齒難忘!」
「妳這只是單純在記恨吧?」

即使是諸葉也神色凝重。
畢竟不論怎麼想,都是戴起頭盔隱藏真面目襲擊別人的人不好。
要為這種理由反省,即使是如履薄冰的日本人也很難辦到。
「還有!若你是S級《救世主》我輸給你還說得過去,會飲恨敗北也是情非得已,我自然痛快接受。但是看看你這傢伙,因為雷帝看不順眼,就在沒能升到S級的情況下一直拖拖拉拉!一想到我居然會輸給你這種半桶水,整個人就不甘心到極點!」
「這、這也不是我的錯吧。」
「就因為你這麼窩囊才讓雷帝有機可乘!你給我反省!主人差點就要演變成是個有眼無珠,成為舉世笑柄的人了耶!」
「這也算、我的錯嗎……」
「難道你要說你不窩囊嗎……?」
「大概、應該、恐怕、約四比六左右。」
「那麼你承認自己是S級的囉?」
「唔……」
「主人可是老在哀嘆,你明明總算獲得正式認可,但本人卻老是不承認的這件事。」
愛德華那傢伙,竟然散布這種沒必要的資訊。
諸葉不禁如此思忖,但這些都是馬後砲。
「怎麼啦?你說清楚講明白啊。」
「……我才不是那麼了不起的傢伙。」
「你這個窩囊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J咬牙切齒地怒吼,諸葉不禁緊閉雙眼。
諸葉被撞開,她怒火中燒地猛踏腳。
「可惡,為什麼我非得離開愛德華大人身邊,來照顧你這窩囊廢不可呢,我不能接受。」
AJ在咒罵諸葉的同時快步離去。
她前往機場附設的車站。
諸葉產生一股被拋下的心情,投降似的搔頭。
明明接下來就要獨自挑戰瓦西莉莎的帝國,他希望至少能跟AJ友好相處,而原本也以為自己能辦到。
看來這只是他單方面的想法。
儘管還稱不上前途多舛,但也不是能樂觀接受的情況。
——當他腦袋裡如此思考時——
「灰村,你在幹麼?想被我拋下嗎?就算迷路我也不會幫你喔。」
AJ停下腳步回首,以化為三角形的雙眼給諸葉忠告。
諸葉只能苦笑。
(我果然很喜歡這個人。)
他小跑步追趕AJ,與她一同步向車站。

©

他們邁向從機場往南約四十公里處,也就是海參嵗的中心地帶——
諸葉與AJ利用名為全祿特快車這高速鐵路移動。
不論是機場景觀,還是這輛列車的外觀,皆採取以機能性為主的這種不拘小節又冰冷的設計,諸葉能在這部分隱約窺見俄國人的氣質。
從車窗放眼眺望,海參崴的街景實在相當有趣。
充滿現代感的整潔街道,以及洋溢歐風且古老卻華美的街道,兩者如同馬賽克般並存,這景象實在充滿奇妙的雅致感。
俄羅斯似乎是為了配合於二O一二年舉辦的APEC首腦會議,賭上大國威信在老舊城鎮上打造新設施及整備交通網,經過這等大肆改造才造就這番景致。AJ以鞭辟入裡的導覽替諸葉進行周詳介紹,期間還夾雜約莫十次「你這無知分子!」
這個全祿特快車似乎也是在這段時期新建造的設施,車廂內閃閃發光又舒適。
諸葉察覺到,由於海參崴是面臨海灣的海港城市,只要特別留意,甚至能不經意嗅到飄蕩於空氣中的海潮氣味。
諸葉在飛機上已經看腻海景,但他在這氣味的剌激下,回憶起暑假時身處漂浮在山口縣海邊某座島嶼上合宿的回憶,愉快的情緒油然而生。
同時,因雷帝瓦西莉莎的陰謀迫使他們與要塞级(Fortress)《異端者》拚死搏鬥的苦澀情緒也隨之復甦。
(當時欠下的那筆帳也得一併還她才行……)
諸葉在眺望洶湧的海面時,重新確認自己堅決的意志。
當諸葉抵達位於城鎮中央地帶的海參崴車站時他說道——
「總之我希望能先填飽肚子。」
基於生理需求,諸葉將願望脫口而出。
在日本,論及這種大規模車站附帶商業設施算是理所當然的規劃,但海參崴車站卻味堅持機能性,絲毫沒有任何承租商。
「如果哪邊有好餐廳就好了。」
諸葉佇立於站前廣場四處張望。
他從正面望見聳立在臺座上的列寧雕像。
廣場兩端分別通往大馬路而左右延伸出去。
沿著馬路走去即可瞧見充滿異國情調的歐風建築,不過日本製造的汽車在柏油路上過於醒目,因此這裡的街道氛圍其實與日本相去不遠。
接著他在右側大馬路彼端感受到某種熱鬧氣氛。
在那邊或許會有一、兩間餐點可口的餐廳。
「要往那邊——」
過去看看嗎?諸葉話才說到一半,隨即發現正在站前廣場巡邏的員警。
「我過去問他,看有沒有哪條街集中開設餐廳。」
他認為這樣比仰賴直覺要踏實許多。
諸葉話一說完,就打算小跑步過去詢問員警。
「慢著,你這白痴!」
接著他卻被AJ從後背架住。
(啊,胸部碰到背了……)
若是諸葉脫口講出這句話,感覺自己很可能慘遭勒頸,因此他把話吞回去並佇立原地。
「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嗎?」
「哪有白痴會跑去跟警察講話!別靠近他,眼神也別對上。」
「我是有這麼見不得人嗎……」
為什麼非得像個罪犯似的偷偷摸摸不可。
「像你這種東洋人以一副什麼都很稀奇似的觀光客氛圍靠近警察的話,最後只會以被對方找藉口逼你向他行賄。」
「巡警先生竟然就是罪犯!」
諸葉遭受強烈的文化衝擊。
「咦……?這不是在開玩笑?」
「過去有隕石掉到俄羅斯的時候,那段影片在電視新聞和網路都掀起不小的話題對吧?」
AJ鬆開被她架住的諸葉並重新面向他,諸葉頷首應是。
但這話題跟瀆職員警有何關聯,諸葉百思不解。
「是有這麼回事,我也在電視新聞上看過,那影片實在很帥。」
「你都不覺得不可思議嗎?為什麼在現場的人都能那麼湊巧地用攝影機拍下那段畫面。」
「這麼說來……即使有隕石在我眼前從天而降,我也不可能有時間拍影片。」
「那只是裝設在車上的攝影機湊巧拍下來的影片,在俄羅斯發生交通意外時,判決會根據有無賄賂員警而使證詞變得對車主有利與否,因此許多人為了自保才總是在行車時錄影,這可是這裡的常識。」
「這裡還真是個難熬的國家……」
諸葉愕然,開始眺望起在大馬路上行駛的車輛。
原本看似與日本無異的感覺,卻突然變得像望見某種異質事物般。
這還真是討人厭的異國氛圍。
「儘管換現在的執政黨上臺後,員警瀆職的情況已經遭到大幅取締,但凡事小心謹慎仍舊聊勝於無。」
「所言甚是,非常感謝妳。」
諸葉一邊縮起頸項,同時向制止他的AJ表達感謝之意。
「這也是日本人被稱為和平痴呆的原因之一,你們以為治安良好是理所當然,警察是法律的看守人也是理所當然,對吧?」
即使對方以憤恨的語氣對諸葉講話,他也不介意。
倒不如說他很感激自己生為日本人。
「首先你連俄文都不會講,你還找人家搭話是想怎樣?」
「我想說到時候靠肢體語言總能想辦法溝通。」
「你試著對我比手畫腳看看,感覺好像會很有趣,我就幫你判斷是否有辦法溝通。」
「感覺好害羞,拜託妳饒了我。」
諸葉被AJ以刁難他的態度嘲笑,搔起後腦勺。
順道一提這兩人的對話全程用英文溝通。
英文是白騎士組織的官方語言,因此亞鐘學園在這方面的課業上格外用心。而諸葉在入學之初就打算認真學習英文,加上他還有身為土生土長美國人的蘇菲學姊,以及靜乃這位英文不比當地人遜色的優秀家庭教師,經常能接受一對一教學。再拜愛德華的騷擾電話之賜,他不乏許多實踐機會,所以最近變得能操一口流利英文。
「總之,我們走吧。」
AJ如是說,兩人迅速步向右側大馬路。
「咦,要去哪裡?」
「你不是肚子餓了嗎?」
儘管AJ的語氣仍舊不算友善,諸葉卻感到很高興。
「妳知道哪邊有好吃的餐廳?」
「天曉得,不過走到蘇維特蘭卡雅街的話總會有些不錯的餐廳吧。」
「妳知道的還真詳細。」
「畢竟我可是領航員,至少地理環境要熟記在心。」
「再次對妳感激不盡,居然為了我這種人做這麼多。」
「哼、哼,這可是主人託付給我的任務耶,回國後我也是要讓愛德華大人用力讚揚我,所以我才沒道理接受你的致謝。」
AJ顯露憎惡的態度將頭扭向一側,諸葉則浮現滿臉笑意。
他腦內浮現出這位美女一邊惡言相向,同時又拚命在腦內描繪地圖的模樣。
「感覺真噁心,日本人老是像這樣立刻傻笑,所以我才討厭你們。」
「我倒是漸漸對冷漠的英國人產生興趣。」
「你說說,這是在指誰。」
「誰知道?全憑妳想像囉。」
兩人一邊閒聊,同時肩並肩步行在步道上。
他們交織更熱烈的話語——
一邊邁向更熱鬧的街道。

他們來到是為海參崴主要幹道的蘇維特蘭卡雅街,當他們兩人一邊挑選餐廳時,AJ卻獨斷決定要在哪間餐廳用餐。
是間絢爛奪目,一看就知道是以觀光客為服務取向的餐廳。
店門口還擺設標示英文的介紹看板,就這方面來說,這間餐廳的用餐門檻倒還算低。
但是看店裡略顯時髦的氛圍就感覺這間餐廳所費不貲。
「我去更便宜的餐廳吃飯也無所謂……」
應該說這麼做對心臟也比較好。
當諸葉如此請求時,卻被AJ嗤之以鼻。
「你給我記好,這是花錢購買治安與衛生兩方面的安全,和平痴呆的日本人。」
「……原來如此。」
若是在便宜餐廳用餐的話,可能會有店家使用可疑食材、客人素質低落的疑慮,這裡存有身處日本時幾乎不必擔心的問題。
諸葉勉為其難答應,伴隨AJ進入店內。
服務生立刻帶領兩人前往座位,並遞上兩份同時記載英文的菜單。
諸葉緊盯菜單到簡直要看出洞的程度。
他最先在意的自然是價格,但這菜單上果不其然只標示盧布,缺乏相關知識的諸葉無法將價格換算成日幣,倘若是些不得了的價位也只能舉手投降,甚至害他冒出奇怪的汗。
「在旅途中的所有花費都由主人買單,所以你不必介意,儘管點餐吧。」
「老實說,這只會害我心情更沉重……」
諸葉老實接受愛德華派遣AJ的這份人情,但他已經不想繼續負債下去。
「那你就盡可能多帶點俄羅斯分部的人渣上路,好讓主人高興。」
「我突然變得毫無戰意了……」
諸葉反射性脫口抱怨,想必在日本的蕾莎一定也能諒解。
他一邊在內心道歉並繼續翻閱菜單。
「然後呢?」
另一方面,AJ卻閨起菜單將之置於一旁,她以探究般的眼神狠瞪諸葉。
「妳說然後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從主人那邊聽說,你是來找俄羅斯分部挑起戰爭的。實際問題是,你究竟打算怎麼做?」
「我打算潛入他們的根據地,找雷帝女士好好談一下,若她不答應,即使開戰我也在所不惜。過程中若是有誰妨礙,我也勢必會將之排除,這麼做不好嗎?」
諸葉認真與菜單奮鬥,一邊以若無其事的語氣對AJ說道:
「根本是小孩在幻想的等級……」
AJ的神色已經不僅止於愕然,甚至冒出一身冷汗。
「請問有什麼問題?.」
「滿滿都是問題吧。」
AJ彷彿在忍受頭痛般按住額頭。
「怎麼……?難道你以為我真的就只是為了你這小鬼的俄國觀光之旅,被旅行社大老遠派遣來招呼你嗎……?」
「啊哈哈,這講法真過分呢。」
「你還笑!」
諸葉被AJ咬牙切齒地怒吼,不禁雙眼緊閉。
「……算了,反正你很強,就算有幾十位《救世主》襲擊你,想必也能空手將他們剷除,即使對手是雷帝,你也能從容打敗吧。我就當你有能力做到這種程度,但我認為你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灰村。」
「什麼意思?」
「俄羅斯分部沒有根據地,雷帝經常更換住處,而且地點保密至極。」
AJ在餐桌上手指交纏,她話鋒一轉,以認真的神態答覆諸葉。
「是嗎,果真如此呢。」
「瞧你一臉……已經預料到的表情。”」
「這是靜乃告訴我的,她說『食人魔』是雷帝最強的護衛,既然會需要如此強悍的保鑣,反映出她正切身感受到自身安危。我想這點無庸置疑,畢竟她任性妄為,不分對象四處與人挑起爭端,似乎還是個會肅清部屬的女人,肯定樹敵眾多。假設她建立根據地的話,根本就像大肆宣傳自己就在這裡,屆時一定會被接踵而來的剌客煩死。」
諸葉笑道「我說對了吧」,向AJ求證。
「……嘖。我還以為你是個更不花腦筋,只會隨意蠻幹的傢伙。」
AJ悄聲抱怨。
雖然諸葉認為可能是自己多慮——總覺得AJ的眼神像在責備他說「你這個叛徒」。
「為什麼我要被妳當成那種單細胞生物?這說法太過分囉。」
「哪裡過分,為了讓漆原留學之事一筆勾銷就殺去別人家,這次又說要隻身跑到俄羅斯挑起戰爭,正常人都會覺得這傢伙不是腦袋由肌肉構成的野豬蠢蛋,就是個瘋子。」
「唔……」
諸葉一時無法反駁,只能支吾其詞。
他稍微反省自己過去的行為,受到打擊而臉色鐵青。
「然後?」
「妳說然後是什麼意思?」
「既然不曉得雷帝的住處,你打算怎麼辦?」
「這點我可是從頭開始認真思索過。」
為了洗刷野豬蠢蛋的汙名,諸葉用力嗯哼一聲。
「即使是俄羅斯也有《異端者》出沒吧?」
「我先聲明,雷帝會親自驅除魔物就只有在白騎士組織草創時期而已,目前若非弩級《異端者》出沒,她都只會交給部屬處理。若你打的算盤就是在《異端者》出沒地點守株待兔,那我要說這實在只能算下下策。」
「不,我不會採取這種全憑運氣的作戰。」
諸葉苦笑說「我還真是被看扁了啊」。
「那麼她那群部下又如何呢?總不可能每個人都黏在雷帝身旁,剛好全體都行蹤不明吧?」
「這個嘛,據說為了要能對抗神出鬼沒的《異端者》,雷帝在各主要都市設置分局,撇除親信外,她會將所有部屬發配至各分局。指揮分局的首長全體皆為A級,他們也被賦與相當分量的獨立裁量權。」
真不愧是領航員,無論任何問題都能毫不含糊地清楚說明。
然而這點也正如諸葉所料,俄羅斯國土遼闊無邊,若要保護到全國各地就只能選擇將戰力分散散配置。前提是他們沒有像亞鐘學園校長那樣,持有能類似瞬間移動的門那種《固有祕法》的話。
「既然如此,只要抓住那群幹部——是叫分局長?向他們打探出雷帝的住處就行了。」
「你以為他們會老老實實告訴你?」
面對疑問,諸葉僅是一邊翻閱菜單,用彷彿在閒話家常的語氣以及沉穩嗓音淡淡答覆:
「可以的話,我很希望他們能老實交代呢。」
AJ倏地瞠目結舌,並發出吞嚥口水的聲響。
「若不肯講,不惜拷問也要逼對方開口……你是打算這麼說嗎?」
這一次,諸葉沒有答覆。
餐桌被翻閱菜單的聲響占滿。
諸葉沒有一絲激昂,神色顯得從容自若,魄力卻驚人到宛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AJ屏息的同時一臉鐵青。
但是不久她的臉色緩緩紅潤,嘴角勾勒出危險的笑容。
神情彷彿在說「就是該這樣才對」。
那舔舐嘴脣的瞬間舉動,彷彿能令人從她那知性美貌的空隙間,窺見瘋狗本性的一面。
「呵、呵呵……老實說我已經當腻好孩子的保母了,就讓我們來場愉快的旅程吧。好啦,在開戰前先來填飽肚子。」
她把服務生叫來開始點餐。
「真想吃到可口的餐點呢。」
諸葉用力闔上菜單。
老實說諸葉實在對俄羅斯菜不熟,因此對方擅自幫他點餐簡直幫了大忙。她果然很可靠。
「誰管你,我只會點我喜歡吃的東西。」
「換句話說,不就是在告訴我妳認為哪些餐點好吃嗎?」
「真是不可愛的傢伙……」
雖然AJ半瞇起眼,但立刻重新振作,接二連三不斷點菜。
諸葉闔起雙眼輕笑,開始遐想自己的生平第一次究竟會品嘗到怎樣的異國佳餚。
©
服務生端上來的菜餚令諸葉咂舌。
鮭魚卵佐水煮蛋。
這是道將切半的水煮蛋滿載鮭魚卵的奢侈前菜,諸葉從一開始就叨念「好像很貴……」並因此食欲不振,但一將菜餚送進嘴裡,這美好滋味卻令他舉手投降。或許是魚卵與蛋的組合意外契合,原本希望能多點鹹味的水煮蛋,恰巧與鮭魚卵的鹽份調配出和諧感。
烤雞肉拌蔬菜。
這是道將蔬菜與錫箔紙包好的雞肉一同放進烤箱烘烤的餐點,這道菜餚幾乎只用胡椒鹽調味,再淋上簡直像代替醬汁的大量馬鈴薯泥,分量之多甚至令人不禁大喊「這樣也行喔!」雞肉的彈性與油脂的風味,被仔細篩濾過的馬鈴薯那濃郁的口感以及淡雅清香縝密包覆,味道單純卻是道珍饈異饌。
諸葉已經從蕾莎口中聽說俄國人最喜歡吃馬鈴薯,實際上還真的連沙拉和濃湯都有以馬鈴薯當佐料,不論是心靈或肚皮都因此滿溢幸福。人在喜愛的食物前都會不禁笑逐顏開。
接著,輪到主菜的俄式炸麵包。
這道餐點不僅內餡利用絞肉與蔬菜大量填滿,甚至連包覆在外的麵包皮同樣美味驚人。表面細緻光滑,彷彿撫動舌尖的嬌豔口感,令大分量的配料也能輕鬆品嘗,諸葉認為是這道菜的話,不論來幾份他都能享用精光。
當諸葉正大啖美食時,在他對面的AJ卻展露她身為酒豪的一面。
這種名為波羅的海啤酒的俄國產高酒精濃度啤酒,她竟然大口豪飲。
現在明明還日正當中,她居然沒有絲毫躊躇。
「我可沒自信能在這片人生地不熟的土地照料醉鬼。」
諸葉稍微叮囑這位領航員,好讓她的職責別本末倒置。
「白痴,誰會因為這點酒就爛醉如泥。」
「若真是如此就好……」
「你少一臉想指責我的表情,沒道理跑來俄羅斯不喝酒的吧,你也要來一杯嗎?」
「我還未成年所以免了,話說提到俄羅斯不是該喝伏特加嗎?」
「伏特加喝起來簡直味如嚼蠘,我不中意。」
她如是說,兩人能像這樣聊些無傷大雅的閒話,大概也多虧酒精作祟。
AJ也正如她原先宣稱般並未暴露醜態,她原本戰戰兢兢又侷促不安的舉止,也因為醉意而圓滑不少。
她冶豔的軀體倚靠椅背,變得多話起來。
「好吧,我明白你的覺悟了。實際問題是,就算你真能打聽出雷帝的住處,你有自信能夠贏過那位怪物嗎?」
她大啖俄羅斯風味可麗餅的俄式薄餅並詢問諸葉。
「這並非有無自信的問題,而是我就是要贏她。」
「哈,原本會胡謅『小弟我才不是那麼了不起的人啦』這種話的傢伙,也開始變得會空口說大話了呢。」
儘管AJ恣意戲弄諸葉一番,但她似乎沒有徹底否定他說法的意思。
諸葉表情略帶羞澀,邊搔頭邊明確宣稱。
「我知道這不簡單。可是——我自己卻無法遏止這份想幫助蕾莎的心情。」
「哼,不過是個小鬼竟然講這種囂張話。」
AJ隻手握住玻璃杯,她將身軀探出餐桌並給予諸葉一記強烈的彈額頭。
「但是我不討厭愛逞強的男人。」
「好狡猾,妳講這種話我豈不是不能生妳氣了。」
諸葉按住遭受強烈打擊的額頭並苦笑。
「畢竟你這傢伙跟主人——跟愛德華大人很像。」
「這應該是我能生氣的點吧?」
諸葉語調不禁粗魯起來。
他總覺得自己最近被當作愛德華同類的次數很頻繁,感到既意外又遺憾。
「你幹麼那麼生氣?」
AJ流露出真心搞不懂諸葉意思的表情猛眨眼睛,諸葉對她的態度才更難以理解。
假設你被別人說成是會走路的沒常識集合體,有人會為此高興嗎?不,不可能有這種人。
「我可是在稱讚你耶?你別看愛德華大人那副模樣,他可是相當驍勇善戰——」
「我曉得,誰能忘記被他滿面笑容揮劍砍來的場面。」
「別插嘴,聽我講完。」
「......請說。」
「儘管他很驍勇善戰,卻並非為了自身快樂而戰鬥。在與《異端者》間的戰役他也為了不讓我方有任何人員陣亡,處處留心地指揮部隊。他也經常替我們打頭陣,在最險峻的戰場上擔綱最危險的任務。英國本部不存在看見端立於戰場上的主人背影,卻絲毫不受其鼓舞的不肖分子,因為主人是被譽為《獅心(Lion Heart)》的人物。」
AJ以自誇般的口吻炫耀起愛德華。
或許是諸葉錯覺,總覺得彷彿能在她眼裡看見星星閃爍。
即使是性格狂暴粗魯的大姊姊,也有這種少女情懷的部分,這令諸葉無論如何都無法恨她。
「為保護某人而戰的愛德華大人,才是最強悍的愛德華大人。」
她以堅信不疑的口吻訴說,她的眼神相當迷人。
「妳真的很喜歡愛德華呢。」
「你、你少挖苦我啦,臭小鬼!我、我不過是對身為主人的愛德華大人表示敬愛之意而已喔,這點拜託你別會錯意。咳咳、咳咳。」
「哈哈,我明白啦。」
雖然恐怖大姊姊害羞清喉嚨的模樣實在令人莞爾,但諸葉也深知自己不會想隨便捉弄。
「灰村,你也是。我是從漆原那邊聽來的事當參考,我在想你或許也是在保護某人時,才會最發揮自身強悍實力的男人,所以我才說你們很像。」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很令人高興,或者該說讓人有點難為情。」
諸葉榮獲出乎意料外的褒揚令他有點傷腦筋,AJ再次大聲清喉嚨。
她正襟危坐。
但她卻用與這姿態成反比,細若蚊吟的聲音——
「你要贏喔。」
如此低語。
諸葉不回問她究竟講了什麼,只是反覆咀嚼那句話。
「你給我記好,雷帝有兩樣《固有祕法》。」
「她是禁咒保持者吧?」
「是啊,她擁有的兩樣《固有祕法》中,其一就是禁咒,但是這部分倒不怎麼值得戒備,畢竟一旦她使用這項禁咒,她的國土就會慘遭夷平,因此不會輕易使用。實際上她使用過的前例也不過三次,而且那也是在弩級《異端者》出沒,情非得已的狀況下才使用。」
AJ的說明令諸葉深有同感。
畢竟他自己也是禁咒保持者。
但是這凶惡無比的闇術,諸葉也只使用過一次。
因為一旦使用,那塊區域就會化為寸草不生的荒蕪大地,且遭永久封鎖。
這並非諸葉能輕易承擔的責任,他打起寒顫。
「因此從現實層面考量,最危險的是另一樣,只有她才能使用的雷電第八階段闇術。」
若是沿用白騎士組織賦與的名稱,那即是《閃電螺旋(Lighting Helix)》。
「雖然時不時會聽聞有人能使用第七階段闇術,但能使用到第八階段闇術的就只有雷帝而已。」
AJ表明自己也沒親眼見識過並說道——
「若到達第八階段,想必威力與攻擊範圍都非比尋常。假設對象是我的話,在她施展攻擊的當下我就會被將死。不過這種闇術需要的專注力與詠唱時間及綴寫長度都不簡單,我認為也只能趁隙找出活路,話雖如此——」
「雖是無名小卒但我也是黑魔,這部分我倒是有實際體認。」
「嗯,那就好。」
AJ的表情變得溫和,她要求跟諸葉乾杯而將玻璃杯遞出。
「祝你武運昌隆。」
她並非想嘲笑諸葉,而是對他投以微笑。
這是沒有絲毫厭倦態度的爽朗表情。
「這是安琪拉小姐第一次對我微笑吧,我很高興。」
諸葉端起盛滿礦泉水的玻璃杯,對她回以微笑。
但諸葉的臉卻倏地被啤酒潑滿臉!
「且慢......」
「小鬼就少給我講這種做作的臺詞啦啊啊啊啊啊啊!」
AJ甚至連額頭都滿是潮紅地怒罵道。
「啊哈哈,安琪拉小姐妳沒必要那麼害羞嘛,妳也意外有可愛的一面呢。」
「你這傢伙,我若是現在宰了你的話也不算有錯吧啊啊啊?」
從餐桌探出頭來的AJ揮舞鐵拳。
諸葉僅稍稍側首即輕鬆避開。
「別閃開!」
「妳別講這種強人所難的話嘛……」
「你明明就沒有閃掉啤酒!」
「啤酒根本就躲不掉啦,難道妳要我在餐廳裡撐傘嗎?」
「你的意思是我的拳頭比啤酒還不如!?」
「我怎麼說妳都有意見……」
諸葉嘴邊浮現和煦笑容,邊說快住手邊安撫AJ。
這下根本分不清究竟誰是小孩誰是大人。
「妳害餐廳裡的人都嚇一大跳,停手吧,好嗎?」
「……嘖。」
AJ刻意在諸葉面前誇張咂舌,之後用力坐下。
「你這傢伙武運昌不昌隆已經無所謂啦,去死去死趕快去死吧,我也能早點從任務中解脫,沒有比這更令人雀躍的事了。」
AJ氣沖沖地拿叉子用力戳起雞肉。
現在已經變成若AJ不找諸葉講話,兩人甚至連眼神都不會對上的情況。
(這下糟了。)
諸葉在內心如此低喃,自己也繼續用餐。
而且他依舊渾身溼透。
服務生驚魂未定的視線深深剌痛諸葉,想必服務生眼裡看來他們簡直就是對怪胎搭檔。
(我希望今晚能盡早與海參崴的分局長談上兩句。說不定要跟安琪拉小姐建立友好關係,難度反而比這件事更高……)
諸葉以略嫌苦澀的心情吃起塗滿果醬的俄式薄餅。

 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開戰狼煙

深夜——
諸葉在金角灣大橋(註1:日本習稱黃金橋,位於俄羅斯海參崴、橫跨金角灣的大型斜張橋。該橋實際上應為六線道而非四線道。)徒步前進。
這是座建構在海參崴中央地帶的金角灣上,世界屈指可數的大規模斜張橋。
支撐橋梁的四根支柱高聳碩大,頂端甚至徹底融入夜色令人難以窺見。
諸葉猜想這支柱或許故意設計的無法盡收眼底,心不在焉地眺望並繼續往上走。
今晚夜色深沉。
上空覆蓋薄雲,明月與繁星皆無從看見。
諸葉獨自在這能讓四輛車並行的寬闊路面正中央邁進。
他把AJ留在旅館。
因為他不希望從現在開始的戰事,將英國本部或其他任何人捲進來。
接著——
當諸葉來到橋梁半途時,看見自己對面正前方有車燈照亮。
閃光撕裂暗夜,三菱帕傑羅越野車的粗獷輪廓於焉現形。
被靜謐包覆的海參崴大街,僅一輛發出重低音引擎蟲鳴聲的車在橋梁上馳騁。
(是那輛車嗎……?)
諸葉從眉間那道通往神明領域的門汲取通力。
當他將通力傾注進雙眼後,融入暗夜中的支柱頂端也變得清晰可見。
連在薄雲彼端的明月與繁星都映入諸葉眼簾。
這是增強視力的基礎光技《天眼通》。
諸葉靠這招確認疾駛於遙遠彼端車輛的車牌號碼。
(果然就是那輛車,這可得感謝英國本部的諜報能力。)
儘管AJ說要蒐集對手《救世主》的情報相當困難,但有這些資訊已經足夠。
諸葉鎖定目標。
面對那輛明顯打算超速的重量級越野車,他無所畏懼地阻擋在前方。
即使對方高鳴喇叭也充耳不聞。
諸葉甚至讓通力注滿眉間外的其他六門。
他以充滿威嚴的站姿佇立於此,渾身散發的眩目白光宛如火焰噴竄而上。
沒錯,正是火焰,那是猶如纏繞在恆星外圍的日珥。
那是媲美天狼星這一等星光輝的奪目烈炎。
白光在深邃的黑暗中大放異彩並君臨高聳碩大的橋柱上,諸葉顯著的存在感彷彿明星降臨於大地。
帕傑羅越野車倏地急踩煞車。
既然對方曉得擋住他們去路的諸葉是為白鐵,那他肯定不會平白放過諸葉,對方在距離諸葉超過十公尺的距離停車。
車上只有一人。
駕駛座側的車門開啟,直衝天際般的高大身影默默現形。
他是身高超過兩公尺,令人望而生畏的壯漢。
他甚至能輕易將上臂擱置並倚靠在大型四輪傳動的帕傑羅越野車頂上,一邊撫摸裝設在車頂的衝浪板,同時以打量般的視線往下盯住諸葉。
「你看起來是生面孔,你不是我們這邊的人吧?你是哪間分部的人?」
壯漢用英文質問諸葉,他的聲音洪亮且低沉,恭敬的口吻反倒能隱約窺見他那自傲的性
「我從日本來的,我正在等你。」
諸葉也以神態自若且游刃有餘的態度應答,接著他回問對方。
「你就是海參崴的分局長吧?」
「正是!」
壯漢仰望天際,以充滿威嚴且猶如男中音高歌般的音調報出名號。
「我正是伯納德•謝爾蓋耶維奇•伊格納舍維奇!我的強悍神聖且莊嚴!絢麗!比你所能想像到的任何事物都更加駭人!為了雷帝陛下,我甘願成為極東俄羅斯要衝兼玄關的海參崴守護者!我正是陛下的最忠心的奴僕!」
他以恍惚的神情陶醉訴說。
他並非恐懼才勉為其難服從瓦西莉莎,而是打從心底仰慕她,這點已經徹底傳達給諸葉。
還徹底到噁心的程度。
「然後?既然你已經問過我,那我也能請教你的名字吧?」
「我是灰村諸葉。」
諸葉毫無隱瞞老實相告,從懷裡掏出識別牌。
這並非要秀給對手看,是為了隨時都能顯現武器。
「日本的……灰村……原來如此,就是你啊。」
伯納德將諸葉的話語彷彿細細咀嚼般一言一詞嘀咕道——
「呵呵,請問《最古老的英靈》找我有何貴幹?」
伯納德簡直像在歡迎諸葉般敞開雙臂。
「我有件事想問你。」
「哦,什麼事?若是能給你帶回去當伴手禮的話題,要我說給你聽也行。」
「我想知道雷帝的所在地。」
「你給我尊稱她為雷帝陛下!」
「……雷帝陛下身在何處?」
「呵呵,你誰不好問偏偏來問我,若是那些陽奉陰違的小輩就罷,你以為本人會吐露半點關於雷帝陛下的隱私嗎?你去問別人吧。」
「如果你不肯告訴我——不好意思,別怪我訴諸武力。」
諸葉聳肩,以情非得已的語氣口吐危險臺詞。
遭受威脅的伯納德則說道——
「那你儘管測試我的忠誠心,假如你是貨真價實的S級,對你來說想必輕而易舉吧?」
他以瞧不起人的態度在嘴角邊浮現笑意。
伯納德態度從容地拿下裝設在車頂的衝浪板。
——不對,他從敞開的套子中拿出與衝浪板截然不同的別件物品。
儘管形狀與尺寸與衝浪板極為相似,但這件物品看上去卻是由相當堅硬的玻璃製成,背面附有兩節類似把手的東西。當伯納德以雙手垂直拿起該物品,他的巨大身軀就被徹底遮蔽(由於材質透明,雙方都能徹底看清彼此的身影)。
看伯納德的架勢就令人一目了然——
那是面積異常巨大,頗具現代感的盾牌。
(正如安琪拉小姐所言,俄羅斯分部的人都不用識別牌。)
據聞,這是基於不知何時會與美國分部關係惡化,導致美國分部停止供給識別牌給俄羅斯分部,因此雷帝下令平時戰鬥就不能仰賴識別牌。
例外的是僅有蕾莎這種能顯現出類拔萃的《固有祕寶》之人,才被允許使用識別牌。
諸葉總覺得這思考模式過於殺氣騰騰,連白騎士組織內的抗爭都在設想範圍內,這點實在令人厭惡……
不過當諸葉親眼見識過後,他欣然接受。
然而,正因為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就採取這種思考模式與設想,面對諸葉突如其來的偷襲才能絲毫不為所動。.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窮凶極惡(俄羅斯)嗎……)
諸葉頷首同時緊握右掌內的識別牌。
他將強烈的記憶伴隨通力灌注進去。
「來吧……沙拉廸加。」
他靜靜呼喊前世揮舞過的愛劍之名。
諸葉掌中迸散閃光,金屬識別牌宛如灼燒般改變色澤,如糖霜般延展。
金屬牌首先締造出好握的造型,再創造出雅致的劍柄,最後再形成單刃的刀身。
這是不及真正的沙拉廸加,不及那猶如明鏡般瑰麗外貌的鄙俗鐵劍。
諸葉不論鐵劍是否顯完畢,隨即一刀砍過去。
他利用《神足通》,只以三步即將敵我雙方的距離歸零,鐵劍首先一刀自斜上方揮落。
其刀身蘊含諸葉的通力而耀眼閃爍。
此為源祖之業的光技《太白》。
它是能將武器破壞力提高,單純卻強效的技巧。
儘管諸葉有意試探對方,卻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若是尋常的C級《救世主》或許早已一刀被砍倒在地,但是——
「呵呵,真是漂亮的刀法,俐落且迅速。」
伯納德一邊出言感嘆,同時以他那纏繞橘光的玻璃盾牌爽快接下這刀。
他沒有特別猛力踏步,也沒有咬緊牙關,只是輕輕架起巨大盾牌。
但是這面盾牌卻猶如萬里長城般穩當。
對手即使吃下一記斬擊依舊穩如泰山,不僅如此,觸擊的衝擊甚至就此反彈回去,諸葉的手腕簡直快變得不聽使喚。
「你也太硬了吧。」
諸葉邊發牢騷邊使劍揮舞出第二、第三擊。
這些攻擊皆被這片聳立的盾牌反彈。
諸葉那公認威力極高的《太白》對他不管用。
他甚至無法在對手的盾牌上劃上一道小傷痕。
伯納德恰好是違反「攻易守難」這項原則的最佳範例……
「你的攻擊已經結束了嗎?你這點程度可無法撼動我的忠誠。」
當諸葉思索如何解套時,伯納德展開反擊。
他竟然將架在手上那高聳碩大的盾牌往上揮動,盾牌被當作鈍器朝諸葉甩去。
伯納德豪邁揮盾,盾牌捲起旋風,從頭頂遠方逼近諸葉。
諸葉沒想到伯納德竟然會用這種方式使盾!若對手不是諸葉,早就因訝異僵硬在原地不動而被打扁。
「果不其然。」
諸葉大步往後跳,好逃離高大盾牌的攻擊範圍。
他絲毫沒有用劍接招的念頭。
玻璃製的盾牌飽含通力,在黑夜中搖曳橘光軌跡。
光是看見那通力的光輝,諸葉就能明白其中蘊藏無比驚人的威力。
玻璃盾牌帶來的餘波擊中堅硬路面,柏油路被打穿大洞,甚至連諸葉腳邊都傳來麻麻的衝擊。若是他直接承受這道攻擊,肯定就此直接被打成肉醬。
柏油路化為粉塵飛舞,在周遭形成一片薄霧。
在這片煙霧深處的伯納德悠哉地重新架好盾牌。
他在玻璃盾彼端浮現滿面笑容。
「呵呵,真虧你能躲開,你已經察覺到這是面攻防一體的武器了吧?」
不動是為萬里長城。
動則是為破城重鎚。
這即是伯納德所有的異形盾牌。
「只要觀察通力色調就能曉得。我看得出來,你並非用未知的防禦光技接下我的劍擊,你用的不過是《太白》而已。因此我推算若是你會用《太白》,你肯定會拿那面盾牌當武器,對吧?」
「我投降,完全正確。」
伯納德以絲毫沒打算投降的表情不懷好意笑道。

「攻易守難」,再次複述,此為原則。
即使存在能提升身體硬度的《金剛通》等光技,要用來防禦提升武器破壞力的《太白》也相當困難。
照常理判斷,閃避才是正解。
或者採取「以眼還眼,以刀還刀」的方式,自己也利用《太白》讓武器承受武器的衝擊,或砍斷對手武器才是白鐵的戰術原理。
伯納德採取的手段終究只是後者。
也就是說他將盾牌注滿破壞性的通力,與諸葉的破壞性通力正面衝突。
不過——
「你是個會思考有趣戰術的人呢。」
諸葉卻稱讚伯納德的戰術與眾不同。
將通力遍及如此高大的盾牌,甚至還不會產生密度稀薄的部分,若非以力量自豪的人根本不可能採用這種戰術。
諸葉根據剛才伯納德揮盾的速度推測,從他那連諸葉都能輕易迴避的速度來看,伯納德恐怕是以力量見長,但速度拙劣的白鐵。
伯納德為了揚長補短,編織出將多餘力量鞏固防禦的戰術。若是有如此大面積的盾牌在,即使速度輸人,也沒必要堅持非「迴避」不可。

伯納德從容不迫地以滿臉笑容反過來讚揚諸葉。
「你才特殊。你剛才是說……只要看通力的色調就明白?這話講得可真妙,實際上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像你這樣輕易看穿我戰術的人。」
「是嗎?不過拜你之賜,我倒是學到意料外的知識,我有位學姊是跟你類型相似的白鐵,下次我會勸她應該要參考你的戰術。」
「呵呵,這對我來說倒很傷腦筋,幫其他分部變強可對不起雷帝陛下。」
「那就別悠哉擺架勢,你也攻過來不就好了?」
「為什麼?即使耗到一早橋上都擠滿車輛,我繼續在這裡跟你閒聊也無所謂。」
伯納德堅決不打算由自己先打破防禦態勢。
這並非膽怯。
而是他輕視且戲弄諸葉,他認定諸葉肯定無法採取把平民捲進來的作戰方式。
當戰鬥開始後,伯納德臉上就不斷浮現輕浮的笑容。
由於在身高方面得天獨厚,他不斷以居高臨下的眼神看向諸葉。
(若是打從一開始就被對方看扁,那可稱不上什麼戰爭。)
諸葉搔頭,他為了撬開龜殼般堅固的盾甲而採取突擊。
為了令對方誤以為他打算呈直線奔跑,而由正面揮刀,其實諸葉打算從右側繞過去。
這是他繞開盾牌、從側面進攻的障眼法。
且是非比尋常的障眼法。
送出做為障眼法的斬擊、踏步繞行到側邊為止,諸葉都利用《神足通》,以緩急變化製造殘影。
源祖之業的光技——《巨門》。
伯納德不動如山,諸葉企圖以步伐擾亂對手。
但!高大盾牌前端立刻在諸葉眼前現形,阻擋了他的去路。
伯納德讓盾牌往斜角橫落,藉此先發制人。
「你那招太慢條斯理了。」
伯納德甚至對諸葉送上苦笑。
這是他看穿諸葉殘影時的反應,甚至即刻採取阻礙對手的應對手段。
正是能熟練使用大盾戰鬥的證據。
諸葉得面對麻煩的盾牌與麻煩的對手。
伯納德以『帝國』俄羅斯的A級來說當之無愧。
「任誰與我戰鬥時都會想到這個手段,應該說假若我這『鐵壁』光這點程度就會被突破,在如多如繁星的猛將中,根本不可能特別獲得雷帝陛下青睐,更不可能把海參崴交付給我。」
伯納德的臺詞令人感受到他歷經千錘百鍊。
他那從俄羅斯熾烈競爭中脫穎而出的自負,與受雷帝寵愛的自尊令他臉上掛滿笑意,橫落的盾牌配上穩固腳步,往側面敲擊對手。
儘管白鐵原本就無法以常理看待,但這面盾牌以鈍器來說攻擊範圍異常之遠且廣。諸葉為了逃離這廣面積的殺傷範圍,只能大幅度往後跳躍。
伯納德面對再度被逼退的諸葉說道——
「回到原點了、是嗎?」
諸葉對甚至能從容談笑的伯納德說道——
「怎麼可能!」
他以旁若無人的笑容應答。
正如剛才對方的指摘所言,這是由諸葉挑起的戰鬥。
若是受到挑釁他也欣然接受。
假使諸葉剛才使用的戰術對方已經看腻,就來手對方沒見識過的招式。
「綴寫——」
諸葉趁往後跳時製造空檔,利用拖延戰術開始綴寫。
「呵呵,你是認為使用闇術就能打破這面盾牌?」
「我明白,光憑這樣根本無法撼動你那份從容。看好了——」
諸葉拿手的火焰第三階段闇術《火葬》完成。
然而這闇術並非直接施放,而是讓火焰寄宿在長劍上。
這是僅有諸葉才能使用,只屬於諸葉的戰術原理。
源祖之業的太極。
諸葉使刀身纏繞紅蓮烈炎,三度採取突擊。
他露出充滿絕對自信的笑容。
「我希望你別太小看我,這面鐵壁可是經過雷帝陛下認可,因此我的盾牌勢必得是金剛不壞之盾才行。要背叛陛下的信賴,我的忠義可不允許。」
「能破壞與否,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諸葉奮勇邁進並高舉長劍。
讓伯納德誤以為他要利用光技《太白》與《火炎》的相乘威力,從正面粉碎玻璃大盾,但在即將逼近伯納德前,他就先一步利用愛劍擊潰柏油路面。
爆音與爆炎炸裂,柏油路化為粉塵,如同火山灰般噴發而上。
對方視線並非被黑暗隱蔽,而是遭到粉塵大舉遮蔽。
「呵呵,這手段以障眼法來說是否稍嫌老套?」
諸葉能在這片濃密的煙霧中聽見伯納德的笑聲。
周遭突然颳起一陣強風。
伯納德掮動盾牌,伴隨風勢,將通力滿載盾牌後釋放。
這是高等光技《太歲》更上級的應用技,威力擴散,在全方位颳起閃耀暴風。
伯納德這招並非為攻擊使出,他打算徹底吹飛滿布大氣中的粉塵面紗。
光憑一揮盾就讓視野晴朗。
雙方位於橋上戰場。
伯納德仍舊穩如泰山地擺起沉甸甸的架勢——
「我訂正說法,你真的很特殊。」
他以傲慢視線環視周遭並稱讚諸葉。
然而伯納德環視的卻是包圍他的六位諸葉
即使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怪異現象——
「我記得這的確是叫《幻影映像》(Phantasmal Image)對吧?」
身經百戰的伯納德不慌不亂地看穿諸葉的招式。

儘管諸葉沒有答覆,但這確實是正解。
六名諸葉中當然只有一位是本尊,其餘皆為由闇術製造的立體光學映像。
這六人從六方面群齊攻擊。
六人的動作完美同步且不破壞包圍網的陣形。
諸葉甚至利用《神足通》不給對方看穿哪位是本尊的時間。
即使鐵壁如伯納德也不可能徹底防禦來自六方面的攻擊,假若他無法看穿誰是本尊,那對方勢必從盾牌死角朝他砍來。
若攻擊光技與攻擊闇術相乘而提升威力的招式為太極中的「剛」——
那這招即是太極的「柔」。

從柏油路的霧靄放晴,到六位諸葉蜂湧而至為止,時間甚至不超過三秒。
諸葉電光石火,不給伯納德絲毫空檔。
六個諸葉抓準僅跨出一步即可擊中對手的距離,他們以完全相同的架勢揮劍。
難道伯納德會就此佇立原地束手無策——
「只有在我背後的你沒有徹底消除腳步聲。」
——非也,伯納德將諸葉引誘到夠近的距離後一個轉身。
他同時全力揮舞高大的鈍器。
碩大身軀靈活轉身的模樣簡直宛如龍捲風。
伯納德的觀察正確無比。
從六方面躍然靠近的諸葉,只有從後背逼近他的那位才是本尊。
諸葉揮舞長劍的眼神——
「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的有趣手法,不過也就到此為止。」
與伯納德滿懷從容神色的眼神交錯。
接著,與諸葉揮劍斬擊的速度相比——
「呵呵,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嗎?太多才多藝反而也是道難題呢。」
明顯是伯納德把盾牌朝諸葉充滿破綻的側腹敲擊速度更快。
這是力量戰士勝券在握而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擊。
《金剛通》終究無法徹底防禦。
肋骨被破壞到徹底粉碎,內臟也被搗碎成一團稠糊。但這只是諸葉的障眼法,諸葉本尊早已跳躍至高空。
沒錯,盾牌擊中的不過是利用《巨門》製造出的殘影。
「上鉤啦。」
呈現滯空狀態的諸葉痛快高呼。
諸葉認為若是伯納德這名貨真價實的強者肯定會察覺到。
察覺到諸葉故意發出的腳步聲。
諸葉認為他必定會看穿諸葉的作戰,自以為反將對手一軍而充滿自信地攻擊他。
因此諸葉只是再反將他一軍。
「糟糕……」
伯納德的雙眼第一次因驚愕扭曲。
儘管如此他仍舊雙眼圓瞪地顫抖。
他那游刃有餘的態度消逝無蹤,輕浮的笑容不見蹤影。
畢竟這是在伯納德一邊轉身,同時使盡全力揮舞盾牌之後。他的架勢被徹底打亂,不論他是何等銅牆鐵壁的戰士,要在頃刻回歸防禦姿勢也是強人所難。
諸葉只剩下將高舉的長劍往下揮砍就能獲勝。
這場戰鬥是以擁有特異戰術的A級猛將為對手,儘管有些棘手,諸葉卻毫髮無傷地獲得完全勝利。
不過諸葉卻不會像伯納德因勝券在握而自豪。
正因為如此,他才能注意到「那位」。
曾幾何時冒出來的這第三位闖入者,以萬馬奔騰的氣勢逼近……

「我來替你報仇,灰村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人朝伯納德跳去。
與同樣往伯納德方向跳躍的諸葉在半空對視。
「等等……」
即使是諸葉,頓時也只能啞口無言。
這名放聲疾呼的闖入者身分就是AJ。
諸葉明明拜託她留在旅館,她卻自己悄悄跟來。
若是默默守在一旁倒還好,不過她好像因按捺不住而跑了出來。
看來中了諸葉這《巨門》之計的人似乎不只伯納德。
由於AJ闖入斬擊軌道,諸葉急忙想辦法讓右臂煞車——
(糟糕……)
倏地理解狀況的同時咬緊牙關。
即使是同時身為光技與闇術使者的這名最古老英靈,在剎那間發生此等緊急狀況,要他不與AJ相撞根本不可能。
諸葉想至少用左臂溫柔抱住她。
動作因此慢了半拍——
「不好意思,我現在可沒從容到能同情你!」
他從重整態勢的伯納德使出渾身解數揮舞的大盾下掩護AJ。
強烈衝擊因而襲向諸葉後背。
「唔......嗚......」
苦悶哀鳴從諸葉咬緊牙關的縫隙間洩漏。
諸葉運用《金剛通》,讓通力集中在後背以迴避致命傷。
但是伯納德的怪力非比尋常,諸葉就在懷抱AJ的情況下被彈飛至高空。
因衝擊與慣性使身體無法順利動彈的情況下,他們輕鬆飛越高達百來公尺的高聳橋梁支柱三分之一高度。
「抱、抱歉!我還以為你肯定被他幹掉了……」
從茫然與失魂落魄中重新振作的AJ,以泫然欲泣的表情道歉。
「我……我沒事,還有請妳看清楚。」
諸葉故作逞強。
他們往上高飛的態勢減弱,慣性消失,諸葉感覺身體再次受到重力吸引。
諸葉總算能使身體轉向,俯視眼下的遙遠彼端。
伯納德以從容頓失的可怕表情狠瞪諸葉。
他打算趁諸葉就這樣自由落體、身處半空而無法迴避的情況下再次給予打擊,為此擺好架勢。
已經萬念倶灰?
不對,這位置的相對關係理應是諸葉獨占鰲頭。
身為力量戰士的伯納德應該無法追到此等高度才對。
現下沒有不能利用這情況的道理。
(問題是臨陣磨槍有辦法成功嗎……不,是非成功不可。)
諸葉改用空出來的右臂懷抱AJ,讓左手獲得解放。
在他腦髓深處,某種宛若障壁的事物正劈里啪啦迸散火花。
這火花彷彿是位於腦中更深處的某人,正同意諸葉的計策而鼓掌叫好。
諸葉倏地閉緊雙眼。
(這就是我下達的戰帖。揭開這場戰事序幕的狼煙。)
當諸葉再次睜亮雙眼時,他的雙眸寄宿堅決意志。
他大口吸氣再吐氣。
「綴寫——」

舞動        舞動        雷神之槍。
迅雷        百雷        招來。
世間無永生者                剎那、乍現、貪圖享樂。
轉瞬間倒廩傾囷。
遲來者無需悔恨        今宵乃殺戮之宴。
散離吧、散離吧、散離吧、散離吧。
生命全體離異消散        解脫靈魂        輕如鴻毛。
此份輕盈        此舉躍動        此身自由        此等幸福        皆分享予天下眾人。

寒風於橋頂彼端肆虐。
諸葉的聲音清脆地響徹夜空。
他綴寫出長達八行的複雜咒文。
即使是諸葉也無法輕易行使的大魔法。
這咒文要求費神手續與逼近極限的專注力,諸葉做起來卻猶如在執行簡易儀式。
伯納德察覺到這點,顯得狼狽不堪。
他的表情超越驚愕,總算因緊張而開始汗如雨下。
「快住手……」
伯納德位於諸葉眼下的遙遠彼端呻吟。
諸葉因相距甚遠,以及在高空吹起的強風阻撓下無法聽見他的聲音。
「別再繼續詠唱!你別再繼續綴寫任何一行咒文!」
伯納德位於諸葉眼下的遙遠彼端吶喊。
「你應該曉得吧……?那是雷帝陛下的……僅由雷帝陛下獨自達成的殊榮,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固有祕法》!其他、任何人、即使是法國的魔人都無法使用……不,是不可以使用!」
這勇敢的男人即使自己即將敗陣也絲毫不動搖,當下卻猛跺腳且拚命吶喊。
「快住手!拜託你!算我拜託你快住手!別侵犯陛下的神性啊!」
不論他如何哭喊。
不論他如何懇求。
都無法傳達進諸葉耳裡。
諸葉身處高空彼端,從此處俯瞰,即使是伯納德也顯得微不足道——
他毫無慈悲地將收尾文字綴寫完畢。
於焉,終結。
烈光閃爍。
諸葉周遭顯現出的眩目光輝,簡直宛如在夜空中降臨的太陽。
若要比喻,那即是閃電長槍。
是數以百計的天神武具。
閃電旋轉且層層包圍諸葉周遭,形似正在上膛的左輪手槍。
雷光的槍尖全體指向伯納德的方向。
接著閃電伴隨雷鳴釋放。
第一槍以地面為目標高速墜落,緊接著第二槍也墜落,第三槍也隨後墜落,百雷照順序產生時間差逐漸墜落。
想必在伯納德眼裡看來,這景象簡直猶如無數的光之槍組織成螺旋狀朝他襲來。
「雷帝陛下萬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伯納德高呼彷彿祈禱與求情的雄吼,他架起盾牌保護身軀。
玻璃盾牌不斷閃耀眩目的橘色光芒。
不過,百雷輝煌璀璨的光輝甚至令玻璃盾牌的光芒都為之遜色。
紫電長槍打向伯納德。
劈打。
劈打。
此為雷電第八階段闇術《閃電螺旋》。
橋梁上接連閃光炸裂,熾烈的熱氣四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斷斷續續爆發。
待全數閃電皆墜落於地面後,諸葉在單手懷抱AJ的情況下優雅著陸。
諸葉也接住慢一步降落的愛劍。
瀝青融毀的異味與惡臭直撲鼻腔。
遭到百雷痛擊的馬路被掏開一塊龐大的隕石坑。
在那隕石坑中,匍匐倒地的伯納德與粉碎的玻璃盾牌悽慘橫躺著。
「喂,你把他殺了嗎……?」
當諸葉輕巧地讓AJ在地面站穩,她提心吊膽地問道。
「怎麼可能,殺死他不就不能問話了。」
為防萬一,諸葉在伯納德身旁單膝跪地,確認他是否還活著。
諸葉把伯納德烘烤到瀕死的程度。
正如諸葉預期,若是這位強健的白鐵肯定能熬過去。
「把人打成這樣,居然還以為有辦法問話的你簡直太恐怖了。」
AJ嘴裡發出「嗚呃呃」的呻吟,她將瞧見怪物般的眼神投向諸葉。
諸葉則半瞇起眼彷彿訴說「真沒禮貌」的無聲抗議。
「先不跟你開玩笑……我總算再次深刻體認到你的厲害之處。這位名叫伯納德的男人毫無疑問是代表這間分部的頂尖王牌,儘管不及主人,不過既然他能在《異端者》戰中打頭陣,想必是位可靠的男人,再說到你這小子竟然能游刃有餘地把他打倒……死怪物。」
「啥……?游刃有餘的是這個人吧?」
「……灰村,你沒自覺嗎?你在戰鬥時一直笑得像個調皮小弟似的,最後我甚至以為你這傢伙是不是連口哨都吹了呢。」
諸葉在遭受打擊的同時,內心醞釀出一股想確認自己是何種表情的衝動,他以幾近甩巴掌的力道摸起自己的臉頰。
但是臉孔已經因驚愕變得僵硬,他戰鬥時的證據早已灰飛煙滅。
不對——
儘管他的確不認為自己很拚命在戰鬥,不過當時明明覺得對方頗棘手,還想說伯納德身為俄羅斯A級,實力真不是蓋的,難道從旁人眼裡看來卻是那副德行?咦?真的假的?
「我可不是在責備你喔,畢竟與強敵對戰時會熱血沸騰,也會因為感到愉快讓表情鬆懈,對吧?畢竟我也一樣,所以我懂。」
「真不希望在這種部分互相理解……」
「什……難、難得人家正面肯定你……你這傢伙真不可愛,哼。」
「真是討厭的肯定……」
拜託請說妳在騙人,AJ。
諸葉一邊瑟瑟發抖,同時開始進行牽強的反駁。
「可、可是,假設我看起來真是如此,那安琪拉小姐會飛奔過來也很奇怪吧?妳放心在一旁守候我不就好了嗎?」
「相反啦,白痴。正因為你看起來游刃有餘,在你被伯納德幹掉時——咳咳,是你看似被幹掉時,我想說你根本是裝從容裝過頭,才害我那麼慌張,所以根本一點也不奇怪。」
「嗚……」
諸葉的反駁被斷然駁回,趕緊閉緊嘴巴。
他的神情相當苦澀。
自認瞧見稀罕畫面的AJ不懷好意地緊盯諸葉臉孔。
諸葉感到不爽。
因此他收起苦澀表情。
「我倒是重新體認到安琪拉小姐的溫柔呢。」
諸葉以泰然自若的神情說道。
浮現在他腦內的模特兒是靜乃。
「啊……?」
諸葉即使被AJ威嚇也依舊泰然自若。
「我講得也沒錯吧,畢竟安琪拉小姐嘴裡明明一直講討厭我,一旦當我出事妳就飛奔趕來,當我聽見妳講『我來替你報仇』時都眼眶泛淚了。」
「你這臭小鬼……」
AJ怒顫雙肩,她緊握拳頭且渾身氣得顫抖。
她從頸項到額頭,全都像被量筒注入鮮紅液體般潮紅。
這表情與其說憤怒,更像因為自己講過的丟臉臺詞被再度挖瘡疤而感到羞恥。
面對處於這種狀態的AJ——
「安琪拉小姐的愛情表現實在笨拙。」
諸葉滿臉笑容地給予她最後一擊。
他總算報仇雪恨。
「你現在立刻給我忘掉啦啊啊啊啊啊啊!」
AJ的鐵拳光速飛來。
諸葉單膝跪地,輕鬆後仰閃避以躲過鐵拳伺候。
「別閃開!」
「妳別講這種強人所難的話嘛。」
「今天我絕對饒不了你!」
「啊哈哈,今天我們不是才第一次好好面對面嗎?」
「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J面若魔鬼,她往水平方向以掃蕩般的動作揮舞手刀。
諸葉再次以後仰閃避的姿勢躲開。
然而,他卻聽到細微的「啪」一聲。
諸葉瀏海的一小部分翩翩飄落。
「妳妳、妳剛才做了什麼?」
這招即使是諸葉也嚇到仰倒。
「這可是《螢惑》,你給我心懷敬畏。」
諸葉瞪圓雙眼的模樣令AJ心裡多少痛快些,停止施暴的她雙臂環胸,睥睨著諸葉。順道一提,《螢惑》是將自己的通力變質為自身根源形象的超高等級光技。
AJ的根源似乎就是銳利的刀刃。
簡直就是位惱怒(註2:此處「惱怒(キレる)」在日文中同時有切斷之意。)的大姊姊。
「下次我可會切斷你的脖子。」
「未免太恐怖啦……」
諸葉縮起腦袋,決定今後別再惹火她。
不過這只是個有可能立刻遺忘的隨便反省。
「如果你有反省我就原諒你,差不多該走啦,橋上好冷——哈啾。」
AJ雙手環胸一副趾高氣昂的態度指揮諸葉,她恰好在這時打起噴嚏。
(啊,好可愛的噴嚏……)
諸葉認為自己若是把這話講出口,可能會有頸動脈慘遭切斷的危險,於是他只講「我們走吧」表示領會AJ的意思。
諸葉架起伯納德那龐大身軀的肩膀。
接著,AJ相當自然地架起伯納德另一側肩膀。
諸葉訝異地直眨眼。
「怎樣啦?」
AJ仍舊滿臉潮紅,她生硬地詢問諸葉。
儘管諸葉腦內頓時浮現十句左右揶揄她的話——
「妳幫了我大忙,我再次鄭重向妳道謝,謝謝妳趕來救我。」
但自然脫口而出的臺詞卻是這句。

 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灰村諸葉的戰爭態度

她無法按捺這份焦躁。
AJ已經咂舌無數次。
原本她已經下定決心不跟諸葉多聊任何閒話,但她卻不自覺跟他混熟。
她原本打算不與這場戰爭有任何牽扯,但她卻身不由主跑去看諸葉的戰鬥。
她原本認為這白痴下場如何都無所謂,但她卻在諸葉差點被幹掉時,情不自盡跳出去救他。
她實在很討厭自己這份天真。
她怒火中燒的同時撥打手機。
她還是在確認過周遭都沒人時才打。
「喂喂?是我。」
AJ以旁若無人的語氣與電話彼端的人通話。
「是啊,我現在人在海參崴,剛才那位怪物把分局長痛扁一頓,晚點他就要找那位分局長問話。」
與AJ通電話的對象希望能祕密獲得諸葉的情報。
AJ則像個間諜般將情報擅自透露給對方。
對她來說跟諸葉混熟這種舉動,反而不像是她會有的行為。
當她一想到這下子那個囂張小鬼會因此傷腦筋,她就覺得心情暢快。
她的焦躁因而平復。
說起來,這位與AJ通電話的對象她也不怎麼中意就是。
所以她的語氣無論如何都會變得粗魯。
「啊?你問分局長下場會如何?鬼才知道,要煮要烤全看灰村怎麼打算。啊?我去阻止他?少開玩笑啦,我們只約好把灰村的行動逐一報告給妳吧?我根本沒付諸行動的義務。哈,既然妳這麼擔心分局長的下場,妳自己去阻止灰村不就好了,前提是妳能辦到的話。」
儘管AJ能聽見電話彼端抗議聲,但AJ才懶得理她。
若是她就此封鎖諸葉的情報,那頭痛的也是對方。
以立場來看是她這邊較強。
「不管怎麼說,我們預定搭乘明天十五點半發車的列車,若是我有獲得任何詳細情報再跟妳聯絡。」
她只將必要的資訊傳達對方,且單方面掛斷電話。
畢竟電話打太久也會被諸葉懷疑。
「哼,不管走到哪總有一堆礙眼的傢伙。」
AJ邊瞪起手機邊從鼻子發出哼聲,接著她回到諸葉身邊。

海港城市海參崴有條寬敞的倉庫街。
此處感覺被摒除在配合APEC的再開發計畫之外,給人已遭到棄置幾十年的印象,是古老骯髒且凌亂的都市一隅。
一旦夜深,這裡昏暗到令人毛骨悚然且人煙罕見,連警衛都鮮少看見。
AJ利用她搶來的帕傑羅越野車,將瀕死的伯納德運送至位於這寂寥街道一角的倉庫,這榖倉雖然寬敞卻相當破爛。
諸葉表示要用闇術替伯納德治療,這段期間由AJ巡視周遭。畢竟照實敘述現下情況,他們可是對別人施暴後綁架再監禁,被任何人發現都大事不妙。因此她也不嫌麻煩,相當認真調查這附近一帶狀況。
她也在這段期間打電話聯繫某位對象,密告諸葉的行動。
當她稍微巡視約一小時後,她確認此處確實人煙罕見到詭異的程度,接著返回倉庫。
諸葉察覺到AJ的氣息——
「結果如何?」
「我還以為這裡是座鬼城咧。」
「看樣子稍微吵鬧點也沒關係。」
諸葉用可愛的表情若無其事地吐出這種危險臺詞。
「治療如何?」
「還可以,這個人實在不是普通強壯。」
當AJ聽見諸葉的報告後,她好奇地跑來看伯納德的病況。
他那龐大身軀仰躺在剝裂的水泥地板上。
他確實從「負傷瀕死」回復成「輕度燒傷」的程度。
他全身都被掀起漣漪般喧囂的橘色通力包覆。
伯納德明明失去意識,卻默默用《內活通》進行自我療癒,而且恢復速度快到非比尋常。
「看他這恢復的態勢,感覺根本不需要我的《傷跡治療》。」
「姆……若單看自我再生能力這點,他恐怕已經超越主人了呢……」
「對吧,這可是令人稍微難以置信的次元。」
殺也殺不死的男人就是指這種人嗎?
不過若是破壞心臟與大腦的話,再怎樣還是會死吧。
AJ與諸葉重新評價伯納德,儘管樸素,卻擁有相當管用的特質。
「他差不多該醒了。」
正如諸葉推估,不久後伯納德緩緩撐開眼瞼。
他以朦朧的表情看向AJ,再看向諸葉,接著他吃驚地回過神。
他猶如身體裝設彈簧般反射性挺起上半身。
「抱歉,你別再繼續給我有其他動作。」
伯納德的喉頭被諸葉在一瞬間顯現的劍抵住。
無論伯納德是何等優秀的防禦光技使者,也無法空手採取防禦。
更可悲的是,這位在速度上毫無天賦的男人,根本不可能趁諸葉產生空檔時逃走。
「可……可惡啊……」
身經百戰的伯納德也明白這簡單道理,因此他雖然表現出悔恨之情,卻沒有抵抗。
但是當伯納德隨即鎮靜下來後——
「很遺憾,我不曉得雷帝陛下的住處。說起來,就算知道我也絕對不告訴你。來吧,你儘管失望憤怒,趕緊殺死我吧。」
他露出勇猛的微笑。
他猶如武士般,乾脆地靜靜闔起雙眼。
「你真的不知道嗎?」
「是啊,如果你們認為我在騙人,儘管去抓其他人再審問他們看看就好。若是要我吐露在心底嘲笑雷帝陛下、那群死不足惜傢伙的所在地的話,想聽多少我都願意講。」
「傷腦筋……」
將這番話從頭聽到尾的諸葉以空出的左手搔頭。
AJ對此大吃一驚。
「喂,這種人講的話能相信嗎?他肯定只是不願吐露實情才編出這便宜行事的藉口。」
「哎呀,我認為他是真的不知道。不如說,我原本就隱約察覺會不會正如他所講。」
「真的假的……」
AJ愕然表示她可沒聽諸葉講過這種話。
「畢竟請妳想想看嘛,若是知道她住哪的傢伙隨便一把抓的話,那不論是她藏身或是不斷換住處的意義,這兩者都會減半不是嗎?」
「你講的只是在那種隨便一把抓的人吧?這傢伙可是幹部耶。」
「這表示雷帝猜疑心重,根本就不信任部下吧。」
「唔……」
AJ窮於反駁,因為她認為這推論確實很有可能發生。
她瞪向伯納德,意在問他這部分要如何解釋。
「無法獲得雷帝陛下的信賴,我只為如此不中用的自己感到可恥。」
伯納德打從心底感到遺憾而低吟。
AJ只能以手按住額頭。
「該怎麼辦?這下豈不是失去抓住這傢伙的意義。」
「話也不能這麼說。」
諸葉到底不是白白放話說自己早料到這點的人,因此爽快說道。
「真是囂張的傢伙……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厲害吧。」
AJ以鼻子發出哼聲挑釁諸葉,諸葉卻顯得毫不在意似的頷首。
接著他將嚴峻的目光投向伯納德聞到——
「就算你不知道雷帝的所在地,至少也會有聯絡方法吧?」
「⋯⋯原來如此,再怎麼説也不可能沒有聯絡方法。」
AJ瞪向伯納德,意在問他這部分要如何解釋。
「⋯⋯」
此時伯納德嘴巴緊閉成一條橫線,堅決保持沉默。
從寧靜的氣魄與表情得以窺見,那是即使把他殺死也絕對不吐露實情的態度。
「灰村,該怎麼辦?正常手段可沒辦法對付這傢伙。」
「所以我就說我有想辦法嘛。」
諸葉輕易承接這項任務後,以輕鬆的口吻向伯納德搭話。
「你先別這麼急著送死,我有項提議。」
「⋯⋯」
伯納德展現出不與諸葉對視,也不聽他講話的態度。
不過諸葉卻不在意,他繼續說道。
「難道你不想向雷帝報告我是來俄羅斯挑起戰爭的嗎?」
AJ頷首道——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招——我說你這傢伙究竟在想什麼啊!?」
她立刻憤怒地瞪大雙眼,並全力吐槽諸葉。
然而諸葉卻無視她,以無比認真的態度,繼續談論這樁不得了的提議。
「反正問你問不出個所以然,所以接下來我要去找哈巴羅夫斯克的分局長談談,這件事你也可以轉告她喔。」
「慢著慢著慢著!灰村,你再好〜好仔細考慮!好嗎?你這隻身潛入俄羅斯的野蠻行為要是有那麼一項好處,大概就是利於採取隱密行動,也能像今天這樣偷襲對方。但你卻打算主動放棄這項優勢,簡直愚蠢透頂,白痴!」
AJ拚命試圖說服諸葉,為此費盡脣舌。
「沒問題啦,請妳靜靜看著就好。」
然而這混蛋卻滿不在乎地把話帶過。
於是AJ憤而說出:「我不管你了!」
「……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伯納德表現出猜疑心畢露的態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不過諸葉卻厚顏無恥地說道——
「是還不到打鬼主意的程度啦,不過若雷帝知道我跑來俄羅斯,說不定就會大搖大擺地跑來殺我,若真能如此,我就可以省下找出她所在地的功夫。」
「說什麼蠢話……你這種人哪需要勞煩雷帝陛下親自動手?根本是在小看我們這群窮凶惡極之徒,你儘管承受如夜空繁星般眾多猛將的總攻擊,屆時再後悔莫及吧。」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目中無人的諸葉與滿溢寧靜憤怒的伯納德,兩人暫且互瞪了好一陣子。
(這傢伙實在越來越囂張……不過……)
當AJ眺望這樣的諸葉時,她感覺自己那份焦躁正逐漸和緩。
也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她不討厭這種人,她認為男人果然就得這般野性才對。
因此她打算默默守候他。
最終——
「我真的可以報告吧?」
伯納德以猙獰表情謹慎地向諸葉確認。
「任何能讓陷你於不利之地的情報,我可都會毫無保留地報告。」
「請自便。」
「............在我的車上有手機,能幫我拿來嗎?」
「那支手機啊,已經被我沒收了。」
AJ從懷裡掏出由vimpelCom公司製造的手機。
她在諸葉的催促下將手機物歸原主。
不過伯納德卻沒有通話,轉而開始打起電子郵件。
而且還是篇長篇大論的文章,因此花費不少時間。
諸葉當真打算讓伯納德隨意報告,漠不關心地在旁等候。諸葉不想確認伯納德打出怎樣的文章,所以也沒半途搶走他的手機。
反倒是AJ顯得膽顫心驚。
「我已經報告完畢,但我不會謝你。」
當伯納德的通報告一段落後,他以《剛力通》將手機捏成粉碎。
漂亮地湮滅證據。
「謝啦。」
結果反倒是諸葉向他道謝,聞言的AJ差點跌倒。
「白痴,你少講這種蠢話,會害緊張情緒都消失無蹤啦。再說這傢伙已經沒用了吧?那就該謹言慎行,避免說這種會跟人家混熟的臺詞。」
「說得沒錯。」
諸葉以讚揚的態度頷首,之後他再轉頭告訴伯納德。
「因為已經沒用了,所以你可以回家囉。」
「原來如此,只要趕他回家的確不算混熟——我說你這白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傢伙!
這傢伙實在是!
究竟在講什麼鬼話!
面對把劍收起來的諸葉,AJ邊猛跺地板邊吐槽道。
「啥……?」
即使是伯納德也無言以對。
「咦?難道我的英文講得讓妳聽不懂?」
「才不是語言問題,你這大白痴!」
面對堅決裝傻到底的諸葉,AJ以從丹田發出的聲音持續怒罵他。
「你這傢伙不是來挑起戰爭的嗎?這傢伙是敵人吧?你把他放回去是想怎樣!」
「難道妳是要把他當戰俘嗎?這樣管理起來很麻煩耶。」
「我的意思是殺死他也是理所當然!我從剛才就這麼講!」
AJ齜牙咧嘴地表示,別逼她把話說這麼明白。
她一邊發出「嗷嚕嚕嚕」的憤怒低吟,伯納德不禁失笑。
無需解釋,那是即使本人打算壓抑也會不斷從內心深處泉湧而上,是瞧不起人的笑法。
「連你這傢伙也是,究竟有什麼好笑?」
「呵呵,我當然會笑。我原本還覺得奇怪,以天真幼稚聞名的日本分部,曾幾何時手段變得如此極端,原來根本沒這回事。你們日本人實在天真,會被侮辱成和平痴呆也是莫可奈何吧。」
「喂喂,灰村,你被他取笑了耶!」
AJ粗魯地猛抓諸葉衣襟並將他拉近。
「白天在餐廳時……你不是說,若這傢伙不肯自白甚至不惜拷問嗎!你當時的覺悟上哪去啦?」
「那句話不是我講的吧?是安琪拉小姐自言自語,又自顧自同意的吧?」
「唔……」
AJ以極為不愉快的表情反覆回憶,結果似乎真如諸葉所言。
「不過妳講的話其實未必有錯,如果太被對方瞧不起,我也很傷腦筋。」
諸葉用左手搔頭,同時嘀咕這番不明所以的話。
「呵呵,傷腦筋的話你要怎麼辦?下跪磕頭求求我別小看你嗎?呵呵呵,哈哈——」
伯納德仍舊覺得諸葉講的話頗為可笑,大聲嘲笑諸葉。
但是笑聲卻突然停止。
噗呲——
伯納德的笑聲被來自下方的某個細弱聲響遮蔽。
AJ維持緊抓諸葉衣襟的姿勢,將視線往下望去。
諸葉握在手中的劍,原本應該抵住伯納德頸項的劍尖,卻默默地剌進他的側腹。
伯納德的表情因苦悶扭曲,但他卻遏止這份痛苦且噤若寒蟬。
「喂……?你突然幹麼……?」
諸葉側過臉來拒絕AJ疑惑的視線。
他的表情轉眼間遽變。
他臉上不帶一絲表情。
「嗚……啊……」
AJ不禁鬆開她抓緊諸葉衣襟的手。
在英國遭受同伴畏懼,因此獲得瘋狗綽號的安琪拉•強森竟會感到害怕,她對此感到十分不甘。
這也代表徹底失去表情的諸葉擁有如此魄力。
諸葉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簡直猶如某種無窮盡昏暗,儼然從深淵窺視人的神情。
(可惡……這下豈不是會害我回想起來……)
那一天,與愛德華刀劍相向的諸葉,從遙遠的天空彼端以超然的眼神俯視地面,行使宛若惡魔的闇術,迫使愛德華陷入無法戰鬥的狀態,以此讓戰事閉幕。
AJ自始至終都在地面見證那場戰鬥,即使主人陷入危急也無法趕去,只能在原地因恐懼瑟瑟發抖。
她不願意回想起那段令人作嘔的回憶。
現下同樣如此,AJ只能待在神情凶惡的諸葉隔壁,她渾身僵硬,甚至連挪開視線都辦不到。
諸葉以魄力凌人的眼神俯視伯納德,在劍尖仍舊剌進伯納德側腹的情況下問道。
「你會作前世的夢嗎?作過的夢你還記得嗎?」
伯納德流淌緊張的汗水,按捺悲鳴,堅守自尊地忍痛答覆。
「……少、少問這種……廢話……」
「我也會夢見,夢裡的我總是獨自待在戰場,與數之不盡的敵人作戰——」
此時諸葉緘默不語。
AJ發出嚥口水的聲響。
即使她不問諸葉後續,這番話的意思她也已經了然於心。
只要看見諸葉那張氣魄驚人的側臉與冷酷的眼眸,她就能明白。

與數之不盡的敵人作戰——
將數之不盡的敵人誅殺再誅殺——

「日本人很天真?都是和平痴呆?你究竟在講什麼蠢話?」
表情回到諸葉臉上。
他揚起雙頰,露出殘酷的笑容。
「模糊焦點的人是你吧?.」
原本膽大於天的伯納德臉色慘白。
那壯碩的身軀現在看起甚至比諸葉更矮小。
諸葉拔出利劍,鮮血自傷口湧出,然而伯納德甚至連傷口只要用《內活通》堵住就好都忘了。即使是連失去意識都能自我療傷的男人,傷口仍舊持續淌流鮮血。
「你以自己的尺度衡量對手,逕自侮辱對方。太愚昧了,所以才無法贏過我。」
儘管諸葉自顧自地暢所欲言,伯納德卻絲毫無法反駁。
這話對AJ來說也尤其剌耳。



她在日本與諸葉戰鬥時,她對自己的強悍深信不疑,認定諸葉等人不過是剛覺醒的學生就輕視對方。她侮蔑諸葉只會同時使用光技與闇術,不過是個樣樣通樣樣鬆的人,沒料到對方竟能夠施放禁咒。甚至連身為D級而不放在眼裡的早月與靜乃,AJ自始至終都無法突破她們的防禦。
若早知道諸葉是禁咒使者,她絕對不會放愛德華去和諸葉單挑,畢竟與諸葉戰鬥根本危險至極。假如早知道早月與靜乃如此強焊,就會帶上更多部下。
正如諸葉所言,抱持這種心態早已未戰先敗。
伯納德也和她相同,在單獨遭遇諸葉的當下,就應該逃跑才對。
本人大概也有切身之痛。
他垂首,彷彿要咬人般龇牙咧嘴。
「這對你來說算是不錯的教訓吧?」
諸葉以腳尖高踢伯納德的鼻頭。
伯納德的腦袋往後彈去,整個人就此倒地,他那龐大到礙事的身軀躺臥成大字形。
巨漢翻起白眼且陷入昏厥。
伯納德鼻梁既沒折斷也沒流鼻血,看來這記踢擊不算太強烈。至於會暈倒的理由,出在能夠能消除意識的光技《鎮星》。
「那我們走吧。」
諸葉露出無憂無慮的笑容。
AJ頓時無法應答,她追不上諸葉遽變的態度。
她懷疑此人是否確實與剛才一劍剌穿伯納德的是同一個人,為此緊緊凝視諸葉。
「我的臉上有沾東西嗎?」
諸葉一邊側首同時快步朝倉庫外頭邁進。
諸葉沒有說笑,他確實放伯納德一條生路,打算就此將伯納德置之不理。
他顯得若無其事且沒有絲毫留戀。
AJ迫不得已只好追隨諸葉身後,同時她好幾次回頭往伯納德的方向望去。
伯納德那張因不甘心咬緊嘴脣後昏倒的表情,令她印象深刻。

他們徒步回到旅館。
路途上諸葉一邊哼歌。
AJ無法理解他的神經究竟是粗是細。
「喂……你剛才那態度是怎麼回事……」
AJ半瞇眼地狠瞪走在她前方的諸葉,他的背影看上去簡直像在悠哉散步。
她可是怕得要死!簡直嚇傻了!
這種話就算撕裂她嘴巴也講不出口。
「那只是在演戲而已啦,因為我不想被對方小看。」
諸葉停下腳步並回過頭,笑容滿面地答覆AJ。
「……你還真是位名演員。」
儘管AJ嘴裡諷剌諸葉,但她的語調卻缺少一分銳氣。
「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讓他報告?為什麼要放他一條生路?為什麼又不能被他小看?」
「雖然我有多不勝數的理由……但最重要的理由正如我剛才所言,既然我不知道雷帝身居何處,請她親自出馬我豈不是更省事。」
「我不懂,不是我要借用伯納德的說法,可是我也認為雷帝不會輕易動身。」
「她會動身的——」
諸葉充滿自信地搖頭。

「——只要我能從頭開始收拾掉每位分局長的話。」

AJ渾身噴出冷汗。
「……這種胡來的事,居然被你講得像小菜一碟。」
「其實一點也不簡單,但畢竟這是最快的捷徑,我也只能一試。」
諸葉聳肩。
不過,聞言的AJ卻在內心思忖。
(如果是他的話,或許真能辦到……)
伯納德的強悍並非浮誇。
諸葉連此等強焊的戰士都能輕易打倒,最後甚至令對方心灰意冷。
如果是這位灰村諸葉的話。
「……但是,這樣真的就能引蛇出洞?雷帝可是個不把部下當部下看的人,不論你打敗幾人,她肯定也只會拋棄他們。」
「或許她真的會拋棄部下,但她可不會放過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白騎士組織就是個強者為大的組織吧?」
「唔……?這還用說,畢竟是實力至上的組織。」
AJ感到詫異並側首。
越是強悍的《救世主》就越受到周遭人敬畏。
畢竟沒人會聽從弱者的命令。
換句話說,立足於白騎士組織時所被賦與的權勢及權威的憑藉,就只有「被周遭人認可為強悍到非比尋常」這條件而已。
「那麼,就只要證明我比俄羅斯的任何幹部都強就行。」
諸葉以膽大無畏的表情明言。
「只要打倒個五人、十人,任誰都非得承認我很強不可,應該也能讓他們曉得駭人之士可非僅止雷帝而已。屆時雷帝的權威又會如何?肯定會受到撼動。我正是打算從根本上摧毀雷帝的權力基礎。」
AJ倒吸了一口氣。
他說得沒錯,的確沒錯。
「……若是你幹出這種行徑,雷帝肯定不會放過你。假如她視而不見,那她將會被冠上逃避與你對決的評價,屆時帝國就真的會崩毀。既然如此,她應該早晚都會親自出馬收拾你這狂妄的傢伙,是嗎?」
「這是個能直截了當引誘她出來的手段,對吧?」
儘管諸葉想徵求AJ同意,但她卻滿臉愁容。
她癟起嘴,以愕然的視線凝視諸葉。
過不久她嘆息道——
「我還想說你究竟要做什麼,結果你竟然在打這種荒唐至極的算盤。我原本明明推測你只是個空口講戰爭這種大話的小鬼,反正肯定會半途放棄後早早回家。」
她以憎恨的口吻說道。
其實她在出發去俄羅斯前就已經在想「假如是他或許真能辦到」,但要她老實相告又會令她感到無比光火。
「啊哈哈,安琪拉小姐還真是直言不諱呢。」
不過諸葉卻毫不在意,以爽快笑聲帶過。
「反正就是我剛才講的那麼回事,所以我才不能被伯納德小看。」
「我懂了……不過你也沒必要留伯納德活口吧,要是他和別的傢伙會合再重整態勢,最後又演變成戰鬥的話,你也會覺得很麻煩吧?根本沒完沒了。」
「哎呀,我倒認為他不會跟其他俄羅斯分部的人接觸,畢竟這裡的規定是一旦失敗,就要立刻人頭落地,若是他悠哉跑去其他分部,可是會慘遭肅清。」
「啊……」
換句話說,照諸葉計算,不管放他生路還是置他於死地,俄羅斯終歸會失去這個戰力。
「假如至少有一位願意藏匿他的同伴,然後那人肯幫忙宣傳『灰村諸葉很恐怖』才是我理想的結果。不過,我還沒期待這麼剛好的事發生。」
諸葉笑道「無論如何」——
「雷帝的行事作風就是即刻格殺勿論,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會在這場戰爭殺任何人。」
「……不是因為你太天真?」
「當然不是,這做法絕對更好,不用多久安琪拉小姐也會明白。」
「真是如此就好。」
AJ以憎惡的語氣說道,語調仍舊缺少一分銳氣。

不殺死任何人的戰爭。

即使他講這種夢話給自己聽,她也絲毫沒有湧現任何想譏笑他的心情。
自從諸葉與伯納德間的戰鬥開始,不論是他的所作所為還是言談舉止,每次都不斷帶給她震驚,她的感覺甚至已經麻痺。
她癟起嘴,她邊走邊仰望夜空。
曾幾何時雲霧散去,夜空放晴。
海參崴的夜色不輸倫敦,由於缺乏光害,繁星因此清晰可見。
她靠星座找出西側,往英國的方位眺望。
(……「嚇人箱」(Jack in the box)嗎?簡直沒有比這更合適他的綽號。)
命名者是愛德華。
真不愧是主人,AJ再次對愛德華感到佩服。

©

精於思慮的諸葉不斷震驚AJ,但他也並非全知神明。
只有一點偏離他的預測。
或者可以說諸葉沒能徹底掌握住,這位名叫伯納德的男人心底究竟在想什麼。
當伯納德在榖倉冰冷的地板醒來後,就一溜煙跑回自己的私人住處。
那間宅邸的地下有間寬敞過分的房間。
伯納德稱其為謁見之間。
撇除深紅色絨毯外,這裡只有一件家具。
那即是設置在上座方位牆壁的華美銀框明鏡。
這是面能盡收伯納德龐大身軀的巨大鏡子。
他在那面鏡子前卑躬屈膝。
垂首並莊嚴地呼喊。
「我是伯納德•達爾科,能聽見我說話嗎?」
他在這間沒有其他任何人在,連直屬部下也不許進入的寬敞房間中呼喚。
儘管如此,他的呼喊頓時就獲得回應。
而且還在鏡子中。
『我能聽見,伯納德,你是想提剛才電子郵件裡的那件事吧?』
那個青年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
伯納德聞聲,仍以文風不動的姿勢垂首道——
「是的,我無論如何都希望能直接稟告雷帝陛下,懇請容許我晉見陛下。」
『你儘管欣喜吧,陛下從剛才就在等你。』
「哦哦,實在令人喜出望外……所謂榮幸非常就是指這回事吧。」
伯納德緊閉起雙眼。
這種聯絡手段,原本只允許在緊急時刻使用。
許可與否都端看那位陰晴不定的雷帝本身,他本來已經做好遭到駁回的覺悟。
接著在這段期間,大鏡產生異變。
映照出他那龐然巨軀屈膝下跪身影的鏡面,猶如將油潑灑至水面,以黏稠的樣貌扭曲。
經過約數到十的時間後——
陷入混沌的鏡面再度回歸秩序並映照出人影。
但是那位映照出的人影並非龐然巨軀的伯納德。
而是一位倚靠於華美絢爛的躺椅上豐滿美女的身姿。
她身披宛若染血的酒紅洋裝,她的姿勢令人能更清楚看見那大片敞開於胸前的深谷,也因此更加強調她那充滿冶豔感的妖嬈姿態。
她露出與那奢華美貌相稱的高傲微笑,她睥睨伯納德。
『哀家允許你抬頭,伯納德。』
這位用性感的沙啞嗓音,以嫌麻煩般態度下命令的人,正是伯納德的主人。
此人正是雷帝瓦西莉莎。
「遵命!」
伯納德俐落答覆,他維持跪姿並抬起頭。
他在鏡中所見是極盡奢侈之能事的接待室。
雖然是很無趣的形容,但這感覺就像在使用視訊電話。
在瓦西莉莎的躺椅後方有群身為她親信的高級幹部恭敬地隨侍在側。
但是卻缺少一張熟面孔。
他沒看見平常那位總是遮住眼睛的男人,也就是康多拉德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個混一半東洋血統,充滿異國風情的美少女隨侍雷帝身旁。
他們感情雖然不算特別好,至少也是見面就會暢所欲言的同事。
她明明個性好強,現在不知為何居然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她雙臂環抱那對豐滿胸部下,彷彿要抱緊自己身軀般。她將臉別向一旁,不打算與伯納德四目對視。
她同樣是幹部,身份是葉卡捷琳堡分局長。
她名為卡蒂亞•厄司克柏納•本田。
(為何她會在陛下身旁?難道她升官取代康多拉德了嗎?)
伯納德在內心自問,但他立刻給予否定的自答。
(肯定是陛下目前在葉卡捷琳堡逗留的緣故。)
畢竟他從未聽聞卡蒂亞特別受陛下青睐,因此這種解釋要更合理。
同時伯納德感到放心。
因為葉卡捷琳堡與海參崴相距甚遠。
即使灰村諸葉直奔葉卡捷琳堡也需要費時數日。
在這段期間帝國肯定能構築出萬全的迎擊態勢。
當伯納德在腦內迅速千思百慮時,瓦西莉莎卻懶洋洋地命令道。
『問候當免,由於哀家犯睏,趕緊陳述要事,懂嗎?』
「遵命!」
伯納德畢恭畢敬地答覆。
「雖然屬下已經在電子郵件中上奏過——」
伯納德再次以口頭描述灰村諸葉這號人物。
他陳述諸葉光是能同時使用光技與闇術,即可在實戰中施展何等變幻莫測的恐怖戰術。
再加上,諸葉的通力與魔力本身究竟何等強盛。
他陳述諸葉是位將俄羅斯引以為豪的A級《救世主》全體投入也在所不惜的敵人。
「他是絕對、絕對不容小覷的強敵。」
伯納德回想起在榖倉看見諸葉的恐怖面孔,因此反覆叮囑。
「終究是喪家犬在遠吠。」
雖然伯納德聽見親信們小聲在雷帝耳邊吐露讒言,但他不介意。
只要他的想法能傳達給獨獨那一位聰穎的雷帝陛下即可。
他打算奉獻最後的忠義,因此他維持雙手與單膝觸地的姿勢挺起胸膛請求雷帝。
「屬下敗在灰村手下,卻恬不知恥地苟延殘喘,原本我現在應該立即自刎才算忠於俄羅斯條規,如此一來也才算對雷帝陛下盡忠。但是,請容我在此違背規定並懇求陛下,請您利用我終歸要凋零的生命,令屬下與灰村同歸於盡。請陛下務必成全,容許我擔任灰村迎擊網的頭陣,不才伯納德懇請陛下賜予敕命。」
這是他賭命的思量。
伯納德以舉世無雙的誠意向雷帝上奏。
然而瓦西莉莎卻——
彷彿聆聽搖籃曲般邊打哈欠邊以扇子遮口。
接著當她打完哈欠後——
『不成。』
她手中的扇子在鏡裡指向伯納德。
瓦西莉莎的回答簡潔明瞭。
『哀家不允許失敗,死吧,沒有例外。』
「唔……」
諫言遭到駁回。
伯納德不禁將嘴脣咬到滲血。
但是,這點也包含在他的覺悟內。
事到臨頭,他也只好以另一種方法善盡他對雷帝的忠誠。
他停止咬脣並爽快一笑。
忽然間,他不經意地總算察覺到卡蒂亞投向此處的視線。
(為什麼你不逃跑?)
她彷彿以視線在鬧彆扭並指責伯納德。
她宛如以視線訴說,若是伯納德在敗陣時立即逃亡的話,就能免於一死。
(我從現在開始告訴妳。)
伯納德再次挺起胸膛,他雄糾糾氣昂昂地起身。
他架起在邁向謁見之間前就準備好的物品。
是備用的玻璃盾牌。
『退下,伯納德!』
『你未經准許竟敢擅自起身!』
『這在陛下面前可是大不敬!』
瞬間親信們責難的怒吼聲飛竄,但伯納德仍舊充耳不聞。
他眼裡僅有他奉獻忠誠的瓦西莉莎。
他的君主心浮氣躁地將扇子折起又是攤開,他向她獻上最後的諫言。

「灰村的《閃電螺旋》沒有殺死我。」

瓦西莉莎以響亮的聲音闔起扇子。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諸位可耳聞?此人實在值得嘉許,是吧?』
她以清澈響亮的聲音妖豔笑道。
他已經將自己的意圖正確傳達給聰穎的她。
『哀家悉知你的忠誠,你這條命,就讓哀家盡情利用吧。』
「誠惶誠恐,歡愉倍覺。」
『嗯,辛苦了。』
此為道別。
瓦西莉莎在鏡中開始以白皙指尖於虛空綴寫太古魔法文字。
她彷彿在替伯納德吟詠鎮魂曲般悠然自得地開始詠唱。
一行、二行、三行、四行、五行、六行——
複雜怪異的綴寫文字逐漸增加,當咒文來到第六行時,能驅使者即使在A級也相當有限,再加上即使足以驅使,直到完成仍需數分鐘,如此困難至極的咒文雷帝卻輕鬆綴寫。
伯納德也燃燒通力,他架起鐵壁盾牌並將雙腿穩踏地面。
七行、八行——九行。
瓦西莉莎伴隨詠唱完畢同時結束綴寫,最後她咚一聲輕敲。
剎那。
在虛空中描繪出的龐大魔法文字,迸散火花且電光四射。
此處醞釀出比諸葉創造的百雷更輝煌數倍的光芒。
硬質藍光彷彿被搓揉成一條粗壯的激流。
激流化為一頭怪物。
這是瓦西莉莎創造的蒼電之龍。
牠發出名為雷鳴的咆哮並猖狂嘶吼。
能將一切破壞殆盡的力量,卻為討伐伯納德一人而釋放。
蒼龍在半空中邊馳騁邊閃燦,牠同時蜿蜒翻騰並勇猛前進。
從鏡中——不,從鏡面彼端的葉卡捷琳堡至鏡面此端的海參崴,超越空間概念的攻擊襲向伯納德。

有項經由闇術研究最發達的法國分部下達結論後公開發表的事實。
闇術只存在自第一階段開始至第九階段。
在那之上是為常識範圍外,換句話說第十三階段僅存在於禁咒中。
因此全體闇術使者皆當以第九階段為目標。
目前抵達第七階段者不足十人。
知曉第八階段者僅雷帝一人。
然後,這股力量平衡在今晚卻遭到兩名《救世主》連續毀壞。
諸葉成為第二位能行使第八階段者。
目前瓦西莉莎釋放的闇術則毫無疑問是第九階段。
爾後白騎士組織賦與其此名。
瓦西莉莎的固有祕法《閃電魔龍》(Lighting Dragon)。

肉眼難以辨認的眩目雷龍獠牙直逼眼前。
伯納德簡直快因狂喜而陷入瘋狂。
這才是……
這才是!
「雷帝」瓦西莉莎•尤里耶芙娜.莫斯托沃雅!
這下連灰村諸葉此等男人的魔力看來都只像「樣樣通樣樣鬆」!這才是闇術的精髓!
能侍奉這位大人實在萬幸。
能為這位大人奉獻性命實在萬幸。
伯納德回歸赤子之心,他從丹田深處愉悅吶喊。
「雷帝陛下萬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快哉!
快哉!
快哉!
直到伯納德遭到蒼電之龍吞噬,銅牆鐵壁的防禦被咬碎,甚至化為光輝塵埃的瞬間為止,他都洋溢在至福時刻。

接著,在鏡面另一側——
葉卡捷琳堡分局長卡蒂亞不願直視在眼前執行的這樁死刑。
她無法觀看這令人感到恐懼至極的景象。
(伯納德……愚蠢的男人……)
儘管她在內心咒罵伯納德,但她的表情比起厭惡更充滿哀愁。
卡蒂亞對伯納德,除了他對雷帝貢獻那份信奉到近乎狂熱的忠誠外,沒錯,她對他其實抱持十分正面的好感,認為他是名勇者。
在這四處滿溢癲狂分子的俄羅斯分部中,他的癲狂方式卻很像樣。
論及從《異端者》手上保衛祖國的人才來說,他實在是值得仰賴的同志。
(又有位令人惋惜的人才離開了。)
她實在無法不感到遺憾。
她實在無法不感到憤怒。
因此她才避而不視。
假如她現在直視瓦西莉莎,她必定無可避免將做出不敬的舉止。
(呼......)
卡蒂亞不打算讓自己繼續情緒激昂下去,她努力往務實方面思考,藉以安撫自身情緒。
她假裝因蒼電之龍的光芒過分眩目致使她依舊眼花,她背對瓦西莉莎道。
「灰村對我們俄羅斯下達戰帖,我們應該判斷這是日本分部採取的攻勢,而他只是先發部隊,這樣妥當嗎?」
「哎呀哎呀……哀家可不認為懦夫齊聚的日本分部,會有如此氣概非凡者……是吧?哀家以為這自當是灰村獨立挑起的戰火。」
瓦西莉莎用扇子遮口,她忍不住輕笑。



親信們也爭先恐後表達贊同。
「哇哈哈哈!妄自尊大也該有個限度!」
「我猜想他應該是因為擊敗『食人魔』就變得志得意滿了吧?」
「他自以為憑藉這股聲勢就能弒殺雷帝陛下,甚至將帝國俄羅斯巧取豪奪……是嗎?這個蠢蛋。」
「那小鬼或許是因為被抬舉為S級,就自以為已經攀登至與陛下同等高度了吧,哈。」
「這是何等驕矜狂妄!何等傲慢!實在不敬!」
「我們只能讓他在黃泉路上替自己的誤解後悔莫及。」
任誰都不懷疑雷帝的想法。
或者是他們刻意努力讓自己停止思考。
卡蒂亞冷漠地眺望這群佞臣並默默思忖。
(的確,若是將這個狀況判斷為灰村的專斷獨行確實比較合理。這部分不成問題,問題在於為何灰村打算做出單獨挑起戰爭這種蠢事呢……)
儘管她從多方面檢討也得不出答案。
(他當真只是名蠢蛋?或者他是位凡人無法企及其思想的大人物……?)
她對這位名為灰村諸葉的男人——
頓時湧現興趣。
卡蒂亞在內心默默盤算之後將獨自展開調查,同時提出下一道問題。
「根據伯納德的報告,灰村接下來可能打算擊潰哈巴羅夫斯克,請問需要通知該分局長嗎?」
「哈巴羅夫斯克是交付於何者?」
「是布拉德,雷帝陛下。」
有道含混不清的聲音響起,那聲音比卡蒂亞更快回答來自雷帝的詢問。
他是其中一位親信,名叫達爾科。
這位身高矮小的青年打扮相當奇特,他自頭頂開始全身都用布包覆,只替眼睛部分開上兩個洞。每當卡蒂亞看見他那身打扮,她就會回憶起兒時的雨天,她那日本人父親垂吊在窗邊的「晴天娃娃」。
「我已經令布拉德在『鏡子』前待命,他隨時都能聽從雷帝陛下的敕令。」
達爾科如是說,他邁向掛在房間內那面大鏡子前,隨後他彎下腰。
這面大鏡子是由達爾科以闇術製造的魔鏡。
包含卡蒂亞在內的全體分局長家中都設有一面。
達爾科是能將鏡子與鏡子連結,以此超越空間的魔法師。
他擁有類似日本那位「門之魔女」的《固有祕法》。
只要將這面魔鏡與別的魔鏡連接,一切無機物都能由雙方面傳送。
若是傳送聲音或光線,這魔鏡簡直能當成視訊電話使用。不僅如此,也能辦到類似剛才瓦西莉莎所做的以闇術攻擊彼端的行為。
假如能傳送人類的話,要在這遼闊的俄羅斯移動想必會輕鬆許多,但令人遺憾的是,由於人類是有機物,因此無能為力。
「只要陛下賜與布拉德一句鼓勵的話,想必布拉德也會為之振奮,樂於不畏死亡地前去替陛下討伐灰村。」
「哀家考慮一下……」
瓦西莉莎對部下周全的準備感到心滿意足,她暫時默默思忖。
「不,哀家認為沒此必要。」
但她卻打起哈欠,意興闌珊地駁斥。
「請問您的意思是不要向布拉德報告灰村一事……對嗎?」
卡蒂亞感到相當不可思議,她向瓦西莉莎確認道。
「呵呵,若是告知布拉德小子有S級人物即將攻打他,那小子或許會夾尾竄逃,是吧?」
「⋯⋯」
以布拉德來說確實大有可能,話雖如此也不該對他隱瞒此事。
此為不將部下當部下看待,瓦西莉莎無情的判斷。
卡蒂亞感到義憤填膺。
「灰村他在哈巴羅夫斯克之後的目標,會是赤塔或烏蘭烏德分局嗎?」
「在不知曉哀家居所的情況下,他也只能這麼做,是吧?」
「那麼此二分局該如何辦理?」
「一樣,別透露任何情報……哦哦,對了,伊爾庫茨克的德米特里是位還算有骨氣的小子,只要告知他就好,對他說拿下灰村好替哀家立下汗馬功勞。哀家很期待他至少能帶走灰村一條胳臂上路呢,呵呵呵呵呵。」
「您的意思是西伯利亞以東全體捨棄?」
「呵呵,反正即使哀家現下命令他們組織灰村包圍網,他們也趕不及。」
瓦西莉莎的意思是在失去伯納德的當下,她仍要把四位分局長當成棄子。
即使俄羅斯人才再豐富也不該如此。
這群幹部在瓦西莉莎的命令下,展開如人間煉獄般的戰鬥,畏懼那不許任何失敗而訂下的肅清規則,在萬分艱難的情況下苟延殘喘,藉以換取力量與地位。
將鮮血結晶。
輕易地、捨棄。
(對這女人來說,我們……不過就是稍微稱手點的,即使拋棄也毫不戀棧的道具嗎?)
卡蒂亞簡直憤慨到不能自己。
「真不愧是雷帝陛下!這提案實在高明。」
「就讓他們絆住灰村,好多替我等爭取點時間。」
「就趁這段期間組織灰村迎擊網吧。」
「沒錯,決戰就在西伯利亞以西!」
以達爾科為首的親信們,開始眾口鑠金地稱讚瓦西莉莎的殘酷提議。
這群人全非伯納德那種狂熱信徒,他們不過只是畏懼瓦西莉莎,他們是群認為既然橫豎是一戰,不如趁機撿點便宜的無恥之徒。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瓦西莉莎聽見這番阿諛奉承的話,龍心大悅地以清亮嗓音放聲高笑。
這刺耳難耐的笑聲,簡直令卡蒂亞不禁想掩耳。她有股類似自己每天清掃的住處,卻逐漸遭到汙染的不快感。
她以顫抖身軀拚命忍耐。
(儘管如此,這群人依舊是捍衛祖國的同志……這點確實毫無疑問……)
她猶如在內心吟唱咒語般,反覆不斷說服自己。
若她不如此堅信,她甚至無法佇立於此處。

然而,距離她信任雷帝的最後一道防線遭到背叛的時刻,僅在九天後。
 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前往西伯利亞

西伯利亞鐵路。
這是連貫自東俄羅斯至西寬闊國土的一條大動脈。
橫貫從海參崴到首都莫斯科為止,長達九千公里並費時八天七夜的路程,這鐵路的規模在日本簡直無法想像。
與伯納德交鋒後的隔天,諸葉在十三日與AJ搭乘西伯利亞鐵路「俄羅斯」號。
首先是哈巴羅夫斯克,再來是赤塔,這是他們打算逐一走訪設置各分局的主要都市,好教訓分局長的旅程。
雖然諸葉對西伯利亞鐵路的歷史不熟悉,但是他能從抵達海參崴車站月臺這輛「俄羅斯」號的黯淡車體上,感受到列車長年不斷奔走的歲月痕跡。車廂漆成與俄羅斯國旗同樣的白藍紅色,車廂側面繪製充滿機能美的簡易路線圖,在諸葉眼裡看來簡直時髦至極。毫無疑問在「俄羅斯」號剛打造好時,能看見它馳騁模樣的人肯定很幸福,那必定曾是個令人雀躍無比的情景。
即使車廂內部裝修相當破爛,卻也別有一番旅行風味。
當AJ出示車票後,女性車掌帶領他們前往頭等車廂。
這是直到明天早上抵達哈巴羅夫斯克為止要住一晚的房間。
當房門開啟後,諸葉大吃一驚。
儘管他事前就知道這是隔成兩人一間的包廂而有所覺悟,但空間實在相當狹窄。
車廂內面對面設置的座位兼床鋪配置於左右兩側,中間還有能夠歇腿的空間,但即使將這些空間全部加總也不過約一張加大尺寸床鋪的空間。
應該說這距離短到只要一伸手,就能摟住睡在隔壁床鋪人的腰才好呢。
還是該說就連在被爐擠成一團睡覺都還比這狀況好呢。
(要一整晚都這樣子跟安琪拉小姐睡在一起嗎?)
這對青春期男孩子來說,是個會讓人不小心愣住的情況。
「還不趕快進去,慢郎中。」
接著諸葉被踢進車廂!
諸葉在差點跌倒時抓住其中一側的座位,他狠瞪身為犯人的AJ。
「哼,是動作遲鈍的人不好。」
AJ將手上的行李置於上方層架,之後她用力將客房門關緊。
諸葉原本瞪人的視線頓時變得軟弱。
當AJ粗魯地在諸葉的對面座位坐下後,由於兩人距離實在太近,她顯得相當不愉快。
諸葉也與她面對面坐下,這裡距離近到一不小心兩人的腳可能就會碰到。
「我們真的要兩人單獨待在這麼狹窄的地方?」
「怎麼?你是想單獨使用一整間客房嗎?真是奢侈的傢伙。」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畢竟我們可是一對男女。」
「哈,少笑死人了,像你這種小朋友哪能納入男人的範疇。」
AJ得意洋洋地譏笑諸葉,表示她一點也不在意。
「不過安琪拉小姐可是位出色的女性耶,我不覺得我能睡著……」
諸葉怯懦地示弱後,AJ因情況正順自己的意而雀躍不已。
不言而喻,諸葉舉手投降的表情是她的最愛。
然後她明顯露出更惡劣的表情說道——
「既然如此,你睡覺時要不要我來抱抱啊?諸葉小弟弟只要換枕頭就睡不著了嗎〜?已經開始想念日本了嗎〜?」
她不懷好意地捉弄諸葉。
「啊,可以嗎?那今晚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囉。」
「你別當真啦,你這好色小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AJ貼緊牆壁放聲悲鳴。
明明前一秒她還一副自鳴得意的態度。
(看吧,根本就連安琪拉小姐也很傷腦筋。)
輕易報仇雪恨的諸葉卻也高興不起來。
「你要是敢越雷池一步我就宰了你。」
膽怯與警戒心表露無遺的AJ,在兩張床鋪間拉起架空界線。
她是小孩嗎?
「換衣服時怎麼辦?」
「彼此背對,再把耳朵塞起來就好了吧?你敢偷看或偷聽我就宰了你。」
「真是死板。」
諸葉頹喪地低喃。
不過,畢竟西伯利亞鐵路之旅就是這麼回事,所以他也無可奈何。正如AJ所言,他也不想以一人使用雙人房的方式將錢丟進水溝裡。
當諸葉這麼一想,他總算能夠保持平靜。
另一方面,AJ仍舊顯得焦頭爛額地吊起眼角怒瞪諸葉。
「我、我先跟你聲明,我的身體從一片指甲到一根頭髮全都屬於主人。如果你敢有任何奇怪的舉動,我立刻把舌頭——」
「妳是說咬舌自盡嗎?妳這話講得還真老派呢。」
「——我就把你的舌頭砍成兩半,你這混蛋!」
「唔哇,好可怕。」
諸葉看見AJ右手纏繞類似利器般硬質的翡翠綠通力,他嚇得魂不守舍。
當諸葉想像自己的舌頭被AJ的《螢惑》俐落砍斷的畫面,他就覺得胃痛。
「我知道了,我會銘記在心。」
諸葉舉起單手發誓,AJ才終於消除危險的通力。
「哼,你少老是惹我生氣!」
「哎呀,我原本也想照妳說的辦。可是安琪拉小姐認真的表情實在太可愛,我越看越上癮,結果不小心就惹妳生氣,這中毒性實在太高啦。」
「小心我把你那腐爛的腦漿給整罐倒出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J手上再次纏繞好不容易消除的通力,諸葉連續左躲右閃她那奮力揮舞的手刀。
諸葉維持坐姿,只能靠挪動上半身閃躲實在很辛苦。
其實也沒那麼辛苦。
「呼⋯⋯呼⋯⋯」
狠狠胡閙過一番的AJ在疲累不堪的情況下坐回自己座位,她氣喘吁吁。
「每次跟你在一起都很累人……」
(我跟安琪拉小姐在一起的時候倒是很開心。)
諸葉認為若是把這話講出口,這次列車可能真的會被一刀兩斷,於是他選擇沉默。取而代之的是,他對因渾身虛脫而調整呼吸的AJ說道——
「妳想生氣我是沒意見,但我認為動不動就把《螢惑》秀給別人看實在不明智,畢竟這對白鐵來說算是殺手鐧吧。」
「哼,對象是你的話根本沒必要隱瞒吧。」
「啊,原來我很受妳信任。」
諸葉感到有點高興。
「誰誰誰誰有這種意思!」
「這不是剛才安琪拉小姐自己講的嗎?」
「這這、這是那個啦!這是所謂措詞上的誤解!」
「所謂誤解是指哪方面?」
「我搞錯了,剛才那算我失言!」
「也就是說在妳心裡其實根本就很信任我嘛。」
諸葉忍不住笑出來後,他被站起身的AJ緊抓前襟。
她用飽含通力的手刀抵住諸葉,猶如強盜般威脅諸葉。
「你也給我講出你的《螢惑》(殺手鐧)。換句話說,我公開自己的資訊絕對不是因為信任你,只不過是為了交換情報設下的布局。」
AJ開始講起狗屁不通的歪理。
「這個嘛,我好像沒辦法使用……」
「你騙鬼。」
「我沒騙妳,再說我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隱瞞安琪拉小姐。」
諸葉在極近距離被威脅,他顯得難以招架。
「畢竟我從沒看過夢裡的自己曾經使用《螢惑》。」
「你這個能隨心所欲施展光技與闇術的傢伙,竟然也有無法使用的《源祖之業》……」
AJ以恐怖的眼神狠瞪示弱的諸葉好一陣子,最後她總算鬆手。
「不過,畢竟《螢惑》可是會受到靈魂資質左右的光技,像你這種人大概連靈魂形象是乎乎又五顏六色亂七八糟的吧。」
「居然若無其事講這麼過分的話……」
儘管諸葉顯得很失落,不過只要AJ能接受他的說法就好。
「所以說啊,我覺得《螢惑》實在很方便,我很羨慕那些能使用的人。」
在亞鐘學園的實戰部隊(Strikers)裡也有雷使的石動與弦使的丈弦,不論何者的能力都很難纏,若妳們兩位通力合作,可非靠尋常手段就能對付。
「在我看來,我反倒比較羨慕能使用闇術的你。」
AJ一邊坐回座同時提出不同見解。
諸葉針對這點再加以反駁。
「我認為不必綴寫與詠唱的《螢惑》,緊急時刻用起來才更方便。」
「話是沒錯,但以我的情況……該怎麼說才好,只要手上有劍就能起到替代效果。」
「應該是反過來才對吧,手上有無武器會嚴重左右白鐵的強度,即使手上沒有武器也能戰鬥豈不是很強。」
「是、是這樣嗎……?」
AJ突然擺出順從的態度戰戰兢兢地詢問。
「畢竟我是這麼想的。」
諸葉用力首肯並打包票。
「呵……呵呵呵……」
AJ忽然喜形於色地笑逐顔開。
「哎呀,被你這麼一誇獎,感覺好像真有那麼回事。」
她變得欣喜若狂。
諸葉認為自己不過是坦率表達自己的看法,他沒打算對AJ巧言令色,所以他不曉得為何AJ會感到如此高興。
他第一次看見如此歡欣鼓舞的她。
「不過啊,灰村,正因為你不曉得真正恐怖的《螢惑》才有辦法講這種話。」
平時總是語帶憎惡的她卻以柔和口吻說道。
諸葉覺得很有親近感。
「例如怎樣的《螢惑》?」
「比方說能操控重力的人。」
「唔哇,這可真棘手。」
「對吧?若要與這種人戰鬥,即使是你想必也會歷經一番苦戰,哈哈哈。」
「我會努力讓自己不跟這種人扯上關係。」
「很遺憾,那人是俄羅斯的《救世主》。」
「為什麼妳看起來很開心啊,真愛欺負人。」
「她名叫優莉•奧列格維琪.吉爾柯弗,是新西伯利亞分局長,雖然她長得既纖細又惹人憐愛,但你可別被她的外表騙啦,哈哈哈。」
「……妳還真清楚,這情報也是靠英國本部的諜報能力弄到手的?」
「別間分部的戰鬥資料可沒那麼容易到手,更何況是對方的殺手鐧。關於這位優莉,我事前查到她去年打算就讀我國的《救世主》養成學校,所以我才會曉得。俄羅斯分部也會像這樣調查我國的內部情報。」
換句話說,她今年大概才高一。
如此年輕就升上A級且擔任分局長,可見她是石動等級的逸材。
真不愧是窮凶惡極的俄羅斯,難纏對手俯拾即是。
「不過既然她目前擔任分局長,這表示她最後沒有入學?」
「她聲稱要見習,當時拚命與三年級學生交手,在一星期內就把他們的自信剷除殆盡,之後再胡謅『這裡等級太低,沒東西好學』。我們原本以為她是來調查內部情報,但其實這只是俄羅斯一方的示威行動……」
諸葉猜想AJ應該也沒親眼見識過,不過她卻相當不甘心地咬牙切齒。
「……妳該不會,打算利用我報當時的一箭之仇……妳沒在打這種算盤吧?」
「老實說我是有這種打算!」
「唔哇,我原本明明深信不管妳嘴巴再怎麼壞,總歸還是在替我擔心。」
「我我我我我怎麼可能擔心你!」
當AJ用連耳根子都紅透的表情怒吼時,列車開始急遽減速。
諸葉往窗外望去,他們竟然已經抵達隔壁的烏戈利納亞站。
列車究竟是何時發車?
諸葉忙著和AJ聊天完全沒注意到。
他有點在意地從包包裡拿出時刻表,發覺上頭計算從海參崴到烏戈利納亞竟然要耗費四十分鐘。
他究竟是有多熱中聊天啊。他不禁溢出苦笑。
「喂喂,路途還很長,你別一直在意時間。」
AJ看見諸葉攤開時刻表後,她朝失準的方向指摘諸葉。
「說得也是,我會盡量把時間忘掉。」
但是諸葉卻浮現苦笑並同意AJ的話,他將時刻表收進包包深處。
「先、先別管什麼時間,關於你誤會我在擔心你的這件事啊——」
「這話題還要延續嗎?不就這麼付諸流水的話,安琪拉小姐也很傷腦筋吧?」
「我我我我我才沒傷腦筋!」
在他們喋喋不休的時刻,列車已經發車。
不論他們是在談笑風生還是在吵架,列車只是一個勁地往下個車站馳騁。
諸葉的西伯利亞鐵路之旅,就在這番熱鬧歡騰的氣氛中展開。

©

但是,氣氛只有一開始熱絡。
從海參崴到第一個目的地哈巴羅夫斯克,其實是趟耗時十三小時的列車之旅。
這段時間僅靠兩人聊天度過未免太過漫長。
當他們彼此感到疲倦,逐漸變得話少之後,諸葉才終於體認到。
不論列車行駛多久,車窗外的景色總是被整片白樺覆蓋的溼地,他很快就看腻。
雖然客房內附帶電視,但聽不懂俄語的諸葉果斷放棄收視。
從日本國內的旅遊角度來看,這裡的服務差到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就連借用一張睡覺時必要的被單都要額外收費,諸葉有些愕然。
諸葉逐漸對擁擠的房間與座位及難睡的床鋪感到痛苦。
半途中每當抵達小城鎮的車站時,列車都會靠站約數分至十分鐘左右,此時旅客都很珍惜這片刻閒暇似的到車外伸展。
諸葉也會去車外呼吸新鮮空氣,重新調整心情後再回到座位。
當他將手伸向包廂門把時,他聽見AJ在裡面大聲講話。
她似乎在吵架並持續怒罵某人。
(她是在……打電話嗎?)
諸葉為了不打擾她,輕輕扳動門把,再悄悄進入包廂內。
「唔哇!」
接著AJ仰天高聲發出怪叫,手忙腳亂地將電話藏在屁股後面。
諸葉訝異地不斷眨眼。
(其實她繼續講電話也行啊。)
諸葉在內心苦笑,他假裝沒看見似的回到自己座位就座。
她究竟是在跟誰講電話?為何要隱瞒?說諸葉不在意是在騙人,但他沒興趣四處探究別人的隱私。
首先,AJ是受愛德華派遣而來,是位值得信賴的領航員,她可不是什麼分不清是敵是我的間諜
話雖如此——
「我、我可沒在講什麼電話喔。」
AJ卻滿臉通紅地認真辯解。
「你不必擔心,我什麼都沒聽見。」
「人、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容易自言自語,這、這樣可不成。啊,真不想變老呢。」
AJ持續編起蹩腳藉口。
這人還真是不會說謊,諸葉努力憋笑。
(因為她單方面的緣故)客房內充斥尷尬氣氛。
即使列車發動,這尷尬氣氛也沒消失,由於座位構造設計成對坐,因此他們勢必得面對
當諸葉還在想這下該怎麼辦才好時——
「我、我要睡囉。」
AJ突然態度粗魯地轉身躺臥床鋪,將被單蓋在身上。
「我們還沒吃晚餐呢。」
「我突然想睡覺啦,這還用我講嗎?」
AJ鬧起彆扭開始大吼大叫。
接著從她的方向傳來肚子咕嚕大叫一聲。
「剛才那可不是我的肚子在叫。」
「那妳說是誰在的肚子在叫呢,難不成這裡鬧鬼嗎?」
不論是不禁讓人懷疑難道是故意選在超爛時機才叫的肚子,還是AJ根本只能騙小孩的謊話,這次總算害諸葉難忍笑意。
「妳別逞強,還是去吃飯吧。」
諸葉笑到停不下來,儘管他邀請AJ,但她卻無視邀約並拿被單蒙住頭。她那忿忿不平又縮成像饅頭一樣圓滾滾的模樣實在太可愛,諸葉再次忍不住笑噴。
「如果有什麼能帶回來吃的食物,我就幫妳拿來。」
諸葉起身離席,留下這個愛逞強又邊睡邊鬧彆扭的饅頭。
「我想吃俄式炸麵包。」
「妳果然肚子餓了嘛。」
「半半半夜肚子就是會餓嘛。」
鬧彆扭饅頭轉變成顫抖饅頭。
「如果是俄式炸麵包的話,晚點再吃也很好吃,這還要我講嗎?」
諸葉無視饅頭大呼小叫的辯解,往列車餐廳邁進。
此處較為寬敞又整潔,能令人愜意休憩。
諸葉點了道羅宋湯,接著就有碗風味獨特的鮮紅菜湯送來,湯裡甚至添加蒸過的馬鈴薯,單是這道湯品就已經分量滿點。
這道湯品乍看之下可能會誤以為是番茄湯,但兩者口味截然不同。假如抱持會喝到番茄湯的心態享用這道湯品,可是會得到出其不意的驚喜。諸葉前幾天去探望蕾莎時就已經喝過早月做的羅宋湯,因此他沒為這點吃驚。
要打比方的話,它就像甜度有點過分卻又很好喝的法式清湯。
湯裡的紅色與甜味都來自甜菜,是俄國人最喜愛的糖用甜菜的近親蔬菜。
這種蔬菜也大量加進諸葉一併點的沙拉裡,用甜菜做成的沙拉在俄語中被稱為「紅菜沙拉」,這道沙拉也添加跟座山一樣高的馬鈴薯泥,諸葉覺得很開心。
他買好俄式炸麵包後回到車廂,AJ還真的在睡。
諸葉也學她一起睡。
由於預定抵達哈巴羅夫斯克的時間為早上四點,他得盡早就寢。
但是他卻有點睡不著。
因為AJ的鼾聲與磨牙聲很吵。
還有夢話。
「呵呵呵……愛德華大人真是的,你的領帶又歪囉……真拿你這人沒辦法呢……」
她似乎連夢境中都在照顧人。
沒完沒了。
「夠啦,你們趕快給我去結婚吧……」
諸葉捲起被單以代替耳塞,他半睜眼地嘟噥。
動不動就惱羞成怒到揮刀使劍的老婆,與會身穿帥氣甲胄的老公。或許他們意外是對佳偶,簡直是匹配到不行。
諸葉邊嘆氣邊坐在床上眺望窗外景色。
毫無燈火的西伯利亞大地。
那是片彷彿要將魂魄吸進去的深沉黑暗。
當諸葉呆呆地眺望車外時,他變得心不在焉。
拜此之賜,他總算掌握在列車上睡覺的訣竅。
他們抵達哈巴羅夫斯克後,等到夜深再襲擊分局長宅邸,與名為布拉德的男人一戰。
儘管對方是位擁有優異速度與攻擊力的混合型白鐵,但在諸葉眼裡看來,不過是隻立刻拔腿落跑的軟腳蝦。
不論戰鬥技巧再強,只要心靈軟弱就不可取。
老實說,他不是諸葉的敵人。

他們在哈巴羅夫斯克附近的旅館住上一宿,隔天清晨四點半再搭乘「俄羅斯」號,抵達下一個目的地赤塔時已經超過二十點。
赤塔分局長是黑魔。
他是個粗心大意的男人,不帶護衛就上倶樂部讓女人服侍他藉以尋歡作樂,諸葉趁隙從身後偷襲他。
白鐵與黑魔的戰鬥速度相差甚遠,一旦白鐵已經拿劍進入攻擊範圍,黑魔根本無法招架,只能爽快投降。
這是一位總是站在狩獵方,無法想像自己也會成為獵物的愚蠢男人。

下一位烏蘭烏德分局長同為黑魔。
不過此人卻與前述者恰恰相反,他害怕遭到暗殺怕到病態程度。
他竟然隨時將十隻《魔像》留守在自己身邊。
這場戰鬥自然而然變成雙方拉開成遠距離的闇術戰鬥。
儘管對方的魔力不容小覷,綴寫速度卻有機可乘,諸葉總是比他更早完成綴寫並連續攻擊,以運轉速度上的差距取得壓倒性勝利。
會率先考慮鞏固防禦之人的性格,都容易疏於磨練攻擊技術。

諸葉從列車的窗戶眺望名聞遐邇的貝加爾湖,他陷入沉思。
他與四人的戰鬥,撇除伯納德外都輕鬆取勝。
諸葉將全員活逮,即使明知問不出所以然也要打聽雷帝的居所,看他們的態度應該都是真的不曉得,他照慣例把人徹底威脅過一番後,再放跑他們。
但是這趟旅程越順利,他就越感到緊張。
布拉德是個負面教材,他證明若強悍不伴隨意志力與心靈,就沒有任何意義。
但實際上,接下來的對手讓他費不少功夫。

伊爾庫茨克分局長是不屬於白鐵與黑魔的特殊《源祖之業》使者。
他是與日本分部長、及附身在蕾莎身上的康多拉德同樣稀世罕見的《救世主》。
擁有能將肉體變成沙子的奇怪能力,不論如何揮劍都對他沒效。諸葉每次砍他也只會讓肉體四散後消失,再只構築出一隻手從死角攻擊諸葉,總之是位強敵。
諸葉原本想乾脆利用風之闇術將周圍一帶徹底吹翻,卻因為想拔刀相助才闖進來的AJ而無法施展無差別範圍攻擊。
無可奈何的諸葉只好找出他的空檔,再慢慢一步步詠唱冰之闇術,將對方重新構築起來的部位結冰好讓他無法散開,最後總算逮住他。
重點是這個男人是相當好戰的戰鬥狂,要使他這瘋狂的鬥爭心屈服實屬不易,直到最後一刻都是塊燙手山芋。
他正是宛如蕾莎天敵般的男人,若是將他當成剌客派遣到日本的話,想必會令事態陷入危險至極的場面。

他們在伊爾庫茨克度過一宿,接著搭乘十三點四十七分發車的列車前往克拉斯諾亞爾斯時間為九月二十日。
他們來到俄羅斯,竟然已經迎接第九天。
諸葉開始習慣鐵路之旅,他變得當抵達車站後,能從氛圍與體感就知道大概會靠站幾分鐘。
諸葉感覺這名叫濟馬的車站靠站時間會很長,因此他打算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安琪拉小姐要不要也一起去?」
「哼,誰跟你變成好朋友啦。」
「有什麼關係嘛,我們肩並肩去看夕陽吧。」
「死小鬼別捉弄大人。」
「啊哈哈,妳慢慢打電話喔〜」
「根本就沒人在打什麼電話啦!」
諸葉拜見過充滿魅力的安琪拉小姐咬牙切齒的表情後,心滿意足地下車。
戶外空氣冰冷,凜冽到感覺連肺部都會變得清潔溜溜,心情也跟著爽快起來。
不過感覺氣溫又不會過分寒冷,儘管入夜後另當別論,但西伯利亞這地方給人一年到頭都身處酷寒的印象,在諸葉心中已經融化。
當他面向天際,夕陽儼然出現。
俄羅斯的山岳與建築物都相當稀少,地平線清晰可見,太陽看起來萬分孤獨。
孤零零地獨自攀升,看起來無依無靠又無比孤單。
但這是由於高緯度區域反映出的錯覺,太陽實則蘊含天文數字般的熱量。
諸葉暫時將自己放空,他以宛如明鏡般清透的眼阵眺望夕陽。
嚴寒北風呼嘯,彷彿是宣告夜晚來臨的號角。
諸葉浸浴在猛烈颳起的強風中因而回過神。
他邊瑟瑟發抖邊向左轉。
(既然夕陽在那個方向,代表日本就在這邊嗎……)
這次諸葉往南方天空仰望。
那是早月與靜乃等待他的地方。
目前她們肯定守護著蕾莎,然後大家都友好相處。
當諸葉想像起這樣的畫面,就連嚴峻的北風都被他遺忘。
「真想早點回去。」
諸葉將手插進長褲口袋裡,凝視身紅色的天空如此獨白。

©

伊爾庫茨克附近與日本沒有時差。
當諸葉在眺望夕陽時,蕾莎正與嵐城早月待在學校更衣室。
「只有我而已!諸葉的『妹妹』不論前世今生未來永遠都只有我一個而已!」
「我認為妳這樣太狡猾了,我也覺得當諸葉的『妹妹』才好。」
她們持續無止盡的爭論。
甚至連換衣服都忘記,以不成體統的模樣展開脣槍舌戰。
當實戰部隊的特別演習結束後,學長姊們早就受不了先早早放學。
「妳少開〜玩笑啦!為何蕾莎非得是諸葉的妹妹不可?」
「這問題我剛才應該回答過了,因為諸葉對我說過『就讓我來當蕾莎的家人』。」
「終究只是家人而已!他沒說要把妳當『妹妹』吧?」
「既然我是女人,我就無法成為他的『弟弟』。」
「誰在跟妳講這個,妳去當『姊姊不就好了!如此一來,要我退一百步承認妳是家人也行!但是只有『妹妹』的地位我絕對不會讓賢!」
「我拒絕,我也覺得當『妹妹』比當『姊姊』更好。」
「妳很有膽量嘛!妳是想來搶我的地位嗎?」
「我想沒有我跟妳兩人不能一起當『妹妹』的道理吧?」
「我覺得沒道理!世上竟然會有我以外的『妹妹』存在,這已經違反世間天理!」
「嵐城早月,妳很任性。」
「那妳就給我忍耐一下去當『姊姊』啦!」
「我不要,當『姊姊』的話就不能對諸葉撒嬌,我也想徹底對諸葉撒嬌一番。」
「妳看,妳自己還不是也很任性!」
「……我願意承認自己很任性,因此我希望妳也承認我是諸葉的『妹妹』。」
「話不是這麼說!首先妳是幾年幾月幾日生的?」
「……不清楚。」
「那麼妳也有可能比諸葉早出生啊!我覺得妳這樣要當『妹妹』是在強人所難!」
「呣……」
蕾莎在早月的犀利言詞下顯得畏怯。
此刻蕾莎痛恨自己的笨嘴笨舌。話雖如此,她其實也沒機會磨練對話技巧。
就在蕾莎氣得渾身發抖時,有道聲音來自更衣室角落的長椅——
「真虧妳們有辦法為那種無聊事老是爭論不休呢。」
漆原靜乃以愕然的口吻說道。
此時她已經換完衣服,手裡正在玩智慧型手機。
「一點也不無聊!這是事關身分的重大問題!」
早月大聲抗議,關於這點蕾莎也同意早月的意見。
「好啦好啦,妳說得對。」
靜乃的頭甚至連抬也不抬一下,她邊玩手機邊敷衍應答。
蕾莎痛恨她這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實際上確實也不關她的事。
「漆原靜乃。」
「有什麼事嗎?」
靜乃的頭甚至連抬也不抬一下,她邊玩手機邊敷衍回問。
「我希望妳能幫我,我希望妳能代替我說服這個不明事理的人。」
「為什麼我要做這種麻煩事?」
「照、照這樣下去我會處於劣勢,我希望妳別對我見死不救。」
蕾莎以狼狽莫名的態度向靜乃求救。
明明每位日本人都很溫柔,只有靜乃從初次照會以來一直很冷漠。
「妳突然跑來襲擊我的這件事我還記在帳上,希望妳能立刻把這筆帳還清。」
「哎呀,那件事妳還在記恨嗎?」
靜乃的頭第一次離開智慧型手機抬起來。
「呣……妳問說,我還在記恨嗎?」
這次換蕾莎垂首。
蕾莎凝視地板,暫時陷入沉思。
她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她遭受靜乃的闇術攻擊,那傷即使在戰鬥結束後仍舊令蕾莎感到痛苦,話雖如此,諸葉會來探病也是拜此之賜。
那是段光回想起來就讓胸口一緊的美好體驗。
「仔細想想,其實我已經不記恨了。」
「那我就沒義務代替妳參戰了呢。」
「妳、妳這薄情寡義的人……」
「呵~~~~呵呵呵!妳看吧!漆原可是我站在我這邊的!」
此時早月抓緊機會駁倒蕾莎,仰天高笑。
「嵐城同學真是容易得意忘形。」
靜乃如此諷剌,但得意過頭的早月根本沒在聽。
然後蕾莎也沒聽見。
(即使來到名為日本的樂園,沒有諸葉在的話,我也是無比孤單……)
蕾莎潸然落淚。
「我好憂鬱,去死算了。」
蕾莎背對早月與靜乃,又在別張長椅上邊鬧彆扭邊睡覺。
她的肩頭纏繞雲朵般混濁的通力。
「不過既然妳也變成諸葉的同伴,那我也想跟艾蓮娜同學建立友好關係。」
靜乃講出意外發言。
蕾莎僅抬起上半身轉頭,她以滿是猜疑的眼神瞪靜乃。
「我跟妳說,愛蕾娜同學,也不是只有『姊姊』與『妹妹』才算『家人』,對吧?」
「......什麼意思?」
蕾莎無法參透靜乃的意圖,她以充滿警戒的眼神瞪靜乃。
「舉例來說,『夫妻』也是很名正言順的『家人』不是嗎?」
經過靜乃指摘的蕾莎茅塞頓開。
她以驚人氣勢彈起後跪坐在長椅上。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早月以滿懷絕望的表情抓狂吶喊,但這點反應蕾莎根本沒看在眼裡。
「難、難道說……諸葉會對我說『我來當妳的家人』,其實是有這層含意嗎……?」
這是蕾莎從未考慮過的觀點。
她的臉頰變得未曾有過的炙熱。
變得無法思考。
她手忙腳亂地撥弄髮絲,毫無意義地整理頭髮。
蕾莎腦內浮現出諸葉光輝燦爛的笑容,他講過的臺詞也隨蕾莎高興被竄改成「我們結婚吧,蕾莎」,然後在腦內重播無數次。




「不行……你、你突然對我講這種話,我很頭痛……不,不會頭痛……果然還是很頭痛。」
蕾莎語無倫次地游移視線。
總之她無法直視任何事物。
這種經驗對蕾莎來說是個嶄新的體驗,她感到很害怕。
「啊嗚啊嗚啊嗚啊嗚......」
早月眼眶積聚滿滿淚水,她以望眼欲穿及羨慕至極的表情緊盯蕾莎。
然後,當靜乃咳嗽兩聲清完喉嚨後接著說道——
「不過,既然是諸葉的話,我認為他自然不是這種意思才講這番話。」
「我好憂鬱,去死算了。」
蕾莎再次坐在長椅上垂首。
把人徹底捧高後再潑冷水這種行為簡直不是人幹的,蕾莎真心痛哭。
「呼〜嚇我一跳!說得也是,哥哥大人才不會用這種拐騙般的方式向人求婚!我同意!」
這裡也有一位把這番話當真的女人在,她打從心底放心似的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真是的~~~妳別開這種對心臟不好的玩笑啦,漆原〜」
「我強烈同意妳的看法。」
「對不起。不過,如果這次妳們有學到教訓,以後就別再為這種無聊事爭吵,好嗎?我想如果等諸葉回來後,看見妳們關係如此險惡肯定會很失望。」
「「嗚……」」
蕾莎與早月同時變得支吾其詞,她們為此反省。
「來握手、來握手。」
「既然妳是諸葉的『妹妹』,那妳對我來說也是『家人』。」
由於早月伸出雙手,蕾莎也握緊她的雙手。
四手奮力揮舞。
「那我要先走囉,理事長在找我。」
「妳今天也要跟日本分部的大人物研商?」
「是啊,這次是別件事。雖然我跑去遊說許多人,希望他們能想辦法替諸葉派遣援軍,但是……」
「我待在俄羅斯時,日本常被形容為孬種的巢穴。」
「真辛辣,雖然我想反駁說日本是和平主義……但這種時刻不得不同意這看法。」
靜乃好似因憂鬱嘆息,接著她的智慧型手機響起來電鈴聲,她以視線道別後離去肯定是理事長打來找她的電話。
到剛才為止還如此喧囂的更衣室,現在也宛如烈炎熄滅般寂靜。
早月坐立難安地透過窗戶眺望夕陽。
蕾莎也坐回長椅,她邊眺望夕陽邊陷入沉思。
「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嗯……」
蕾莎曖昧答覆,她持續沉思。

此事發生在與諸葉戰鬥後的隔天早晨。
蕾莎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座城市而悄悄出走,卻被諸葉的《萬年深眠》(Gigadrowse)制止。
蕾莎醒來後,諸葉已經隻身前往俄羅斯,蕾莎打算追隨其後卻遭到早月與靜乃制止。
「哥哥大人說是為了要保護妳才去的!」
「若是艾蓮娜同學也追過去的話,諸葉前往俄羅斯不就失去意義了嗎?」
這兩人以無比認真的表情告誡蕾莎,她也只能接受。
早月她們口才辯捷,經過勸說後,亞鐘學園的校長也願意接納蕾莎。
校方讓蕾莎搬離公寓,住進女生宿舍。
老師的實力自然不在話下,然而這所學校甚至還有許多強焊《救世主》,其程度甚至令人難以置信他們還是學生,他們都異口同聲跟她約好「不論跑來怎樣的剌客都沒問題」、「我們保護妳」。
他們對萍水相逢的自己毫無顧忌地說道,這份溫柔感動蕾莎。
據說連日本分部也派遣好幾位身手優秀的《救世主》前來。
雖然日本分部斷言前往俄羅斯的諸葉是「自作主張」與他們「毫無瓜葛」,另一方面卻又聲稱「我國無法容許俄羅斯分部胡作非為,更何況是暗殺」。他們因此保衛蕾莎,而且還嚴加監視有無剌客入國。
儘管俄羅斯批判他們是孬種和膽小鬼,但實際上蕾莎明白,他們是群意志堅定且會自己決定戰鬥理由的人。兩相比較下,只對雷帝言聽計從而戰鬥的俄羅斯《救世主》反而不如他們。

然而比起這群人,更重要的是蕾莎無比思念諸葉。
「拜託……請你務必要活著回來,我希望你能再次對我展露笑容。」
蕾莎哀傷垂首,她以禱告般的心情獨白。
「這還用說嗎!我的哥哥大人怎麼可能會輸。」
在置物櫃前更衣的早月以嚴峻表情回首道。
「老實說我很不安,據說諸葉根本大方暴露自己的行蹤,他似乎想光明正大跑去逐一消滅分局長……」
「妳這話什麼意思!我可沒聽說過!」
蕾莎對杏眼圓瞪的早月冷淡答覆——
「因為妳沒問我,所以我也沒講。」
「真是的~~~!妳就不能想辦法改善一下那個死腦筋嗎!」
早月憤恨跺腳。
當蕾莎頭頂上正浮現問號時,早月誇張嘆氣——
「……然後呢?為什麼妳會知道這件事?」
「我透過電子郵件從一名叫卡蒂亞的幹部那邊聽說的。」
「妳們感情很好?」
蕾莎緩緩搖頭,她在俄羅斯沒有關係要好的人。
「所以前幾天信箱突然收到卡蒂亞寄來的郵件時,我嚇了一大跳。信裡說她會把在俄羅斯分部掌握到的諸葉情況告訴我,交換條件是她想打聽諸葉的人品。」
「難道妳告訴她了嗎!」
「假如她問我關於諸葉的戰鬥資料我會無視,但是她只問我關於他的人品,我認為沒必要隱瞞。」
「也、也是啦〜這確實會讓人忍不住想炫耀一番呢〜」
蕾莎無比認真地猛力首肯。
「不過,妳說他竟然連行蹤都不隱藏,我還以為諸葉肯定會像潛影諜龍那樣做好萬全的潛入準備工作呢……」
「雖然我不知道潛影諜龍是什麼,但我也跟妳有同樣看法,可是……」
「他的動作那麼明目張膽,該不會被敵人圍毆吧?」
「我也這麼想,俄羅斯那邊打算靠西伯利亞東部爭取時間,西部做迎戰準備。他們會在拉斯諾亞爾斯克附近展開迎擊陣式,看來他們筆下的劇本就是做好萬全的迎戰準備來討伐諸葉。」
「得趕緊告訴諸葉!」
蕾莎聽見早月的悲鳴後緩緩搖頭。
「連我都能想到的事,聰明如諸葉不可能想不到。」
「妳的意思是他明知這點卻沒展開潛入行動?難道他有無法這麼做的理由?」
「恐怕是。」
蕾莎語帶含混。
不過,其實她已經察覺到。
諸葉做如此危險的事全都是為了蕾莎。
就如同亞鐘學園的各位都願意保護蕾莎,諸葉即使遠在俄羅斯也同樣在保護蕾莎。
(我從校長閣下那邊聽說,目前俄羅斯還沒派剌客來日本的動靜。)
這還用說。
因為目前俄羅斯分部應該正打算傾全力討伐諸葉。
他們應該沒有餘力去理會區區蕾莎。
諸葉遠赴俄羅斯後大肆宣傳自己就在此處,他集所有危險於一身並孤軍奮戰,他靠這種方式比任何人都確實保護蕾莎。
蕾莎在內心對諸葉感到抱歉,她也擔憂他的安危到胸口快被撕裂的程度。
不過——
她內心最深刻的感受,卻是一股甘甜又抽痛的感覺。
(我的罪孽何等深重。)
蕾莎在內心立誓,若是諸葉能活著平安歸來,她願意替他做任何事來彌補他。
為此蕾莎再度陷入沉思。
「天色徹底變暗了呢。」
早月邊眺望窗外邊對她說道。
「我們回去吧?」
「嗯……」
蕾莎消沉垂首,她給予無數次曖昧答覆。
接著,早月來到蕾莎身旁用力夾住她的臉頰,早月強迫她抬起頭。
「妳根本別不必擔心諸葉!」
她的雙眸出現在極近距離。
滿溢強而有力的光輝。
「哥哥大人在前世對我許下過諾言。」
「……那是怎樣的諾言?」
當蕾莎問道,早月模仿諸葉的口吻告訴她。

無論前往多麼艱難的戰場、遇到多麼強大的敵人,無論我們分隔多遠、如何被命運之神拆散——
我一定會獲勝,然後回到妳身邊。

「我深信哥哥大人!所以我毫不擔心!」
早月露出桀驁不馴的笑容。
那張笑臉相當僵硬。
何況她連從剛才夾住蕾莎臉頰的手都在不停顫抖。
但是蕾莎卻說道——
「我希望妳能把妳的堅強也分給我。」
蕾莎將雙手繞到早月背後,她環抱早月並將臉埋在她的肚子上。
「我也會讓自己變得願意相信諸葉。」
蕾莎也露出僵硬笑容逞強說道。

 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八對一

九月二十一日,上午七點五十一分。
諸葉他們搭乘的「俄羅斯」號比預定時間晚十三分鐘抵達克拉斯諾亞爾斯克。
此處是西伯利亞中部代表,是座擁有百萬人口的城市,因此一起下車的乘客也為數眾多。
諸葉混入這紛亂人潮內與AJ並肩齊步。
他們在設計上徹底著重實用層面的車站內邁進,走出呆板的新俄羅斯風格建築車站外。
就在他們想先來看看預訂好的旅館究竟在哪個方向時——
「你察覺到了嗎?」
AJ的眼神變得猶如利刃般尖銳,用只有諸葉能聽見的聲音詢問。
「有八人對吧。」
「是七人吧?」
「不對,是八人。」
兩人一邊小聲爭辯,同時假裝不知情地繞路到圓環。
他們遭人監視。
打從他們走出車站,諸葉就立刻感受到八道剌人視線。
諸葉甚至能從全數視線感受到非比尋常的壓力。
「呵呵呵,你看,我都勸過你就是不聽,都是因為你故意跑去跟人家下什麼戰帖,才會演變成這種局面。不過,反正這也是遲早會發生的問題,來到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就是這麼回事。」
正如AJ這壞心眼的感想,對方在這座城市布下迎擊網。
雷帝打算在此處討伐諸葉。
「這可不關我的事喔,畢竟是你自己埋下的惡果。」
「我知道啦。」
「就算你死掉也與我無關喔。」
「我都說過我從一開始就只打算單打獨鬥了吧。」
諸葉邊搔頭邊問道——
「請問有沒有哪個不會給別人添麻煩,能盡情戰鬥的地方呢?」
「嗯……有點遠也沒關係嗎?」
「這是當然,畢竟首要條件是不牽連其他人。」
AJ開始搜尋腦內地圖時,諸葉頷首應是。
「那邊有座遼闊的森林,既然是這個時間,我想應該沒人在才對。」
AJ指向車站西側,諸葉領會。
他全身頓時被純白通力包覆後說道——
「那我稍微過去一趟,安琪拉小姐待在這裡。」
「喂、喂!你真的要一個人過去?」
「我的行李就暫時託妳保管囉。」
諸葉靠《神足通》馳騁。
他化為疾風,以劈開晨霧般的速度在靜謐的市區街道飛奔。
諸葉急馳的速度比行駛在柏油馬路上的車輛更快,宛如鳥兒般跳躍十字路口,偶爾會令撞見他的路人吃驚仰倒。
基本上根據規定,他們不能讓一般人看見《救世主》的力量,但事態急迫,他也情非得已。
八道視線全體迅速緊追在後。
看來他們對AJ沒興趣,這點讓諸葉放心。
諸葉總算看見目標森林。
這是片位於市區正中央的寬闊綠地。
不,反過來才對?只有這裡是其他人絕對不會靠近的異界。
儘管任何人從何處都能涉足此地,但此處是一旦進入就再也無法回到市區的白樺迷宮。
諸葉毫不畏懼地邁進。
八道視線也追隨其後。
諸葉踢踹被苔蘚與溼氣覆蓋的地面,入侵到即使回過頭也看不見街道的森林深處,他在這裡轉身停下腳步。
諸葉颳起的強風止息。
接著,他往來時方向宣告。
「你們差不多該露臉了吧?」
諸葉往一株株白樺陰影處掃視,尋找氣息。
霎時間——
爆音轟嗚
諸葉前方十公尺左右處,竟然有某樣物體猶如隕石般從頭頂上方落下。
衝擊急馳,白樺受力彎曲。
諸葉直挺挺地保持自然站姿輕鬆承受衝擊。
僅有瀏海搖曳。
當衝擊徹底散去後,有人在墜落中心緩緩佇立。
從天而降的也是他。
儘管不及伯納德,但此人也算是位魁梧男子漢。
但看上去卻是身手矯捷的體型。
他隨身攜帶比身高更長,看似相當堅固的鐵矛。
對方以低沉嗓音報出名號。
「我是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分局長,我叫基爾桑•羅曼諾維奇.帕夫柳琴科。」
「我叫灰村諸葉。」
諸葉也光明正大回報名號。
基爾桑似乎對諸葉的態度不大滿意地說道——
「……察覺到了吧?你現在被各地分局長——全體都是A級《救世主》的人包圍。」
「那又如何?」
「我不會勸你降服,能不能請你老實回日本去?」
聽見基爾桑出乎意料的要求,諸葉不禁挑起單眉。
「灰村……我很怕你。我能明白……若是開戰,我們有一大半人都會跟你陪葬,沒人能保證其中一人不會是我。我們無法違抗雷帝陛下的命令,但我盡可能不想與你開戰。」
這終究是諸葉無法答應的要求,雖然這番話不會降低他的鬥志,但他認為對方很可憐。
No!一聲嚴詞拒絕儘管簡單卻過分,用這種態度對待他們未免也太冷血,他得思考該如何應對。
緊接著——
「你給我適可而止,基爾桑。」
諸葉從某處聽見男人的說話聲。
不知道那人是否有裹頭巾,這是個莫名朦朧的聲音。
對方既不現身,諸葉也無法察覺他的氣息,他就這樣繼續訓斥基爾桑。
「你說想先跟灰村談話,我原本還以為你要講什麼……還不快把你那無聊的想法與怯懦捨棄。雷帝陛下的敕命是屠殺這名怪物,沒有例外。」
「唔……」
基爾桑即使咬牙切齒,仍聽從命令。
他狠瞪諸葉,目光如炬。
張大嘴用力吸氣後——
「雷帝陛下萬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以歇斯底里的悲鳴放聲雄吼後往諸葉方向猛衝。
基爾桑那纏繞通力的高大身軀,以魄力驚人到彷彿能讓人幻聽見地鳴的方式奔跑。
他猶如要鼓舞自身並威嚇敵人般,旋轉起高舉於頭上的長矛。
諸葉迎擊基爾桑。
(來吧,沙拉廸加——)
諸葉緊握學籍牌,他的搭檔自掌中顯現。
他右手握住一柄劍,左腳稍微往前伸,渾身充滿自信地昂然挺胸,這是個獨特的使劍架勢。
基爾桑一邊猛衝,同時架好原本在旋轉的長矛。
他並非讓長矛置於腋下保持水平,而是擺出將長矛的尖端由上方往下揮舞的怪異架勢。
(總覺得這架勢好像在哪看過……)
諸葉的聯想呼之欲出,但基爾桑比他更早一步做出異常舉動。
「呼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基爾桑伴隨雄吼將鐵矛剌進地面。
柄身往前傾斜,蘊含通力且長達超過三公尺的矛柄彎曲變形。
諸葉剛才究竟是差點聯想到什麼,此刻已經得到答案。
是田徑的撐竿跳。
基爾桑利用鐵矛的彈力讓自己的高大身軀宛如火箭般往高空一飛衝天。
這簡直是個像漫畫般滑稽又痛快的景象,連諸葉都啞口無言。
諸葉很想繼續眺望下去,但這可是八對一戰鬥。
不論手持長矛的基爾桑是否往高空彈跳,還有其他來自三方面的攻擊緊逼而來。
分別來自東南方(右斜前方)與東北方(左斜前方)及西方(後方)。
散發潔白光輝且蘊含寒氣的冷風,邊讓樹木結霜邊朝諸葉吹來。
諸葉一眼即看穿,那是寒冰第三階段闇術《寒凍之影》(Froze Shadow)。
感受到不亞於靜乃的魔力,他遭受廣範圍闇術攻擊重重包圍,諸葉在這萬念倶灰的窘境下默默往上揮劍。
「只有那邊有隙可趁。」
諸葉往東南方揮砍。
一記斬擊即捲起強風。
這是滿載通力且雪白耀眼的破壞之風,是高等光技《太歲》。
雪白強風將樹木剷平,並與吹自東南方的潔白寒氣正面衝擊,強風將寒氣粉碎。
諸葉的通力勝過對手的魔力。
他殺出一條血路。
諸葉往東南方急馳,逃開吹自東北方與西方的《寒凍之影》。
他踏過被《太歲》剷平的無數白樺,溜進尚且安然無恙的樹林,白樺樹於是化為擋住從他後背緊逼而來之寒氣的防風林。
左右刻不容緩地冒出殺氣!
兩位年輕女性從白樺的縫隙間鑽出,她們手持短劍朝諸葉砍來。
兩張臉竟如出一轍。
這難道是利用《貪狼》製造的分身攻擊?
非也,若是分身的話,在攻擊瞬間其中一方應該會消失。
那就是類似布拉德那種維持《貪狼》效果的改編招式?
這推測也被否定——
諸葉以他敏銳的專注力與觀察力,發覺只有從右側跳躍過來的少女臉頰有顆淚痣。
換句話說她們是不同人,恐怕是難得一見的雙胞胎《救世主》。
「你給我去死吧,灰村!我要替伯納德大人報仇!」
「我們貝蕾玆茨克雅姊妹即使拚上性命也要討伐你!」
前來夾擊他的姊妹身影各自分裂成兩人。
這次確實是利用《貪狼》使出的雙重分身。
合計四片利刃分別瞄準諸葉的右側腹與右腳、左頸項與左手後翩然起舞。
正因為是姊妹才有辦法施展這種步調如出一轍的聯合連擊。
諸葉睜大明亮雙眼。
他的眼阵炯炯有神地點亮通力,將專注力扭緊到極限,時間感變得宛如糖霜般延展。
由於視野拓寬,他能牢牢掌握四片劍刃的軌跡。
諸葉腳跟後退以躲開瞄準右腳揮砍的斬擊,同時他的軀幹一個右轉躲開瞄準左手的斬擊,同時因轉身而變成迫近右頸項的斬擊則靠沙拉廸加接住,再同時逼近左側腹的斬擊——
「什、竟然是《金烏》!?」
諸葉將左手食指凝聚通力阻擋攻擊,帶淚痣的少女驚愕不已。
「這傢伙!連防禦技術都與那著名的白騎士相當?」
「整理出『該大書特書的是攻擊力』這資料的傢伙究竟是誰!」
這對姊妹杏眼圓瞪迫使動作一瞬間停止,諸葉瞄準空檔——
「講這種話未免也太瞧不起愛德華了吧?」
一溜煙就從遭到夾擊的姿勢中逃脫。
「少囉嗦,去死!你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給我向被你殺死的伯納德大人贖罪!」
沒淚痣的少女回過神後,再度使出分身朝諸葉砍來。
「我不記得我有殺他啊。」
諸葉以後退步法全數避開這些攻擊,他在背後的白樺樹幹落腳,踢向樹幹打算以三角跳的訣竅反擊。
但是——
「少講那種牽強謊話!你這個拷問盡忠竭力的伯納德大人、再他把玩弄致死的男人!」
帶淚痣的少女間不容髮地使出分身追擊諸葉,他放棄反擊,朝樹幹一蹬逃跑。
「冤枉啊,這話究竟是誰講的啦!」
「是雷帝陛下的聖言!」
當諸葉著地後,再度面臨沒淚痣少女的分身攻擊,這樣下去簡直沒完沒了。
雖然《貪狼》是能將超人般的瞬間爆發力轉換為攻擊力的強大招式,不過以全力讓速度爆發的「急速期」之後必定會產生「緩速期」。諸葉原本打算瞄準「緩速期」的空檔攻擊,但是對方也知悉這點。她們姊妹倆互相彌補彼此空檔,採取波浪狀的攻擊方式。
真是個讓人不舒服的組合技。
在諸葉眼裡看來,還真的會陷入彷彿與有四張同樣臉孔劍士戰鬥的錯覺。
「妳們這番話真是官方造假的極致。」
諸葉踢踹地面,踢踹白樺樹幹,展現簡直猶如吊鋼絲的特技演出,反覆利用立體軌道連續躲避兩姊妹的波浪狀攻擊。
諸葉虎視眈眈地窺視聯合攻擊被打亂的瞬間。
此刻卻冒出第二波闇術攻擊!
東北方與西方分別高速飛來火球。
這是不存於自然界,貨真價實的腥紅火焰_。
諸葉望而戰慄,那是第六階段闇術《紅蓮地獄》(Pyroclasm)。
火球在著彈瞬間爆炸,周遭一帶化為灼熱地獄。
(這是打算連同伴都燒死嗎!)
諸葉認為即使為勝利不擇手段也該有個限度。
「我實在很不中意你們這種做法!」
諸葉眼角上吊,齜牙咧嘴地咆哮。
或許諸葉看起來有一瞬間分心——
「「我們要替那心愛之人報仇!」」
姊妹倆的臺詞產生和聲,連使用分身的時間都不想浪費,她們朝諸葉揮劍砍來。
身為白鐵的她們不曉得《紅蓮地獄》的恐怖。
此外,她們也沒察覺到諸葉不是個會在戰鬥中沖昏頭的愚蠢之徒。
諸葉的動作比姊妹倆的斬擊打中他更快——
「哦哦哦哦哦哦!」
諸葉一邊咆哮,同時以左手掌心猛力推開帶淚痣的少女,以右腳踹飛沒淚痣的少女。



他利用《剛力通》讓兩人逃離第六階段闇術的殺傷範圍。
趁勢讓左手彷彿切斷虛空,右腳猶如劈開地面般描繪出太古魔法印。
「護法令何等灼熱皆無以迫近我!」
兩個《赤之護法印》(Red Ward)散落,在諸葉周圍化為兩道紅光障壁。
他利用魔力讓耐熱防禦產生相乘效果,再靠《耐魔通》讓通力防禦有加乘效果。
火球在千鈞一髮之際著彈。
紅蓮烈火猛烈席捲,現世化為一片地獄景象。
樹林一角被蒸發,視野內染為整面腥紅。
諸葉甚至沒時間替自己逃離危機感到安心。
即使有三重防禦也不夠,熱氣仍舊舔舐並折騰諸葉的身軀表面
「哦哦哦哦哦哦哦!」。
諸葉伴隨疾呼使勁擠出通力與魔力來熬過紅蓮烈火。
若沒能熬過就只能慘遭蒸發。
基於闇術釋放出的不自然火焰將周遭一帶狠狠蹂躪過後,火焰宛如魔法倏地消失。
在這片地面被漆黑灰燼徹底覆蓋的焦土中——
諸葉渾身上下滿是燒傷,卻撐過這記攻擊。
不過,儘管如此也還不能放心。
強烈壓力這次從上方襲來。
基爾桑揮矛的架勢好比隕石墜落般迅速,他頭下腳上地降落。
諸葉傾全力往後跳來迴避矛擊,但光憑基爾桑揮空的長矛攻擊與地面衝撞,就讓伴隨轟鳴聲的衝擊波擴散。
而且這次諸葉很靠近墜落中心。
諸葉只能猶如木屑般被吹飛。
「唔……」
諸葉在半空中被衝擊波蹂躪一番後,咬牙熬過去。
這就是八對一的戰鬥!
諸葉不僅無法掌握反擊的頭緒,甚至連小憩片刻的時間都沒有!
在即將撞擊地面的前一刻,他只能採取受身減緩衝擊,之後隨即如彈跳般站起身。
諸葉被基爾桑的隕石衝擊吹飛後不久,四周煙霧瀰漫。
這是朝霧嗎?
這朝霧何等濃密,朝霧會蔓延到如此深入的樹林地區嗎?
但是諸葉沒有悠哉思索的閒暇。
在這片白茫茫的煙霧中,有名覆面的可疑男子正在等候諸葉。
「聽說你這傢伙打倒『食人魔』了?那麼只要我能宰掉你,本大爺就是符合下一個『食人魔』資格的人選。」
怪人用透過布的朦朧聲音心滿意足地笑道。
當諸葉還在思考是否要趁他還自以為從容時就打倒他,自己的重心卻當場崩落。
諸葉突然渾身急遽變得沉重,甚至無法站起身。
他將長劍剌進地面以支撐身體,光是抬起上半身就竭盡全力。
(這就是安琪拉小姐講的重力使嗎?)
走到這步,壓軸總算登場了嗎?
儘管諸葉使出渾身解數利用《剛力通》打算對抗重力,但他甚至無法打直膝蓋。
(這是何等可怕的《螢惑》……)
諸葉幾乎連愛劍都無法握住,他的雙手擺脫劍柄。
——拜此之賜他才察覺到
代替拐杖聳立在地面的愛劍沙拉廸加。
它正往側邊傾斜。
很奇怪,若是這束縛諸葉的力量是出自重力異常,這傾斜聳立的劍在他離手之際就該倒地才對。
諸葉觀察周遭的氣息,果然很詭異,明明是大好機會,但不論是基爾桑或貝蕾玆茨克雅姊妹都不展開追擊。
他們彷彿都在猶豫是否要進入這片霧靄中。
(原來如此……)
即使被窮追猛打到此等窘境,諸葉依然冷靜且不忘保持自然地觀察周遭,他因此看穿。
(與重力無關……這傢伙的《螢惑》就是這片霧,這是毒霧!)
諸葉停止呼吸,他切斷《剛力通》取而代之用《內活通》疏通全身。
「白痴!已經太遲啦!」
拔出小刀的覆面怪人一邊嘲笑諸葉,同時打算置他於死地。
從覆面怪人面罩開在眼睛位置的洞得以窺見那狡猾笑容,諸葉狠瞪他。
「喝啊啊啊!」
諸葉放聲一喝。
當諸葉吐息的同時,他將《太歲》擴散在全體周遭好吹散煙霧。
這與伯納德吹散瀝青粉塵用的是同一招。
雖說諸葉使用《太歲》是為了讓其威力擴散,卻順便用力踐踏了疏忽大意的覆面男。
「白痴是你!」
利用疏通全身的《內活通》清除體內毒素,拿回身體七成自由的諸葉站起身,他取劍一閃,靠奪取意識的光技《鎮星》讓覆面怪人昏厥。
這確實是很棘手的《螢惑》,但他本人在只有七成自由的諸葉面前卻是這副狼狽樣。
再加上,他過分相信這讓夥伴無法介入的《螢惑》而導致自己孤立,也讓諸葉找出擊破各方的頭緒,若這不能稱其為愚蠢,那何為愚蠢?
(不過蕾莎絕對不會因為擁有魔劍的力量而心生傲慢。)
光憑這樣就想扛起「食人魔」的招牌未免還早一百年。
諸葉一瞥那位昏睡到不論毆打或串剌都不會醒來的覆面男,重新對面剩餘的剌客。
「灰村,你剛才是怎樣!難道你打算救我們嗎!」
「你以為光憑這樣就算贖罪了嗎?太天真啦!」
煙霧散去,貝蕾玆茨克雅姊妹趁機追擊。
「呼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基爾桑再次以撐竿跳的姿勢往高空躍去。
第三波闇術攻擊肯定也在準備中。
面臨這種情況,下一步該怎麼動才好?
諸葉立刻掌握答案。
「飛舞的鳳翼之羽如火星輕飄立即將我從重力的桎梏中解放。」
諸葉利用闇術讓自身體重無限趨近零,再利用光技跳躍。
他與基爾桑同樣飛翔至遙遠的天空彼端。
諸葉並非垂直攀升,而是斜角高飛。
他的軌道與基爾桑交錯後匯合。
諸葉在上空逼近基爾桑後揮劍砍他。
已經徹底消除毒素影響的諸葉使出激烈斬擊,基爾桑只能拚命以矛柄接下他的攻擊。
「這、這怎麼可能!」
「你第一次碰到空中戰?我也是。」
兩人靠慣性持續不斷攀升,同時一招、兩招接連大動干戈。
諸葉依舊保持自然,但基爾桑很明顯陷入混亂。
「混蛋!混蛋!至少優莉在的話,還能有點……混蛋!那個混帳叛徒!」
基爾桑似乎忘記反擊,只是一個勁地用長矛承受攻擊。
諸葉毫不猶豫地持續揮舞右手的劍,用左手編織出新的闇術。
「那是無形的利刃那是看不見的名劍——撕裂之者啊,現身吧!」
風之第一階段闇術《撕裂陣風》(Fractaling Gust)。
基爾桑被擊落,他甚至無法在空中穩住姿勢就直直墜落。
「噫噫噫噫噫!」
儘管基爾桑明白他應該要燃燒通力,使出《金剛通》承受墜落時的衝擊。
但是,基爾桑墜落的前方,也就是東北方有位正在布陣的黑魔。
諸葉往上空跳躍時,就順便俯瞰好確認三位黑魔的位置。
位於東北方的黑魔取消正在準備中的第三波大魔法,當他手忙腳亂地綴寫咒文簡短的防禦闇術時,基爾桑幾乎在同時間墜落。
他們彼此為防禦而施展的《源祖之業》互相衝突,恰似吃下互擊的拳擊手般,兩人疊在一起失去意識。
這算一石二鳥嗎?不對,是三鳥。
無法目送基爾桑他們下場的諸葉也降落地面。
諸葉將剛才拋出的《撕裂陣風》當作燃料,呈一直線在高空翱翔,往位於東南方布陣的黑魔身旁無聲降落。
那是位留有一頭烏黑秀髮,性格看似好強的少女。
但是她現在卻臉色泛青,神態狼狽。
「只有妳一開始使出的《寒凍之影》有手下留情,而且妳也沒發動第二波攻勢,為什麼?」
諸葉為了不讓少女更感到害怕,以溫和的聲音詢問。
『你、你還不是救了那對雙胞胎,為什麼?』
沒想到她竟然用日文回話。
這道諸葉許久沒聽過的聲響,成為他在這滿是殺戮戰場上的一錠清涼劑。
『因為誰都不想死,不是嗎?』
諸葉稍微放鬆表情用日文回覆。
接著,少女倏地轉換表情。
簡直就像與焦急等待的情人重逢般。
或者是身處地獄時,看見自天際垂下的一條蜘蛛絲(註3:出自芥川龍之介著名短篇小說《蜘蛛絲》,譬喻一線希望。)。
她浮現出歡欣鼓舞的表情,以殷切期盼的眼神凝視諸葉。
那不該是在戰場上對「敵人」露出的表情,諸葉因此留下深刻印象。
但是,他卻沒有繼續與她悠哉閒聊的時間。
諸葉後方有雙胞胎的殺氣逼近。
黑髮少女吃驚地回過神後說道——
『我、我也是,我也還不想死。』
『我知道了。』
諸葉立刻接受她的答案,他在少女眉心用食指輕戳。
他不帶給她疼痛,只是輕輕用《鎮星》讓她昏厥。
「還有四人……」
當諸葉回過頭,能看見貝蕾玆茨克雅姊妹迫近的身影。
從身處西側布陣的黑魔位置來看,闇術應該無法觸及此處。
他能集中注意力對付這對姊妹。
「「你別逃,我們要替伯納德大人報仇!」」
這對臺詞徹底同步的姊妹各自使出分身,分別揮舞四柄短劍。
「我都說我沒殺他了。」
諸葉迎擊時也分身成四人。
這是熟練者使出的《貪狼》。
四對四合計有八柄劍揮舞。
若是數量相同,照理說即是劍術優異的一方會獲勝。
分身成四人的諸葉,全部巧妙地鑽進那對姊妹使劍的空檔,打擊她們的軀幹。
遭受《鎮星》攻擊的雙胞胎當場倒地。

自基爾桑邊高呼萬歲邊點燃戰火直到現在——
時間甚至不足十分鐘。
儘管俄羅斯這群窮凶惡極的分局長們做好萬全的迎擊準備,卻也接二連三敗陣在諸葉一人手下。
位於西側布陣的黑魔視線與氣息早已消失。
可能是領悟到自己絕對不可能戰勝諸葉後夾尾竄逃。
有七人無法繼續戰鬥。
那麼這場戰鬥——

「可惡,竟然真的有八個人!還有個人躲在這邊!」

只要再打倒一人就好,話說這聲音是!
諸葉伴隨不祥預感往聲音的方向轉頭。
「果然又是安琪拉小姐!」
樹林彼端那位再度偷偷跟來的AJ架起雙劍奮勇前進。
比她更遠處的彼端有位奇妙人物。
他從頭到腳都被布覆蓋,看上去簡直是個猶如晴天娃娃的敵人。
他的藏身處被AJ發現,後者打算追擊而正朝敵人所在地邁進。
「我想只靠自己一個人戰鬥耶……」
她的個性究竟是有多愛多管閒事。
諸葉原本打算搔頭,卻停止手上動作。
AJ邁進的方向彼端,那個晴天娃娃將身上的布褪去。
諸葉的目光變得銳利。
從布裡出現的是位矮小青年——
與他雙手懷抱的大面鏡子。
青年將鏡子面向AJ,鏡面中映照出的身影卻非AJ。
取而代之是一位身穿妖豔禮服包覆豐滿肉體的美女映照其中。
啪滋。
諸葉大腦深處宛如警鈴響徹般火花四射。
這招犯規到過分,根本是偷襲。
敵人的數量並非八人,而是九人。
鏡中的妖豔美女以吊起嘴角般的方式露出笑容。
諸葉第一次見識到這種美貌。
但是諸葉卻沒看走眼。
她正是俄羅斯的「雷帝」瓦西莉莎•尤里耶芙娜•莫斯托沃雅!
這是在諸葉腦內持續炸裂的火花告訴他的,那火花宛如連續敲響的鐘聲。
這種痛楚,與愛德華相遇以來不曾有過。
諸葉在頭痛欲裂的情況下鞭策身軀。
急馳。
他筆直邁進,只是一個勁地筆直邁進,他必須比飛快更加飛快地趕到AJ身邊——
每當他踏出一步,沙塵慢他一步飛揚;每當他踏出一步,腳步聲甚至被遠拋諸在後,他正是如此飛速馳騁。
諸葉以絕對筆直邁進的步法《武曲》緊追AJ,再將她撞飛。
這是諸葉竭盡全力所能辦到的最好掩護。
鏡中的瓦西莉莎完成長達九行複雜且怪異的綴寫。
蒼電之龍顯現,猶如童話故事般從鏡中飛竄而出。
這是被歌頌為地上最強的雷帝,她魔力具現出的成果。
蒼電之龍打響火花以代替獠牙,襲向成為AJ替身的諸葉。
諸葉在《武曲》的勢頭下不僅無法停下腳步,甚至連往旁邊避開都辦不到。
若是使出《耐魔通》或許能減輕傷害。
諸葉覺悟後燃燒通力。
結果究竟會如何——
瓦西莉莎的《閃電魔龍》敞開下顎,雷電獠牙聳立。

抵抗僅帶來空虛,諸葉被一擊打倒在地。

諸葉的意識極速遠離。
直到他最後一塊意識被黑暗吞噬為止,這段時間僅有剎那。
諸葉以視線搜尋AJ的身影。
她以憤怒的模樣揮舞利劍,將第八人連帶魔鏡一同砍倒。
她沒事。
諸葉希望至少能確認這點,之後他的意識再也無法進行任何思考。

 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破滅徵兆

灰村諸葉被打敗了。
他正面吃下雷帝的闇術後失去意識,全身皮膚被悽慘地燒爛。
這已非他變得半死不活的問題,這是光憑他還活著就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重傷。
諸葉正如同伯納德那樣,他在昏厥的情況下還能讓全身覆蓋薄薄通力,看得出來他正利用《內活通》疏通全身。
真是可怕的自我防衛反應。
儘管如此,情況也是危急到好不容易保住一命的程度。
猶如一條細絲弱縷般靠不住。
當下AJ背著諸葉四處奔走,如果他們去醫院行蹤就會立刻被掌握,因此AJ在郊區找了間即使有隱情也能投宿的旅館,讓諸葉在床上休養好確認他的傷勢——
她再次呢喃。
「你這白痴……你這白痴……你這白痴……」
眼淚伴隨咒罵源源不絕滿溢而出。
「你不是要單獨挑起戰爭嗎!」
她忍住想打人的衝動。
「不是要保護『食人魔』嗎!」
她忍住想打人的衝動。
「但是,你卻為了救我這種人……救我這種……只會不斷扯你後腿的人,救我這種愚蠢的女人!」
AJ想毆打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她想把自己狠狠痛扁一頓,她充滿想讓自己消失不見的衝動,她忍住這些痛苦難耐的想法。
自責與自殘等以後愛來幾遍都行。
目前AJ能辦到的事就只有一件——
「能讓我做到這種程度的人,原本只有愛德華大人而已。」
AJ以半撕毀般的方式褪去自己的服裝。
包含上衣與內衣等一切衣物。
在天色總算矇矇亮的破曉時分——
自窗簾縫隙中透進來的纖弱光線,照亮AJ一絲不掛的身姿。
AJ甚至沒有能夠畏怯的從容,她赤身露體地爬上客房內僅此唯一的床鋪。
她在面臨瀕死情況的諸葉身旁橫躺,拚命抱緊諸葉。
然後她從全身的七門汲取通力,燃燒翡翠綠的耀眼火焰。
假設AJ是闇術使者的話,她就能直接用《傷跡治療》替諸葉療傷。
不過即使光技擁有自我治癒能力,也不存在幫他人恢復傷勢的招式。
「這已經是……我竭盡全力所能給你的幫助……」
她燃燒通力。
AJ身為A級救世主,以自己所能使用的最大輸出榨取通力。
不對,她以超越自己界限的離譜方式榨取通力。
她靠這種方式,將通力分給諸葉。
但是也不能將醞釀出的通力百分之百傾注給他人,這種做法效率差到可怕。
該給百分之十?還是給百分之五?
不過,誰管那麼多。
為了不讓諸葉的生命之火熄滅,AJ沒有其他事可做。
那麼她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AJ將諸葉的頭抱近至自己豐滿的前胸。
她希望他多少能靠近最能汲取通力的心臟之門。
為了盡量減少他們兩人間的空隙,為了盡量增加他們兩人間肌膚接觸的面積,他們正以過去未曾有過的形式緊貼在一起。
她希望治療的效率即使高出百分之一,或者高出百分之零點一都好。
即使在此燃盡自身通力,她也在所不惜。
即使自身通力在此油盡燈枯,她也在所不惜。
「你快睜開眼睛……拜託你快醒過來……快醒來……我叫你快醒來啊……」
若諸葉能恢復意識,至少他還能提升自己《內活通》的輸出。
她深信她的聲音能傳達給陷入昏睡的他,她不斷祈禱並持續呼喚。
在不曉得俄羅斯的追兵何時會跑來的情況下,不能怠慢警戒,她得讓感官變得敏銳,她必須繃緊神經。
儘管要同時辦到這兩點無比困難,但她可不能發牢騷。
「快醒來……快醒來……快醒來……」
她抬起諸葉的下顎,將手指戳進諸葉燒爛的嘴脣後把嘴撬開。
然後與他接吻。
將充滿通力的吐息送進諸葉肺部。
畢竟這並非人工呼吸,她無法判斷這種做法是否有效。
但也只能拚命嘗試,只要是能想到的辦法她都會試遍。
「快醒來!」
她將氣息吹進他的肺部,自己也呼吸,接著持續呼喚諸葉,反覆進行這三件事。
無止盡地反覆。

儘管AJ的眼神認真且無比恐怖——
但她的模樣看上去卻如此捨己為人,洋溢母性光輝。
總算——
從諸葉的嘴脣漏出聲響。
「啊............嗚............啊............哦............」
他僅能發出不成聲的呻吟。
不過,他有出聲,這是他恢復意識的證據。
「快醒來,你這貪睡蟲!你這副邋遢像只會被主人嘲笑!」
AJ趁機放聲大喊。
她拚命將諸葉稍微浮出水面的意識拉到自己身旁。
『安............琪............拉............小............姐............?』
一切都值得了!
諸葉能喊出她的名字!
「沒錯,我是安琪拉!你現在意識清楚嗎?說說看你是誰?」
『諸……葉……』
「沒錯,情況很順利!說說你是誰家的諸葉?」
『灰……村……』
諸葉的語調逐漸變得清晰明確。
AJ差點要痛快地高呼YES!
「沒錯,你是諸葉•灰村。然後呢?你目前人在哪,正在幹什麼事到一半?」
『在俄羅斯、挑起、戰爭。』
諸葉以日文回話。
AJ無法理解這句話,她一瞬間以為諸葉的意識再度飄遠。
『我、必須、戰鬥……我非、獲勝、不可……』
但是當她聽見諸葉繼續講話,她總算察覺到諸葉講的是日文。
諸葉的意識仍舊混獨。
他目前不過是用母語囈語罷了。
『我非戰鬥、不可……我可不能繼續、睡下去……』
她明明聽不懂諸葉在講什麼。
諸葉目前也露出被業火折磨般的扭曲表情,儘管如此他仍舊強烈訴說,AJ看見他這副模樣,胸口簡直快要窒息。
諸葉依然打算繼續戰鬥下去的悲壯意志清楚傳達給她。
「為什麼你、即使變成這副德行也要……如果是漆原還說得過去,那個『食人魔』有那麼重要嗎?你們幾乎算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吧?」
『因為我……跟她、約好……要救她……』
「我可聽不懂日文。」
『——我承諾蕾莎……要把她的弟弟、救出來。雖然她根本、沒什麼弟弟,可是我說過、我要救她。』
他究竟有多痛苦?
諸葉上氣不接下氣,卻繼續陳述。
AJ沒辦法因為諸葉目前很痛苦就讓他閉嘴。
當諸葉的語調變得清晰明確的同時,他通力的光輝也逐漸增強。
AJ認為她必須讓諸葉再講更多話,好讓他保持意識清醒。
AJ將內心化為厲鬼。
「繼續講。」
『——要救人、一點也不簡單,救人既痛苦、又困難,不論多麼努力……也可能救不到任何人,也可能會力有未逮……就是這麼回事。』
「很好,就照這樣下去,雖然我聽不懂意思,但我會認真聽你講。」
『——因此我不會、輕易說我、想要拯救誰,因為這不過、是種傲慢。』
或許是傷勢產生劇痛,諸葉的表情顯得格外扭曲。
『——可是當我看見蕾莎,我就只能這麼講……我只能……這麼講。』
諸葉彷彿在渴求氧氣般喘息,他反覆大口呼吸。
『——所以我會繼續戰鬥……即使再痛苦、再困難,我也絕對言出必行……我自己講過的話,我自當負責。』
明明語言不通,他的意思卻能傳達給她。
儘管諸葉的表情和語調如此痛苦,他拚命訴說的模樣卻歷歷如繪。
AJ的內心飽受衝擊,她更加用力抱緊諸葉。
接著,諸葉原本凌亂的呼吸逐漸變得穩定。
他的通力變得更加光輝眩目。
他的表情稍微變得安詳。
AJ直覺諸葉正打算跨越關卡。
諸葉打算憑藉他那鋼鐵般強韌的精神努力活下去。
AJ更加努力搾取通力,她從諸葉背後按緊他。
她可不能讓諸葉就這麼死在這裡,不對,是她不希望他死。
遑論世界,他不過只是為了拯救一位女孩。
竟然與被全世界《救世主》敬而遠之,被當作毒瘤對待的窮凶惡極的俄羅斯為敵。
他僅憑一人持續戰鬥。

若是讓這種大快人心的男人死掉,她簡直難以忍受。
AJ抱緊諸葉。
她的身姿宛若疼愛年齡相差甚遠的弟弟,猶如保護幼子的母親。
諸葉再度陷入沉睡,但AJ看見他呼吸穩定的睡臉後總算放心。
她從諸葉覆蓋全身的燒傷底下,四處窺見嬰兒般光滑細緻的皮膚。
她也完全沒感受到追兵的氣息。
或許他們認為浸浴過雷帝的祕密儀式者,根本不可能保住一命。
AJ毫不疏忽大意,但她卻伴隨溫柔視線持續撫摸諸葉的頭。

©

「............拉............夏............」
諸葉的意識緩緩朝清醒邁進。
他感覺自己似乎睡上很長一段時間。
他感覺自己不斷在作可怕的夢。
他變強到甚至連怪物與異形都疏遠他——
儘管如此,他仍舊沒能保護也無法拯救到重要的人——
簡直是惡夢。
不過諸葉為了不讓自己心靈崩潰,為了不讓絕望占滿自己,他不斷掙扎。
一名嚴厲又溫柔的女性,她的聲音不停鼓勵他。
由於他的清醒,這份曖昧的記憶極速遠離到不知何處。
取而代之的是五感替他找回知覺。
他似乎擁抱住某種柔軟的物體。
似乎有某種更柔軟的物體貼近他的臉頰。
這是什麼?有股相當美妙的氣味。
他為了確認氣味抬起眼瞼。
凝聚起模糊的焦點。
眼前是女性的乳房。
「!?」
當諸葉曉得緊貼在自己臉頰旁物體的真面目後,他訝異仰頭。
原本反射性地打算從床上彈起,卻因為劇痛失敗!
諸葉根本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身體,當他淚眼盈眶地老實維持不動,劇痛就逐漸消退,但是這折騰全身化膿般的疼痛卻沒有消退。雖說吃下雷帝的《閃電魔龍》,光是能撿回一命就已經謝天謝地。
總之他完全不曉得之後究竟發生什麼事。
他將視線從這對豐滿的乳房前挪開——
(我、我要冷靜,保持自然,我要冷靜點掌握狀況。)
諸葉總算靠他還能移動的頸項與眼睛環視周遭。
AJ標致的睡臉跳進他的視線。
AJ背部至臀部的優美曲線跳進他的視線。
AJ美麗的大腿跳進他的視線。
(為什麼她沒穿衣服?)
諸葉挪開差點要釘死在AJ身上的視線,更加努力環視四周。
他們待在幾乎沒有日用品的房間,這裡只有張粗製濫造的床鋪,既狹窄又破爛。
房間裡有個電子鐘,他了解現在時間剛過下午三點不久,日期也沒變,他估算自己差不多睡了約六、七小時。
恐怕是AJ為了看護性命垂危的諸葉,才把他搬來這裡。
首先諸葉確認過這裡是安全地點後,再度開始檢查自己的身體。
他的衣服可能是被雷帝燒掉的,也因為沒穿衣服,他才有辦法仔細確認身體狀況。包含他視線所及的輕度、重度燒傷在內,這些燒傷滿布他的全身。他的身體無法正常移動,所以身體內部的肌肉與神經系統等看不見的損傷應該也很嚴重。他大概暫時無法進行纖細作業,由於無法替自己使用《傷跡治療》,因此他暫時不能切斷《內活通》。
儘管諸葉已經動腦冷靜分析過,他果然還是完全不曉得為何AJ會赤身露體,而且他們倆還相互依偎地睡在一起。
諸葉以苦澀的神情滴下冷汗。
「愛德大人,我好冷喔……姆姆。」
諸葉的腦袋被AJ使勁抱緊。
他的臉被埋進雙峰間,AJ將他的臉抵在自己胸前,彷彿在說「你看到這活生生的胸部還不投降嗎!」
「安琪拉小姐,快停止!這樣很不妙,我都說這樣很不妙啦!」
幸好他還能出聲,他拚死提醒AJ。
「嗯……?」
AJ以性感的神態吐息,她揉起眼睛。
諸葉的腦袋獲得解放,他將視線偏離胸部,為此感到心安。
AJ緊盯住諸葉好一陣子後——
「你醒啦,諸葉!」
「是的……託妳的福。」
「太好啦!真是太好啦!」
她放寬心般高興地抱緊諸葉。
「請、請問,安琪拉小姐……?」
「怎樣啦,幹麼發出這種鬱悶的聲音?你可以再高興點啊。」
「妳的胸部頂到我了……」
AJ毫無防備地緊抱他,那宛如柔軟布丁的觸感頂住並壓迫諸葉的胸口。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是值得高興的情況。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原來有辦法變得如此通紅。
AJ整個人猶如被水煮過般通紅,她跳離床鋪。
(啊,她的慘叫意外可愛。)
諸葉認為自己若是把這話講出口,AJ可能會直接從窗戶跳下去,因此他選擇閉嘴。
「你、你可別誤會!這可完全不是什麼事後,還是男女情事之類的喔。」
AJ蹲在地上雙手抱膝好隱藏重要部位,淚眼吶喊。
「我、我明白。」
「這都是為了治療不得已才做的!」
「雖、雖然我不清楚過程,但是我明白。」
「你要知道,這可不是什麼猥瑣的事。」
「這還用說,這種事我連一絲一毫都沒想過呢,哈哈哈。」
「那你現在應該連一絲一毫的邪念都沒有吧?」
AJ的眼神化為三角形,她緊盯諸葉。
「……這還用說。」
「為什麼你偏偏要在這種時候挪開視線啦啊啊啊啊啊!」
「唔哇,沒辦法嘛,畢竟我也是男人。」
諸葉高聲悲鳴。
AJ飛撲到諸葉身上,她以騎乘姿勢掐住諸葉的頸項。
「這樣很危險,這種姿勢比我的性命還危險!」
「嗚哇啊啊啊,我要殺死你然後自殺,我要為主人捍衛貞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想因為這種理由去死!」
諸葉即使想抵抗也無法動彈。
諸葉有預感,他可能真的會因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而死。
誰來救他——根本不可能有人來救他。

『生意如何啊!』(註4:「もうかりまつか?」關西方言,在關東人的刻板印象中,是對錢斤斤計較的大阪商人間的問候語,實際上鮮少有人使用。)

當諸葉才這樣想,卻不知道是誰跑來。
房門突然被打開。
『什麼咩,居然沒鎖門,還真是不小心。不過,對我們來說鎖門也沒什麼意義。』
他們突然聽見一名女性的剌耳說話聲。
而且還是講日文,是關西腔。
『我有話要跟你們說才跑來的!看來你們好像在忙,抱歉打擾你們的啦!』
諸葉已經面臨AJ陷入瘋狂的嚴峻事態,這人的吵鬧程度更是火上加油。
諸葉與AJ都雙眼圓瞪地凝視房門口。
一位有頭烏黑秀髮的少女佇立於此。
她的眼角上吊,豐滿的胸部同樣堅挺,看起來是好強的女孩。
當她察覺到諸葉與AJ都啞口無言後說道——
『哎呀?我講的日文很奇怪嗎?你們聽不懂?我從爸爸死後就幾乎沒在講了……』
不對,問題不出在這裡。
AJ依舊騎在諸葉身上,她把手鬆開諸葉的頸項後問道——
「妳……是誰?」
諸葉同意AJ的疑問正點頭到一半時,他「啊」一聲察覺到。
當諸葉的腦袋從騷動與混亂中重新振作後,他回想起這名少女熟悉的臉龐。

少女自稱卡蒂亞•厄司克柏納•本田。
從她的名字即可得知,她是日本人與俄國人的混血兒,芳齡十八歲。
她既是俄羅斯分部的黑魔,頭銜還是葉卡捷琳堡分局長。
沒錯,她正是今早與諸葉戰鬥八人其中之一,位於東南方布陣的黑魔。
「我吃了一記灰村先生的《鎮星》直到剛剛才醒來,醒來後我就直奔此處。那對雙胞胎倒是還沒清醒,灰村先生對我手下留情了吧,感激不盡。」
卡蒂亞若無其事地笑道。
順道一提,由於AJ怒吼「禁止講日文!」卡蒂亞才切換成英文。
儘管基於情面上諸葉不好說什麼,但她這口英文講得實在很破,重音還混有關西腔,諸葉總會不禁把她的英文聽成「英文圈的關西腔」。
由於諸葉還無法起身,他躺在床上把被單蓋到胸口,同時側耳傾聽她的說明。
另一方面,已經穿好衣服的AJ倚靠牆壁,她以高壓姿態提出質疑。
「妳怎麼會知道這裡?」
「早上交戰的時候,我已經派我的親信監視你們,等戰鬥結束後,我的親信也一直尾隨你們喔。」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們不攻過來?」
「啊哈哈,少開玩笑的啦。還不都是妳一直朝屋外釋放殺氣,我的手下哪敢出手。據說簡直就像屋內有野獸環伺,讓人嚇到寒毛直豎。」
當卡蒂亞放聲大笑一陣子後——
「還有啊——」
她的表情與音調變得略顯沉著後繼續說明。
「其實我根本不想和灰村先生戰鬥。」
「因為這傢伙是可怕的S級?」
「我可不是膽小,如果對象是《異端者》,跑來多少隻我都敢戰鬥,畢竟我們是靠這個混吃飯的咩。」
AJ嘲笑卡蒂亞,卡蒂亞的呼吸因不爽變得凌亂。
「妳知道嗎?俄羅斯的《救世主》幾乎都是孤兒,就算遭受惡劣待遇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旅行途中諸葉已經聽AJ提過,這種人不光只有蕾莎。
俄羅斯光是「官方公布」的孤兒人數就高達七十萬人。
這是個根深柢固的問題。不對,用「問題」形容未免也粉飾得太漂亮。
似乎有許多把他們當成「累贅」、「麻煩」來考量的人存在。
「儘管最近已經比較開放,但畢竟是社會主義國家(註5:現實中俄羅斯自一九九一年脫離蘇聯後獨立為俄羅斯聯邦,現行資本主義,採雙首長制政體,非社會主義國家。),在這個國家要找到像樣的工作可是費時費力,到頭來找工作還是跟父母的職業有密切關係,換句話說,我們孤兒的人生註定無比艱辛,像我們這種人光是擊敗《異端者》就能過上奢侈生活。當我們看見街上路人的笑臉,就會想這些笑臉都是由我們保護好的,總覺得很值得驕傲呢。你看,這樣豈不是會變得更拚命嗎?即使是一條或兩條命我都敢賭。」
儘管卡蒂亞的語氣很輕鬆,但諸葉卻能從她的臺詞感受到沉重。
諸葉雖然躺著聽人說話,不過他內心則是肅然起敬。
「可是我很害怕雷帝,不敢反抗她,其實我根本不想殺人,甚至連心都變成槁木死灰。」
諸葉了解到,原來俄羅斯也有這種精神仍舊維持平衡的人,他總覺得很高興。
「這種人可不只我喔,雖然為數不多,但其實俄羅斯還是有這種人。無關地位高低,我覺得他們才是真正的同志。」
「聽起來你們算是穩健派吧,所以即使你們找到我們的住處,也沒襲擊我們嗎?」
「沒錯,今天早上跟你戰鬥過的分局長不是失去意識,就是害怕遭到雷帝肅清而潛逃,只有我偷偷跑來這裡。」
「妳說……妳有話要跟我說,對吧?」
當諸葉向卡蒂亞確認後,她突然聲勢驚人地當場雙手雙腳觸地。
她整個人面向因事出突然而嚇一大跳的諸葉——
「求求你——我希望你能去救我的好朋友!」
宛如吶喊般求助,向諸葉下跪。
「我明白我沒理由拜託灰村先生,可是,我已經沒其他人能仰賴了。」
卡蒂亞額頭磨蹭積滿塵埃的地板,她就這樣保持不動。
「不論妳講什麼都與我們無關!首先,諸葉他還有該辦的事,他根本沒閒功夫去救人。沒錯吧,諸葉?你別不講話,快回點什麼啊。」
「說得沒錯,卡蒂亞小姐,能麻煩妳詳細說明嗎?」
「妳聽見了嗎?這就是諸葉的答案——我說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AJ高聲發出抓狂般的聲音。
「喂……你在想什麼……?」
諸葉才想她怎麼突然放聲高呼,她竟然就用滿是怒氣的眼神狠瞪諸葉。
「你這傢伙不是要保護『食人魔』嗎?你現在根本沒時間繞遠路吧?」
「不,我反倒認為這才是我所期望的發展,若真是如此,豈止繞路,說不定這才是最快的一條捷徑。」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晚點再解釋,總之先聽卡蒂亞小姐說明吧。」
當AJ聽出諸葉話裡等他們兩人獨處時再解釋的細微暗示後——
「嘖。」
她誇張地咂舌,她以勉為其難的態度退讓。
諸葉重新面對卡蒂亞。
「請妳把頭抬起來,不過我還躺在床上,請恕我失禮。」
「感激不盡!」
卡蒂亞忽然猛力抬頭,她那上吊的眼角微微溼潤。
「然後呢?」
「嗯,我的朋友叫優莉,她在新西伯利亞擔任分局長。」
「優莉?是那位重力使的優莉•奧列格維琪嗎?」
AJ稍微探出身子。
「她果然很出名呢。總之,優莉陷入危機了。」
卡蒂亞暫且中斷對話。
或許是講話講到口乾舌燥,她嚥下唾液,溼潤嘴脣。
就連在俄羅斯分部裡都格外優秀的那位重力使,連她都會深陷其中的話,那會是怎樣的危機?
卡蒂亞以略微顫抖的聲音宣告。
「昨晚新西伯利亞郊外出現不得了的《異端者》。」
AJ聞言爽快大笑一聲——
「然後呢?該不會是你們窮於應付那隻《異端者》,所以要拜託諸葉擊退牠吧?」
「沒錯!我就是為了求你幫這個忙才來的!」
「《異端者》哪可能這麼湊巧冒出來!喂,諸葉,這是陷阱,若是你若無其事地跟她跑過去,俄羅斯那群傢伙只會做好萬全準備等你自投羅網。」
「我沒騙人,連我都覺得為何牠偏偏這種時候跑來,但我的話句句屬實!」
「哼,看妳這麼拚命,反倒感覺越來越可疑。」
「安琪拉小姐……」
「怎樣?諸葉,你也這麼認為吧?」
「安琪拉小姐……麻煩妳稍微安靜點。」
看見諸葉誠摯的拜託,AJ杏眼圓瞪。
接著她開始渾身打起哆嗦——
「你、你這傢伙……你究竟是有多濫好人!你也給我稍微懂得去懷疑啦!」
「我明白,畢竟我心胸還沒開闊到這種程度,我也是經過思考才判斷她沒騙人。」
「為什麼啦!」
AJ咬牙切齒地激烈抗議,諸葉輕笑答覆。
「如果他們有時間悠哉做好萬全準備等我自投羅網,現在全力襲擊這裡不就好了?」
「唔……」
AJ頓時無言以對。
儘管諸葉的語氣不算逼問,但他卻以毫不含混的聲音詢問卡蒂亞。
「正如妳所見,我目前的狀態無法和《異端者》戰鬥。所以我能拜託妳,請妳用闇術替我療傷嗎?」
「是我拜託你幫忙的,這當然好!」
卡蒂亞立竿見影般迅速答覆。
「妳看?如果卡蒂亞小姐打算陷害我的話,根本沒道理替我療傷。」
諸葉對AJ眨單眼。
儘管諸葉沒說出口,但用更直接的說法來解釋就是——
不論是怎樣的方法都好,只要能替諸葉治好這副無法動彈的身子就行。
在那之後即使有陷阱在等他,或者俄羅斯分部的幹部們又布下包圍網也好,就算雷帝親自出馬也好——
全都無所謂。
不如說,這樣正好替諸葉他們省下找人的功夫。
「……這點我還明白啦。」
AJ只能露出相當不爽的表情接受。
她總算理解不論事態朝哪個方向發展,對諸葉都只有好處。
「但是……真虧你有辦法在這種九死一生的狀況下冷靜動腦,現在我們若是遭人襲擊就全完了,正常人都會更焦慮點吧。類似恐懼或恐慌之類的情緒你都沒有嗎?結果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倉皇失措,簡直就像個蠢蛋……」
諸葉才想說AJ總算理解,她就噘起嘴脣對諸葉吐露怨言。
「這個嘛……」
這個問題令諸葉稍微陷入沉思。
畢竟諸葉總是留心讓自己保持自然,若說這就是理由的話,答案倒是很快就能得出,但諸葉自己也認為原因不只這點。
「……因為安琪拉小姐總是守在我身旁……應該是這個原因吧。」
「什什什……」
AJ的臉像是忽然著火。
「你、你在胡說什麼!你你、你這阿諛奉承也太明顯了!我可不會輕易就相信你這番油嘴滑舌的話!」
AJ猛揮雙手,對諸葉抱怨。
諸葉只能苦笑。
AJ雙臂環胸將臉別向一側。
「哼,知道啦!我明白了,既然是你的命運,全都交給你判斷就好。」
AJ發表徹底退讓宣言。
她仍舊滿臉通紅。
或許是為了遮羞,AJ以粗暴的口吻對卡蒂亞說道——
「喂,總之我就先當妳這番話是真的,妳給我繼續講。」
「我不曉得妳是誰啦,但是妳從剛才態度就很狂妄耶……好吧,也沒差。」
卡蒂亞在對話間清一下喉嚨後,她重新筆直凝視諸葉說道——
「那個《異端者》目前受優莉的部下監視,雖然牠還沒襲擊城鎮或村莊,不過這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若是有什麼萬一,優莉會賭命絆住牠。」
「換句話說,你們還沒和牠交戰,對吧?」
「沒錯,對手看起來太難纏,我們無法出手。」
「不過我聽說優莉小姐是位很強悍的《救世主》不是嗎?」
「就算是優莉也沒辦法應付……就算是她也拿弩級《異端者》沒轍……」
「竟然偏偏是弩級《異端者》?」
居然選在這種非常時期,說意外倒也很意外。
諸葉也因衝擊無法接下一句話。
此時AJ卻說道——
「白痴嗎!你們這群……大白痴!」
她的手用力往後方牆壁敲去,她對卡蒂亞怒吼。
「所以說,這不是該召集全體A級《救世主》前去討伐的災難嗎!俄羅斯究竟在幹麼?現在還是對付諸葉的時候嗎?」
「我也這麼想!我也這樣對雷帝說過,不過雷帝她……卻命令我們說,那種東西之後再處理,反正就是要先討伐灰村先生!」
「愚昧也該有個限度……」
或許AJ實在怒不可遏,她敲牆壁無數次。
「這下實在連我們都只能鄙棄她。至今為止我們並非光憑恐懼才順從她,我們認為即使是那種暴君,好歹也是從《異端者》手中保衛祖國不可或缺的女人,因此才能容忍她,在她手下做事。不過,這種把自身權勢放在比擊退《異端者》更優先順位的女人,我已經不想奉陪了。」
卡蒂亞以異樣的眼神凝視諸葉。
「求求你,灰村先生,我希望你能率領我們穩健派來打倒弩級《異端者》。」
那是宛如在沙漠迷途的旅人,內心不斷渴望再渴望,好不容易才找到綠洲的眼神。
「我希望你能救救優莉。」
那是被逼到走投無路之人的眼神。
但AJ卻搶在諸葉回應卡蒂亞前出聲——
「哼,既然雷帝不可靠,就跑來抬轎新的S級嗎?」
AJ以鼻子發出哼聲。
「我有自覺這都是我在自說自話!」
卡蒂亞即刻反駁。
「不過我們可不只看上灰村先生的強悍,我們還看中他的人品。我認為如果是灰村先生,要我把性命託付給他也行。若是灰村先生願意去幫助優莉,我什麼都願意做,就算你要我幫你和雷帝戰鬥也行。」
「喂,諸葉,你可別被這種顯而易見的奉承話給騙倒。」
「才不是奉承!我一直都在調查灰村先生!」
「調查我……?」
「很抱歉讓你感到不愉快——」
卡蒂亞頷首,她開始說道。

第七位S級《救世主》隻身攻進俄羅斯。
卡蒂亞也曉得伯納德向雷帝上奏的那封電子郵件。
同時她也對諸葉產生強烈興趣。
此人是個不瞻前顧後、只想逞英雄的人嗎?
抑或是猶如翱翔天際的鵬鳥般,是位凡人難以理解的傑出人物呢?
卡蒂亞利用穩健派獨立的情報網展開調查,她因此驚愕。
諸葉不僅來俄羅斯挑起戰爭,他甚至在這場戰爭中沒殺死半個人。
莫名其妙的事簡直堆積如山,他究竟是怎樣的人?卡蒂亞對他的興趣越發感到強烈。
甚至可說比雷帝這種人更感興趣——
或許他確實是能成為俄羅斯貨真價實救世主的人物。
她原本以失敗為前提寄電郵給身居日本的蕾莎,目的在詢問諸葉的人品,她得到比預期更好的答覆。
不過,她最後還是希望能親眼確認。
卡蒂亞與優莉商量過後,她們決定分別行動。優莉故意違背雷帝的命令,不參與諸葉迎擊網反倒去監視《異端者》的動向,卡蒂亞則假裝聽從雷帝命令故意參與迎擊網。
參與迎擊網的卡蒂亞看見諸葉即使被第六階段闇術包夾,仍選擇拯救身為敵人的貝蕾玆茨克雅姊妹的英姿。
她趁戰場一片混亂時得到與諸葉交談的機會,藉以直接瞭解他的品格。
——這個入值得信賴。
諸葉不僅品行優異,甚至兼具斷然執行正義的堅強。
那是卡蒂亞如此確信的瞬間。
「我是認真的……」
卡蒂亞以渴求的眼神凝視諸葉。
諸葉不得不重新回憶,今天早上的戰場,卡蒂亞也在諸葉面前展露笑顏,她也以和現在同樣強而有力的視線凝望他。這眼神實在令人印象深刻,他因此記憶猶新。
然而,諸葉的答覆早已決定好。
「我們去救優莉小姐吧。」
「可以嗎!」
「這是當然。」
諸葉頷首。
「⋯⋯」
AJ不發一語,她露出極度不愉快的表情將頭撇向一邊。
「謝謝你!灰村先生願意成為我們的同伴,簡直猶如一騎當千!」
「哼,真是個能言善道的女人,剛才妳說什麼都願意做的承諾沒忘掉吧?」
「我明白,總之我先把他的傷治好,我會把他治得比原本更健康。」
「哦,真會講大話,就讓我見識一下妳的魔力究竟到哪種程度吧。」
「妳這人還真是從剛才開始就很狂妄耶。」
「啊,不好意思,我覺得現在應該沒時間吵架囉。」
「說得也是!」
卡蒂亞跳起身,她確認時間後倉皇失措地跑出房間。
「我先去買車票!」
「順便幫這傢伙找點衣服來!」
「明白啦!」
卡蒂亞離開與抵達時同樣吵鬧,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外國人要搭乘西伯利亞鐵路的手續相當繁雜,這件事交給人脈廣的俄羅斯分部長卡蒂亞來辦比較方便。
這位活潑的人離開後,室內氣氛再度回歸靜謐。
諸葉也稍微歇一口氣,他再度把注意力放回狹窄的房間。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AJ正用相當恐怖的表情凝視諸葉。
她似乎在想事情。
「我的臉上有沾什麼東西嗎?」
「我現在沒心情陪你耍嘴皮。」
AJ仍舊維持恐怖眼神,她以沉重口吻說道。
「已經……不是你單獨一人的戰爭了呢。」
「也可以這麼說。」
「不論是抬你神轎的這方,還是抬雷帝神轎的那方獲勝,這都是場分裂俄羅斯的大戰爭。哼,這排場可真豪華不是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能度過樸實又和平的生活。」
「正如你所言,這不是在繞遠路。我原本以為他們是以敵人之姿阻擋在我們面前,沒想到竟然會倒戈我方。若要抵達雷帝身邊,確實沒有比這更快的捷徑。」
AJ以不是滋味的口吻詢問。
「你剛才講過這是如你期望的發展吧,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事態會演變成這樣嗎?」
「雖然冒出《異端者》讓我嚇一大跳,不過我認為遲早都會有人跑來和我接觸。」
「你知道有穩健派存在?」
「不,再怎麼說我都不可能料到這點。不過,俄羅斯分部不可能同氣連枝這點應該很容易就能猜到吧。」

說起來,同氣連枝的組織本來就很罕見。
若非領導人相當具有領袖氣質,組織根本不可能團結一致。
例如愛德華。
正因為他擁有那種不想讓任何一名部下被殺的強韌意志,他麾下才能聚集如此多人。
雷帝正好與他相反。
她確實考慮過究竟有多少人真正願意追隨她嗎?
當諸葉與帝國俄羅斯正面挑起戰爭時,他認為這是他最大的可乘之機。
因此他才決定不殺任何人。
他要證明自己與立刻誅殺部下的雷帝是不同種類的人,必須以力量與品格不斷證明這點。
最重要的是這種戰鬥方式——

與「諸葉」從沒想過要殺人的理念不謀而合。

他當然明白這點知易行難。
諸葉這方是背負不利條件的賭命戰鬥,雷帝那方則是最擅長殺戮的窮凶惡極。
儘管如此,諸葉也不願意以「因為很難辦到」為由來扭曲自身意念。
他死也不願意。
這已經超越光會講漂亮話的程度,是諸葉執著的正義。
此為已經昇華到戰略等級的賭命不殺。

諸葉認為這番話即使不言盡,AJ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愛德華大人將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他以此保護我們的氣節當稱之為王者氣概。」
AJ雙臂環胸,她用鄭重其事的表情說道。
「那以你的品格來說,或許該稱之為霸者氣概吧。」
「哎呀,妳太誇張了啦。講這種話我會害羞,拜託妳別說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臺詞很做作嗎!」
看見齜牙咧嘴的AJ,諸葉投降般聳肩。
他因疼痛而表情扭曲。
AJ立刻嘲諷諸葉。
「看你這麼有精神,應該也不必我擔心。打倒《異端者》的任務你儘管拿出幹勁吧,要不然可能連你出場的份都沒有,就被我打倒囉。」
「咦?安琪拉小姐也打算參與戰鬥嗎?」
「哼,這是當然。」
AJ仍舊雙手環胸,她昂首挺胸。
她彷彿要諸葉別問這種無聊問題般不停以鼻子發出哼聲。
「你和俄羅斯間的恩怨與我無關,但是擊斃《異端者》可是我們《救世主》的使命。若是忘記這點,我豈不是違背主人的理念。」
諸葉在想,為什麼她老是有辦法講出如此不坦率的話呢。
他按捺不住笑意整個笑噴出來。
被嘲笑的AJ顯得悻悻然。
但是這種態度實在很有她的風格,諸葉情不自禁這麼想。
他變得會不禁這麼想。

©

優莉•奧列格維琪•吉爾柯弗抱持必死決心。
他們位於新西伯利亞西南方約十公里處的鄂畢河畔。
他們在誰也不會踏入的溼地一帶布陣,開始與部下輪替監視,已經度過第二晚。
時間為九月二十二日,上午六點過後。
優莉仰望朝霞,感覺到周遭氣氛突然極速轉變。
氣氛變得痛苦難熬。
根據斥候報告,弩級《異端者》正往城市邁進,緩緩在鄂畢河逆流而上。
那隻魔物總算進入肉眼得以捕捉的距離。
在朝陽逆光下,異形的輪廓現形。
牠那渾圓的身軀有一半浮出鄂畢河水面,渾身布滿看似觸手的某樣東西正在蠢動。
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影正逐漸擴大。
倒映在優莉內心的死亡黑影也逐漸擴大。
她的部下們神態狼狽地說道——
「卡蒂亞大人還沒到嗎!」
「我們應該聯繫她好確認狀況,時至如此,進行監聽也是萬不得已。」
「或者我們乾脆放棄此地,後撤戰線也能拓寬視野——」
「……這不行。」
優莉在部下把話說完前,她就駁回撤退方案。
「……我們不能放那玩意兒更靠近新西伯利亞,不然會被城裡的人察覺,屆時民眾肯定會陷入恐慌。」
優莉一下捏緊一下鬆開迷你裙的裙襬,同時嘆息。
她那端莊美麗的臉龐浮現憂鬱神色。
由於那畫面實在太過夢幻及美麗,她的部下們不禁為之訝異。
優莉沒察覺到部下們的視線,她當機立斷。
「……大家快逃,在卡蒂亞趕來前,我在這裡獨力制止牠。」
她的部下們霎時放聲悲鳴。
「我們不能拋下優莉大人!」
「這樣我們不就沒臉見卡蒂亞大人!」
「我們好歹也是《救世主》!我們早就做好大限將至的覺悟!」
「若此刻不戰,那我們又為何要撐過如此煎熬的磨練來提升自身力量呢!」
優莉聆聽這些吶喊,同時端詳每個人的臉孔。
「……大家還真可靠。」
當優莉呢喃,她的部下們臉上全都染滿欣喜之色。
「……我明白了,那就大家一起阻止牠吧。」
優莉伸手將聳立在地面的大劍拔起。
這是與那名白騎士持有的劍外型相似,是柄異常巨大的大劍。
此劍被優莉這種個頭嬌小又纖細的人拿在手中反而更顯異常。
怎麼看都比優莉體重更沉的那柄劍,她輕鬆扛在肩上。
她令纏繞自己全身的通力燃燒得更加旺盛,緊接著開始突擊。
她在歷史悠久的鄂畢河湍流的河面奔跑。
這是共有七種的《神足通》的應用技能,是不論身處何處都能當場變出立足之地的神仙步法《文曲》。
優莉帶來的部下全體都是《光技使者》,所有人都跟隨她在水面奔跑。
為了獲得最先立下汗馬功勞的榮譽,他們都爭先恐後朝魔物筆直奔去。
「我們來世再會!」
某人吶喊。
此等奇蹟即使根本不會發生也沒人嘲笑。
「……真美妙。」
優莉呢喃,她釋放自己最擅長的密技《瑩惑》。
自己的通力將變質為自身根源形象。
優莉的情況則是重力。
她驅使好幾隻看不見的手朝弩級《異端者》延伸。
敵我間的距離已經不出五十公尺。
從此等近距離放眼望去,牠看起來實在很大!體長甚至達八公尺。
這看起來渾圓的外表是顆骷髏。
簡直就像剛被斬首的巨大頭顱,就這麼沿著鄂畢河逆流而上。
不過是顆骷髏竟然還長頭髮,看似觸手的物體其實是牠那隨意蠢動的頭髮。
無數頭髮彷彿在對他們招手般,抑或像在虛空中來回撫摸般,簡直猶如蜿蜒扭曲的下流手勢正吵嚷作響。
為何這群《異端者》每隻都長得如此令人作嘔呢。
優莉一邊忍受生理上的厭惡,利用重力之手將弩級《異端者》抓住。
「……給我停止。」
她綁縛敵人以限制牠的行動。
她的束縛既沒聲響,肉眼也看不見。
但是那個正在鄂畢河逆流而上的巨大身軀,當場無法向前邁進分毫。
「大家上!」
熟知應對手段的部下們,從四面八方砍殺弩級《異端者》。
魔物延伸無數頭髮,打算將每個人全圍住後捕獲,但由於優莉引發的重力異常使牠的動作變得明顯遲鈍。
她熟練的部下們總算闢開一條血路,他們對頭部本體施展強烈的《太白》。
即使對手是弩級《異端者》,任誰都不顧危險奮勇戰鬥。
優莉的《瑩惑》所帶來的重力拘束,使他們的攻擊效果大幅提升。
但是——
「……唔……嗚……啊……啊啊……啊啊啊……」
優莉本身卻痛苦地不斷淌流汗水,她困苦喘息。
即使只是拘束弩級《異端者》也需要非比尋常的通力,優莉正全神貫注在榨取通力,她並非靠重力將一個比獨棟房屋更巨大的物體束縛才變成這副德行。
《異端者》的本質是被稱為咒力的能量集合體。
「……好……強……」
她不曉得弩級《異端者》的咒力極限。
牠正是嘲笑「比普通《異端者》更強一點」這種認知與概念,是貨真價實的魔物。
優莉初次與貨真價實的魔物戰鬥,她總算體認到自己抱持的必死覺悟究竟有多天真。
(……不行,我根本完全擋不住牠。)
好友卡蒂亞的笑臉在她腦內逐漸遠離。
在帝國俄羅斯被歌頌為名聞遐邇的自己,被「食人魔」與伯納德抱持敬畏的自己,難道不知不覺間驕傲就這麼沉積在自己內心?
「優莉大人!請您先解除一次拘束!」
「請讓您的身體休息!」
「我們沒問題!」
優莉被她的部下們擔心與激勵,倔強地維持拘束。
若是不維持下去可能就會有誰死去,她是為此才固執地維持拘束。
她惹人憐愛的臉蛋因苦悶扭曲,為了汲取通力努力咬緊牙關。
弩級《異端者》正在鑑賞自己這副德行。
牠明明沒有眼球,優莉卻感受到被舔舐全身的視線。
牠明明正遭到優莉拘束,被她的部下們胡砍蠻劈。但是牠展現出的豐富表情,令人難以置信牠是顆骷髏,牠浮現出從容又猙獰的表情。
優莉正產生錯覺。
她是為了束縛骷髏才榨取自己的通力,卻反而產生一種自己的某種重要事物,遭到骷髏從脊髓不斷拖出,然後被牠吸取的錯覺。
優莉產生一種自己從體內被汙染,恐懼滿溢的不愉快感。
(……總覺得我沒辦法死得其所。)
她快因絕望而瘋狂。
若不是還有部下在身邊,她現在立刻就會咬舌自盡。
「……啊。」
優莉的身軀不經意傾斜。
她往下看,她發覺自己的右腳踝已經浸在水面下。
優莉的通力開始枯竭,她終於變得無法維持《文曲》。
她無法站穩。
無法虛張聲勢。
(……我還不想死……我也不想讓任何人死。)
優莉邊哽咽邊狠瞪弩級《異端者》。
她的雙眼驚愕地瞪大。
不只是優莉,她的部下們全體停止動作,全體陷入愕然。
他們愣住並凝視上方。
某樣物體正從天而降
是人,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此人身纏純白通力與漆黑魔力,身後拖曳流星般的尾巴。
或者該稱其宛如展露黑與白之羽翼——
少年自天空降臨。
他高舉單刃長劍。
那是柄白光與黑炎彷彿在互鬥般的正邪混沌之劍。

優莉不曉得。
那名少年正是灰村諸葉。
卡蒂亞的手機收到緊急通知後,諸葉立刻從疾駛中的列車上往外跳,他以驅使光技與闇術的跑法急馳,諸葉的速度快到即使主張自己也要跟去的AJ也被他拋諸腦後,超過十公里的西伯利亞溼地一帶,他僅花十數分鐘就跑遍——
他正是第七位S級。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自少年口中發出宛如龍吼的咆哮,大氣動盪到令人感覺麻痺。
優莉在下腹部感受到鈍痛。
原本露出猙獰笑容的弩級《異端者》突然改變樣貌。
牠幻化為惡鬼般自頭頂瞪人。
不過,少年的表情更顯凶惡。
其神色恐怖到會令人看呆的程度。
但在現實中不過就是「啊」一聲如此短暫的時間。
少年朝弩級《異端者》頭頂猛烈攻擊。
於焉,告終。
閃光與爆音及暴風宛如局部性暴風雨般炸裂。
當衝擊波席捲,河水變得好似海嘯般蜂湧而至,優莉與他的部下們隨波浪擺盪。
總算熬過去後,他們渾身溼透地瞪大雙眼,簡直難以置信眼前光景。
在他們周遭一帶的河水徹底枯竭。
當然弩級《異端者》也絲毫不見蹤影。
少年僅僅一擊就將牠蒸發。
留存下來的只有少年一人。
少年渾身沐浴在優莉他們啞口無言的視線下,搔起頭來。
剛才恍若惡鬼般恐怖的面容猶如鏡花水月,他浮現出與年齡相符毫不做作的笑容說道。
「啊,我想河水可能會從上流湧過來,你們還是快逃比較好。」
他以似乎走到哪都能看見的平凡表情,說出任誰都講不出口的異常臺詞。
優莉他們倏地無言以對。
明明狀況已經被他們盡收眼底,腦袋卻無法隨之理解。
不論是優莉或她的部下,他們全體當場愣住。
不過,這才是常人的反應。
沒錯——
優莉身為俄羅斯屈指可數的《救世主》,但她與諸葉相比,也不過屬於常人的範疇。

 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決戰 葉卡傑琳堡

雷帝位於葉卡捷琳堡。
當諸葉聽卡蒂亞如此告知後,隨即將決戰地訂定於此。
他們搭乘十九點四十二分從新西伯利亞出發的「俄羅斯」號,他們與打倒弩級《異端者》同一天出發。
諸葉的同行者為AJ、卡蒂亞、優莉三人。
今晚他們將在列車過夜,抵達葉卡捷琳堡的時間預定為隔天二十三曰的十五點三十七分。
諸葉他們來到俄羅斯已經邁入第十二天。

他們待在四人乘坐的包廂。
這是採對坐設計的狹窄座位。
AJ雙手環胸又翹腳,露出極其不愉快的表情單獨坐在諸葉對面。
卡蒂亞坐在諸葉隔壁,她緊抱諸葉的胳臂,整個人黏在他身上。由於她的體態充滿女性魅力,諸葉為此感到無比苦惱。
優莉則坐在諸葉另一側,同樣抱著諸葉的胳臂,不過與卡蒂亞相比,她的抱法比較顧慮到距離感。她擁有惹人憐愛的纖細體型,從迷你裙延伸出的雙腿相當白皙。
「那個……妳們貼這麼近,我也很傷腦筋、呢……」
「沒辦法嘛,這裡這麼窄。」
諸葉委婉向她們申訴,卻遭到卡蒂亞乾脆駁回。
她瞇成貓咪般的細眼,臉頰在諸葉的手臂上來回磨蹭。
AJ隨即露出很不痛快的表情眺望窗外,她以帶剌的口吻說道。
「雙人座偏偏要擠三個人才變得這麼擠吧。」
「她這麼說耶,優莉妳去對面坐唄。」
「……我不要,我也想坐諸葉旁邊,卡蒂亞妳去坐對面吧。」
「坐在那種凶暴女隔壁我絕對敬謝不敏,感覺她會從隔壁對我施展陰險的欺凌。」
「誰會做那種事啊!」
AJ齜牙咧嘴地怒吼。
「呀啊,好可怕,灰村先生救我。」
「……我也好害怕。」
卡蒂亞與優莉一邊吵嚷嬉鬧,同時兩人也黏諸葉黏得更緊。
AJ一臉掃興地說道。
「你豔福不淺真是太好了,諸葉。」
「哎呀,難道妳看不見我這抽搐的臉頰嗎?」
「難怪漆原時不時就會發牢騷,你這情場騙徒。」
「不是,我才沒有——」
「有什麼關係,有什麼關係,男人果然就是該有點出息才行。」
「……你不必害羞。」
「那我就趁這個機會問清楚,為什麼妳們會這麼中意我?我們才剛認識不久吧?」
「你別問這種不識相的問題啦,灰村先生。男人就該默默接受女人盡情撒嬌。」
卡蒂亞發出咯咯笑聲,繼續以臉頰磨蹭手臂。
「……給你添麻煩的話,我就不黏你了。」
另一方面,優莉則以能殺人的視線往上看諸葉,含蓄地詢問。
那眼神彷彿在申訴:「請別說你覺得麻煩,淚眼汪汪」。
「只是黏著我的話,倒也不算給我添麻煩啦……」
諸葉交雜嘆息下投降。
「呀啊,得到灰村先生的諒解囉,受到認可囉。」
「……雖然覺得有點害羞,但是我也不會客氣。」
「灰村先生你完全不必客氣。我想想喔……如果你想睡儘管說,我可以借你膝枕躺。」
卡蒂亞露出性感微笑,她那肉感穠纖合度的大腿也磨蹭起諸葉的腿。



「妳、妳不必做到這種程度……」
「我說過我什麼都願意做了耶,明天就是決戰,灰村先生必須好好休息,徹底養精蓄銳才行。」
「……卡蒂亞的大腿躺起來很舒服,我極力推薦。」
「沒錯沒錯,我的膝枕保證能安眠。」
「不必,我已經充分養精蓄銳啦!」
諸葉一邊畏畏縮縮打算逃離這大腿磨蹭妖怪,但他緊接著卻面臨來自優莉白皙大腿磨蹭的死胡同。
另一方面,聽見諸葉吶喊的卡蒂亞愕然問道——
「那樣就叫充分嗎?」
「足夠充分了。」
諸葉冒起冷汗頷首。
當諸葉打倒弩級《異端者》後,他在等待列車發車這段近十小時的時間內受邀至優莉的私宅,他受到她和她那群穩健派部下們的熱情款待。
這場以卡蒂亞和優莉為首的熱烈歡迎,眾人又是喝酒又是歌唱,盡情胡鬧一番。
這過分奢侈的款待反倒令諸葉退縮,但是AJ(明明什麼都沒做)卻一臉理所當然地提出要求,諸葉也因此慢慢放開。
不,若是全推到AJ頭上未免太狡猾,畢竟這是諸葉第一次吃到貨真價實的魚子醬,他也是打從心底享受這頓款待。
那是能融化諸葉自制心的魔性美食。
最重要的是,好不容易救回一命,而且還守住新西伯利亞,諸葉重新考慮到穩健派人們的心情後,認為狂歡個一兩回也是在所難免。
不過卡蒂亞卻絲毫不曉得諸葉這番心情,她問道——
「灰村先生是S級吧?.」
「從世俗眼光來看似乎是這樣……」
「但是你卻說這種程度的款待就已經充分足夠……難道日本分部給灰村的待遇很隨便?」
「……你打倒雷帝後要直接當俄羅斯分部長嗎?」
諸葉被卡蒂亞與優莉打從心底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包夾,面露苦澀。
「不,我還是學生,待在日本就很幸福了,我說真的。」
諸葉語無倫次地辯解,他窺視AJ,想說她是時候該伸出援手了。
「我把你們現在這幅模樣拍照寄給漆原的話,想必你應該會變得更幸福吧?」
AJ掏出手機擺起拍照姿勢。
「唔……妳、妳想拍也無所謂,反正我也沒做什麼虧心事、喔?」
「是叫嵐城嗎?我也順便把照片傳給你妹妹吧。」
「請您原諒我!我誠心懇求您,請您原諒我!」
由於諸葉拚命道歉的模樣實在太可笑,AJ徹底捧腹大笑一番。
她的心情總算好轉。
在那之後他們也盡情談笑。
包含AJ在內的四人徹夜談天說地。
明天有場死鬥等待他們,或許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能胡鬧的日子,這種想法令他們的情緒不斷高漲。
他們直到隔天清晨才睡倒成一片,當諸葉醒來時已經是中午過後。
諸葉等待列車逐漸接近葉卡捷琳堡,他邊看著卡蒂亞與優莉的睡臉邊換衣服。
不過是多出兩人相伴,無趣的西伯利亞鐵路旅程也變得熱鬧非凡,諸葉微笑著回顧昨晚的事。
她們兩人睡得很安穩。
諸葉醒來後立刻對她們施展《萬年深眠》,好引導她們陷入更深沉的睡眠,待她們醒來後應該已經抵達莫斯科的終點站。
雖然惋惜,但他們得在此暫且告別。

然後諸葉束緊衣領並調整好衣襟。
穿上卡蒂亞給他的俄羅斯分部戰鬥服,儘管設計不同,防禦能力卻不比亞鐘學園配給的遜色。
「我們出發吧。」
列車抵達葉卡捷琳堡站,諸葉告知AJ。
「抱歉,我打理行李時花了點時間,你先走吧。」
但是AJ卻還在卡蒂亞幫她準備的行李箱前東摸西摸。
這畫面實在罕見。
由於她有辦事急躁的傾向,所以在旅行期間她總是提前再提前進行準備。
「我知道了。」
諸葉轉頭表示他領會AJ的意思,走下列車。
當他來到檢票口前,總算看見AJ跑著追來。
他們以稍快腳程並肩齊步朝車站外走去。
「不帶上那兩人真的好嗎?她們可是能成為不錯的戰力喔。」
「不可以,卡蒂亞小姐她們是俄羅斯明日不可或缺的人才,即使有任何萬一,今天也不能在這裡失去她們。」
「真虧你有辦法替別的國家考慮這麼多。」
「因為我也很想盡情戰鬥啊,認真想打贏的話,動機可是很重要的,我有講錯嗎?」
「嘖,能言善道的臭小子。」
兩人邊聊邊走在現代化的葉卡捷琳堡街道上。
步伐沒有絲毫遲疑,他們沿著AJ的腦內地圖直奔租車店。
AJ忽然沉默不語。
「怎麼了嗎?」
即使諸葉詢問,她也無視。
諸葉才想為何AJ會好一陣子露出極度不愉快的表情,她就說到——
「你也不需要,我的劍嗎?」
她卻細若蚊吟地低喃。
諸葉緊緊凝視她地側臉。
AJ不打算與諸葉四目相對,她一邊等待諸葉地回復。
「我都說過萬一安琪拉小姐除了什麼事,我可沒臉見愛德華。」
「我自己地安危好歹還能自己保護!」
「拜託你別逞強了,我可沒自信與雷帝戰鬥時還有餘力去保護別人。」
「⋯⋯」
AJ沉默到底,她相當不甘心似的咬牙切齒。
「等車子開到雷帝宅邸附近後,我就要在那邊和安琪拉小姐暫時告別。」
「可惡……這樣豈不是功虧一簣!不過兩天,居然又變回你獨自一人的戰爭!」
「沒這回事,多虧有卡蒂亞小姐在,我才能知道雷帝的住處,我還得知有穩健派存在,拜此之賜,在我盡情戰鬥時能夠不必掛念任何戰後的事。所謂的戰爭,不是因為只有我獨自站在前線,就代表只有那裡才是戰場,對吧?」
「哼,這點正如主人所言,你明明就不關心政治,卻很熟悉政治鬥爭,我就是不喜歡你這種會耍小聰明地地方。」
諸葉一邊傾聽AJ講些招人嫌的話,同時他漫步紅磚步道上。
他們兩人肩並肩,步行在對彼此來說同為異國的道路。
仔細想想,他們確實是對奇妙的組合。

「我最討厭你這傢伙。」
「我倒是很喜歡安琪拉小姐。」
即使面臨危急關頭,他們的意見仍舊背道而馳。

©

「根據斥候報告,灰村已經出現。」
雷帝瓦西莉莎落落大方地聽聞親信的稟報。
「而且他好像還是隻身前來,據說正緩緩步行至這棟宅邸。」
「哎呀?你的意思是都沒有叛徒?」
「是,沒看見卡蒂亞與優莉的身影,屬下已考慮到她們可能會埋伏,我等絲毫不敢怠慢陛下周遭的警戒。」
「那我們走吧。」
瓦西莉莎率領親信們列隊,她拖起長長的裙襬來到宅邸三樓陽臺。
雖說是陽臺卻相當寬敞,寬敞到甚至能曼舞華爾茲。
陽臺早已備妥王座,瓦西莉莎隆重地端坐於此。
從陽臺放眼望去,視線遼闊到爽快的程度。
這棟原本屬於卡蒂亞的宅邸,是蓋在葉卡捷琳堡荒郊野外的一間獨棟房屋。
但是這棟宅邸的面積卻非比尋常,屋頂上竟然有三處直升機起降地。
周圍的庭院更是有這些直升機起降地數倍遼闊,修剪成幾何圖形的草坪無止盡延伸,這畫面甚至足以稱為壯闊。
瓦西莉莎相當中意能夠將這片景致盡收眼底的陽臺。
卡蒂亞的品味不差。
這棟宅邸與這片庭院宛如異界,猶如隔絕死亡大地的樂園。
只要坐在這裡就能浸淫在這片樂園屬於自己、而自己則是居住於世外桃源的特別人類這種滿足感,此等無上的優越感令她露出笑容。
然而,包圍這片庭院與宅邸的荒野宛如地獄。
灰村諸葉正從此處前來。
「呵呵呵呵,想不到那沒死成的小子竟從陰曹地府爬回來,實在令人不快,渾身沐浴過哀家的第九階段居然還能苟延殘喘。」
瓦西莉莎以第一階段闇術《遠見》(Far Seek)拓展視力,捕捉到來自地平線彼端的少年身影。
少年身纏猶如白炎般的通力,以散步似的自然模樣漫步。
他那悠哉的舉止及拿在手中粗鄙的劍,這過分不協調的感覺甚至醞釀出一種異樣的趣味。
少年應該也在使用《天眼通》,因為他很明顯正眺望瓦西莉莎的臉。
瓦西莉莎感覺到自己的視線與對方的視線對撞。
在雷帝座前,灰村諸葉的態度實在太不可一世且傲慢。
瓦西莉莎看第一眼就決定絕不饒他。
「已經備妥迎接他的準備?」
瓦西莉莎俐落闔起扇子,她不屑一顧地詢問親信。
「遵令,我等已經在一樓集合完畢。」
「很好。」
實際上瓦西莉莎也感受到樓下有大批人正陷入倉皇失措的情緒中,她接受親信的報告。
「你確定那種人真能派上用場?」
隨後她回頭緊盯背後一位親信。
「這、這是當然!」
即刻惶恐俯首的是渾身被布覆蓋的男人達爾科。
雖然他有參與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的諸葉迎擊網,但他卻在最後關頭發生失誤,在給予諸葉致命一擊前他就慘遭AJ砍傷,連同魔鏡也被一併砍碎,只能邊進行自我療癒邊恬不知恥地逃回來。
他將額頭磕向地板同時答覆質問。
「儘管其中緣由我絲毫看不出頭緒,但灰村似乎極端厭惡死者出現,而且這點無分敵我。他不殺國內各地任何一位分局長,甚至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挺身保護貝蕾玆茨克雅姊妹與同行女人,最後導致自己負傷。屬下愚昧,斗膽認為這將是擊敗灰村的重點。」
達爾科繼續俯首謝罪一邊浮現獻媚笑容。
「屬下並非想乞求雷帝陛下寬恕,或者因兵敗才潛逃回來,屬下終究只是為了將自己親眼所見,將能派上用場且確實的情報稟明陛下。因此望陛下能饒屬下、饒屬下一命——」
「不成。」
達爾科竭盡全力閬述長篇大論替自己辯解,但他僅被雷帝一句話就捨棄。
「說到底,若非你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遭人砍碎鏡子,哀家早已確實斷送灰村性命,你這失敗難辭其咎,因此你死吧,沒有例外。」
她彷彿趕狗般揮手。
光憑這動作,雷帝兩位親信就將絕望無語的達爾科拖下去。
這樣就好,畢竟這就是雷帝的治世之道。
她以鮮血規章與絕對恐怖提升部屬質量,如此一來還能奪走抗命者的氣力。
瓦西莉莎備感痛快,她提出下一道質問。
「與政府的交涉如何?」
「正如陛下御旨所示,我們向政府報告弩級《異端者》已經離開新西伯利亞,目前正前往葉卡捷琳堡,他們沒有表現出絲毫懷疑。」
「呵、呵、呵,這都要拜平時保持良好情誼之賜。」
「政府要求在弩級《異端者》侵犯城市前要立刻將其殲滅。」
「他們的意思是不問任何手段?」
「正是。」
聽聞親信恭敬的答覆,瓦西莉莎揚起嘴角。
當俄羅斯政府講出「不問任何手段」之時,暗示他們默許一件事。
即是禁咒的使用為迫不得已這項究極性判斷。
「呵呵呵呵呵呵!哀家可真得感激弩級《異端者》此時此刻現身於這個國家,是吧?若牠當真出現在此處,我甚至該摸摸牠的頭,對牠說好乖好乖,是吧?」
瓦西莉莎敞開扇子遮住嘴邊,放聲大笑。
拜此之賜,她公然獲得使用禁術的藉口。
她要使用的對象自然並非弩級《異端者》,而是諸葉。
「想必天命也站在陛下這邊。」
「沒錯!身為天之驕子的雷帝陛下,勢必得讓區區灰村明白貨真價實的S級為何物!」
「這正是上天下達的使命!」
瓦西莉莎聽聞親信們的阿諛奉承後,龍心大悅地不斷放聲大笑。
她瞇細雙眼眺望遠方的諸葉,妄自尊大地宣告。
「灰村啊,你不愧為S級的小輩,哀家確實瞧見你的賣力,你能爬到哀家腳邊,的確值得欽佩。前來領賞,哀家就賜你一塊葉卡捷琳堡吧。」
倏地她伸出白皙的食指。
開始綴寫複雜怪異的太古魔法文字。
同時以極端詭譎的聲音進行詠唱。

舞動        舞動        雷霆之兵。
迅雷        千雷        萬雷        招來。
世間無永生者        剎那、乍現、貪圖享樂。
轉瞬間倒廩傾囷。
遲來者無需悔恨        今宵        乃千年一度之祭祀。
散離吧、散離吧、散離吧、散離吧。
生命全體離異消散        解脫靈魂        輕如鴻毛。
擺落羽毫負擔翱翔天地何其舒暢!
殺戮吧、殺戮吧、殺戮吧、殺戮吧。
此份輕盈        此舉躍動        此身自由        此等幸福        皆分享予天下眾人。
嗚呼        死亡何其甜美!
散離吧、散離吧、散離吧、散離吧、殺戮吧、殺戮吧、殺戮吧、殺戮吧。
今宵        乃千年一度之殺戮饗宴。

當綴寫結束,瓦西莉莎停下手指動作。
當詠唱結束,瓦西莉莎的聲音消失。
現在,邪惡儀式於焉完成。
使用這極其強大的第十三階段闇術,將以一整片土地做為代價。
如此方為禁咒。
此乃「雷帝」瓦西莉莎的固有祕法《天界十字軍》(Celesial Crusader)。

©

在荒野獨往的諸葉仰望天際。
漆黑烏雲不知從何而來,瞬間捲起漩渦。
烏雲匯聚,於天空形成一片天蓋。
沉重空氣頓時籠罩天地間。
不對,籠罩的是殺氣?抑或該比喻為妖氣?
被歌頌為地上最強的瓦西莉莎的魔力充斥在天與地,製造出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氛圍。
此為戰事序幕。
雷聲轟鳴。
逼近。
大氣震盪的衝擊貫穿諸葉的身軀,大氣焚燒的焦味直衝諸葉的鼻腔。
不過,他現在無法拘泥於這些小事。
大地出現被落雷燃燒的焦痕,焦痕上似乎有某樣東西在蠢動。
乍看像野獸,類似老虎或獅子的亞種?
牠的身體由雷電構成。
牠往諸葉的方向瞪去,喉嚨發出「轟隆轟隆」的低沉雷鳴代替鳴叫聲威嚇敵人。
諸葉施力緊握手裡的愛劍沙拉廸加。
他的手指微微顫動。
此時雷獸突然高舉利爪朝諸葉襲來。
雷獸動作飛快,諸葉卻更勝一籌。
諸葉鑽過電熱構成的利爪,他使劍揮砍雷獸用電塊構成的軀體。諸葉毫不鬆懈,他就這麼通過雷獸側身,這些動作他都在一閃即逝的瞬間完成。
被諸葉的《太白》打中的雷獸,在他背後灰飛煙滅。
首先解決一隻。
再次有落雷從烏雲密布的天蓋接二連三紛沓而來。
每伴隨一道落雷降臨,就誕生一隻雷獸。
其數量永無止境增加。
簡直猶如雲霞蜂湧而至。
不論是哪頭雷獸都響起「轟隆轟隆」的雷鳴,這些雷鳴在周遭迴響,製造出一股異樣的壓迫感。
去路遭到阻擋,諸葉搔頭。他沒由來產生一種錯覺,那即是約一公里前方雷帝身處的宅邸其實遠到荒謬。
瓦西莉莎的禁咒也跟諸葉從AJ那邊聽說的一樣,是能催生出雷獸軍團的戰略級魔法。
親眼目睹的諸葉鬥志昂揚地打顫。
「受不了,這和之前的根本不能比。」
事發不過在前天,他與八位分局長們戰鬥的記憶卻極速褪色。
這是理所當然。
畢竟這群雷獸根據剛才交手過的感覺判斷,大概介於C級與B級的白鐵間。
這種程度的對手卻將諸葉的視野整片填滿。
其數量絕非五百或一千。
換句話說,牠們甚至超越白騎士組織一支分部的總戰力。
反正禁咒就是這麼回事,若講出這種喪氣話,可能就真的到此為止,但這力量確實荒唐至極!
難道對瓦西莉莎來說,所謂帝國並非指俄羅斯分部,其實是指該禁咒?
諸葉原本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將動搖且削弱雷帝的權力基礎,但其實他根本沒帶給雷帝絲毫損害?
他開始萌生這種念頭。
「糟糕,真想逃跑。」
諸葉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後,嘗試用《神足通》往上跳躍五公尺左右。
接著落雷立刻降臨在他眼前,在半空中幻化為怪物並打算狠咬諸葉。
「哎呀。」
諸葉趁自己被雷獸咬到前將牠砍倒,這次換降落在他背後的雷電變化為怪物。
「嘖,居然連對空迎擊都很完美。」
諸葉也趁自己被這隻雷獸擊中前將牠砍倒,隨後諸葉呈自由落體般著陸。
假如半空中空蕩蕩一片,諸葉打算利用大步伐連續跳躍,無視雷獸直接前進,或者採取在安全圈內綴寫大魔法掃射地面的手段也行,但看來雷帝不會放他輕鬆過關。
即使是諸葉也不曉得該如何隨心所欲翱翔天際,因此他在半空中幾乎無法動彈。若是他採取步伐更大的跳躍,結果卻浸浴在落雷的集中砲火可就萬劫不復。
「還是走陸路吧。」
諸葉只好將心一橫。
他凝視起猶如雲霞匯聚的雷獸群。
牠們朝諸葉的方向邁進,英勇善戰地開始突擊。
一人對一支軍隊。
稍有遲疑就會慘遭包圍且被一舉殲滅。
絕對要先發制人。
諸葉拓寬視野,他搜尋起鄰近的雷獸,他倏地發現稍微被孤立的一隻雷獸。
諸葉立刻用《神足通》瞬間逼近雷獸身旁,將牠一刀兩斷。
身為標靶的諸葉一旦移動,為數不少的雷獸不得已只好轉換方向,此時牠們會停下腳步。
諸葉在成群雷獸中搜尋遭到孤立的一隻,隨後跑近該雷獸將牠一刀砍倒。
接著他再搜尋一隻將其砍死。
當數量達到這種程度,肯定會有與其他雷獸相距甚遠,無法跟其他雷獸合作的落單雷獸。
此處即為薄弱處。
諸葉以他的戰略眼光瞬間選定落單雷獸,這是即使諸葉被團團包圍,也能將敵人各個擊破的驚人絕技。
當諸葉打倒的雷獸達五隻後,總算有別隻魔獸從他旁邊跑來,打算襲擊諸葉。
諸葉瞬間確認這是隻落單雷獸,他絲毫不以為意地將之反擊砍倒。
諸葉的劍速快如迅雷,他能易如反掌地後發先至。
諸葉的劍擊猛如神威,他砍殺每隻雷獸時都不費吹灰之力。
不久後跑來一隻雷獸,但當另一隻抵達時,原本那隻已經不在現場。
諸葉再度去獵殺其他孤立的雷獸。
他總是不停下腳步,他不會讓敵人把目標集中在一處。
這是諸葉不縱容敵人徹底包圍的防禦手段,同時他也能以東跑西竄的方式擾亂敵人陣形,屆此接連製造包圍網的破綻與薄弱處。
視線的快速、奔馳的快速、斬擊的快速、快速、快速、快速——
所有快速全數融為一體,諸葉構築出「總是先下手為強,攻擊敵人弱點」的縝密循環。

現下。
從上方俯瞰諸葉的身姿,簡直宛如在無數繁星中閃耀的一等星。
而且這顆恆星看似黑洞般將身為繁星的雷獸接連吞噬。
身處宅邸三樓的瓦西莉莎自當將這畫面深刻烙印於眼簾。
她緊握扇子,咬牙切齒。
「這是怎麼回事……?」
她壓抑的聲音令親信們顫抖不已。
「哀家的《天界十字軍》是所向無敵吧?過往哀家對弩級《異端者》使用後,僅僅數分鐘內即將其斃命。上個月日本出現的要塞級《異端者》,在哀家的禁咒面前也是同樣下場,是吧?」
「正、正是如此。」
親信們贊同瓦西莉莎的說法。
這話並非親信對暴君阿諛奉承,實際上,在六頭領中火力最強盛的是瓦西莉莎,愛德華與查理也都認同這點。
「那又為何無法對應區區一個灰村?他在玩什麼把戲?誰快對哀家說明。」
面對瓦西莉莎的質問,親信們無不你看我我看你。
誰要是知道答案就趕緊出面作答,不然咱們就要遭到肅清啦,在這種視線不斷飛舞的結果下,其中一位知道答案的人誠惶誠恐地走出來。
「陛下,恕屬下直言,這並非把戲,而是兵法。」
「你說兵法?」
「這只是假設,若是陛下的雷獸全體排成一列被灰村依序打倒的話,最後他也並非不可能獲勝,您說是嗎?」
「若是那種條件,灰村或許能辦到,不過實際上根本沒有發生那種事,現實中灰村不是正被哀家的雷獸團團包圍嗎?」
「正是,剛才那番話只是紙上談兵,但事實上完美到滴水不漏的包圍網也同樣是紙上談兵。」
「嗯……原來如此,你的話我能理解。然後呢?」
「當軍隊與軍隊作戰,彼此將官在運用兵法時,都會盡可能接近這些戰術邏輯。為數眾多的軍隊以完整的包圍網為目標,勢單力薄的軍隊則以徹底各個擊破為目標。換句話說……灰村目前就是正在做這件事。」
「你的意思是那毛頭小子有身為將官馳騁沙場的經驗?」
「也不是沒有前世曾率領過整支軍隊的《救世主》,但是從灰村的手法來看……並非僅止於他曾當過將官這種次元……簡直就像,他習於影隻形單地以整支軍隊為對手……」
親信們以恐懼的眼神凝視戰場上理應微不足道的少年。
身居此處的人們並不曉得。
諸葉的前世,不論是弗拉格或休•沙烏拉,隻身與世界為敵對他們來說早已司空見慣。
即使不知道這點,看見諸葉當前氣勢如虹的英姿,他們也有深刻感受。
「……死灰村……他究竟是有多囂張。」
當瓦西莉莎吐出這句對諸葉憎惡至極的發言後——
「……放他們出去。」
她以低啞的嗓音命令道。
親信們臉色鐵青,他們立刻跑去傳令。
當諸葉狩獵的雷獸數量過百時,他就已經放棄計算。
總之敵人增加多少他就狩獵多少,他迅速移動以擾亂敵方包圍網,他致力於製造能一口氣突破雷帝宅邸的破綻與空檔。
儘管相當耗時,但諸葉豈能介意這點。
諸葉的體力多虧《內活通》甚至能戰鬥一整晚,所幸雷獸在夜晚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諸葉腦內虎視眈眈尋找能深入敵陣好通往雷帝身邊的方法,他的身體下意識堅守「總是先下手為強,攻擊敵人弱點」這項原則而反覆作業。
過去摩耶曾說過「人類真的很厲害,即使在專心想事情仍舊能繼續開車」這種危險發言,但目前的諸葉已經超越這種境界好幾倍。
他的身體因戰鬥熱度而沸騰,腦筋卻冷靜清晰。
他那敏銳五感中的聽覺捕捉到異音。
「雷帝陛下萬歲啊啊啊啊啊——」
諸葉聽見這種吶喊。
他絲毫無法在這種呼喊聲中感受到雄壯,聽起來反倒類似悲愴與有些自暴自棄的聲音。
諸葉往聲音方向望去,他看見宅邸方向有何止百名白鐵朝戰場這邊直撲而來。
這群人應該是俄羅斯分部的《救世主》,他們大部分都是與諸葉同年,或者比他更年幼的少年少女,一眼看過去絲毫感受不到強悍。
這群人混進雷獸陣式中,同雷獸一併襲擊諸葉。
諸葉在屠殺雷獸的同時被迫應付他們。
最初的第一人。
他是位只開啟五門,看上去年約十三、十四歲的少年,他將劍置於腰際剌向諸葉。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歇斯底里嘶吼,儘管是俄語,諸葉卻能領會他的意思。
這名少年揮灑的正是這種強烈又鮮明的情感。
他並非沉醉於殺人衝動,反倒充滿人類被逼到死角時惱羞成怒的悲壯感。
諸葉並不是會被激情沖昏頭的人,他溫柔地將少年的劍砍斷。
少年甚至還沒進行像樣的抵抗,劍的刀身就已經從中間被諸葉砍成兩半。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少年倏地面色蒼白,他陷入呼吸困難的窘境後倉皇逃竄。
雷獸卻襲向他的後背
他遭到兩隻、三隻雷獸咬住,雷獸們貪婪地以電熱利牙往少年身上猛扎。
少年發出令人不忍耳聞的哀戚瀕死悲鳴,他的肉身散發燒焦惡臭。
諸葉身後只殘留剛才為止還是一名少年的灰燼。
「怎......」
這場景反倒令諸葉震驚,劍法因此遲鈍,他在險些被雷獸咬住前將其砍倒。
剛才究竟發生什麼事?
加入戰場的少年少女們難道不是雷帝的部屬?
為何要殺死他?
在諸葉推測出結論前,有人更快放聲大喊。
某些人混雜在少年少女間,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少數熟悉戰鬥的大人,他們恐怕是雷帝的親衛隊,這些人異口同聲。
「還加入俄羅斯分部不久,才剛被發掘為《救世主》的各位菜鳥!」
「剛才我應該已經說明過了吧,逃跑的傢伙將被咬死!」
「雷帝陛下已經命令過這群野獸們可以咬死逃亡者!」
「如果不想被牠們生吞就去幹掉灰村!自己的性命自己掌握!」
「你們不必擔心,看來灰村是位很溫柔的救世主。他要是得知你們還是群菜鳥,只是基於雷帝陛下的敕命迫不得已才來參與戰鬥的話,肯定會對你們手下留情。」
他們刻意用英文命令這群少年少女。
諸葉透悟,親衛隊的目的並非對那群孩子徹底下達命令,而是要將他們的境遇清楚傳達給諸葉。
『我還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有一名少女邊渾身打顫邊朝諸葉揮劍砍來。
她不僅通力不夠耀眼,甚至連斬擊姿勢都不成形。
她的身手如同剛才那名少年,是諸葉能輕易應付的對手。
「唔……」
但是諸葉卻以後退步法逃跑。
他無法隨便反擊。
殺死少女自然不在考量範圍內,那麼以《鎮星》奪取她的意識,這樣也算納入「逃跑」的範疇嗎?屆時沒人能保證昏厥的少女不會遭到雷獸襲擊。
因此只能由諸葉逃跑。
又有其他少年手持長矛朝諸葉猛衝,他逃跑。
又有其他少年手執斧頭朝諸葉揮砍,他逃跑。
他不斷被迫採取被動手段,攻擊陣式弱點的循環也因此被打斷。
雷獸與少年少女的包圍網越發逼近諸葉。
包圍網過於密集的結果就是同伴彼此發生推擠,若是雷獸與雷獸擦撞那倒沒問題,當其中一方是少年少女時,結果就是接連不斷出現慘遭電死的人。
諸葉看見那悲哀的慘狀,他不禁品嘗到脾胃冷冽的感受。
「你們這些傢伙……」
諸葉齜牙咧嘴,他的眼神彷彿將親衛隊們瞪穿,他面色猙獰地嘶吼。
「那群孩子不是你們的同伴嗎!」
「是啊,如果通過這項試煉的話,我們將大方承認他們是同伴。」
看上去像部隊領袖的男人以傲慢口吻大放厥詞。
「你的意思是熬不過的人去死也無所謂嗎!你們都把人命當成什麼!」
「我們可是多達七十萬人,事到如今丟掉幾百人根本微不足道。」
「唔!你們不也同樣是孤兒嗎?」
「錯了,我們是經過上天揀選,熬過試煉,通過磨練,是俄羅斯窮凶惡極的救世主。我們和這群無法建立自身價值,只能寄生國家,死了更好的這群人不同。」
部隊長即使遭到諸葉逼問,他仍舊笑得不懷好意,也不把諸葉的話當一回事。
驅趕並催促少年少女的大人們堅決不靠近諸葉。
他們待在安全地點將弱者置之死地,他們一臉驕傲地居高臨下。
他們是群用「卑鄙」都不足以形容的人渣。
受到憤怒衝動剌激的諸葉怒吼。
「根本沒那回事!」
他絲毫不將從旁一躍而上的雷獸放在眼裡就將其砍倒。
「我說沒那回事就沒那回事!」
諸葉回過頭將倏地急起襲擊的雷獸掃蕩殆盡。
諸葉在已經沒後路可退的情況下,他用劍接住少年手裡迅速朝他砍來的劍。
這名少年是位身強體壯的力量型白鐵,他藉由自己身高上的優勢,彷彿要將諸葉壓扁般與他短兵相接。
「快住手!你想找死嗎!」
雷獸自左右躍來,牠們比諸葉的呼喊更快抵達,雷獸甚至不顧少年就直接將雷電利爪往兩人身上猛扎。
畢竟是利用禁咒催生出的魔獸。
此等電熱威力驚人,連諸葉的《耐魔通》都無濟於事,諸葉身體正反兩側都慘遭火烤,他被言語難以形容的劇痛折騰。
與諸葉短兵相接的少年一瞬間即化為焦炭,留下劍後整個人灰飛煙滅。
諸葉雖活著,他卻渾身遭到焚燒,但他絲毫不流露出半點痛苦神情。
「我明明說過沒那回事……」
與諸葉內心燃燒的憤怒火焰相比,這點程度的電熱不過與微風相當。
他立刻綴寫《水流破》(Hydro Blast)將左側雷獸粉碎到不見蹤影。
他揮劍將右側雷獸一刀兩斷。
然而此時又有第三、第四隻魔獸一併向他襲來。
「……我都說過沒那回事,可惡!」
諸葉一刀砍倒一隻魔獸,他的身體卻被剩餘三隻燃燒,他使勁撐住幾乎無法站穩的右膝。
在這段期間又有更多魔獸傾巢而出。
親眼目睹剛才少年死於非命的模樣,其他的少年少女們呆然佇立遠處,他們已經放棄跑來襲擊諸葉。
不過他們的職責已經達成,諸葉採取突破陣形脆弱處的兵法儼然出現破綻,在他被雷獸們包圍到滴水不漏的時刻,他們就已經充分達成自己的任務。
目前諸葉光是誅殺一隻雷獸,就會遭到三、四次電熱尖牙猛剌且被利爪撕裂。
若沒有能夠活用速度的空間,就算是諸葉也不可能以寡敵眾連續迴避攻擊。
九死一生。
諸葉這名第七位S級終於將在此斃命嗎——
親衛隊們都顯得迫不及待。
因此諸葉才不能被他們打倒。
諸葉即使逞強也不表現出疼痛。
「灰村,你一直喊沒那回事、沒那回事的,實在很吵耶,你是痛到發瘋了嗎?啊?」
「你們這種人肯定不會明白……」
即使被雷獸們痛毆,諸葉的眼神依舊生氣蓬勃。
這眼神應該說是陰氣逼人,炯炯有神。
諸葉以此等眼神狠瞪部隊長,他光憑眼力就能令空氣動盪。
他從丹田使勁吆喝。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條能夠隨便對待的人命!」
因此諸葉才不能被他們打倒。
要諸葉屈服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的人手下,他的自尊不允許。
他使出渾身解數揮舞高舉的劍。
諸葉揮劍時颳起雪白燦爛的風。
諸葉不光是一個勁挨打,他伴隨憤怒將通力不斷累積再累積,他將通力傾注於《太歲》。
前方雷獸被全體吹飛,一瞬間闢出一個類通道的空間。
諸葉筆直跑向部隊長身邊。
「哦哦哦哦哦!」
諸葉馳騁。
雷獸們再度群起圍攻,諸葉卻在他開闢出的這條血路被填滿前,以更迅捷的速度朝部隊長突擊。
「噫!」
剛才還在高談闊論的男人因恐懼而表情扭曲。
他原本打算就此逃跑,但他卻倉皇失措地停下腳步。
或許他是忽然想起——
「逃跑的話就會被咬死吧?」
部隊長被前來追擊他的諸葉指摘後說道——
「你、你給我閉嘴,對付你這種對手誰會逃跑!」
部隊長因恐懼與憤怒臉色忽青忽紅,他以劍接下諸葉的攻擊。
雷獸間不容髮地自他前後襲來。
依照慣例,即使對象是部隊長,雷獸也照樣襲擊。
「嘿!」
「噫、噫噫噫噫!」
諸葉與男人同時轉向,兩人各自砍倒分別從他們背後逼近的雷獸。
接著他們個別從頭開始猶如分工合作般,將群聚而來的雷獸一個勁地砍殺。
「你這樣做好嗎?居然殺死雷帝女王陛下的御用寵物,不會被處反叛罪遭到肅清?」
「你、你閉嘴,你給我閉嘴啊啊啊啊!」
一心渴求獲救的部隊長保護起諸葉的後背。
他簡直可靠至極。
不過這名男人應該無法體會到活命的暢快感,畢竟他必須應付接二連三逼近的雷獸,即使在此苟延殘喘,也可能遭到雷帝肅清。
實際上他的同伴應該也考慮到這種可能性,這群少年少女的態度表現得理所當然,他們絲毫不打算出手幫助親衛隊。
會輕易對人見死不救的傢伙,也會輕易遭人見死不救。
「你現在是什麼感覺?你多少也明白生命誠可貴了吧。」
「閉嘴,臭小鬼少對我講大道理,你這傢伙才是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法子逃脫這個困境了吧,呀哈哈哈哈哈哈!」
部隊長自暴自棄地笑道。
「說起來你根本沒道理能打贏雷帝陛下!你這個即使身處戰場也不願意殺人的天真小鬼!偽善者!愚昧之徒!」
他以打從心底瞧不起諸葉的口吻嘲諷他。
諸葉愕然,他甚至無話反駁——

「諸葉既不是偽善者,也非愚昧之徒!」

——但他卻耳聞不知從何處傳來替他抗議的聲音。
諸葉擊倒一隻魔獸,他以訝異眼神環視四周。
疾風飛揚。
這是稍有碰觸即可能慘遭割碎的銳利疾風。
此人當全體雷獸將殺氣只瞄準諸葉時趁隙衝剌,她從後方不斷揮劍殺敵再殺敵,她闢開一條通往諸葉身邊的路好迅速趕來——
這是使用雙劍的女戰士颳起的旋風。
「我是隸屬英國本部的安琪拉.強森!以『白騎士』愛德華•藍帕德爵士之名受領君命,此刻開始本人將助陣諸葉!」
AJ宛如風車般旋轉雙劍,她一邊殲滅包圍諸葉的雷獸,在她替諸葉減輕負擔的同時高聲宣言。
「我都叫妳別來了……」
「誰管你!要抗議就去找主人抗議!不對不對,你還是別找主人抗議!向主人抗議這種事簡直不敬至極!」
AJ還是老樣子盡講些忠心耿耿的發言,同時她展露與實力相稱的英勇姿態。
諸葉留心別讓自己的劍法變得遲鈍,他逼不得已只好和她一同戰鬥。
AJ偷瞥諸葉這副模樣後,她惡作劇般地笑道。
「若是把英國也捲進這場戰爭,你會感到愧疚?」
「這、這個嘛……」
「你白痴嗎!講什麼要獨自挑起戰爭這種小鬼似的妄想發言,耍帥的結果就是這種下場啦!」
「妳真是連這種時候講話都直言不諱呢,我真的要哭囉。」
「你給我記好,諸葉。」
AJ的音調忽然認真起來,諸葉砍倒魔獸後回首望去。
「像你這種男人,不論你講幾百遍要別人不要管你,也沒有任何人會真的拋下你不管!」
AJ右手的劍指向別處。
那是戰場邊緣。
是比雷獸包圍網更外圍的地方。
那一角正發生大規模交戰。
突如其來現身的一批《救世主》,正以雷獸為對手展開激烈戰鬥。
「正如安琪拉小姐所言,灰村先生不是偽善者!現在我們葉卡捷琳堡分局全員納入灰村先生的麾下戰鬥!我們已經受夠雷帝行屍走肉般的恐怖政治的啦!」
指揮部隊的人是卡蒂亞。
「……你好過分喔,諸葉,竟然拋下我們。」
在前鋒奮鬥的人是優莉。
「為什麼……我明明已經讓她們兩人睡著了……」
「那個啊,是我把她們喊醒的。」
AJ以雙劍同時砍倒兩隻雷獸時,她滿不在乎地說道。
「她很過分耶!因為中了《萬年深眠》就很難醒來,結果她居然拚命打人!」
「……屁股好痛。」
卡蒂亞與優莉的恨意,不知道究竟會指向諸葉還是AJ。
「反正讓她們跟來也只會和你起爭執,既然如此,乾脆分頭行動順便招集兵力。」
AJ得意洋洋道。
(原來如此,這是她讓我先下車時的事。)
諸葉立刻領會。
「就是這麼回事,灰村先生!」
「……我們還要重新請你多多指教。」
「怎麼,你想講你可能沒辦法保護好我們?這可不成不成!畢竟灰村先生已經害我們迷上你了,你得負責!絕對要保護好我們!」
「……讓我們見識你的毅力。」
卡蒂亞與優莉自說自話的藉口令人不禁汗顏,但是她們卻賜予諸葉活力。
「如何,這樣也算給你添麻煩嗎?」
「我最喜歡妳了,安琪拉小姐!」
他們彼此交錯,諸葉揮劍砍擊從AJ背後襲來的雷獸軀幹,AJ則揮劍砍擊從諸葉背後襲來的雷獸軀幹。
「哼、哼,你想道謝就對主人還有他們說。」
「咦……?」
當諸葉還沒來得及詢問,那個現象儼然引發。
驚愕令諸葉雙眼圓瞪。
激情在他的背脊馳騁。
「真是的!這下我……可一點帥氣都沒耍到呢。」
諸葉邊發牢騷邊流露笑容。
視線前方是與卡蒂亞她們位置恰好相反的戰場彼端。
滴答——
大地的某一點醞釀出藍白光芒。
光芒逐漸強烈,隨後擴散成圓狀。
地面描繪出宛如侵蝕世界的斑點似的幾何圖形,最後總算構成一個直徑接近百來公尺的藍白魔方陣。
魔方陣中有兩位少女,以彷彿從深邃洞穴中跳出來的方式現身。
其中一人聲勢驚人地胡亂甩動側馬尾。
另一人則優美地搖曳一頭烏黑長髮。
諸葉不曉得自己究竟有幾天沒喊過她們的名字。
『早月!靜乃!』
他放聲呼喊從『變遷之門』現身的兩人。
『哥哥大人!』
早月從門跳出來後,隨即全神貫注朝諸葉方向跑去。
『慢著!危險!』
即使諸葉阻止她也不打算聽進去。
她顯現出稍顯小柄的劍,渾身纏繞黃金通力,將雷獸們一掃而空後,一溜煙就跑到諸葉身邊。
她敞開雙臂朝諸葉飛撲過去。
眼泛淚光。
『你還活著……』
她拋開長劍將雙臂繞到諸葉後背,緊緊摟住諸葉。



『你還活著、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她語帶哽咽地吶喊。
『這還用說,哪會有這麼強壯的幽靈。』
諸葉在空中接住早月拋開的劍同時苦笑。
心情如此舒暢的苦笑可不常見。
『白痴!你別亂開玩笑啦!』
早月用力抱緊諸葉到會痛的程度。
她彷彿要確認諸葉的身體確實平安無事般不斷摸索。
『漆原她好過分!她一直都跟安琪拉小姐保持聯絡,諸葉每件事她明明都知之甚詳,可是她都不告訴我們!剛才……我才第一次……聽說諸葉差點死掉,我……我……』
早月將臉埋進諸葉胸口,彷彿小孩鬧情緒般不停拿臉頰磨蹭諸葉胸口。
『我不是很久以前跟妳約好了嗎,我肯定會活著回到妳身邊。』
儘管諸葉很想撫摸早月的頭,安撫她好讓她冷靜下來,不巧諸葉兩手都被封住。
但是當早月聽見諸葉的話,顫抖的身軀逐漸緩和下來。
『就算如此,會擔心就是會擔心嘛……安琪拉小姐通知我們說現在開始就是決戰,我們二話不說立刻趕來。』
『真虧日本分部願意給妳們《變遷之門》的使用許可。』
『那是因為漆原和理事長申訴說「事到如今就該參戰」,還有愛德華爵士也在英國提議說「我們已經做出決定,你們要怎麼辦?」的緣故。』
或許是日本分部得知自己能趁勝追擊時,態度也就突然放軟。
諸葉笑容中的苦澀成分增加。
(原來如此……原來安琪拉小姐偷偷摸摸打電話的對象是靜乃嗎?)
諸葉就這麼維持被早月抱緊的姿勢,他凝視站在《變遷之門》旁邊的靜乃。
(我幫上忙了嗎?)
靜乃以眼神如此詢問。
(是啊,得救了。)
諸葉以眼神回應。
接著——
「你們究竟要卿卿我我到幾時!」
AJ從旁邊以震耳欲聾的怒吼聲罵道。
早月嚇到立正站好,諸葉將劍還給她。
「現在是讓你們悠哉替重逢感到歡喜的時刻嗎!看看周遭吧!」
AJ厲聲警告。
戰場是活的——
親衛隊們吃驚地看見英國本部的援軍、卡蒂亞她們穩健派的援軍,再加上此處甚至與亞鐘學園藉由《變遷之門》連結起來,他們重新振作後迅速採取行動。
「灰村跟英國女人交給雷獸!一半人跟我來!另一半去討伐叛徒!我們先處理那邊!」
費盡千辛萬苦才從雷獸尖爪中保護好自己的部隊長,他忽然朝氣蓬勃地下達指示。他露出死裡逃生般的表情往靜乃方向走去,如此一來就不算逃跑,他也不會遭受雷獸襲擊。
部隊長驅趕眼神毫無生氣的少年少女們,他率領半數親衛隊突擊《變遷之門》。
「可惡……」
雖然諸葉打算追過去——
『你不必擔心,哥哥大人。』
卻被早月自信十足地制止。
實際上部隊長以高速猛烈推進的氣勢確實驚人,他已經逼近靜乃。諸葉目前也遭受雷獸的襲擊與阻擋,他根本來不及趕到靜乃身邊。
部隊長發出沉醉在殺伐的笑聲。
「妳想嚇唬我也沒用,我一看就知道,妳們根本不是日本分部正規的《救世主》吧?區區學生竟然跑到大人的戰場上找碴,讓我來告訴妳這麼做下場會如何!」
他以煽動恐懼且威嚇般的方式揮舞高舉過頭的劍。
儘管剛才他表現出丟人現眼的一面,但至不濟他好歹也是俄羅斯窮凶惡極的猛將,是雷帝會將親衛隊一支部隊託付給他的白鐵。
靜乃雖沐浴在他那強烈殺氣下,她仍舊不知道在想什麼般面無表情。
然後,彷彿要替靜乃抵擋這股殺氣般,她面前冒出剛毅沉著的腳步聲,第三人自魔法陣
露臉。
『都還沒準備好就跳進去,妳們步調如此不一致,實在讓我大傷腦筋呢。』這是位身材高眺瘦長,長相耿直老實的男人。
他威風凜凜地站在窮凶惡極的俄羅斯猛將前。
他名叫石動迅。
「剛才你說我們是區區學生吧?」
他以低啞的聲音向部隊長確認。
「是啊,我是說過!你是沒聽清楚嗎?還是說你英文沒學好?」
「我認為你才是沒學好日本的知識吧?」
「啊啊?裝腔作勢的臭小鬼,胡言亂語你留著下輩子講——」
但是部隊長的臺詞卻沒能說完。
石動保持雙臂輕鬆下垂,渾身文風不動的模樣,他全身朝前方放電。
部隊長正面吃下這記反擊,他維持打算揮劍砍人的姿勢觸電後就此倒地。僅僅一擊即分出勝負。
「或許我們確實是學生,但我們同時也是實戰部隊呢。」
石動甚至不瞥對方一眼,他以充滿自信的音調宣稱。
追趕在部隊長身後同為親衛隊的少年少女們一同踩煞車。
簡直就像石動面前有道無形路障。
亞鐘學園實戰部隊隊長•石動迅的實力令人戰慄,任誰也不敢靠近。
在這段期間,援軍也接二連三通過《變遷之門》抵達。
鬼之副隊長齋子、怪力無雙的蘇菲、技藝精湛的丈弦、最敏捷的春鹿,以及龜吉等十二位實戰部隊正式隊員齊聚一堂。
『白鐵全員向前!橫向排列展開防禦陣形!黑魔全員從後方進行火力支援!』
鬼之副隊長一聲號令下,包含靜乃在內的十三人迅速組成陣形。
他們移動速度飛快,隊形卻沒有絲毫凌亂,這全拜平日賣力特訓的成果之賜。
諸葉看見這畫面後,他總算明白早月剛才話裡的含意。
原來如此,看來的確不需要替他們操任何心。
『那群孩子只是被迫參與戰鬥!如果逃跑就會被雷獸吃掉!』
諸葉需要提醒他們的僅止這點。
『——聽到了嗎,各位應該知道該如何應對吧?』
耳聞石動坦蕩蕩的提問,隊員們以齊聲喊口號的形式答覆。
「「「我們是救世之劍!」」」(We are the “Saviors”!)
「「「為了人民、和平與正義而戰!」」」(We are the “Strike” for our people,our peace and justice!)

他們的幹勁旺盛到快直衝天際。
再加上沒參與呼口號的靜乃已經獨自完成結界闇術。
「——失魂喪魄者們伏首於吾等威嚴下。」
她靠顯現出的手杖金屬尾端在地面描繪魔法文字,最後剌下杖柄。
手杖瞬間燦爛閃耀,光輝波動往四面八方散射。
光波遍行戰場各處,最後如幻影般溶解於空氣中。
效果極其顯著。
數以千計的雷獸,牠們的身軀全體光輝衰減,速度減緩,力量也衰退。
若以白鐵比喻,牠們大約衰弱到C級與D級間。
此為源祖之業的闇術《抑制力場》(Suppression Field)。
儘管使用此闇術時無法挪動身體,也無法行使其他闇術,但在這種情況下卻是個價值連城的大魔法。
因此身處戰場另一端的卡蒂亞等人訝異到仰天高喊,「什、什麼!竟然有如此厲害的結界闇術!這根本犯規啦!」
少女以此等分量支配戰場,雖然靜乃身陷無法挪動分毫的狀態,但她佇立的姿態卻優雅無比到令人心蕩神馳的境界。
另一方面,親衛隊卻按捺不住。
『那、那個女人是術者!快想辦法阻止她!』
其中一人指向無法動彈的靜乃大聲喧嚷。
「No!我可不會讓你碰我可愛的學妹一根寒毛!」
蘇菲卻在靜乃前面製造一堵高牆。
拳頭與拳頭相互激烈撞擊,波濤洶湧的前胸劇烈晃動。
這名亞鐘學圜首屈一指的強壯白鐵猶如城塞鐵門般堅守中樞。
戰況就此徹底轉變。
原本包圍諸葉的俄羅斯陣勢,目前卻遭到穩健派與實戰部隊夾擊。
親衛隊原先打的如意算盤是,比起棘手的S級諸葉,乾脆先解決他們,但親衛隊卻遭受強烈抵抗而狼狽不堪。
穩健派驍勇善戰的英姿只能以驚人一詞形容。
過去畏怯雷帝恐怖政治的日子,穩健派士氣高昂到彷彿要一掃過往積怨,他們徹底壓制對雷帝的恐懼唯命是從的親衛隊,更別提因靜乃的《抑制力場》而弱化的雷獸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實戰部隊的英姿更加懾人,甚至可以用充滿威嚴來形容。
他們雖是學生卻也非學生。
因為他們遠比日本分部正規《救世主》狩獵過更多《異端者》,也就是所謂日本分部自豪的主力部隊。
丈弦率領的白鐵部隊在互相合作下,他們一邊保護同伴同時也透過《鎮星》讓少年少女們無力反抗,接著齋子率領的黑魔部隊再靠闇術,將打算吃掉他們的雷獸掃蕩殆盡。
石動以親衛隊為對手。
石動相當罕見地將部隊指揮權交給丈弦,他則獨自以戰士身分痛快一戰。
『老實說!我身為一位學長、一位隊長、一個男人,灰村同學卻不打算找我商量,我覺得自己實在很沒面子!』
我就在這裡。
我並非礙手礙腳的累贅。
我要讓眾人更清楚自己的強悍。
石動以如此陰氣逼人的模樣揮灑《螢惑》與《太歲》,他以此蹂躪親衛隊,甚至光憑餘波即將雷獸猶如碎屑般沖散。
然而,最後一人終於抵達戰場。
『俄羅斯的孩子們,聽好……』
飽含悲傷情感的俄語申訴響徹戰場。
經由《變遷之門》現身的人是蕾莎。
她在胸前握拳,她以柔和的表情對被強迫戰鬥的少年少女們訴說。
『我叫艾蓮娜˙阿爾莎薇娜,我是以「食人魔」揚名於你們之間的女人……不過那位「食人魔」已經不復存在,「食人魔」當我前往日本與灰村諸葉一戰後就已經滅亡……我重生為單純的艾蕾娜……是諸葉告訴我說能夠獲得重生……』
過去那位舉止與口吻總令人聯想到機械的蕾莎,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這次我打算將我的這份心意分享給你們,捨棄過往獲得重生吧。你們絲毫不必擔心,諸葉與日本的各位,大家都會在這裡保護你們。然後,我希望你們也能變成為了保護某人而戰的人。』
這是毫不掩飾且真心誠意的率直話語和演說。
正因為如此才能打動人心。
四散於戰場上的少年少女們捨棄武器。
他們為了保護同為夥伴的其他少年少女,有的開始與親衛隊及雷獸戰鬥。
『混、混蛋,居然連你們都變成叛徒。給我去死,你給我去死以儆效尤吧啊啊啊!』
其中一名親衛隊員勃然大怒,他朝一位捨棄武器的少年奮力揮劍。
『……我豈能讓你得逞。』
優莉敞開雙掌朝向那名親衛隊的男人。
男人忽然被看不見的手掌壓扁般,當場呈大字型親吻地面。
此為重力使的《螢惑》造就的結果。
實際上優莉的實力同樣深不見底,她甚至能夠輕鬆揮舞比身高更高聳的劍,好將親衛隊與雷獸一併掃蕩殆盡。
喧嚷不已的戰場上,石動格外大放異彩。
親衛隊的數量與雷獸的數量正確實減少。
那群少年少女也全體放棄戰鬥而加入我方。
諸葉眺望此等光景,他的內心充滿無止盡的感激與歡喜。
由於大批人前來助陣,俄羅斯包圍攻擊的聲勢也極速衰弱,諸葉也才游刃有餘到能夠心懷感動。
「喂,你也差不多夠了吧?」
為避免讓諸葉老是浸淫在感激中,他背後傳來斥責聲。
與石動和優莉同樣如鬼神般奮勇戰鬥的戰士還有一位——
AJ板起臉孔抬了抬下顎。
究竟是指什麼事差不多夠了,不必明言諸葉也懂。
『我可是靜乃叫我才來的喔。』
『我們已經得到副隊長閣下的許可,我們將前來掩護諸葉。』
此時正好春鹿與蕾莎都來到諸葉身旁。
諸葉俐落地使一個眼色後說道——
「我出發了。」
諸葉向AJ搭上一句話。
「你可要給我痛扁那個女人一頓,給她來一發大快人心的絕招,這次你也讓我痛快見識一回吧。」
AJ頷首回應諸葉的話。
諸葉將後方交給他們,他自己則向前邁進。
他朝雷帝所在的宅邸前進。
諸葉揮劍劈開已經徹底鬆懈的包圍網。
三位少女掩護他。
當蕾莎一揮魔劍,雷獸們就慘遭吞噬。
春鹿活用速度牽制親衛隊,搶得先機朝親衛隊揮劍,並接住對方的劍刻意陷入短兵相接的情況,再由諸葉以《剛力通》攻擊對手毫無防備的軀幹,親衛隊因此被打飛至遙遠彼方,兩人搭檔迅速闢開一條通路。
不過最令人瞠目結舌的卻是早月。
金色通力蕩漾在她全身與手裡的劍,每當她遇見一隻魔獸就將其砍倒。
看來敵人只有這點程度的話,諸葉能徹底安心讓她放手一搏。
早月究竟是何時讓力量如此穩定?
而且曾幾何時她竟然已經學會《太白》?根據諸葉所知,早月即使練習《太白》進展也不順利。
「嚇你一大跳吧?這小妮子在這一星期內突然就變強了呢。」
春鹿察覺到諸葉訝異不已的視線,她噘起嘴說道。
「哈〜哈哈!我的才華總算開花結果囉!」
早月邊跑邊靈活地擺起架子,她的鼻子簡直變得像小木偶。
「白鐵的《源祖之業》很仰賴感覺,跟武術相同,最後都是全憑天賦的世界。白鐵某天突然抓住訣竅,極速成長的情況也是稀鬆平常之事。」
諸葉深刻同意蕾莎這番有弦外之音的話。
「先前跟蘇菲學姊戰鬥過後啊〜總覺得整個人突然多了份自信呢〜」
早月沒持劍的那隻手抵住臉頰,她邊跑邊靈巧地扭動身子。
此時雷獸正巧襲向早月,諸葉揮劍一閃以保護早月。
諸葉撤回前言,她果然還是很靠不住。
「不過我覺得最開始的契機,果然還是來自諸葉教我保持自然的訣竅,呵呵❤」
「咦,那是怎麼回事?我也想知道,能變強的話我也想知道!」
「目前還在戰鬥中,妳們兩位要聊天也等晚點再聊。」
早月與春鹿被蕾莎斥責,兩人嚇得瞇緊雙眼。
不知不覺間四人已經將包圍網闢開一條道路,他們往外奔馳。
儘管雷獸們轉身前來追趕他們,但四人卻利用《神足通》將雷獸甩開。
距離雷帝的宅邸已經不到三百公尺。
他們彼此互使眼色,示意四人圍在一起繼續奔跑。
但是
諸葉突然聽見前方有個細腻女聲,這聲音好似在來回撫摸諸葉的耳朵。
他感到戰傈。
這是媚惑人心的沙啞嗓音,諸葉不曉得這惡寒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全身似乎因感受到什麼而寒毛直豎。
諸葉忍不住停下腳步,其他三人也一樣。
女人的聲音逐漸擴大。
是歌聲。
雷帝在宅邸陽臺的王座前起身歌唱,她的歌聲甚至連此處皆能耳聞。
伴隨音量越發提升的歌聲,氣氛反倒更加閲寂無聲。
戰爭的喧囂彷彿都遠在天邊。
隨後追趕而來的雷獸都停止追擊,牠們似乎在害怕什麼般當場四處打轉。令人厭惡的歌聲,蠱惑人心的歌聲,這是簡直猶如魔女的歌聲。
在這萬籟倶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戰場上,僅有瓦西莉莎的歌聲妖異迴盪。大氣配合她的旋律喧囂,雲霞配合她的音律流動。
他們的頭頂再度有烏雲捲動。
這片烏雲猶如魔女緩緩攪動大鍋。
天蓋敞開大洞,周遭的雲朵皆被吞噬。
大洞深處閃爍數量多到荒謬詭譎的雷光,雷光馳騁的模樣猶如蛇的巢穴。
「那、那是怎麼回事!」
春鹿仰望,她不斷搓著冒滿雞皮疙瘩的手臂。
「那、那是她在虛張聲勢而已!」
早月邊顫抖邊逞強。
蕾莎不發一語,她以充滿警戒的眼神凝視天際。
「要來了……」
諸葉警告後,大洞深處立刻爆發驚天動地的魔力。
視野灼燒。
從天際大洞降臨的光輝彷彿要將大地焚燒殆盡,光芒如此剌激著諸葉他們的視網膜。
四人以手臂遮臉,他們讓通力疏通雙眼以抵抗眩目強光。
平常人或許會就此失明,這就是如此劇烈的光輝。
諸葉用被通力保護的雙眼一瞥,他窺見光芒的激流。
光芒宛如違背自然現象般在地上停滯且凝固,無數星火爆炸後開始改變樣貌。
自天際揮灑的落雷幻化為帶利爪的野獸——
從天而降的光芒激流轉化為身高超過十公尺的巨人。
它彎下腰,從遠如雲霄般的位置以沒有眼鼻的面孔睥睨諸葉他們。
「「噫。」」
早月與春鹿按捺不住恐懼抱成一團。
她們仰望彷彿在凝視自己的雷電巨人,她們渾身不停顫抖,甚至連牙關都咬不緊。
「連我的魔劍可能都無法吞噬殆盡那東西。」
蕾莎無比冷靜沉著且判斷迅速。
「對地包圍網完備,對空迎擊完備,順便連頭目都準備周全,她還真是無微不至呢。」
諸葉再次對禁咒的惡劣與凶惡程度重新產生體認,他對此感到束手無策。
這附近應該也勉強還在靜乃《抑制力場》的效果範圍內,不過這闇術對雷電巨人似乎不起作用,或者它可能是戰鬥力由一萬被弱化為九九九〇而已。
正如同沒有人類會趴在地上顧慮一隻隻東奔西竄的螞蟻,禁咒造就的巨人也絲毫不將諸葉他們的狼狽模樣放在眼裡就開始移動。
或許是因它的身體是由雷電構成而沒有重量,它朝諸葉他們走來的每步都沒有腳步聲。
明明是如此巨大的身軀。
再加上單調的面孔完全看不出它在想什麼。
然而這些要素卻醞釀出異樣魄力,即使見識過眾多《異端者》而徹底鍛鍊過心臟的諸葉也感受到強烈衝擊。
無臉巨人代替咆哮,令震耳欲聾的雷鳴作響。
它突然在虛空中橫揮粗壯手臂。
僅止如此就掀起風暴,諸葉他們沐浴在風速數十公里的強風下,甚至得利用《剛力通》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
而且這強風不過是附帶品!
巨人不暇思索揮舞的手臂迸散出大量雷電,宛如下勾投手拋擲的直球在勉強擦過地面的高度筆直奔馳,巨人以和它龐大身軀相稱的粗糙手法往別處投擲雷電,光是餘波就在諸葉周遭颳起風暴。
雷電砲彈繼續往卡蒂亞那邊迅速飛去,砲彈掠過穩健派的布陣側邊,明明沒打中,卡蒂亞他們卻接連不斷被吹倒地,陣形因此崩壞。
若是這記雷電砲彈直接命中的話,威力何其驚人。
氣勢強盛的砲彈不知停止為何物,它以旁若無人的姿態貫穿遙遠彼方,蹂躪大地。
砲彈將途中撞見的一切事物全數焚燒殆盡。
它將葉卡捷琳堡郊外的遼闊針葉林筆直劈開,湖水蒸發,直擊烏拉山脈後總算停止。
數座群山被貫穿,形成一條隧道。
若非有烏拉山脈這座質量非比尋常的天然屏障在,實在難以想像究竟會出現多大損害。
諸葉邊打寒顫邊下定決心。
他不能放任這種東西不管。
他連分秒都不能猶豫。
他的意志彷彿在替他喝采般,他頭腦深處有類似星火的東西無數次綻開。
「那傢伙由我解決,後面可以交給各位嗎?」
諸葉以壓抑的聲音拜託少女們。
諸葉往後方瞥一眼,雷獸們彷彿經過剛才巨人的一擊鞭策後再度充滿活力,牠們瘋狂奔走,雷獸們朝諸葉他們的方向再度展開追擊。
早月與春鹿回過神,她們不再抱成一團。
「當當、當然可以放心交給我們!」
「我、我會試試。」
「了解。」
早月她們三人給完三種答覆後,就前去迎擊從背後追來的雷獸們。
諸葉因為信任才拜託她們。
不對,值得信賴的人絕對不只早月她們。
AJ、靜乃、實戰部隊的大家,以及穩健派重整好態勢的各位,他們全體都去引誘依舊為數眾多的雷獸們。
諸葉再次對他們所有人感激不盡——
他總算能專心於自己該做的事。
他總算能專注於只有自己才能辦到的事。
「既然是妳先使用的,那我可不接受抱怨。」
諸葉伸出左手食指。
他越過巨人所在的彼方,指向在陽臺王座持續吟唱妖嬈歌聲的瓦西莉莎。
然後他的指尖在虛空中拖曳出一根藍白光芒的線。
「綴寫——」
諸葉的指尖沒有絲毫凌亂地描繪出太古魔法文字。
一行、兩行,轉瞬間增加。
每伴隨咒文新增一行,闇術的難度也以階乘式增加。
他需要極限的專注力、極限的技術、極限的魔力。
諸葉將自己目前擁有的一切全數融合。
在他腦內深處有某種類似星火般的物體斷斷續續閃爍,宛如神經突觸般結合。
他吸氣,伴隨響亮的說話聲吐氣。
這麼做是為了讓專注力更加集中,為了更順利驅使技術,為了更淬鍊魔力。
詠唱。

萬物起源於水。
萬物終將回歸於水。
水意即生亦為死。
水既為分娩萬物之母同為吞噬萬物之蛇。
萬物流轉        連時光亦無以違背此洪流。
宛如浮舟擺盪於大川        終將同遭吞噬。
嗚呼        此為無常無情天理。
然而這份無情與無常                也將受到平等愛護。
母親容顏早已忘卻。
此身化為蚺蛇                張口吞盡十億萬土。
無以填滿的永劫空虛。
無以厭倦的永劫喜悅。
萬物        流轉        當回歸於我腹。

諸葉面前拓展宛如龐大算式的魔法文字。
他彷彿要將之扔出般揮舞拳頭。
此時,猶如瀑布般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自四面八方轟鳴。
周遭大地斷裂,噴發的水流宛如長矛直衝天際。
或者該形容其為猶如支撐天蓋的莊嚴梁柱,水柱源源不絕噴出。
接著,周遭一帶忽然沒入水中。
地盤同時下沉。
此為超越天災領域的天地變異。
由上方俯瞰的話應該就能輕易明白,以諸葉為中心有數十根宛如梁柱的逆流瀑布呈同心圓狀聳立。噴發的水流在周遭形成池塘甚至湖泊,噴竄速度異常迅捷到猶如快播中的影片。
水柱的點與點更連成線,化為圓環狀的河川侵蝕內外,令此處形成形似內海般的樣貌。
早月她們因不知發生何事而陷入惶恐,水流三兩下即淹沒至她們膝下。
諸葉利用《文曲》佇立於水面上。
諸葉在這片波浪喧囂與宛如生物蠢動的激流中泰然自若地站立。
不論是面對逐漸下沉的大地,抑或逐漸醞釀出的汪洋,諸葉都無動於衷。他以水神支配大海般的超然態度,凝視與神為敵的無臉巨人。
巨人以每步都掀起波浪的姿態步向諸葉。
它再次以粗壯手臂投擲雷電砲彈。
早月與春鹿發出悲鳴,蕾莎則倒吞一口氣。
諸葉始終保持自然。
諸葉依舊保持超然態度,他利用腳尖輕敲兩次腳邊的水面。
於焉,告終。
其中一處水面激烈竄升,宛如水構成的蟒蛇向上延伸。
水流類似觸手般捲住巨人的手臂並將其拘束,巨人變得無法揮臂掃蕩。再出現一道水流形成的觸手纏住巨人頸項。
第二、第三、第四根觸手從水面延伸,將巨人的身軀重重束縛。
巨人難以忍受地不斷掙扎,但觸手仍舊堅決拘束巨人。
不如說巨人反倒被觸手拖進水中。
巨人的抵抗更上一層樓。
水流好似擁有生命的軟體動物,只是一個勁平淡地增生拘束巨人的觸手。
眼前出現猶如怪獸電影般的光景,無臉巨人與擁有生命的水流正在互鬥。其本質為諸葉的魔力與瓦西莉莎的魔力在拔河。
雷帝在陽臺披頭散髮地歌唱。
她發出簡直像要盡可能榨乾魔力的尖銳嗓音。
諸葉以超然的眼神眺望她宛若鬼女般的樣貌。
形勢逐漸分明。
就如同水流自然會往低處流一般明瞭——
拘束巨人的觸手單方面增加,而巨人的抵抗也正確實衰減,最後巨人一邊轟響代替瀕死悲鳴的哀戚雷鳴同時沒入水中。
而且,不僅如此。
擁有生命的水流仍舊充滿飢渴,觸手更往天際延伸。原本理應因瓦西莉莎的禁咒而將地表永久封閉的雷雲天蓋,被水流好似摘棉花糖來吃一般,從角落開始逐漸遭到吞噬。
身處陽臺的瓦西莉莎整個人跌回王座。

禁咒保持者與禁咒保持者戰鬥——
第十三階段闇術與第十三階段闇術彼此衝突——
結果並非兩敗倶傷,而是單方面慘遭擊敗——
這對《救世主》而言將是歷史性事件。
策略運用上更勝一籌的水之禁咒——
亦即為灰村諸葉的第二樣固有祕法。



爾後白騎士組織將其命名為——
創造魔海的《吞噬世界之蛇》(Uroboros)。

©

瓦西莉莎以沙啞嗓音嘟噥。
「騙人……」
她將沉重的身軀拋向王座,她以僵硬的眼神凝視戰場。
她渾身猶如被惡寒侵蝕般顫抖。
自己的臣子們理應是窮凶惡極才對。
自己的禁咒理應是強大至極才對。
為了必勝,她甚至備妥將菜鳥當棄子的策略。
然而結果如何?
攤開在眼前的這片難堪景象又該如何解釋?
親衛隊與菜鳥們降伏於叛徒與區區學生。
她利用禁咒催生的怪物們全體被灰村諸葉以禁咒創造出的汪洋吞噬。原本她屬意的景色全數幻化為令人作嘔的海平面。
不僅如此,甚至連這座宅邸都因為地層下陷而變成大海藻屑。
瓦西莉莎覺悟。
全部的一切,沒錯,一切的一切都被不過影隻形單的灰村諸葉擺平。
「快、快逃啊!」
「這裡已經不行了……」
「帝國已經完蛋啦!」
當瓦西莉莎耳聞親信們慌張失措的聲音,她總算回過神來鞭策自己的精神與肉體——
「站住!你們打算跑哪去?」
她激昂斥喝,可是沒有任何人回答雷帝陛下的質問。
親信們只顧四處逃竄。
「何等狼狽,你們是不愛護性命了嗎!」
「妳很囉嗦耶,給我閉嘴!」
其中一位親信回嘴怒罵瓦西莉莎時,她大吃一驚。
一瞬間,她的思緒還無法追上親信的話語。
直至方才還為了討好雷帝陛下而滿口阿諛奉承的嘴巴,竟會突然粗魯地謾罵她。
瓦西莉莎屈辱顫抖,她的臉色染成又黑又紅,手裡緊握幾乎快被捏斷的扇子。
「你們……你們以為哀家是何許人也!你們給哀家謹慎回答!」
「誰理妳!老實說,比起妳我覺得灰村還更可怕!」
瓦西莉莎緊握在手中的扇子掉落至膝頭。
她的身體因憤怒無法遏止顫抖。
「哀家至今為止明明不斷提拔你們!還對你們寵愛有加!你們這群忘恩負義之徒!」
她的謾罵仍不止歇。
她面向親信們四處竄逃的後背,直到最後一人的身影消失為止,她都不斷高聲惡言怒罵。
此時——
『暴君最後的下場可真悽慘。』
她耳聞那可恨的男聲。
瓦西莉莎瞪向王座正前方。
灰村諸葉遠在二十公尺前方悠哉朝瓦西莉莎漫步。
他宛如行走於地面般緩步水面上,他每步都蕩漾出細小波紋。
水位已經與陽臺高度無異,兩人的視線高度幾乎毫無分別。
『閉嘴!哀家尚未落敗!』
瓦西莉莎以英文怒罵,她任憑怒火開始詠唱與綴寫第九階段闇術。
諸葉即使看見這畫面,他仍舊保持悠哉步伐。
傲慢的愚昧之徒!
你就再領教一次吧!
瓦西莉莎編織闇術以催生出的蒼電之龍朝諸葉釋放。
諸葉即使看見也不打算避開。
(不對,他只是無法避開!)
瓦西莉莎的嘴角描繪出殘忍又悽慘無比的笑容。
她妄想能將諸葉燒成焦炭好令他殘酷死去。
但是蒼電之龍在對諸葉露出獠牙前,海面忽然浮出水流大蛇從旁將之一口吞噬。
軀體以水構成的異形大蛇倏地再度溶解於汪洋中。
隨後現場簡直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般寂靜。
瓦西莉莎訝異地張大嘴,她頓時神情恍惚。
諸葉不顧瓦西莉莎只是揮劍一閃,陽臺扶手被劈開,他從水面步上陽臺地板。
瓦西莉莎神智恢復清醒後——
『……這就是……你的禁咒嗎……實在相當了不得,哀家賜予你犒賞代替參觀費吧。』
她邊顫抖邊大放厥詞。
位於半空中的扇子獨自擴張後燃燒,扇子膨脹後化為火鳥。
其熱量灼燒並扭曲大氣,隨後幻化為充滿威嚴且被熱流包覆的妖鳥。
『此為哀家的固有祕寶——是毀滅三座城鎮的魔鳥,牠是哀家利用靈魂製造的祕藏《魔像》。這也算相當有看頭吧?是吧?這就是犒賞,你就當作旅遊見聞帶到陰曹地府去吧!』
離開水面的諸葉已經不再受到水之禁咒的守護。
瓦西莉莎如此解釋給自己聽。
若是這招也不奏效,自己就確實束手無策。
火鳥宛如乘著瓦西莉莎依賴般的心情舒展紅蓮羽翼。
火鳥以不亞於《神足通》的速度襲擊諸葉。
儘管諸葉看見瓦西莉莎祕藏的《魔像》,依然保持悠哉腳步。
只是他背後出現三位躍動的諸葉。
這三人猶如舞動般揮劍,火鳥被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劈成三塊後炸裂。
此為源祖之業的光技《貪狼》。
分身即刻消失,只殘留仍舊向前邁進的本尊。
然後,諸葉總算抵達瓦西莉莎眼前。
諸葉跨越日本海,跨越西伯利亞,跨越分局長們攜手並進的迎擊,跨越瓦西莉莎的一切王牌,總算抵達此處。
『幹、幹得漂亮……幹得實在漂亮……』
瓦西莉莎甚至連聲音都在顫抖,但她仍舊拚盡全力虛張聲勢。
『你、你來、領賞吧……這次是、真正的犒賞……哀家可非連貨真價實的勇者都不願意讚揚的……毫無氣量的君主。』
瓦西莉莎仍舊端坐於王座,她自視甚高地以絲毫不懂阿諛獻媚為何物的眼神仰望諸葉。
『你、你想要什麼……?不必客氣儘管講吧,好嗎……?』
她開口詢問,諸葉也不答覆。
諸葉僅以輕蔑眼神俯視瓦西莉莎。
『好嗎?好嗎……?你講點什麼吧,保持緘默哀家可不瞭解你的意思,是吧……?』
瓦西莉莎在王座上如同少女般顫抖,她的態度轉為謙遜。
畢竟她不曉得諸葉的劍何時會飛向她。
畢竟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會人頭落地。
她已經使出渾身解數。
她如同渾身鍍金剝落般忘記要虛張聲勢。
瓦西莉莎失去幹勁,她難以按捺地淚眼涔涔。
『哀家發誓絕對不會再對你出手,不僅如此,要哀家成為你的靠山也成。所以拜託你,請你別再動手......』
瓦西莉莎在王座上縮成一團,她淚眼婆娑地哀求。
見此畫面,耳聞求饒言詞的諸葉開口道。
『絕不饒恕部下的失敗,一股腦肅清部下的妳居然在替自己求情?』
諸葉以打從心底蔑視她的口吻說道。
『⋯⋯』
瓦西莉莎語塞。
她打算替自己辯解,腦內盤根錯節,但她卻想不出任何辯駁之詞。
『你、你所言極是,正是如此,畢竟任何人都疼惜自己……』
她沮喪地承認自己的過錯。
諸葉輕聲發出嘆息,把更加輕蔑的眼光投向瓦西莉莎。
瓦西莉莎抬頭看向諸葉,她持續懇求。
『你也並非厲鬼吧……?你也能理解哀家的心情吧……?』
任誰都不想失去性命。
不對,硬要說的話,就連能夠為所欲為的權勢,任何命令皆唯命是從的臣子,想要的事物都能盡情得手的奢侈生活,成為這一切條件基礎的帝國——
所有的一切對她來說都無可取代,她不願失去這些人事物。
奇怪的並非唯獨瓦西莉莎一人。
任何人不皆是如此?
『求求你……盼你理解……望你諒解……』
因此瓦西莉莎毫不掩飾,她露骨乞求諸葉。
不過——

『哀家珍視的事物,請你別從哀家身邊奪走……』

這番臺詞——
卻出自瓦西莉莎之口。
諸葉神色倏地改變。
他表情劇變。
瓦西莉莎的雙眼訝異地瞪到不能再大,她的身軀因恐懼縮到不能再小,她甚至無法喘理應不及弱冠的少年,他的表情竟然憤怒到宛如荒神(註6:三寶荒神,為日本佛教特有的護法神之一,形象多為三面六臂、頭髮倒豎、神情憤怒。)顯靈——
諸葉正是流露出會令人錯看成如此的表情。
諸葉右手抓住王座扶手。
「噫。」
瓦西莉莎體驗到諸葉憤怒火焰燃燒所帶來的壓迫感,她感到越發難以喘息。
諸葉左手抓住另一側扶手。
「嗚嗚......嗚......嗚嗚。」
無處可逃的瓦西莉莎幾近昏厥。
諸葉彎腰,他展露出猶如將舉世間一切憤怒都塗遍整臉的恐怖表情,逐步逼近瓦西莉莎。
『為什麼?』
儘管諸葉只是喃喃低語,這卻比任何怒罵聲都更令瓦西莉莎畏懼。
『為什麼如此簡單的道理妳就是不懂?』
瓦西莉莎很想答覆,若是能逃離此處的話她願意答覆任何疑問,但是她卻不明白這道問題的意思,因此她只能抗拒似的搖頭。
諸葉嘆息。
任誰都明白的道理,他卻彷彿在教導無法理解如此簡單道理的愚昧孩童般,他以教誨似的口吻對她說道。

『既然自己的事物不想被奪走——就別奪走他人的。』

瓦西莉莎自王座滑落,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猶如徹底暴露出自身弱點般四肢無力,她開始啜泣。
『哀家不想死……也不想失去帝國……』
瓦西莉莎領悟到這個男人的價值觀,那份價值觀和她的行為徹底水火不容,她明白他肯定不會寬恕自己,為此她已經無言以對。
她邊顫抖邊等待自身死期。
諸葉究竟會如何處死自己?
瓦西莉莎畏怯判刑的意識似乎令時間感覺變得相當漫長。
實際上一切不過發生在頃刻間。
似乎連靈魂都一併燃燒的憤怒火焰卻冷不防逐漸遠離。
瓦西莉莎凝視前方,她以支離破碎的視野確認。
諸葉的背影和他來到此處時同樣緩步遠去。
她難以置信。
『你願意……原諒哀家?』
她簡直難以置信。
此刻情況若是以瓦西莉莎來說,她無疑會殺死對方。
希望與絕望各半胡亂攪拌在一起,瓦西莉莎以卑屈的視線望向諸葉的背影。
『我可沒原諒妳的意思。』
諸葉背向瓦西莉莎,他那彷彿比俄羅斯嚴冬更寒冷的聲音令她渾身僵硬。
『雖然我認為妳應該向蕾莎道歉,可是要我期待妳有誠意也只是無稽之談吧?所以已經夠了,不過我也不會原諒妳。』
『已經……夠了……?』
『是啊,打從一開始我就只是想讓妳知道,對我珍視的人們動手會有什麼下場,只要把這點深刻烙印在妳心底就已經足夠。』
諸葉以輕蔑的口吻說道,奇妙的是聽起來卻不像謊言。
究竟是多麼誠實的人類,才能辦到這種事呢?
瓦西莉莎沒有絲毫頭緒。
『妳剛才說過不希望自己的帝國被奪走吧?』
『是、是的......所言甚是......』
『如果妳真的不願意帝國被奪走,就自己好好保護,好好認真思考保護自己的國家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的意思是……哀家的做法錯了嗎……?』
『妳就是因為不明白這點才會失敗。』
諸葉乾脆斷言。
『妳捨棄堅持,去找愛德華這種人請教吧。』
瓦西莉莎居然被比小一輪以上的年幼孩子講道理,卻連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妳就銘記在心,若是妳依舊毫無改變,那我還是會認為妳的帝國能輕易奪取,下次我就真的會搶走。』
諸葉只有一次停下腳步並回首道——
『妳也是S級吧?妳重視的事物,就自己保護好給我看吧。』
他以冷若冰霜的視線瞥一眼後就此離去。
瓦西莉莎當場癱坐在地。
她明明好不容易撿回一命,卻絲毫沒有喜悅的氣力。
她不僅徹底懾服於諸葉的力量,最後甚至被他教導何為正道,簡直無地自容。
『是哀家……徹底輸了……』
她只能認同。
筋疲力竭的瓦西莉莎初次品嘗敗北滋味,她將這滋味伴隨嘴脣同時緊咬。

 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諸葉被嚴厲訓斥一番。
他被迫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宴席佳餚明明就近在咫尺地整齊排列於餐桌上,他卻不得不先放在一旁。
蘇菲與龜吉早已開始狼吞虎嚥,諸葉卻只能怨恨地眺望他們。
「別東張西望!」
然後他的腦門被敲上一記。
「喂,諸葉你怎麼啦?你怎麼從剛才就保持沉默,你也講點什麼吧?啊?我的意思是說你差不多可以開始講講藉口啦!」
斥責諸葉的是位美人女僕。
但是她的嘴超壞。
她用力睜開單眼死命瞪人的魄力已經屬殺手級別。
這位自然是連哭泣的孩子都會閉嘴的英國瘋狗•AJ小姐。
「……我沒什麼好辯解的。」
「你這小子,你不會以為受人欽佩就代表被原諒了吧?只要反省過就會被原諒,你不會在想這種天真的事吧?啊啊嗯?」
「唔……J
面對AJ尖銳的究責,諸葉發出被戳中要害的呻吟聲。
她抓起諸葉左右兩側的肩頭。
「我說安琪拉,既然諸葉也替這件事感到後悔,我想妳也差不多該饒過他了。」
「既然雷帝也使用禁咒,我認為以牙還牙也是情非得已!」
靜乃與早月替諸葉辯護。
在她們身後還有蕾莎與春鹿這對嘴笨搭檔膽顚心驚地守在一旁。
「諸葉先生啊,你不覺得被四位女人袒護很丟臉嗎?」
「唔……」
AJ無論何時何地都很嚴厲。

他們身處位於葉卡捷琳堡市區卡蒂亞的別墅。
不僅打敗雷帝一派,己方甚至沒出現一名犠牲者,於是卡蒂亞笑容滿面地說「今晚就來盛大慶祝吧!」以此招待諸葉全員一行人。
由於校長(據推測應該是日本那邊情況也變得很慘烈所以才會解除)的《變遷之門》同樣位於海底,無論如何,反正他們到明天為止都沒有回去日本的手段。
於是實戰部隊與穩健派乾脆開始加深日俄情誼。
其實到這步為止都還算好。
來吧!接下來就要辦宴會囉!後來演變成這種場面。
不知為何AJ居然穿起女僕裝扭扭捏捏地對諸葉講道「咳咳,今天你確實大功一件。」
此時早月竟然接一句「嗯,諸葉的禁咒真厲害!都製造出一片汪洋了呢!」

經過早月這句話揭穿後,諸葉就變成現在這種下場。
「至少今天要好好犒賞你一番。」
美人女僕原本對諸葉如此溫柔地講道。
「我今天絕對要狠狠痛罵你一頓!」
結果她卻齜牙咧嘴地瘋狂發火。
「我原本也覺得很奇怪!畢竟荒野突然冒出大海!但是我想應該不可能才對!你不可能會陷害我們這群跑來助你一臂之力的援軍!你不可能做出這種險些溺死我們的事情!我原本堅信那是雷帝不分敵我想排除所有人才設的陷阱!」
「……可是那水不會襲擊對我沒敵意的人。」
「你這傢伙的意思是都要怪我自己不會游泳嗎啊啊啊啊!」
「既然如此妳只要使用《文曲》就好了吧?」
面對惱羞成怒而高舉手臂的AJ,諸葉則表示NO!NO!地搖頭。
諸葉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把火冒三丈的AJ不擅長的事說溜嘴,他甚至沒察覺自己受周遭人竊笑。
早月忍住不笑噴出來說道——
「妳就原諒他吧!畢竟也不能放任那種巨人不管啊。」
「不許頂嘴!」
不知為何卻是諸葉挨一記揍。
「……妳剛才明明就叫我講藉口。」
「啊啊嗯?強辭奪理的是這張嘴嗎?啊?」
AJ彎腰用拳頭在諸葉臉頰兩側轉來轉去。
然而諸葉比起感受痛覺,反而先目睹到AJ那對搖來晃去的胸部,他不曉得視線該往哪擺。
「你也知道為何禁咒會被命名為禁咒吧?你知道那是因為未經許可就禁止使用的緣故吧?你在學校也學過吧?因為你的緣故俄羅斯的地圖都要重畫啦,你說這該怎麼辦!剛才跟我聯絡上的俄羅斯政府可是氣到怒髮衝冠,畢竟他們國內突然增加內海,你說這該如何對媒體解釋?要不要把那片海命名為『灰村海』啊?」
「……只有這點拜託妳饒過我。」
「晚點你去看衛星照片給我用力反省!」
「……好的……對不起。」
諸葉失落地垂頭喪氣。
接著AJ用單眼偷瞥他的態度。
然後她刻意咳嗽兩聲來清喉嚨——
「好、好吧,看來你也已經充分反省過,我想差不多也可以饒過你了。之後要是日本分部追究起責任,你就解釋說已經被我狠狠教訓過就好,我想主人肯定也會幫你講話。」
「哦哦……」
諸葉以彷彿看見女神般的態度仰望AJ並發出感嘆聲。
他沒料到這頓訓話竟然是出自如此體貼的理由!
原來這並非只是要欺負他而已!
「她是個好講話的人真是太好了呢,哥哥大人。」
「沒想到安琪拉竟然是如此溫柔的人……雖然我猜她該不會是吃到什麼怪東西,反正這件事總算先告一段落。」
早月與靜乃從諸葉左右兩側摟住他的肩頭,一同替他感到喜悅。
「我才沒吃什麼怪東西!」
儘管AJ再度火冒三丈,諸葉仍對她敬愛有加。
「既然要吃東西就趕緊來享用大餐吧,我已經餓得頭昏眼花。」
「這些都是我沒見過的菜餚,我認為很值得期待。」
春鹿與蕾莎從諸葉左右兩側拉起他的手。
剛才有事離席的卡蒂亞也總算回來——
「沒錯沒錯,俄羅斯政府那邊我們會負責處理好,灰村先生你免操心,不必客氣儘管大吃一頓。」
她對諸葉說出一番可靠的話。
「謝謝妳,我開動囉。」
「事到如今反倒變成因為危險被留下來的摩耶很可憐。」
「打包點伴手禮給她就好啦。」
早月、靜乃、蕾莎、春鹿含諸葉等五人,圍在餐桌前閒話家常。
這是場自助餐形式的宴會,所有人都能盡情拿走想吃的食物。
實戰部隊的其他成員早就吃到心滿意足,他們已經與穩健派的人們進入歡談模式,特別是包圍丈弦學長的女性人數相當驚人。蘇菲則依舊展現永無止境的食欲,跟她一爭高下的龜吉已經臉色鐵青,他邊呻吟邊由竹中照料。
石動與齋子倒有點可憐,他們離席後就沒回到宴席會場。他們身肩隊長與副隊長的職責,在沒有與日本相關各部會打完報告電話前,他們無法回來享用美食。
這裡大致上是個氣氛良好的宴會場。
四處都在歡笑暢談。
在這樣的氣氛中,AJ卻與卡蒂亞持續聊起複雜的話題。
「雷帝的情況如何?」
「她意志很消沉,彷彿變成一具空殼似的,我想應該是因為太害怕灰村先生的緣故。她竟然會以謙卑的態度問『是哀家做錯了嗎?』害我當下簡直噁心到雞皮疙瘩掉滿地。」
「妳別覺得噁心啦,這不是好徵兆嗎?」
「啊哈,我開玩笑而已。現在是優莉在陪她聊天,雖然她的個性很有問題,但是以能力面來講,她確實是俄羅斯必不可缺的人才。假如又有弩級《異端者》出現,沒有那個人的禁咒我們也很傷腦筋,所以她能改頭換面自然最好不過,但誰曉得結果會怎樣。」
「總之今後會是你們穩健派成為中樞來運作俄羅斯分部吧?」
「嗯,形式上還是瓦西莉莎小姐擔任分部長,但實權則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也已經獲得她的許可,妳能幫我傳話給愛德華爵士嗎?就說過去的事還請他既往不咎,今後若是我們間能和平共處就好囉。」
「我明白了,我會轉告他。」
俄羅斯分部與英國本部代表在此處堅定握手言和。
現場湧現熱烈掌聲。
諸葉也致上盛大鼓掌。
「謝謝各位、謝謝各位——我說灰村先生明明就是重要演員,你幹麼一副事不關己地在旁邊拍手啊!」
卡蒂亞迅雷不及掩耳來到餐桌前,比手勢給諸葉來一發俐落吐槽。
根據諸葉印象,自己實際上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比手勢吐槽,對方明明就是俄國人。
「不,畢竟我也不是那麼了不起的人。」
「你還真是有夠不愛慕虛榮。」
諸葉停下拿食物的手後聳肩,卡蒂亞杏眼圓瞪。
「話雖如此,我如果不能好好答謝灰村先生一番可不會心滿意足。」
「我又不是為了被妳答謝才戰鬥,反正我也已經達成我的目的。」
諸葉露出微笑後將視線投向蕾莎。
蕾莎也回望諸葉,雖然剛開始她短暫露出害羞的表情,後來總算下定決心,稍微讓自己的嘴角放鬆,回諸葉一個靦腆笑容。
嗯,以謝禮來說,這樣就已經充分足夠。
「灰村先生覺得這樣就好也行……那我可以撒點嬌,再拜託你別件事嗎?」
「什麼事?」
「我們身為新生俄羅斯分部,自然打算認真擊敗《異端者》,我們也想以成為比過去更堅、強的組織為目標……可是內部目前暫時還一團混亂,若是俄羅斯分部又陷入內部抗爭的泥沼中,我們根本就措手不及,你說對吧?」
「說得沒錯,若是卡蒂亞小姐碰上什麼麻煩,我自然會立刻趕來——」
當諸葉還在思考具體來說該怎麼辦才好時,隔壁的靜乃卻說道——
「屆時請你們向日本分部請求救援,若你們是為正義的一方,那日本分部必定會容許派遣諸葉前來俄羅斯,到時候只要使用《變遷之門》立刻就能趕到。」
她代替諸葉流暢答覆。
面對這種情況,果然還是靜乃小姐可靠。
(謝啦,幫了我大忙。)
(不客氣。)
當諸葉與靜乃靠眼神交流時,隔壁的早月顯得相當心有不甘,其實她大可不必介意。
「我明白了,感謝!若是真有什麼萬一,就請容我這麼做吧。」
卡蒂亞興高采烈地拍手——
「不過,可以讓我再多撒點嬌嗎?」
她的手抓住諸葉的手臂,她抱緊諸葉的手臂纏在他身上。
「「妳給我慢著啊啊啊!」」
早月與春鹿彷彿雙胞胎姊妹般杏眼圓瞪地說道。
蕾莎的表情也寫上「老實說我覺得不是滋味,但我不會多嘴」。
諸葉則因為太害怕而不敢看靜乃的表情。
「卡、卡蒂亞小姐?雖說要加深日俄情誼,但妳會不會也太大膽了?」
「請容我說句更大膽的話,灰村先生——你有沒有認真打算擔任俄羅斯分部長的意思?」
由於這請託實在太不得了,諸葉不由得嚇到退縮。
不過卡蒂亞卻抱緊諸葉手臂不讓他逃跑。
「咦,妳是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我超認真的。其實是我剛才聽到瓦西莉莎小姐在嘟噥這件事,她說如果是灰村先生的話她願意退讓,自己只要擔任副分部長就好。」
「這絕對是NOOOOOOOOOOOOOO!」
諸葉耳邊傳來早月震耳欲聾的尖叫。
「這、這女孩真有精神……」
卡蒂亞嚇到目瞪口呆時,早月對她豎起食指。
「諸葉可是把重要的人留在日本才跑來這裡!他的命運就是要和那個人在日本結合!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去擔任俄羅斯分部長,笨蛋!」
「真的嗎,灰村先生?」
早月也不給諸葉回答「是真的!」的空檔就尖叫道,「因為諸葉還有位既重要又無比得人疼愛的妹妹在等他,順道一提那位妹妹就是我——」
「什麼嘛,原來只是妹妹,妳別隨便嚇我啦。」
卡蒂亞毫無顧慮地放聲大笑。
「妳少講什麼只是妹妹!」
早月氣到頭上冒出蒸汽,卡蒂亞只顧大笑也不搭理她。
春鹿臉上寫著「有白痴」,蕾莎臉上也如此寫道。
「你也不是無法離開妹妹的年紀了吧?好嘛,灰村先生,你來當我們的分部長嘛〜沒有比灰村先生更適合的人選啦〜」
「不、不了,妳這樣讓我很傷腦筋。」
「妳看,諸葉不也說他傷腦筋嗎!」
「那就只能讓我花一整晚來說服他啦〜」
「氣死我啦,這大淫亂女是怎樣!」
早月用手捂住臉頰,表情變得猶如孟克的吶喊。
卡蒂亞看見早月的表情,再看向她平坦的胸部——
「呵呵。」
她用鼻子發出獲勝般自傲的笑聲,她想刻意現給諸葉看似的往他身上貼。
「女人的價值又不是只來自胸部!好啦!漆原妳也講點什麼吧。」
「哎呀,我倒覺得這點很重要。」
「妳、妳這叛徒!」
靜乃彷彿要強調她那對比卡蒂亞更豐滿的胸部般雙手環胸抬起下乳,早月謾罵靜乃道。
「是這樣嗎?我倒認為有比胸部大小更重要的事。」
蕾莎邊搓揉起自己波濤洶湧的胸部邊側首道。
「說得好!這話由妳來講比誰都有說服力!妳就照這樣跟那女的鬥下去,避免讓諸葉跑到俄羅斯!」
「?諸葉若是要當俄羅斯分部長,我也只要回俄羅斯就好。」
「妳、妳這叛徒!」
早月謾罵往反方向側首的蕾莎。
「小百學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妳、妳別來找我哭訴啦,我又沒辦法成為挽留諸葉的理由。」
「我現在不需要妳講這麼自虐的話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早月從剛才就不斷猛烈踐踏地面,看上去簡直像某種新式舞步。
穩健派的其中一人看見這畫面,他誤以為早月在表演,因此他自己也跳起哥薩克舞。由於他實在舞技超群,四處都揚起歡聲雷動的喝采,於是他乘著大家打的拍子跳得更加起勁。
「好啦,嵐城同學,妳也快賭上跳舞皇后之名,不能輸給他。」
「我可不記得我有賭上那種名號過。還有漆原妳別一副游刃有餘的態度,快靠妳那陰險頭腦來想點能把這俄羅斯女人打到落花流水的策略啦!」
「原來我被如此疏遠……我好憂鬱,去死算——」
「俄羅斯女人不是在指妳,妳儘管放心啦,蕾莎!」
早月氣喘吁吁地將手伸向裝有果汁的玻璃杯。
靜乃看見這樣的早月,她表現出真拿妳沒辦法的態度上陣說道——
「妳不必擔心,諸葉哪裡都不會去,對吧?」
-靜乃抱緊諸葉那隻與卡蒂亞反方向的另一側手臂。
儘管靜乃嘴裡找諸葉確認,她卻絲毫不看向諸葉,只是將挑釁的視線投向對面的卡蒂亞。
「看來真正難纏的不是那邊那位白痴小姑娘呢。」
卡蒂亞架勢十足地接受靜乃的視線。
兩位緊抱諸葉手臂的美少女彼此以視線噴散火花。
尋常手段難以應付的兩人,正散發出女人間可怕的戰鬥氛圍。
其魄力不僅春鹿與蕾莎,甚至連早月都難以招架。
「既然妳都知道我不會去,那妳何必挑釁對方……」
諸葉頹喪表示,靜乃根本沒必要特地再火上加油。
拜此之賜,卡蒂亞變得更有幹勁,她緊抱諸葉手臂的力道也因此加強。
他們貼得更近,諸葉甚至能嗅到來自卡蒂亞秀髮的香氣。
「哎呀,從一開始就讓對方見識彼此水準差距,好徹底擊潰對方不正是兵法的一種嗎?」
靜乃也不服輸地緊貼諸葉,諸葉也同樣從這邊嗅到好聞的香氣。
諸葉已經苦惱過頭而變得左右為難。
「妳是個喜歡先發制人的傢伙呢,我覺得我跟小姑娘妳很合得來。」
卡蒂亞更用力拉扯諸葉。
「假如沒有諸葉在,我們應該能締結不錯的友誼吧?」
靜乃也不服輸地用力拉扯諸葉。
這實在是不得了的日俄咪咪對決。
「說得沒錯,前提是沒有灰村先生在的話。」
卡蒂亞則更用力——話說這戰鬥究竟要持續到何時。
「怎麼從妳們的話裡聽來,我反倒像是罪惡的元凶……」
若是諸葉的手臂能獲得自由,他肯定會抱頭懊惱。
老實耿直的石動在場的話,肯定會制止這種場面,其他成員又難以寄託希望。
儘管諸葉已經放棄掙扎,女神卻沒有拋棄他。
凜然的聲音轟響一喝。
「妳們給我差不多一點,小女孩們!」
浸浴在這聲怒罵下,靜乃與卡蒂亞都嚇到鬆開諸葉的手臂。
連同早月在內,一夥人同時往出聲的方向行注目禮。
AJ雙臂環胸,發出來自丹田的斥責聲。
「諸葉已經很累了,這點妳們也曉得吧?還不讓他休息。」
這是何等溫柔的話語!
諸葉不禁滲淚。
「安琪拉小姐剛才還不是纏住疲倦的灰村先生狠狠訓斥一番!」
「那是必要的斥責,難道妳們現在這種情侶吵架也是必要的嗎?」
「嗚……」
卡蒂亞無言以對。
靜乃也舉雙手投降並乾脆撤退。
(不過為什麼安琪拉突然會對諸葉這麼溫柔,晚點我可得請你解釋清楚。)
靜乃撤退時,她在諸葉耳邊講的悄悄話令他冷汗直流。
「諸葉你過來這邊,你被小女孩們團團包圍也沒辦法好好休息吧?」
「哎呀,如果各位都以平常心待我的話,其實我也不至於太頭痛……」
「就是因為放著不管的話,她們根本沒辦法以平常心待你,所以我才會去念她們啊。」
「說得也是。」
諸葉的後頸項被美人女僕抓住,他以受到貓狗待遇般的感覺被帶走。
「太蠻橫啦,安琪拉小姐!妳以為妳是誰啊!」
早月不斷高聲咆哮,AJ卻露出在祖國被稱為瘋狗而受人畏懼的眼神說道——
「妳問我?我可是這小子的領航員,他待在俄羅斯的期間都由我負責照料。」
她光靠一記眼神就讓人閉嘴。
諸葉一邊被AJ拎起脖子帶走,同時對早月她們雙手合十道歉。
接著——
「總覺得每次安琪拉小姐跑來管我的閒事後,我就會很倒楣。」
諸葉繼續被拖著走,同時他半開玩笑說道。
「給你添麻煩了?」
「根據時間和場合有時確實如此……」
「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回國後我就能向主人得意洋洋地報告,我會跟他說『我漂亮地讓諸葉•灰村大傷腦筋』。」
放聲大笑的AJ看起來實在很爽朗,諸葉無法恨她。
「好的,也請妳替我傳話給愛德華——」
因此諸葉也面露苦笑,感慨萬千地答道。

感謝他替我派遣最棒的領航員。




後記

各位,好久不見!我是淡群赤光。
託各位的福,告一個段落的第五集總算順利發售。
若各位想問是什麼告一個段落,那就是本作以平均三個月一本的腳步出刊,到第五集時本系列正好歷時整整一年。
一年前的十一月,這部「聖劍使的禁咒詠唱」才剛起步,因此我正陷入時間居然已經過這麼久的深刻感觸,以及時光太過飛逝、歲月如梭過頭討厭好可怕的感慨。
順道一提,在劇情方面完全沒有告任何一個段落,今後我打算讓故事變得更加精采!如果明年十一月本系列還能繼續下去就好啦,我一邊如此說道,同時正往讀者大人的方
向偷瞥(眨眼眨眼),今後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然後,不知道各位是否已經聽說過?
新銳聲優團體「petitmilady」要替「禁咒詠唱」演唱形象歌曲。
曲名為《重疊的現實》。
其實這曲子我已經聽過頭,聽到腦內都在無限重複播放悠木碧小姐與竹達彩奈小姐惹人憐愛的歌聲。
還有還有,確定由這兩位演出的禁咒詠唱的廣播劇CD已經確定發售。
這片廣播劇CD將在明年二月伴隨第六集以特裝版型式發售(此指日本方面)。
當然也會上市不包含廣播劇CD的普通版。
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各位能盡量購買特裝版呢,眨眼眨眼。
不過可悲的現實是,書店似乎不會進太多特裝版,要透過預定才更能夠確實買到手。
只要將放在這本第五集內的預約用訂購單填好必要項目,再將訂購單拿去鄰近書店就能夠輕鬆預定囉。
廣播劇腳本是由我撰寫,內容是配合時節的情人節故事。
內容大概預定為三、四十分鐘的小劇場。
雖然錄音還沒開始,但是將由飾演靜乃的悠木碧小姐與飾演早月的竹達彩奈小姐演出。
還有飾演諸葉、摩耶、春鹿等三位角色(因為還沒發表所以不能公布名字)的聲優們參與演出。
我本人則是已經期待到不行,甚至令我回想起自己身為輕小說作家剛出道時,第一次僥倖獲得有人幫自己著作中登場人物畫插圖的榮譽,當時我情緒也激動到要噴鼻血的程度。
這次則是榮獲能請聲優們替人物配音,這種幫角色灌注生命的殊榮,明明CD就還沒完成,我現在卻已經陷入興奮到冷靜不下來的情況。
託各位的福才能變得更精采的禁咒詠唱系列!
請容我趁這熱烈氣氛下致謝!
首先是完美描繪出貌美領航員的插畫家refeia老師,其實讓她在第五集登場的構想我在這系列剛起步時就已經考慮過,但是沒料到她竟然能飛黃騰達到登上封面,甚至還出現在三張彩圖上。當我看見完成的插圖時,我不禁大喊「能飛黃騰達真是太好啦!」於是我深刻感受到,果然徹底超越作者想像的人才能成為職業插畫家。
接下來我要感謝不斷對我敲響警鈴說,「這種大綱真的能寫出有趣故事嗎?」以正經八百態度面對我的責編宏まいぞー。還有以鐵鎚拚命鞭策我的北村總編輯,以及即使陷入左右為難的窘境也絕對不捨棄笑容的T氏,這次(一部分是下次)同樣採取循序漸進體制給予我莫大的幫助。
還有編輯部中明明我不是負責作家卻很疼愛我的各位,業務部接二連三幫忙採取宣傳攻勢的各位,無論何時我都非常感謝您們。
還要感謝在魔物獵人IV讓銃槍炮擊變得很帥氣的卡普空。

以及想當然耳,我也必須對購買本書的每一位讀者——
奉獻來自廣島最大等級的愛意訴說——
實在非常感謝您們!
下一集,法國魔人將遵照某項預言前來拜訪諸葉,敬請期待。
发表于 2016-6-25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因为不喜欢ntr,所以真心希望男主不要ntr爱德华,安琪拉还是继续喜欢爱德华好了。
发表于 2016-6-25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有张彩图链接失效了,能补一下么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16-6-25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pangly 发表于 2016-6-25 22:42
有张彩图链接失效了,能补一下么谢谢!

估計被和諧了吧,已補。
发表于 2016-6-25 23: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pangly 于 2016-6-25 23:15 编辑
神代小祈 发表于 2016-6-25 22:43
估計被和諧了吧,已補。

我这里看还是不显示,就是三个妹子在更衣室那张,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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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6 09:1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謝錄入,希望台版可以早點衝到第八卷
 楼主| 发表于 2016-6-26 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pangly 发表于 2016-6-25 23:05
我这里看还是不显示,就是三个妹子在更衣室那张,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

又被渣浪和谐了,这次传论坛了。
发表于 2016-7-2 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下图,黑历史3和魔术史学4都有台版了?
发表于 2016-7-3 02: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下意识看了眼日期,有一本小说诈尸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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