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7529|回复: 27
收起左侧

[ファミ通文庫] [野村美月]成为吸血鬼的你开始一段永恒的爱3[台/繁]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6-4-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6-8-20 23:22 编辑

  成為吸血鬼的你開始一段永恆的愛3
  ───────────────────────────
  輕之國度錄入組錄入
  作者:野村美月
  插畫:竹岡美穗
  翻譯:Runoka
  圖源:chaosfighter
  掃圖:Naztar(LKID:wdr550)
  錄入:Naztar(LKID:wdr550)
  修圖:xici
  輕之國度:http://www.lightnovel.cn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LK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信息
  本文特別嚴禁轉載至SF輕小說頻道及輕小說文庫
  ───────────────────────────
  「你將會愛上我。」
  詩也被雫這句話擾亂心緒,不曉得該如何掌握跟綾音之間的距離感。
  同時,戲劇社開始準備下一齣戲,不過下一場文化祭公演,
  竟然要由四個戲劇社共同演出!
  編劇兼導演是市子,劇目是《真想讓你們交換》。
  飾演宰相中將的詩也,在集合各隊主演的明星陣容中奮鬥。
  然而,隨著練習時問一天天過去,
  詩也心中萌生某位人物會不會是吸血鬼的疑念……
  大受好評的戲劇性青春小說,第三集!

  作者:野村美月(Mizuki Nomura)
  出生於少數人才知道的合唱王國──福島。從小就喜歡創作「故事」,因此立志成為作家。以《赤城山桌球場歌聲響起》(赤城山卓球場に歌声は響く)獲得第三屆ENTAME大獎小說部門最優秀獎。興趣是早睡、午睡、晚睡等一切跟睡覺有關的事。主要作品為《桌球場系列》(卓球場シリーズ)、《文學少女》、《光在地球之時……》等等。
  插畫:竹岡美穗(Miho Takeoka)
  7月1日生。出生於東京,現居埼玉縣的畫家。最喜歡茶、兔子、年代悠久的博物圖鑑、透明水彩和月光莊的素描本。只要能畫圖、創造些什麼就非常幸福。
  http://www.nezicaplant.com/

  雫
  「原田詩也,你將會愛上我。」

  透川市子
  「共同公演的主題是《真想讓你們交換》。」
  男君:軒轅十四隊「治癒聖女」春科綾音
  「這次是平安時期的故事呢!市子小姐!」
  女君:河鼓二隊「迷人的永世王子」永門偲
  「能跟傳聞中的吸血鬼共演,我很高興喔。」
  四之君:天津四隊「靜寂的白百合」筒井百合香
  「握手就免了吧?別人的手黏答答的,我很不喜歡。」
  女東宮:織女一隊「天真無邪的妖精」松下繭奈
  「人家從妖精之國乘著風,輕飄飄飛到你身邊囉。」
  宰相中將:軒轅十四隊「未完成的吸血鬼」原田詩也
  (總之就是──男生和女生交換的故事對吧?)

  ──「真想讓你們交換」是指「真想讓你們兩個對調」。女君對中將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呢?
  啊啊……如果我是那個人……如果把他跟我「交換」……

  「就算其中一方始終不變,另一方產生改變也是常有的事……這也沒辦法。」
  「人類跟吸血鬼是不一樣的。」
  「你看起來,為什麼這麼痛苦?」


 楼主| 发表于 2016-4-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6-8-20 23:23 编辑

  「永恆」是什麼?
  到底要持續多久,才能稱之為永恆?
  父親總是這麼回答我的疑問:
  「等妳活到永恆的時候,就會知道答案。」
  所以──父親才會在失去母親後也繼續活著,凝視逐漸沒入黑夜的海洋不斷思考吧。
  思考永恆的意義。
  思考愛的意義。
  對我來說,「永恆」就是父親與母親。

  蜜娜=艾莉絲‧原田


  一章 眾星雲集的文化祭

  (詩也又在發呆。)
  頭髮綁成兩束的綾音在沙灘上慢跑著,一邊注意身旁的人。
  軒轅十四隊的九月公演,在滿堂喝采下落幕。
  經過一個禮拜,夏季高溫總算開始下降的放學後。帶著海水味的涼爽海風,輕輕撫弄在她旁邊慢跑的學弟──原田詩也那頭茶色髮絲。詩也加入戲劇社前,在全國等級的籃球社經歷過嚴格訓練,只不過是跑個區區兩公里,他連氣都沒喘一下,汗水也一滴都沒流。
  可是,位在比對身高感到自卑的綾音還要高的位置、有時調皮得跟小狗一樣,有時精悍得宛如一頭雄獅的側臉,現在毫無霸氣,雙眼也黯淡無光。詩也垂著目光,陷入沉思,綾音開朗地跟他說話,也只會得到心不在焉的回應……
  「然後呀,每年文化祭都會從四個隊伍選人出來,共同演一齣戲。」
  「……這樣啊。」
  「表演者是由高中部學生的人氣投票決定的唷!今年的導演和編劇內定為市子小姐,因為她去年交出很棒的成績……」
  「……這樣啊。」
  「去年是演《亞瑟王與圓桌武士》。由於男生不夠,亞瑟王和圓桌武士就全都設定成女孩子。」
  「……」
  前天放學後,詩也一臉恍神來到地下練習場,在那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做伸展運動時也好,發聲練習時也罷,他都在想事情,一下眉頭緊蹙,一下眼神茫然,一下神情嚴肅地咬住下脣,連綾音都看得很心疼。
  「詩也。」
  「……」
  「我其實是男生。」
  「啥?」
  詩也發出錯愕的聲音。然後──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他在沙灘上停下腳步,面向綾音,用力瞪大眼睛。
  「男、男生?咦咦?綾、綾音姊?」
  詩也驚慌失措,視線在綾音的臉和胸部間上下移動。
  (不用一直盯著我的胸、胸部看吧。)
  綾音對自己過大的胸部也會自卑,她羞得滿臉通紅,卻故意假裝生氣,鼓起臉頰。
  「真是,終於有個像樣的反應了。誰叫詩也一直心不在焉。」
  「對、對不起!」
  詩也跟著紅了臉,縮起高大身軀。這個動作導致他看起來像個小孩子,害綾音胸口揪了一下。詩也比綾音還高,肩膀寬,身上也有肌肉,不說話和好戰的時候明明很帥氣──一旦像這樣著急、反省起來,就會變成一個青澀的可愛男孩。
  在海浪輕拍上岸的秋天海邊,綾音猶豫著輕聲問道:
  「詩也……你又在煩惱什麼嗎?」
  詩也肩膀一顫,啞口無言。他困擾地垂下目光,扭捏了一陣子後,抬起頭露出親切笑容。
  「沒有!沒這回事!妳看,我很有精神啊!得到『未完成的吸血鬼』這麼帥的別名,收到粉絲(?)送的一堆大蒜和十字架,之前還有人送我一隻繫著緞帶的倉鼠,跟我說『請你把牠拿來當點心吃』,我真的狀況絕佳,完全沒有煩惱。」
  (詩也……就算你笑得那麼努力,也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綾音覺得呼吸有點不順。
  「真的嗎?前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一將臉湊近,抬頭盯著詩也,詩也就忽然躍向後方。這個彷彿在躲綾音的反應,也是從前天開始──只要綾音靠近,詩也就會繃緊身子、別開視線,故作自然地遠離她。
  只是剛才那樣實在太過明顯,詩也大概也覺得自己搞砸了吧,他目光游移,接著忽然露出哀傷眼神,微微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綾音一盯著他,詩也的嘴又緊緊闔上。
  「沒有啦。真的什麼都沒有!繼續跑步吧。」
  他踢起沙子,向前跑去。
  (前天果然有發生什麼事。)
  綾音跑在詩也旁邊,黑霧般的不安在心中持續擴散,從中浮現一名從遠處看著他、似乎非常喜歡詩也的少女──總是穿著不同學校的制服,擁有一頭白金色長髮及紅眼睛的少女。
  (該不會跟那孩子有關……)
  思及此,綾音的心便抽痛了一下。

    ◇  ◇  ◇

  (該死──竟然害綾音姊為我操心。)
  詩也跑在沙灘上,咬緊牙關在心中嘟噥。
  他很清楚自己的態度並不自然。然而,一看到綾音的臉,詩也胸口就會緊緊揪起,講不出話來,不知道該如何跟她相處。
  (都是雫害的。都是因為雫對我說了那種話。)

  ──你要跟誰談戀愛都無所謂。不過,那段戀情應該會立刻破滅吧。

  詩也在《窈窕淑女》這齣戲中,完美掌握希金斯教授這個角色,察覺自己對綾音抱持的愛慕之情,煩惱該不該跟她告白時,那名面無表情的紅眸吸血鬼對詩也這麼說。
  如果你想跟春科綾音告白,那就去吧。
  可是,那段戀情終將迎來悲慘結局。
  雫一如往常,身穿詩也從沒看過的制服,彷彿萃集了月光的白金色長髮,柔順披散在白得透明的纖細身軀上,帶著宛如沒有感情的人偶的冷淡表情,一聲不響地走下樓梯。她用那對鮮紅、血紅、緋紅色的冰冷瞳眸凝視詩也,淡淡說道。
  對詩也來說,雫是救命恩人,同時也是把他變成吸血鬼的罪魁禍首,他還知道小時候,他好像跟雫見過面。總而言之,雫就是個來歷不明的人。
  (不過,雫的忠告從來沒有不準過。)
  所以,雫說即使他跟綾音交往也會立刻破滅,詩也不可能不去在意。
  (我打算當個普通的高中生,今後也想活得跟人類一樣,但我是吸血鬼是事實。即使會流一堆血,割腕後傷口會立刻痊癒的人類還是不正常。如果雫說的沒錯,之後我也一直都不會死吧。)
  更重要的是,不一定告白後就能輕易成為戀人。
  (綾音姊雖然說過喜歡我,也跟我接吻過,說不定只是因為她入戲太深,無法抽離角色,也有可能是一時沖昏頭。要是被綾音姊拒絕,在舞臺上跟她演戀人時會超尷尬的,綾音姊也會有所顧慮吧。既然如此,維持學姊與學弟的關係是不是比較好……)
  這些想法讓詩也變得無法與綾音正常交談。之前對待綾音時的率真模樣像騙人似的,講話和態度都僵硬無比,綾音一像剛才那樣主動接近,他就會反射性逃開。
  雫的話語在耳中迴盪,他不敢跟綾音對上目光。
  (這樣下一場公演怎麼跟綾音姊演戀人啊!)
  詩也感覺到在旁邊慢跑的綾音頻頻擔心地偷瞄自己,一直緊咬著牙關。

    ◇  ◇  ◇

  隔天。
  (唉──昨天也沒跟綾音姊好好講到話。綾音姊看起來超擔心的,還告訴我「豬肉對消除疲勞很有用喔,豬肉裡的維生素B群也有舒壓效果。按腳底的湧泉穴也非常有效,我來幫你按,把鞋子脫了吧」……我該怎麼辦?)
  他聽著學生們互相問候的聲音,垂著肩膀走進教室,結果跟準備走到走廊的同學撞個正著。
  「……!」
  那名比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詩也還要矮四十公分左右、頭髮蓬鬆、擁有一雙大眼的女生,是綾音的妹妹春科理歌。
  今天早上,理歌也繃緊看起來脾氣很拗的臉龐,從矮他好幾個頭的地方瞪著詩也,不過詩也一生硬地跟她打招呼「早、早安,春科同學」,理歌纖細的肩膀就顫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道「早……早……安」,低垂染上紅潮的臉快步走過詩也面前。和理歌交談時總是會害他緊張,只不過和對綾音的緊張並不一樣。
  (光是變得會回我早安,就算有進步了吧。)
  在他思考之時,有人從後面抓住他的肩膀。
  「我看到囉,原田同學。看來你跟春科同學關係變得不錯嘛。」
  詩也回過頭,戴著一副大眼鏡的矮小男生──他的同學似鳥,面帶異常和善的笑容站在那裡。
  「關係不錯?我們只有打招呼而已耶。」
  「不不不,竟然能跟那個警戒心的集合體、在我方開口前就會威嚇逃離的春科同學互道早安,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事。跟馴獸師一樣。」
  (春科同學在似鳥心中是猛獸嗎……她明明那麼小隻,看起來那麼柔弱。)
  雖然理歌確實跟溫和的綾音成對比,眼神銳利,感覺一惹她不開心,她就會張嘴咬過來。
  詩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似鳥臉上的笑意則越來越濃。
  「所以,我想拜託原田同學一件事。」
  「什麼事?」
  他一回問,似鳥就突然激動起來。
  「請你說服春科同學當白老虎!」
  「白、白老虎!」
  詩也腦中浮現「嘎吼──!」大叫的純白老虎,心想「他在說什麼啊?」向後退去,似鳥更認真地對他說:
  「文化祭的動物咖啡廳需要能吸客的角色啦!除了春科同學,我們別無人選!綾綾這個軒轅十四主演是校園之星沒錯,不過妹妹春科同學因為是個無口系美少女,也是學校的地下偶像喔!」
  「呃,等一下──『文化祭的動物咖啡廳』是什麼東西?」
  「昨天的班會,我們班不是決定要開服務生打扮成動物的動物咖啡廳嗎?」
  「是、是喔。」
  (糟糕,我都在想綾音姊的事,所以沒聽進去。可是,似鳥之前不是才跟我說過,春科同學因為大家都吵著叫她綾音姊的妹妹,氣到大吼「我的名字又不叫妹妹!」戒心變得超重嗎?就算是班上要開的店,也不可能叫她扮成動物吧。)
  詩也正準備拒絕,不知何時班上的男生都聚到詩也旁邊,你一言我一語地為他聲援。
  「原田同學!我們只能靠你了!」
  「能讓春科同學這道鐵壁陷落的人,只有原田同學!」
  「沒錯!如果是攻陷那個『美麗的薔薇女王』嘉蕾娜女王、在全校直播的記者會上說你玩弄以小惡魔角色為賣點的凪凪的原田同學,一定辦得到!」
  「拜託了!花花公子吸血鬼!」
  (誤會啊!我才不是這種人──!)
  不久後,同學們開始盡情訴說自己的慾望。
  「好想看春科同學戴軟綿綿的白虎耳──!」
  「好想看她走路時搖來搖去的尾巴──!」
  「希望她一邊瞪過來,一邊既悔恨又害羞地對我『吼嚕嚕』叫──!」
  「我想把她放在大腿上狂摸!想搔她下巴!」
  「裙子穿迷你裙吧──!不然就白短褲~」
  竟然連女性都參雜在內。
  只有總是跟似鳥形影不離的針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在座位上翻閱拳擊雜誌。
  「你看,大家都很期待你的表現喔。原田同學,你會答應的吧?」
  正當詩也被似鳥如此逼問,在同學們熱情的注視下快要招架不住時,理歌回來了。
  看到詩也還站在教室門口,理歌驚訝得睜大眼睛。
  好幾隻手從背後推來,詩也明知希望渺茫,還是開口詢問。
  「春、春科同學!關於文化祭班上要開的店啊!妳、妳要不要扮扮看白老虎?」
  離詩也的視線高度有好一段距離的理歌,高高豎起眉毛。詩也迅速說道:
  「春科同學扮成動物一定也很適合、可愛。」
  「!」
  理歌聳起肩膀,臉頰越來越紅。
  「絕對!會變成超~可愛的老虎!耳朵軟軟白白,尾巴動來動去,讓人想把妳放在大腿上狂摸,搔妳下巴,讓妳『嘎吼──!』大叫的老虎!」
  他把同學們的要求盡數傳達,才猛然回過神來。理歌正在發抖。
  接著──
  「……變態。」
  她丟下這句話後,便含淚走掉了。
  茫然的詩也身後,同時傳來同學們的嘆息。

  到了放學後,理歌仍然噘著嘴巴,不肯正眼看他。微微上升的好感度迅速下降,令詩也帶著一顆沮喪的心,前去參加社團活動。
  他一邊走下通往地下練習場的樓梯,一邊心想「今天得表現得活潑一點,避免讓綾音姊擔心」,結果又鬱悶起來了。詩也一把門拉開一條縫隙,就聽見門後傳來清澈聲音。
  「公主殿下很容易害羞呢,真可愛。」
  (什、什麼東西?)
  準備開門的手瞬間停住。
  除了詩也外,軒轅十四的男性成員只有兩個人,應該沒人會講這種輕浮的把妹台詞才對。現在到底是誰在把誰?
  「賢淑如聖女的妳當然也很有魅力,但我也想看看魔性又大膽的妳。」
  聖女!
  綾音的別名是「治癒聖女」,地下別名則是「魔性聖女」!該不會!
  「來吧,讓我對妳那純潔的雙脣獻上一吻。」
  詩也頓時覺得血氣上湧,用力打開門,衝了進去。
  「住手!」
  接著,一名正在親吻倉鼠的學生望向詩也,露出美麗微笑。
  「嗨,吸血鬼,終於見到你了。」
  那是詩也從來沒有見過的──洋溢優雅氣質的俊美男學生。
  身高雖然不及詩也,應該也有一百八十公分。亮麗的漆黑色髮絲垂到雪白額前,睫毛修長的雙眼也是漆黑色,彷彿會將人吸進去。纖纖素手上放著一隻倉鼠,是前幾天粉絲為牠繫上緞帶,叫詩也『吸血鬼大人,請您把牠拿來當點心享用』送給他的,現在牠被取名為「哈姆雷特」,在軒轅十四被當成寵物飼養。從哈姆雷特這個名字來看,那隻倉鼠大概是公的,王子的吻卻把牠親得恍神。
  (那人是在親倉鼠啊?)
  練習場內只有他、倉鼠和詩也。
  「你是誰?」
  詩也瞪著那名男學生詢問,對方用清澈聲音回道:
  「下一場演出我們要在同一個舞臺上共演,你沒聽說嗎?」
  共演!這個王子嗎!?
  (意思是我被炒魷魚了?這傢伙是綾音姊的新搭檔!)
  詩也瞬間把「我態度這麼僵硬,有辦法演好綾音姊的戀人嗎」的擔憂拋到腦後,豎起眉頭大叫:
  「我可沒聽說!就算你長得跟王子一樣美形,怎麼能讓一個明明是男生卻穿裙子的變態當綾音姊的搭檔!」
  沒錯!他現在才注意到,眼前這名優雅的男學生,穿著女生的裙子!
  「啊──看來你誤會了,我是女的。」
  「咦!」
  女的……?
  詩也定睛回望露出苦笑的對方。
  「哎呀哎呀,偲。人家正在用『這人怎麼可能是女的啊,真的假的?騙人的吧,他在說謊吧,他是變態吧』的眼神看妳唷。軒轅十四雙主演其一的吸血鬼同學,真是有夠老實。」
  這時,銀鈴般的聲音傳入耳中,有著一頭描繪出柔和弧度的捲髮、氣質優雅得像某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的美人,面帶婉約微笑走進地下室。
  「百合香……妳這樣講太過分了。」
  王子誇張地垂下肩膀。
  接著,清爽黑髮隨身體動作輕輕搖晃、嬌小玲瓏身軀看起來與國中生無異的超可愛女生,從她身後忽然出現,說:
  「嗯──?偲是變態嗎──?」
  不只是王子,連跟公主一樣的美人和跟妖精一樣的美少女都來了!

  (現在到底是怎樣!)
  詩也徹底呆住,這時有個人輕描淡寫地說:
  「文化祭共同公演的投票結果出來了,所以我請主要演員到這邊集合。原田,第六名的你也是其中一人。」
  將筆直髮絲隨意綁在脖子旁、制服穿得亂七八糟、蒼白臉色看起來很不健康的美人──軒轅十四絕對的存在,編劇兼導演透川市子,懶洋洋地說道。
  詩也他們的學校有四個戲劇社。
  河鼓二、天津四、織女一這三個隊伍,從海星學園還是中高一貫教育的女校時就已經存在,只有詩也和綾音隸屬的軒轅十四隊,是在海星學園變成男女合校的隔年成立,以男女雙主演演出的戲劇性愛情故事為賣點。
  其他隊伍也都有叫做「主演」的女成員,以主演為中心決定劇目,四隊互相競爭觀眾數和觀眾評價。
  唯有十一月的文化祭會由四隊共同演出一齣戲,演員則由學生們投票選出。

  「就是集合VIP籃球選手組成的夢幻隊伍對吧!好酷──!」
  「詩也……你果然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與市子一同出現的綾音跟詩也說明完狀況後,陷入消沉。
  「對、對不起……」
  投票結果由市子公布。
  第一名 永門偲(河鼓二)
  第二名 春科綾音(軒轅十四)
  第三名 筒井百合香(天津四)
  第四名 乃木坂嘉蕾娜(天津四)
  第五名 松下繭奈(織女一)
  第六名 原田詩也(軒轅十四)
  去年第二名的嘉蕾娜掉到第四名,放棄出演。偲則連續兩年都拔得頭籌。
  「那麼,我就是河鼓二的永門偲。這下你應該能接受我是女生了吧?吸血鬼。」
  偲優雅微笑,用清澈聲音淘氣地說。
  這麼說來,似鳥曾經說過河鼓二禁止男性加入,只有女性成員,以男裝麗人為主演,呈現寶塚風的舞臺。主演的別名是「迷人的永世王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講了那麼失禮的話。」
  詩也瘋狂低頭道歉,永世王子臉上浮現女孩子鬆一口氣時會露出的甜美笑容。
  「沒關係,我習慣被誤認成男生了。每次我去百貨公司或飯店的女廁,女性們都會騷動起來,羞得面紅耳赤。連去學校廁所都會有人『呀啊──!』尖叫,對我說『您果然是用女生廁所呢』,真令人頭疼。比起這個,能跟傳聞中的吸血鬼共演,我很高興喔。讓我們演一齣漂亮的戲吧。」
  「是、是的,請多指教。」
  偲向詩也伸出纖細的手,詩也也冒著汗回握。儘管她說自己是女生,看起來仍舊是個男的。不對,以男生來說,她的肌膚、頭髮和手指都太過美麗,身材也太纖細。
  (綾音姊在女生裡面也算高的了,不過這人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吧。)
  接著是剛才講話毫不留情的文靜美人,用銀鈴般的聲音笑咪咪地說:
  「我是二年級的筒井百合香,隸屬於天津四隊。握手就免了吧?別人的手黏答答的,我很不喜歡。」
  (唔……天津四是走文藝路線,主演的別名是「靜寂的白百合」──對嗎?)
  確實是一名足以用白百合形容的清純美人。可是,似鳥好像說過天津四的主演是知性派的大和撫子。所以軒轅十四的前主演、擁有「美麗的薔薇女王」這個別名的乃木坂嘉蕾娜,才會在跳槽到天津四後因為風格差異,陷入苦戰。
  (大和撫子有這麼毒舌嗎?會高高在上地把腦袋裡想的事說出來的這一點,感覺跟乃木坂學姊沒什麼差別……)
  要說有哪裡不同的話,就是嘉蕾娜比較華麗,百合香看起來比較知性、文靜吧。
  然後,有著一頭柔順烏黑長髮的嬌小美少女,面帶天真無邪的笑容說:
  「人家從妖精之國乘著風,輕飄飄飛到你身邊囉。我是暱稱繭喵的松下繭奈~」
  她猶如隨風飄舞的花瓣轉起圈來,擺出招牌姿勢。
  「握手的話,購買織女一販售的周邊商品,累積十點就能握一次。」
  在詩也愣在原地時,她又補上一句「雖然我是三年級,不過不要叫我學姊,要叫我繭喵唷,詩兔兔」,害詩也「三年級!」再度吃了一驚。
  這個怎麼看都只是國中生的外型、讓人懷疑她腦袋是不是哪根螺絲掉了的講話方式,竟然是三年級!這群人裡面年紀最大的!
  繭奈的別名是「天真無邪的妖精」,似鳥說那輕飄飄的語氣讓人受不了,還加入她的粉絲俱樂部,但這是天然的嗎?還是說因為織女一是偶像系隊伍,她要照著那個「設定」演戲?
  「對不起……拜託不要叫我詩兔兔。我也會叫妳松下學姊。」
  「那繭喵學姊。」
  「……繭奈學姊。」
  「嗯──OK。」
  繭奈臉上綻放出的笑容,實在很惹人憐愛。
  「你就叫我筒井學姊吧。雖說我們要共同演出,我並不希望你表現出一副跟我很熟的模樣。」
  「咦~不能叫百合香百合香嗎?」
  「松下學姊可以叫我名字。只不過我會叫您松下學姊。春科同學也是,請妳隨意稱呼。」
  「嗯……那,百合香同學。」
  「嗯,可以。」
  (呃,怎麼回事?只有我叫姓氏?)
  明顯的差別待遇,令詩也目瞪口呆。
  「別在意,百合香對男生都是同樣嚴格。」
  偲出言為他打氣。
  迅速坐到折疊椅上,懶洋洋撐著臉頰的市子,對眾人說道:
  「看來你們都自我介紹完了。隨便找個地方坐吧。我要公布劇目了。」

  「今年共同公演的主題是《真想讓你們交換》。」

  (《真想讓你們交換》……?)
  詩也每次都是這樣,聽到劇名也不知道是在講什麼。其他成員則興奮發表意見,與詩也形成對比。
  「這次是平安時期的故事呢!市子小姐!」
  「不錯呀,衣服很華麗,應該滿能吸引觀眾目光的。」
  「是要把原作直接拿來寫成劇本嗎?不知道老師們會不會有意見。」
  「咦──小市的劇本每次都很色呀~沒問題的啦。」
  連感覺少一根筋的繭奈都正常加入對話,詩也大受打擊。
  (《真想讓你們交換》是這麼有名的故事啊?糟糕,只有我沒聽過──!啊──可惡,之後得多看點書和電影,努力用功才行。)
  詩也是個不服輸的人,所以他紅著臉,下定決心。
  市子望向詩也,揚起嘴角。
  「《真想讓你們交換》是平安時代後期的故事。如筒井同學所說,把原作整個搬來用的話,可能會因為太刺激而取消公演,所以我省略一些部分,把劇情改編得比較和緩,但故事發展幾乎跟原作一樣。」
  市子開始說明改編得比較和緩的故事大綱。
  「平安時代,左大臣家誕生一對同父異母的兄妹。兩人外表雖然如出一轍,姬君卻跟男孩子一樣活潑,若君則跟女孩子一樣內向,所以世人都覺得若君是妹妹,姬君是哥哥。成人後的姬君=女君以男性身分前往宮廷,踏上仕途;哥哥男君也以女性身分進入後宮,成為侍奉女東宮的尚侍。
  之後,女君還隱瞞自己是個女人的事實,與右大臣家的女兒=四之君結為夫婦,但她的好友宰相中將跟四之君搞上,宰相中將因為四之君仍然是個處女而心生懷疑。以這件事為契機,女君的祕密被宰相中將發現,和他發生男女關係、沒辦法繼續裝成男生的女君就從都內消失了。
  另一方面,侍奉女東宮的男君與女東宮成為戀人,萌生身為男性的自覺,每天都過得很充實,但他為了尋找失蹤的女君,決定恢復成男兒身,追尋女君的下落。
  最後,重逢的兩人交換回來,回到都內。男君爬到最高的官位,女君則當上皇后。這個結局可喜可賀與否,就交給看到最後的觀眾判斷囉。」
  (總之就是──男生和女生交換的故事對吧?女生和女生結婚、睡走自己老婆的男人跟自己也發生關係,超酷炫的!這樣都叫和緩了,原本的劇情不曉得有多刺激!)
  詩也聽得說不出話。
  「這次的中心思想是『曇花一現的愛情與白忙一場的人生』。我會降低獵奇度,大幅提升色情度。不能演床戲的演員派不上用場,麻煩立刻出去。」
  市子指向大門,卻沒人從椅子上站起來。
  「這可是透川女士的劇本,我早已做好覺悟。」
  偲的雙眼閃耀天真光芒,百合香也冷靜地說:
  「演戲和現實是兩碼子事吧。」
  「我也是~!反正我明年就要畢業了~!床戲解禁~!」
  繭奈天真無邪地說,綾音也苦笑著告訴市子「市子小姐,妳怎麼現在才在講這些」。
  「對、對啊。」
  詩也也站在綾音旁邊點頭。到目前為止,他在舞臺上跟綾音演過兩次恩愛場景。只是要演一點床戲,應該沒問題……
  「這樣啊,希望你一個禮拜後不要後悔。」
  詩也覺得市子瞄向他的目光看起來很愉悅,背脊微微發涼。
  接著是公布選角。
  偲飾演被當成男生撫養成人的女君。
  綾音飾演被當成女生撫養成人的男君。
  身為女君的妻子卻跟宰相中將發生關係,之後成為男君之妻的右大臣家的四之君,由百合香飾演。
  變成男君的地下情人的女東宮,由繭奈飾演。
  「原田,你演宰相中將。」
  「咦?宰、宰相……」
  這是怎樣的角色?詩也回想起剛才市子講的故事大綱,市子奸笑著說:
  「他是女君的情敵兼好友,睡走她老婆,知道女君的祕密後還硬是把她占為己有,是個好色的貴族少爺。」
  「!」

 楼主| 发表于 2016-4-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6-8-20 23:24 编辑

  二章 吸血鬼的王子修行

  隔天放學後。
  詩也一邊閱讀昨天拿到的文化祭共同公演劇本《真想讓你們交換~平安幻想》,一邊走向地下練習場。
  (哇!這人真的睡了別人的老婆!)
  他一開始就對傳聞中跟貌美友人(偲)長得一模一樣的友人之妹(綾音)深深著迷,同時還寫了一堆情書給聽說是個大美女的右大臣家的四之君(百合香),怎麼看都是腳踏兩條船。之後他還把友人之妹的面容重疊在友人身上,對她心生悸動,夜襲她的妻子四之君後發現摯友原來是女性,也把她推倒了。
  (這豈止是腳踏兩條船,是三條船吧?是說偷跑進朋友老婆的寢室,用甜言蜜語哄騙她後推倒人家,這是強姦吧?是犯罪吧?這在平安時代是很正常的事嗎?)
  詩也像在看黃色書刊一樣,看到心慌意亂時,馬上就聽見四周的學生在討論下一場公演。
  「妳看到戲劇社官網了嗎?」
  「看了看了,共同公演的演員公布了呢!主角是王子和綾綾,聽說會有很多鹹溼場景,色情度大增。」
  「會有夜襲那段嗎!可是以高中生的文化祭來說,尺度應該會太大吧。」
  「不不不,透川女士一定會把那段寫進去!」
  「綾綾演男生?繭喵是她的地下情人?唔喔喔喔,超期待綾綾跟繭喵的床戲啦!」
  「是說最爽的是原田吧。他睡走百合香大小姐,還推倒王子耶。」
  「百合香大小姐的話是滿養眼的,但吸血鬼跟王子的床戲,我只會覺得是BL耶。」
  「我不要王子跟男人扯上關係啦──!」
  成為吸血鬼後,詩也變得連竊竊私語聲都能聽見,諸如此類的對話接連傳入耳中。
  最後還有個看起來很純情的女生跑來找他,眼眶含淚,用顫抖的聲音對他說:
  「我是原田同學的粉絲。請你不要去演要跟人偷、偷情的骯髒角色。」
  「啊,呃,角色分配就是這樣,我也沒辦法,我跟宰相中將是不同人啦!不對,我在臺上時當然是宰相中將,不過那也只限於演戲的時候。」
  詩也語無倫次地回答時,受過訓練的嘹亮聲音傳入耳中。
  「唷~原田,你挺受歡迎的嘛。」
  剪了一頭流行的中長髮,用橡皮圈和髮夾將黑髮整理得漂漂亮亮、感覺個性很豁達的少女,身穿T恤和運動褲出現。
  是久久澤凪乃。
  她是隸屬於織女一隊的一年級生,夏天跟詩也傳過醜聞,但兩人現在都是社團活動的好夥伴。可是,凪乃宣言過『我喜歡上原田了』,現在也正在把臉湊近詩也,像要玩弄他一樣。
  那名含淚的女學生被凪乃的氣勢壓過,說著「打、打擾了」,戰戰兢兢離去。
  「那個,要來看公演喔!我會努力展現出讓妳能接受的演技!」
  「喔喔~還不忘給粉絲臺階下。有進步。」
  「吵死了!」
  詩也噘起嘴巴,回應凪乃的嘲弄,凪乃則回以微笑。
  「等等不是文化祭公演的練習時間嗎?我也會參加,我們一起去吧。」
  「咦,真的假的!」
  「真的!雖然我不是經由投票選出來的,是只有一句台詞的路人,用來炒熱氣氛。不過我會用要把主角鋒頭搶走的幹勁去演。」
  好強的雙眼熠熠生輝,使凪乃的表情顯得更有魅力。
  剛認識凪乃時,她跟雫實在太過相似,害詩也覺得心臟動不動就會停止,但他們消除隔閡,凪乃變得會對他露出真實面貌後,他就再也沒有把凪乃跟雫搞混過。
  現在,他仍然覺得兩人長得很像。
  雫比凪乃漂亮得多,儘管如此,她們的眼角和嘴角還是有幾分相似。不過,神情冷淡、不帶一絲情緒的雫,以及表情豐富、一下微笑,一下鼓起臉頰的凪乃,完全是不同的人。
  詩也對如今這個率直努力的凪乃,抱持朋友間的好感。
  「嗯,加油吧。」
  「原田是宰相中將呢。我看到劇本嚇了一跳。」
  「反正我就是不適合演平安時代的貴族花花公子啦。」
  「嗯──我不是那個意思……」
  凪乃臉上浮現別有深意的神色後,再度露出之前的開朗表情。
  「哎,算了。是說,原作可是比這還要超過喔。他跟四之君有兩個小孩,和女君也有一個,四之君跟女君的生產時期還重疊到,他就在兩人之間跑來跑去。」
  「唔啊啊啊啊啊,爛透了。」
  「劇本雖然把懷孕部分全刪掉了,床戲卻一點都沒少,真符合透川女士的作風。我很期待你會怎麼演。尤其是夜襲四之君的場景,還有推倒女君向她求愛的部分。」
  「笨、笨蛋,不要害我有壓力。」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走到地下練習場時,先來的綾音和繭奈正在拿手機給對方看,聊得十分起勁。
  「理歌這個剛起床、睡眼惺忪的模樣最可愛了。妳看,髮旋這邊翹起來的頭髮軟蓬蓬的,好可愛。」
  「小翼玩泥巴的照片也超級可愛!臉上沾到泥巴的模樣既調皮又可愛吧?綾綾,妳看妳看。」
  看來綾音在炫耀妹妹,繭奈則是炫耀自己的弟弟有多可愛。
  「啊,早安!小詩,凪凪!」
  繭奈發現詩也他們來了,用輕柔聲音向兩人打招呼。
  她似乎決定叫詩也「小詩」。雖然比詩兔兔好很多,但現在更該注意的是,綾音看到詩也和凪乃便垂下眉梢,令詩也心裡一驚。
  (跟久久澤一起來是不是不太好?畢竟我們之前才傳過醜聞。綾音姊會不會又誤會啊。)
  然而,綾音立刻露出柔和微笑,用平靜的聲音打招呼。
  「早安,詩也。久久澤同學。」
  反而是凪乃非常坐立不安,雙手緊貼在身體兩側,用力低頭鞠躬。
  「學姊早!我將在這齣戲裡飾演女官。請多指教!」
  「嗯,多指教囉。」
  綾音溫柔地對她說,凪乃高興得臉泛紅潮。
  (這傢伙超喜歡綾音姊的。既然這樣,幹麼不跟綾音姊的妹妹好好相處……)
  不知為何,凪乃總是對理歌口出惡言,還會直接跟詩也說『我討厭理歌』。
  正當詩也為氣氛之和諧鬆了一口氣時,凪乃忽然扔下一顆炸彈。
  「綾音學姊是我尊敬的大前輩,所以我現在不會積極攻略原田。可是等我當上織女一的主演,就算對手是綾音學姊,我也不會客氣。」
  「喂,久久澤!」
  詩也嚇了一大跳,跟凪乃同隊的繭奈則興奮地說「哇~凪凪好大膽~」。
  綾音睜大眼睛,不過又立刻露出學姊笑容。
  「嗯,到時我也不會客氣。」
  聽到綾音的回答,凪乃反而開心地笑了。
  詩也冷汗直冒。他很高興綾音接受凪乃的挑戰。但綾音的內心難以捉摸,臉上笑著並不代表心中也是這樣。詩也十分擔心她會不會又跟凪乃那場騷動時一樣,壓力都累積在心裡,害她做了一堆甜甜圈獅娃娃。
  更何況現在他跟綾音的關係很微妙,兩個人待在一起時會頗為尷尬……
  「那我到對面做柔軟操,避免當兩位的電燈泡。」
  「對呀,不可以當綾綾和小詩的電燈泡~」
  詩也下意識出聲挽留準備離開的凪乃和繭奈。
  「等等!久久澤!不用顧慮那麼多吧。繭奈學姊也請待在這裡!我們是一個圑隊,大家一起好好相處嘛!大家一起!」
  三人都吃驚地看著詩也。
  綾音彷彿在責備詩也似的,眉梢越垂越低。
  (呃啊~)
  詩也看得心急如焚,這時,偲和百合香來了。
  「哦?這是後宮嗎?」
  「看來你私底下也是宰相中將呢。不愧是把女孩子說成『食物』的吸血鬼同學,真是個差勁透頂的人渣。」
  看到詩也被三名美少女包圍,偲優雅微笑,似乎樂在其中;百合香面帶文靜笑容,吐出帶刺話語。
  「不、不是的!」
  詩也驚慌失措。綾音害羞地低下頭。
  偲好像很喜歡倉鼠哈姆雷特,她把牠從籠子裡拿出來,輕聲說道「來,我帶了葵花子給你當土產喔。慢慢享用吧」,瞇起眼睛看哈姆雷特捧著葵花子大嚼。她的側臉閃耀光芒,滿溢優雅氣質。完全是個王子。
  「軒轅十四的吉祥物是個害羞的孩子,好可愛。真想讓牠見見我們這邊的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牠很冷淡,跟這孩子類型不同,牠們或許能成為好朋友。」
  「很遺憾,牠跟天津四的夜長姬完全不合。」
  「和我們家的嗶嗶也合不來。嗚嗚。」
  「啊啊,牠之前做了那種事,真對不起嗶嗶。」
  看來其他隊伍也有養動物。繭奈不知為何眼泛淚光,偲在旁邊安慰她。這副模樣也宛如一名清廉高潔的王子。
  (我有辦法推倒這個完美的王子殿下嗎?)
  詩也再度感到不安。
  假如偲帶著冰冷目光叫他『給我住手』,他可能會忍不住下跪道歉『遵命,對不起,是我錯了』。
  至於飾演四之君的百合香,感覺她在被推倒前就會笑著客客氣氣地拒絕『不要靠近我,你令我反胃,請你不要裝出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害他伸出來的手僵在空中。
  (哇啊──要我去夜襲這種毒舌美人,絕對不可能!)
  在他焦急之時,市子來到練習場,眾人便開始對第一次台詞。
  他們各自拿著劇本,站著朗讀台詞。

  『以擁有男性靈魂的女性身軀誕生於這個世上的人,那就是我。』

  明明是第一次對台詞,偲一把台詞念出口,清澈的聲音和語氣中的哀傷情緒,就讓詩也起了陣雞皮疙瘩。
  (好厲害……好美的聲音……)
  偲平常講話的聲音也很清爽迷人。
  然而朗讀台詞時,她的聲音會帶有更豐富的起伏,在空氣中擴散,竄入心扉,釋放難以抗拒的魅力。
  以女性的聲音來說稍嫌低沉。
  以男性的聲音來說略微高亢。
  只要覺得這是女性的聲音,聽起來就會是女聲;只要覺得這是男性的聲音,聽起來就會是男聲。不可思議的聲音。
  (而且,她的語氣好悲傷。)
  偲的聲音沒有顫抖,也沒有刻意起伏,女君內心的寂靜孤獨卻傳達到了聽者心中。
  (她投票得到第一名,不只是因為外表長得像個王子。這個人演得超棒的。)
  下一個輪到綾音念出台詞。
  用柔弱、夢幻的聲音。

  『以擁有女性靈魂的男性身軀誕生於這個世上的人,那就是我。』

  綾音的聲音聽起來不像男聲。是悅耳的女聲。
  只是比平常還要脆弱不安定,感覺隨時都會崩壞瓦解。
  (綾音姊果然也很厲害。跟蜜娜、伊萊莎和綾音姊自己都不一樣。)
  百合香接著喃喃低語。

  『為什麼,我的丈夫不願把我當成一名女人去愛?』

  銀鈴般的聲音,將四之君的苦惱、恐懼傳達出來。百合香念台詞時,連表情都蒙上一層哀戚,目光低垂的眼眸彷彿立刻就會掉淚,令詩也大為震驚。
  (筒井學姊也好厲害!跟那個毒舌的人判若兩人。)
  之後由繭奈開口。

  『尚侍是男人?還是女人?不,是男是女都無妨。』

  天真無邪的明亮聲音,自繭奈口中傳出。
  跟綾音她們比起來,繭奈絕對稱不上厲害。發聲方式和咬字都很像外行人,說不定有些人會覺得她只是在照念台詞。
  但繭奈活潑的聲音會緩和緊繃氣氛。這洋溢幸福的開朗聲音,讓人不禁想多聽幾次。
  不愧是夢幻隊伍!每個人都有他人無法取代的魅力。
  (呃,下一句換我了。)
  糟糕。他還沒掌握宰相中將這個角色。
  市子說他是個好色的貴族少爺。平安時代的貴族是什麼感覺?他在日本史課本上看到的,是手拿類似飯匙的東西的肥胖大叔。都叫做平安時代了,一定是個和平的時代吧。而且還是貴族,可以不用工作,每天玩樂,所以才會長成那麼豐滿的體型、那麼圓的臉嗎?
  既然如此,個性應該也偏溫文儒雅?不不不,會睡走朋友老婆的男人怎麼可能溫文儒雅。那就是肉食系囉?
  詩也張開嘴巴,用力喊出台詞。

  『那傢伙是男的!他應該是男的才對!竟然把他看成女人,我一定有問題!』

  「好,停。」
  市子立刻喊卡。
  「幹麼那麼激動?台詞念得太用力,眼神也太凶狠。你可是個貴族,講話要優雅一點。」
  「對不起。」
  優雅?演希金斯的時候,市子也說過『你出身於上流階級,所以給我挺直背脊,變成一名紳士』。像那種感覺嗎?
  詩也試著用清晰的咬字迅速說道。

  『那傢伙是男的。他應該是男的才對。竟然把他看成女人──呵,我一定有問題。』

  「你是在從容不迫什麼?剛才你用鼻子笑了一下對吧。還有,你又不是學者,不許用那種興致缺缺的冷靜語氣說話。要更加著急,像被逼到走投無路一樣。」
  被逼到走投無路?那就是這種感覺。

  『那那那傢伙是男的。他應該是男的才對。竟竟竟竟竟然把他看成女人,我我我我一定有問題!』

  「你也太緊張了!不要瞪大眼睛!聲音不要打顫!你是神經病喔!算了,總之先繼續下去。」
  市子決定暫時擱置詩也的演技問題,進行到下一頁。
  偲飾演的女君在宮中庭園優雅地跳了一段男舞,博得滿堂喝采,詩也飾演的宰相中將見狀便跑去糾纏她。宰相中將對跟自己年齡相近的女君產生競爭意識。他覺得自己唯有這個人不能輸,在一時衝動之下,跑到女君旁邊跳舞。
  跳完舞後,宰相中將跟女君抱怨。
  抱怨她又把女性們的目光吸走。

  『你明明這麼受歡迎,卻對戀愛方面一點興趣都沒有耶,真可惜。』

  「宰相中將,這次你太開朗了!表現得再不甘心點。」

  『唔,身為一名男性,想讓最美麗的女性成為自己的人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戀愛正是我的人生。』

  「太怨恨了。你是有多挫折啊。宰相中將在女君出現前,都覺得自己是宮中年輕人裡面最英俊的,歌舞、樂器和學問也無人能及,還很受女性歡迎,會最快出人頭地。而他第一次看到比自己俊美、多才多藝、人品也很好的男人,心裡便燃起『我得想辦法贏過這傢伙』的鬥志。同時他又沒辦法恨他恨到骨子裡去,會忍不住以朋友身分照顧女君──他也擁有從良好家境而來的單純一面。絕對不是陰險的人。」

  (市子女士,這一點都不單純啊。呃──要表現得不甘心,不過不能太挫折;要信心十足,同時又要驚慌失措,意外地很會照顧人。)
  宰相中將的形象在詩也自己心中都還沒固定,所以每一次開口,他的性格都會有所出入,成了個不可思議的角色。
  綾音不安地看著這邊,害詩也覺得自己很沒用。
  「哇哇~小詩的演法有好多版本唷。」
  繭奈不知道是在諷刺,還是真的覺得佩服,百合香則面帶優雅笑容,輕快地說:
  「下次會見識到什麼樣的宰相中將呢?真令人期待。」
  這倒是百分之百的諷刺。
  (我也不是自己想變成多重人格的──啊啊,不過,這傢伙到底是怎樣的人?)
  他知道宰相中將好女色。然而,詩也跟「好女色」三個字根本八竿子打不著。他以前一直都專注於籃球上,女朋友當然也沒交過,要說的話,他是個晚熟的人,只不過海星學園的學生對他有不少誤會。
  這時,偲用清澈嘹亮的聲音說:
  「不錯喔,原田同學!」
  她笑得很開心,望向詩也的眼神帶著善意。
  「這股幹勁非常耀眼。好!我也奉陪到底。你就照你喜歡的方式演。」
  偲的語氣和表情,絲毫不含嫌麻煩或是覺得詩也很蠢的成分,詩也感覺到她是純粹想幫自己,不禁十分慚愧。
  明明從剛剛開始,他就一直被市子喊卡,害跟詩也有對手戲的偲也得重念好幾次同樣的台詞。
  「對不起,偲學姊!」
  「不用道歉啊,我也很樂在其中。我在河鼓二也常常幫後輩揣摩角色,因為我們是同一個隊伍嘛,有什麼事儘管開口。聽好囉?宰相中將是個好女色的男人。在平安時代,『好女色』絕對不是負面的詞,而是指懂得戀愛、熟悉風雅、情感細膩的風流貴公子喔。」
  連內在都是個帥哥的偲,代替市子侃侃而談。
  詩也每次念台詞時會想「下次這樣試試看好了」、「接下來這麼做好了」的原因,偲也都順便給予建議。
  「宰相中將不斷寫情書給聽說是個大美女的友人之妹。他在不知道妹妹其實是男兒身的情況下,再三遭到拒絕,即使如此仍然不屈不撓,熱情向見都沒見過的對象示好。要帶著更加悲傷──如果被我拒絕,自己說不定會難過到死的心情。」
  詩也拚命吸收這些知識,但他的戀愛經驗還是不夠,羞恥心無論如何都會蓋過其他情緒。
  他就這樣迎來跟偲的床戲。
  「來,推倒我吧,不要客氣。」
  偲展開雙臂,從容不迫地微笑。
  「呃,那、那個,那我就──失、失禮了。」
  詩也整張臉都紅了。
  『我我我我我也覺得,非常熱,乾、乾脆跟你一樣,脫下衣裳吧。』
  他將台詞朗讀出來,卻一下就吃螺絲,市子還嘆著氣對他說「你未免太害怕了。滿滿的處男味」。
  (啊我就是沒經驗啊,有什麼辦法!啊啊,綾音姊又在擔心地看著這邊……)
  詩也有種初體驗時手足無措的模樣被人家看見的感覺,相當難為情。
  「永門同學,可以請妳示範一遍給這個處男看嗎?」
  市子疲憊地說。
  (咦!偲學姊嗎?)
  「嗯──那我就稍微示範一下。原田同學,可以請你負責演女君嗎?」
  「好、好的。」
  儘管她看起來像個男生,內在仍然是女的,所以偲學姊應該也沒有推倒女性的經驗啊……詩也納悶地換成飾演女君,宰相中將則由偲飾演。
  知道妻子四之君跟宰相中將私通的女君,在與宰相中將理論時,宰相中將發現女君的性別,接著便進入床戲──
  暑氣蒸騰的夏夜。
  宰相中將前來探訪身上僅有一件薄衣的女君。

  『我現在的穿著不方便迎接客人。』

  宰相中將制止往裡面退去的女君。

  『沒關係,這樣就好。』

  詩也忽然渾身起雞皮疙瘩。
  壓抑住感情的低沉聲音,從偲的雙脣間流瀉而出。
  那聲音聽起來雖然冷靜,同時也具有男性威嚴。
  是能直接傳達到內心深處、令人難以抗拒的聲音──

  『我穿這樣真的不能見人。』

  身上只有這麼一件薄衣,他說不定會發現自己是女的。不,會不會已經被發現了──女君設法逃走。
  偲隔著劇本凝視詩也。她的目光具有無形壓力,卻又流露出悲傷之情。偲帶著這種眼神,像要安撫女君般,送上甜美溫柔的呢喃。

  『這樣就好。』

  詩也再度打了個寒顫。
  (我明明是男的。)
  偲沙啞的聲音流露出對女君的熱情。

  『我也覺得非常熱,乾脆跟你一樣,脫下衣裳吧。』

  詩也產生偲就在自己眼前脫下衣服,身上只剩一件白色薄衣的錯覺。
  華美衣裳在夜色中飄揚,輕輕落到地上,年輕男性結實的纖細身軀,在皎潔月光下隔著衣物映入眼簾。
  詩也看著眼前景象──體會到女君發現那雙眼眸熱情、悲傷注視的對象正是自己時,心中的不安、恐懼與心死,佇立於原地,啞口無言。
  優雅卻充滿男人味。熱情中蘊含哀戚情緒。
  甜蜜芳香從偲身上飄散出來,是股獨特的古典氣味……
  那是從偲的運動服口袋附近散發出的……詩也被那禁忌的香氣籠罩,連自己身在何處都忘得一乾二淨,茫然失神。
  「原田同學?」
  偲的呼喚令詩也回過神來。
  眼前是身穿運動服的女性永門偲──不是什麼平安貴族,不過,剛才她看起來確實是另一個人!
  比男性還要優雅美麗,卻很有男人味的男人!
  詩也身上還在起雞皮疙瘩,彷彿看到了一場精采絕倫的籃球比賽。
  (沒錯,宰相中將就是那個樣子!好色的平安貴族!)
  他在綾音和市子、百合香等人的注視下,渾然忘我地對偲大叫:
  「偲學姊!請妳收我當徒弟!」

    ◇  ◇  ◇

  隔天放學後。
  詩也一個禮拜有兩天要到之前跟綾音用過的三樓空教室,接受偲的個人教學。那句話是他反射性脫口而出的,不過可以跟綾音保持距離,對現在的詩也來說剛剛好。
  「想要理解角色,理解那個角色的成長背景也很重要喔。對平安時代的貴族而言,戀愛是一種嗜好,能縱橫情場同時也是一流男性的證明。正因為是沒有爭鬥的和平時代,人們才會因戀愛而活、因戀愛而煩惱、享受戀愛。」
  偲清爽的聲音,在被紙箱包圍的狹窄教室中迴盪。
  (這人果然好帥──)
  偲一邊在地上做柔軟運動,一邊說著,詩也也跟她一樣舒展身體,聽她說話聽得入迷,看她高貴的側臉看得出神。竟然連做立位體前屈和後仰時都美得宛如一幅畫,實在太厲害了。偲將雙手交疊往上伸,扭動腰部。
  「宰相中將也是在那個時代一味追求戀情的男性吧。」
  「可是,他是不是太超過了啊。對朋友、朋友的妹妹、朋友的妻子都有意思,猶豫不決。他到底最喜歡誰?」
  詩也有點生氣,偲優雅地瞇起眼睛。
  「排順序對女性很失禮唷。全部的人都喜歡不就得了?像我就平等愛著每一位女性粉絲。」
  「這、這樣啊。」
  「因為平安時代是一夫多妻制嘛。」
  現代日本是一夫一妻制。然而,偲卻輕描淡寫地說要每一個人都愛,詩也再度心生感慨。另一方面也覺得,偲是個遙遠的存在。
  「我不懂。光憑傳聞就喜歡上看都沒看過的人,還因為太喜歡人家,晚上硬闖進對方房間。」
  「嗯──那你把它換成籃球去想。我記得你之前念的是籃球名校,假如你聽說有個選手非常厲害,你會怎麼想?」
  「我會完全坐不住!」
  「球場上的鬧事鬼」──詩也之前對籃球的熱衷程度,足以讓他被取這麼一個掉號。能跟強敵正面分出高下,對他來說是最令人興奮的事。
  偲露出微笑。
  「即使連對方的臉都沒看過,還是會想跟人家見面對吧?」
  「是的!我想親眼看他打球,看過他打的球賽後,我一定會想跟他在同一個球場上比賽,整個人都靜不下來!」
  「跟對方比試,覺得手感不錯的話,會不會想繼續進攻,稱霸球場?」
  「會!」
  「如果技術高強的選手有好幾個人呢?」
  「每個人我都想跟他們比一場!怎麼可能排得出順序!原來如此。會想夜襲沒見過面的人、會同時對好幾個女人出手,就是這種感覺啊。這譬喻超好懂的。」
  「那就好。可是,能拿籃球當譬喻的只有一小部分而已。戀愛跟籃球是不一樣的。」
  「咦?不一樣嗎……」
  詩也感到困惑,偲看著青澀的學弟,不禁會心一笑。
  「嗯,至少宰相中將沒有把戀愛當成一場遊戲。你必須認真思考其中差異。這是你之後要做的功課喔。」
  戀愛跟籃球不一樣……
  詩也在心中反覆咀嚼這句話時,腦海浮現綾音清秀的面容。
  綾音是個跟聖母瑪利亞一樣的人,在詩也失去那麼喜歡的籃球,因而陷入絕望時,牽起他的手,帶領他站上舞臺。同時也是會大哭著鼓勵詩也,兼具激情面與脆弱面的人。
  詩也對綾音的感情,填補了失去籃球後產生的空缺。
  那跟對籃球的感情有什麼不同?
  (不曉得綾音姊在做什麼……)
  明明是他自己要跟綾音拉開距離,詩也胸口卻揪了起來。
  「好了,口頭說明到此結束,接下來是實地訓練。我們先換衣服吧。」
  偲開朗地說。
  「咦?換衣服?」

    ◇  ◇  ◇

  「噢,很適合你喔,原田同學。看來長度也調整得很剛好。」
  「是、是嗎?」
  在河鼓二隊的練習場,詩也身穿王子殿下會穿的那種白色長禮服、禮服用襯衫和白長褲。連斗篷都有附帶。
  偲也穿得跟詩也一樣。

  她說那是之前公演用過的衣服。
  海星學園變成男女合校後,河鼓二是四個隊伍中唯一堅持禁止男性的,所以詩也一踏進練習場,其他社員嚴厲的視線就一直盯在他身上。
  她們臉上寫著「為什麼男人跑到神聖的練習場,穿著我們家王子穿過的衣服啊」。據似鳥所說,河鼓二的女生全是偲的粉絲,實質上是偲的粉絲俱樂部。
  「王子,請問您這次什麼時候回來?」
  「王子不在,這裡彷彿失去了光明。」
  「練習也提不起勁。」
  偲露出自己也極為痛心的憂鬱眼神,對眼泛淚光的社員說:
  「公主們,別哭。直到文化祭結束,只有短短一個半月而已。我期待見到變得比現在更加美麗的妳們。」
  「王子!我會從今天開始減肥!」
  「我會去敷優格面膜!」
  「我會舉啞鈴運動!」
  眾人妳一言我一語。
  簡直像集體催眠,詩也看得目瞪口呆。
  一隻跟詩也一樣被排除在騷動外的黑貓,在練習場角落縮成一團。
  (怎麼有貓啊?)
  那隻貓也一直讓他在意不已。這時,偲踏著優雅步伐走向貓咪,輕輕用雙手抱起將臉湊近黑貓的臉,輕聲說道:
  「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我不在的時候,麻煩你代替我當公主們的騎士,保護她們。」
  (這傢伙就是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嗎!)
  偲說想讓倉鼠哈姆雷特跟牠見面、好好相處的那一隻。
  (牠們碰面的話,倉鼠會被吃掉吧!)
  擁有一個誇張名字的黑貓,被王子殿下賦予重大任務,一副嫌麻煩的樣子板起臉來。河鼓二的社員皆輕啟雙脣,用泛著淚光的雙眸凝視此情此景。
  她們像在訴說自己想成為被偲抱起來說話的貓咪般,露出陶醉神情。
  偲把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放回地上後,牠就立刻跑得不見蹤影,彷彿在表示自己沒空奉陪。
  「那再見囉,各位公主。」
  「王子,路上小心。」
  「嗚嗚嗚,我們恭候您的歸來。」
  在女孩們的揮手送別下,詩也和偲一同離開河鼓二的練習場。
  「那個,我們穿成這樣是要做什麼?」
  「做我平常就在做的事。」
  「咦,偲學姊平常就打扮成這個樣子嗎!」
  「是啊。像是阿拉伯國王風、中國皇帝風等等,也有大禮帽和斗篷的搭配。」
  「阿拉伯國王……」
  詩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隨後又提心吊膽問了一次:
  「所以到底要做什麼?」
  偲爽朗一笑。
  「宣傳。」
  「宣傳?」
  這麼說來,偲手上拿著一疊紙。
  「這是文化祭共同公演的傳單喔。我拜託透川女士趕工做出來的。今天我們就一起發這個吧。你試著用宰相中將的態度發。」
  「呃。」
  詩也從偲手中接過傳單,臉色發白。
  「打擾了。」
  偲敲響合唱社的門,優雅行了一禮,走進社團教室。
  社員們一看到她,就尖叫著靠過來。
  「呀──!王子!」
  「等妳很久了~王子!」
  「今天我請軒轅十四的吸血鬼也來幫忙。」
  「呀啊──王子和德古拉伯爵站在一起。」
  「王子,可以拍照嗎?」
  「難得的機會,比起白色,我更希望吸血鬼穿黑衣服的說~」
  「對呀對呀,這樣就能跟王子形成黑白對比。」
  「──對不起。」
  詩也下意識道歉。
  一堆女生圍在旁邊,害他緊張得要命,根本沒那個心力去演平安貴族。
  他望向旁邊的偲,偲鎮定地注視每一位女孩,誠心誠意與每個人握手,優雅遞出傳單,用親吻傳單取代親吻臉頰。
  「公主,請務必前來欣賞我們的公演。」
  「如果妳願意來觀眾席為我加油,我會用最棒的演技做為回禮喔,公主。」
  「要跟我握手嗎?我好開心。公主,妳的手好小好可愛呢。」
  「接吻?會不會太快了些。等我有自信擁抱妳的一切後再說好嗎?公主。」
  偲甜美的眼神、清澈的聲音、爽朗的微笑、輕柔的手勢,讓合唱社的女孩們通通失神,恍若身在夢中。
  (好王子,超王子的。)
  詩也不安地遞出傳單,然而──
  「啊,請、請收下。」
  這完全是他平常的模樣,絲毫不見平安貴族風範。
  「王子都叫我們公主耶。吸血鬼也說點什麼吧。」
  「你服務精神不夠,這樣不會有粉絲喔。」
  女孩們挑起詩也毛病。
  「咦?那、那個……ㄍ、ㄍ、ㄍ──」
  「來,再加把勁。」
  「公──」
  「還差一點。」
  不知不覺,合唱社的女生們包圍詩也,開始為他加油打氣,他一紅著臉大叫「公主!」四周便響起掌聲。
  「你很努力唷,吸血鬼弟弟。」
  「好棒好棒。」
  「我會去買票的。」
  她們對詩也投以溫暖話語,害詩也覺得自己像幼稚園小孩,而不是平安貴族。離開合唱社後,偲鼓勵詩也:
  「太好了。大家都很親切地為你加油呢。不過,下次試著更像平安貴族一點吧。」
  「唔唔唔……是說偲學姊,妳也太自然了!妳平常都在吃些什麼,才能把那麼肉麻的台詞講得跟呼吸一樣自然啊!魚子醬或馬卡龍嗎?學姊家以前是貴族嗎?還是從外國流亡到日本的王族子孫?妳從小就會叫女生『公主』嗎?興趣是摺紙玫瑰嗎?」
  偲神色自若地回答詩也的問題。
  「我本來就喜歡哄女孩子開心。從念小學的時候,我就想成為王子保護女生。食物的話,比起西式我更喜歡日式。我家是開合氣道道場的,至於興趣……我從去年開始釣魚……」
  「釣魚……好簡樸喔。」
  「會嗎?嗯,也是。這個興趣或許不太像王子。」
  偲苦笑著說。
  「去下一個地方吧。」
  她站到詩也前面,邁步而出。
  兩人到家政社和美術社發傳單的途中,偲還給了詩也演技上的建議。
  「你認為女性會被男性的哪一個部分吸引?臉?身材?不,是那個人散發出的氛圍。用眼神、動作和語氣──特別是站在舞臺上時,要用手、手臂、腳、肩膀、脖子等所有肢體動作營造氛圍。原田同學,你的聲音非常不錯。那個聲音確實是你強力的武器,不過除此之外,記得你的身高和長手長腳也能成為武器。不只是嘴巴,演戲時要用全身說話。觀眾會從動作補足演員的表情。宰相中將是名平安貴族,所以動作要大而緩慢,才會顯得優雅。但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有男人味,有時要稍事停頓,好在觀眾眼中留下印象。試著想像你覺得很有男人味的帥氣姿勢就行了。」
  帥氣姿勢是這樣嗎?還是那樣?詩也每次遞傳單時都反覆嘗試,從錯誤中學習,一邊繼續為公演宣傳。
  他在電腦研究社遇到似鳥。
  「哇,原田同學!你變成王子了耶!」
  似鳥嚷嚷著瘋狂拍照,搞得詩也相當難為情。
  在拳擊社,同班同學針生直盯著他看,害他又害羞了一次。來到體育館時,籃球社的梶爆笑出聲。
  「原田──!你那是什麼鬼樣子啊!不要穿白色啦,不要白色!那是新郎禮服喔!」
  「梶學長!沒必要笑成那樣吧!」
  「啊──抱歉抱歉。」
  梶一道完歉,肩膀就又開始打顫。
  「偲學姊,我們走吧!這裡沒有公主。」
  詩也催促著偲,正準備離開時──
  「喚,對了,原田。」
  梶像想起什麼事般叫住詩也。
  「等到夏季全國大賽的影片編輯完,我們會借視聽教室開放映會,你也來看吧。鳳林的甲斐崎超強的!會讓人興奮到流鼻血喔!」
  偲忽然在詩也旁邊停下腳步,喃喃自語:
  「甲斐崎……?」
  (咦?偲學姊認識甲斐崎嗎?)
  鳳林高校的甲斐崎和詩也同年級,是高中籃球界的明星選手。他被稱作帝王,詩也國中時也曾跟他站在同一個球場上,體會到那遙不可及的壓倒性實力。
  甲斐崎的速度、高度、力量、球感全都是高水準,詩也怎麼看都不覺得他跟自己同年,他那時心想「假如能打倒這傢伙,應該會很有趣吧!」鬧事鬼的血為之沸騰,激動得要命。
  離開體育館後,詩也跟偲一起走在中庭,開口詢問:
  「偲學姊懂籃球嗎?」
  「不,普普通通吧。」
  偲回答得很順,詩也正準備問她,「咦?不過妳剛剛……」偲卻優雅微笑,「好了,接下來去管弦樂社吧。聽說管弦樂社很多可愛的女生喔」,所以他沒來得及問出口。

    ◇  ◇  ◇

  (詩也……果然在躲我吧。)
  綾音悶悶不樂地待在軒轅十四的地下練習場。
  她正好在休息,同一件事不停在腦中打轉,用來擦汗的毛巾就這樣掛在脖子上。
  (昨天也是,我一準備跟他說話,他就跑去找久久澤同學和繭奈學姊聊天,不肯看我,就算跟我對上目光也會馬上轉頭,一直坐立不安……還請偲同學收他當弟子,兩個人一起練習……)
  綾音覺得詩也會心不在焉、動不動就皴眉,是因為他在煩惱什麼。一想到詩也的煩惱可能與那名紅眸少女──雫有關,胸口就隱隱作痛。
  然而,詩也煩惱的也有可能不是雫的事。
  (會不會單純只是他討厭我……?)
  綾音被這個想法嚇得驚慌失措。
  (咦?是這樣嗎?他是因為不想跟我待在一起才會躲我?咦咦!我、我對詩也做了什麼嗎?還是我太關心詩也,害他覺得很煩──之前我說要幫他按腳底的穴道,叫他脫鞋時,詩也看起來很困擾──啊啊,理歌也一直念我「姊姊太愛照顧人了,有夠愛操心,煩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管我啦」──)
  溺愛的妹妹冷冷向自己抱怨時受到的打擊,和擔心詩也會不會也是這樣的近乎確信的疑惑重疊,對綾音造成雙重傷害。
  (我、我又做得太過頭了嗎?因為我沒有跟男生走得那麼近過,就當成是在照顧弟弟,忍不住東念一句西念一句,說不定這樣超煩的。他會不會在想「妳本來就長得很大隻,就算我不想看到妳,妳也會自己跑進我眼中,拜託不要連性格都這麼煩」……詩也很溫柔,所以我不小心就得意忘形……他是不是已經連話都不想和我說,也不想跟我演戀人了?萬一他在共同公演結束後退社,我該怎麼辦?而、而且,要是被詩也討厭,我……)
  她覺得自己高大的身軀越縮越小,身體到處都在發疼。
  (嗚嗚嗚,好想做五十個抱枕,縫一百個娃娃……)
  在綾音消沉之時,百合香開口問她:
  「春科同學跟原田同學私底下也是戀人嗎?」
  「咦!」
  突然被問這種事,而且還是百合香問的,綾音嚇了一跳。
  因為她以為,無時無刻面帶文靜笑容,卻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百合香,不是會對別人的戀愛關係有興趣的人。
  「那、那個……我跟詩也只是搭檔而已,不是戀人。」
  豈止如此,詩也說不定還討厭她。
  「……是嗎?」
  百合香露出像在思考什麼的表情,沉默不語。
  (百合香同學難道對詩也──)
  綾音頓時亂了手腳,這時百合香抬起垂下來的視線,優雅微笑。
  「這麼說對春科同學不太好意思,不過,我不喜歡原田同學。」
  「咦!為什麼!」
  萬一百合香說她喜歡詩也,希望綾音幫忙牽線,她會感到十分為難,但換作討厭的話,綾音又會忍不住反駁。詩也那麼帥氣努力,明明是個很棒的人。
  百合香乾脆地說:
  「因為他有男生的感覺。」
  「那、那個……」
  綾音聽不懂百合香在說什麼。在她納悶「什麼叫男生的感覺?」時,去洗手間的繭奈跳著回來。
  「綾綾──!聽說小詩正在扮成王子宣傳耶!我們去看看吧!」
  (詩也扮成王子!)
  她心裡立刻產生「好想看!」的念頭,可是跑去湊熱鬧,或許又會被詩也覺得煩。理歌也一直叫她「不准到教室找我,不可以偷看我參加社團活動喔!不要在學校跟我說話!」……綾音還在猶豫,聽見繭奈的話的凪乃就衝了過來。
  「小繭學姊!我也要去!」
  「我就免了。」
  百合香莞爾一笑。
  「哇~那我們三個一起去吧──!」
  「咦?我、我──」
  「原田扮的王子不看可惜喔,綾音學姊!」
  「綾綾,要對自己誠實一點。」
  綾音被凪乃和繭奈抓著,離開地下練習場。
  (怎、怎麼辦?詩也。)

    ◇  ◇  ◇

  一踏進管弦樂社,詩也就跟用嬌小身軀抱著一大支薩克斯風,鼓起臉頰吹出聲音的理歌四目相對,當場僵住。
  理歌也嚇了一跳,緊張得板起臉來。
  (呃,春科同學原來是管弦樂社的!)
  她嘴角癟成「ㄟ」字形,瞪著詩也。詩也的動作越來越僵硬,因為他想起自己之前被罵過變態,現在他穿著這種輕飄飄的衣服,看起來會不會更像變態?
  「怎麼啦?原田同學?噢,這裡放眼望去全是美人兒,害你緊張起來了嗎?」
  偲這句話令管弦樂社的女社員們歡呼尖叫,扭動身軀。只有理歌的表情又嚴肅了幾分。
  (我要加油。現在的我是平安貴族。沒錯,如果春科同學願意收下我發的傳單,我應該會變得比較有自信。)
  詩也下定決心,繃緊神情走到理歌面前,單膝跪地。
  「!」
  他模仿偲,恭敬遞出傳單
  「!」
  「請收下,公──」
  詩也帥氣地講到一半時,從靠走廊的窗戶看到身穿運動服、頭髮綁成兩束的綾音。她躲在繭奈和凪乃身後,卻因為長得太高,前面的人根本遮不住她,垂下眉梢困擾地看著這裡。
  (綾音姊!)
  詩也臉頰瞬間發燙,膝蓋歪向一旁。他準備起身的時候,理歌正好探出身子,詩也的頭便「叩──!」一聲撞上薩克斯風,導致他一個不穩摔到地上,旁邊的桌椅也遭受波及。
  理歌倒抽一口氣,走廊傳來繭奈和凪乃「小詩!」「原田!」的叫聲。
  「原田同學,你沒事吧?」
  偲急忙跑到他旁邊。
  (我在搞什麼啊……糗斃了。)
  穿著王子裝倒在地上的詩也眼中,映入綾音扭扭捏捏、像在猶豫該不該踏進音樂教室的身影。

    ◇  ◇  ◇

  隔天放學後。
  在軒轅十四的地下練習場,詩也決定要一雪前恥。
  (昨天被綾音姊看到那麼難看的模樣,我要靠今天的共同練習挽回。)
  在那之後,詩也立刻自己站起來,可是他因為太害羞,沒那個臉正視綾音。
  理歌咕噥了一句「蠢死了……」害他羞恥度倍增,綾音大概也不知道該對詩也說些什麼。她待在凪乃和繭奈身後,一直坐立不安,今天也是跟詩也「早、早安,詩也」地打招呼後,就低著頭默默走掉。
  明明直到昨天都是詩也在躲綾音,如今換成綾音躲他,詩也不禁開始擔心「綾音姊是不是對我不耐煩了」、「她是不是不想管我了」,心驚膽顫的。
  練習開始,凪乃念出唯一一句台詞。

  『哎呀,雖然不及三位中將,宰相中將也很迷人唷。』

  三位中將是在指女君。原作中,角色們的職位似乎會再三變動,但市子的劇本就固定在三位中將和宰相中將不變。
  凪乃大概是太想表現了,她在「雖然」吃螺絲,在「三位」卡住,念到「宰相中將」時又吃了一次螺絲,悔恨地癟起嘴巴。
  這樣對凪乃不太好意思,不過詩也稍微鬆了一口氣。
  (久久澤也會緊張到出錯啊。)
  不是只有自己會這樣。
  很快就要輪到詩也出場。
  是宰相中將到房裡找綾音飾演的男君,隔著竹簾傳達心意的場景。
  (好,要上了。)
  詩也胸懷迎接雪恥賽的心情,單手拿著劇本上前。
  綾音坐在地上的墊子上,別開視線,看來還是在躲詩也。
  現在只是練習,所以沒有竹簾也沒有屏風。明明沒有任何東西擋在兩人之間,一看到綾音不知所措的神情,詩也胸口就揪了起來。

  『請把簾子拉上,讓我看妳一眼。』

  念出這句台詞時,詩也心頭真的湧上一股辛酸,而非演技。
  面對向自己傾訴愛意,表示「我一直心繫著妳」的宰相中將,身穿女性服裝的男君害怕真實性別被他發現,絞盡腦汁,以毅然決然的態度試圖趕走宰相中將。

  『等到齋戒結束,父親和兄長應該都會過來。若您真心對我抱持戀慕之情,請將書信寄託於志賀的海風,速速離去,如此我會有多麼開心啊。』

  現在我沒辦法見你,所以請你用寫信的,這樣我們或許有一天能見到面──這句話讓對方心生期待,同時也是在拐了個彎拒絕他。綾音神情依然僵硬,視線也直盯著大腿不放。聲音雖然緊繃,卻又清澈悅耳,蘊含絕不讓對方靠近的堅定意志──
  (這是在演戲。)
  他不是被綾音本人拒絕。
  (綾音姊不肯看我,聲音不像平常一樣溫暖柔和,全都是演技。)
  明知道這點,心情卻越來越沉痛,彷彿胸口快被撕裂。

  『妳拿什麼當證據,保證我們以後能見面?這樣下去,妳有如被高山遮蔽的明月,一輩子都無法踏出那裡──太過分了!』

  無論宰相中將如何傾訴,思念之人都只是在竹簾另一側屏住氣息,一動也不動。也不給予他想要的答覆。好痛苦。好難受。
  詩也有種綾音也不會再對自己伸出手的感覺──連話都不願意跟自己說──

  ──你要跟誰談戀愛都無所謂。

  ──不過,那段戀情應該會立刻破滅吧。

  雫冰冷的聲音在腦中響起,冷徹紅眸重疊上一直以側面示人的綾音堅定的眼神。
  詩也下意識伸出手。
  一抓住她柔軟的手臂,綾音就睜大眼睛,望向詩也。
  「詩、詩也……」
  綾音困惑的低語傳入耳中,把詩也拉回現實。
  「哇!對不起!」
  這一幕明明是男君對他冷漠以待,宰相中將只得黯然離去的場景,他卻不小心將手伸入竹簾內,抓住男君的手!
  市子大聲斥責。
  「喂!宰相中將!你連男君都想推嗎!」
  「對不起!對不起!」
  繭奈跟凪乃也開口說道:
  「小詩好熱情喔~」
  「原田你這個禽獸!你打算握綾音學姊的手握到什麼時候?」
  「哇──」
  詩也急忙放手。看到綾音面紅耳赤低著頭,他的胸口再度竄過一陣疼痛。
  「……對不起,綾音姊。」
  「沒關係。」
  綾音搖搖頭,抬起目光瞄了詩也一眼後,又立刻低下頭,平常她都會拚命鼓勵詩也,今天卻雙脣緊閉,沒有再多說什麼。

  練習結束後。
  詩也抱著雙膝,坐在被紙箱包圍、染上黃昏色的空教室中。偲安慰他說:
  「在你抓住春科同學的手前,你的演技都充滿思念無法傳達的焦慮,非常不錯喔。大家都被你哀傷的聲音和表情深深吸引。所以沒什麼好沮喪的。」
  「不是的,那個……不是演技。我只是把劇本上的台詞念出來而已……宰相中將是不會把手伸進竹簾的。」
  詩也覺得自己很沒用,忍不住吐出喪氣話,額頭在膝蓋上蹭來蹭去。
  「偲學姊,我當不了王子。其實我到妳那邊修行,是想變成從哪個角度看都很完美、超受異性歡迎的平安時代王子,在綾音姊面前抬頭挺胸演出來……這樣我或許就會有自信面對綾音姊。」
  這樣他是不是就不會去想吸血鬼、戀情破滅之類的事?
  跟綾音四目相交時是不是就不會僵住,可以告訴綾音他喜歡她、最喜歡她?
  是不是就能一直跟綾音在一起?
  偲誠懇地低聲說道:
  「就我看來,你沒自信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你跟春科同學不是最棒的搭檔嗎?《德古拉》和《窈窕淑女》我都有去看,站在舞臺上的你們,就是對完美無缺的戀人。」
  「可是一走下舞臺,我仍然是個又笨又不可靠的學弟,現在我就是因為太在意綾音姊,才會沒辦法跟她好好說話……光是跟她對上視線,心臟就會不受控制狂跳,剛才也是,我覺得好像是綾音姊在拒絕我,就不小心把手伸出去了……偲學姊為什麼要臉紅啊?」
  偲紅著臉苦笑。
  「沒有啦,因為你講得太直接,我有點嚇到。哎呀,真服了你。一年級好青澀啊。光聽我都覺得難為情。啊,『難為情』是指會讓人忍不住嘴角上揚喔。有這麼一個人如此思念自己,是女人莫大的幸福。」
  「學姊大可直接說我幼稚到不行,讓妳聽得傻眼。」
  「沒這回事。你很適合『未完成的吸血鬼』這個別名,是名充滿可能性的少年。」
  詩也望向偲,發現她深情看著自己。與綾音春陽般的眼神不同,不過,是深邃溫暖的目光。
  「雖然只有短短兩天,昨天和今天跟你相處下來,我是這麼想的。看到你,我的心就會雀躍不已。儘管還不成熟,你總是一心一意看著前方,一邊從錯誤中學習,一邊試圖前進。然後在下個瞬間,你又成長了一些。透川女士真是選了個與你再適合不過的別名。這次的公演也是,看到劇本,可以清楚明白她對你的期待。」
  「……明明是個腳踏三條船的花花公子,最後還瘋狂被甩?」
  偲臉上綻放出柔和微笑。
  她沒有接著說明市子的真正用意,而是讓它隱藏在那意味深長、神祕兮兮的笑容中,低聲說道:
  「在這之後,你應該也會不斷成長下去。春科同學也會無法抗拒你的魅力喔。」
  灰心喪志之時被人這麼誇獎,詩也相當感動。
  (這人連內在都帥到不行。)
  「我可以叫妳大哥嗎!」
  詩也激動地說,偲露出有點複雜的表情。
  「嗯……哎……你想這麼叫的話是可以。」
  「大哥!我會努力成為像大哥一樣的人!」
  偲的表情還是有點複雜,接著便轉為平淡神情。
  「跟我一樣嗎……我倒是想變成你。」
  「我……?」
  偲黑色的眸子泛起一抹孤寂。
  「我認為對女君來說,宰相中將同時也是一名理想中的男性,能靠熱情一件一件克服她所辦不到的事……她應該會希望自己也跟宰相中將一樣吧。『真想讓你們交換』是指『真想讓你們兩個對調』。原作開頭,女君跟男君的父親在感嘆『唉,如果能把我的兒子跟女兒交換,那該有多好啊』,不過,女君對中將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呢?」
  她垂下目光,像在嘆息般輕聲說道。

  「啊啊……如果我是那個人……如果把他跟我『交換』……」

  那低沉、淒涼的聲音,令詩也屏住氣息。
  (什麼嘛,原來是在講角色……不然偲學姊怎麼可能會說她想變成我。)
  角色的話他就能理解了。
  不知不覺,窗外景色已沉入寒冷夜色中,偲身上飄盪著那股獨特的古典香氣。

    ◇  ◇  ◇

  隔天下課時間。
  詩也走在走廊上,想起昨天跟偲的對話。
  (沒錯,儘管速度不快,我還是會成長的。)
  在他轉換心情的時候,看到一名身穿外校制服的少女站在轉角前方。
  輕盈柔順的白金色髮絲包裹住纖細身軀,肌膚透白的紅眸少女。
  (雫!)
  詩也左胸上方的花瓣形紅痣瞬間變熱。
  那顆痣以前是藍色,在他遇見雫、成為吸血鬼後就變成了紅色,每次見到雫都會陣陣發燙。
  雫的裙襬在空中輕輕一晃,從視線範圍內消失。詩也拔足狂奔起來。
  要是跟丟了,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詩也心無旁騖地在走廊上奔跑,站在樓梯口看看樓上,又看看樓下。這時,他看到一名白金色頭髮的少女走下樓梯,便跟著追下樓。
  雫移動到中庭,詩也也匆匆跑過去。教堂後面種了許多棵樹,雫單薄的身軀正靠在其中一棵樹上。
  「雫!妳之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雫冷冷看著詩也。
  「哪句話?」
  不曉得她是在裝傻,還是對這件事不怎麼感興趣。
  「就是,說我跟綾音姊會破滅的那句。」
  「……原來是那個啊。」
  「不然還有哪個?」

  ──你將會愛上我。

  雫帶著些微熱度的聲音忽然浮現腦海,害詩也講不出話來。她一臉平靜,目不轉睛看著詩也。
  「呃,那個……」
  沒錯。雫在說他跟綾音的戀情必然破滅後,確實高傲地說了這句話。詩也一下子緊張起來,慌慌張張開始辯解。
  「那句話我覺得太扯,沒有現實感啦。」
  「……」
  「因為,我跟妳怎麼可能會在一起。」
  對詩也來說,雫實在太過異常,他連雫的真實身分都不知道,怎麼會對她抱持愛意這種特別的感情。
  (雖然看到她哭的時候,我是有心跳加速沒錯……而且……說不定我小時候跟雫見過面……說不定雫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在注視我……)
  詩也越想越不安,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雫……雫啊!該不會,那個──喜、喜歡我吧?」
  雫冷漠回答額際滲出汗水、壓低聲音詢問的詩也:
  「怎麼可能。」
  詩也下意識鬆了口氣。
  「我想也是。」
  「在我眼中,你只是個粗心到夜路走到一半差點被刺死、連鬍子都還沒長出來、臉上一片光滑、不合我喜好的蠢小子。」
  「我又不是自己想被刺的。還有,如果我不符合妳的喜好,就不要一臉認真地說我會愛上妳這種玩笑話。」
  「……」
  「是說!都是因為妳說我跟綾音姊沒希望,害我現在沒辦法跟她好好講話,在她面前害羞得要死,超慘的。」
  「我只不過是陳述事實。」
  「咦?」
  雫淡淡說道:
  「你跟春科綾音的關係,總有一天會崩壞。」
  「為什麼啊?」
  她又想憑毫無根據的發言讓自己不安嗎?詩也有點生氣。然而,雫的表情絲毫不變,凝視著詩也說:
  「因為春科綾音是人類。」
  「就因為這樣──」
  「人類的身心都脆弱又虛幻。即使交換了誓言,也只是一時之間的事,不會永遠持續下去。」
  詩也心頭一涼。
  詩也會永遠活下去。想死也死不了。
  可是綾音她──
  「那、那個……人類是會比較早死沒錯──心臟被刺就會死掉……就吸血鬼來看或許很脆弱,不過,除此之外都沒有不同。」
  心中的不安逐漸加劇,胸口跟灼傷一樣隱隱作痛,背脊竄上令人不快的寒意。詩也神情扭曲,主張兩者沒有差別。
  「你錯了。」
  雫斬釘截鐵地反駁。
  「人類跟吸血鬼是不一樣的。」
  「我沒說錯!我照到太陽也不會有事,能唱聖歌也能碰十字架,跟人類沒有差別,頂多只有不喜歡大蒜這點。吸血也是,我之後也絕對不會去吸別人的血!一定會找到方法控制給妳看。」
  對。他要跟普通的高中生一樣參加社團活動、交朋友、談戀愛──跟那個人永遠在一起──
  綾音溫暖如春陽的笑容浮現腦海,詩也堅定地說。
  「我不會一直都只是個毛頭小子。我會成長為跟綾音姊配得上的男人,然後──」
  就能跟她在一起。
  告訴綾音他喜歡她,是男女間的喜歡。
  只要詩也能克服自己是吸血鬼的事實,以人類身分生活。
  雫用冰冷目光看著他,說:
  「你沒發現嗎?」
  「咦?」
  「你不會成長。」
  正午的溫暖空氣為之凍結,猶如黑夜驟然降臨。身體從腳底開始發涼。
  雫的聲音和眼神,都帶著絕對零度的寒意。

  「你的身體在成為吸血鬼的那一刻,就停止成長了。即使頭髮和指甲會變長,未來也不會長出鬍子;即使體重多少會有增減,身高也不會再有變化。頭髮不會變白臉上也不會長皺紋。」
  「意思是,我不會變老嗎?」
  雫殘酷地回答語氣緊繃的詩也。

  「沒錯,你會永遠維持這副模樣。」

 楼主| 发表于 2016-4-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6-8-20 23:24 编辑

  三章 那是甜美駭人的

  (我……不會成長。)
  詩也蹺課跑到頂樓,呈大字形躺在水塔上,仰望藍天。
  陽光灑向全身,耀眼又暖和。
  秋日天空也是一片萬里無雲,詩也的心卻冷若寒冰。
  (大家變老、變成大人後,只有我一個人會維持在十六歲的模樣。)
  無法死去的身體和永恆的生命,詩也都沒有徹底接受。
  只不過,那還是很久以後才需要考慮的事,除此之外自己並沒有變,可以跟普通人一樣活下去──他之前都樂天地這麼想。
  而雫的話語清楚告訴他,不是這樣,你跟人類不同。不死且不老。詩也甚至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自己從未想過這個可能?
  (不知道可以瞞到什麼時候。)
  十年後他還是二十幾歲,可以用娃娃臉來解釋。
  但二十年後呢?三十年後呢?
  不管是絕望大叫還是瘋狂割腕,他在剛成為吸血鬼時都做了無數次,現在他沒那個力氣故技重施。詩也腦中一片空白,彷彿心靈在拒絕思考。
  這時,下面傳來人的氣息。
  他微微起身,觀察狀況,然後嚇了一跳。
  出現在頂樓的人,是偲和百合香。
  她們離詩也有段距離。不過,吸血鬼的眼睛可以清楚看見偲凝重的神色、憂鬱眼神,以及有點冷漠的微笑。
  百合香背對著他,所以看不見她的臉。
  兩人似乎在低聲交談,但音量太小,詩也聽不清楚。
  偲眼中的鬱色變得更加深沉,嘴角笑意又冰冷了幾分,下一瞬間,偲用那雙纖細的手摟近百合香。
  百合香的細肩歪向一邊,描繪出柔和弧線的茶色髮絲朝反方向傾瀉而下,露出令人垂涎的雪白細頸。
  偲將俊美的臉龐湊過去──張嘴咬下!
  咬住百合香的脖子!
  詩也又坐起來一些,探出身子。
  偲一動也不動,嘴脣仍貼在百合香脖子上。
  百合香纖細的手臂緊摟著偲的頭。
  心跳聲在體內撲通撲通迴盪,喉嚨乾得發疼。
  (她們在做什麼啊……這樣跟……)
  詩也屏住氣息,向前探去的時候。
  百合香忽然將臉轉向水塔。
  「!」
  面無表情的冰冷蒼白面容映入眼簾,詩也瞬間嚇得趴在水塔上。
  (被發現了?不對,那裡離這邊有段距離,而且我應該沒發出聲音才對。)
  詩也聽著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任陽光一直照在背上,豎起耳朵。
  他聽見腳步聲接近,然後逐漸遠離,接著傳來開門聲和關門聲。
  緊張得到緩解,汗水停止分泌。詩也坐起身,頂樓一片空曠,到處都看不見兩人的身影。
  只不過,百合香白皙的喉頭、咬住她喉嚨的偲、偲的紅脣勾起的微笑,以及百合香轉過頭時的空洞神情,都伴隨令背脊發涼的惡寒殘留在詩也腦中。

    ◇  ◇  ◇

  (那是怎麼回事?)
  下課時間。從頂樓回到教室的途中,詩也一邊下樓,一邊思考剛才看到的異常光景。
  (偲學姊和筒井學姊在做什麼?)
  在上課時間像要避人耳目般,在頂樓見面……
  (竟然去咬人家脖子,跟吸血鬼一樣……)
  不,不會吧!
  浮現腦海的想法,再度讓他背脊一涼。就在這時──
  「原田同學,可以打擾一下嗎?」
  詩也一走下樓,就看到將近十名女生聚在一起看著他,神情凝重。
  其中有幾個他看過的人。
  「呃……妳們是河鼓二的──」
  他被偲帶到河鼓二的練習場借王子裝時,這幾個女生也是像現在這樣怒視詩也,把他當成不該存在於此的異類。
  站在中間的女生一本正經地報上名號:
  「沒錯,我們是河鼓二隊的成員。」
  然後帶著稱不上友善的表情,突然詢問困惑的詩也。
  「原田同學,你現在會跟王子一起練習對吧?練習的時候,你會不會跟王子聊私事?」
  「咦?私事……?」
  「例如喜歡的人。」
  詩也反射性想到綾音。
  「那、那個,這個嘛!」
  那名女學生似乎有點不耐煩,對臉頰發燙的詩也說:
  「不是你,是王子喜歡的人啦。」
  「啊?」
  「最近,王子好像有什麼煩惱。她會嘆氣,會一邊看歌德的《少年維特的煩惱》,一邊說『戀愛的滋味真苦澀』,還會用手機做戀愛占卜。所以我們猜想,王子會不會在談一段祕密戀情。」
  「祕密戀情……!」
  他想起剛才在頂樓看到的畫面,心臟停止了一瞬間。
  那充滿禁忌色彩的行為──
  「你知道些什麼嗎?」
  「沒、沒啊……」
  「很可疑喔!你剛才慌了一下對不對?」
  社員們望向詩也的視線變得比前一秒還要尖銳,釋放出殺氣。
  「難道原田同學就是王子的對象!」
  「是這樣嗎!原田同學!」
  「不、不是啦!」
  她們一同逼近,用帶刺的目光瞪過來,害詩也手足無措。這時,站在詩也斜前方的女生忽然晃了一下。
  「危險!」
  詩也立刻伸手抱住她。
  「立花!」
  社員們一陣慌亂。
  倒在詩也懷中的少女全身無力,頭部垂向一旁,臉色異常蒼白,中長髮分向兩側,導致底下的脖子一覽無遺。
  看到少女頸部有兩個並排的紅色斑點,詩也倒抽一口氣。
  像是齒痕──
  彷彿有兩根利牙刺進去吸血的不祥紅點。
  詩也跟在頂樓看到偲咬住百合香的脖子時一樣,喉嚨突然發乾,心臟撲通撲通狂跳,眼前隨時都會染成紅色,拚命壓抑湧上心頭的吸血衝動。
  (為什麼會有這種痕跡?)
  詩也一邊與喉嚨的乾渴感搏鬥,凝視眼前的雪白頸項。
  「原田同學,可以放開她了。我們會把立花送到保健室。」
  「不,還是我抱她過去吧。我比較有力氣。」
  「沒問題的,大家都會幫忙。要是讓你抱她去,應該會很引人注目。」
  社員們似乎不希望詩也牽扯進來,堅持不讓詩也出力,從詩也手中接過那名昏倒的女孩子。
  她們像要進行什麼儀式般,蹲在那名少女周圍,低下頭時──詩也發現她們露出來的脖子和鎖骨附近,貼著動物或花朵圖案的彩色OK繃,不禁屏住氣息。
  「!」
  這麼多女生的脖子上都貼著OK繃!
  他驚訝得猶如一桶冷水迎頭澆下,灼燒喉嚨的吸血衝動也因此消退。好幾名社員合力抬起那名昏倒的女生。
  「不要跟王子說這件事喔,會害她擔心。還有,知道王子喜歡的人是誰後,絕對要通知我們。」
  她嚴厲地叮嚀詩也,然後就走掉了。
  語帶愧疚的聲音,傳入站在原地的詩也耳中。
  「這是第三個人了。」
  「有點不妙。」
  「不過,這也是為了王子。」
  「嗯,對呀,都是為了王子。」
  他神情凝重,聽著她們的竊竊私語越變越小聲。

    ◇  ◇  ◇

  「看,繭奈學姊。理歌穿這件熊熊睡衣很可愛吧?」
  「我們家的小翼只穿一件短褲吃西瓜的照片也不會輸。來來來,綾綾妳看。」
  放學後。
  詩也在軒轅十四的地下練習場,等待共同公演的練習時間到來。
  綾音跟繭奈又在暢談自己的妹妹和弟弟,繭奈高興秀出一名約小學二、三年級的半裸男孩的照片。凪乃則待在詩也旁邊,述說自己對那僅有一句的台詞的詮釋方式。
  「然後呀,我就在猶豫是要『哎呀!雖然不及三位中將,宰相中將也很迷人唷!』這樣活潑大叫,還是要『哎呀~雖然不及三位中將,宰相中將也很迷人唷~』陶醉地說,也有『哎呀?雖然不及三位中將!宰相中將也很迷人唷!』這種像在挑釁的版本。我只有一句台詞,所以想好好把它念出來,結果越想越多,搞得自己都一頭霧水。唉──我說不定還是第一次這麼煩惱該如何揣摩角色。」
  詩也心不在焉地回應凪乃,一邊往百合香的方向看過去。
  百合香坐在折疊椅上翻著劇本。低垂的眼角給人一種優雅文靜的印象,恍若一朵挺直花莖的白色百合花,正如她的別名「靜寂的白百合」。她的脖子被有點波浪捲的美麗茶髮蓋住,所以看不見。
  不過,詩也還是忍不住一直往那裡瞄。
  把那頭茶髮撥開,是不是就會看到脖子上有兩個紅色斑點?跟那名貧血暈倒的河鼓二女社員一樣。
  (難道,那個河鼓二的女生也被偲學姊……?其他社員也?)
  這個想法揮之不去,詩也盯著百合香看,耳朵卻突然被拉了一下。
  「唔。」
  他轉頭望向旁邊,凪乃悶悶不樂地說:
  「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啊,呃……」
  糟糕。凪乃瞪著不知所措的詩也,壓低音量繼續說道:
  「你從剛剛就一直在看百合香學姊。你對百合香學姊有興趣呀?」
  「不是啦,那個是──」
  詩也冷汗直冒,總不能跟凪乃說明他盯著百合香的理由吧。看到詩也這樣,凪乃嘴角癟得越來越厲害,轉身準備走到綾音那邊告密。
  「綾音學姊──!原田他呀──!」
  「等等,久久澤。」
  他抓住凪乃的手臂阻止她。
  看著這邊的綾音露出驚愕神情。不過她什麼話都沒說,提心吊膽地低下頭,然後又立刻回頭跟繭奈交談。
  「呃,理歌這張吃草莓聖代的照片,吃得臉頰不小心沾到鮮奶油,我很推薦唷。」
  詩也見狀,一下子陷入消沉,搞得凪乃要安撫他:「欸,等一下!原田,你肩膀不要垂下來啦!我不會跟綾音學姊說的。對、對不起唷。」
  (綾音姊果然在躲我。)
  他的心情跌到了谷底,這時,換上運動服的偲走進練習場。
  「嗨,大家早。」
  「早安,偲~」
  「早安。」
  繭奈和綾音都跟偲打招呼,百合香卻只是靜靜翻閱劇本,連頭都不抬一下。
  偲也沒有往百合香那邊看過去,而是走到倉鼠籠前微笑著說:
  「早安,你今天也還是一樣可愛呢,哈姆雷特。」
  這抹笑容雖然優雅,同時也像擄獲女性的吸血鬼笑容,詩也打了個寒顫。
  等市子來了後,眾人便開始對台詞。
  今天也是以偲、詩也和百合香、綾音接觸的部分為中心,一下子就從詩也飾演的宰相中將,夜襲百合香飾演的四之君的場景開始。
  「吸血鬼先生,請你手下留情。」
  百合香瞇起眼睛,展露高雅笑容。
  「吸血鬼先生」這個稱呼,使詩也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自己屏息躲在水塔上,百合香回頭望向自己時那面無表情的蒼白臉孔,不禁緊張起來。
  她拿著劇本,開始朗讀四之君的台詞。
  四之君成為女君之妻,過著人人稱羨的新婚生活,內心卻因為她跟丈夫從來沒有發生關係,開始感到不安。某個春季的月夜,四之君一個人寂寞地彈著琴,唱起歌來。

  『春夜鬱鬱淚沾襟,明月皎皎似我心。』

  春夜的明月在每個人眼中各不相同,所以對繫悶的我來說,月亮看起來也跟我的心一樣,是暗沉的──四之君用銀鈴般的悅耳聲音,低聲呢喃。
  宰相中將一聽,大受感動。
  啊啊,多麼清澈的聲音。
  多麼哀傷的聲音。
  以及,多麼美麗的人。
  傳入耳中的悲戚聲音和窺探而見的可憐人兒,深深吸引住宰相中將,他也吟誦了一首詩。

  『日夜思君欲斷腸,天上玉盤應如是。』

  大概是我這顆無法忘記妳的心,與月亮相通了吧。所以妳才會覺得天上的月亮看起來令人憂愁,光芒黯淡。
  詩也至今仍摸不透宰相中將這個花心男。
  然而,百合香詠詩時的悲傷模樣迷住了他,這首和歌便自然從脣間流瀉而出。彷彿被她清澈的聲音引誘。
  宛如一隻可悲的蛾,被春天甜美的月光吸引,迷途飛進無法離開的危險場所。詩也一出聲,百合香單薄的肩膀就微微一顫,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
  而她臉上的驚訝在詩也闖進屋內的瞬間,轉變為明顯的恐懼。

  『你不是我的夫君。請問你是何人?』

  『我是對妳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可悲男人。』

  他突然抱住想要逃走的四之君,激動、痛苦地向她示愛,傾訴心中的熱情。實際上,他們只是單手拿著劇本念台詞,詩也卻受到怯生生看著自己、向後退去的百合香影響,認真凝視百合香,忍不住步步逼近。
  百合香明明在逃,詩也卻有種自己被逐漸引到暗處的危機感。
  她柔弱的聲音、緊張的表情令詩也心痛欲裂,不斷請求她接受自己。
  四之君表示拒絕,可是,她無法完全抗拒宰相中將的熱情。
  堅貞賢淑的妻子被宰相中將這陣暴風吞噬、玩弄於股掌之間,連丈夫都沒有碰過的地方被人碰觸,連自己也不知道的部分暴露在他人眼中。
  (這段劇情該由我引導筒井學姊才對。這樣簡直像──)
  簡直像──詩也被百合香誘惑一樣。
  百合香對詩也念的台詞,明明是堅貞純潔的公主所言,卻會散發出清新的女人味。
  (這人真的是那個討厭男生又毒舌的筒井學姊嗎?)
  她會露出這麼柔弱的表情?
  她會露出這麼誘人的眼神?
  綾音屏息看著詩也。她坐立不安,看起來很擔憂。
  詩也湊近百合香時,聞到一股古典香氣。
  有點獨特、成熟的──性感香味。
  (跟偲學姊的味道一樣!)
  咬住百合香脖子的偲浮現腦海時,微微捲起的茶色髮絲從百合香的肩膀垂到背後,露出纖細白皙頸項。
  詩也的視線被吸了過去。
  偲咬過的地方貼著淡藍色OK繃。詩也看到,震驚得有如心臟被一把掐住,接著便鮮明想起河鼓二女社員脖子上的彩色OK繃、昏倒的女孩脖子上的兩個齒痕,感到頭暈目眩。
  偲站在詩也視線前方,嘴角掛著冷笑。
  跟在頂樓看到的表情一樣。偲帶著憂鬱眼神,靜靜注視詩也跟百合香對戲。
  然後,近在眼前、散發出古典香味的百合香屈服於宰相中將,哀慟地說。

  『啊啊,請原諒我。我的夫君。』

  市子沒有喊卡。她翹腳坐在折疊椅上,以手撐頰,直到最後都興味盎然地看著,在兩人演完後低聲說道:
  「哎,也是可以這樣詮釋。」
  詩也愣在那邊,彷彿全身精氣都被榨取乾淨。
  市子下達指示,開始對女君跟四之君──偲跟百合香的對手戲。是女君虛弱地呼喚躲在竹簾後面,聲稱身體不舒服,不想見她的妻子的部分。
  四之君(百合香)因背叛丈夫做了不貞之事而痛苦不已,女君(偲)則搞不清楚狀況,相當擔心妻子。詩也坐在地上,心神不寧地看著兩人安定的表現。
  練習結束後,百合香跑來找詩也。
  等到綾音她們離開,詩也在剩下自己一人的練習場換好衣服,一邊聽倉鼠喀啦喀啦跑輪子,又開始回想在頂樓看到的事時,換回制服的百合香靜靜開門走進來。她面帶優雅沉穩微笑──緩緩走近心生警戒的詩也。
  勾勒出柔和弧度的漂亮茶髮,在纖細腰肢附近輕盈搖曳,臉蛋又小又白,肌膚光滑,從頭到腳都高貴又美麗。
  看了那麼多次,詩也還是覺得這人很美。
  可是,百合香明明在笑,他卻莫名感到她對自己抱持敵意,再加上頂樓那件事,害詩也背脊發涼。
  「原田同學今天的演技還不壞。」
  「……謝謝誇獎。」
  他咕噥道,微微低下頭。
  百合香清澈的瞳眸由下往上盯著詩也。
  「但是,或許有點太溫順了。真正的你不是那個樣子吧?畢竟你的別名是『吸血鬼』。」
  詩也心裡一驚。
  (筒井學姊想說什麼?為什麼要特地回來一趟?)
  他摸不透百合香的意圖,心臟越縮越緊,喘不過氣來。
  「原田同學的吻不是很厲害嗎?聽說跟你接吻時舒服得像被吸血鬼吸血一樣,會讓人昏過去?」
  百合香像在勾引他似的將臉湊近,纖細髮絲輕盈搖晃。
  那獨具特色的古典氣味也竄入鼻尖,喉嚨開始發乾。
  (糟糕。她再繼續挑逗我,我又會想吸了──)
  禁忌的甜美香氣,與百合香的標致臉龐一同逼近。
  「你的吻會是什麼滋味呢?和你接吻的話,我也會昏倒嗎?我非常……感興趣。」
  「別這樣──筒井學姊。」
  百合香純潔的嘴脣即將碰到詩也的臉,詩也堅定地說。
  她頓時停止動作。
  百合香意外地看著神情認真、雙脣緊閉的詩也,然後揚起嘴角離開他。
  香味遠離了一些。
  「開玩笑的。欸,原田同學,中午,你在頂樓看到了對吧?」
  這次他就無法維持堅定態度了。
  心臟差點從嘴巴跳出來。
  (筒井學姊果然有發現。)
  詩也坐立不安,一句話都說不出口,百合香嘴角掛起一抹大和撫子般的清新優雅微笑。
  「不要跟別人說唷。」
  她瞇起眼睛,平靜地輕聲說道。
  與其說是願望,這更像是忠告。
  接下來那句話,讓屏住氣息、全身緊繃的詩也更加驚訝。
  「而且,我有男朋友的。」
  「啥!」
  詩也立刻瞪大眼睛。
  「不用那麼吃驚吧。我有男朋友很奇怪嗎?」
  「不、不會。」
  他一邊否定,一邊忍不住在心裡猜想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才能跟這個人交往。她應該是那種外表及性格的水準都高得過頭,一般男性會猶豫要不要和她交往,連話都不敢跟她說的高嶺之花型吧。
  說起來,他根本無法想像百合香跟男友卿卿我我的模樣!
  百合香微笑著說:
  「他是外校籃球社的人,跟你差不多高,身體很強壯。」
  (籃球社……!)
  這也令人意外。
  因為百合香看起來,不像會喜歡運動系男生。
  她再度將臉湊近。
  「所以,今天的事要全部保密唷。」
  她輕輕抬頭仰望詩也時,柔順茶髮向後飄散,白皙頸項上的水藍色OK繃映入眼簾,差點把詩也吸進去。
  這時傳來一聲開門聲。
  詩也轉頭看過去,瞬間僵住。
  站在門口的人,是身穿制服、背著書包、身材高大、胸部豐滿、五官柔和的學姊──綾音。
  「啊,對、對不起。」
  她看到百合香離詩也那麼近,臉泛紅潮,扭扭捏捏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想跟詩也一起回家,就在外面等。可是他一直沒出來。那個,我還是一個人回去好了。」
  「用不著這樣。我的事情已經辦完了。」
  百合香面帶微笑,踏著優雅步伐離去。
  地下練習場內,剩下綾音跟詩也兩人。
  倉鼠跑輪子的喀啦喀啦聲,在忽然安靜下來的空間迴盪。
  綾音沒有看詩也,而是面向地板,猶豫著低聲說道。
  「詩也,你跟百合香同學……說了些什麼?」
  綾音大概是誤會了吧,畢竟他們倆靠得那麼近。詩也腋下開始滲出汗水。
  他跟綾音很久沒有單獨說話,氣氛頗為尷尬。
  綾音之前明明都在躲詩也,為何現在突然跑來找他?
  「呃,那個,是在講演技的事。」
  詩也回答得支支吾吾。
  「內容是?」
  綾音低著頭追問。
  「呃,這個嘛……」
  糟糕。詩也還沒學到如何在這種狀況下,輕鬆回答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綾音戰戰兢兢抬起視線,看著默不作聲的詩也。
  看到綾音用那雙烏溜溜的大眼不安地凝視自己,眉梢還垂得低低的,似乎非常難過,詩也心臟附近傳來一陣痛楚。
  「那、那個……詩也一直在躲我對不對?」
  他的胸口又揪了一下。
  綾音姊不也在躲我嗎?
  不過,確實是詩也先開始躲綾音的。
  因為雫說就算他跟綾音談戀愛,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詩也一直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他沒辦法跟綾音正常交談。
  在那之後──

  ──你不會成長。

  雫的話語與冰冷紅眸一同浮現腦海,害詩也痛苦得有如全身被用力扭緊。

  ──你會永遠維持這副模樣

  即使綾音升上三年級、畢業成為大學生、出社會、成長為比現在還要美麗的成熟女性,詩也的外表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一直都會是十六歲的模樣。
  就算綾音在未來某一天年老逝世,詩也也會永遠以這副模樣,一個人活下去。

  ──人類跟吸血鬼是不一樣的

  詩也深深體會到雫這句話的意義,心臟痛得像被木樁刺穿一樣。
  (我跟綾音姊不一樣。)
  跟綾音相對,很難受。
  害綾音操心,很痛苦。
  「我沒有……躲綾音姊。」
  他用硬擠出來的聲音吐出謊言。
  這演技未免太差了。
  面色這麼僵硬,聲音這麼微弱,綾音怎麼可能會相信。
  綾音的眉梢越垂越低。
  「詩也又在煩惱什麼嗎?」
  「……」
  為什麼沒辦法騙過她?為什麼沒辦法讓綾音放心?
  「不介意的話,跟我說說吧。和演戲無關也沒關係。只要是讓你感到困擾的事,多瑣碎都可以跟我說。」
  詩也跟凪乃假裝交往時,綾音表示私底下和舞臺上是不一樣的,詩也聽到後,幼稚地對她大吼。
  不管我做什麼、跟誰交往,綾音姊都不在乎嗎!
  他哭著對綾音說:綾音姊用那種態度對我,我很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辦,求妳不要原諒我,求妳對我生氣。求妳嫉妒。
  (為什麼我要講那種話。)
  那種幼稚又自私的話!
  詩也後悔莫及。
  (早知道就不要說了。)
  不該像那樣哭著傾訴。
  (不說的話,就不會讓綾音姊露出這麼擔心的表情!)
  綾音看著雙拳緊握、嘴脣抿成一線的詩也,眼神越來越擔憂難過。
  「是不是……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
  詩也驚訝得瞪大眼睛。
  綾音姊在說什麼啊!
  「因、因為我很愛管閒事,詩也覺得我煩,所以才會……」
  她在說什麼──
  「對不起……」
  綾音縮起身子,低頭道歉。柔順黑髮從肩膀輕輕滑落。
  「不是的!綾音姊為什麼要道歉?」
  身體像要炸裂開來似的,詩也忍不住激動大叫。綾音顫了一下,抬起臉來。詩也帶著心中滿滿的愧疚,以及對自己的不耐,對綾音說:
  「綾音姊不需要道歉。綾音姊沒有錯,是我自己──」
  雫淡漠的神情和冰冷聲音不斷重現,害他的聲音再度哽在喉嚨。
  因為他不能說!
  不能告訴她我是吸血鬼,我不會成長!
  「那你看起來,為什麼這麼痛苦?」
  「……」
  (我說不出口!)
  「是不能跟我講的事?還是說,果然是我做了什麼?」
  綾音眼中充滿罪惡感。
  「不是的──不是那樣──因為我不能一直依賴綾音姊啊!」
  綾音正準備開口,一聽到詩也這麼說,嘴巴就闔了起來。
  然後目不轉睛看著詩也。
  詩也現在一定是皺著眉頭、緊咬下脣、面容扭曲,一副隨時都會哭出來的窩囊表情吧。
  綾音伸出雙手,想要安慰他。
  他知道那雙手有多麼溫暖、溫柔。
  它會跟聖母瑪利亞的手一樣堅強聖潔,包容詩也。
  然而,要是綾音現在用那雙手包覆住他的臉頰──用那雙手將他摟進柔軟懷中──用那雙手輕輕撫摸他的頭,詩也一定會崩潰。
  這樣會害他壓抑在心底的情緒爆發出來,嚎啕大哭。
  詩也在綾音快要碰到自己臉頰的前一刻閃開。
  綾音又顫了一下。
  「對不起。我還要去其他地方,所以我先走了。」
  他受不了被綾音用這麼悲傷的表情注視,如果繼續跟綾音待在一起,他一定又會想要依賴她,講出自我中心的話。詩也明白自己絕對不能這樣,所以冷冷跟綾音道別後,便逃也似的低頭離開練習場。
  明知道自己死不了,詩也卻想把那根派不上用場的舌頭咬斷。

    ◇  ◇  ◇

  (我又搞砸了……)
  沮喪的綾音回到家後,坐在房間書桌前縫手製劇本套。
  綾音跟理歌共用同一個房間,書桌是面對面的。綾音的空間除了甜甜圈店集點送的甜甜圈獅娃娃、杯子、筆筒外,還有她自己縫的布偶和抱枕。
  理歌的空間也充滿綾音親手做的壁飾及娃娃,她好像對此很不滿,經常抱怨『姊姊,妳做太多了』。
  理歌正在綾音身後寫作業。
  她在學校都戴隱形眼鏡,在家則是戴一般眼鏡。綾音也會拿下隱形眼鏡,改戴眼鏡。
  理歌戴的隱形眼鏡是硬式,綾音是軟式。
  硬式鏡片光是飛進一些灰塵,似乎就會痛得眼淚直流,不得不選擇硬式鏡片矯正亂視的理歌,曾帶著紅通通的眼睛邊哭邊說『戴軟式鏡片的人才不會懂這種痛』。
  綾音覺得理歌哭的時候也跟天使一樣可愛,差點忍不住拍下她的哭臉,事後她覺得很對不起理歌,深深反省了一遍。
  現在綾音也是像那個樣子,為詩也的事責備自己,自我反省。
  (我明明才剛決定不要管太多。)
  要克制一點,以免詩也覺得她煩。
  所以,詩也在管弦樂社發傳單時,看到他跌倒,綾音其實很想衝過去,可是這麼高大的女生大步跑進社團教室,會給人家添麻煩,她便忍住待在原地;詩也在排練跟綾音的對手戲時太過投入,撞破並不存在的竹簾抓住綾音的手,出了個大錯時也是,她想安慰灰心的詩也,卻故意沉默不語。
  看到詩也的臉,發現他正在悲傷難過,綾音無論如何都會想去問他原因、想表示關心,所以為了避免詩也變得跟理歌一樣,一天到晚說她『姊姊煩死了,不要管我啦』,綾音都盡量不讓詩也進入自己的視線範圍。
  即使如此,詩也沒在看她的時候,綾音還是會偷看詩也,擔心他「詩也好像還是沒什麼精神。不要緊吧」。
  次數頻繁到被繭奈調侃『綾綾~妳又在看小詩了~』。
  (只、只是看而已。我、我不會去找他說話。我只是在以一名前輩的身分,遠遠守望他。)
  綾音不斷在心中解釋,可是今天的共同練習時間,她看到詩也那麼在意百合香,不禁感到心痛。
  她一邊說著『理歌的睡衣超可愛的喔』,給繭奈看手機上的照片,實際顯示於螢幕上的卻是在《窈窕淑女》慶功宴上拍的詩也,穿運動服戴禮帽的詩也單手拿著杯子,笑容陽光燦爛。
  『咦咦咦~理歌長高了不少呢~』
  繭奈笑咪咪地調侃她。
  詩也演夜襲百合香的場景時也是,綾音覺得他好像真的被百合香迷住,胸口再度隱隱作痛,坐立難安。
  (詩也該不會對百合香同學──)
  他之所以會那麼煩惱,或許是因為在單戀百合香。
  後來,綾音明明決定要跟詩也保持一點距離,才過了兩、三天就忍耐不住,在練習場外等他一起回家。
  由於詩也遲遲沒有出現,綾音便回到練習場,看見百合香像要貼到他身上似的,站在詩也旁邊。
  為什麼他們靠得那麼近?
  彷彿兩人接了吻,前一刻才剛分開!
  心臟瞬間凍結,她後悔了,果然應該自己一個人先回去。都是因為她這麼快就違背誓言,現在才會遭天譴。
  百合香笑著離開,留下她跟詩也兩人獨處後,氣氛也很尷尬。
  一想到詩也八成比她還要困擾,綾音就愧疚得想把身體縮起來,結果又不小心把本來打算不問的事問出來、本來打算不說的事說出口。
  (我明明沒有逼詩也的意思。)
  詩也雙手用力握拳,嘴脣緊抿,表情越來越痛苦難受。
  (他最後好像快哭出來了。)
  面容扭曲,臉上浮現絕望至極的表情──
  那個時候,綾音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一起練習《德古拉》的那一次過後,詩也就再也沒露出過那種表情,這跟他因為凪乃的事邊哭邊責備綾音時的哭法不同,不是直接把感情發洩出來,而是像在拚命隱蹣什麼。
  跟兩人剛遇見時一樣,散發出危險氣息……
  (果然發生了什麼事嗎?)
  綾音一針一線將平安貴族青年形狀的拼布縫上劇本套,她實在太在意,便轉頭詢問正在把英文句子的翻譯寫到筆記上的理歌。
  「理歌……詩也最近怎麼樣?」
  戴著眼鏡的理歌也回過頭,悶悶不樂地扔出一句:
  「什麼怎麼樣?」

  「那個,像是他過得好不好呀,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呀。」
  「這種事,姊姊應該比我更清楚吧。你們每天都會在社團活動碰面啊。」
  「說、說得也是。」
  如理歌所說,他們幾乎每天都會見面,綾音卻不瞭解詩也。
  兩人一起演出《德古拉》和《窈窕淑女》,向對方坦承心意,她還以為他們的內心距離也拉近了不少。
  如今,詩也又在為綾音不知道的原因受苦。
  然後默默與綾音拉開距離。綾音很不安,她覺得這樣下去,詩也會離自己越來越遠,再也找不到他。
  (我就不行嗎……我不能成為詩也的力量嗎……)
  就算她問「你看起來為什麼這麼痛苦?」目光沉痛的詩也也只是緘默不語,不肯回答。

  ──是不能跟我講的事?

  ──不是的──不是那樣──因為我不能一直依賴綾音姊啊!

  詩也帶著悲痛欲絕的表情大叫。
  然後神情瞬間扭曲,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還要去其他地方,所以我先走了。

  他用冷靜聲音說出顯而易見的謊言,離開練習場。
  綾音心想「該不會我越擔心,就越會讓詩也困擾」,縫製劇本套的手在不經意間停了下來。
  理歌用那雙大眼緊盯著綾音。
  然後低聲問道:
  「原田他……怎麼了嗎?」
  綾音有點驚訝理歌會主動詢問詩也的事。
  「沒有,沒什麼。」
  「喔。」
  綾音回答後,理歌就板著臉丟下一句「……熱水差不多要燒好了,我去洗澡」,走出房間。
  綾音嘆了口氣,打開窗戶,想讓頭腦冷靜點。
  進入十月後,晚上的氣溫就降低了不少。
  皎潔月光灑落地面,她從五樓窗戶低頭望向有如一條吸進月光的黑色河川的馬路,看到對面建築物牆邊站著一名少女,身穿不知道是哪所學校的制服。
  「!」
  閃耀淡淡光輝的白金色髮絲包裹住纖細身軀,散發出一種超現實的美感。
  少女那對冰冷紅眸,正在注視綾音。
  綾音屏住氣息,身體感到一股寒意。

 楼主| 发表于 2016-4-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四章 應當排除的邪惡

  隔天放學後,是詩也接受偲的個人教學的日子。
  他在三樓空教室聆聽偲的建議。不想見到綾音的詩也,一方面很感激在眼前優雅授課的偲,一方面又很在意她跟百合香的關係。
  「我認為《真想讓你們交換》中的女性們,看起來像被命運操弄之人,其實都很堅強、現實。尤其是我演的女君……她連跟男人恩愛時,都會冷靜揣測對方的心情,不相信對方熱情訴說的永恆的愛……在男人興奮的時候,她也是表面微笑,心裡卻在偷偷策劃什麼。女人真可怕……」
  不像男聲也不像女聲的聲音,在狹窄的教室內輕柔流淌。偲侃侃而談時的模樣優雅又高貴,美麗得與「迷人的永世王子」這個別名十分相襯。
  (這個人昨天在頂樓咬了筒井學姊的脖子……)
  河鼓二的社員說偲在談一段祕密戀情。
  用手機做戀愛占卜的偲,跟向男友撒嬌的百合香一樣令人難以想像……
  「偲學姊不也是女人嗎?」
  詩也咕噥道。
  「對呀,所以我也很可怕喔。」
  偲微微揚起嘴角,露出憂鬱笑容。
  她臉色蒼白,眼中蒙上一層陰霾。優雅氣質絲毫不變,只有氛圍有如從白天切換到了晚上,變得陰鬱神祕。
  詩也因偲表情的變化心底一涼,河鼓二社員脖子上的彩色OK繃,以及那名貧血女生頸部的齒痕浮現眼底。
  (那是偲學姊做的嗎……?跟她咬住筒井學姊的脖子一樣,對那些女生也……?)

  ──這是第三個人了。

  ──有點不妙。

  ──不過,這也是為了王子。

  她們說,這都是為了偲。
  (至少不會跟偲學姊完全無關……)
  發現詩也在觀察自己,偲這次露出白天的清爽王子笑容,說:
  「你好像有什麼事想問我。」
  詩也慌張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偲帶著優雅目光催促他:
  「不用客氣。說來聽聽吧。」
  「我沒什麼想問的。」
  「哦……昨天你一直在看百合香對吧。你都有春科同學了,竟然還去注意其他女生,是因為你越來越像宰相中將了嗎?」
  「不是啦。」
  不只是凪乃,連綾音和偲都這麼說。
  (我昨天到底盯筒井學姊盯了多久啊!又不是跟蹤狂!)
  詩也咬緊牙關,他未免太迷糊了。
  搞得綾音也產生莫名其妙的誤會、害她難過,他得學會掩飾自己的心情才行。偲微笑著說:
  「不用否定呀。因為百合香擁有跟春科同學不一樣的魅力。她從小就很受歡迎喔。雖然因為她給人的感覺難以接近,很少男生會直接向她示好。」
  偲將臉埋在百合香頸部的畫面,再度浮現腦海。
  偲的地下情人,果然是……
  「偲學姊跟筒井學姊以前就這麼好嗎?」
  「大概是從小學的時候開始吧。我念海星的國中部時,在戲劇社跟她是一對搭檔。」
  搭檔?像詩也和綾音那樣,在劇中飾演戀人嗎?她們倆都是氣質出眾的美人,應該很相配吧。
  「那為什麼升上高中部後,妳們沒有加入同一個隊伍?」
  偲的聲音忽然染上憂繫色彩。
  「因為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
  她輕聲說出這句話時,嘴角揚起詩也在頂樓看到的那抹冰冷黑暗笑容。
  是黑夜王子的那一面。
  「就算其中一方始終不變,另一方產生改變也是常有的事……這也沒辦法。」
  詩也覺得這平靜的語氣跟雫有幾分相似,背脊竄起一股涼意。
  不可能永遠在一起,因為她是吸血鬼嗎?
  因為其中一方會不斷成長,另一方則永遠不會改變?
  「原田同學,你在頂樓看到了什麼嗎?」
  偲突然問道,害詩也差點停止心跳。
  她也發現了?
  看到詩也的反應,偲困擾地嘆了口氣。
  「唉,果然。所以你才會那麼在意百合香。我就想說奇怪,你心中明明只有春科同學。原來不是被宰相中將感化了啊。」
  「對不起,我沒有偷看的意思。」
  偲的語氣和表情都跟一般人一樣,沒有可疑之處,所以詩也覺得不太好意思,紅著臉道歉。
  「不會,幸好看見的人是你。」
  她的聲音又驟然降溫。
  詩也愣了一下,鼻尖竄入獨特古典的──甘甜香氣。
  偲冰冷的雙眼近在眼前。
  成熟古典的香味也變得更加濃郁,一下撲鼻而來,令詩也頭暈目眩,喉嚨突然發乾。
  糟糕!這是「那個」發作的前兆!心臟用力狂跳,體溫逐漸上升。不行。得想辦法轉移注意力。
  「偲學姊……妳有噴香水嗎?」
  偲臉上仍掛著淡漠笑容,回答:
  「大概是我的護身香包吧,白檀香的。這是以前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給我的。那孩子說我最適合這個味道。在那之後,我就一直把它帶在身上。」
  詩也用意識模糊的腦袋思考著「白檀聞起來是這種味道啊」、「重要的人是指筒井學姊嗎」。
  喉嚨越來越渴。心跳加速、眼皮發燙。
  空教室中只有詩也跟偲兩人。視界開始因難以控制的慾望染上鮮血般的紅,詩也正準備閉上眼睛,避免看到那片紅色時──
  偲張嘴咬住他的喉嚨
  白檀香在空氣中擴散開來。
  (什麼──)
  詩也瞬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被偲學姊咬了?
  咬了喉嚨?
  這怎麼可能。
  然而,喉嚨上確實傳來柔軟嘴脣及尖銳牙齒的觸感。這份觸感伴隨疼痛與甜蜜,告訴詩也這個不可能發生的狀況並非夢境。
  偲離開詩也。
  「我會幫你跟春科同學保密。所以你也不可以把頂樓那件事說出去喔。」
  詩也雙膝一軟,坐倒在地。暗夜王子露出黑暗神祕的微笑,冷冷低喃──
  「今天的練習就到此為止吧。」
  她講出這句話時,臉上的笑容跟對詩也下封口令的百合香一模一樣。

  詩也癱坐在地上,雙腿好一陣子都使不出力。
  窗外染上一片橘紅色時,他才終於慢吞吞站起來,走出教室。
  (偲學姊是吸血鬼嗎……?)
  他沒有被吸血。牙齒沒有刺進去,只有脖子被咬而已。可是正常人會用咬脖子來下封口令嗎?除非平常就會做這種事,否則應該不會去咬別人脖子吧?
  詩也從來沒想過除了自己跟雫,還有其他吸血鬼存在的可能性。不過,這並非不可能。
  如果是這樣,偲也是被雫變成吸血鬼的嗎?雫之前說過,不管是詩也去吸人類的血,還是人類把詩也的血輸進體內,對方都不會變成吸血鬼。詳細情況雫沒有多提,但能把人類變成吸血鬼的吸血鬼,大概是特別的。
  而雫就是那個特別的吸血鬼,所以果然是她把偲變成那樣的?或者那人不是雫,而是其他吸血鬼?
  (假如偲學姊是吸血鬼,筒井學姊知道嗎?她知道這件事,還把血分給她?)
  百合香在頂樓被偲咬住脖子時,看起來毫不驚訝,也沒有抵抗。
  她還歪過脖子讓偲比較好咬,彷彿這個行為對兩人來說極其理所當然。
  然後還叫詩也不要說出去。
  既然如此,偲的地下情人果然是百合香,百合香跟《真想讓你們交換》的四之君一邊當女君的妻子,一邊跟宰相中將偷情一樣,同時與偲和男朋友交往?不對,這個情況,偲才是第三者?
  詩也的制服放在練習場,所以他穿著運動服,走在夕陽西下的中庭。這時,她看到身穿運動服、頭髮綁成兩束的綾音,站在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前。
  看來是在等他。
  「詩也!」
  她神情緊繃,一臉隨時都會哭出來的樣子。
  「我、我跟你說──那個……」
  綾音好像想告訴他什麼,試圖擠出聲音,然而她的視線卻游移不定,閉上嘴巴皺起眉頭,接著又張開嘴,揪住自己的頭髮,垂下目光──
  (怎麼了!綾音姊遇到了什麼事嗎?)
  是在介意兩人在練習場的那場爭執嗎?但她似乎相當混亂。看到綾音手臂在打顫,詩也也跟著緊張起來。
  夕陽光芒籠罩住兩人,他屏住氣息,低頭看著綾音。
  「昨……昨天晚上。」
  綾音依然低著頭,當她再度開口時──
  詩也感覺到一股尖銳氣息。
  它直線朝兩人落下。
  「綾音姊!」
  詩也將綾音摟進懷中保護她。
  「呀啊!」
  綾音輕輕尖叫一聲。
  與此同時,有個東西劃破空氣擦過兩人身旁,掉在他們腳邊。
  一個盆栽深深陷進地面,四分五裂。碎片跟土一同飛散。
  種在裡面的粉紅瞿麥花已經面目全非。
  「詩……詩也。」
  綾音臉色發青,抓住詩也。
  「綾音姊,妳沒事吧?」
  「嗯、嗯。」
  她點點頭,臉上恐懼仍未散去。
  以綾音這麼成熟穩重的人來說,這個反應有點嚇過頭,不過突然有個盆栽掉下來,誰都會大吃一驚吧。
  (有人扔下來的。)
  儘管只有一瞬間,詩也確實感覺到了殺氣。
  他狠狠瞪向上方,陽臺和頂樓卻不見半個人影。詩也一邊擔心瑟瑟發抖的綾音,輕輕放開手,蹲在草地上拎起一個碎片,接著就聞到一股獨特的淡淡香氣。
  (白檀香……!)
  在他感到腦袋發燙之時,空氣中響起踩在草皮上的腳步聲。
  詩也回過頭,穿著制服的百合香站在那裡。
  雪白面容更顯白皙剔透,在紅色夕陽的照耀下,百合香的身體看起來有如被血染紅。寒風將微捲長髮吹得在空中飛揚。

  「小心點,原田同學,春科同學。」

  她沒有跑過來,也沒有表現出擔憂的模樣,只是嚴肅地繃著臉,輕聲說道。

  「絕對不要受傷。不要讓身體留下任何一道傷痕。」

  發熱的腦袋瞬間降溫。
  綾音想必也從百合香的表情和話語中,感受到了異狀。揪著詩也胸口的手指力道加重,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百合香補充道「受傷的話就上不了臺了」,隨後便轉身離去。
  雪白頸項上,仍然貼著那個水藍色OK繃。

    ◇  ◇  ◇

  隔天。詩也向同班同學似鳥探聽偲和百合香的情報。
  似鳥戴著一副大到快要從鼻梁滑下來的圓框眼鏡,他從國中部時期就是海星學園戲劇社的粉絲,關於分別擔任天津四和河鼓二兩隊主演的那兩人,他也知之甚詳。
  兩人是小學就認識的青梅竹馬,在國中部是眾人公認的最佳情侶。
  身高比男生還高、帥氣又優雅的偲,以及高貴清純的百合香,簡直是王子與公主的組合。如偲所說,當時她們倆都是國中部戲劇社的成員。
  與分成四隊的高中部戲劇社相反,國中部只有一個戲劇社。社員有九成是女性,兩人飾演了好幾次情侶。
  國中部時期的偲跟現在一樣,在女性間的人氣極高,但她對百合香十分專情,除了她以外,完全沒有跟哪個女生走得特別近。連和粉絲握手都很僵硬,若非對方苦苦哀求,她大多都會拒絕。
  「可是,在她們國三那年的冬天,因為王子只對百合香大小姐一個人有特殊待遇,那些迷妹嫉妒百合香大小姐,就故意用排球砸她的臉,害她受傷。當時王子用美工刀割傷自己的臉,說『如果妳們對我有什麼不滿,我願意道歉、補償妳們,所以希望妳們不要對百合香出手』……」
  詩也不禁倒抽一口氣。
  女孩子竟然拿美工刀割自己的臉!
  那個穩重的偲做出這種偏激行為?對她來說,百合香就這麼特別嗎?
  在覺得兩人的羈絆純潔無垢前,詩也先是感到一陣寒意。
  所幸,偲的傷口沒有留下疤痕。
  然而在那之後,偲就變得會跟百合香保持距離,升上高中部後,兩人都加入不同的隊伍,偲是河鼓二,百合香則是天津四。
  偲一下就成為河鼓二的明星,被眾多女性圍繞,但她表示『我永遠都是大家的王子喔』,沒有特別對待哪一個人。
  「最近幾乎沒看王子跟百合香大小姐走在一起。百合香大小姐好像也交了男朋友。」
  似鳥這句話令詩也內心一驚。

  ──我有男朋友的。

  原來那是真的嗎!百合香果然交了個外校籃球社的男友?
  似鳥好像也對此抱持疑惑。
  「不過這是還未經確認的情報啦。」
  他苦笑著說。
  「畢竟大家普遍認為百合香大小姐討厭男人。『靜寂的白百合』這個別名,也是因為百合香大小姐對男生太冷淡,不管是跟她告白還是找她說話,她都只會回『哎呀,這樣呀』,對話無法持續,場面一片靜寂,所以才取了這個別名。百合香大小姐的男性粉絲也跟綾綾和繭喵的粉絲一樣,散發出一種『大家不要大聲歡呼喔,我們默默看著人家就很幸福了』的感覺。百合香大小姐身邊總是很安靜,或者該說是沒什麼人……雖然粉絲好像就是喜歡這點。」
  那麼討厭男人的百合香之所以會誘惑詩也,果然是為了堵他的嘴?
  似鳥說她跟偲升上高中部後就疏遠了,排練共同公演時也是,雖然她們會互叫名字,表現得很親近,卻從來沒看過兩人湊在一起。她們都是在沒有人的地方,像之前那樣偷偷見面嗎?
  (可惡,真想跟雫聯絡。只要去問雫,說不定就能搞清楚偲學姊的事。希望她出現的時候她總是不出現。不知道買手機給她,那傢伙會不會用。)

  下一節下課時間。
  詩也焦躁地走在中庭,在昨天盆栽掉落的地方附近,又感覺到一股視線。
  (是昨天那個人嗎!)
  他回頭狠狠一瞪,通往體育館的走廊上,卻只有兩名穿體育服的女學生。
  「哇啊──不會吧!」
  「怎麼辦,他在看這邊耶~」
  她們一跟詩也對上目光就興奮尖叫,面紅耳赤向他鞠躬。
  那個身材嬌小、看起來很純情的女生,不就是之前含淚請他不要演宰相中將這種骯髒角色的人嗎?
  她說她是詩也的粉絲。
  詩也也紅著臉低頭回禮。那兩人見狀,再度「呀啊──」歡呼出聲,嘻笑著走進體育館。
  (是我搞錯了嗎……)
  他覺得自己剛才警戒成那樣很丟臉,垂下肩膀準備走回教室時──
  「喂──!原田!」
  身穿運動服的梶從體育館跑出來。
  手上拿著籃球。
  「學長連下課時間都在打籃球啊?」
  「沒有啦,十分鐘怎麼夠。我只是因為上一節是體育,留下來練練罰球而已。」
  「結果還是在打籃球嘛……」
  詩也是個籃球痴,但梶也差不到哪去。
  「之前我說過的全國大賽影片編輯完了,最近會開放映會喔,甲斐崎超強的!那個穿過五人防守的射籃絕對會嚇死你!」
  梶似乎很想暢談鳳林的甲斐崎有多厲害,上課鈴聲卻在這時響起。
  「糟糕,我還沒換衣服。哎,算了,反正放學後還有社團活動。」
  他說完這句話便跑回教室。
  詩也直到途中都與梶同行,邊跑邊想:
  (我記得筒井學姊說……她的男朋友是外校籃球社的人……)
  下一節下課,百合香跑到詩也的教室。
  詩也一走出教室,就看到百合香站在走廊上。
  「哎呀,原田同學。」
  她優雅一笑,輕聲向詩也打招呼,彷彿在表示自己是碰巧經過。不過,這條走廊全是一年級教室,百合香這個二年級偶然走到這裡並不自然。想必是來觀察詩也的。是來囑咐詩也別把祕密洩漏出去嗎?還是在為昨天盆栽掉落的那件事擔心他?這是個好機會,所以詩也開口詢問。
  「筒井學姊,妳說妳跟外校籃球社的人在交往是真的嗎?」
  「是呀。」
  百合香回答得很乾脆。
  「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我不是很喜歡跟別人講這種事。」
  「我同學在那邊堅持『筒井學姊怎麼可能有男朋友,我不相信!』耶。」
  詩也講話時隱約透露出,除了他的同學,他自己也對此事持懷疑態度。
  「事實上,筒井學姊給人一種不把男生放在眼裡的感覺,所以我很在意你們平常都會去哪約會。你們最近也有約會嗎?學校不同的話,應該沒什麼機會見面吧。」
  百合香優雅聽著詩也說話,可是詩也一盯著她看,她就開始侃侃而談,沒有一絲動搖。
  「這個嘛,我跟他是在暑假快要開始時認識的。朋友邀我去看籃球比賽,我幫他把掉到地上的毛巾撿起來給他,就是我們相識的契機。暑假我們有一起去圖書館寫作業,還去了水族館。平常也大多都在圖書館見面。上禮拜日我們也約在圖書館,念完書後再一起去咖啡廳聊天。」
  「……請問妳有男朋友的照片嗎?」
  「嗯。」
  百合香拿出手機,打開兩人的合照。
  似乎是在某間體育館拍的。
  一名神情冷淡的男高中生,身穿印著「鳳林高中」四個字的球衣,目光沉穩,體格高大強壯,給人勇猛強悍的印象,身旁是面帶微笑、穿著短袖清爽連身裙的百合香。
  詩也倒抽一口氣。
  是鳳林高中的甲斐崎!
  高中籃球界的最強球員!
  同時也是絕對不可能是百合香男朋友的男人──
  (為什麽筒井學姊要騙人說甲斐崎是她男友?

    ◇  ◇  ◇

  放學後,眾人聚在軒轅十四的地下練習場一同練習。
  偲和百合香今天也離得遠遠的,一句話都沒交談。
  偲在陪倉鼠玩,百合香則是冷淡回應拿「小翼」的精選照片給她看的繭奈。
  「妳看,百合香,小翼這張吃漢堡的照片超可愛的!重點在沾到鼻子上的番茄醬。」
  「是呀。」
  「這張滑雪裝也很帥吧?這可是小翼第一次滑雪的珍貴照片。」
  「是呀。」
  她優雅地不斷重複「是呀」。
  詩也獨自做著柔軟操,一邊觀察百合香。他記取昨天的教訓,沒有死盯著她看,而是裝作若無其事瞄過去。
  (百合香學姊的男朋友,不可能是鳳林的甲斐崎。)
  甲斐崎是個明星球員,外貌也很出眾,所以女孩子的加油聲在比賽中總是不絕於耳。他常常冷冷收下粉絲送的禮物,詩也的隊友們也會羨慕地看著他說『喂,看到沒!甲斐崎那從容不迫的樣子!他一臉「禮物這種東西我已經收習慣了」耶』、『有女生找他握手他也不會驚訝,一直都很冷靜。我也好想變成那樣喔』。
  因此,百合香迷上甲斐崎並不奇怪,百合香同樣是個少見的美人,所以甲斐崎被她吸引,進而跟她交往也絕非不可能。
  可是暑假前,甲斐崎忙著為全國大賽練習,應該沒時間交女朋友、跟她約會才對。
  夏天他也會前往各地參加全國大賽。
  明明在跟人家交往,卻連這種事都不知道,未免太不自然。
  百合香說謊。
  那麼,她為什麼要說自己有男朋友?
  為什麼那人會是甲斐崎?
  (之前,偲學姊對甲斐崎的名字有反應……)
  梶提到全國大賽的影片時,偲一聽到他說『鳳林的甲斐崎超強的』,肩膀就晃了一下,喃喃自語。

  ──甲斐崎……?

  但當時詩也問她是不是很懂籃球,偲的回答卻是『不,普普通通吧』。
  籃球比賽跟棒球或足球不同,很少在電視上播。更何況是高中生選手的名字,一般人通常不會聽過。
  偲卻對「鳳林的甲斐崎」這個名字有反應。
  也就是說,偲認識甲斐崎這個人。
  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跟百合香假裝甲斐崎是她男朋友有關嗎?
  (而且,那股白壇香……)
  盆栽碎片散發出偲身上的味道,是巧合嗎?
  詩也豎耳傾聽百合香和繭奈的交談,同時也在思考,這時,柔和聲音傳入耳中。

  「詩也。」

  穿運動服、頭髮綁成兩束的綾音朝詩也走近。
  綾音明明一臉神清氣爽,詩也卻驚訝得嘴巴闔不起來。
  (咦?綾音姊……為什麼?)
  昨天傍晚,有個盆栽從天上掉到中庭時,綾音非常害怕,緊緊抓著詩也發抖。
  在那之後,詩也送她到車站,綾音嘴上說著『我沒事』,臉色卻很蒼白,話也不多,詩也非常擔心。而且那個盆栽掉下來前,特地在中庭等詩也的綾音也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好像有什麼話想說。
  結果,綾音也沒告訴他她要講的是什麼事。
  「早安,詩也。」
  綾音朝氣十足地向詩也打招呼,用清澈雙眸看著他,令詩也越來越納悶。
  「辛、辛苦了。綾音姊昨天還好吧?」
  「嗯,完全沒問題。」
  她甚至露出和煦如春陽的笑容。
  「我年紀比較大,昨天卻慌成那樣,真對不起。我也還不夠成熟呢。」
  綾音拿出一個櫻花色紙袋,遞給詩也。
  「來,給你。這次的劇本套。我有想過送這個會不會給你添麻煩,可是都做到一半了,你就當作是學姊的自我滿足,收下它吧。」
  「怎麼會麻煩。我收下了。」
  詩也一邊為這沒有一絲煩惱的輕快語氣感到困惑,一邊收下紙袋,從中拿出手製劇本套。
  這次演的是平安時代的故事,所以劇本套使用宛如十二單的七彩布料,上頭還縫著身穿平安貴族服裝的青年背影。
  作工依然精細。
  「真不錯。好有平安時代的味道。」
  儘管嘴上這麼說,詩也對平安時代的瞭解,也只停留在偲跟他說明過的,還有課本上所記載的知識。
  綾音只是笑咪咪看著他。
  「謝謝誇獎。」
  那抹笑容燦爛到光是看到,就會讓人感到幸福。
  只不過,前提是現在不是這種狀況。
  看到綾音精心製作的劇本套,詩也不禁想起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是他假裝成凪乃男友的時候。綾音做了一堆甜甜圈獅娃娃拿給他看,笑著把穿法被、穿泳褲等各種版本的甜甜圈獅放到詩也手中。

  ──我不小心做太多了,你也拿幾個過去吧。

  那個時候的綾音雖然始終笑著,壓力卻在心中慢慢累積,在家做了一堆甜甜圈獅娃娃和抱枕,導致理歌憤怒地責備詩也。

  ──都是你害我家充滿甜甜圈獅!

  綾音也被他弄得大哭著說『因為我不敢生氣嘛!只好一直做甜甜圈獅的羊毛氈娃娃,分散注意力』。
  (綾音姊是不是又在勉強自己?)
  如今詩也得知自己不會成長,永遠都會是十六歲的模樣,明白自己私底下不該跟綾音走太近。可是,假如綾音又痛苦得會像之前那樣淚流不止,蹲在地上哭,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管。
  他也很在意綾音昨天講到一半的話。「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只是以一名學弟的身分擔心學姊,應該沒關係吧。
  「綾音姊,妳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綾音肩膀微微一晃。
  仰望詩也的雙眼也瞬間顯露怯色及猶豫,接著又立刻恢復成前一刻的清澈。
  「對呀,不過已經沒事了。」
  詩也忍不住睜大眼睛。
  因為綾音的表情太過溫柔。
  「那拜拜囉。」
  詩也下意識抓住準備離去的綾音的手。如同練習時,他衝破並不存在的竹簾一樣。
  「詩也……?」
  「……」
  他認真凝視綾音,然後「啊,對、對不起」鬆開了手。
  不過,大概是他不小心表現出不想放手的心情吧。
  「真的沒什麼。」
  綾音面露哀傷,溫柔地說。
  「得變強才行。」
  這句話是對詩也說的嗎?
  還是對她自己說的?
  綾音又再度展露明亮笑容。
  「啊,甜甜圈獅的新商品出了唷。我想說絕對要通知你一聲。畢竟軒轅十四是獅子座的星星,甜甜圈獅也會讓人覺得很親切對吧?下個月是Mrs. Dount的三十週年紀念,聽說還會有一個禮拜的甜甜圈吃到飽活動。詩也,我們一起去吧。」
  「好、好啊。」
  「約好了唷!」
  綾音開朗地說,隨後便離開詩也身邊。
  回過神時,詩也發現偲跟百合香像在偷看似的盯著他,感到毛骨悚然。
  兩人都目光冰冷。

  ──不要跟別人說唷。

  ──不可以把頂樓那件事說出去喔。

  就在詩也產生聞到那股獨特古典香氣的錯覺時──
  「欸,門口放著這個東西。」
  凪乃抱著一個繫紅緞帶的盒子,走進練習場。
  「上面沒寫這是要給誰的、也沒署名,還繫著緞帶,是不是粉絲送的禮物?」
  「咦~會是誰的粉絲呢?」
  繭奈天真無邪地湊過去。
  「說不定是炸彈。」
  百合香笑著說。
  「裡面傳來『叩叩叩』的聲音,是蘋果嗎?還是柿子?這盒子有點重耶。」
  「噢,我來拿吧。」
  偲迅速從凪乃手中接過盒子,放在折疊椅上解開緞帶。
  詩也也站在後面探頭張望,下一瞬間便「嗚!」了一聲,別過頭,用雙手按住鼻子。
  塞滿盒子的是一大堆蒜頭,上面放著一條十字架項鍊。
  「哇──好壯觀,裝得滿滿的。」
  「今天晚餐就決定是中國菜囉~」
  凪乃跟繭奈十分鎮定,嗅覺比人類敏銳的詩也卻受不了這獨特的氣味。彷彿可以加上黃色特效的臭味撲鼻而來。
  「原田,你幹麼壓著鼻子呻吟啊?小題大作。」
  「小詩果然不喜歡大蒜呢,因為是吸血鬼嘛~」
  「詩也,再忍耐一下。我們請食堂的人把這些帶走。」
  「咦──綾音學姊,我可以拿兩、三個回去嗎?」
  「綾綾,我也要我也要。我想開煎餃派對!」
  詩也按著鼻子躲到角落,然後嚇了一跳。
  因為偲拿著那條紅緞帶,臉色鐵青,低頭注視大蒜和放在上面的十字架。
  對一般人來說,這種程度的大蒜味根本不算什麼。然而,偲的眼神卻有如看到什麼毒物,眉頭緊蹙,面色凝重瞪著大蒜。
  (偲學姊……)
  「咦,裡面有一張卡片。」
  把大蒜拿出來的凪乃,從盒中抽中一張紅色卡片,念出上面的文字。
  「呃,上面寫著『永遠愛您的人敬上』。果然是粉絲送的。是說原田,這是不是給你的呀?因為是大蒜嘛。」
  凪乃回頭望向詩也。
  「我說真的,拜託快點把它拿出去!」
  詩也如此哀求時,看到偲一聽見卡片內容就咬緊牙關,面色變得更加嚴肅。他還發現百合香冷冷看著偲,一動也不動。
  「……」
  就在這時。
  「王子!」
  河鼓二的社員們從門後探出頭。
  「王子,不好意思。」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偲也繃緊神情,走向她們。
  所有人看起來都很緊張
  綾音等人察覺到情況不太對勁,擔心地目送偲走過去。
  唯有百合香依然用冰冷目光瞪著偲。
  偲在門外跟河鼓二的女孩們低聲交談。地下室的門有隔音效果,現在又關得緊緊的,所以連詩也都聽不見她們的談話內容。
  門打了開來,偲沉著臉回到練習場,不過──
  「抱歉,我突然有點事要處理,麻煩幫我跟透川女士說一聲我今天請假。」
  留下這句話後,偲便跟河鼓二的女孩們一同離去。
  詩也緊盯著她們脖子上的OK繃。
  百合香也默默凝視關上的門。

    ◇  ◇  ◇

  「偲不知道怎麼了~」
  「會不會是河鼓二出了什麼問題?那個隊伍以偲學姊為中心異~常團結,是很有凝聚力沒錯,不過也挺封閉的。」
  「我傳簡訊問問看。」
  練習完後。綾音她們擔心偲的情況,聚在一起議論紛紛,百合香則優雅跟大家告別「辛苦了」,獨自先行離開。

  詩也也換好衣服,騎腳踏車回家。
  微冷秋風迎面而來,詩也踩著踏板騎在昏暗街道上,板著臉思考偲的事。
  (偲學姊看到大蒜時的反應並不正常。)
  用那麼嚴肅的表情盯著大蒜……還有那張卡片也是。
  (永遠愛您的人敬上……)
  這句話不算罕見,但雫這個吸血鬼對「永遠」一詞有莫名的堅持,三番兩次向詩也提到。
  能永遠活下去的人,總有一天連絕望都會厭倦。

  ──接著,永遠的倦怠便會來臨。

  到時候,就試著開始一段永恆的愛吧。

  ──那是只有能永遠活下去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永遠愛一個人。這不也是擁有永恆生命之人才能做到的事嗎?
  這樣的話,寄出那張卡片的人會是……
  一顆石頭忽然從旁飛來。
  「!」
  這條昏暗的馬路上沒有車,也沒有其他人。
  右邊是雜樹林,左邊是工地。石頭似乎是從雜樹林飛來的。
  「嘖!」
  詩也急忙操控龍頭閃避,石子卻接二連三砸來。樹木窸窸窣窣搖晃,從中閃出兩道紅光。
  動物?
  又有一顆石頭飛來。
  「該死!」
  貓狗不會扔石子,也沒聽過這附近有猴子出沒的傳聞。既然如此,那道紅光的來源是人類!
  風呼嘯而過,樹木沙沙作響。詩也踩下煞車的瞬間,突然有人從後方攻擊他的後腦杓,害他忍不住叫出聲來。他不知道雜樹林裡的人是什麼時候繞到後面的。或者是還有另一個人從背後偷偷接近他?
  被擊中的那一剎那,頭部像要掉下來似的用力一晃,大腦嗡嗡作響,又熱又痛。
  腳踏車倒了下來,詩也也癱在路上。「咚!」一聲,手臂和雙腿遭到毆打的疼痛,以及被人在馬路上拖行的痛楚,痛得詩也再度呻吟。
  他連站起來的機會都沒有,背上就被人踹了一腳。
  劃破空氣的聲音傳入耳中,背部正中央有種腳尖陷進去的感覺,體內發出令人不快的聲音。
  「嗚!」
  詩也吐出胃液。他察覺到那人又要踢他的背,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開,抓住對方的腳拚命一拉。
  有效果,他聽見對方摔倒在地的聲音,不過那人直接朝他的臉踢過來,詩也差點沒閃過。
  這時,一片黑暗的馬路「喀嚓!」照進一道耀眼光芒。
  身為吸血鬼的詩也視覺跟常人不同,晚上視力很好,所以不用燈光也能看得很清楚。反過來說,太過眩目的光線射進眼中,會刺得他用力閉上眼睛。
  耳鳴越來越厲害,儘管攻擊停了,背部、頭部、手臂、雙腳等之前都被他遺忘的疼痛卻同時襲來,痛到詩也在地上打滾。
  「好痛~~~~~~!混帳東西────!」
  之前被無差別殺人魔刺中腹部時,詩也只覺得肚子熱熱的,一下子就意識模糊,不記得有痛到哪去。用美工刀不停割腕的時候也一樣,視割法而定是會痛沒錯,但也不到這個程度。
  現在,詩也全身都在發出悲鳴。背部肯定骨折。頭蓋骨是不是也裂了?總而言之就是痛!除了痛以外沒辦法想其他事!痛到死了都還比較好!
  (好痛!痛死我了,可惡──!)
  我會不會就這樣死掉?吸血鬼是不死身會不會是騙人的?既然這樣應該先跟綾音姊告白。早知道人生這麼短暫,應該快點和她交往,約會也要約很多次。還想多看幾套綾音姊的便服,也想多吻她幾次,更進一步的事也──不對,這麼早死的話,沒跟她在一起或許才是對的。
  (這樣就不會害綾音姊傷心。)
  雖然就算沒跟我交往,綾音姊八成也會非常哀傷,為我哭泣……
  思及此,詩也不禁難過起來,胸口緊緊揪起,傳來跟身體一樣的痛楚。

  「綾音姊,對不起。」

  低聲吐出這句話後,詩也便失去意識。

    ◇  ◇  ◇

  醒過來時,詩也癱在馬路上。
  腳踏車就倒在旁邊。
  皎潔明月高掛在空中,空氣寒冷而清新。他不清楚自己昏倒了多久,不過那誇張的痛楚已經完全消退。
  四肢也能正常活動。
  受傷的部位似乎全都已經再生完畢。
  「……我果然是不死身啊……」
  明明不想死,失望的聲音卻從脣間溢出。
  詩也撐著冰冷路面準備起身時,看到一雙穿著平底皮鞋的小腳、白襪和纖細的腳踝。
  他抬起視線。
  彷彿吸收了月光的白金色髮絲,柔順披散在被某所學校的制服包覆住的嬌小身軀上。美麗的少女用她那對鮮豔紅眸,面無表情俯視詩也。
  猶如詩也成為吸血鬼的那一晚的重現──

  ──你想活下去嗎……

  那名少女高傲地俯視腹部血流不止、性命垂危的詩也,用冰冷聲音問道。

  ──我要問你一個重要的問題。如果你能回答出正確答案,我就賜予你永恆的生命。

  在世界盡頭般的靜寂中,唯有冷澈如冰的聲音緩緩流淌。

  ──你──會用什麼東西……裝飾我的頭髮?

  (我記得我是回答她『我好想打籃球』。)
  換作現在,他會怎麼回答?
  他瞇起眼睛,看著雫在黑暗中散發冰冷光輝的白金色髮絲,陷入沉思。
  閃閃發光的漂亮頭髮。
  適合裝飾她的頭髮的,是……
  詩也覺得,好像有什麼美麗、質樸、令人懷念的東西,正在從記憶深處慢慢浮上。
  他知道那非常重要。
  然而,那東西在浮出心靈表面前,就靜靜融化掉了

  「你想活下去嗎……」

  雫淡淡詢問。
  詩也目不轉睛地看著雫,回答:

  「嗯,我想活下去。」

  即使成為了吸血鬼,他還是想活下去。
  現在這個瞬間,他感謝自己活在世上。
  詩也在雫的注視下坐起來。兩隻腳穩穩站在馬路上。
  沒有任何不適感。狀況良好。
  地上看得見血跡雖然有點問題……也不像腹部被刺時那樣流了一大灘,所以就這樣吧。
  嘴角自然揚起,露出笑容。
  沒錯。他想活下去。他還想活下去。
  活著真是太好了。
  看到詩也笑咪咪的,雫似乎有點傻眼。
  「幹麼笑成那樣?真是個脫線的男人……所以才會又被襲擊……你未免太好偷襲。」
  平靜的語氣中,有點責備詩也的意思在。
  「難道是妳救了我?那道光是妳弄的?」
  雫的神情依然冷漠。
  「……因為你太粗心大意了。」
  「這樣啊。謝謝妳。」
  「……」
  她一語不發,看起來不太高興。
  「是說,偷襲我的是怎樣的人?」
  對方是從後面攻擊,外加詩也的頭被擊中,視線晃了一下,所以沒能看清對方的臉。只不過,他知道對方有對視線銳利的紅眼晴,身高也很高。
  詩也腦中浮現偲的身影,如迷霧般的不安感在心中擴散開來。
  「……不知道。好像是個高大的男人。我沒看見臉。」
  高大的男人……果然是偲嗎?
  他無法斷言。可是,偲在頂樓極其自然地往百合香的脖子咬下去,儘管沒有吸血,她也咬了詩也的脖子。他想起貧血的河鼓二社員脖子上,有兩個紅色斑點。其他社員的脖子和鎖骨附近貼著OK繃。偲一看到大蒜就皺起眉頭。
  這些事情令他更加懷疑偲是不是吸血鬼。
  「雫,告訴我。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吸血鬼嗎?」
  詩也把偲的事,都跟目光冷淡的雫說了。
  他告訴她因貧血昏倒的河鼓二社員,頸部有兩個像齒痕的紅色痕跡,其他社員和百合香的脖子上也貼著OK繃。
  詩也自己也被偲咬了脖子。
  雫冷靜地說:
  「……同族也不是沒有。數年、數十年……或是數百年會出現一次。」
  「數年和數百年差很多耶。範圍太大了吧。」
  「遇得到時會一個個冒出來,遇不到時連影子都看不到……我的感覺是這樣。」
  「你們不會交流嗎?」
  「我不會。」
  雫回答得很乾脆。
  也是,一想像吸血鬼們用推特或臉書保持聯絡,就覺得怪怪的。
  「那偲學姊有沒有可能是吸血鬼?」
  「……並非不可能。」
  「要怎麼確認?」
  「很簡單。使她興奮起來即可。」
  「興、興奮……!」
  詩也聲音都走調了。
  雫面無表情地說:
  「你瘋狂渴望血液的時候,眼睛也會變紅吧。」
  「原、原來如此……只要讓她進入那種興奮狀態就行。這麼說來,剛才我也有看到紅色光點。呃,我要怎麼讓她興奮啊!這不但不簡單,難度還很高耶!還有,如果眼睛變紅是興、興奮的證據,意思是雫一直都處於興奮狀態嗎?」
  「我的眼睛是天生的。」
  雫的眼神和語氣冰冷至極,讓詩也有種自己在對人家性騷擾的感覺,相當難為情。
  「這、這樣啊,對不起。因為妳眼睛的顏色很漂亮。」
  「……」
  聽到詩也這句話,雫吃了一驚。
  她抬頭凝視詩也。雖然雫依舊面無表情,不過被這樣直盯著看,詩也有點坐立不安。
  「話說,妳那件制服之前也穿過對吧?穿過一次的制服,妳不是就不會再穿了嗎?」
  「……沒有這種規則。只是順序又輪過一次罷了。」
  「原來還有順序。妳有幾件制服啊?」
  「……我還以為你不會在意我的穿著。」
  「妳每次都穿制服,我當然會在意。」
  「……我還以為你對我整個人都毫不關心。」
  「為什麼會這麼想?而且,我可是無時無刻都想聯絡妳耶。」
  「……剛才你又差點送命的時候也是,你叫了春科綾音的名字。」
  「咦!」
  「你向她道歉。」
  「被、被妳聽見啦。」
  詩也臉頰瞬間發燙。
  「……你叫的不是我的名字。」
  「呃,那是因為我想說完蛋了,如果我現在死掉,文化祭就不能上臺演戲,會給綾音姊添麻煩。」
  我幹麼跟她解釋?還連冷汗都冒了出來。
  雫也顯得異常執著。
  「……無所謂,你死掉的時候要叫誰的名字都與我無關。反正你也死不了……再也不會成長。」
  她滿不在乎說出的這番話,刺進詩也心中,令他悲從中來。
  (對喔……我雖然活著……外表卻一直都會是十六歲的模樣……)
  雫也用有點哀傷的眼神看著詩也,然後立刻垂下目光。本以為她會再度陷入沉默,雫卻低聲詢問。

  「……春科綾音怎麼樣了?」

  「什麼意思……?」
  「她有沒有提到……跟我有關的事?」
  「跟妳有關的事……」
  詩也一頭霧水,愣愣回問。為什麼綾音姊要提到雫?
  看到總是冰冷淡漠的紅眸浮現煩躁情緒,彷彿有怒火在裡面燃燒,詩也內心一驚。

  「春科綾音真是個討厭的女人。」

  蘊含怒氣的平靜聲音,又讓他嚇了一跳。
  同時,綾音不太對勁的模樣和雫說的話連結在一起。
  (綾音姊該不會見到雫了吧!)
  在詩也為此心生動搖的時候──
  「哇!」
  雫將雙手伸向詩也,碰觸他的臉頰。
  「妳、妳幹麼!」
  冰涼手掌從臉頰摸到下巴。不是用力壓在上面,而是輕輕滑過去撫摸。
  雫的手由上往下移動。
  在她這麼做的期間,小巧白皙臉頰上的冰冷紅眸,也沒有從詩也身上移開過。
  不久後。
  「……光溜溜的。」
  雫放開手,寂寞地說。
  「已經長不出鬍子了……」
  空氣中響起她的喃喃自語……
  白金色長髮在黑暗中搖曳,雫轉過身,邁步而出。
  然後就這樣消失不見,宛如融進了黑夜之中。
  詩也茫然目送她離去。
  左胸上方那顆像花辦又像脣形的痣微微發熱、陣陣發疼。

 楼主| 发表于 2016-4-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6-8-20 23:24 编辑

  五章 墜入愛河的是

  (綾音姊跟雫發生了什麼事?雫跟平常一樣自己跑掉了,我也沒問到她有沒有手機。哎,雖然八成沒有……)
  隔天下課時間。
  詩也愁眉苦臉走在走廊上。
  本以為見到雫就能把這幾天累積的鬱悶情緒排解乾淨,結果煩惱好像還增加了。那個冷漠的雫用帶刺話語評論綾音,固然是其中一個煩惱,不過該如何確認偲是不是吸血鬼也是個問題……
  要怎麼讓人興奮?而且對象還是那個王子殿下。
  (即使……偲學姊真的是吸血鬼,好像也沒啥差別。)
  多了個吸血鬼同伴他也高興不起來。不過,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壞處。
  (不對,真的不會有壞處嗎?)
  河鼓二社員們脖子上的OK繃瞬間閃過腦海,詩也想起昨晚襲擊他的紅眼歹徒。
  真的超痛的!倘若那是吸血鬼所為,壞處可大了。
  (可是,如果偲學姊是吸血鬼,送那盒大蒜的人會是誰?總不可能是自己送大蒜給自己吧。)
  還是說,那是送給詩也的?他得到吸血鬼這個別名後,就一天到晚收到大蒜口味的即溶湯包、大蒜口味的餅乾,最後還有人留下一隻裝在盒子裡的倉鼠,請他拿來當點心吃。
  (送給我的可能性也很大……這樣的話,那張卡片應該也沒有特殊意義?)
  詩也想到偲跟河鼓二的社員們一起離開時,百合香冷冷看著她,不禁越來越混亂。
  這時,他看到偲站在對面那棟校舍的窗邊。
  那裡是三樓的空教室。詩也和偲用來一對一教學的教室。
  偲並非獨自一人。
  看到綾音站在她面前,詩也立刻探出身子。
  偲憂鬱地注視綾音,綾音則抬頭看著偲,面帶柔和微笑。
  兩人靠得非常近,近到只要其中一方稍微把臉湊過去,嘴脣就會碰在一起──看到偲嘴角揚起冰冷笑容的瞬間,詩也不寒而慄,狂奔而出。
  如果──
  如果偲是吸血鬼。
  如果她現在往綾音的脖子咬下去──
  諸如此類的想像在腦中翻騰,體溫瞬間升高。
  他在走廊上奔馳,衝上樓梯,然後又跑過一條走廊,移動到對面校舍,門都沒敲就用力打開教室的門。
  映入眼簾的是低下頭的綾音,以及將臉湊近綾音脖子、正準備張嘴咬下的偲──

  「給我離綾音姊遠一點!」

  詩也大叫著衝進教室,把綾音從偲身旁拉開,緊緊抱住她。
  「詩、詩也!」
  「妳剛剛想咬綾音姊的脖子對不對!」
  他瞪著偲質問她,睜大眼睛的偲優雅一笑,似乎明白了詩也神色大變的原因。
  「剛才有隻蟲飛進來,鑽進春科同學的頭髮裡,我是在幫她把蟲子拍掉。」
  「咦?」
  「你看。」
  偲的視線前方,有隻不合時節的小蟲在飛來飛去。
  「可、可是!妳張開嘴巴,準備往綾音姊的脖子咬──」
  「我是在跟她說『已經沒事了』。我不會咬她的。」
  她瞇起眼睛,一副覺得詩也的反應很有趣的樣子。綾音看起來也很困擾。
  「對呀,偲同學怎麼可能咬我脖子。你為什麼會這麼誤會?」
  「那、那是因為……妳們在這種地方單獨相處,還靠那麼近。」
  「昨天的練習我提早離開,春科同學擔心我,所以找我問問情況。結果在原田同學眼中,我們的行為太過親密,害你吃醋了呢。別擔心,我不會搶走你寶貝的學姊。」
  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誤會明明解開了,偲咬住詩也的脖子,用低沉聲音叫他『不可以說出去喔』的景象卻浮現腦海,令詩也脖子附近又竄起一股涼意。
  「真的很抱歉。」
  他一邊低頭道歉,一邊沉痛地下定決心。
  (還是確認一下偲學姊是不是吸血鬼吧。)
  綾音擔憂地看著繃起臉來的詩也。

    ◇  ◇  ◇

  放學後。詩也在三樓空教室再度與偲相對。
  「我有一幕想請學姊陪我練習。」
  「好呀。哪一幕?」
  詩也宛如在球場上跟敵隊球員對峙,用力看著對方回答:
  「從宰相中將發現女君祕密的那個夏夜開始。」
  偲微微蹙起眉頭。那是宰相中將對女君硬來的場景。然而,她立刻露出優雅微笑,冷靜回答:
  「知道了。」
  「偲學姊記得台詞對吧?可以不看劇本直接演嗎?我想早點掌握那種感覺。」
  「嗯,可以啊。」
  偲再度鎮定地說。
  兩人將劇本放在折疊椅上,開始練習。
  在一個熱得讓人出汗的夏夜。
  女君正坐著沉思,身上只有一件薄衣,毫無防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縮起肩膀、憂鬱地低著頭,偲穿的是運動服,看起來卻比平常還要柔弱。
  露出來的頸部性感又脆弱不堪。她十分緊張,彷彿在害怕自己的祕密被人揭穿,詩也一出現,偲的肩膀就微微一顫。

  『我現在的穿著不方便迎接客人。』

  低聲呢喃的聲音也有點沙啞,輕輕移開視線的模樣十分誘人,顯得弱不禁風。

  『沒關係,這樣就好。』

  詩也認真凝視偲,用低沉聲音說道。

  『我穿這樣真的不能見人。』

  偲迅速站起來,試圖逃跑,詩也則用意志堅定的聲音──用視線──制止她,將她釘在原地。

  『這樣就好。』

  偲驚訝得瞬間恢復本來的表情,望向詩也。

  『我也覺得非常熱,乾脆跟你一樣,脫下衣裳吧。』

  詩也熱情回望偲,脫下T恤。
  「!」
  「我想營造出那種氣氛……我們繼續演吧。」
  他脫到上半身全裸,一臉認真地說。
  靠打籃球鍛鍊出的身體,在加入戲劇社後也從未疏於慢跑和肌肉訓練。手臂和胸部都練出適度的肌肉,非常結實。
  偲出神看著詩也左胸上方那顆像花瓣又像脣形的紅痣,然後急忙別過頭,臉頰微微泛紅。

  ──很簡單。使她興奮起來即可。

  詩也問雫該如何確認偲是否為吸血鬼時,雫帶著冰冷目光淡淡說道。

  ──興、興奮……!

  ──你瘋狂渴望血液的時候,眼睛也會變紅吧。

  (不知道我的裸體有沒有辦法讓偲學姊興奮。)
  不過只要讓她動搖、情緒高漲,眼睛或許就會變紅。
  (我要確認偲學姊是不是吸血鬼。如果她是吸血鬼,那個時候她是準備吸綾音姊的血,就算是偲學姊我也不會原諒,之後我也絕不會讓她有機可乘。)
  詩也大步走向偲,盤腿坐到她旁邊。
  偲顫抖著說:

  『別這樣,很熱的。』

  她坐在地上,想要跟詩也拉開距離。

  『你應該有什麼祕密要跟我說吧。』

  詩也像在表示絕對不會讓偲逃掉般,視線用力盯在她的臉頰和脖子上,挪動膝蓋逐漸逼近。

  『啊啊,好熱。別再靠過來了。』

  刻意表現得很不情願的偲,臉上表情越來越混亂。眉頭緊蹙,眼眶泛淚,呼吸紊亂。
  詩也一邊注意一步步逃離他身邊的偲的瞳色──一邊冷靜接近她,睜大眼睛,絕不會看漏任何變化。
  他將手放在偲的脖子上,低聲說道『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偲便跟一條魚一樣,肩膀用力一顫。

  『好熱,不要碰我。』

  她撥開詩也的手,想要逃到角落。詩也從後方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嚇得偲又顫了一下。他用力一拉,偲便倒向詩也,臉頰壓在他沒穿衣服的胸膛上。
  「!」
  偲在詩也懷中柔弱地縮起身子。白檀香氣撲鼻而來。滿臉通紅的偲眼泛淚光,嘴脣微張,害怕地抬頭看著詩也。這是演技嗎?
  看到汗水在白皙頸項上閃耀光澤,詩也的喉嚨乾得發疼。
  (偲學姊眼睛還沒變紅嗎?這種程度沒辦法讓她興奮嗎?)

  『怎會有如此晶瑩剔透的雪白肌膚……柔嫩得宛如剛降下的白雪,風情萬種,極為惹人憐愛……倘若有像你這樣的女性,我會多麼為她心醉著迷啊。』

  (糟糕!)
  和汗水味一同從偲身上散發出來的古典香氣,令詩也頭暈目眩,喉嚨越來越乾。
  (這樣下去,在偲學姊興奮起來前,我會先──)

  『我是男人──不是女人。』

  (還沒嗎?眼睛還沒變紅嗎?)
  他將扭動身軀試圖掙脫的偲壓在地上,低頭俯視她。
  黑色短髮輕盈散落於偲的臉頰周圍,紅脣不停打顫。
  (這樣還不行嗎?還是說,偲學姊不是吸血鬼?)
  另一種慾望重疊上他的焦慮。
  好想吸。
  好想把嘴脣覆上她顫抖著的紅脣,將舌頭伸進去,吸盡纖細身軀中的精氣。
  好想咬住被汗水點綴得閃閃發光的喉頭,盡情品嘗溫暖甜蜜的鮮血,滿足慾望。
  (好想吸!)
  吸血慾望無止盡地增強。

  『不要把我當女人看!』

  偲大聲吶喊,一臉泫然欲泣。詩也的呼吸也越來越亂,語氣緊繃起來。

  『妳是──女人對吧。』

  視界開始染上紅色,在詩也覺得自己快到極限時,偲用力閉起雙眼,大叫:
  「抱歉,原田同學!」
  腹部傳來被人用力往上踢的衝擊,身體飛向空中,轉了半圈後以仰躺的姿勢被砸向偲身後的地面。
  (啥──!)
  事情發生得出乎意料,詩也反應不過來。
  頭部似乎用力撞了一下。他先是聽見「咚!」一聲,隨後便跟昨晚後腦杓突然被人毆打時一樣,腦袋嗡嗡作響。
  「哇!振作點!」
  偲驚慌失措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入耳中,接著詩也便失去了意識。

    ◇  ◇  ◇

  睜開眼睛時,不知為何已經到了晚上。
  從緣廊抬頭可見的天空上,掛著一輪明月。
  「今晚的月亮在春夜雲朵的遮蔽下,顯得格外朦朧美麗。公主,您要不要也到這兒欣賞?」
  身穿平安時代貴族服裝的詩也,隔著竹簾呼喚。
  (呃,我在說什麼啊!)
  仔細一看,緣廊跟竹簾好像都是舞臺布景,月亮則是照在黑布上的燈光。
  (咦?咦?這裡是臺上?我在演戲!)
  竹簾另一側一片靜寂,詩也聲音中的哀傷色彩越來越明顯。
  「我心愛的公主啊,為何不肯拉起竹簾?請讓我看看您。」
  詩也聽得自己也難過得快要哭出來,說道:
  「綾音姊,我會成為能讓綾音姊依賴的男人。我會成為能讓綾音姊哭泣的男人。所以請妳出來吧。」
  下一刻,竹簾後方傳來成熟的聲音。
  「不對,詩也永遠不會成長。」

    ◇  ◇  ◇

  詩也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保健室床上。身穿運動服、頭髮綁成兩束的綾音陪在他身邊,擔心地看著他。
  「咦?那、那個……我剛剛是平安貴族,天上有月亮,然後,我呼喚綾音姊……」
  聽到詩也講話語無倫次,綾音擔憂得眉頭垂得越來越低,探出身子。
  「是不是倒下來的時候撞到頭了……沒事吧?詩也?你認得我嗎?」
  豐滿胸部彷彿快要從T恤領口滑出來,詩也盯著那裡,鬆了一口氣(啊啊,是綾音姊。不是夢,是真的),然後在腦中毆打自己(竟然用胸部判斷是不是綾音姊,太沒禮貌了吧)。
  「是的,我沒事。」
  詩也故作平靜回答,綾音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剛才我接到偲同學的電話,她一直道歉呢。她說因為你的演技太逼真,不小心把你扔了出去。偲同學家是開合氣道道場的,她說她從小就受過訓練,所以身體會自然做出反應。」
  經她這麼一說,偲確實說過家裡是開道場的。
  「偲學姊沒有錯,是我做了會讓她把我扔出去的事。」
  就算是因為他懷疑人家是吸血鬼,推倒學姊、想要吸人家的血未免太超過。被扔出去也是無可奈何。
  綾音突然變得惴揣不安。
  「那、那個……詩、詩也做了什麼?那個,偲同學臉很紅,都不說話,沒跟我說明得太詳細。詩、詩也又沒穿衣服。」
  詩也這才發現,他上半身是全裸的!跟剛剛練習時一樣!
  (是偲學姊把我搬到保健室的嗎!她一個女生把裸著上半身的我抬過來?不,那個人確實有可能這麼做。總之,我上半身是光溜溜的?)
  「不穿衣服練習……」
  「我、我下面有穿啦!」
  詩也掀開被子解釋。
  結果,一絲不掛的下半身直接暴露在綾音眼前,害她瞬間臉紅,看到綾音紅著臉低下頭,詩也也扭扭捏捏地用棉被蓋住身體,羞得面紅耳赤。
  他用雙手抓著被子,一邊低聲道歉:
  「對不起……」
  「你什麼都沒做呀……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我覺得自己好沒用。」
  詩也垂下肩膀,咬住嘴脣。
  綾音看著詩也,眉梢低垂。這更讓詩也覺得難堪、懊悔。
  「真的對不起。我……總是讓綾音姊操心。一點都沒成長。」
  雫所說的『你會永遠維持這副模樣』,和在夢中聽見的綾音那句『詩也永遠不會成長』,在腦中同時迴盪,令胸口緊緊揪起。
  「身體也不會再長高,永遠都會是個小鬼頭,沒辦法長大……對不起,對不起……」
  他揪著棉被的角,不停道歉。
  心情越來越苦悶,喉嚨發燙,內心充滿絕望。
  「詩也,你不用道歉。」
  綾音湊近詩也。
  「可是,我明明答應過妳,要成為能讓妳哭出來的男人。」
  「沒關係的。因為,我不會哭。」
  她用沉穩、溫柔卻堅決的語氣輕聲說道。
  「我反省過了,我的個性真的太懦弱。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就不小心變得這麼軟弱。在你懷裡哭泣雖然讓人難為情,同時也很舒服,所以我會去依賴你。不過,這樣是不行的。」
  其實,綾音明明是個愛哭、軟弱的女人,卻還是這麼說道──
  自己再也不會哭泣。
  「我已經決定了。因為我想變得比現在更堅強。」
  她溫柔伸出白皙的手,輕輕撫摸詩也的頭,有如在對待最為珍視之物。
  「所以,詩也不能讓我哭出來也沒關係。不用為這種事道歉。而且,我也不討厭為你操心。所以讓我擔心你吧。在你痛苦的時候,讓我陪在你身邊。」
  綾音溫柔的手、她所說的一字一句、她臉上的微笑,都令詩也心痛欲裂。
  為什麼她總是在詩也陷入低潮時,給予他無比渴望的話語?
  ──讓我陪在你身邊。
  為什麼她總是用意志堅定的聲音、溫柔的聲音,像要依偎在詩也心上般輕聲呢喃?
  (求求妳,不要再讓我更喜歡妳了……!)
  他本來就已經喜歡綾音到無可自拔。
  現在卻變得更加喜歡她──更加痛苦。
  (因為,我永遠會是這副模樣。不能一直跟妳在一起。)
  必須在害綾音傷心難過前遠離她。
  然而,他對綾音的心意卻越來越強烈。撫摸詩也頭頂的手,環住他瑟瑟發抖的肩膀,將他摟進散發甘甜香氣的懷中,溫柔擁抱他──詩也也忍不住回抱綾音。

  他一抬頭就跟綾音四目相交,綾音低頭看著他,眉毛微微垂下。兩人的臉緩緩接近──明明不得不離開,心靈卻不受控制地被吸引過去,就在詩也的脣快要與綾音柔軟的脣瓣重疊時,綾音的運動褲口袋響起聖歌旋律。
  莊嚴曲調貫穿頭部,令詩也猛然回神。
  他一跟綾音拉開距離,綾音便瞬間露出哀傷目光。她拿出手機,接起電話。
  「繭奈學姊?是的,詩也醒過來了。他沒事──咦?」
  綾音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在納悶地咕噥「偲同學她……?什麼意思?」後,音調忽然拔尖。
  「咦!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被……!」
  (勞倫斯爵士──是河鼓二的貓嗎?偲學姊把牠抱起來,叫牠當騎士保護公主的那隻。)
  詩也想起不耐煩地板著臉的黑貓。
  那隻貓怎麼了嗎?綾音姊為什麼這麼慌張?
  電話另一端發生了什麼事?
  詩也也焦慮起來。綾音混亂地望向詩也,大聲說道:
  「誘拐!咦咦!在屋頂?」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聲尖叫。

    ◇  ◇  ◇

  時間將近傍晚。
  籠罩校舍的空氣開始染上茶色。
  綾音聽見尖叫,衝出保健室,詩也也急忙穿上T恤跟過去。來到保健室外時,頂樓再度傳來尖叫聲。
  他抬頭一看,一名雙手抓著黑貓的女學生站在頂樓圍欄邊,似乎想把黑貓扔下去。
  「不要啊──!」
  「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
  穿著運動服在下面尖叫的女生們,是河鼓二的社員。
  抓著黑貓的女生大喊著:
  「叫王子過來!快點!」
  (是偲學姊的粉絲嗎?)
  這時──
  「王子!」
  河鼓二的女孩們驚呼出聲。偲似乎衝到頂樓了。
  「我們冷靜談談吧。妳希望我怎麼做?」
  詩也靠發達的聽覺聽見偲的聲音。
  對方語氣緊繃地說:
  「請您不要參加文化祭公演……!跟男人的恩愛場景會玷汙王子的!要是您不肯現在答應辭演,或是把對方換成女生,我、我就把這孩子從這裡丟下去!」
  (她在說什麼啊!)
  詩也飛奔而出。
  「詩也!」
  綾音呼喚他的時候,他已經衝向校舍。
  他在走廊上奔跑,全速衝上空無一人的樓梯。跟之前被凪乃叫到頂樓時一樣,速度快得與其說是「衝」,更接近於「飛」。他跳過三階樓梯、四階樓梯,一步步往上爬。
  詩也之所以沒有跑去頂樓,而是衝進三樓教室,是因為他在計畫能不能從下面爬到屋頂,制住那名粉絲,將貓保護好。
  他開鎖走到陽臺,女粉絲拜託偲不要參加公演的聲音以及偲說服她的聲音,便更加清晰地傳入耳中。
  (她以為自己是粉絲就能予取予求嗎?竟然拿偲學姊隊伍養的貓威脅她,太扯了。)
  抬頭一看,黑貓在女粉絲伸直的手中喵喵叫著。
  「別這樣,勞倫斯爵士是王子撿回來的貓啊!」
  「對呀,王子從牠還小的時候就在餵牠牛奶,一手把牠養大耶!」
  女粉絲顫抖著吼回去:
  「我知道!所以我才在拜託王子,如果希望這孩子得救,請王子退出文化祭公演!」
  「妳那不叫拜託,叫威脅。」
  詩也咕噥著踩上陽臺扶手。
  不曉得有沒有辦法不被發現就爬到那邊。
  「我是大家投票選出來的,不可能憑我的一己之見辭演。」
  偲似乎也相當困擾。
  「那我就要把這孩子丟下去。」
  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再度「喵──!」了一聲。
  詩也在河鼓二的練習場看到牠時,牠是隻不愛叫的冷淡貓咪,現在卻完全相反,「喵──!喵──!」不停狂叫。
  「住手!站在那種地方妳也會有危險。過來這邊。」
  「不要。直到您跟我約定一輩子都不會碰男人這種生物,我都不會移動半步。因為王子是永遠的王子殿下!請您不要靠近我!您一過來,我就把手放開。」
  不只是頂樓,地面也聚集了不少留在校內的學生,「現在是怎樣?」「怎麼了?」「鬧自殺?」「討厭~」騷動不已。
  「喂,那不是軒轅十四的吸血鬼嗎?他在幹麼?」
  其中一人指向詩也,驚訝地說。
  「他踩在陽臺扶手上耶,是想爬到頂樓嗎?」
  「不會吧,怎麼可能。」
  (可惡,人太多了。)
  對於隱瞞自己是吸血鬼的事實,以一名平凡高中生的身分生活的詩也來說,他實在不想引人注目。
  「王子必須永遠當大家的王子──!」
  聽見女粉絲這句話,詩也心中瞬間燃起怒火。
  「不要隨隨便便說什麼『永遠』!」
  詩也怒吼時,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的叫聲變得更加淒厲,接著傳來「好痛!」一聲。
  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不知道是咬了那名女粉絲的手,還是伸爪抓了她。
  她放開了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
  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往下墜落,女粉絲則急忙將身子探出圍欄,試圖抓住牠。
  她的身體大幅前傾。
  「危險!」
  偲的聲音、河鼓二成員的悲鳴、觀眾的呼聲和女粉絲自己「呀啊!」充滿恐懼的尖叫參雜在一起,刺進詩也耳中。
  這個瞬間,詩也從陽臺扶手上一躍而起,跳向空中。
  「詩也!」
  綾音現在才總算追上詩也,詩也在聽見綾音從後方呼喚自己的同時,在空中接住向下墜落的黑貓與那名女孩。地面傳來「喔喔!」的驚呼聲。
  他拿窗邊的樹當跳板,旋轉一圈順利著地後,呼聲就變得更加高亢,頂樓和地面的學生都興奮地大叫。
  「好厲害──!」
  「原田同學!」
  「吸血鬼在空中把人接住了!」
  「他踩到樹上後轉了一圈耶!怎麼有辦法做到那種動作啊──!」
  「因為他是吸血鬼?」
  「原田同學酷斃了!」
  綾音從詩也剛才所在的三樓陽臺探出身子。
  詩也懷裡的女生嚇得不停發抖。黑貓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在她手中不滿地咪咪叫。
  (咦?她不是那個說是我粉絲的女生嗎?)
  含淚求他不要演夜襲別人的骯髒角色的那個女孩。詩也在體育館前的走廊上,遇到她跟朋友一起看著自己──
  (原來她不是我的粉絲,是偲學姊的!)
  她裝成粉絲拜託詩也不要參加公演,是因為不想讓骯髒的男人靠近偲,詩也在體育館附近感覺到的視線,八成也是她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瞪著詩也。
  少女身上散發出跟偲一樣的白檀香。大概是身為偲的粉絲,想跟她有同樣的味道吧。盆栽碎片上的氣味也是這股白檀香。
  (難道那也是她做的……?)
  一想到自己被這麼柔弱的女生耍得團團轉,詩也就覺得很無力。
  「好、好可怕──」
  她眼眶泛淚、瑟瑟發抖的模樣,也讓人看得傻眼。詩也高高豎起眉頭,低頭看著她說:

  「覺得怕就不要做這種事啊,公主!」

  (啊,我剛剛第一次叫人公主沒有害羞。)
  那名女孩不知為何羞紅了臉,「素、素滴……」發出怪聲點點頭,觀眾們──主要是女孩子──瞬間出神,男生則佩服地看著他。
  「他叫人家公主耶!」
  「超炫的──!」
  「正常人講不出那種話吧。」
  「吸血鬼好強!」
  甚至還有人鼓掌,詩也公主抱著那名女粉絲,不知所措。
  她整個人安靜下來,乖乖被詩也公主抱著,害羞地低下頭。
  (現、現在是怎樣?好像不太對勁?是說我超引人注目的!)
  他真想盡快離開。
  然而,詩也把她放下來後,掌聲仍未停歇。少女也站在原地不動,用泛著淚光的眼睛凝視詩也。
  黑貓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愁眉苦臉地從她懷裡跳下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準備離開。這時,偲和河鼓二的女孩們氣喘吁吁地從頂樓跑過來。
  「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
  「太好了,你沒事──!」
  河鼓二的社員從後面抱起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緊緊摟住牠,還從兩側探出臉跟手來,一下摸摸牠的頭,一下握住牠的腳、蹭牠臉頰、搶著要抱牠,把牠擠來擠去。
  「真的太好了~」
  「嗚啊啊啊啊啊~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
  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起初板著臉扭來扭去,試圖掙脫,但社員們完全不肯鬆手,所以牠似乎生氣了。
  「喵──!」
  牠怒吼一聲,往正面女生的脖子抓下去。
  接著是旁邊的人、斜對面的人、再旁邊的人,每個人都被牠的爪子和牙齒襲擊,在裸露的喉嚨、胸口、手和臉頰上留下爪痕和齒痕。
  「啊──!不行!」
  「討厭──!」
  「OK繃又要增加了──!」
  聽見社員們的哀號,詩也「咦?」瞪大眼睛。
  (OK繃增加──該不會那些OK繃,全部都是貓抓的!)
  那些傷口只是因為社員們想用偲的愛貓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排解偲不在時的寂寞,比平常還要黏牠,導致貓咪心情不好,對她們又抓又咬……?
  不是被吸血鬼咬的!?
  除此之外,社員們還開始頭暈。
  「啊,討厭,一放心就開始頭昏眼花。」
  「我好像也有點貧血。」
  「誰叫妳減肥減過頭。」
  「妳不也一樣只吃蒟篛過活。」
  「因為我想在王子回來前減掉五公斤嘛。」
  (貧血是因為減肥減得太過頭!)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什麼吸血鬼?
  貓與減肥的合體技讓詩也大受打擊,愣在原地,這時,臉色鐵青的偲走了過來。
  討論著減肥話題的河鼓二成員瞬間沉默,興奮的觀眾們也閉上嘴巴。
  偲走到站在詩也旁邊扭扭捏捏的女粉絲面前,深深低下頭。
  少女嚇了一跳,僵在那裡。
  「對不起。」
  痛苦低沉的聲音,在從黃昏的茶色轉變為傍晚暗紅色的操場上,哀傷地流瀉而出。
  「都是我的所作所為害妳感到不安。」
  後悔萬分的誠懇語氣,令人聽了心疼。對方啞口無言,看起來純情可愛的臉龐因混亂而扭曲,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偲依然低著頭,一動也不動。
  這樣一來,這件事應該就能平安落幕了吧。
  詩也覺得越來越苦悶。
  (偲學姊幹麼道歉。學姊明明一點錯都沒有。)
  他想到偲跟百合香國三時,百合香被偲的女性粉絲用排球砸傷的事件。
  當時偲拿美工刀割自己的臉,向眾人謝罪。
  偲抬起臉來,苦惱的眼神充滿罪惡感,散發出會跟國中時一樣傷害自己的氛圍──不只是詩也,河鼓二的社員們、觀眾們,更重要的是,那名把偲逼到這個地步的粉絲,八成也察覺到了。她臉上的懼色越來越明顯。
  「我該如何向妳賠罪?」
  崇拜的王子用染上痛苦及憂傷的眼眸,像在哀求般凝視自己,使她全身僵硬。
  這時,一名宛如從故事中走出來的公主的美麗少女──百合香,晃著一頭捲髮,踏進鮮紅如血的空氣中。
  儘管身上是一整套運動服,仍不影響她高貴的氣質。緊繃的嚴肅神情,令觀眾們自動讓出一條路。
  百合香看都不看旁邊一眼,只是一直往前走,經過瞪大眼睛的偲面前,在引起騷動的女粉絲眼前駐足。
  接著忽然一巴掌往她臉上打下去。
  冰冷聲音在黃昏的操場上響起。

  「如果妳喜歡偲,就不要再做這種事。偲不是王子。她是一般的女孩子。」

  百合香的語氣堅定激動,彷彿會迸出憤怒的火花。
  平常舉止高雅的百合香做出這種事、講出這種話,讓四周越來越安靜。
  偲茫然凝視百合香。她臉上的表情不是王子殿下,而是一名怯弱不安的普通少女。
  相對地,百合香則面色沉穩站在那裡。她挺身保護偲,卻始終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挺直背脊,優雅離去。
  「……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女粉絲癱坐在地,放聲大哭。觀眾們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回到他們本來所在的地方。
  偲痛苦地蹙起眉頭,佇立於原地。河鼓二的社員團團圍在她身邊。一名社員似乎認識坐在地上啜泣的女粉絲,摸著她的背安撫她。
  詩也追向百合香。
  「詩也。」
  綾音跑過來跟詩也會合。
  看來偲道歉的時候和百合香的巴掌,她也有看見。
  「百合香同學竟然會那麼激動──」
  綾音不安地說。
  兩人一起走到中庭,看見百合香吹著冷風,站在夕陽照射下的教堂旁邊,捲起右手的運動服袖子咬住手臂。
  詩也跟綾音都停下腳步。
  百合香白皙的手臂上滿是齒痕,紅色的是比較新的痕跡,紫色的應該是之前咬的。
  她咬了一會兒手臂後,輕輕鬆開嘴巴,低頭冷冷注視紅色的瘀血,用與目光同樣冰冷的聲音喃喃自語。

  「做那種蠢事……偲會受傷好嗎?」
  詩也動彈不得,也無法出聲跟百合香搭話。

  她的視線實在太過冰冷。
  堅強又孤獨。
  猶如在用挺得筆直的背脊向人訴說,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同感,不會想讓別人理解自己,也不覺得有人能理解自己。
  綾音也默默站在詩也旁邊。
  直至她挺直背脊,帶著冰冷目光離去,百合香都只是站在那裡任由冷風吹拂。
  綾音說她等等會打電話給百合香。
  詩也也傳了封簡訊給偲。偲只回了一句話。

  『我沒資格當王子。』

 楼主| 发表于 2016-4-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6-8-20 23:24 编辑

  六章 背叛與愛

  隔天。
  「戲劇社的那個吸血鬼用神一般的技術救了女孩子」的傳言在校內擴散開來,詩也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在騷動平息下來的第五節下課時間,詩也來到偲的教室。
  「昨天在那之後,我一直在釣魚……我獨自在月下垂釣,覺得自己到頭來還是跟國中時一樣,十分無能……」
  站在走廊角落的偲垂下目光,沉痛地低聲說道。
  她對每一名女性粉絲一視同仁、親切以待,給予粉絲福利,滿足她們。然而實際上,又有一部分偏激的粉絲失控了。
  送到軒轅十四練習場的大蒜及十字架,是誘拐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的少女送的。
  為了騷擾詩也和警告他。
  盆栽也是她想讓詩也受傷,無法出席公演才扔下來的。
  除此之外,她還把寫著「不准玷汙王子」、「我們粉絲並不想看王子演女角,也不想看王子跟別人的恩愛場景」的傳單,以及「如果王子不在三天內辭演,我就要奪走王子的珍視之物」像在預告這次事件的犯罪宣言,貼在河鼓二練習場的門和牆壁上,河鼓二的社員們雖然一直隱瞞事態,依然會感到不安,只好到軒轅十四的練習場找偲商量。
  「我明明有預測到事情的發生,卻沒能阻止。」
  她咬住下脣,視線越垂越低。
  然後對詩也深深低下頭。
  「這次真的受到你很大的幫助。謝謝你救了我的粉絲。」
  「不會,我才該道歉。」
  「我懷疑妳是不是吸血鬼」這種事,詩也說不出口。不過,他還是跟偲一樣深深低頭致歉。
  「原田同學為什麼要道歉?」
  「呃,因為偲學姊的粉絲好像是不滿意我跟妳有對手戲。」
  偲皺眉露出難受的表情。
  「那不是你的錯。純粹是我這個王子當得不夠好。百合香也是,又害她扮黑臉了。」
  是在指百合香當著眾人的面賞女性粉絲耳光、斥責她的那件事吧。
  詩也想起百合香嚴厲的語氣,以及之後她咬著滿是齒痕的手臂,目光冷酷,孤獨站在教堂旁的模樣。
  偲懷抱自己的身體垂下頭,用沙啞的聲音說:
  「我……明明背叛了百合香。」
  背叛?
  交了男朋友背叛偲的,不是百合香嗎?在詩也訝異之時,偲又用沙啞的聲音,像在懺悔般說道。

  「都是因為……我有了喜歡的人,百合香才會那樣……」

  「咦!」
  詩也不小心驚呼出聲,音量大到遠處的行人回頭看過來。
  偲有喜歡的人!
  不對,沒什麼好驚訝的,河鼓二的社員們也說過偲在談一段祕密戀情。他本來以為對象是百合香,可是若非如此,偲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那個,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裡吧,到時候再好好──」
  詩也看到學生們都聚集過來圍觀,順勢提議移動到其他地方時,忽然有人大聲呼喚他。
  「嗨!吸血鬼英雄!」
  「──梶學長。」
  在各方面都很照顧詩也的梶,朝氣蓬勃地說:
  「我看到你接住從頂樓掉下來的女生和貓,在空中轉了一圈後落地的影片囉!嘿,很厲害嘛。」
  「有人錄影上傳了啊!是說,我們有點事要處理──」
  他催促著偲準備離開,梶開口制止他。
  「等一下啦,我之前說的那個全國大賽影片,今天放學後要開放映會,過來看看吧。甲斐崎穿過四個人後,從中鋒頭上灌爆籃框的那個灌籃超熱血的!」
  詩也正想用「我放學後要練習」來回絕,低著頭的偲不知何時抬起臉來,緊盯著梶。
  「鳳林高中的……甲斐崎?」
  「怎麼?王子,妳有興趣嗎?要不要也來看放映會?」
  「……好。」
  偲像在猶豫般眨了眨眼後,一口答應,詩也則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

    ◇  ◇  ◇

  (為什麼……偲學姊不惜蹺掉練習,也要來看籃球的全國大賽?)
  放學後。詩也坐在偲旁邊欣賞夏季全國大賽的影片,心裡依然納悶不已。
  偲目不轉睛看著螢幕。尤其是甲斐崎拿到球時,她握起來的拳頭和纖細肩膀都會為之緊繃。
  (難道她是因為知道筒井學姊的男朋友是甲斐崎,才會這麼在意……)
  詩也至今仍認為那是百合香的謊言。然而,偲會看得這麼專心的原因,他只想得到這個。
  梶精心編輯過的影片非常值得一看,若是平時的詩也肯定會跑到最前面觀戰,大聲嚷嚷「剛才那個射籃真厲害!哇──那個防守!啊──我也好想在球場上跟那傢伙打一場!」,可是現在他更在意偲,忍不住頻頻瞄向旁邊。
  看到螢幕中甲斐崎敏捷有力的動作,偲的眉梢越垂越低,眼眶泛起淚光,好像很孤單難受的樣子。
  詩也覺得偲看起來像一名弱女子,心裡有種難以言喻的神祕感受。
  「喂,原田,接下來那段別漏看喔!之後可是重頭戲!」
  坐在詩也前面的梶特地回過頭,對甲斐崎的球賽熱情發表感想。
  「甲斐崎果然超出常人一截。這傢伙真的高一嗎?根本是個怪物。決賽也是,只要甲斐崎出場就可以確定鳳林優勝,他當天卻缺席沒來。有很多傳言,比如他受傷了或是跟教練起爭執,真可惜啊──!我很期待他在決賽跟三輪高中的堺對上的說。」
  梶的感想詩也也幾乎沒聽進去,不過他忽然發現,偲面帶羞澀,專注聆聽梶說的一字一句。
  她柔弱地抬起視線,紅脣緊抿,認真聽著甲斐崎的話題,神情宛如一名想要更瞭解心上人的戀愛少女。
  (偲學姊喜歡的人,該不會是甲斐崎!)
  是在試圖瞭解百合香的男朋友──甲斐崎的過程中,不小心喜歡上他了嗎?還是說,先喜歡上甲斐崎的人是偲,百合香發現了後,就假裝她在跟甲斐崎交往?
  這部分雖然還搞不清楚,總之可以確定,偲喜歡的對象就是那個甲斐崎!?
  放映會在詩也目瞪口呆的期間結束,偲生硬地向梶道謝。
  「……謝謝你。非常有趣。」
  「是嗎?看得開心就好。不過王子,妳完全沒出聲耶。」
  「……喔、喔。我不小心看入迷了。」
  「靜靜觀戰也是可以啦。是說原田,你也超安靜的。明明你在球場和板凳上,音量都是其他人的十倍。有沒有好好吃飯?還是你有什麼心事?下次一起去釣魚吧,釣魚。釣魚很棒喔,海風會把不愉快的事吹得乾乾淨淨。」
  梶拍拍詩也的肩膀。
  釣魚?
  (咦、咦……?偲學姊的興趣好像也是釣魚……)

  ──至於興趣……我從去年開始釣魚……

  而且,她說她昨天也去了海邊,在月下獨自垂釣──
  詩也回頭望向偲,她滿臉通紅,全身緊繃。
  看到她的表情,詩也「不會吧!」大受震撼。
  「嗯?王子,妳臉好紅,是感冒了嗎?原田,你陪人家去保健室一趟。」
  「說、說得對。偲學姊!我們走吧!」
  詩也拉著偲的手,飛奔而出。
  一踏進用來練習的三樓空教室,詩也就緊張得心臟狂跳,開口詢問。
  「偲學姊喜歡的人,是梶、梶學長嗎?」
  偲紅著臉,用細若蚊鳴的聲音回答:
  「……嗯。」

    ◇  ◇  ◇

  去年,偲跟梶還是高一生的時候。
  偲望著窗外告訴詩也,當時她看到創立男籃社的梶四處奔波找人加入,對他努力的模樣心生好感。
  看到男籃社正式開始活動,寥寥數人聚在體育館練習時,偲高興得跟自己遇到好事一樣。不知為何,梶享受籃球的模樣會讓她心跳加速。在那之後,她也常常跑到體育館前偷看他們練習。
  到那邊發傳單宣傳時也是,她的心思都放在球場上,再三回頭偷看。
  「偶爾在走廊上跟他擦身而過,我都會全身緊繃,臉頰發熱……明明人家一定連我叫『永門偲』都不知道,根本沒有把我放在心上。然後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喜歡他……」
  思及此,偲就忍不住越來越在意梶──她清楚明白,自己喜歡上了梶。
  「這是我的初戀。我嚇了一跳,我喜歡上男生這種奇蹟般的事,竟然會這麼輕易就發生了。」
  「唉唷,妳太誇張了。偲學姊也是女孩子,談個戀愛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啊。雖然對方是梶學長讓我有點……不對,是非常驚訝。」
  偲搖搖頭,愁眉苦臉地說:
  「那是因為你是轉學生,不知道我的事蹟。這所學校沒人會把我當女性看。我每年情人節都是負責收巧克力的那個,還蟬聯四次『最想讓他當男朋友的男生』第一名……色狼是有抓過沒錯,但我從來沒被騷擾過。我自己都懷疑過我會不會其實是男的。你也問過我可不可以叫我大哥……」
  「對不起!可是,現在偲學姊在我眼中,就是個漂亮的女生。真的。」
  「……不用安慰我也沒關係。你只要知道,對我來說,跟正常人一樣喜歡上別人有多不得了就好。」
  「是、是的。跟奇蹟一樣對吧。」
  「嗯。」
  偲再度點頭。
  然後立刻垂下眼簾,表情蒙上一層陰霾。
  因為,她不可能認同自己對梶的戀慕之情。
  因為,她是百合香的王子。
  「百合香從小就跟公主一樣美麗,導致班上的女生總愛無視她,害她變成一個警戒心強的女孩。不過,她只願意對我一人敞開心房。所以我對百合香發誓,我要成為她的王子,一輩子保護她。」
  咬住對方的手,就是締結誓約的儀式。
  隨著兩人的成長,齒痕轉移到了手臂、肩膀、喉嚨。
  藉由互相給予痛楚,感受對方就在自己身邊;藉由擁有屬於兩人的祕密,確認彼此間的羈絆。香包也是百合香送給偲的。她說這個味道聞起來清新高貴,很適合偲,希望她一直帶在身上。

  ──即使我們分開了,只要聞到這股香味,就能讓我們想起對方吧。

  然而,自從偲為了保護百合香,拿美工刀割傷自己的臉後,百合香就開始跟偲保持距離。
  升上高中部後,百合香也沒加入本來應該會跟偲一起加入的河鼓二,而是跑到其他隊伍。

  ──我們已經是高中生,別再像以前那樣黏在一起了。

  百合香帶著平靜微笑這麼說。
  儘管如此,兩人還是會在沒有人的地方進行互咬身體的儀式,她們相信雙方只有表面上疏遠,心靈會一直聯繫在一起。
  相信這段關係會持續到永遠。
  「百合香是我的公主,我依然是百合香的王子。所以我不能愛上男人,否則會背叛百合香。」
  她一方面這麼想,一方面卻又無法克制不去體育館偷看,便拿發傳單當藉口,故作自然經過男籃社旁邊。然後,偲從偶然聽見的對話中,得知梶喜歡釣魚,於是自己也買了釣竿,開始釣魚。她心想「至少可以原諒我做這點小事吧」。
  就詩也看來,這是非常有女孩子氣的可愛行為。
  (我懂了,梶學長提到甲斐崎時,她之所以會盯著梶學長看,也是在看他的人,而不是在聽甲斐崎的豐功偉業……被我發現她喜歡釣魚的原因時還害羞得臉紅……好可愛喔。)
  可是對偲來說,她應該無法原諒自己這種行為吧。她像在懺悔罪過般,垂下目光說道。

  「百合香她──注意到了。注意到我背叛了她。」

  暑假尾聲,百合香告訴偲她交了男朋友,給她看用手機拍的合照。
  她說他們交往一個月了,想要結束跟偲的這段關係,因為偲是女生,不是男生,要當男朋友的話,男孩子比較好。
  「……我一下子就知道她在說謊。百合香想讓我可以不用壓抑對梶的心意,主動打破誓言。河鼓二有個學妹的哥哥念鳳林高中,為了保險起見,我請人家幫我打聽甲斐崎的消息,結果沒人聽說過他有女朋友。」
  (甲斐崎是她男朋友,果然是筒井學姊說的謊。)
  百合香八成覺得選誰當對象都可以。
  只要是比偲還高、比偲還要有男人味、外表有一定水準以上的男人。
  所以,她偶然去看球賽時,看到女粉絲們拜託甲斐崎跟她們一起照相,便裝成粉絲和甲斐崎拍了合照。

  是偲先背叛百合香的。

  而百合香原諒了她。
  她想藉由斬斷跟偲的關係來解放她。
  偲也明白這點。
  偲的嘴脣跟百合香一樣──揚起冰冷弧度。
  如今詩也知道,那是心死的笑容。
  「讓百合香做到這個地步,我感到十分羞愧。所以我答應結束跟百合香的關係。你在頂樓看到的,是我們在做最後的道別。」
  在雙方同意下,回到互不相干的關係。
  偲的語氣鎮定得彷彿在訴說遙遠往昔的事,雙眼也盯著遠方,嘴角掛著冷笑,詩也看到也覺得一陣空虛,心中熱度迅速消退。
  不是寂寞,也並非哀傷。
  有什麼決定性的事物逝去,再也無法挽回,甚至連挽回的力氣都不剩、宛如靈魂出竅般的空虛。
  「希望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我跟百合香已經結束了。」
  她對詩也這麼說時的口吻也很平靜。
  詩也胸口緊緊揪起。
  「……真簡單啊……」
  聽到詩也這句話,偲的眼神產生些微動搖,沉著臉低聲說道:
  「……是啊。」
  她露出苦笑,卻一臉神清氣爽地說:
  「因為我們發現,永恆是不存在的。」

    ◇  ◇  ◇

  勞倫斯‧奧利維爾爵士的誘拐事件,已經過了兩個禮拜。
  文化祭共同公演的練習順利進行,偲跟百合香都完全掌握自己的角色,展現安定的演技。
  兩人都跟之前一樣,除了必要情況外不會交談,也不會看對方。做為兩位要站在同一個舞臺上的演員,她們表現得極其自然。
  如偲所說,兩人似乎都接受中止這段長久以來的特別關係,且絲毫不受影響。
  人與人之間的聯繫就這麼脆弱嗎……詩也心灰意冷地這麼想,為此感到痛心。
  (偲學姊說她跟筒井學姊的關係是特別的,相信這段關係會持續到永遠。可是,她喜歡上梶學長後,就跟筒井學姊分開了……)
  百合香原諒了偲,帶著冰冷目光主動退出。她應該是為偲著想才會這麼做,不過,同時也像知道偲的心思已經放在其他人身上,放棄努力挽留她……
  即使是會啃咬對方身體的親密關係,也會這麼容易就結束啊。
  告別的隔天起,就能把對方當成外人。
  原來這麼簡單。

  ──人類的身心都脆弱又虛幻。

  擁有永恆生命的吸血鬼──雫冰冷的紅眸浮現腦海,平靜聲音不斷在耳邊迴盪。

  ──即使交換了誓言,也只是一時之間的事,不會永遠持續下去。

  接著是偲苦澀的聲音。

  ──因為我們發現,永恆是不存在的。

  (人與人之間不存在永恆嗎?)
  就像雫說的,人生脆弱又虛幻?
  詩也演著宰相中將,心裡卻有股寒風吹過的感覺,傾訴戀慕之情的台詞也講得軟弱無力。
  三番兩次愛上不會有結果的人、為愛四處奔波的宰相中將,都不會覺得空虛嗎?
  明明在得到它的瞬間,就會像泡沫一樣轉瞬即逝。
  什麼都不會留下。

  『妳為何又要裝成男人?妳不是接受了我的心意嗎?我們不是深愛著彼此嗎!』

  綾音飾演的男君跟偲飾演的女君交換後,宰相中將仍相信男君是那名被自己揭發真實性別,他親手擁抱過、愛過的女人,拜託男君脫掉男性衣物,為他再恢復成女兒身一次,他想回到兩人熱情相愛的時候。
  (做這種事也是徒勞無功。)
  詩也一邊以宰相中將的身分不斷哀求,一邊因為他空虛的話語,內心逐漸被掏空。
  (不管他如何拚命示愛,站在這裡的也不是宰相中將所愛的女人,他卻連這種事都沒發現,不堪地哀求人家,大叫著要他回到自己身邊。)
  明明宰相中將所愛的女人們,早就把他當成過去的記憶抛到腦後。
  如今站在宰相中將面前憐憫地看著他,毫不留情表示拒絕的男君──宰相中將曾經隔著竹簾傾訴苦戀的尚侍,其實是男性,從來沒有愛過宰相中將。
  一切都是幻影,虛無縹渺又殘酷。
  什麼都得不到。
  全部都會消失。
  綾音──男君冷靜地告訴他。

  『你所愛的女人是曇花一現的幻影。她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上。』

  然後挺直背脊,轉身離去。
  被留在原地的宰相中將,只能唉聲嘆氣。
  (看吧,果然全部都是曇花一現。是幻影。最後通通都會不見。)
  詩也全身脫力,雙手無力垂下,佇立於原地。這時,他的胸口突然被捲起來的劇本敲了一下。

  「你呆站在那裡幹麼!」

  翹腳坐在折疊椅上,不滿地看詩也演戲的市子,不知何時站了起來,走到詩也面前狠狠瞪著他。
  她身上散發出一股異味,不曉得是不是又沒洗澡了。市子用捲起來的劇本抬起詩也的下巴。
  「沒台詞不代表只要站著不動就好。這一幕要表現出宰相中將失去一切的心情,是整齣戲的最高潮喔!只是沉著臉站在原地發呆,怎麼可能把宰相中將的心情傳達給觀眾。給我用全身表現你的悲痛與絕望。」
  「……對不起。」
  道歉的聲音也很沒勁。
  (因為,一旦像這樣失去一切,發現永恆根本是不存在的,不是會讓人哭都哭不出來嗎……)
  宰相中將應該也只會獨自佇立於月下吧。
  他的戀情通通沒有實現,全都付諸流水。
  一想到這點,不只是最後一幕,連跟男君隔著竹簾交談的場景、向四之君和女君示愛的場景,他都使不出力,這兩個禮拜頻頻被市子挑毛病。詩也也覺得自己很沒用,可是他心中的開關似乎已經關閉,連想要挽救現狀的心力都沒了。
  跟偲的一對一教學也從偲說『我們發現,永恆是不存在的』的那一天起,就劃下句點。
  偲眉頭緊蹙,神情凝重看著詩也有氣無力的演技。
  「……」
  他和綾音也仍在保持距離。
  綾音擔心地用烏溜溜的大眼守望詩也,詩也想起兩人在保健室的對話,胸口隱隱作痛,忍不住別開目光。
  綾音希望詩也讓她陪在他身邊,可是,詩也無法回應。
  (請妳不要為我這種人露出那麼哀傷的表情,不要再擔心我了。)
  詩也在心中喃喃自語。

  他待在教室的時候,理歌看著詩也,顯得惴惴不安、扭扭捏捏。
  她好幾次想找詩也說話,卻總是在途中停下腳步,咬住嘴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詩也雖然注意到理歌不斷重複這些行為,也不會想叫住她問個清楚。

  某天練習完後,凪乃受不了詩也這副德行,氣沖沖地大叫:
  「吼──!我看不下去了!你那軟趴趴的演技是怎樣?根本沒有把感情放進去,只是在念台詞而已嘛!沒有女人會被那種跟鸚鵡一樣訴說甜言蜜語的男人追到啦!」
  凪乃用力踩在地上,氣勢洶洶地站著,眼角和眉毛都高高吊起,彷彿在表示自己再也無法忍受般,對詩也大聲怒吼。
  「你這樣會搞砸整齣戲的!就算綾音學姊演出超~帥氣又可愛的男角、偲學姊用苦惱不已的男裝麗人迷死女性觀眾、百合香學姊演的清純人妻瘋狂散發性感氣息、小繭學姊演的天真女東宮靠著跟綾音學姊放閃來萌殺男性觀眾,這齣戲還是會以大失敗告結!你沒發現嗎?因為,這齣戲是──」
  臉上只看得見憤怒與焦躁的凪乃逼近詩也,正準備把話講完時,看到詩也乖乖聽著自己說話,咕噥了一聲。
  「唔──」
  她咬緊牙關,露出哀傷、氣憤的表情,然後「笨蛋!給我振作點!」伸手用力敲了下詩也的肩膀,離開練習場。

  這陣子,雫每隔兩、三天就會跑到詩也房間看漫畫。
  「妳最近真常出現。」
  「……是嗎?」
  「之前妳明明隔了一個月才來。」
  雫趴在詩也床上,跟人偶一樣面無表情地翻閱《灌籃高手》,因詩也這句話沉默片刻後,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
  「只是因為故事剛好進行到精采部分,我在意之後的劇情。」
  帶著冰冷目光斷言人類脆弱不堪、跟人類交換的誓言一下子就會被打破、人類跟吸血鬼間不存在永恆的雫,或許也嘗過詩也現在感覺到的空虛滋味。
  她活過的時間也比詩也長。
  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放棄一切,總是如此冷漠。

  ──能永遠活下去的人,總有一天連絕望都會厭倦。

  ──接著,永遠的倦怠便會來臨。

  永遠的倦怠。
  這麼提不起勁的狀態會永遠持續下去,與死亡有何差別?
  雫曾經說過『到時候,就試著開始一段永恆的愛吧。那是只有能永遠活下去的人,才能做到的事』,如果不是跟人談戀愛,而是吸血鬼與吸血鬼的戀情,那段關係就有可能持續到永遠,而不會如泡影般消失嗎?
  吸血鬼的愛比人類還要亙古不變嗎?
  「雫。」
  「什麼事……」
  詩也本來想問視線仍停留在書頁上的雫,倘若是吸血鬼跟吸血鬼談的戀愛,是不是就不會讓人覺得空虛,不過他才剛張開嘴巴,就改變了心意。
  「沒事。」
  「……是嗎?」
  雫也不是真的走過了永恆的歲月。
  她不會知道答案。

  秋意每天都在加深,冬天逐漸接近。
  「原田同學,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文化祭前一週,偲向他提出一個要求。
  「可以陪我打一場籃球嗎?」

    ◇  ◇  ◇

  (偲學姊為什麼突然要打籃球……)
  練習完後,詩也心懷疑惑,在空蕩蕩的體育館與偲相對。
  「我膝蓋受過傷,所以不能打太久。」
  成為吸血鬼後,詩也的身體能力遠遠超出常人,不能繼續打籃球。因此他拿膝蓋受傷當理由,放棄了籃球。他在關乎籃球社廢社與否的比賽出場過一次,可是他從沒想過,自己會以這種形式再度踏上球場。
  偲認真回望詩也。
  「知道了,你不用刻意勉強。不過希望你不要放水,用你現在的全力跟我比一場。」
  (全力……)
  要是詩也使出全力,根本比都不用比。
  他摸不透偲的意圖,彎下腰擺好架勢。球在偲手中。她帶著銳利目光,運球衝向詩也。
  詩也被偲釋放出的強烈鬥氣震懾住,動作停止了一瞬間。但下一秒,他立刻擋在偲面前,伸手輕輕將球挑起,迅速移動到球的落點,用另一隻手抓住球。
  然後就這樣踏出一步,把球射向籃框。
  籃球直線落進籃框,掉落在地。
  偲驚訝得睜大眼睛。然而,她的神情馬上恢復成之前的銳利,拿著球衝過來。
  球在地上的彈跳聲、兩人在體育館奔跑的腳步聲、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不絕於耳。詩也一把球從偲手中搶走,偲就用全身擋住他,一邊激動大叫:
  「百合香她──從小就冷靜又會忍耐!我們念小學時,她在隔宿露營的教學途中扭到腳,直到最後都沒有說洩氣話。」
  詩也的動作停了下來。
  偲運球衝過詩也旁邊,使出強而有力的射籃。這次輪到詩也目瞪口呆,看著籃球落進籃框。
  「反而是我在家用菜刀削梨子時切到手,血流不止、陷入恐慌時,百合香對我說『冷靜點,有我在』,鎮定地幫我處理傷口!」
  比賽重新開始後,偲也一邊熱情訴說她跟百合香的回憶,擋在詩也前面試圖抄球;詩也往右她就往右,往左她就往左,緊咬著他不放。
  無論是身體能力還是籃球經驗,詩也都遠超於偲。
  本來應該連比賽都稱不上才對。
  然而每當偲吶喊出聲,詩也的四肢都會停止動作,彷彿一顆炙熱的火球砸在胸膛。
  「百合香雖然說『小孩子才會挑食』,她卻很討厭玉米,拉麵裡有放玉米的話,她會拚命挑出來夾到我碗裡!說『偲喜歡吃玉米對吧。給妳』!我不喜歡也不討厭玉米,我只是喜歡看百合香把玉米一粒粒夾到我碗裡的模樣!」
  她用全身撞向詩也,搶走他的球,詩也一把球搶回去,滿身是汗的偲就跑過來拚命伸長手臂,試圖抄球,同時不斷說著她和百合香度過的每一天。
  百合香是這樣子的女孩。
  那個時候,百合香這麼說。
  那個時候,百合香為我這麼做。
  「加入河鼓二後的第一場公演,我不小心念錯台詞。晚上我難過得睡不著時,百合香在三更半夜從緣廊跑進我房間,咬住我的手掌、手臂和喉嚨安慰我!起初我以為是幽靈,嚇了一跳。百合香還念我『妳從以前就是這樣,夏天總是開著門睡覺。這樣很危險唷』。」
  偲用遊走在犯規邊緣的粗魯動作跳起來搶籃板,結果反而被詩也撞開,摔倒在地,但她還是立刻站起來,再度帶著堅強目光迎向詩也。
  她想要告訴詩也。
  因為詩也覺得偲輕易斬斷跟百合香的關係,人類的羈絆如此脆弱,讓他感到失望,失去了演戲的動力。所以她要以一名前輩的身分告訴他。
  「百合香為我做的事,我也想為她做!所以她因為對角色的詮釋跟導演有出入,和人家起爭執時,我在深夜試圖從窗戶跑進百合香位在二樓的房間,結果窗戶鎖著,我敲窗戶想讓她注意到我,卻被她的家人發現!百合香雖然把我藏在床上,幫我騙過她的家人,那個時候我真的快嚇死了。百合香還無奈地罵我笨蛋!」
  偲一字一句敘述跟百合香的回憶,拚盡全力伸手去搶詩也手中的球,用不成聲的聲音告訴詩也。
  雖然她們無法走到永遠,跟百合香一起度過的時間,絕對不是空虛的!
  她們在一起的期間是幸福的!
  就算現在已經失去,這些回憶仍在她們心中閃耀光芒!
  詩也跟喘著氣拚命進攻的偲爭奪那顆球。他猛烈感受到,這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獨角戲,而是兩個人認真較量的籃球。
  偲吐出的紊亂氣息、身上揮灑出的汗水、踩在地上發出的腳步聲、在籃框下努力伸長搶球的手,都讓他震撼得喘不過氣來。
  除此之外,還有偲的話語!
  「我曾經相信自己永遠會是百合香的王子,永遠能當百合香的王子!我會一直保護百合香!這份心意絕無半點虛假!」
  詩也發現,一名茶色長髮描繪出柔和弧度、有如深閨大小姐的女學生──百合香,就站在體育館門口。

  她屏住氣息,偷偷看著偲。詩也感覺到她的眼神中充滿對偲的深深思念,再度受到震撼。
  偲沒有注意到百合香站在那裡。
  她的表情因悲傷而扭曲,汗水自臉頰和下巴滑落,喘得肩膀上下起伏,吶喊出對百合香的思念。
  「事實上,百合香比我還要可靠──又冷靜──又堅強!」
  百合香全聽在耳中。
  她露出沉穩、哀戚的眼神,靜靜傾聽。
  「所以……百合香才會明知道『永恆』是不存在的,還願意陪在我身邊……」
  背叛永恆的少女,與遭到背叛的少女。
  然而,百合香在與偲告別後,依然惦記著她。
  擔心地看著她。
  盆栽掉下來時,她冷靜奉勸詩也和綾音絕對不要受傷,不要讓身體留下任何一道傷痕。
  那也是因為她推測這是偲的粉絲所為,萬一詩也他們因此受傷,最難過的人會是偲。所以她的語氣才會那麼嚴厲。
  詩也讓球在腳邊彈了一下,運向後方,閃過用力撞過來搶球的偲。接著迅速翻身接住球,運球前進。偲沒有放棄,喘著氣追向詩也。詩也在籃框下使勁一躍的瞬間,偲伸出了手,不過詩也從遠高於偲的手的位置,直接將球灌進籃框。
  偲再度被詩也撞開,跌坐在地,然後就這樣向後倒去。
  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被汗水濡溼的T恤貼在纖細身軀上。大概是體力早已耗盡,站都站不起來了吧。偲抬起一隻手遮住臉龐,用微弱聲音低聲說道。

  「一點都……不簡單。」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或許是在哭泣。
  詩也跟百合香都低頭看著偲,一動也不動。

    ◇  ◇  ◇

  隔天,詩也久違地與綾音一同踏上歸途。
  「要不要去吃甜甜圈?最近剛好有吃到飽活動唷。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綾音笑著邀請他,兩人便前往綾音愛吃的甜甜圈店。
  她首先點了甜甜圈獅和無尾熊形狀的甜甜圈,認真煩惱:
  「怎麼辦,詩也!太可愛了,我捨不得吃!啊啊,可是難得有吃到飽活動,一開始就停住嘴巴的話,其他甜甜圈也會捨不得吃的。嗚嗚嗚,從哪裡咬甜甜圈獅才不會痛?」
  她從甜甜圈獅的鬃毛部分輕輕啃起來,然後更加糾結。
  「蜂蜜口味的,好好吃喔~不過再咬下去,甜甜圈獅的臉就會──可是,好好吃。」
  儘管如此,綾音還是吃著第三、第四、第五個甜甜圈,一邊跟詩也輕鬆聊了起來。她一聽見詩也說文化祭班上要開動物咖啡廳,就探出身子。
  「理歌呢?理歌也會當女服務生嗎?她叫我不要來,什麼情報都不肯透露給我。她是扮熊貓?兔子?還是小熊?」
  「春科同學……那個,她好像想當內場。」
  「這樣呀,真可惜。詩也呢?」
  「我會扮獅子當服務生。」
  「嗯,詩也果然是獅子。因為你是獅子座的星星──軒轅十四的主演嘛。我會小心不要被理歌發現,偷偷去看的。好期待唷。」
  她笑著咬下第六個甜甜圈。
  「綾音姊班上呢?」
  「我們班是做紅茶歷史的展覽。由女僕和執事為客人介紹,最後會現場表演泡紅茶。」
  「綾音姊也會穿女僕裝嗎?」
  「不會喔。我是當執事。」
  那樣也滿讓人想看的。
  「要穿男裝耶。」
  「嗯,對呀。男君也是,前半段雖然是女孩子,後半卻是徹頭徹尾的男生,所以我很擔心我能不能演好。」
  再三猶豫後,綾音拿起第七個甜甜圈。
  「跟自己性別不同的角色,果然會不好掌握嗎?」
  「嗯,而且還是被當成女生養大的男生。」
  綾音面帶柔和表情說。
  「我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女孩子,所以當然不會懂這樣子的男生的心情……不過呀,男君跟我有個共通點。」
  「共通點……」
  「對。或者該說是能讓我有同感、覺得『啊啊,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的部分。我就是從這個地方進入角色的。」
  她溫柔凝視詩也。
  「詩也也已經發現你跟宰相中將的共通點了。所以你一定能演好宰相中將。只差一點點了。」
  綾音清澈、筆直的目光彷彿在詩也沉寂的心上點燃一把火,充滿信賴與鼓舞人心的力量,且強而有力。
  「詩也辦得到的。」

  結果,綾音吃了八個甜甜圈,詩也則吃了五個。
  他們走出甜甜圈店,月光自天上灑落大地。
  「唔唔,好像有點吃太多。那、那個,我吃這麼多只是因為甜甜圈裝在另一個胃唷。飯糰的話我只吃得下兩個左右。」
  綾音向詩也解釋後,留下一句「為了消耗熱量,我今天要跑步回去,不搭電車。再見囉,詩也」,便笑著跑走了。
  她說不定是在害羞。詩也瞄到她的臉有點紅。
  他目送綾音裙襬飛揚的背影逐漸遠去,反覆回想綾音剛才說的那句話。
  『詩也辦得到的。』
  他在騎腳踏車回家的路途中思考著。
  偲想要傳達給他的事。
  綾音所說的、他跟宰相中將的共通點。
  以及自己之後該做的事,身為吸血鬼、身為人類,自己想做的事。

  ──一點都……不簡單。

  ──百合香明知道『永恆』是不存在的,還願意陪在我身邊……

  ──我會一直保護百合香!這份心意絕無半點虛假!

  即使在籃框下屢次被詩也撞開,偲仍然選擇站起來,再度用全身撞向詩也,不斷敘述她跟百合香度過的每一天。

  ──你一定能演好宰相中將。只差一點點了。

  綾音用平靜如水的大眼看著詩也,溫柔地輕聲說道。
  (我跟宰相中將的共通點……)
  詩也內心騷動起來,體內燃起熱度。
  (宰相中將花心又單純──一下子就會喜歡上人,被甩了就會哭……)
  人心的脆弱與堅強。
  曇花一現與永恆。
  空虛與喜悅。
  各式各樣的言詞──心情,在腦中打轉,令他心跳加速、焦躁難耐。

  ──人類的身心都脆弱又虛幻。

  (不過,我……!)
  雖然雫曾冷冷斷言人類跟吸血鬼不一樣,兩者的關係不會永遠持續下去。
  (就算這樣,我還是──)
  難以言喻、讓胃部緊緊揪起的焦慮感越來越強烈。
  詩也回到半點燈光都沒有的家中,直接走向房間。
  在微弱月光照射下的冰冷黑暗中,雫趴在床上看《灌籃高手》。
  「雫!」
  詩也一出聲叫喚,面無表情的白皙臉龐便轉向詩也。
  他用力握住雫的手,說:
  「妳說人類的感情和誓言都一下就會消失,脆弱又虛幻──是這樣沒錯,但是……不只是這樣!我以前就只會打籃球,書看得很少,所以沒辦法解釋得很清楚,不過──」
  「……」
  雫默默看著詩也。
  就只是用那對散發美麗光澤的紅眸注視他。
  無法傳達心中所想的煩悶感,令詩也皺起眉頭,低聲沉吟,然後再度大叫:
  「這次的公演!我會準備妳的票!所以拜託妳在觀眾席看到最後一刻!我會把我的想法,全部寄託在這齣戲上!」

 楼主| 发表于 2016-4-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6-8-20 23:25 编辑

  七章 只要與妳談一段曇花一現的戀情

  文化祭前幾天。
  理歌在下課時間走到詩也座位前,繃緊嬌小身軀,板起臉來,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支支吾吾地說:
  「現在開始還來得及的話……我、我也不是不能扮白老虎。」

  詩也聽到大吃一驚,班上的男生則高興得樂不可支的隔天,眾人搭配共同公演的戲服和布景,排演了一次。市子似乎很滿意成果,愉悅地笑著說:
  「當天的演出會更精采喔。讓觀眾們好好品味曇花一現的愛情與白忙一場的人生吧。」

  文化祭第一天終於到來。
  理歌戴著白耳朵,在服務生穿的迷你裙後面接了條尾巴,面紅耳赤地幫人點餐。
  「請、請問決定好要點什麼了嗎?嘎、嘎吼──」
  不只是男生,連班上的女生都讚不絕口「春科同學好可愛──!」、「好想摸她頭」,害理歌的臉越來越紅。
  綾音在班上紅茶展和現場表演的執事打扮也大受好評,聽得見女孩子興奮稱讚綾音的聲音。
  「綾綾雖然可愛,走帥氣路線也很不錯呢。」
  「嗯嗯嗯,我也這麼覺得,我都快變成男裝綾綾的粉絲了。」
  「明天的公演,綾綾不是要演男角嗎?真期待~」

  到了公演當天──
  微捲長髮披散下來的百合香穿著十二單風的戲服,和身穿平安貴族正裝的偲一起待在詩也對面的側臺,鎮定地等待開演。兩人視線沒有交集,也沒有交談,但詩也明白,她們對對方的愛情轉變成了另一種形態,如今仍殘留在彼此心中。
  穿上女官服的凪乃也在另一側的側臺,為了那僅此一句的台詞緊張不已,不停低聲複誦。
  她一跟打扮成平安貴族的詩也對上目光,嘴巴就癟成「ㄟ」字形,板起臉來,所以詩也用嘴型叫她『加油』。下一刻,凪乃便臉泛紅潮,噘起嘴巴,然後又別過頭去,碎碎念著台詞。
  這時有人戳了戳詩也的背,他回頭一看,穿著十二單的繭奈在離他視線高度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用天真無邪的大眼仰望他。柔順黑髮披散在和服上,十分可愛。她或許是演員中最有平安時代公主味的人。
  「小詩表情不錯唷,繃得緊緊的!排演時的表現也很棒,有種蛻變過後的感覺。偲跟百合香好像也穩定下來了。」
  詩也嚇了一跳,繭奈看起來都沒在關心,原來這些事全被她看在眼裡。
  「大家都有煩惱呢。因為是人類嘛。我的煩惱可是近親相姦唷~」
  繭奈笑著講出駭人聽聞的話。
  (應該是開玩笑的吧。)
  在詩也心慌意亂時,戴著及腰黑色假髮的綾音,身穿下襬拖地的十二單走出來。
  「拜拜,小詩。」
  繭奈看到便離開詩也。
  綾音跟繭奈打了聲招呼後,走到詩也面前,笑咪咪地說:
  「詩也,謝謝你傳理歌扮白老虎的照片給我。好高興喔,因為我去的話理歌會躲起來,我只看得見她的尾巴。」
  「絕對不可以讓妳妹知道喔。」
  「嗯。」
  看到綾音幸福的微笑,詩也也鎮定下來。
  綾音伸手握緊詩也的左手無名指。
  「詩也,你已經成長到上臺前也不會緊張了呢。」
  「沒這回事,我還是會緊張。」
  「看不出來。」
  「真的啦,我心臟狂跳。」
  「那,我來幫你施個魔法。」
  她執起詩也的無名指,輕輕在上面落下一吻,用烏溜溜的溫柔眼睛看著愣住的詩也。
  「今天我們雖然不是演戀人,我跟詩也還是軒轅十四的兩顆星星唷。這個事實不會改變。我的心會與詩也同在。」
  綾音往舞臺走去,發出細微的衣物摩擦聲。
  被她吻過的無名指傳來甜蜜的酥麻感。
  詩也也走向舞臺。
  他聽著開演鈴聲響起,立刻開始培養情緒。
  (從現在開始的一個半小時,我就是宰相中將。)
  曇花一現的戀情──白忙一場的人生即將揭開序幕。
  昏暗的舞臺上浮現五道人影。
  站在最右邊的貴族青年──偲,口中傳出清澈淒涼的聲音。

  『以擁有男性靈魂的女性身軀誕生於這個世上的人,那就是我。』

  然後是站在最左邊、穿十二單的公主──綾音,用彷彿會消散於空中的虛幻聲音說:

  『以擁有女性靈魂的男性身軀誕生於這個世上的人,那就是我。』

  下一個輪到站在偲旁邊的百合香,以銀鈴般的悅耳聲音苦惱地說:

  『為什麼,我的丈夫不願把我當成一名女人去愛?』

  綾音旁邊的繭奈立刻露出幸福笑容,接著說道:

  『尚侍是男人?還是女人?不,是男是女都無妨。』

  站在正中央的詩也像要破壞繭奈營造出的和諧氣氛般,雙手用力握拳,探出身用參雜焦慮與煩惱的聲音說:

  『那傢伙是男的!他應該是男的才對。竟然把他看成女人,我一定有問題。』

  比以往的公演場地大禮堂還要寬敞的體育館,密密麻麻地擺滿折疊椅,座無虛席。
  前面數來第六排中間的位子是詩也準備的,直到開演前一刻都還空著的座位上,坐著一名身穿不知道是哪所學校的制服、擁有一頭白金色髮絲的紅眸少女──是雫!
  (她來了。)
  詩也心臟用力跳了一下。
  (接下來只要把我想傳達給雫的事,透過演戲表達出來就行!)
  在流瀉而出的笛聲與笙聲中,五道人影緩緩開始移動。偲走到舞臺中央,跳起優美的男舞。
  燈光逐漸變亮,偲修長的四肢、高貴清秀的容貌,隨之顯露於觀眾面前。翩翩起舞的偲一朝觀眾席投以迷人目光,莞爾一笑,女性觀眾便同時讚嘆出聲。
  宮中的人們對近來最受矚目的三位中將那美麗的容貌、智慧及清廉人格讚不絕口。

  『多麼俊美帥氣的年輕人啊。他好像有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

  『聽說天皇陛下想招她入宮,可是她實在太害羞,說自己無法勝任那麼重要的職位,就拒絕了。』

  『真可惜。既然她與三位中將如此相似,肯定是名美若天仙的美女。』

  觀眾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跳著舞的偲身上,詩也也一邊跳舞,一邊接近她。他移動到偲旁邊,像要與耀眼奪目的她較量似的,帶著一顆好勝的心向她宣戰。
  詩也沉迷於籃球時,最喜歡的就是和強敵比賽,他會因一時衝動向人下戰帖,被叫做「球場上的鬧事鬼」。現在就跟那個時候一樣。
  怎麼可以只有你被稱讚!
  看我這邊!我會超越你!
  他將自己不服輸的心情,傾注於注視三位中將這名勁敵的眼神中。
  凪乃用高亢響亮的聲音,喊出唯一一句台詞。

  『哎呀!雖然不及三位中將,宰相中將也很迷人唷!』

  傳達到館內每一個角落的嘹亮聲音,讓觀眾們的注意力從偲轉移到詩也身上。詩也在心中大叫。
  (讚!幹得好,久久澤!這球傳得漂亮!)
  念完台詞的凪乃興奮得臉都紅了。

  『宰相中將確實是名聲、外表、才能都十分優異的年輕人,但他有點輕浮。一聽說哪位小姐是個美女,就不停寫信給人家,前幾天不也是嗎?他寫信給右大臣家的四公主,結果似乎被右大臣退回去了。』

  『相較之下,三位中將的品行則到了過於端正的地步。』

  『果然還是三位中將比較好。』

  音樂停止,舞蹈一結束,詩也就開始對偲抱怨。

  『啊──!女官們的心又都被你奪走了。你明明這麼受歡迎,卻對戀愛方面一點興趣都沒有,真可惜。』

  『是你對戀愛太感興趣了,宰相中將。我聽說你一天寫了好幾封信,給右大臣家的四之君和我的妹妹。』

  面對困擾地蹙起眉頭的友人,宰相中將露出燦爛陽光的笑容。

  『身為一名男性,想讓最美麗的女性成為自己的人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戀愛正是我的人生!』

  他搭著朋友的肩,兩眼閃耀期待光芒。

  『欸,差不多該讓我跟令妹見個面了吧。既然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想必是個大美人。要是擁有如此美貌的女性出現在我面前,我一秒就會墜入愛河。』

  『我拒絕。因為舍妹八成不會喜歡你這種輕薄的男人。』

  宰相中將被友人兩三句話就打發掉,不滿地埋怨『喂,你這人怎麼這樣對朋友啊』,女君則輕聲笑了起來。那不可思議的笑聲、淘氣的美麗瞳眸、光滑雪白的肌膚、與女人一樣的紅脣,都深深吸引住他。
  啊啊,如果這傢伙是女的,應該會比現在還要漂亮吧。
  真想見見與這傢伙面貌神似的妹妹!那名女子才是我的命運之人!
  詩也苦苦思念從未見過的女性,熱情地望向觀眾席。他現在的心情就跟想親眼看看傳聞中的籃球選手、與他較量的調皮競爭意識類似,專一且衝動。
  觀眾席傳來帶有好感的輕笑聲。

  『好!趕快再來寫一封信。』

  詩也一邊寫情詩,一邊轉身離去後,剩下自己一人的偲──女君,臉上忽然滿布愁雲,嘆著氣抬頭仰望明月。

  『我不能讓你見他。因為妹妹是男人,我才是女人。』

  看著月亮的女君身旁,浮現被燈光照亮的帳台。(註1:平安時代貴族用來就寢的家具。)
  身穿十二單、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黑長髮美女──綾音,從屏風後面偷偷摸摸探出一半的臉,窺探外面的情況,提心吊膽地喃喃自語。

  『我收到許多男士寫的信。大家都對我抱持戀慕之情,希望能看我一眼、聽聽我的聲音。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其實是男人。』

  以男性身分生活的女君,和以女性身分生活的男君──兄妹倆的未來,將坐滿體育館的觀眾逐漸吸引進去。
  靜寂無聲的館內,女君和男君輪流述說事態演變至此的原因,兩人的父親大納言仰天長嘆『真想讓你們交換』。
  真想讓兩人性別對調。

  『啊啊,真想讓女兒變成兒子,兒子變成女兒!』

  低著頭的女君和男君緩緩消失在黑暗中,觀眾們嘆著氣說。
  「王子……好美~」
  「綾綾演的公主也好惹人憐愛……最好會有那麼可愛的男生啦。如果他長那麼可愛,男人我也可以。」
  「原田同學也很帥氣呢。」
  待在側臺的詩也有種比賽第一球漂亮進籃的感覺,握緊拳頭。
  (成功吸引觀眾了!)

  場面切換,藏著祕密度過性別對調生活的女君和男君,面臨一場考驗。

  『咦!右大臣家的四之君跟我的婚事!?』

  『要我當尚侍到後宮服侍女東宮!?我、我辦不到。』

  劇情快速進展,這可以說是市子的拿手好戲。
  女君成了右大臣家的四公主──四之君的丈夫;男君當上尚侍,開始在宮中生活。
  所幸純潔可愛的女東宮相當信賴男君,導致他的男性自覺在內心萌芽。在他於同一個帳台陪女東宮入睡的過程中,兩人之間不知不覺萌生了戀情。
  另一方面,比女君大三歲的四之君,本來是可以成為天皇之妃的女人,她為此感到自豪,所以一開始對女君很冷淡,不過等她知道女君為人正直後,便逐漸接受女君。
  女君也很珍惜四之君。

  『我的妻子一輩子都只有妳。願我倆能像那連理枝及比翼鳥,感情如膠似漆。』

  『是。請讓我永遠陪在您身旁。』

  身材高䠷、面貌清秀,有如一名貴公子的偲,以及徹頭徹尾就是個被養在深閨的公主,膚若凝脂、四肢纖細、氣質高雅的百合香。
  她們相互凝視,眼中和嘴角浮現對對方的信賴與溫暖笑意,籠罩兩人的氛圍平穩又幸福無比。
  如同一對天皇娃娃和皇后娃娃,十分相襯。
  百合香白皙的手輕輕伸向偲,指尖輕觸偲的紅脣。
  偲也將手伸向百合香,恭敬地撫摸有如櫻花花瓣的純潔脣瓣。
  然後就這樣輕輕咬住對方的手指,看得詩也心裡一驚。
  「!」
  即興演出?
  排演時沒有這一段。
  (難道這是偲學姊和筒井學姊之間,實際發生過的事……?)

  ──咬住對方的手,就是我們誓約的儀式。

  偲帶著憂鬱目光,淡淡對詩也坦承她跟百合香的祕密行為。
  隨著兩人的成長,齒痕轉移到了手臂、肩膀、喉嚨。
  藉由互相給予痛楚,感受對方就在自己身邊;藉由擁有屬於兩人的祕密,確認彼此間的羈絆;藉由無聲的誓言,反覆訴說要永遠相伴。
  共享痛楚、十指交扣,跟童話故事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樣,永遠在一起──
  (偲學姊跟筒井學姊……以前一定也是像這樣心繫彼此。)
  詩也站在側臺凝視幸福依偎在一起的兩人,胸口陣陣發疼。
  女君和四之君成為一對感情良好的夫婦後,身體始終沒有結合,唯有心靈相繫,兩人的關係終於開始動搖。
  這與表面上是兩位女性,在帳台中卻是一對相愛男女的男君與女東宮,形成強烈對比──

  『尚侍是男人?還是女人?』
  『東宮殿下喜歡哪樣子的我呢?』

  身穿十二單扮成女性的綾音,帶著陶醉神情將嬌小的女東宮擁入懷中,在她耳邊送上甜蜜呢喃。和服被弄得亂七八糟,令人遐想連連的女東宮癢得笑出聲來,用天真可愛的聲音回答。

  『兩者我都喜歡。尚侍若是女人,就無法做這麼愉快的事;尚侍若是男人,就無法像現在這樣一直陪在我身邊。所以,身為女性的尚侍和身為男性的尚侍,我都最喜歡了。』

  兩人有如兩隻小鳥,將嘴脣湊近。
  看起來是要好的女孩們在打打鬧鬧,其中一方卻是男兒身的錯亂感,讓知道綾音是女性的詩也也忍不住臉紅。
  真不可思議。
  開頭那麼軟弱,怎麼看都是個女人的男君,如今由著年紀比他小的少女向他撒嬌,溫柔寵愛她,顯得像一名高貴穩重的男性。是因為繭奈體型嬌小,跟身高高的綾音有明顯的體格差距嗎?還是因為綾音的眼神和撫摸繭奈的動作都很成熟?
  (綾音姊應該不會真的親下去吧。就算知道是裝的,我還是會吃醋……)
  天真嬉戲著的兩人旁邊,浮現孤身坐在帳台中的四之君,悲痛聲音自她口中流瀉而出。

  『為何夫君他只願意給予我溫柔的話語,不肯把我當成他的妻子去愛?』

  『為何我倆在同一個帳台歇息,仍然什麼事都沒發生?是我有什麼不備之處嗎?』

  自己是不是不被丈夫所愛?苦於不安的百合香──四之君身旁,浮現手拿笛子垂著頭的女君──偲。

  『倘若我是男人,就能把四之君當成一名女性去愛,而非徒具形式的妻子。就因為我是個不男不女的可憐人,才會害我珍視的那個人難過。』

  滿溢罪惡感的哀傷聲音,在黑暗中流逝。
  開頭帥氣爽朗、跟個貴公子一樣的偲,如今露出萬分苦惱的表情,縮著肩膀垂下頭,這副模樣看起來就像一名需要幫助的女性。
  宰相中將──詩也將他對與女君神似的尚侍的心意,重疊在友人身上,越來越思念尚侍。
  好想見長得跟這個男人很像的女人。
  想看她一眼。想聽聽她的聲音。
  於是,宰相中將終於侵入尚侍的房間,隔著竹簾深情傾訴心意。

  『請把簾子拉上,讓我看妳一眼。』

  隔在詩也和綾音中間的簾子不會擋到觀眾,從觀眾席可以看見兩人的全身。觀眾們屏息看著詩也在竹簾一側痛苦地哀求綾音,另一側的綾音──男君則因突發狀況嚇得身體僵硬,儘管如此,仍然堅強面對。

  『等到齋戒結束,父親和兄長應該都會過來。若您真心對我抱持戀慕之情,請將書信寄託於志賀的海風,速速離去,如此我會有多麼開心啊。』

  明明終於能聽見思念已久的女性聲音,她的話語卻冷若冰山,將自己拒於門外,令他心痛欲裂──

  『妳拿什麼當證據,保證我們以後能見面!這樣下去,妳有如被高山遮蔽的明月,一輩子都無法踏出那裡──太過分了!』

  詩也提高音量,將自己全部的想法告訴對方。然而竹簾卻文風不動。所愛之人不願回應他的愛。
  靠著竹簾顫抖的詩也,以及在竹簾另一側別過臉的綾音,消失於黑暗之中。
  下一幕是失戀的宰相中將獨自站在暗處。他垂下肩膀,神情痛苦地扭曲,呻吟地想著至少和與那個人神似的友人聊聊,平息心中的痛。
  他來到友人的婆家右大臣家,於該處看見一名在月光下奏響裊裊琴聲、歌詠充滿悲傷之情的詩歌的美女──友人之妻。

  『春夜鬱鬱淚沾襟,明月皎皎似我心。』

  哀戚的聲音,在春夜中流淌。

  『我是有聽說她貌美如花,沒想到竟是如此佳麗……』

  宰相中將呆站在房前,瞪大眼睛,緩緩吁出一口氣。為了將宰相中將被這段邂逅奪去心神的心情,傳達給觀眾,詩也自己也完全融入角色,為百合香──四之君的美貌與悲慟震撼不已。

  『我的靈魂彷彿被吸進那個人的袖中。還有,她明明備受雙親寵愛,溫柔的丈夫也對她一心一意,是個與不幸無關的人,為何她看起來這麼難過?』

  美麗的公主正在為孤獨所苦。同為苦於單戀之人,他實在無法坐視不管。
  宰相中將以一首詩回應四之君。

  『日夜思君欲斷腸,天上玉盤應如是。』

  妳不是孓然一身。思念著妳的我就在這裡。
  四之君被意料外的入侵者嚇到,想要逃走,宰相中將已經點燃的熱情卻停不下來。

  『在妳結婚之前,我就寫了好幾封信給妳。雖然我從未收到回信,不過我比妳的丈夫還要更早愛上妳!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跟妳的關係就是命中註定!』

  『住口,我不想聽。請你別再說了。不要,不要說那種話。』

  練習時,一直是由百合香領導詩也。但這一幕是四之君被宰相中將的熱情玩弄於股掌間的場景!
  他抓住試圖反抗的四之君,用力抱緊她,向她求愛。
  四之君抗拒不了。
  百合香演出她被宰相中將這個「男人」抓住、因他產生動搖、漸漸遭到吞噬的絕望,詩也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
  暴風雨般的一夜過後,四之君和宰相中將的關係也仍在持續。
  四之君起初雖然拒絕了宰相中將,不久後卻逐漸傾心於他的熱情。

  『夫君他就像清澈的流水聲,待我溫柔穩重,可是,他絕不會把我當成一名女性去愛。但這個人願意如此拚命地追求我。』

  月光染上神祕的紅色夜晚。四之君主動擁抱、親吻偷跑進帳台的宰相中將。
  當然只是借位接吻──
  可是,百合香真的將自己的嘴脣覆上詩也的。
  冰涼觸感令詩也瞪大眼睛。
  (筒井學姊!)
  館內觀眾似乎也跟詩也一同倒抽一口氣。
  在側臺看著兩人的偲和綾音也是──
  她們表情僵了一下後,偲咬住下脣,綾音則垂下眉梢。
  百合香在目瞪口呆的詩也耳邊輕聲呢喃。
  「傳達給她吧。」
  詩也心揪了一下。
  他想起偲對他說過,籃球跟戀愛是不一樣的。籃球只要把球多投進籃框一次,就會贏得勝利。
  簡單明確。
  但戀愛沒有標準答案。不能單純視之。
  燈光緩緩變暗,場景切換,季節更迭。
  一個酷熱的夏夜。身上僅有一件薄衣的女君,發現妻子跟好友間的祕密關係,正在為此苦惱時,對她的性別抱持疑惑的宰相中將前來造訪。

  『我現在的穿著不方便迎接客人。』
  『沒關係,這樣就好。』

  這段對話在練習中重複過無數次。
  身穿肌膚若隱若現的薄衣,低頭縮著身子的偲,是他至今以來看過最有女人味最柔弱的模樣。
  觀眾因詩也和偲緊張的你來我往,嚥下一口唾液。

  『我也覺得非常熱,乾脆跟你一樣,脫下衣裳吧。』

  詩也緊盯著偲,脫下色彩鮮豔的上衣。
  昏暗舞台上,有如月光的淡淡燈光照在詩也身上,透出薄衣底下的結實身軀。
  他這麼做是為了讓緊張得全身僵硬的女君看看,這就是男人的身體。

  『你應該有什麼祕密要跟我說吧。』
  『啊啊,好熱。別再靠過來了。』
  『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好熱,不要碰我。』

  詩也步步逼近,偲則努力與他拉開距離。然而,偲無處可逃。詩也──宰相中將熱情凝視揪緊薄衣、拚命試圖遮住身體的偲──女君,輕聲說道。

  『怎會有如此晶瑩剔透的雪白肌膚……柔嫩得宛如剛降下的白雪,風情萬種,極為惹人憐愛……倘若有像你這樣的女性,我會多麼為她心醉著迷啊。』

  『我是男人──不是女人。不要把我當女人看!』

  偲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吶喊出的話語,被詩也乾脆否定。

  『不對,妳是女人。』

  『才不是!』

  詩也扯開偲身上的薄衣。裡面穿著一件膚色運動內衣,不過詩也還是有一瞬間看成偲的肌膚,產生柔軟身軀顯露於眼前的錯覺,喉嚨頓時發熱。
  他一直希望「如果這傢伙是女人就好了」的理想中的女性,如今就在眼前。
  累積已久的思念爆發出來,詩也──宰相中將當場抱住女君,強硬地吻上她的脣。
  這一幕在練習中也一直是用借位。可是。

  ──傳達給她吧。

  百合香的聲音掠過耳邊,這一刻,詩也彷彿被百合香附身,吻住了偲。
  透過重疊的雙脣,將百合香的想法傳達給偲。
  偲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
  詩也以一名男性的身分壓住女君──壓住偲,愛她、占有她。
  那是百合香這個女人做不到的。
  百合香做得到的,從來都只有從偲身邊離開。
  國中時,偲為百合香割傷自己的臉時也是。為了不讓偲再因為保護自己而受傷,升上高中後,百合香選擇和偲加入不同的隊伍。
  知道喜歡上梶的偲為了遵守跟百合香的誓言,決定封印這份心意時也是,百合香假裝自己有男朋友,想讓偲以為是百合香先打破誓言。
  一直以來,她就是這樣保護偲。她就是這樣思念偲。
  倘若百合香是男人,無論偲愛上誰,想必她都絕對不會退讓。她應該會硬是把偲搶過來,將她占為己有。
  她會把偲變成只屬於自己的公主,而不是眾人的王子。

  ──我倒是想變成你。

  偲苦笑著對詩也這麼說過。
  對女君而言,宰相中將同時也是自己理想中的模樣、憧憬的男人。

  ──「真想讓你們交換」是指「真想讓你們兩個對調」。

  ──女君對中將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呢?啊啊……如果我是那個人……如果把他跟我「交換」……

  這句話是女君的想法,同時也是偲自己的真心話。
  詩也當救火隊參加的那場關乎籃球社廢社與否的比賽,愛上梶的偲八成也看見了。
  也許,她會希望自己能取代詩也站在那裡。看到與梶關係熟稔的詩也,她真想站在那個位置。
  因為倘若自己是詩也──自己是男人,就能跟梶成為朋友,也能和百合香當一對普通的戀人。
  將吻託付給詩也的百合香,說不定也希望自己的性別能夠調換。

  『真想跟你交換。』

  說不定,她曾在心中如此期望。

  啊啊,如果可以調換我的性別。
  就能永遠跟妳在一起了。

  百合香從側臺哀傷地望著詩也和偲。她只是默默、靜靜看著,白花般的薄脣抿成線,一語不發,眼眶微微泛淚──
  偲在代替百合香占有她的詩也懷中,流淚啜泣。

  『我──明明是男人……我已經不是男人了嗎……?再也無法回頭當男人了嗎……?』

  偲倒在球場上掩面哭泣時,用微弱的聲音說『一點都……不簡單』。
  此時此刻,她嗚咽出聲,彷彿在舞臺上就能盡情哭泣。

  ──大家都有煩惱呢。因為是人類嘛。

  看似無憂無慮,卻用那雙大眼把一切在看在眼裡的繭奈,曾經這麼說過。
  背叛對方的少女與遭到背叛的少女,雙方都很痛苦。
  真實性別被宰相中將揭發,被人當成一名女性去愛的女君,消失了蹤跡。
  前一晚,她前去找四之君,留下最後一段話。

  『我是個不盡責的丈夫,但是,我無時無刻都希望妳能過得幸福。』

  不知道丈夫決心的四之君,受到女君哀傷的眼神吸引,抱住了她。
  這時,百合香將嘴脣湊向偲的脖子。
  (!)
  偲睜大眼睛。
  站在側臺看的詩也也下意識屏住氣息。
  百合香微微張開嘴巴,看起來像要往偲的喉嚨咬下去。
  然而,落在雪白頸項上的,是溫柔的吻。
  彷彿在靜靜告訴她,已經夠了。
  我們之間的誓言已經結束。
  遭到背叛的少女,原諒了背叛她的少女。
  偲在體育館訴說的她與百合香的回憶、兩人度過的時間,鮮明浮現於詩也心中。
  (這個故事明明不存在永恆。)
  湧上心頭的思念、浮現眼底的情景、在眼前告別的兩人,都美麗得讓他一生無法忘懷──
  百合香放開了手。
  偲也帶著纖細柔弱的神情離開百合香,自臺上消失。目光哀戚的百合香,也逐漸融化於黑暗之中。
  詩也將兩人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心上,走向舞臺,用慌張著急的動作環顧四周,大叫著。

  『妳跑去哪裡了!我好不容易才遇到我的公主!結果妳也要拋下我嗎!』

  宰相中將拚命尋找自眾人面前消失的女君。他不顧一切到頭髮和衣服都亂掉了,令人不忍卒睹。
  在愛情的迷宮裡掙扎、受苦。

    ◇  ◇  ◇

  綾音從側臺看著詩也。他悲慟、賣力地飾演即使陷入苦戀,仍然追求著愛情的宰相中將。
  (詩也已經能做出那麼成熟的表情了……)
  從他們倆相遇開始,詩也就在以驚人之勢成長。
  (詩也,我呀……有件事沒有告訴你。)
  她注視著在舞臺正中央沐浴於燈光下、面貌精悍的高大少年,在心中喃喃自語。
  那是九月底,共同公演開始練習後沒多久的事。綾音看到一名紅眼少女,站在她住的公寓前面。
  她急忙跑到外面,提心吊膽詢問少女「妳找我有事嗎?妳一直在看詩也對不對?」少女──雫用帶有寒意的聲音回答。

  ──妳好像在擔心我會不會把原田詩也搶走,所以我想來告訴妳。

  ──無論那東西要跟誰談戀愛都沒關係。因為那只是眨眼間的事。

  雫淡淡說道,眼神冷漠如冰。

  ──那東西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屬於我的,所以借給別人一兩年,我也不痛不癢。

  綾音因少女絕對的自信啞口無言,只能呆站在冰冷月光下,雫則接著說出更沉重的話語。

  ──因為那是要與我共度永恆之人

  看到神情僵硬、沉默不語的綾音,少女似乎滿足了,便默默離去。
  回到房間後,綾音顫抖不止。
  那孩子果然想把詩也帶到哪裡去。她那麼有自信,說詩也是她的東西。
  冰冷紅眸彷彿現在仍在窗外凝視她,告訴綾音她再怎麼心繫詩也也是徒勞無功,害綾音惶恐不安──理歌洗完澡出來時,綾音在床上裹著棉被,縮成一團。
  隔天,綾音煩惱得不得了,於是練習完後,她便在外面等詩也上完偲的課回來。
  等到詩也回來,她準備告訴他雫出現在她面前時,一個盆栽從天而降,綾音覺得那是雫在警告她,聲音卡在喉嚨。而且在那之後,詩也露出非常嚴肅的表情,所以她不想害他操心。
  (不,不是的。那個時候突然有個盆栽掉下來,我非常害怕。我覺得因為這點小事而害怕的自己很沒用,要是現在跟詩也講雫小姐的事,讓他向我解釋、安慰我,就是我輸了。)
  所以,詩也雖然專程送綾音到車站,綾音卻什麼都沒說就與他道別。
  回到公寓後,綾音跟平常一樣煮好晚餐、寫完作業、鑽進被窩。
  半夜,綾音醒了過來,走到陽臺。或許是因為她有種雫會再次出現的預感吧。
  如她所料,雫站在公寓前面。
  綾音披了件開襟毛衣在身上,戴上眼鏡走到外面,對雫這麼說。

  ──真正不安的人是妳吧?如果妳那麼有信心詩也是妳的東西,就不會為了讓我注意到,出現在詩也身邊,也不會特地跑來找我。

  綾音的反擊讓雫露出意外神情。
  她因此有了自信,向雫宣言。

  ──我不會輸給妳。絕對不會把詩也讓給妳。

  雫的眼神瞬間冷酷得彷彿能讓空氣凍結,用冷若冰霜的語氣低聲說道。

  ──我發自內心期待看到妳淚流滿面的那一天。

  綾音還是會怕。然而,心中燃起的鬥志勝過了膽怯,她決定不再畏懼。
  詩也跟一般的男生不一樣。為了跟詩也在一起,必須變得更加堅強。
  堅強到不會因那孩子所說的話動搖。
  既然這樣,她就不會再輕易哭泣,不會動不動就驚慌失措。無論那孩子用何等冰冷的目光注視她,無論未來發生什麼事,都要笑著待在詩也身旁。
  場景切換,從舞臺俯瞰觀眾席的綾音,發現一名擁有白金色髮絲和紅眼睛的少女,坐在第六排中間的位子。
  因此,她將緊握在手中的短刀拔出刀鞘,像要讓雫看見閃耀銀光的刀刃般,將其高高舉起,大聲吶喊。
  這句話是面對坎坷崎嶇的命運,至今以來都只能待在屏風內側,害怕地縮著身子的男君的心思。
  也是綾音自己的想法。

  『我要變堅強!』

  綾音將高舉起來的短刀,揮向自己那頭長髮。
  這是未經排練、僅此一次的演出。
  黑髮「唰」一聲散落一地,被砍斷的髮絲在燈光中飄揚。
  (我不明白被當成女生養大的男生有什麼感受。可是,我能理解為了重要的人,希望自己能夠變強的心情!)
  那就是她跟男君的共通點。
  男君脫下十二單,穿上男裝,綁起短了一截的頭髮,戴上烏紗帽,凜然邁向前方。
  為了尋找失蹤的女君,恢復成本來的男性姿態。

    ◇  ◇  ◇

  看到綾音高潔的男性裝扮,詩也跟觀眾一樣吃驚,看得出神。
  (充滿女人味的綾音姊,竟然變得這麼帥氣。)

  故事開始走向尾聲。
  比宰相中將先找到女君的男君,和她換回原來的性別,回到都內。
  不知道兩人對調過的四之君,成為男君的妻子。

  『對不起,之前讓妳嘗到這麼痛苦的滋味。讓我們重新結為夫妻吧。從今以後,我也會用一生去守護妳。』

  『好的,這輩子都請讓我陪在您身邊。』

  四之君依偎在綾音懷中,迎接夫妻倆第一次共同度過的夜晚。她忽然哀傷地望向遠方。
  這個舉動,看起來就像四之君發現兩人對調了。儘管如此,她仍然選擇接受一切。
  在那平靜如水的目光前方,把頭髮留長的偲身穿十二單,低著頭靜靜走出。
  感嘆於綾音的男子氣概的觀眾,這次換成為偲的美貌嘆息。
  長睫低垂的側臉美豔動人,宛如一大朵牡丹花,安靜前行的步伐也相當有女人味。
  在眩目燈光的照耀下,臺上傳來尚侍要被招進宮內當皇后的竊竊私語聲。女君在前進途中停下腳步,望向被男君抱在懷中的四之君。這個時候,四之君已經垂下視線,女君也在微微蹙眉、露出心痛的表情後,鎮定地重新面向前方。
  這個故事並不存在永恆。

  女君跟四之君離別、四之君成了和女君交換的男君之妻、男君無法正式迎娶女東宮當自己唯一的妻子。
  詩也飾演的宰相中將,也無法與如此深愛的女君再見一面。

  『妳為何又要裝成男人?妳不是接受了我的心意嗎?我們不是深愛著彼此嗎!』

  宰相中將深信和女君交換過的男君是自己所愛的女人,瘋狂哀求他恢復成女人。
  他的戀情總是滑稽可悲。
  卻又如此拚命。宰相中將滑稽、拚命、可悲的模樣──是詩也所知的事物,也是詩也擁有的事物──
  男君鎮定地告訴他。

  『你所愛的女人是曇花一現的幻影。她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上。』

  男君以美麗的側臉對著觀眾,挺直背脊離去,宰相中將──詩也則絕望看著他的背影。
  一切都是曇花一現。
  一切都是白忙一場。
  所有人都帶著淒涼微笑,以放棄了什麼為代價,得到某些璀璨的事物,唯有飾演宰相中將的詩也,什麼都沒得到。
  紅眸少女神情淡漠,坐在觀眾席凝視詩也。
  光滑柔順的白金色長髮包覆住纖細身軀,與周遭格格不入,彷彿只有她所在的空間是另一個世界。
  心臟上方的紅色花瓣,開始陣陣發熱。

  ──人類的身心都脆弱又虛幻。

  詩也忽然覺得,雫平靜說出的這句話,好像參雜了些許哀戚。
  (雫,看著吧。我不會用嘴巴說明。所以,妳看著。看看我現在對永恆是怎麼想的。看看我未來想怎麼活下去。)

  宰相中將的悲嘆、辛酸,填滿詩也的心。
  清澈哀傷的笛聲,於黑暗中響起──宰相中將慢慢抬頭望向天空,肩膀、手臂、握緊的雙拳微微顫抖。他以右手掩面,像要放聲大哭般張開嘴巴。
  這一幕沒有台詞。
  他用肩膀、手臂、手掌、腰部、膝蓋──用盡全身,如慢動作似的緩緩將宰相中將心中的痛──不成聲的吶喊,傳達給觀眾。
  詩也想起偲曾經告訴他,你的長手長腳在臺上很引人注目,是一項武器。觀眾會從你的動作營造出的氣氛,想像你的表情補足它。
  傳達出去吧。
  用超越言詞的語言,傳達出這份湧上喉頭、難以言喻的心情。
  撕裂心扉的痛楚仍未停歇,不斷加劇。
  他低頭抱緊自己,面容扭曲,咬緊牙關,然後再度抬起頭來,眼角滑落一顆顆淚珠。
  失去一切的可憐男人。可悲的喪家犬。
  然而,揪心甜蜜的戀愛回憶,還留在他心中。
  苦苦思念尚侍的回憶。與四之君結合的回憶。
  雖說只有短短一段時間,他確實親手擁抱了理想中的女性,嘗到世界充滿光明的至福滋味。
  (全部都是真的!沒有半分虛假!)

    ◇  ◇  ◇

  凪乃從側臺緊盯著淚如雨下、靜靜痛哭的詩也。她跟詩也一樣握緊拳頭,顫抖著喃喃自語。
  「原田,加油。你不振作點的話,這齣戲就會失敗。因為,這齣戲的主角是──」

  偲跟百合香也都在注視沐浴於月光般的燈光下,在舞臺中央哭泣的詩也。
  「我一看劇本就知道,透川女士是以哪個角色為中心,撰寫這個故事的。」
  「對呀,沒發現的大概只有當事人。」
  聽到偲跟百合香這麼說,繭奈也笑了出來。
  「嗯,主演雖然是偲和綾綾,不過這其實是宰相中將的故事唷~」

  另一邊的側臺,市子雙臂環胸,臉上帶著信心十足的笑。
  「愛情如曇花一現,人生是白忙一場──這就是這齣戲的主題。被當成男孩養大的女孩,以及被當成女孩養大的男孩,兩人波瀾萬丈的故事。可是在這個故事中,最反覆無常、最膚淺可悲、最可笑認真,能體現我想要的主題的人,是你演的宰相中將。」
  市子眼中閃過一道銳利光芒。
  「這齣戲的主角是你喔,原田。」


    ◇  ◇  ◇

  綾音也默默看著詩也。
  身後傳來悲傷笛聲、不停流淚哀嘆的詩也的演技,深深吸引住觀眾,把宰相中將的感受傳達到他們心中。
  所有人都在成為宰相中將。
  臉泛紅潮、眼眶泛淚,專注盯著臺上。
  與宰相中將一同嘆息。
  他膚淺──懦弱──又可憐,不過只要身為人類,就無法擺脫這些弱點及膚淺之處──只要身為人類,每一個人都會哀傷、迷惘。

  詩也也賣力地演出。
  (沒錯,因為是人類才會猶豫。因為是人類才會犯錯、失去、絕望。在受盡折磨、嚎啕大哭後,再度去追求。)
  這個故事並不存在永恆。
  然而,曇花一現的戀情也有其意義。
  (雫,妳明白嗎?我想告訴妳的,傳達出去了嗎?人的戀情雖然短暫,帶來的絕對不會只有空虛。即使是曇花一現的戀情。彼此相愛的那段期間,就是永恆。)
  所以才會拚命去愛,失戀了就哭得渾然忘我。

  雫看著詩也,目光憂傷又虛無縹渺。
  「……」

  簾幕慢慢垂下。
  詩也仍在哭泣。
  簾幕完全降下後,觀眾席還是一片靜寂。
  除了詩也外的演員也都站在側臺,一動也不動,平靜地凝望從詩也臉頰滑落的淚水,宛如身在夢中。
  簾幕另一側忽然響起如雷掌聲。演員們像從夢中醒過來似的,紛紛跑到臺上。穿十二單的偲、百合香和繭奈圍住詩也,對他說「幹得好」、「我對你另眼相看囉」、「真的太棒了」。凪乃在後面用手用力擦掉眼淚。
  「詩也,聽見沒?掌聲很熱烈唷!」
  詩也望向明亮聲音傳來的地方,綾音燦爛的笑容映入眼簾。
  一看到那張笑臉,心中的悲傷就煙消雲散,耀眼光芒照進身體每個角落,詩也也露出滿面笑容。
  (我成為宰相中將了!)
  「還有最後一個任務,要謝幕囉。」
  簾幕隨市子的聲音升起,排成一列的演員們踏出一步,低頭鞠躬。掌聲沒有停止,歡呼聲也越來越高亢。
  「王子──!妳好棒──!」
  「綾綾!妳穿男裝也超讚的!」
  「吸血鬼!我看到哭了──!」
  「我也有哭──!」
  詩也低頭往觀眾席看去,雫的座位已經空了。
  可是,她確實有看到最後。
  (下一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呢……)
  到那時候,詩也有辦法問出雫說他會愛上自己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在全場觀眾的掌聲中,簾幕再度降下。
  詩也跟站在他旁邊的綾音對上目光,兩人相視而笑。
  現在的他神清氣爽、樂觀積極,彷彿有一陣大雨把盤踞在心的迷惘及憂慮通通洗淨。
  (已經沒問題了。我不會再猶豫。好好跟綾音姊說清楚吧。)
  想跟綾音在一起。
  想跟她永遠在一起。

  (詩也在笑。)
  他的笑容清爽如萬里無雲的藍天,綾音也高興地回以微笑。
  肯定沒事了。
  他們跨越了一堵高牆。心靈緊緊相繫。
  (待在詩也身旁吧。為了跟詩也在一起,我要變堅強。)
  沒錯,未來也要在這個地方,與詩也一同展露笑容。
  要跟他永遠在一起。

 楼主| 发表于 2016-4-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為了與你同在

  文化祭圓滿結束後,到了隔天。
  「今後我打算不侷限於王子形象,試著摸索以一名普通女性的身分生活的方向性。」
  偲對詩也做出在某種意義上很有男子氣概的宣言,向梶告白了。
  這一天不上課,而是要為文化祭善後,放學時間也比較早。偲逮到梶後,告訴他「我有話想跟你說」,帶他到體育館後面,面紅耳赤地說:
  「我之前就很在意──不如說,其實,我、我、我我我,喜歡……」
  梶顯得很開心。
  「嗯,我有發現。」
  「是、是嗎!」
  「妳果然喜歡籃球。」
  「咦?籃球?」
  「妳到體育館發傳單時,常常往我們這邊瞄過來,還特地跑來看全國大賽的影片,聽我講話時也超專心的。」
  「這、這是那個,你誤會了,不是的!我──」
  「事到如今就別再隱瞞了。哎,學校的王子殿下現在想加入籃球社,或許有點難,不過如果妳有那個意思,我去幫妳跟女籃社的社長談談。以妳的身高和運動神經,可以成為不錯的戰力。」
  「不、不是這樣!我、我不是想加入女籃社。」
  「喂,妳不能進男籃社啦。就算妳比男生還高、比男生還MAN也不行。給我乖乖加入女籃社。」
  躲在體育館後面探頭偷看的詩也,看到偲被梶認真的勸導搞到說不出話來,不禁心生同情。
  (梶學長也真夠遲鈍的。)
  「哎呀呀,看來偲之後可有得受了。」
  詩也回頭一看,百合香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旁邊,優雅微笑。
  「哎,這也是她自找的,誰叫她要喜歡上那種遲鈍男。」
  百合香雖然語帶諷刺,眼神卻平靜溫柔。
  「原田同學,你要去跟春科同學說清楚唷。排演文化祭公演的期間,你不在的時候,春科同學看起來一直很不安。不過她在你面前都會表現出很有精神的樣子。」
  「是。」
  詩也笑著回答學姊的忠告。
  與百合香道別後,詩也走向軒轅十四的練習場。
  「等一下!原田同學!」
  他在通往地下的樓梯前,被一名好像在哪看過的女生叫住。
  「我叫立花,是河鼓二的一年級社員。我有件事想請教原田同學。」
  「河鼓二的?啊!貧血在走廊上昏倒的那個!」
  是那個全身無力、被其他社員團團圍住的女生。
  她脖子上有個像吸血痕跡的紅色斑點,導致詩也覺得偲八成是吸血鬼……
  (結果那個痕跡到底是什麼?其他人是被貓抓傷的,但她的應該不是吧……)
  這麼說來,他完全忘記之前在回家路上被襲擊的事件了……那起事件也還沒解決。
  (又是無差別殺人魔嗎?可是,殺人魔會出現得那麼頻繁?還有,他為什麼要刻意攻擊騎著腳踏車的強壯男生?)
  在他思考之時,立花咕噥道:
  「把我貧血的事忘記啦!真不該用那麼激烈的減肥方式。我只是碰巧身體不舒服,站不穩而已。比起這個,關於王子的地下情人,原田同學,之後你有聽王子提到什麼嗎?」
  「沒、沒耶。」
  立花豎起眉頭,探出身子逼問故作無知的詩也:
  「王子喜歡的人,是不是鳳林高中的甲斐崎?」
  「咦?妳為什麼會認識甲斐崎?」
  「我哥是鳳林的高三生,王子曾經問我能不能請我哥幫忙打聽籃球社甲斐崎的消息。她叫我對大家保密。」
  (偲學姊也說過她有個學妹的哥哥念鳳林,甲斐崎的情報就是那人提供的……)
  偲託人調查甲斐崎的情報,是因為百合香騙她甲斐崎是自己的戀人,結果好像讓立花誤會偲的地下情人是甲斐崎了。
  「我非常在意,所以自己跑了鳳林一趟,請人家讓我參觀籃球社,也跟甲斐崎聊了幾句。那傢伙只不過是一年級卻超冷靜的,不如說超級冷淡,是個討厭的人。」
  立花板起臉來。
  「那個時候,五十鈴也有陪我一起來。」
  「五十鈴?」
  立花一臉無奈地回答詩也。
  「你明明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卻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啊?」
  這個情況,詩也才是人家的救命恩人,沒道理受到責備,但他還是反射性道歉。
  「喔,抱歉。」
  「五十鈴從國中部的時候就是王子的粉絲,她這個人是有點偏激沒錯,可是絕對沒有那麼離譜。不過她陪我去鳳林高中見甲斐崎後,就變得怪怪的……我還不小心看到五十鈴跟甲斐崎在我們學校附近碰面,那個,抱在一起。」
  詩也嚇了一跳。
  「那個甲斐崎在跟她交往嗎!?」
  那個無論女性粉絲如何為他聲援都不為所動的冷漠甲斐崎?
  詩也受到的衝擊比聽到他是百合香的男友時還大,立花接著嚴肅地說:
  「他們沒在交往,是五十鈴被人家玩弄了!五十鈴好像不想跟我講這件事,騙我說她跟甲斐崎只見過一次面,但五十鈴就是在被甲斐崎玩過後才變奇怪的!所以我擔心王子喜歡的男生是甲斐崎。問題是我又跟王子約好不能和其他社員說,才會跑來找你──」
  「不是啦,偲學姊喜歡的不是甲斐崎,我可以肯定。而且甲斐崎也不是那種人……」
  (呃,我跟他又不熟。)
  甲斐崎是眾人公認的高中籃球界最強球員,連只跟他比過一場的詩也,都對他卓越的技術留下深刻印象。
  然而,他跟甲斐崎本人又不是朋友,除了他在球場上冷靜得令人厭惡外,詩也並不清楚他的實際性格。
  「原田同學之前不是在籃球名校當過選手嗎?你有沒有辦法弄到甲斐崎的情報?我當然也會幫忙,我們一起──」
  「不不不,這有點……」
  又沒證據指出五十鈴變成那樣是甲斐崎害的,沒辦法做到這個地步。
  詩也冒著汗準備拒絕時,明亮聲音傳入耳中。
  「詩也。」
  綾音神情開朗地朝這裡走過來。
  立花急忙丟下一句「下次再說」,轉身走掉了。
  「剛才那是河鼓二的社員?」
  「啊,是的。她來問我偲學姊喜歡的人……就聊了一下。明星想談戀愛真辛苦啊。」
  「呵呵,對呀。」
  上一場公演落下帷幕後,綾音看起來一直很幸福,連身旁的空氣都顯得閃閃發光。
  「綾音姊也是吧。綾音姊的男朋友必須強到不能輸給粉絲俱樂部的肌肉學長們呢。」
  詩也也輕輕瞇起眼睛,揚起嘴角說道。

  「到時我會站在綾音姊這邊的。」

  「咦?」

  笑著聽詩也說話的綾音,表情瞬間僵住。
  公演結束時,詩也打算跟綾音說的就是這件事。
  「我已經一個人也沒問題了。文化祭的公演讓我有了點自信,所以綾音姊不用照顧我也沒關係。」
  綾音睜大眼睛,僵在原地。
  詩也直盯著她的臉,誠懇地說:
  「就算妳有了喜歡的人,我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鬧脾氣,我會為妳加油。」
  (我對綾音姊的心意不是沒用的。)
  即使吸血鬼跟人類的關係脆弱不堪,隨時都會失去,此時此刻詩也就是喜歡綾音。他無法否定。
  所以繼續喜歡綾音吧。繼續待在她身邊吧。
  只有這一段有限的時間也無妨,他想在綾音身旁度過。想繼續當綾音的搭檔。
  (所以,我非掩飾自己的心意不可。綾音姊很溫柔,所以我得跟她劃清界線。因為……果然還是不行吧。怎麼能讓綾音姊為我下定決心不再哭泣。真正的綾音姊明明是個愛哭的女生。)
  一想起在保健室的那段對話,詩也心頭便緊緊揪起。不能讓綾音為他操心。不能因為詩也的特殊情況,害她被牽扯進來。
  因為喜歡綾音、因為想跟她在一起,他要繼續當綾音的學弟,這樣自己待在她身邊時,才不會害綾音受傷。只要能在臺上相戀就足夠了。他不會奢求更多。
  一旦做好覺悟,心中的陰霾便一掃而空,變得神清氣爽。
  他不會再猶豫。
  在寒冷北風吹拂的十一月藍天下,詩也笑得燦爛無比。
  綾音沒有笑。她只是愕然看著詩也。

  兩人的心情大概是一樣的,只不過,他們的做法怎麼樣都會產生分歧。
  想跟他在一起──所以變堅強吧。

  想跟她在一起──所以什麼都別告訴她吧。

 楼主| 发表于 2016-4-9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dr550 于 2016-8-20 23:25 编辑

  凪乃的失算

  「我說理歌啊~妳喜歡原田對吧?」
  凪乃一笑著這麼說,對方肩膀就抖了一下,然後羞得面紅耳赤,驚慌失措。

    ◇  ◇  ◇

  凪乃本來就討厭春科理歌。
  她跟理歌念托兒所時是同一班的,那個時候理歌的身材就特別嬌小,眼睛大、睫毛長,頭髮輕飄飄的,是個跟洋娃娃一樣的美少女。
  大家都想跟理歌好好相處,但理歌總是板著臉沉默不語,偶爾開口說話,也只會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不要」、「我不知道」或是「不要靠近我」,守備相當堅固,所以她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待著。
  只要她有那個意思就能大受歡迎,理歌卻自己破壞這個機會,就凪乃這個當時毫不起眼的小孩看來,這種行為顯得傲慢又奢侈。而且來接她回家的人,還是足以讓托兒所老師臉頰泛紅、議論紛紛,高大寡言又帥氣的好爸爸,以及笑容和藹、溫柔可愛的姊姊。
  然而,姊姊想牽理歌的手時,理歌竟然喊著「不需要!」,甩開她的手噘起嘴巴,真的很惹人厭。
  凪乃在高中與理歌再會時,她依舊是個嬌小的美少女,待人冷淡,自己和身邊的人拉開距離,讓凪乃確信「啊啊,我果然很討厭理歌。理歌真令人火大」。
  (理歌肯定沒發現我跟她念同一間托兒所。她一看就是不會去記別人臉和名字的人。)
  這讓她覺得很不甘心,便特地跑去找理歌,把她的臉審視一番後,輕笑著說『理歌明明是綾音學姊的妹妹,卻又小又平呢』。
  理歌的反應是用那雙大眼怒視凪乃,這件事似乎讓她把凪乃的容貌牢牢記住了,之後只要跟凪乃對上目光,她都會用力皺起眉頭。
  每次看到理歌這樣,凪乃都會覺得心情愉悅。
  凪乃有點驚訝理歌會在意軒轅十四的主演兼姊姊綾音的搭檔──原田詩也,看到她跟詩也講話時,態度比平常還要不耐煩,紅著臉扭扭捏捏的,凪乃不禁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咦──!理歌該不會對原田……!)
  哦──這樣啊,喔──
  早知如此,在跟詩也假裝交往時,應該多放點閃光給她看──凪乃覺得很遺憾。
  (沒關係,之後只要讓原田真的喜歡上我,就能把理歌耍得團團轉了。)
  當然,除去這個動機,原田詩也仍是凪乃現在最在意的男生──無論如何,她都想讓他喜歡上自己。
  她拿詩也跟理歌不能曝光的照片威脅他,逼他假裝成自己的戀人,詩也對凪乃的印象應該差勁到了極點,可是真相被揭發後,人人都對她投以鄙視目光,織女一隊的人氣投票名次也迅速下降,詩也卻鼓勵她不要放棄。
  他說憑凪乃的實力,當上織女一的主演絕非不可能。
  凪乃當場說不出話來,這男的是有多濫好人啊?我之前明明逼他做了一堆事。之後她去看了詩也的公演,那充滿男子氣概的嘹亮聲音、粗糙又無法預測的演技,深深吸引住她。
  所以就算排除理歌這個原因,她想讓詩也喜歡上自己的心情也不會改變,只不過發現理歌的心意後,她更有幹勁了。
  詩也和各隊主演都被選為文化祭共同公演的演員,凪乃也會在那齣戲裡飾演路人,當時她覺得,這是個接近詩也的好機會。
  練習第一天,她馬上就跑去接詩也,開心地告訴他「雖然我是只有一句台詞的路人,不過我會用要把主角鋒頭搶走的幹勁去演」,詩也也為她感到高興,叫她加油。
  在軒轅十四的地下練習場,大家聊得也很熱絡,氣氛融洽,凪乃甚至對綾音宣言要搶走詩也。
  「等我當上織女一的主演,就算對手是綾音學姊,我也不會客氣。」
  從念托兒所的時候開始,凪乃就很憧憬每天都跟沉默寡言的帥爸爸一起來接理歌、笑容和藹的可愛姊姊。綾音露出春陽般的笑容,回應凪乃「嗯,到時我也不會客氣」。
  這回答雖然代表她從凪乃身上感受不到威脅,可是能向綾音這個值得尊敬的演員做出情敵宣言,凪乃高興得不得了。
  如果能在十一月的文化祭前,以演員和情敵身分得到綾音的認同就太棒了。
  然而,現實並不如凪乃想像中的美好。
  眾人一開始對台詞,凪乃就被各隊主演們的高超演技震懾住,想到自己對詩也說要憑一句台詞搶走主角鋒頭,不禁感到羞愧。
  再加上詩也還拜河鼓二的主演──男裝麗人偲為師,一個禮拜有兩天要跟偲一對一教學,好不容易出現在軒轅十四的練習場,看起來也一副發生什麼問題的模樣,面色僵硬,讓人不敢隨便靠近。
  結果過沒多久,詩也就表現出很在意天津四主演百合香的樣子,跟偲之間也有種詭異的氣氛。
  (我根本是局外人嘛!)
  凪乃越是焦躁,演得就越來越不順利,僅有一句的台詞也會吃螺絲,頻頻猶豫該如何詮釋。

  ──哎呀,雖然不及三位中將,宰相中將也很迷人唷。

  在她反覆練習同一句台詞的期間,詩也做出從三樓陽臺一躍而出,接住從頂樓摔下來、誘拐河鼓二的貓的一年級女生,在空中翻了一圈後順利著地的高超技巧,導致他在校內的風評越來越好。
  詩也超出常識的身體能力,凪乃已經伴隨恐懼親身體會過了,不過她在傻眼「他還是老樣子,超亂來的!原田到底是什麼人?」的同時,內心也再度受到震撼。
  (原田……果然不正常。)
  在那之後,不知為何,詩也好像失去了幹勁,演戲時軟弱無力,一點都不像他,瘋狂被市子挑毛病。
  凪乃終於看不下去,怒斥詩也『給我振作點!』,詩也卻仍然漫不經心。然而到了文化祭前一個禮拜,詩也又突然恢復精神,展現出絲毫不遜色於偲她們的演技,令凪乃再度吃了一驚。
  (騙人的吧,原田進步超多的。苦惱時的聲音和表情都很有感情,讓人揪心。動作也變漂亮了──)
  她有種被留在原地的感覺,陷入消沉。
  就在這時,她看到理歌紅著臉,咬緊牙關偷看詩也,不禁感同身受。
  (呃──我幹麼同情理歌!幹麼在那邊想著「理歌也很辛苦呢」去理解她的心情啊!)
  凪乃急忙吐槽自己。
  這樣會變成跟理歌同等級的。她明明擁有那麼多上天的恩賜,卻完全沒意識到,不去努力,只會鬧脾氣,對從小努力打扮和經營人際關係的凪乃來說,實在難以忍受自己淪落成跟那樣子的理歌一樣。
  (原田的事也是,我現在或許輸給綾音學姊,但比起理歌,我的贏面比較大。反正理歌那種個性,八成沒辦法跟原田好好說話。)
  沒錯,就這樣跟理歌說吧。捉弄一下理歌肯定會清爽一些。
  凪乃知道理歌午休會跑到中庭,練習吹得超爛的薩克斯風,便前往中庭找她。她在中庭看到理歌滿臉通紅,抱著薩克斯風低吼著。
  「嘎……嘎吼……嘎吼──」
  (什麼?嘎吼?)
  凪乃愣住了,所以那一天,她沒能跟理歌搭話。
  她詢問理歌的同學,得知理歌文化祭似乎要扮演白老虎,在班上開的咖啡廳當女服務生。
  (咦!那個理歌願意去班上的店幫忙?而且還要玩角色扮演,她怎麼了啊?)
  隔天午休時間,仍在為此感到不可思議的凪乃再度來到中庭,理歌還是在吹薩克斯風的時候,不時紅著臉支支吾吾地咕噥:
  「嘎、嘎吼,歡、歡迎光臨,吼嚕嚕……請、請問,吼~決、決定好要點什麼了嗎?」
  拜託理歌扮白老虎的人,似乎是詩也。
  (因為是原田的請求,她就答應了?那個理歌在為原田努力改變嗎?)
  凪乃覺得悶悶的,邁步走向理歌。
  「!」
  一看到凪乃,理歌就警戒地豎起眉頭,凪乃笑著對她說「我說理歌啊~妳喜歡原田對吧?」嚇得理歌肩膀一顫、手足無措,整張臉都紅了。
  若是平常,看到理歌這麼慌亂,凪乃應該會感到心情愉悅才對,今天卻莫名火大。
  「啊,妳果然喜歡他。」
  「才、才才才、才沒有,」
  理歌張大眼睛,拚命低聲否定,話卻講得結結巴巴。
  「咦?沒有嗎?」
  凪乃故意裝傻。
  「不過這樣也好~因為原田是妳姊的搭檔嘛,他們倆感覺就像一對恩愛的情侶,對手是綾音學姊的話,完全沒勝算。人家胸部又大,臉也是可愛治癒系的,性格也溫柔到被人叫做『聖女』,原田看綾音學姊時的眼神,根本愛上人家了。」

  ──綾音姊。

  詩也走向綾音時的雀躍神情,以及神采奕奕的眼神浮現腦海,令凪乃自己心痛了一下。
  「他眼中只有綾音學姊……之前他們還到甜甜圈店約會,兩人看起來超相配的……綾音學姊也對原田……」
  凪乃發現理歌咬緊牙關,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覺得這彷彿是自己臉上的表情,胸口再次緊緊揪起。

  「如果妳放棄得了,趁現在放棄比較好喔。」

  她忍不住感慨地這麼說。
  「那傢伙……情況特殊。他好像有很多難處……喜歡上他,也一定得不到回報……」
  (我在說什麼啊?像在講給自己聽一樣……)
  理歌眨眨眼把眼淚逼回去,眉頭又豎了起來。
  「跟、跟我沒關係。」
  她冷冷扔下這句話後,就抱著薩克斯風跑走了。
  「啊啊──太遲了嗎?」
  凪乃抬頭仰望天空,自己喃喃自語的聲音聽起來顯得格外哀傷。
  「哎……我也差不多就是了。」
  看著色彩鮮明的藍天,凪乃眨了下眼睛,反覆念出那唯一一句台詞。

  ──哎呀,雖然不及三位中將,宰相中將也很迷人唷。

  ──哎呀,雖然不及三位中將……

  ──宰相中將也……



  後記

  各位好,我是野村美月。
  《吸血鬼》第三集的主題是《真想讓你們交換》!原作是平安時代的故事,可是如果把原作直接拿來讓詩也他們演,戀愛方面的倫理觀實在跟現代差太多(雖然就是這點有趣),我便把它改得比較沒那麼刺激。
  由《真想讓你們交換》改編而成的小說和漫畫有許多名作,跟原作對照著看,就會發現作家們分別改寫了哪些部分,很有趣喔~

  其實寫這篇後記的不久前,我動了腫瘤切除手術。檢查結果出來的隔週就住院→動手術了,從動完手術到出院也是轉眼間的事。
  現在還在檢查病因,但目前沒有發現手術期間腫瘤有轉移到其他地方,可以暫時放心了。為了防止復發,必須持續治療,不過明年份的原稿我已經寫到《吸血鬼》第五集、《女裝皇家教師》第八集,以及一本預計夏天發售的另一家出版社的小說,所以當前不會對日程造成影響。
  很感謝的是,今年出版社幫我出了十本書,其中有三本是全一冊的,我非常開心。
  由於出版速度變得比平常還要快,也有人擔心我是不是太拚了,在這個時機住院大概會更讓人操心吧,我感到相當抱歉。
  然而,這次住院和連續出書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我不是因為工作太拚才搞到自己要動手術,真的是巧合。
  我本來就是血壓低、容易累的體質,所以安排工作進度時絕對不會亂來。總之,我很不擅長行程緊湊的工作,因此我都會避免時間太趕,早早開始動工,每本原稿都很早就寫好了,絕對沒有太拚。
  此外,寫稿期跟改稿程度都跟之前一樣。寫作時完全沒有被時間逼得喘不過氣,真的請各位不用擔心。
  為了避免發生這種事,之後我也會以自己的步調悠閒寫作。

  《吸血鬼》第四集預計在春季尾聲出版。詩也跟綾音的關係將產生巨大變化。第四集到第五集的甜度會大幅增加,所以下集也請各位務必一讀。另外,下一集同時也是這集完全沒有戲分的嘉蕾娜女王篇,敬請期待!(以上為日本時間)
  《女裝皇家教師》第七集會比《吸血鬼》早出。我很喜歡這部作品,因此看到它逐漸邁向結局,我非常寂寞,但第七集是倒數第二集了,請各位看到最後吧。
  除此之外,上個月開始,全一冊小說第三彈的《喜歡上死黨的女友,向井弘凪的罪與罰。》也由新創刊的集英社文庫出版中。是酸酸甜甜的青春故事!出版社允許我做了以少年向輕小說而言的荒誕之舉,所以如果大家願意拿起它看看,就太令人高興了。
  那麼,希望我們能在《女裝皇家教師》第七集再會。

  二〇一四年 十一月十八日 野村美月

  參考文獻
  《とりかえばや物語(一)》(桑原博史譯注,講談社出版,一九七八年十月十日發行。)
  《とりかえばや物語(二)》(桑原博史譯注,講談社出版,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十日發行。)
  《とりかえばや物語(三)》(桑原博史譯注,講談社出版,一九七九年五月十日發行。)
  《とりかえばや物語(四)》(桑原博史譯注,講談社出版,一九七九年十月十日發行。)
  《とりかえばや物語》(鈴木裕子編,角川學藝出版,二〇〇九年六月二十五日發行。)


  以為會很難畫的偲同學意外好畫……
  都是託某位花痴幽靈王子修行的福?
发表于 2016-4-9 15:12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这这三卷台版又击败了翻译们? 不知道后续几卷台版怎么样。雫开始准备进入主线了,他们的过去一定有着比较复杂纠结的爱恋吧。
发表于 2016-4-9 15:18 | 显示全部楼层
這部收的蠻快的.....好像到5就斬掉了
--
第三本還沒看,不過比起前兩部沒魅力就是了..不過灌籃高手的梗很好笑啊 XDDD
发表于 2016-4-9 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惜腰斩的早了,还是比较喜欢雫的。
发表于 2016-4-9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说道最后那个袭击诗也的那个人是谁啊?
发表于 2016-4-9 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
雫的预告到底是怎样的心境转变呢?
另外录入的一句,
『緩音又顏了一下』
对不起,在下看不懂…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wdr550 + 1 感謝提醒,已修正為「綾音又顫了一下」.

查看全部评分

发表于 2016-4-9 2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终于能看到完整版的第三卷啦
发表于 2016-4-10 00:1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女乃并瓦 发表于 2016-4-9 19:14
说道最后那个袭击诗也的那个人是谁啊?

我认为是甲斐崎!(虽然按照惯例我肯定又被误导了)
发表于 2016-4-10 00:21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好像翻译坑了很久了?这次被台版ntr了啊
发表于 2016-4-10 0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等待以久的第三集,期待綾音跟詩也下一卷的對手戲
发表于 2016-4-10 16: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好的小说居然被腰斩…想起来都想哭啊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19 21:25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