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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J文库] 【内堀优一】【个人录入】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物语2【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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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18 22: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不息不止 于 2016-3-19 23:01 编辑

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物语

─────────────────────
作者: 内堀优一
插画:鹈饲沙树
录入:不息不止
扫图:不舍得拆书辛苦表妹修图凑活看吧
校队:自力更生     
修图:爱莉小天使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这卷基本插图不多,日版也是这样,先打个预防针。老是有人说图挂了,但是我找朋友看了看也没挂,不知道为啥,干脆换了个外链,再出问题就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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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18 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皇国的抉择

皇历216年,4月。
奉现任国皇吉尔巴•格瑟克斯之令,颁布诏书予皇太子达克特•格瑟克斯。命其前往利基亚宗派国参与会谈。以下列条件进行谈判。
1•释放沦为俘虏的利基亚宗派国海军将官——道格拉斯•拜昂千夫长、陆毕尔•列桑副千夫长,以及其余共计800名士兵。
2•利基亚宗派国必须割让部分领土给格兰斯坦迪亚皇国,作为交换条件。
3•利基亚宗派国若愿意答应上述条件,贵国先前对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展开的侵略行径,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将不再追究。
达克特皇太子接到这封诏书,两国将于两星期后,在位于克格诺斯谷南方的利基亚领地内进行双边会谈。
尤丝蒂娜也因为要跟随达克特一同出席会谈,而被行前准备等相关事宜追着跑。
她在自己的房间内,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必须在出发前完成的书面杂物。
当她呼了口气抬起头来之际,忽见一道振翅飞向阳台的大鸟身影映入眼中,那是一只覆有美丽羽翼的大鹰。大鹰停在阳台的扶手上,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尤丝蒂娜。
尤丝蒂娜起身奔向阳台,查看大鹰的脚跟,只见大鹰脚跟上绑着一个以木材及纤维制成的小筒。她小心翼翼地拆下小筒,打开盖子取出一张小纸条。尤丝蒂娜定睛扫视布满纸条表面的小小文字。
「…………原来如此,佐拉港也开始整顿军备了吗……」
利基亚领地•佐拉港,位在由皇都席奥尼亚往南横跨海峡的另一端。正当她聚精会神地观看纸条内容时,耳边传来敲门声,尤丝蒂娜随即开口做出回应。
「我是克洛姆•贾瑞特,现在方便打扰一下吗?」
「嗯,进来吧。」
房门应声开启,手持书面资料的克洛姆与露露一同走了进来。
「这是同行者的名单,另外再加上盖杰尔……」
边说边走进房间的克洛姆一看见停留在阳台的大鹰,整个人登时为之一愣。平时总是一派洒脱的他很难得表现出这种反应,尤丝蒂娜语调柔和地询问他。
「克洛姆啊……你仍然很怕鸟吗?」
只见克洛姆仿佛要重新打起精神似地清了清嗓子。
「…………嗯,算是吧。」
几个字简短带过的克洛姆转眼望向那只大鹰。
「那该不会是珐拉的大鹰吧?」
「嗯,没错,先前我也说过了吧,我已拜托珐拉及伊莉雅潜伏于利基亚境内。如今刚好收到她们传回来的报告书。」
「那报告书的内容为何?」
「南方的佐拉港似乎正在整顿军备,珐拉及伊莉雅两人已确认到征兵概要与一小部分的军事计划书的内容。」
「意思就是她们俩已经打进佐拉的驻军司令部了吗?」
「大概吧。」
克洛姆闻言,忍不住神情无奈地苦笑起来。
「她们也太乱来了。」
「你讲那什么话,5年前你明明就更为难她们俩不是吗?」
「嗯,也是……啊,若是这样的话,也可以让我顺便写封信给珐拉与伊莉雅吗?」
「是没关系啦……有什么事吗?」
「嗯,算是吧。」
面对露出若有所思神情的克洛姆,尤丝蒂娜微微侧头感到不解。
尽管很好奇他找珐拉及伊莉雅究竟有什么事,但当下仍有必须先说清楚不可的大事。
「那么,就先确认一下克格诺斯会谈的细节吧。克洛姆,老实说出你的想法,这次的会谈,你认为会演变成何种状况呢?」
只见克洛姆顿了一顿,接着才缓缓开口表态。
「我认为大概会变成有点麻烦的局面。倘若处理不当的话,甚至有可能被对方指控是格兰斯坦迪亚故意提出不合理的刁难要求。」
「怎么说?」
「我方手上缺乏针对海贼骚动一案的有力证据……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我们不是有俘虏可供作为证据吗?」
「不,我们没有可以证明他们确实是利基亚海军的物理证据。因此很遗憾的,利基亚撇弃这群俘虏的可能性极高。如果可以取得他们确实是利基亚海军的证据,那我方便能占有压倒性优势了。」
「这……困难重重啊。」
面对脸色凝重的尤丝蒂娜,克洛姆则是展现出依旧泰然自若的神态转移话题。
「话说尤丝蒂娜公主,我是否也能陪同出席这场会谈呢?」
「当然,若少了克洛姆的三寸不烂之舌,要扭转劣势可说是难上加难啊。」
「……您这是在夸奖我吗?」
「当然是在称赞你,克洛姆要以我的专属选任辅佐官身分同行。」
「哎呀呀,我还真是从打杂的升官三级跳了呢。」
听见克洛姆半开玩笑地如此回答,尤丝蒂娜也同样打趣般地回了一句。
「接下来要你处理的事情是杂物……攸关国家存亡的杂务。」
「原来如此……遵命。」
内心只剩这一丁点儿还能如此谈笑风生的从容气度了。对尤丝蒂娜而言,那或许是因为有个值得信赖的人近在身边的缘故吧。面对即将到来的克格诺斯会谈,整座皇宫都笼罩在一股紧张的气氛之下。
这场克格诺斯会谈,将会谈论到格兰斯坦迪亚皇国与利基亚宗派国今后的局势。
任谁都明白这是一场会大大左右国家未来前途的会谈。正因如此,皇宫内才充斥着一股由小心谨慎与紧张情绪交织而成的气氛。
 楼主| 发表于 2016-3-18 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克格诺斯会谈

以收下国皇诏书的达克特皇太子及尤丝蒂娜公主为首,包括旗下共计500名骑兵在内的大队人马,一路浩浩荡荡地挥军前往于利基亚宗派国举办会谈的场地,也就是位于克格诺斯谷南方的城市。
由于会谈地点在利基亚领土之内,同行士兵均面带明显的紧张神色。只不过就国际情势的力量平衡来看,利基亚方面在此阶段囚禁或暗杀皇子等一行人的可能性颇低。即便如此,大军仍是小心翼翼地在利基亚领地内推进。
而此次会谈也以第三者机关的名义,另外邀请到拉托鲁格国的驻外大使——燕修,以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的国务外交官——帕多玛•拉裘肯连袂出席担任调停官一职。除了针对两国所提要求及维持和平的相关事宜进行仲裁之外,当两国确定开战之际,他们也必须审查大义名分的依归。
于是达克特皇太子一行人押着沦为俘虏的千夫长道格拉斯•拜昂及副千夫长陆毕尔•列桑,赶赴会谈地点。
当然,在这当中亦可见到身为尤丝蒂娜侍从的克洛姆及露露。至于佣兵盖杰尔•浦利埃摩斯的话,则由于这场会谈没他的事,因此便让他留在福格罗港待命。另外,菲芙妮斯•麦克昂似乎也跟着这旗下500名骑兵一同行动,而她的任务则是监视道格拉斯等一班俘虏。基于上述理由,分属不同单位的克洛姆与菲芙妮斯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讲到话。
一行人由皇都席奥尼亚搭乘*国司船渡海抵达福格罗港,登陆后再骑马向东前进。(译注:国家指派的船舰。)
由于所有人都是骑马,并未安排任何步兵,因此每天都能争取到相当长的移动距离。
大约再两天左右就会抵达两国预定的会谈场地了。行军至此时,克洛姆与露露一同坐在随地设置的简易式帐篷一角吃晚餐,这时收到了尤丝蒂娜欲召见他的通知。
于是克洛姆提前解决晚餐,与大口啃着圆面包的露露一同前往尤丝蒂娜专用的帐篷。
「欸欸,克洛姆啊。」
「嗯?」
「公主为何动不动就要找你呢?」
「这个嘛,大概代表着无论是好是坏,她都很信赖我的意思吧?」
「可是,偶尔也只是纯粹要你充当聊天对象而已耶。」
「嗯,但我认为那样其实也不错就是了。」
「为什么?」
「公主是个很容易把事情憋在心里头的人,有时候也必须帮助她排解这些心事不可。」
「你是在讲排泄物的事吗?」
「……露露,你喔……」
就这样聊着聊着,克洛姆等人总算抵达尤丝蒂娜的专用帐篷前面。
跟哨兵知会一声之后,便获准进入帐篷。
「唷,晚安啊,尤丝蒂娜公主。」
只见坐在办公桌前观看书信的尤丝蒂娜抬起头来回应。
「啊,是克洛姆啊?不好意思啊,这样找你过来。」
「没关系,反正是每天晚上都会发生的事嘛。」
「……唔。」
稍稍鼓起脸颊的尤丝蒂娜起身来到克洛姆身旁,接着仿佛在意周遭目光似地左顾右盼一番之后,这才压低声量,将脸凑近克洛姆的耳边说道:
「话说克洛姆,关于后天的会谈……你打算如何进行呢?也差不多该透露给我知情了吧。」
「这个嘛……」
就在克洛姆准备开讲之际,帐篷外的士兵突然放声大喊。
「达克特皇太子驾到!」
将脸凑近讲起悄悄话的尤丝蒂娜,连忙从克洛姆身旁退开,而达克特也在同一时间踏进帐篷。
「唷,我亲爱的妹妹。嗯,你又在跟克洛姆聊天了吗?」
只见尤丝蒂娜换上一张平静表情回应达克特的询问。
「是的,我想针对即将于后天举行的两国会谈,跟克洛姆交换情报……」
「嗯,话虽如此,每天晚上都有男子潜入公主的帐篷,这风声若传闻开岂不是很不体面吗?」
此时,人在一旁待命的克洛姆简短地嘀咕了一声。
「基本上还有露露在场就是了……」
「哎呀,是我失礼了。」
「嗯,不必在意……唔。」
克洛姆轻轻压住不知正确应对方式的露露的头。
「话说达克特皇太子,我才想请教您挑这种三更半夜的时段前来有何贵干呢?假使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再稍微享受一下与公主幽会的乐趣就是了。」
「这、克洛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你!?」
见克洛姆被尤丝蒂娜打了一下,达克特皇太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呵……你们两个实在是……」
达克特虽然是边说边笑,双眼却旋即透射出一道扫尽现场欢乐气氛的冷徹目光。
「克洛姆,我想麻烦你处理一件有点棘手的差事。」
「什么差事呢?」
「为了掌握敌方战力,你能出任斥候一职吗?」
「……斥侯吗?」
出自达克特口中的这句话令克洛姆眉头微微一皱,达克特则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嗯,为了获知利基亚的战力,我希望你能动身去侦察一番。目的地为巴哈马湖。」
那是一座巨大的湖泊,由此地北上后,穿越克格诺斯谷方能抵达。巴哈马不仅是军事据点,更有许多民众居住在其中,号称是利基亚境内规模第二大的都市。
「假使今后准备开战,就无法轻易派遣斥侯潜入利基亚收集情报啰。」
「所以您要我趁现在去侦察敌情?」
「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熟知山林地形,要避开街道暗中进行侦察应该也不成问题才对吧?」
这点当然不成问题,但却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
「我……没办法在会谈开始前赶回来喔。」
没错,即便从此地策马全力奔驰,光是来回就得花上整整两天的时间。如此一来自然无法参与会谈。
但达克特脸上却浮现出丝毫不担心此事的从容神情。
「我可不是刻意不让你出席会谈喔。」
「……您的意思是?」
「现在连利基亚也因情势紧张而导致戒备变得较为森严,对吧?我总不能将侦察现今敌方阵地的重责大任,交代给一般士兵去执行吧。」
达克特边说边侧目瞥向露露。
「看样子父皇似乎也认同你们的实力。虽不知究竟是基于何种理由而使旁边那名小女孩心生畏惧,但父皇当时的那种神态可说是极其罕见。」
面对愉快地笑了出来的达克特,露露脸上顿时浮现出微微皱起眉头的诧异表情。而达克特则是瞥了露露一眼之后,便将目光移回克洛姆等人身上。
「明知是很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对象,却仍如此加以重用。代表克洛姆与你那名小妹都具备这样的身价,因此我要你们做出相对应的贡献。我已经替你们备妥皇都屈指可数的骏马,尽管使用吧。」
预定要出战的军团,现在确实就驻守在巴哈马湖一带吧。他们同时也会采取高度警备,对周边环境提高警觉才对。要担任斥侯深入敌阵侦察对方战力,确实没那么容易。
「那就拜托你啰,克洛姆。」
达克特话一说完,随即掉转脚步走向帐篷出口。接着他一边伸手拨开帘幕,一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过头来说道:
「还有,你必须设法及时赶回来参加会谈。实际上,若少了你在场,我方绝对无法对利基亚提出如此不合理的条件。」
面带笑容留下这句话之后,达克特就此离开帐篷。尤丝蒂娜目瞪口呆地目送兄长的背影逐渐远去,一旁的克洛姆则是边轻抓头发边叹了口气。
「……这位皇太子还真爱强人所难呢。」
尤丝蒂娜闻言,随即一脸担忧地走到他身边。
「皇兄要你在会谈开始前赶回来……真的有可能办到吗?克洛姆?」
「照常理推断,几乎是不可能吧。」
「难道这就是皇兄的目的?他在打什么主意?」
克洛姆对神情焦虑的尤丝蒂娜轻轻摇了摇头。
「不,那肯定只是个考验吧,想测试我究竟有没有办法化不可能为可能。尽管早就明白这点,但皇太子的个性果然满讨人厌的呢。」
「别这样说啦……即便如此,他仍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皇兄啊。」
「哎呀,是我失言了。话虽如此,就算我现在立刻启程,动用密技完成使命,大概也只能中途参加会议就是了……」
「密技?」
「啊,这点请尤丝蒂娜公主无须放在心上。您该在意的,就是设法拖延与利基亚会谈的时间,请先作好心理准备。」
只见尤丝蒂娜微微低头,显得有点怯懦地嘀咕了一声:
「……凭我一己之力又能拖延多久呢……」
克洛姆面带笑容,对一改平常坚强表现的她如此说道:
「总之不管怎样,前往巴哈马湖进行侦察,绝对是打从一开始就非做不可的事情啦。」
「可是克洛姆,单凭我自己一人……」
「没问题的,您的成长令人刮目相看,甚至远远超过我5年前的想像。」
「没、没这回事。」
尤丝蒂娜一被夸奖,就立刻露出害羞神情。然而,克洛姆却接着对她提起当下该担心的重点。
「利基亚宗派国企图推卸掉海贼一事的相关责任,将整件事情归咎于格兰斯坦迪亚故意找碴,借以挑起两国战争……届时对谈大概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吧。如此一来,格兰斯坦迪亚自然会被贴上反派标签。」
「是关于大义名分的问题,对吧。」
在战争这回事上,大义名分是很重要的。对于实际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士兵们而言,「为何而战」可是再重要不过的一个问题。倘若是因为私利、私欲或无聊透顶的理由而开战,可能就会遭到家臣或部下暗算。最糟糕的状况,甚至有可能导致国内四分五裂,进而引爆一发不可收拾的内战。
更进一步而言,大义名分不够明确的另一个损失,就是对外交造成相当严重的负面影响。
「虽说一切端看交涉的走向而定,但搞不好格兰斯坦迪亚很有可能会单方面被断定成反派吧。如此一来,拉托鲁格国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或许也会跟着介入。最糟糕的状况就是上述两国也决定与利基亚势力联合……」
「即便结果并非如此,对屈居劣势的格兰斯坦迪亚而言,也只会是祸不单行的局面。」
「是的,因此请您不要轻易就被对方的说词压倒,尽可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假使一切顺利的话,我会备妥手段赶赴对谈会场,足以推翻利基亚企图装蒜的说词。」
「真有那种东西吗?」
「……我必须说『假使来得及的话』就是了,也有可能会来不及。总而言之,在我抵达之前,便有劳公主设法拖延会谈了。」
「——嗯,我明白。争取时间,对吧。」
像是一扫方才挂在脸上的怯懦神色一般,尤丝蒂娜以强而有力的语气做出回应。
「秉持这股志气就对了,尤丝蒂娜公主。此外,假使对谈进行方向不出我所料的话,那应该就有办法拖延到时间才对。」
「该怎么做才好呢?」
克洛姆将争取时间的诀窍传授给发问的尤丝蒂娜之后,便开口叫了忙着啃圆面包的露露一声。
「好啦,露露。我们赶紧出发吧。」
「嗯。」
语毕,克洛姆带着露露准备离开帐蓬。
「克洛姆啊。」
被尤丝蒂娜叫住的克洛姆转过身子,只见手捂胸口的尤丝蒂娜露出担忧神情,视线更是游移不定。
「……那个……可别太过勉强自己喔。」
「哎唷,尤丝蒂娜公主,您这是在担心我吗?」
「哼,我才没有在担心你。想也知道你当然有能力化解这种程度的难题,只不过……」
「?」
「……千万别乱来。克洛姆你有点太拼命了唷。」
这句话逗得克洛姆面带微笑做出回应。
「您也一样别太勉强自己啰,尤丝蒂娜公主。」
只见尤丝蒂娜瞬间睁大双眼,小声地「……嗯」了一声,同时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
载着克洛姆及露露的骏马快步飞驰于夜色之中。两人先顺着街道赶路至半途,再绕过可能布有哨兵的克格诺斯谷进入山区,随后一直沿着只能称作山路的简陋路径快马加鞭。高挂天际的皎洁月光照亮山路,使他们这一路上都没发生走错路的状况。
等到黎明破晓之际,他们已顺利抵达巴哈马湖周边。
巴哈马湖是一座位在福格罗港东北东方向,四面群山环绕的巨大内陆湖泊。由群山涌流而出的河水形成这座湖泊,周遭一带的农业、渔业及放牧业都相当盛行。此外,又同时兼具流通路线的机能,因此贸易经商的往来也十分活络。
克洛姆从山中放眼眺望在巴哈马湖南岸拓展开来的敌军驻扎地。
敌军井然有序地架设了大量帐篷,到处都可看见炊烟袅袅窜向天际。在驻扎地入口附近,有个停放了许多辆巨大四轮台车的角落。那是若单靠人力,起码得派出20人联手才有可能拉得动的巨大台车——辎重车。
辎重车的主要目的,便是载送食粮物资。在街道整备完善、国民人口偏多的利基亚,其辎重车的货架构造远比格兰斯坦迪亚来得更为宽敞且结实。用途就是在那款四轮车上头堆满粮食,再安排多数人力拖行。反之,格兰斯坦迪亚的辎重车尺寸比起利基亚版可说是小了好几号。这是因为格兰斯坦迪亚国内山岳地带居多,道路宽度较为狭窄,以及驾驭两头军马拖行辎重车已成了惯例等理由所致。
而看见这些利基亚辎重车的克洛姆,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那就是相较于军团规模,辎重车的数量显然不够多。
克洛姆边思考边转眼望向其他地方,随即发现一个正在保养装备的集团。该集团所保养的是头盔铠甲等防具类装备,但上述装备却全都是皮革制品。当然,绝大多数步兵都身穿皮革防具,而利用铜铁等金属材质打造而成的装备则几乎都在干部们的身上。但是不管再怎么观望,都没能发现对方有准备这类铁制装备的迹象。
「……原来如此,上上下下全都是轻装出阵吗?」
至此,克洛姆大致理解到敌人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大概就是藉由换穿轻装来提升行军速度吧,也就是所谓的强行军。
而在明了到对方是一支轻装强行军旅之后,接下来最大的问题在于敌方战力——换言之,就是他们究竟动用多少兵力准备侵略格兰斯坦迪亚。
光从乍看之下所扫视到的帐篷数量加以判断,便晓得驻扎地那边的兵力至少超过10万以上。愈能推敲出敌方军力的正确数量,我方就愈有办法规划出适当战略。说来也很简单,通常的计算方法就是藉由帐篷总数逆推兵力。但倘若采取这种方式,恐怕就无法及时赶回参加尤丝蒂娜亦有出席的会谈。
(……好啦,也差不多该动用密技了。)
如此心想的克洛姆,转头望向一旁的露露。她正在啃着拔掉芒刺的仙人掌。
「露露,麻烦你告诉我……从这边到那边的范围里头总共有多少人。」
克洛姆边说边伸手指出口中所说的范围,露露随即心不在焉地凝视着他所指的方向。
「唔〜〜………………有147781条生命在那边移动。」
只会映入她眼中的生命烛火摇曳着火光。她的能力瞬间就能加以分辨出来。
因为她身怀超越常人的神眼,才能办到这些事情。
听见她的回答,克洛姆手抵下巴陷入沉思。
(约15万吗……果然军力相当雄厚呢。)
尽管原先早有预测,但在预测化作确信的同时,克洛姆也得以进一步预料到利基亚宗派国的盘算。动员15万大军,代表事态非比寻常。光是从巴哈马湖进军至皇都席奥尼亚,就必须砸下难以想像的庞大国家预算了吧。换句话说,利基亚并不是准备打长期抗战,而是企图以短期总力战的方式攻陷格兰斯坦迪亚。
此时,克洛姆突然注意到一只在上空盘旋的大鹰身影。
(……那只鸟是……)
就在克洛姆目光锁定那只大鹰之际,露露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动静似地大吃一惊。
「克洛姆,有人来了。」
克洛姆连忙压低身子,观察周遭的状况。虽说是为了侦察敌方战力,但两人可能太靠近敌营了。他侧耳捕捉来者气息。
他希望能避免与敌人有所接触。但若不慎接触到敌人的时候,有两件事情绝对不能做。
第一就是丢掉自己的性命。
第二则是动手杀死敌人。
保住自己的性命,并不是为了顺利完成任务。而是自己一旦丧命,将会导致许多关于自身的情报落入敌人手中。为了防止这种事态发生,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而杀死敌人的举动也隐含着相当多风险。
假使遇见敌人而出手诛杀的话,会导致对手的尸体、血迹及战斗的痕迹遗留在现场。
自己在何时、何地、调查何事等情报也会跟着一同曝光。
那就形同主动告知敌人,是哪一国的斥侯前来调查什么事情。对方也会更进一步提高警觉,转而采取其他作战方案。如此一来,派出斥侯前来侦察的行动将完全失去意义。
就一名斥侯而言,那简直就是三流以下的举动。最好是别被任何人发现行踪,退而求其次就是即便遇见敌人也不要闹出人命。
因为倘若仅止于遇见敌人的话,还可以灌输错误情报给对方,以收扰乱军情的效果。
克洛姆一边考量在敌方阵地被发现的可能性,一边努力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现场。
「露露,我们得回拴住马匹的地方啰。」
「嗯,可是追赶过来的人离我们很近喔。」
在露露的视野之中,大概能清楚看见追兵的生命烛火吧。克洛姆开始苦思逃亡路线,再这样继续往前走,将会抵达陡哨的悬崖边,而登上这座悬崖形同自寻死路。但假使沿着悬崖往南走,便可进入茂密险峻的森林。只要能够抵达森林,就有办法甩掉敌人的追击。
(若能设法在不被追上的状态下抵达森林的话……)
克洛姆一边如此心想,一边与露露加快脚步赶路。
然而世事终究无法尽如人意。就在差不多快抵达拴着马匹的森林之际,克洛姆明确地察觉到追兵气息变得愈来愈浓厚了。
(果然还是无法摆脱追兵吗……)
内心如此断定的克洛姆牵着露露的手躲到岩场后方。隔没多久便看见追寻克洛姆的气息而来的利基亚士兵们抵达现场。
「人跑哪去了?」
看似率队兵长的男子,面露焦躁神色窥视周遭的状况。
即便躲在这片岩场的后方,迟早也会被对方发现吧。领悟到这点的克洛姆……
「静静躲在这里,不要乱动喔。」
他小声如此吩咐露露,随即解下腰际的山刀摆在地面,接着主动从岩场后面跳了出来。
「唷,各位军官大人好。」
看见克洛姆突然现身的利基亚士兵们纷纷拔刀出鞘,流露出浓浓的戒备神色。
试图抢在对方开口之前先掌握对谈主导权的克洛姆出声说道:
「你们在找人对不对?」
面对刻意以平易近人语调开口的克洛姆,利基亚士兵们全都表现出一副诧异的态度。
「没错,有人在巴哈马湖周边收集情报。」
「那该不会是两人组吧?」
由我方主动提供正确情报,不掺杂拙劣的谎言。这是赢得对方信任的最重要关键。
「……没错。一个大人加一个小孩……人应该还在这附近才对。」
「我有看到他们喔。」
「……哦。」
对方仍旧怀疑克洛姆就是斥侯,这是理所当然的。在追寻气息而来的地方碰到人,想不起疑心也难。
既然如此,就有先下手为强,将疑惑焦点转向他处的必要。
「啊——…………他们跑哪去了呢……我突然有点想不起来耶。」
克洛姆故意装模作样地表现出一副思考的样子,交抱双臂喃喃自语。想也知道绝对无法单凭这招就洗刷掉扣在自己身上的嫌疑,接下来还需要再加把劲。
「话说队长大人啊,有事好商量嘛。」
克洛姆刻意展露装熟的态度,主动挨近对方。
「其实我啊,现在是在前来巴哈马作生意的回程路上啦,只是我不小心玩过头了,」
「……哦。」
「连店铺的钱都挪用下去了……所以啊,只要一点点就好啦,假使军官大人愿意给我一点赏金的话,我应该就能想起他们往哪逃跑就是了……」
只见士兵一边晃动曲刀刀锋,一边对克洛姆发出魄力十足的怒斥声。
「少在那边废话连篇,快点给我想起他们逃跑的方向。」
「他、他们往那边跑了啦!」
克洛姆边佯装出吓破胆的模样边唰地竖手随便一指,接着又开始催促兵长。
「喏,我都告诉你了。欸,只要一点点钱就好啦,即便只是银币也没关系啦。」
「啰唆啊!给我闭嘴!」
克洛姆见状,又继续对面露厌烦神情的利基亚兵出招。
「好啦好啦,不然这样吧,我沿途也有行经福格罗港,就连同那边的情报也一并提供给你们。所以,拜托你们稍微给我一点奖赏好不好?」
「……福格罗港的情报?」
利基亚兵的表情产生十分明显的变化。
「没错没错,就是我从福格罗港那边行经街道时所得到的情报。欸,连这些情报也提供给你们,只求你们赏两枚银币给我就好啦。」
克洛姆话一出口,士兵随即露出沉思片刻的表情。
「…………说。」
看样子似乎是上钩了。
「我才不说咧,你们先给钱再说。」
「少在那边废话,快给我说!」
兵长边说边竖起曲刀刀尖指向克洛姆,克洛姆装出吓得浑身发抖的模样。
「不、不要!在还没收到钱之前,我绝对不会讲……」
话才讲到一半,利基亚兵已经一拳狠狠地轰中克洛姆的脸。
「我再讲一次,说!你再不说的话,下一次挨的可就不是拳头啰。」
士兵语带威胁地高举曲刀,克洛姆登时吓得缩成一团。
「好、好啦好啦,我说就是了。」
「哼,打从一开始乖乖听话不就得了吗?」
「要从福格罗港走到巴哈马湖,途中不是有座克格诺斯谷吗?」
「嗯。」
「在那一带,有一大群看似格兰斯坦迪亚的骑兵队人马喔。」
「有多少人?」
「我、我哪知道啊。总之满山满谷就是了。照那样子看起来,大概不止1、2万之谱吧。害我没办法利用街道移动,去程跟回程都只能走这种简陋山路。要不然我才不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喏,我都讲完了,快给我银币啦。」
「…………」
只见兵长一把推开死命要钱的克洛姆,并对其他士兵发号施令。
「人往那个方位逃跑了,赶紧追击。别放他们离开。」
「喂,你给我等一下!这跟先前讲好的不一样吧!快给我钱啊!」
「啰唆!我就当作没见到你,现在立刻给我滚!」
「那样我会很伤脑筋啊!钱!快给我钱!」
克洛姆拼命抓着兵长不放,谁知兵长却狠狠地一把推开克洛姆,同时对他投射出一道锐利目光。
「够了,烦不烦啊你!这么想成为刀下亡魂是不是!」
利基亚兵语带恐吓地如此一吼,克洛姆顿时装出浑身发抖的模样往后倒退。
为了逃避追查而推拖搪塞的人会启人疑窦,不过死缠烂打的人反而会令人敬而远之。这是很简单的人类心理,但在紧要关头却能发挥相当确实的效果。
实际上,利基亚士兵们也全都乖乖地朝着克洛姆伸手所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好啦,大功告成啰。)
克洛姆内心一边如此心想,一边目送飞奔而出的利基亚士兵们离开现场。等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克洛姆总算才转身回到露露躲藏的岩场后面。
接着映入眼中的物体令他忍不住大伤脑筋。
「………………露露,那是?」
「嗯,我担心克洛姆搞不好会被砍杀,所以……」
只见一头黑色山犬窝在如此说道的露露身旁待命。露露她召唤了魔兽。大概是心想一旦克洛姆危机临身体,就打算命令它出击吧。
魔兽缩起它那庞大躯体,与露露一同躲在岩场后面。
还真亏它没被发现呢——克洛姆边想边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你先让那只魔兽回去吧。」
「……其实啊……」
语毕,原本面无表情的露露脸上浮现出几分困惑神色。
「怎么了?」
「它不肯回去。」
「啥?」
「这孩子不肯回去啦。」
「吼。」
面对发出低鸣声的魔兽,克洛姆又再次感到伤透脑筋。
而露露则是一边抚摸巨大魔兽的腹部——
「毛茸茸的说。」
一边表达着某种不明主张。就像是小孩子捡到一只小狗,开口询问可不可以带回家饲养的意思。但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所在。
「它为什么不肯回去?」
「谁知道。」
听露露一如往常地简短做出回应,克洛姆再次皱起眉头。
可以联想到的有几个原因。
第一,就是她本身的力量变强了。因此身为其召唤兽的魔兽力量也同样获得提升,若这样联想就很合情合理。露露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再也无法压制在体内的境界。
而最重要的问题是——为何露露的力量有所增强?
(虽然有几个可能性……不过立刻做出判断似乎也太过冒险。)
根据山神所传授的知识,克洛姆心中有了几个可能的揣测。
但这些揣测都不足以辨清事实真相,大概还是只能先静观其变吧。
「知道了,既然它不肯离开,那也只能带它一起回去了。」
「这样啊。」
「……总之称它魔兽好像也不太妥当,你就替它取个名字如何?」
「……名字?」
只见原本若无其事的露露突然面有难色。
「名字……名字……」
她很罕见地表现出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任由双眼视线四处飘移。看样子露露似乎不太擅长「取名字」这类带有创造意义的行动。
克洛姆没办法,只好从旁替露露解围。
「在取名字的时候,有时会抱持着希望孩子长大能成为何种人之类的心愿来取名。例如希望孩子可以像某某人一样强壮、或者像某某人一样美丽等等,会把这类期许包含在名字里头。」
话一说完,露露随即像是心领神会一般露出开朗神情。
「那,就叫小桃!」
「?……小桃?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它能变成桃红色。」
(这期望铁定无法实现。)
想归想,克洛姆却没有脱口讲出真心话。毕竟期望就是期望。
「既然露露你如此期望,那即便叫它小桃也没关系就是了……」
「嗯,小桃!你就是小桃!知道了吗?」
「嘎呜。」
魔兽精神百倍地如此回答。露露一边轻轻磨蹭它的鼻头,一边反覆叫着它的名字。
克洛姆则是一边看着兴高采烈的露露,一边连忙在脑海中规划赶赴会谈场地的最短捷径。

12名利基亚贵族并排坐在会谈场地之内。
面对错开时间、较晚抵达的达克特皇太子及尤丝蒂娜公主,可以感受到利基亚贵族们充满着紧张与焦躁的气息。
双方隔着桌子面对面而坐,代表拉托鲁格国的驻外大使•燕修,以及来自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的国务外交官帕多玛•拉裘肯等两人,则以调停官身分坐在主位。
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及利基亚宗派国两国代表在这场会谈当中的发言正当性,便是由这两位负责判断。倘若发言缺乏正当性,将很有可能与全世界为敌。只是话虽如此,一旦表现出怯懦的怕事态度,又会被对方趁机占尽便宜。
这点对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及利基亚宗派国双方而言都一样。因此,一股凝重的紧张气氛彻底笼罩住在场所有与会人士。
尤丝蒂娜展现出堂堂正正的态度,面对来势汹汹的利基亚十二贵族。
等到双方打完招呼,准备切入正题的阶段,拉托鲁格国驻外大使燕修随即开口说道:
「此次依格兰斯坦迪亚皇国提出的申请,征得利基亚宗派国的同意举办这场会谈。主要目的为促进有益的外交关系,以及维持国与国之间的和平。因此希望双方均能以此为念,进行一场有实质结果的会谈。」
陈述完会谈主旨之后,燕修接着转移目光望向达克特。
「那么,达克特皇太子。请您转述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国皇针对此次会谈所发表的意见。」
「想必诸位均已透过事先寄送给利基亚宗派国的国书内容,获知此次会谈之用意为何。这场会谈将会论及发生在皇国领海内的海贼行为,还望各位理解。」
语毕,达克特起身开始朗读吉尔巴国皇所赐下的诏书,也就是要求利基亚割让部分领土以换回俘虏的文书。朗读完毕的达克特从书信上移开目光,抬头环视在场的利基亚十二贵族。
「——以上便是吉尔巴国皇所赐下的话语,切望利基亚宗派国的诸位能够做出有诚意的回应。」
在利基亚十二贵族针对国书内容发表评论之前,担任调停官的燕修先行发言。
「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达克特气定神闲地做出回应。
「请说。」
「条文内所提及的内容确实无误吗?」
「红海海域频频发生海贼掠夺事件,这应是众所皆知的事实才对。甚至造成了贵国拉托鲁格不惜遣使前来,要求我国出军讨伐海贼的严重危害,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燕修只是微微抽动脸颊,并未表现出更进一步的反应。
「诚然。」
他只简短回了这两个字,便继续等待达克特接下来的发言。
「我想请教的是,像这样对各国造成莫大损害的利基亚宗派国,理应负起何种责任。这种事若是退伍军人所为也就算了,但只要听取我国所掳获的俘虏证言,便可证实这是现役利基亚海军的所作所为。」
达克特此话一出,利基亚十二贵族纷纷面露诧异神情。
其中一名特别人高马大的魁梧男子起身说道:
「请稍等一下,达克特皇太子。」
「怎么了吗?」
「我乃利基亚十二贵族之一的巴尔•杰拉德。有件事情令我耿耿于怀,您方才虽然提及贵国所掳获的俘虏证言……但请问您是否有除了证言以外的证据呢?」
达克特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因为这个问题正巧戳中了格兰斯坦迪亚的痛处。
缺少物证。尽管先前有针对他们设为据点的场所进行搜查,结果却没能发现任何一项可以证明海贼团就是利基亚海军的物理证据。
抓准达克特这个微乎其微的破绽,巴尔接着发言。
「但那称不上是证据吧,反而只是胡言乱语。军规严谨、勇猛果敢的利基亚士兵,绝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海贼行径。倘若那群海贼声称是利基亚海军的话,那就代表他们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刑而漫天扯谎罢了。」
「哦……那么您的意思是说,利基亚与那一连串海贼行为都毫无关连啰?」
「当然,这就是我要表达的意见。」
达克特露出锐利目光,直瞪厚颜无耻地公然讲出虚假供述的利基亚十二贵族巴尔•杰拉德。
「如此说来,贵国完全不打算针对这次的海贼行为负起任何一丝责任啰?」
「没错。要是被贵国这样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们头上,也只会令我等感到十分困扰。再者,达克特皇太子,假设真有此事好了,敢问贵国究竟打算要我国交出什么代价呢?」
「很简单。针对那种恶劣行径所应付出的代价,除了割让巴哈马湖以外别无选择。」
此话一出,只见原先一派从容的利基亚十二贵族瞬间议论纷纷起来。
「真是太惊人了。想不到贵国竟敢提出这么夸张的赔偿。」
「什么地方不提,偏偏提到巴哈马湖。」
「要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纵使海贼骚动真有其事,这个要求也未免太没常识,对我们而言分明就是个天大的侮辱。」
听见利基亚十二贵族你一言我一语地破口大骂,达克特随即怒目定睛一瞪。
「哦……利基亚宗派国不仅对格兰斯坦迪亚,甚至也对往来的周边诸国造成如此严重的贸易损失,却依旧坚持那种说法吗?」
即便面对达克特压倒性的魄力,利基亚十二贵族们仍不见半丝惧色。而代表他们发言的巴尔也立刻反唇相讥。
「哼,所以我从刚刚不是就一直在强调吗?毫无证据便提出此等无理要求,令人不禁怀疑格兰斯坦迪亚是不是别有居心啊。」
双方一触即发。现场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气氛,纵使在场所有与会人士立刻拔剑出鞘也不足为奇。
此时,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的帕多玛•拉裘肯开口发言。
「利基亚宗派国的说词也不无道理。达克特皇太子,贵国有办法提出足以支持方才发言的证据吗?」
「那就有请这两人进入会场……」
达克特边说边弹响指头,在帐篷外面的道格拉斯及陆毕尔等两名俘虏随即被押入会场。利基亚十二贵族们始终面不改色,但可以明显感受到室内空气瞬间紧绷了起来。
被带进会场的道格拉斯及陆毕尔直立不动,神情紧张地紧抿嘴角。达克特转眼望向他们两人。
「这两人是利基亚海军千夫长及副千夫长,他们的证言将会是极其重要的铁证。因此调停官,我要求对他们两人进行神前审问。」
达克特的要求造成利基亚十二贵族全部为之骚然。
所谓的神前审问,是指在神祇面前立下绝不说出虚伪发言的誓约。一旦违背誓约口出谎言,就必须终生背负起叛教徒的污名,同时沦为一个欺骗神祇之人不断自我谴责。更要命的是身为利杰尔教徒的道格拉斯及陆毕尔,日后将再也不准踏上利基亚这块属于利杰尔神的土地。
由于神前审问具备如此惊人的强制力,因此利用在政治场合之际,除了好处之外也会带来不少坏处。因为在去除场面话及谎话的交涉过程中,谈判策略根本毫无用武之地。外交称得上是在场面话、谎话及实话的针锋相对之中,设法赢得胜利的另一种战争形式。
正因为如此,足以强制揭露一切事实真相的神前审问,唯独在特殊场合方能获准采用。
身为调停官的燕修与帕多玛压低声量频频交换意见,等到两人达成共识之后,帕多玛随即起身说道:
「由于本次骚动是极有可能破坏两国间和平秩序的事件,另外也是攸关大义名分依归的事情。因此我等判断此两人的证言绝对不可或缺,故允许执行神前审问。」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只充满一股如履薄冰般的紧张感。
接着身为调停官的燕修对道格拉斯及陆毕尔两人宣告:
「你们两人是格兰斯坦迪亚皇国所传唤的证人,严禁在你们信奉的神祇面前说出任何虚假证言。当知在神祇面前搬弄谎言的行为,就等于是背弃神祇的冒渎行径。」
紧接着燕修语调平静地询问两人:
「那么,我开始发问。道格拉斯•拜昂及陆毕尔•列桑,两位承认犯下这次的海贼掠夺行为,对不对?」
被质问的道格拉斯与陆毕尔只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开口回答。
「……我承认。」
「……我承认。」
「很好。那么,这次的海贼掠夺行为如同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的主张一般,是奉利基亚宗派国的命令而为吗?」
「「……」」
两人沉默不语。面对两人的表现,燕修以冷静的声调再次询问:
「在利杰尔神的尊名之下,绝不容许虚假发言,否则将被视为背叛神祇的行为。你们确定要行使缄默权吗?」
那并非思索该如何回答的空档,而是再明显不过的缄默态度。
但这也等同于肯定了格兰斯坦迪亚所提出的主张。
目睹两人反应的达克特静静叹了口气。
「相信各位都很清楚这两人行使缄默权的理由吧。之所以无法说『不是』,是由于那并非事实所致。而无法说『是』,则是因为他们两人正是如假包换的利基亚海军。」
利基亚十二贵族们个个面露苦涩神情斜视达克特。在这当中,一名看起来格外年轻的女性贵族起身发言。
「我是利基亚十二贵族,瑞布雷利亚家族的娜塔莎•瑞布雷利亚。个人总觉得在达克特皇太子的发言当中,包含了一些单方面的臆测,请问是否能允许我指正一番呢?」
调停官帕多玛点头表示同意。
「我想随随便便都能找到许多关于那两位选择行使缄默权的理由吧。」
「哦,还有什么其他可能性呢?」
「半期雇用兵、预备兵役官等等职位,只要收到军方征调就会出兵,但平常不是务农就是经商,因此要说是隶属于军队也未尝不可。然而一旦在此说出自己是军人,将让事态顺着达克特皇太子的心意发展,进而导致祖国利益受损。这样的理由也能成立不是吗?达克特皇太子。」
听完娜塔莎的说法,达克特面带从容微笑做出回应。
「原来如此,站在贵国的立场来看,确实不无可能呢。」
「诚然。既然尚有其他可能性,请恕我们无法认同达克特皇太子的臆测。」
「那么,也就是说利基亚方面不肯承认他们是利基亚海军啰?」
目前接受神前审问的,只有道格拉斯及陆毕尔两人。但现场气氛却营造出一种宛如其他人也强行受到相同条件钳制的感觉。
娜塔莎目不转睛地凝视了达克特数秒之久,随后胸有成竹地笑着回答。
「是的,这两人所犯下的海贼掠夺行径,与我利基亚宗派国毫无任何关连。」
娜塔莎堂而皇之地撂下这句话,目睹其神情的尤丝蒂娜当场体认到这名女性的觉悟。因为藉由事前对俘虏们展开的侦讯,她已得知当初率领那支海贼团的指挥官就是娜塔莎•瑞布雷利亚。
再这样下去,话锋将逐渐落入利基亚阵营的掌握。如此一来,方才达克特所提出有关俘虏们的行为,其正当性也会变得较为薄弱。
想要改变这种局势,果然还是需要借助克洛姆这股不可或缺的力量。然而他尚未回来,那就只能设法争取时间。假使可以的话,必须尽可能地营造出有利于我方的趋势……
如此踌躇片刻之后,尤丝蒂娜缓缓起身发言。
「利基亚十二贵族的各位,请听我一言。你们目前的所作所为,实乃背叛国民的行径。」
「哎呀呀……格兰斯坦迪亚的美人公主为何突然口出此言呢?」
其中一名贵族以仿佛应付小女娃般的轻蔑语调,对尤丝蒂娜撂下这句冷嘲热讽。
然而,尤丝蒂娜始终不改其正气凛然的坚毅态度。
「请容我不客气地如此明言。诸位如今正准备弃这些身为一介国民、为了利基亚赌上性命的勇士们于不顾,难道这不是悖离人道的举止吗?诸位的神明利杰尔真会允许你们这样做吗?」
此话一出,方才出言讥讽尤丝蒂娜的贵族男子顿时闭口不语。
因为,尤丝蒂娜诘问他们是否真敢在他们信奉的神祇面前说谎。
尤丝蒂娜又趁胜追击似地继续说道:
「现在我国握有身为俘虏的823名利基亚海军,这位千夫长道格拉斯•拜昂,以及副千夫长陆毕尔•列桑也是其中一人。他们都由衷渴望能够重返祖国,而诸位竟打算弃他们于不顾?」
尤丝蒂娜的发言强而有力。如同克洛姆平常的表现一样,尤丝蒂娜转眼逐一扫视在场所有人。被她目光扫中的人,全都一脸尴尬地移开目光。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人试图开口发言。
事情果然如同克洛姆所言,利基亚企图装蒜到底。而对策就是抓准这点让对方感受到良心的谴责,借以延迟会议的进行速度。只要再加把劲,会议应该就会暂时宣告触礁才对。然后只要能够加入中场休息,便可争取到相当充足的时间。
但这个如意算盘却遭到方才流畅地进行答辩的娜塔莎•瑞布雷利亚所制止。
「尤丝蒂娜公主的发言,着实令我等感到刻骨铭心。但我方必须再三强调,此事与利基亚宗派国一概无关。无论您再怎么说,我们也不知该负起何种责任。」
面对毫不犹豫地如此说道的娜塔莎,尤丝蒂娜也不避不闪地做出回应。
「这真的是您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吗?」
即便受到如此强烈的质疑,娜塔莎依旧不为所动。
「这是当然。」
「那么,为何诸位还特地不辞千里前来此地呢?既然主张清白无辜,有劳驾利基亚十二贵全体成员一同前来的必要吗?诸位其实别有用意对不对?」
仿佛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掉尤丝蒂娜的强硬诘问一般,娜塔莎冷静沉着地如此回答:
「我等会特地前来,是为了力保利基亚宗派国的尊严。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倘若企图将莫须有的罪状强加于我国头上,以此为由挑起战争的话,这可说是相当严重的大事。为了维持两国的和平,我等利基亚十二贵族这才团结一致,想要设法阻止这项危机。难道您无法理解吗?还是说,格兰斯坦迪亚又打算搬出其他莫须有的罪名来栽赃我国呢?假使贵国真要如此主张的话,就请拿出无庸置疑的物证吧。」
利基亚十分清楚所谓的物证根本就不存在。因此她非但没打退堂鼓,反倒堂而皇之地抛出这一连串好战的发言。进而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空间,企图一鼓作气趁胜追击。
而大概是察觉到娜塔莎的用意了吧,利基亚十二贵族们异口同声地撂下「拿出证据啊」这句话来逼迫达克特与尤丝蒂娜。
但尤丝蒂娜脑海中早已把这种局面列为可能发生的事态之一,克洛姆先前曾告诉过她会谈局面演变的可能性。而尤丝蒂娜也十分清楚在演变成这种局面之际,应该如何接招拆招。
现在也只能把希望赌在那句话上头——打定主意的尤丝蒂娜,对狂喝倒彩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们断言道:
「证据的话当然有。」
娜塔莎闻言,立刻开口诘问双眼充满自信神采的尤丝蒂娜。
「哦……那就请您拿出证据吧!」
「现在还办不到。」
面对明确地如此断言的尤丝蒂娜,娜塔莎仿佛挨了记冷箭似地无言以对。
而在遭到对方反驳之前,尤丝蒂娜又接着继续说道:
「手持证据的人士目前正在赶来此地的途中。假使无论如何都想看证据的话,那就请诸位稍待片刻如何?」
尤丝蒂娜表面上虽是毫无惧色地如此说道,内心却完全相反。尽管已经用尽包含搜索据点在内的所有手段,结果却依然没能找到任何实际物证。唯一拥有的就是俘虏们的证言。
然而,克洛姆却说他会携带足以推翻这个结果的王牌前来,因此现在也只能相信他的说词。
但心中的担忧之情依旧挥之不去。毕竟他还背负着斥侯的任务,不知能否及时赶回参加会议。考量到时间问题的话,在这种状况下根本就不可能顺便携带物证前来。
尽管如此,尤丝蒂娜仍为了善尽自身职责,彻头彻尾地隐藏住自己内心的不安情绪。而侧目瞥视尤丝蒂娜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们则小声频频交头接耳,因为他们胸有成竹地认定格兰斯坦迪亚不可能找得到所谓的物证。但贵为一国公主的尤丝蒂娜既然都讲得如此斩钉截铁,那么利基亚自然不用说,就连调停官们也无法等闲视之。两名调停官也压低声量,开始讨论是否该插入一段休息时间。
可是即便当真宣布休息,也不能就此感到安心。倘若克洛姆没能在这段期间赶抵会场,也只会被调停官及对方做出『缺乏证据』的判断罢了。
(克洛姆啊……我顶多就只能拖延到这里了……)
尤丝蒂娜因紧张而感到口干舌燥,于是吞了口口水,静静等待调停官们的最终判断。
——就在这个时候。
原本密闭的帐篷入口突然开启,户外的光芒稍稍透射入内。
所有人一同望向入口处。
「打扰了。」
走进来的是一名青年。
利基亚十二贵族纷纷皱起眉头,对着那名进入会谈场地的青年破口大骂。
「你是哪来的家伙!?」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给我看清场合啊!」
另一方面,目睹青年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尤丝蒂娜顿时感到心跳加速。
「…………克洛姆。」
「抱歉让您久等了。」
克洛姆•贾瑞特回来了。
达克特则仿佛认为他理应来此一般,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微笑。
面对利基亚十二贵族众多责骂声的克洛姆完全不为所动,充满气势地踏进会场。
「请原谅我半途才参加这场重要会议。我因故而无法自一开始便列席参与会谈,我是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第二公主专属选任辅佐官,名为克洛姆•贾瑞特。」
一听见这个名字,利基亚十二贵族们旋即紧张起来,目光也变得锐利无比。克洛姆过去曾为军师考夫曼的得力助手,也在第一次利基亚战役末期打响了名号,他们当然会提高警觉。
尤丝蒂娜则马上对克洛姆送出一道视线,示意要他坐到自己身旁。克洛姆则是连看也没看就笔直走到尤丝蒂娜身边。
「虽然还不知双方谈得如何,但根据方才那阵连外头都听得到的声音,诸位似乎反覆提及证据一词……所谓的证据,应该是指针对利基亚海军做出海贼行为的证据没错吧?」
只见利基亚十二贵族的其中一人定睛直瞪克洛姆。
「一点也没错,我们现在正巧就在谈论此事。」
「原来如此,我总算搞清楚对谈内容的全貌了。那么……」
克洛姆转身对调停官燕修及帕多玛鞠躬致意。
「请容我再次为处理国务而迟到一事表达由衷的歉意。为了携带此次海贼行为的证据前来,导致我多花费了些许时间。」
面对轻描淡写地如此说道的克洛姆,利基亚十二贵族全数露出哑口无言的惊愕表情。
看样子他们似乎认定尤丝蒂娜方才的发言纯属胡扯。拖延时间、引导议题偏离焦点,是在这类场合常见的惯用手段。更重要的是,由其态度亦可明显看出,他们抱持着「物证根本就不存在」的自信。
因此,高高在上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们纷纷怒指克洛姆厉声抨击。
「你这家伙,要是你企图用这种信口开河的说词刺探我们,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利基亚十二贵族虽发出近似怒骂声的指责,克洛姆却是相对显得冷静沉着。
「不,我有确切证据。」
「那就拿出来给众人瞧瞧吧!」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状况下,身为调停官的燕修出声制止。
「双方请保持冷静。你叫克洛姆•贾瑞特,对吧?你说你手上有海贼行径是利基亚所为的证据,没错吧?」
「是的,一点也没错。」
「这是很重要的事。帕多玛先生,我想允许他针对此事发言,您觉得呢?」
「我同意。」
「那么克洛姆•贾瑞特选任辅佐官,你可以发言了。」
克洛姆随即抬起头来,面带从容神情起身。
「非常感谢。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跟诸位说明一件事情,就是关于本次海贼骚动的全貌。海贼们组成大规模船团,在红海上展开掠夺行径。」
娜塔莎出声打断他的发言。
「我等早已透过书信获知事件概略。事到如今……」
「那是因为这概略将会变成非常重要的关键啊,娜塔莎大人。」
明明尚未报上名号,克洛姆却叫出自己的姓名,娜塔莎忍不住睁大双眼。
尤丝蒂娜则是屏住呼吸静观两人的交锋。
「其实呢,为了确认犯下海贼行径的俘虏们的证言,在逮捕他们之后,格兰斯坦迪亚曾针对海贼据点展开搜查。」
格兰斯坦迪亚军确实捜查过海贼据点。听说他们在极为狭窄的岸边设置驻扎点,难以想像曾经容纳多达4000人。虽是明目张胆地反覆展开海贼掠夺行径,但由此便可看出他们是相当慎重地掩饰行踪。
「那是一座非常完善的据点,一般海贼真有办法打造出那么出色的据点吗?」
克洛姆接连对娜塔莎提出质疑。
「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知……」
「一点也没错,娜塔莎大人当然应该一无所知才对。」
压根儿没料到会获得对方肯定的娜塔莎顿时面露诧异神情。
「……什么?」
「您应该不晓得在下准备说明的,有关海贼们的真相才对。」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在那座海贼据点里面,我们捜到了可以证明他们就是利基亚海军的物证喔。」
在场所有人全都睁大双眼,将注意力集中至克洛姆身上。当然连尤丝蒂娜也不例外。
毕竟在搜索据点的过程中分明就没找到任何物证。海贼几乎可说是完全没携带半项身为利基亚海军的证据,就这么驻守在该地。
但就在此时,显然可看出利基亚十二贵族们已经心生动摇。至此尤丝蒂娜总算才领悟到他这番言行举止背后有何含义。
克洛姆运用错误情报试图动摇他们的心志。实际上利基亚十二贵族也个个面露难色,身为贵族之一的巴尔更是表现出按捺不住的神态。
「……哦,那就拿出你口中的证据给我们瞧瞧吧。」
「嗯,这是当然。」
克洛姆边说,边高高举起原本挂在腰际的皮囊给在场众人观看。
「这就是证据。」
说归说,克洛姆却完全没有解开皮囊的意思。
只见利基亚十二贵族们仿佛识破箇中玄机一般开口逼问克洛姆。
「喂,快点秀出来啊!」
「为何总是拖拖拉拉的?」
「其实里面根本没东西对吧?还证据咧!要是胆敢眶骗我们的话……」
克洛姆像是要盖过利基亚十二贵族没能讲完的话似地,加大声量说道:
「不,里面确实有证据。诸位或许没能彻底掌握,但既然有多达2万名海贼的话,最起码也能找到一个不小心夹带了军方物品在身上的人嘛。」
错了,尤丝蒂娜暗自心想。这显然是克洛姆说的谎。利基亚海军的士兵总数为4000人,并非多达2万人的大军。
听见这句话的巴尔•杰拉德旋即发出低沉窃笑声。
「呵呵呵……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尾巴……您这话什么意思呢?」
克洛姆茫然地猛眨双眼,只见巴尔宛如要射杀克洛姆似地定睛直瞪着他不放。
「看样子你对军队似乎一无所知,对吧?」
「……您何出此言?在下当然也理解何谓军队……」
「少在那边扯谎!那2万这个数字你作何解释?」
「当然就是指在红海犯下海贼行为的歹徒总数啰。」
克洛姆明目张胆地说出谎言。但下令执行这项作战的利基亚十二贵族,应该比任何人都还清楚这是漫天扯谎才对。或许是因为这样吧,巴尔气焰高涨,像是抓住克洛姆弱点似地准备一鼓作气趁胜追击。
「亏你说得出口。你说共有2万名海贼?又不是一支军队!……我懂了,你这小子为了嫁祸我国,而企图夸大海贼所造成的损害,对吧?」
「不,在下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照常理推断,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总数多达2万人的海贼团!」
「那么,就由在下负责证明,看看假扮成海贼的2万士兵究竟有没有办法躲藏起来吧。」
「哦,你真有办法针对这个天大的谎言提出证明吗?」
「是的,当然可以。」
此话一出,巴尔随即面露冷笑并加强语气说道:
「听清楚了,2万可是相当于军队等级的大队人马。要是有这么多人驻扎在某地,一般而言铁定会立刻被发现才对吧。」
克洛姆则是毫不退让地开口反驳自信满满的巴尔。
「是的,但他们采取每500人分为一小队的编制,再搭配小队之间相隔半里(1.5公里)远的方式躲藏起来。就是因为他们用这种躲藏手法,才导致我国也没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尤丝蒂娜顿觉一股寒意窜上脊梁,因为克洛姆所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尤丝蒂娜不着痕迹地暗中窥视贵族们的反应。只见以巴尔为首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仿佛如获至宝一般,全都一起发出窃笑声。
「呵呵呵……你虽讲得一副足智多谋的样子,但看来有个决定性的谎言已经穿帮啰。」
「……什、什么谎言呢?」
克洛姆微微倒退半步,巴尔见状,立刻露出夸耀胜利般的得意笑容。
「你计算错误啰。你说500人编制的小队以相隔半里间距的形式躲藏起来。难道你想宣称共有40个小队延展成一条长达20里(60公里)的队列吗?想也知道这种事情绝不可能成真嘛。」
「不……我的意思是……这并非不可能。」
「错了,绝对不可能。火山山麓才没那么宽敞!」
那大概只是微乎其微的一时疏忽吧。
「——哎唷?——……您刚刚说了什么?」
克洛姆此话一出,现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另一个证据在此出炉啰。」
在场没人试图继续发言。
只有克洛姆从容不迫地步行其中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
「我并未提及海贼据点的确切位置,寄送给诸位的国书之中当然也没有任何相关讯息。国书上只写着『于红海出没的海贼』这一行字而已。那么,为何您会知道海贼据点位在火山山麓地带呢?」
「………………」
不慎说溜嘴的巴尔脸色铁青,嘴角微微颤抖不止。
「哎唷?您怎么突然闭口不语了呢?请回答我呀。为何您知道海贼据点就在那个地方呢……哎呀,我说错了……这是您打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事情啊。毕竟这是诸位共同拟定的作战嘛。」
克洛姆祭出令人恼怒的口吻,搭配轻蔑的打量视线望向利基亚十二贵族。
此时,方才聚精会神聆听的娜塔莎突然开口回应:
「就算被你抓到话柄,那又如何?」
「哎呀,刚刚这项证据仍让您感到不满吗?」
「哼,没错。我方从刚刚开始对格兰斯坦迪亚提出的要求是物证,并非证言。而你方才不是说你有携带物证前来吗?」
娜塔莎对克洛姆释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令人忘记她还只是个年轻人,可是承受这股压力的克洛姆仍旧面不改色地微微一笑。
「……是的,我的确这么说过。」
「那就请你提出物证吧。」
「……遵命。那么,我先询问旁边这两位几个问题……」
克洛姆转眼望向道格拉斯及陆毕尔所站的方向,利基亚十二贵族的其中一人立刻出声打断他。
「喂,你又要问话啊!我们早已听腻你这小子的闲聊,我们要看的是物证……」
「您说得一点也没错,因此请容我再次确认那两人的名字就好。」
此时,调停官帕多玛像是制止利基亚十二贵族起哄一样,声调平静地敦促克洛姆:
「贾瑞特选任辅佐官,请。」
克洛姆笑着瞄了利基亚十二贵族一眼,随后重新转身面向道格拉斯及陆毕尔。
「那么,请问两位的名字是?」
「……道格拉斯•拜昂。」
「……陆毕尔•列桑。」
「道格拉斯•拜昂先生、陆毕尔•列桑先生是吧,了解。接下来请教在座的利基亚十二贵族,诸位对这两人完全一无所知,对吧?」
「没错,我们不认识那两个家伙!」
「不好意思,烦请各位仔〜〜细地回想一下。他们可是以军人身分赌命报效利基亚宗派国的英雄耶。」
虽说听起来就跟尤丝蒂娜方才表达的意见没啥两样,但克洛姆却给人一种近似开玩笑的感觉。利基亚十二贵族随即像是被这段话激怒一般,各自扯开嗓门大声咒骂。
「我根本连看都没看过那两个肮脏龌龊的贼人!」
「哪来的英雄!竟敢假借利基亚的国号为非作歹,再怎么不知天高地厚也该有个限度!」
「所谓『厚颜无耻』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简直丢尽了利基亚人的脸!」
「不仅当起海贼,而且还假借国号,就算判处死刑都还嫌太过便宜你们了!」
耳闻贵族们的这一连串咒骂,陆毕尔不禁哭丧着脸,道格拉斯则像是几乎快流出鲜血似地使劲咬紧牙关。目睹这幕光景的克洛姆面带冷静神情。
「在下充分明了诸位的主张了,非常感谢诸位。那么,接下来请诸位看到这边。」
克洛姆边说边缓缓解开方才举起的皮囊,从里面取出几张纸。
「…………这!」
利基亚十二贵族全被那几张纸上所写的内容吓得无言以对。
这份资料封面附有『利基亚海军佐拉港军司令部干部一览表』这么一行标题,底下则列出所有干部的军阶及姓名。克洛姆将这几张纸摊开摆在桌面上,刻意竖指沿着纸面滑动。
「哎呀,道格拉斯•拜昂先生的名字出现在这耶。哦,原来是千夫长啊。哇喔,陆毕尔•列桑先生的名字也出现在另外一边了。嗯嗯,列桑先生是副千夫长……」
话还没说完,利基亚十二贵族其中一人仿佛对克洛姆提出的书面资料有异议似地霍然起身。
「谁、谁晓得那份资料……」
不料克洛姆旋即抄起书面资料,对这名利基亚贵族的质疑做出回应。
「哎呀,拜托您可千万别说出这是伪造文书之类的话喔。相信只要看过这份资料的纸质就能明白,这是利用布料纤维制成的纸,而这是利基亚特有的制纸法。再者,盖在这个位置的印章又是什么呢?想必用不着我说诸位也知道吧,这是佐拉海军司令部的军印。我再怎么厉害也伪造不出这个印章吧。假使仍心存怀疑的话,那就请在座负责管理佐拉海军的贵族检阅一下就行啦,只不过届时必须透过神前审问加以请教就是了。」
全体与会人士定睛凝视着克洛姆。克洛姆则是一边露出得意笑容,一边缓缓转身望向两名调停官。
「以上,我便将这份资料提交给两位调停官,结束这次发言。」
优势完全倾向格兰斯坦迪亚这边。现场气氛极其明确地为之丕变,是克洛姆只手扭转了这一切。
由调停官的心证,至提出海贼行径的证据,全都翻盘了。
(……但那份书面资料究竟是从何而来……)
抱持着这个疑问的尤丝蒂娜转移目光望向利基亚十二贵族。
只见利基亚十二贵族个个狂冒冷汗、咬牙切齿。随着海贼行径实乃利基亚宗派国一手策划的事迹败露,如今他们再也无从辩解。不是单方面接受格兰斯坦迪亚皇国提出的条件,就是……
「……没办法了!」
突然起身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之一面带充满愤怒的神色瞪视达克特,企图举手往水平方向猛然一挥。那必定是某种暗号,而尤丝蒂娜也瞬间领悟到那个手势代表什么意思。
对方意欲命令士兵闯进会场,接着大概就是打算杀光包括调停官在内的所有人吧。尤丝蒂娜连忙站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石破天惊的嘹亮怒吼响彻室内。
「住手!」
那声巨响足可撼动四面八方,受到这阵怒吼震慑的利基亚贵族也停止了原本准备高举的手臂。发出怒吼声之人……达克特皇太子就此起身,抽出佩剑直指前方,仿佛发表宣言似地高声说道:
「本太子不准你命令无关之人擅闯议事会场!」
若胆敢在调停官面前采取这种行动的话,将发展成国际问题,而且这不单是仅止于利基亚及格兰斯坦迪亚之间的问题,甚至极有可能演变成连同拉托鲁格国与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也一并遭到波及的大战。整片大陆一旦同时开战,大概会形成一场造成各地陷入混乱、饥荒,以及泥淖化的大战吧。
达克特发出威吓般的怒斥声撂下重话:
「我等是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的大使,以及身怀国皇血统的代表!」
面对这股强大无比的气魄,士兵们全数噤若寒蝉地倒退一大步。
「在我等面前拔剑的行为,就代表你们都明白这等同于对我国兵戎相向,对吧?」
无人回答这个问题,只有一股冰冷的沉默气息笼罩全场。
达克特毫不退缩地再次开口诘问:
「这就是你们利基亚宗派国的回答吗?」
此时,忽闻从会议开始至今都未曾发言的其中一名利基亚十二贵族,边抓头发边如此说道:
「哎〜〜〜〜真是有够麻烦透顶啊。」
这名贵族散发出与其轻佻发言及态度形成强烈对比,令周遭众人完全不敢轻举妄动的压迫感。现场气氛变得有如麦芽糖一般沉重黏腻。
在所有人都不敢妄动的状况下,只见这名有点驼背的贵族一边心不在焉地环视周遭,一边缓缓站了起来。
「是的,一点也没错,利基亚宗派国本来就想拿下格兰斯坦迪亚。为了我利基亚宗派国的理想,烦请太子将贵国土地转让给我国好吗?」
出人意表的一句发言,但这无疑就是利基亚宗派国企图实现的目的。
「我们其实也不想与格兰斯坦迪亚交战啊。只要贵国肯乖乖交出国土,那就没人会陷入不幸。但相信如此一来,太子势必无法接受对不对?」
「废话。」
面对丝毫不为所动的达克特,利基亚贵族脸上浮现出讨人厌的黏腻笑容。
「所以,接下来也只能采用能让彼此理想获得实现的手段了,不是吗?」
利基亚贵族宛如爬虫类捕食猎物似地步步进逼,达克特却是面不改色,只微微扬起嘴角。
「……甚好,正合我意。」
接着利基亚贵族仿佛就是在等待这句话一般,霍然转身面向两名调停官。
「就是这么回事啰,燕修驻外大使、帕多玛国务外交官。如同两位所知,我们利基亚宗派国及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将为了各自的利益发动战争。这当中没有任何足以撼动人心的正当大义名分。是欲望与欲望相互交锋,在人类史上最常发生的那种战争。因此完全不需拉托鲁格国、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两国的介入。毕竟哪一国都没有正义或大义名分可言——以上。」
无视于目瞪口呆的拉托鲁格与史喀尔塔比亚两国调停官,身为利基亚十二贵族之一的此人起身离席。
「好啦,闹剧结束了。我们利基亚宗派国确定要跟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开战了,各位都该立刻回去准备战争啰〜〜」
有点驼背的利基亚贵族轻挥手掌,准备离开现场。其他贵族们也跟着纷纷从座位上起身。
达克特开口诘问这名驼背贵族。
「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贵族只转头望向达克特。
「……贝尔根。我是亚迪克家的长子,贝尔根•亚迪克。你只要记住我是利基亚宗派国中最聪明的人物就好。」
语毕,贝尔根就此迈步离开现场。

结束一连串交涉的克洛姆步出帐篷外后,总算得以喘口大气。这应该可以说是勉为其难地摆脱掉最恶劣的结局了吧。安置在外头等候的露露人跑哪去了啊?如此心想的克洛姆一边左顾右盼地寻找她的踪影,一边回忆双方交涉的内容。
至少成功地避免会议演变成看似格兰斯坦迪亚单方面提出无理要求的局面。一旦事态发展成那样,首先可以肯定拉托鲁格国必会取消同盟契约,改与利基亚宗派国缔结盟约吧。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跟四州邦国之间称不上有紧密的合作关系,因此他本就不太担心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会直接派兵介入战局的事。硬要说的话,骑兵队选择利基亚作为提供粮食支援与物资分配对象一事才是较大的隐忧因素。
就这层意义而言,克洛姆内心确实产生了「被利基亚宗派国的贝尔根•亚迪克摆了一道」的反省念头。明明将现场气氛引导成倾向我方的局面,算准最佳时机提出证据,对方却让这一切就此不了了之。
贝尔根那段毫不遮掩的露骨发言乍听之下似乎显得有些标新立异,实际上却是另有其真正意图。两国要打一场自私自利的战争,因此不需外人相助……他利用这项理论完全排除了其他国家的介入。换言之,就是告知其他两国虽然不必帮助缺乏大义名分的利基亚,但也别对格兰斯坦迪亚伸出援手。
(真是高明的牵制手段……我压根儿没料到他会来这招。)
即便是对其他民族文化具备一定造诣的克洛姆,也无法完全理解利基亚人的思考模式。理由在于西利基亚与东利基亚的文化及种族均大相径庭所致。虽是拥有名唤利杰尔教的共通概念,但特别是居住在高山及沙漠另一边的东利基亚人,他们的思考模式有时真的会令人难以想像。
此时,尤丝蒂娜来到思索着这些事情的克洛姆身旁。
「克洛姆,辛苦你了。」
「啊,尤丝蒂娜公主。不不,在下不敢当。」
而尤丝蒂娜的脸上也带着一张掺有些许安心神色的表情。
(也是啦,毕竟顺利度过了一个天大的难关嘛。)
只见尤丝蒂娜突然像是忆起什么事情似地,顿时换上不悦神情。
「怎么了吗?」
「……克洛姆……你明明很早就赶回会场,但却躲在帐篷外面偷听了一小段时间对不对?」
克洛姆满不在乎地对尤丝蒂娜露出笑容。
「哎呀,穿帮了吗?」
「哼,那还用说。你一眼就猜出根本不知长相及姓名为何的贵族娜塔莎究竟是谁,因此我推测你铁定是躲在外面偷听对谈内容。」
「抱歉,在进入会场之前,我确实是躲在外头观察会谈状况。不过关于娜塔莎小姐的事,我可是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号人物了。」
「什么?你几时认识她的?这可是我头一次听你提起这件事。」
「那是我在利基亚战役期间,伪装潜入敌军领地侦察时的事。当时她还没长大,因此好像是陪同家长学习有关作战的知识。只不过从那时起,她便是一位相当聪明的女性就是了。」
「……………………………你没对人家乱来吧?」
「您所谓的乱来是指什么事呢?」
面对明知故问的克洛姆,尤丝蒂娜顿时气得将头撇向一旁。
「没、没什么啦!……话又说回来,克洛姆。方才那份书面资料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我也一无所知耶。」
「哦……那个证据吗?」
她所说大概是指『利基亚海军佐拉军司令部干部一览表』的事吧。
「既然有那项证据在手,要是你能再早一点提出就更好了啊。」
「哎呀,毕竟得考虑到时机问题嘛。先针对拉托鲁格国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营造出在情感上立于优势的状况后再出招,证据才能发挥出更显著的效果啊。」
「嗯,只可惜克洛姆费尽心血营造出来的状况白白被浪费掉了……」
「贝尔根,对吧……那人的脑袋……确实颇灵光。被他那么露骨地讲出双方没有战争大义名分,连我也束手无策啊。或许该说,最起码他成功回避掉利基亚可能被贴上恶势力标签的状况吧。」
「嗯,原来如此。那么,那份人事安排的书面资料到底是打哪来的啊?」
「喔,是从佐拉港那边取得的。」
克洛姆如此回答,尤丝蒂娜便领悟到箇中玄机。
「我懂了,是伊莉雅跟珐拉,对吧?」
「嗯,其实是……」
话说到一半的克洛姆像是突然被人拉住似地停下脚步,因为有人从背后拉住他的手臂。看见紧紧搂住自己手臂的人物之后,克洛姆顿时噤声不语。
「呀呵——克洛姆,好久不见——」
这个以轻松语调笑着跟自己攀谈的女孩,克洛姆确实很久没见到她了。
「唷,珐拉。瞧你这么活力充沛,真是太好了。」
「嘿嘿〜〜」
名列皇国七圣之一的神偷珐拉,就连克洛姆也不晓得她的本名叫什么。无意谈论自己身世的她,当时是独自一人偷遍皇都大人物们的钱包及值钱物品,为此而声名大噪的一名少女。她的身法飞快,即便碰上墙壁或建筑物等障碍物,她也能像只小动物一样轻松翻越。再加上她不仅偷功了得,还会操纵动物抢夺他人财物。整座皇都的警卫兵们都没人能成功逮捕她到案。
对这样的珐拉而言,最倒楣的就是她在某天锁定了奉尤丝蒂娜之命来到城下町办理事情的克洛姆作为下手目标。在山上长大的克洛姆,当然不可能没注意到紧盯自己不放的可疑视线。尾随者的视线,比熊或狼更不具压迫感。有所警觉的克洛姆将计就计地反将她一军,在她下手摸走钱包的瞬间成功逮到她。
此时的珐拉还只是个年仅13岁的小女孩。虽然一度犹豫该不该放她一马,但克洛姆最后还是决定——该让她在最起码能享有固定三餐的监牢反省一段时间,对她未来也比较有帮助,于是就直接把她押送给警备队处理。只是过不到一个月,就演变成必须要求她为了尤丝蒂娜大展身手的局面就是了。
「欸欸,克洛姆,我有变成熟一点了吗?有没有?」
克洛姆记得她在第一次利基亚战役结束时是14岁,体态跟当时比起来确实成熟多了。但身
高似乎就没啥成长的样子,看起来也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印象。不过克洛姆在这方面倒也很老成,便试着讲出不致令她失望的贴心话。
「嗯,的确应该有人认为你好像还有余地散发出变得相当成熟性感的气息吧。」
「哦哦哦,克洛姆!真的假的!太棒了,托伊莉雅的福,我总算拥有成年女性的迷人魅力了!」
她似乎往好的方向加以解读了。此时,克洛姆听见背后传来一阵不自然的轻咳声。
转眼一看,只见被晾在旁边的尤丝蒂娜交抱双臂,面露不太开心的神情。
「啊——抱歉抱歉。」
「……………………倒是……也没差啦。」
她的表情完全不像没差的样子。硬要说的话,那是一张因为克洛姆不理她而闹起脾气的表情。
此时,看见尤丝蒂娜的珐拉瞬间笑逐颜开。
「哦哦!这不是尤丝蒂娜公主吗!?好久不见啰!」
「……呃,嗯。」
「呜哇——您长大了耶,还记得我曾经抱过您的事吗?」
珐拉笑咪咪地讲出活像亲戚大婶般的寒暄台词。
「有这回事吗……?」
「当然有啰,就是啊……」
珐拉打算继续开讲。感觉珐拉可能会再继续闲聊下去,于是克洛姆一边虚应故事,一边向尤丝蒂娜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关方才那件事的后续,那份资料是珐拉带来给我的。」
「嘿嘿,没错。是我吩咐那孩子送过来的唷。」
语毕,珐拉吹响指哨。只见在上空盘旋的大鹰一听见哨声,随即飞下来停在珐拉肩头。
「提克,辛苦你啰。」
珐拉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饲料喂名叫提克的大鹰吃,见到这只大鹰的克洛姆则有点脸色苍白地说道:
「珐拉。抱歉,我对鸟类……」
「啊,我都忘记了。克洛姆对鸟类没辙……提克,去别的地方玩耍吧。」
话一说完,大鹰同时展翅再度飞向天际,在珐拉的上空来回盘旋。
尤丝蒂娜则是双眼闪闪发亮地仰望着这幕光景。
「原来如此,是获得了提克的协助啊。看样子又承蒙你关照了呢。」
「嘿嘿,谢谢公主夸奖。啊,提克是从以前就陪着我闯天下,但最近我还学会使唤小老鼠的绝活啰。」
语毕,三只小白鼠立刻从珐拉的衣襟缝隙探出头来。
尤丝蒂娜虽是有点吃惊,不过却也被小白鼠叽叽叫的可爱表现逗得笑了出来。
「你变得愈来愈多才多艺啰。这么说来,那份资料是你准备的啰?」
「是的,伊莉雅目前在佐拉港的有力人士手下担任秘书。然后她透过这层关系潜入佐拉港军司令部,以假资料调包真名单回来。附带一提,那份伪造资料是我的作品唷,嘿嘿。」
「珐拉你连这种事情都办得到啊?」
「我双手灵活得很,这种小事难不倒我啦。伪造文书、窜改文书、模仿笔迹、仿制图画等等都有求必应唷!」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技巧,但你表现得很好。这次珐拉你立下大功了。」
「哦?哦?这是奖赏吗?是准备给我奖赏的意思吗?太棒了!」
克洛姆有点看不下去地规劝喜出望外的珐拉。
「珐拉,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欸嘿,了解。」
随后,交互看着克洛姆及珐拉的尤丝蒂娜微眯双眼。
「……话说,你究竟打算搂着克洛姆的手臂到什么时候啊?」
珐拉从刚才开始就紧紧搂住克洛姆的手臂,而尤丝蒂娜对她投射出阵阵带刺目光,谁知珐拉却是一点也不在意。
「当然是直到被克洛姆推开为止啰。」
说完,她堂堂正正地挺起胸部。尤丝蒂娜见状,先是表现出硬把话吞回肚子里去的神情,随后转头望向克洛姆。
「好像是这样喔,克洛姆。」
「您这是在命令我推开她吗?」
「唔……不、不是那样!虽然不是那样……」
「其实从刚才起,她的胸部就一直抵着我的手臂,对此感到幸运的我并无意采取任何行动就是了……」
珐拉闻言,随即嘻皮笑脸地做出回应。
「你在胡说什么啦——我是故意抵着的唷。」
「原来如此,你变得愈来愈机灵啰,珐拉。」
「嘻嘻,你可以再多夸我几句没关系唷〜〜」
听着两人对谈的尤丝蒂娜先是气呼呼地鼓起双颊,随后立刻掉转脚步。本以为她大概会直接离开现场,谁知到了下一瞬间,尤丝蒂娜却突然……
「那、那是什么啊!?」
她一边说出这句话,一边胆战心惊地跑回克洛姆身旁。
在发出惊恐声调如此说道的尤丝蒂娜视线前方,只见拿起红萝卜直接啃个不停的露露——以及跟露露一起行动的巨大山犬现出身影。
公主会受惊吓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呃——……那个是……」
就在克洛姆不知该如何说明而轻抓头发之际,珐拉突然放开紧抓不放的克洛姆手臂,双眼发出兴奋光芒。
「喔喔!好大的狗狗啊——!」
然后,她就这么朝向魔兽……小桃冲了过去,接着纵身扑向小桃,像是尽情享受着它的绒毛一般用脸颊不断磨蹭。这下该如何说明才好呢——如此思索的克洛姆转眼望向尤丝蒂娜,却见她已在不知不觉之间换回沉着冷静的表情。
「……那是可以说明清楚的事情吗?克洛姆?」
「唔〜〜……可能有点困难。」
「这样啊。」
如此回答的她并未表露出明显的不悦神色。克洛姆本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怒气冲冲地说出「我讨厌被人瞒在鼓里」等牢骚话,此时的他突然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怎么了,克洛姆?对于我没讲任性话一事感到不满吗?」
「没有。」
「我也不会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最起码我早已做好觉悟,愿意等到你肯主动开口为止。」
「哎呀呀。您还真是变得成熟稳重多了呢。」
克洛姆搬出装模作样的语调如此回应,尤丝蒂娜也故作姿态地边叹气边笑着说道:
「往后我还得跟你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要是为了这点小事就发脾气,那我的身体会吃不消啊……只是话又说回来——」
「怎么了吗?」
「那只大狗应该不会突然冲上来咬人吧?」
「这是当然。」
「那我会跟士兵们知会一声——只不过啊……」
「还有什么事吗?」
克洛姆一提问,尤丝蒂娜随即侧目偷瞄珐拉一眼。
「……算了,没什么。」
她脸上瞬间浮现出闹别扭般的表情,接着就此甩头转身离开现场。
克洛姆则是一边目送公主的背影远去,一边眉关深锁地搔搔头。
 楼主| 发表于 2016-3-18 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断章 拉托鲁格国中原首都

格兰斯坦迪亚皇国与利基亚宗派国决定开战的消息,直到5月过后才传回拉托鲁格国境内。
璜巽立刻上奏这份报告书,却见执政官们脸上全都浮现出安心神情。目睹他们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璜巽不由自主地展露出严肃表情。
(你们也只剩下现在还可以露出那种恶心的笑容了。)
心中暗自如此咒骂的璜巽离开现场后,随即动身赶往第五公主蕾琳所在的宅邸,为的也是报告邻国已进入交战状态一事。但明明是同一则报告,听完内容的蕾琳表情沉了下来。
不过她仍强打起精神,换上凛然神情望向璜巽。
「我知道了,那就代表这个国家也必须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下一个阶段——这句话指的不是其他,正是为了遴选女帝所举办的仪式。
「大概在这几天内,朝廷就会安排七公主齐聚一堂吧。」
身为五公主的蕾琳底下有两名妹妹。但这两位小妹才年仅10岁及8岁。恐怕只有现年14岁的蕾琳勉勉强强可以成为女帝候选人吧。
而蕾琳上面另有四名姐姐。以身为长女的大公主•蕾玫为首,包括二、三公主在内的三名姐姐为女帝的最有力候选人。唯独四公主蕾妮因体弱多病,无法生育的缘故,所以八成会被排除在候选人名单之外吧。
结果自然是由4名公主争夺唯一的女帝宝座。
或许是想到这件事情吧,蕾琳的表情一点都不开心。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璜巽如此心想。大公主有摄政长•修白这块得力后盾撑腰。辈分较低的二公主及三公主,自然也有不择手段拉拢到的执政官或商人等赞助者。
但五公主蕾琳却没有任何靠山。若想在弥漫着腐败政治气息的宫中拉拢到赞助者,那么自己也非得与腐败为伍不可,这正是所谓的入境随俗。但排斥这句俗话的蕾琳,对政治及对人都始终维持着清廉洁白的心态。然而对置身腐败气息之中的人们而言,蕾琳看起来只不过是个满嘴漂亮话的伪善之人罢了。因此宫中所有人早就已经放弃她了。
蕾琳本身也很明确地体认到这项事实。
璜巽则语气柔和地对她说道:
「蕾琳公主,您完全无需担心周遭的任何事情。」
此时只见随侍在侧的莲娜也低头表明心志。
「小的也在您身旁。还请蕾琳公主放心,成为角逐女帝宝座的候选人吧。」
蕾琳闻言,转头对两人露出和蔼笑容。
「嗯……谢谢,我没有任何像其他姐姐们一样强而有力的后盾,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你们两位而已,一切都拜托两位了。」
「「是。」」
璜巽与莲娜都毫不迟疑地做出回应。对于受到蕾琳心志吸引而宣誓效忠的两人而言,自然无需有一丝犹豫。
(真要沾染腐败的话,只要由我来就够了。)
莲娜大概也跟自己一样抱持着相同信念——这一点,璜巽自然明了。

看样子,仿佛可以顺利参加充满算计及谋略的女帝遴选仪式了。谁知就在女帝遴选仪式即将举行前的某一天,那起事件就如同企图阻挠仪式一般突然爆发。
到了夕阳西下、夜幕低垂,宫殿各个角落都点燃篝火之时。
宫中各个角落都回响着人们的怒吼声及吵杂的跑步声。人在蕾琳宅邸处理文书事务的璜巽抬起头来,此时刚好看见莲娜快步飞冲进来。
「璜巽,你赶紧前往中和殿。」
向来冷静的她,很难得表现出如此明显的紧张神色。
「怎么回事?」
「二公主及三公主手持怀刀互相劈砍……而且,演变成流血事件了。」
「什么!?你再说详细一点!」
「我也不太清楚实际状况,目前掌握到的只有这么一丁点情报。卫兵不准任何人入内,同时也已有相互矛盾的情报甚嚣尘上了。」
「……你有向蕾琳公主报告此事吗?」
「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也对。总而言之,记得暂时先压住消息。」
「用不着你说——」
没听莲娜把话讲完,璜巽已抢先夺门而出。他笔直穿越位于东华门内的庭院,朝宫殿飞奔而去。当他抵达宫殿时,中和殿前方早已被前来看热闹的城内武士们挤得水泄不通。璜巽拨开拥挤人潮,好不容易才钻到中和殿入口处。不料宫廷卫兵竟现身阻挡璜巽的去路。
「现在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我乃五公主蕾琳公主的侍从璜巽,我必须将里面发生的事正确地转告给公主知情不可!」
「……不管来者是谁,我等均无法放行。」
士兵虽然稍稍遭到璜巽的气势所震慑,但他们仍设法要尽忠职守。看来他们似乎坚持不肯放任何人进入察看情况的样子。
(再继续待在外面,情报将会被封锁。根据情况而定,甚至连事实都有可能遭到窜改。)
正因事关重大,一旦事实遭到曲解,蕾琳阵营也很有可能会蒙受无妄之灾。必须趁现在尽可能地掌握相关情报。
(虽然不太想用这招,但也没办法了。)
下定决心的璜巽冲出人群,来到连接中和殿与保和殿的走廊附近。在穿越这道走廊的前方,有一座花草树木排列得相当整齐美丽的明媚庭园,而庭园一角则有一口水井。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璜巽沿着吊桶往井内垂降。在离井底水面上方不远的位置有一条横坑。那是为防紧急事态而挖掘出来的避难用地下通道。在很久以前,从都城设立于此的时代便持续开挖的这条地下通道,宛如迷宫一般既狭窄又复杂。如今只有一小部分的人知道这条通道的存在。
璜巽翻身跃入这条横坑,以匍匐前进的方式推进。他毫不迟疑地沿着错综复杂的狭小通道往目的地前进。
(……就是这里吧。)
一来到目的地——中和殿正下方的位置,只觉有微弱光芒透过木制地板缝隙洒落在头上。
这一带刚好是中和殿内的某间休息室附近。二、三公主若要交谈的话,应该会选择这边作为谈话地点才对——如此推断的璜巽,开始侧耳聆听自头上传来的交谈声。
「据传大公主蕾玫似乎也在场的样子。」
「蕾玫公主平安无事吗?」
「好像受了伤,但伤势并不严重。倒是底下两位公主……」
「嗯,想不到竟会在举行女帝遴选仪式之前不幸丧命……」
「而且,还两人同时丧命呢。」
璜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二公主和三公主死了?)
仅次于大公主蕾玫的两名有力候选人,居然命丧黄泉。感到相当难以置信的璜巽,透过地板上的微小缝隙窥视室内的情形。虽无法看见完整的室内光景,但还是能看出大致的状况。只见到处都留有血花四溅的痕迹,以及两具再无生命迹象的尸骸倒卧在地。
美丽的服装被鲜血染红,由此可看出行凶手法之激烈程度。
大公主蕾玫已被救走,目前正在接受治疗的样子。另外,现在则有一群道士官为了调查事件状况而进入室内,针对两具遗骸开始进行检视。
躲在远处的璜巽凝神眺望两具遗骸,随后察觉到一件事情。
(……脸色不太对劲。)
遗骸明明早已断气,皮肤却还维持着明亮的色彩,活像个气血畅通之人。
当他边心想其中必有蹊跷,边静观其变之际,接着就听见道士官们异口同声地讲出『巫蛊』这个字眼。
『巫蛊』是一种把数十种昆虫或动物放进同一个盒子,让它们自相残杀,再拿剩下的最后一只赢家当作活祭,用以诅咒他人的咒术。
这种咒术因其危险性而被视为禁忌,国内也明文规定严禁施行这种术法。施行巫蛊术之人,照惯例都会被处以极重的刑罚。而胆敢在即将遴选女帝的前夕采取如此危险的举动,此事本身更是特例中的特例。
此时,一股不祥预感猛然窜上璜巽的脊梁。他随即感受到上头蜂拥而至的文官队列后方突然变得格外吵闹。好像是有人来到现场了。
「让开、让开!」
耳熟的嗓声——来人正是摄政长•修白。看样子穿越人潮的修白似乎试图进入室内,接着又听见道士官们拼命出声制止他。
「修白大人,现场相验工作尚未完毕,请您暂且退下。」
「啰唆,这是国家大事啊!」
修白发现两具遗骸后,当初悲痛万分地跪倒在地。
「真是……这真是太可怜了……」
躲在暗处窥视这一幕的璜巽感到不太对劲。因为身为摄政长的修白,是企图拥立大公主蕾玫,进而掌握政治实权的贪官之一。倒不如说,见到这种事态时最想捧腹大笑的人,铁定就是这个男人才对。
(原来如此……是在耍猴戏吗……)
璜巽一边暗自咒骂,一边观察修白的反应。
同时,璜巽也开始思考他演这出猴戏的意图为何。完全属于大公主蕾玫派的修白,刻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这种姿态的行为含义究竟为何。
璜巽立刻悟出箇中玄机。他是试图要让蕾玫远离『巫蛊』的嫌疑。而察觉到他此举意图的璜巽,马上开始担心起蕾琳的安危。
二、三公主同时辞世,四公主因体弱多病而被排除在候选人名单之外,如此一来,下一个可能遭殃的人物自然就只剩五公主蕾琳。修白一派是否也准备对蕾琳动歪脑筋呢……璜巽如此心想。
朝廷恐怕会立刻开始搜索下巫蛊的犯人吧。
甚至也有可能为蕾琳冠上莫须有的嫌疑,以便将她排除在女帝候选人名单之外。
在确认到大致状况,以及文官们的动向之后,璜巽无声无息地准备退离现场。继续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更要紧的是,非得赶紧回到蕾琳身边拟定后续对策不可。
正当璜巽准备沿着原路折返之际,他突然发现一样东西映入眼中,便停下了脚步。
(……咦?)
他看见一张小小的包装纸掉落在通道地板上。倘若只是一般包装纸,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但那显然是一张全新的包装纸。发现此物的璜巽轻轻捡了起来,抬头仰望上方的地板空隙。
(……是从这空隙掉下来的吗……还是……)
璜巽边思索边离开现场。他一爬出水井,立刻快步奔回蕾琳的宅邸。
回到宅邸后,璜巽先向莲娜说明事发经过。莲娜神情严肃地咬着嘴唇。
「这下子事情麻烦了……」
「嗯,蕾琳公主人呢?」
「还在太和殿。」
「虽然有点残酷,但我想还是应该告知公主整起事件的详情才对。然后,再研议接下来的对策……」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开门声,璜巽及莲娜同时转头往后看。
只见强行压抑悲痛情绪,笔直伫立于门口的蕾琳映入眼中。
「……璜巽……莲娜。」
单凭这个表情,就足以察觉到她已获知事发经过。
莲娜立刻奔向蕾琳身旁,扶着她的手回到椅子旁坐下。
「蕾琳公主……」
「什么都不必说了,方才我已从传令兵口中得知事发经过。姐姐们似乎被人咒杀了。」
仿佛隐藏内心痛楚一般,蕾琳的声调显得格外清晰明确。
「接下来宫内可能会陷入一团混乱。璜巽、莲娜,还请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璜巽及莲娜闻言,均当场垂首下跪。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无数脚步声。这阵脚步声停在蕾琳宅邸前面,接着开始议论纷纷。
不会吧……璜巽如此心想。但在这个念头浮现之际,已有多名士兵推开大门,一窝蜂地冲进蕾琳宅邸。
璜巽立刻大声怒斥。
「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五公主蕾琳公主的宅邸!」
「啰唆!你口中的蕾琳公主涉嫌施行巫蛊邪术!所有人通通不准轻举妄动!」
一名士兵如此说道,其余士兵同时开始搜索蕾琳宅邸。
四处翻箱倒柜、拆掉地板、捣毁炉灶。甚至还拆掉天花板、打破墙壁,搜遍室内各个大小角落,简直就是一连串跟盗贼没啥两样的野蛮行径。
莲娜紧紧抱住颤抖不止的蕾琳,璜巽则挺身挡在她们面前。他已打定主意,假使这群无礼之徒企图伤及蕾琳一根汗毛,他就会马上拔剑展开反击。
此时,拆开地板钻到底下搜查的一名士兵大声叫道。
「有了!我找到巫蛊的证据了!」
璜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因为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啊。如此心想的他转头望向蕾琳与莲娜,只见两人也同样面露哑口无言的惊愕神情。
(中计了……)
璜巽旋即了解眼前的事态。这是某人布下的策略,是为了将蕾琳排除于女帝候选名单之外所设下的陷阱。与此同时,璜巽脑海中也浮现出摄政长修白及大公主蕾玫的嘴脸。看样子八成是那两人对二、三公主痛下毒手,再藉由把罪名嫁祸至蕾琳头上的手法,企图一举排除掉所有碍事份子吧。
璜巽手按剑柄,开口诘问看似士兵长的男子。
「喂,下达这项命令的人是谁?」
「啰嗦,我没义务回答你们这班罪人的疑问!」
「那就让我来猜猜看吧,是修白大人及蕾玫公主对不对?」
「你……!?」
士兵长脸上浮现出有点不知所措的神色,而光从这表情便能证实璜巽所言切中要害。
「我答对了吗?你们胆敢再继续冒犯蕾琳公主试试看,我绝对会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即便如此,士兵长仍坚持不肯让步。
「可是我们已搜到巫蛊的证据,站在那边的女人已是一名重刑犯!」
「蕾琳公主是清白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面对毫无惧色的璜巽,士兵长扯开嗓门大吼。
「不可能!明天就会立刻做出判决,施行巫蛊的罪行就是这么重!」
「正因是重罪,才更必须揭穿真正策划了这桩阴谋的凶手!」
「……真正……策划阴谋的凶手?」
目睹士兵长脸上浮现出诧异神情,璜巽察觉到此人一无所知,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既然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如此心想的璜巽,举步走向士兵长。
「没错,就是潜伏在这座宫廷当中的幕后黑手。我会逼他们现出原形。」
「你打算怎么做?」
「我自有对策,因此不准你们再继续冒犯蕾琳公主。」
或许是对璜巽的说词另有想法吧,士兵长默然不语地陷入沉思。
他大概是个刚毅朴实的人吧。在充斥着相互欺骗的谋略及诡计的宫廷内,像这样的人可说是少之又少。
士兵长沉思片刻之后,抬起头来凝视璜巽。
「我等将于明日中午把蕾琳公主带回宫廷覆命,你真有办法在那之前找到证据吗?」
「嗯,我会设法完成使命。」
「但也没人能保证你不会以此为借口,背叛蕾琳公主独自逃亡吧。」
就在士兵长撂下这句话的瞬间,另一处突然传出|阵怒斥声。
「那是不可能的!」
这阵怒斥声的来源令士兵长不禁瞠目结舌。
「……蕾琳公主。」
原先宛如吓坏的小女孩一般紧紧依偎着莲娜的蕾琳,如今竟跨出坚定步伐,带着明确意志与士兵长针锋相对。
「说什么璜巽独自逃亡,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只见士兵长一脸困惑地试图劝说蕾琳。
「可是蕾琳公主,您也无法断言此人绝不会单独逃亡。倘若无法证明,我便不能允许他自由行动……」
蕾琳闻言,随即取出一把短巧宝刀。她抽出收在刀鞘内的利刃,静静地开口说道:
「假如你说璜巽不足以信赖的话,那我愿意在此证明自己信任璜巽。只不过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交给你们作为凭证,那么便以一只手臂来证明我对璜巽的信任。」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蕾琳高高举起宝刀,毫不迟疑地朝自己的另一只手臂直劈而下。宝刀划破蕾琳的手臂肌肤、切断肌肉,在抵达骨头之前戛然止住。
原来是士兵长制止了蕾琳紧握宝刀的那只手。
「属下明白公主对家臣的信赖了!请您赶紧收起宝刀!」
面对露出真挚眼神回望的蕾琳,士兵长一脸慌张地向璜巽送出求救的视线。谁知明明目睹自己的主人即将自断手臂,璜巽却仍旧带着平静神情,丝毫不为所动。对此感到惊讶的士兵长再度惊慌失措。
「公主有难,你这家臣还无动于衷吗!?」
面对扯开嗓门大吼的士兵长,璜巽仍旧沉着冷静地做出回应。
「身为臣下的我,自然不可能不清楚蕾琳公主的意志。蕾琳公主所抱持的,是担忧这个国家的觉悟。那股意志十分强烈,足以令她愿意牺牲一条手臂,甚至慷慨就义。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
「……但、但是……」
打断士兵长发言的璜巽撂下重话。
「若有必要,就连我的手臂一并斩断吧。假使这样能为蕾琳公主即将被封锁的未来辟出一条生路,我绝不会感到吝惜。」
而守在蕾琳身旁的莲娜,也正襟危坐地笔直凝视着士兵长。
「我既不像蕾琳公主那样可以引导国家步上正途,也不像璜巽那样能够带证据回来,纵使要挥刀砍下我的首级,那也无所谓。」
蕾琳的双眼也好、莲娜的双眼也罢,都蕴含着认真无比的神采。而璜巽必然也抱持着如出一辙的坚定心志。
士兵长仿佛投降似地皱起眉头说道:
「两位对公主的忠义心,以及公主对两位的信赖,我全都明白了!那是值得让我信赖的觉悟之心。但想赢得朝廷其他文武百官的信赖,别说是公主的一条手臂,就算三位牺牲性命也不够,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接下来会设法证明。」
笔直回视士兵长的璜巽眼中不见任何一丝迷惘。
「你有能够推翻判决结果的自信吗……?」
「当然有。」
士兵长神情严肃地凝视着自信满满地做出回应的璜巽。
最后士兵长打破沉默似地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对周遭士兵发号施令。
「快替公主治疗伤口。」
一名士兵立刻趋前,开始替蕾琳手臂上那个血流不止的伤口进行治疗。明明应该痛苦不已,蕾琳却毫不在乎,连一滴眼泪也没掉。此时,璜巽语调平静地对她说道:
「蕾琳公主,可能必须委屈您一段时间,请您见谅。」
蕾琳闻言后轻轻挨近璜巽,仿佛祈祷似地压低视线回答:
「没关系,我相信璜巽。」
璜巽对蕾琳轻轻点了点头。
而方才的士兵长则出声对璜巽说道:
「公审订于明日中午举行,在那之前我非得拘留蕾琳公主不可,这项命令是绝对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蕾琳公主在这段期间绝对安全无虞,不管是谁颁布何种命令,宫廷卫士们都必定会死守蕾琳公主直到明日中午为止。」
璜巽向充满责任感及荣誉心的士兵长低头致谢。
「一切麻烦各位了。」
「嗯……况且,若你所言属实,那可是一桩足以将朝廷闹得天翻地覆的大事件。如果可以的话,我愿襄助一臂之力。」
璜巽笑着回答士兵长:
「帮手自然是多多益善啊。」
「嗯,我会尽我所能提供协助。」
「那么,首先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该如何称呼您比较妥当呢?」
只见士兵长瞬间愣了一下,随后收起严肃神情笑了出来。
「我叫李协,是宫廷士兵长。」
「李协先生,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距公审只剩半天时间,无论如何都必须设法揭穿这桩阴谋的真相。
 楼主| 发表于 2016-3-18 22: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不息不止 于 2016-3-19 01:32 编辑

第二章 蓝格骑兵队
蓝格·葛兰兹双眼慵懒地凝视着半空,口吐一缕烟雾。
13岁时谎报年龄加入军队,从一介士兵开始从军至今21年。其出类拔萃的剑术及领导能力获得极高评价,在利基亚战役期间受封骑士称号。但明明拥有如此惊人的才能,蓝格之所以到现在依旧只担任千夫长职位,可以说是他的个性使然。
「蓝格队长!达克特皇太子一行人从福格罗港回来了!」
「喔,是吗?」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呢?」
「不必管他们。反正有事的话,他们应该会自动找上门。」
「是!」
蓝格极不擅长经营人际关系,他本人对此也并无不满。但若想从千夫长的地位再更进一步升官封爵,就必须立下战功或发挥高明的政治手腕。而对第一次利基亚战役之后的他来说,在这两方面都没有什么建树可言。
蓝格突然开口询问进来报告的士兵。
「喂,我听说在达克特皇太子的随行人员当中,有克洛姆·贾瑞特这号人物,对吧?」
「咦,啊,是的。正确来说,他应该是以尤丝蒂娜公主的侍从身分参与了本次会谈才对……
「是吗?我明白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
蓝格再度点燃烟斗,吐出一口白烟。
(……克洛姆下山了啊。)
蓝格缅怀起久远前的往事,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呢?是在第一次利基亚战役才刚爆发没多久的时期,大概是14年前吧。
跟随考夫曼率领的师团出征的蓝格,是布阵准备攻下福格罗港的士兵之一。当时已经身职百夫长,有权指挥士兵的蓝格,在艾卢克火山及福格罗港的中间地点布阵,负责指挥兵粮搬送作业。
井然有序的蓝格小队,比其他小队更迅速地完成了份内工作,趁夜半时分边喝酒边闲话家常。
而在昏暗的夜色中,率先察觉到有人从山区那边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蓝格。那道影子仿佛受到火光引诱的虫子一般,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走来。
在低垂的夜幕底下,虽然看不清楚那道身影的真实面目,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道身影很小。不是大人的体型,是小孩子。
如此心想的蓝格,就这么保持戒心等待那名小孩的到来。
总算看清楚被营火照亮的小孩容貌时,包含蓝格在内的现场所有人全都无言以对。那双眼空洞且漆黑,但眼眸深处却隐约夹带着宛如烈火般的热气。散发出一股矛盾气息的少年,转动其双眼锁定现场士兵们。
他身穿以皮革缝制而成的特殊服装,立刻就能看出这名少年是山民。但他身上的服装却是破破烂烂,而且整个人瘦骨嶙峋。
少年不经意地扫视了士兵们一眼,喃喃自语地开口说道:
……教我……杀人的……方法。」
无法想像这是小孩子说出口的话。
「怎么啦?」、「要不要吃顿饭呢?」
在场士兵们虽是异口同声地如此提问,少年却不予理会,接着转移视线望向蓝格。
「你是最厉害的,对吧……快告诉我,该怎么……杀人。」
不发一语的蓝格暗自感到赞叹,看样子这名少年似乎具有天分,可以藉由本能判断出生物的实力强弱。
蓝格起身走向少年,仿佛高山一般耸立在他面前。
「喂,小鬼。等你确实学会用字遣词的方法再来吧。」
如此咒骂的同时,他起脚踹中少年心窝。只见少年的矮小身体瞬间腾空,接着就此猛然摔回地面失去意识。目睹蓝格对小孩子祭出丝毫不留情面的一击,在场士兵们全都哑口无言,纷纷对蓝格投射出仿佛见到怪物般的忌讳视线。
隔天等到蓝格睡醒后,发​​现少年竟混在士兵群当中,忙着搬运柴火或协助炊事等杂务。
「喂,为什么那小鬼还没离开?」
「啊,呃——总觉得把他丢在这种地方不管,未免也太可怜了点……
「碍事啊,那小鬼又不是士兵。只会造成伙食费负担变重罢了。」
蓝格如此警告士兵,少年却跑过来反驳。
「我会设法搞定自己的伙食问题。」
依旧从阴暗双眼深处绽放出骇人目光,如此回呛蓝格的少年,果真言出必行地自行猎到自己的食物。有时发现他会突然闹失踪,然后就抓到野兔或野鹿回来自行料理。若判断自己吃不完的话,就会拿多余的肉跟士兵们交换面包等干粮。他就这样与这个驻扎地的士兵们一同生活了好几天。
当士兵进行训练时,他就站在远处观望,接着有样学样地挥舞自己的山刀,到了某一天,少年再度跑来找蓝格。
「蓝格队长。」
「你没资格叫我队长。」
「拜托队长传授杀人的方法给我。」
「你学会杀人的方法想干嘛?」
「我可以帮忙你们作战。」
一眼就能识破他在说谎,这名少年恐怕是抱持着想要报仇之类的理由吧。
「吵死了,从我面前消失。我没有理由教你剑术。」
说归说,蓝格其实相当看好少年的刀剑实力。蓝格曾数度目击士兵们怀着玩耍心态陪伴少年练剑的场面。
蓝格清楚记得,那场面令他不禁瞠目结舌,少年身怀优异资质,根本不像是个7岁小孩。只要就此灌输基础要诀,好好培养的话,等到他成年时便能成为一名优质士兵。
话虽如此,目前正跟利基亚打得如火如荼,实在没空理踩这小鬼。
谁知少年不肯轻易死心,他每天都跑来要求蓝格教他剑术。
蓝格一方面感到厌烦,另一方面却也同时开始萌生出想把这孩子锻练成一名士兵的念头。之所以会这样,终究还是由于少年具备一身优质的剑术天分所致。
……好吧,我知道了。但我能教你的就只有基础,这个部分一旦走样,你就无法成为一名像话的士兵。」
「可以,不管任何事我都会做给你看。」
「还有,我必须先声明一点。视情况而定,你有可能会丢掉小命。」
少年顿了一下,立刻表现出下定决心的神情点了点头。
……明白了。」
在这之后,蓝格便开始找空档时间指导少年习练剑术。但就如同蓝格所言,是为了打好『基础』的练习,而非传授用剑技巧的课程。
「喏,随便你想从哪里攻过来都无妨。」
听见蓝格如此说道的少年举起山刀,接着一鼓作气缩短双方间距,挥舞山刀猛然一砍。蓝格以佩剑化解掉斩击的同时,抡拳狠狠地轰中少年的腹部。
肝脏遭到重击的少年当场不支跪倒在地。
「假如是在战场上的话,那这一击就结束了。你已经死了。」
「还没完……
少年以使不上力的双脚勉强站了起来,但蓝格却是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向试图起身的少年侧腹,少年就此失去意识。蓝格命令部下拿一只装满水的水桶过来,狠狠泼向倒地不起的少年。
「清醒了没?接招吧。」
语毕,蓝格同时赏了少年的脸一记重拳,少年再次昏迷不醒。
这样的练习持续了好几天。
一般人若持续承受这样的对待,身心都会感到吃不消,逐渐露出如同死鱼般的混浊眼神。一旦变成这副德性,军旅生涯就跟着宣告终结了。
一个人是生是死的分水岭,取决于精神的场合比起肉体来得更多。
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要能坚持到最后拼命求生。倘若办不到,就无法活着离开战场。这便是蓝格所说的『基础』。
如果这名少年能够拥有竭力求生的执念,那他大概就会变强。可是若一脚踏进鬼门关,却就这么被拖进黄泉的话,便代表他打从一开始就毫无指望可言。
极其苛刻的剑术训练持续数天之后,少年的眼神逐渐混浊,身心倶疲、动作也开始变得迟钝缓慢。一旦呈现这种状态,人的思考模式就会开始往轻松的方向偏移,也就是「倒不如死一死还乐得轻松」这种企图逃避痛苦的廉价结论。这就是能活着离开战场与死在战场上之人的思考分水岭。少年能否通过这项考验,得到竭力求​​生的坚韧精神呢……蓝格一边思考此事,这一天也陪少年进行训练。逼他游走在濒临死亡的绝命关头。
要让他维持在这种状态下,可说是难如登天。
一手提剑挡下少年挥劈的山刀,另一手握拳殴打他的脑门。但少年并未倒下,双脚因脑震荡而摇晃不稳。但在混浊的眼瞳深处,却尚未浮现放弃抵抗的神色。接着,少年又立刻抡起山刀刺向蓝格,剑技变得比以前更加锋锐,然而仍不是蓝格的敌手。
蓝格在山刀即将刺中腹部的前翻身避开,以佩剑的剑柄对准少年的肩头敲了下去。不料少年只微微扭转身子闪过这一击,随后试图顺势挥动山刀直接砍向蓝格。
(不妙!)
猛然回神后,蓝格发现自己只稍稍往后跳开,同时以坚硬的皮靴赏了少年一记重踢。
7岁的少年身体高高飞向半空中。
此时蓝格确信,自己的脚尖留有错杀少年的明确感触。以那种力道将小孩子踢向半空中,纵使造成内脏破裂的重伤也不足为奇。
小小的身体摔回地面,一动也不动。
蓝格连忙冲了过去,伸手探向少年。
就在这个时候——
少年的小小手掌紧紧抓住蓝格伸长的手臂,他的握力令蓝格大感惊愕。一股根本不像是小孩子应有的力气,紧扣蓝格的手臂不放,接着刺破皮肤的爪痕逐渐流出鲜血,滴落在蓝格的手臂上。
「还给我!把露露……还给我!」
眼中透露出憎恨、绝望,以及犹如炼狱般的斗争心,少年仿佛说起梦话似地唤出某人的名字。接着一边发出近似野兽的低吼声,一边使劲掐住蓝格的手臂。但这阵低吼声却像被泼了水的火焰一样戛然止息,抓住蓝格的手掌也同时失去力量,颓然掉回地面。
(失去意识了吗……还是……)
蓝格为少年把脉确认他的生命迹象。接着在检视自己全力踹中他所留下的伤痕之际,又再次大吃一惊。原来少年扭转身体,避免内脏被端个正着。他在那一瞬间做出了这个判断。
如野生动物般灵敏的直觉,​​能够呼应直觉做出反应的肉体,以及更重要的就是凌驾于肉体之上的精神力。纵使巧妙避开要害,但即便是大人,挨了蓝格的这一踢也势必当场昏迷不醒。换作身心倶疲的小孩子被这一脚踹中,照理说应是必死无疑才对。谁知这名少年在被踢中后仍咬紧牙关硬撑,并且用指甲刺穿蓝格的手臂皮肤。
一脚踏进死亡深渊……不对,明明都已经只剩半条命,少年仍竭尽所能设法求生。
(或许,我捡到了一个非常不得了的小鬼也说不定……)
蓝格边想边背起少年走回营地。
蓝格的剑术指导到这一天正式划下句点。
再接下来的将近一年时间当中,少年就只是聚精会神地观看蓝格等人的训练。蓝格本身也认为这样就好,跨越过死亡深渊的人,对整个世界的看法会产生剧烈转变。只要观看世上万物,再加以融会贯通就好,这便是蓝格的想法。
到了某一天,顺利攻下福格罗港的考夫曼·麦克昂将军率军返抵驻扎地。
目的是为了讨论今后该如何运用被纳为皇国领地的福格罗港等议题。那时考夫曼似乎注意到驻扎地内有个小孩子,便主动开口询问蓝格。
「蓝格啊,那名小孩是怎么回事?」
考夫曼的口气没有怪罪之意,好像只是有点在意罢了。
「报告。去年那名看似山民的少年迷路误闻营区,属下便收留了他。」
「原来如此,只不过他有一双暗淡的眼神呢。」
考夫曼似乎一眼便看穿少年内心的黑暗。人称他是善于通晓人心的微妙变化,并加以拟定作战策略的军师,看样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喂,少年啊,你过来一下。」
…………
少年一边对突然出现的老人投射出怀疑目光,一边战战兢兢地靠近他。
「嗯,我说少年啊。你看得懂字吗?」
少年闻言便摇了摇头。
「哦,那就让我这老爷子读书给你听吧。过来、过来。」
他那模样简直就像个疼爱孙子的和蔼老爷爷,目睹这一幕的蓝格难掩内心惊愕之情。人称格兰斯坦迪亚的智囊,面对兵力占尽压倒性上风的利基亚仍能立下显著战功的考夫曼·麦克昂,居然也有如此出人意表的一面。
考夫曼将少年抱到自己的膝盖上,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开始朗读。
「准备好了吗?呃——我瞧瞧……『人妻物语现在丈夫还在家啊上集』。作者——法布•雅各。我与丈夫结为连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20……
少年似乎相当专注地聆听着考夫曼所朗读的书本故事内容。
而看见他那副模样的蓝格……
(……对啊……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仿佛如今才回想起来一般,蓝格领悟到这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实。
一老一少不知这样相处经过多久的时间,猛一回神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等明天我再继续念故事给你听。」
少年对如此说道的考夫曼点了点头。考夫曼则一边将书收回怀里,一边往蓝格这边走来。
「蓝格百夫长,我有个请求……
身为将军且率领大规模师团的考夫曼居然有求于我,到底会是什么事呢——蓝格诧异地如此心想,只见考夫曼笑逐颜开地这样说道:
「那孩子……可以交给我来照顾吗?」
……喔。」
蓝格也只能这样回答。考夫曼究竟是抱持着何种想法提出这个要求,坦白讲蓝格还真是完全摸不着头绪。即便如此,面对考夫曼将军提出的请求,他也不能表示反对。
之后经过了十余年的时光。
那名少年——也就是克洛姆担任考夫曼的助手跑遍世界各地一事,他自然略有耳闻。中途甚至还听说他当上了公主的指导老师。
那名眼神暗淡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只不过蓝格仍心不在焉地持续思考着,自己究竟该带着何种表情与克洛姆碰面才好。
抵达福格罗港的菲芙妮斯,重拾监视俘虏道格拉斯及陆毕尔的任务。虽说是俘虏,倒也没有把他们打进大牢或用绳索捆住双手。但是相对地,如果他们脱逃了也会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因此才轮流安排人员负责监视。而菲芙妮斯正是轮值监视的人员之一。在福格罗港所准备的宿舍中,菲芙妮斯为道格拉斯及陆毕尔送上晚餐,接着就留在里面继续监视。
道格拉斯板着一张令人看不出内心想法的扑克脸,默默地吃着菲芙妮斯端来的晚餐。相较之下,陆毕尔则是面露明显的沮丧神情,心不在焉地凝视着餐盘边缘。
那或许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菲芙妮斯暗自如此心想。
她听说他们赌上性命为国家奋战,结果却遭到身为国家代表的利基亚十二贵族无情辱骂。换成自己的话,铁定再也无法振作起来。
不知该对他们说些什么才好的菲芙妮斯,只能默默继续监视。
此时,原本毫无动静的陆毕尔突然开始吸起鼻子,即便是道格拉斯大概也注意到了吧。他一脸诧异地转眼望向陆毕尔,陆毕尔则是目泛泪光,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着说道:
……这也太扯了吧……
接着或许是感触良多吧,陆毕尔毫不忌惮他人目光,任由泪水潸然滑落。
…………明明都一直拼命努力过来了耶。」
菲芙妮斯并不常见到男人哭泣的模样。因此她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默默静观其变。
开始哭泣的陆毕尔像是征求同意似地望向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你不也是一样吗?」
……什么意思?」
「你不是远比我更卖力报效国家吗?从什么都不是的一介基层士兵开始,不断立下战功才得到了现今这个地位,不是吗……
「我才不是为了国家卖力奋战,我只不过是为求三餐温饱而投身军旅罢了。」
「搞什么啊,难道你都不觉得懊恼吗?你可是历经了千辛万苦耶!但利基亚却……
陆毕尔仿佛要吞下后续的话一般痛哭失声,菲芙妮斯也只能束手无策地伫立在一旁。而或许是察觉到菲芙妮斯不知所措的视线吧,陆毕尔那张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脸上浮现出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容。
「小姐,笑我吧。如何?大叔们拼命紧抓不放的玩意儿如此轻易就遭到摧毁的瞬间,这可是相当难得一见的光景喔……指着我大笑,消遣我啊。如此一来……如此一来,没毅力的我也能鼓起勇气咬舌自尽了啊……
悔愤交加的陆毕尔浑身颤抖不止。
菲芙妮斯虽然直到方才都无言以对,此时却被他这番话激发了内心的情绪。
「我才不会笑!」
一时情急之下讲出的这句话强而有力,宛如呐喊一般脱口而出。
「两位……不对,是贵国的4000名精锐已经奋力一战了。胆敢对英勇作战的勇士口出恶言的人,才会被我取笑了;瞧不起流血流汗奋战不懈的人,那种人才会被我一笑置之。」
这是菲芙妮斯如假包换的真心话,但陆毕尔却咬牙切齿地揄拳猛槌地板。
……可是……我们落败了啊……
「落败的士兵就不对吗!?没这回事!你们是无愧于任何人的英勇战士!该感到丢脸的,是那群对你们见死不救,还能不当一回事的人!」
菲芙妮斯对两人行军礼。
「纵使敌我立场分明,我仍对赌命奋战的诸位满怀敬意!」
面对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的菲芙妮斯,道格拉斯及陆毕尔都睁大双眼无言以对。而察觉到两人的反应之后,菲芙妮斯也跟着猛然回神。
随后她突然感到很难为情。那是因为像自己这种根本还没成年的人,居然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导致她顿时感到坐立难安。但也不能就这样夺门而出,因此她只好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继续执行监视任务。
看着因难为情而微微颤抖不止的菲芙妮斯,陆毕尔不禁低喃:
……你是天使啊。」
这声嘀咕,菲芙妮斯当然连听都没听见。
刚好在同一时刻,克洛姆在宿舍的另一处,向约好碰面的文官们报告此行与利基亚宗派国进行会谈的结果。这份报告将会立刻被送回皇都席奥尼亚。
等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完毕之后,克洛姆准备了简单的面包及热汤。
「露露,要吃饭吗?」
「要!」
克洛姆就这么一边看着露露狼吞虎咽的模样,一边在脑海中思索今后该做的事情。此时,尤丝蒂娜前来找克洛姆谈话。
「克洛姆,你在吗?」
「在,有什么事吗?」
……嗯,那个……我想跟你谈谈关于接下来那场会议的事情……
「我也正好在思考这件事。」
接下来的会议——所指的是以达克特皇太子为中心,想趁现在讨论今后格兰斯坦迪亚动向的会议。双方决定开战,而利基亚已有一支在巴哈马湖畔整装待发的强行军。倘若要拟定对策,那就非得趁现在赶紧付诸行动不可。
「公主请进吧。」
克洛姆拉了张椅子请尤丝蒂娜就座。她暂时露出了有点困惑的表情,同时寻思该如何开口才好。
「克洛姆……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吗?」
「嗯,与利基亚的战争确定开打,我必须回皇都一趟才行。克洛姆你……
「我或许也必须再跑一趟巴哈马了。」
话一出口,尤丝蒂娜随即微微压低视线。
……这样啊。」
「因为还有一些非做不可的事情啊。」
「非做不可的事?」
「是的,当我们启程来此之时,不是有顺便带上盖杰尔吗?」
「嗯,是有这回事。不过,你究竟打算吩咐盖杰尔做什么?」
「我要带他跟蓝格千夫长的部队同行。」
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内号称最强骑兵队的蓝格部队,便是千夫长蓝格·葛兰兹所指挥的部队。
「话说皇都那边也有提到要安排蓝格部队镇守福格罗港。」
「是的,利基亚的战略基本上是打物资战及人海战术。若考虑到这点,那就会是由佐拉港走海路攻打皇都的利基亚海军,以及自巴哈马湖进军的步兵陆军。对方应该会运用海陆包抄的手法,一鼓作气攻陷皇都。」
尤丝蒂娜闻言,顿时咬着指甲皱起眉头。
「意思就是说,福格罗港位在来自巴哈马湖的步兵进军路线上吗……
「没错,因此我想请蓝格先生的骑兵队大展身手一番。」
「但是克洛姆啊,蓝格是千夫长。只凭这么一点兵力……
「我当然有拟定作战计画……总之请放心把这边的事交给我。要回转皇都的尤丝蒂娜公主才是重点。」
「我吗?」
「是的,我会吩咐珐拉以联络人的身分与您同行。有什么状况时请依靠她的特技。需要意见时,亦可寻求考夫曼先生的建言。」
「我明白了,不过我比较担心考夫曼的健康状况。上次去见他时,发现他消瘦许多。」
……嗯,本人虽宣称身体还很硬朗,但或许是罹患了某种疾病也说不定。」
「果然连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但想守护皇都,就必须借助考夫曼先生的力量。」
「嗯,我知道了。」
尤丝蒂娜神情紧绷地点了点头。克洛姆见状,忍不住露出笑咪咪的表情,一派轻松地说道:
「尤丝蒂娜公主,您听我说。别这么紧张兮兮的,请您完成份内的工作即可,剩下的我会通通处理妥当。」
尤丝蒂娜先是自我反省似地任由视线四处飘移,随后又仿佛重新打起精神一般紧抿嘴角,交抱双臂做出回应。
「这、这我当然明白。克洛姆太爱瞎操心了啦。」
接着,克洛姆与尤丝蒂娜商量今后的相关事宜,随后前往参加达克特等人所举行的会议。一抵达大厅,只见达克特、盖杰尔及千夫长蓝格都已经到场。
「唷,好久不见啦,克洛姆。」
眼神还是跟以前一样锐利呢……如此心想的克洛姆向蓝格打招呼。
「久违了。您变老了呢,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叔啰。」
「啰唆,我才34岁而已……不过,你的眼神还真是变得颓废多了呢。当时那宛如刀刃般锋利的目光,究竟跑哪去了呢?」
克洛姆笑着回答话里带刺的蓝格:
「即便板着一张可怕的臭脸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只是明白这个道理而已,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哼,只有那张嘴巴变得能言善道是吧。」
「是的,因为考夫曼先生传授了不少东西给我。」
「将军吗……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一旁的达克特插嘴打断蓝格与克洛姆的对谈。
「闲聊往事也该适可而止,目前事态可是分秒必争啊。」
蓝格不发一语,克洛姆也只是以点头来回应皇太子这句话。一行人就座后便立刻开始举行会议,率先开口发言的正是达克特。
「克洛姆,拜托你办理的那件事结果如何?」
「喔,您是指前往巴哈马湖侦查敌情一事吗?」
在与利基亚十二贵族举行完会议之后,由于周遭仍有敌军环伺的缘故,克洛姆并未向达克特汇报结果。
「据我判断,在巴哈马湖畔待命的敌军总数大约15万左右吧。」
敌军数量之大,令尤丝蒂娜顿时面露严肃神色。
「已有这么多兵力集结成军了吗?」
「是的,而且看起来士气似乎也相当高昂。」
达克特闻言,旋即对克洛姆投射出一道类似冷静观察的视线。
「还真亏你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掌握到这么多情报呢。」
讲话有够尖酸刻薄的……克洛姆不禁在内心暗自苦笑。
「下达这道强人所难命令的始作俑者,不正是达克特皇太子您吗?光是来回所费时间就已经够吃紧了,您还要求我计算敌军数量耶。」
「你是怎么办到的?」
至少达克特已经察觉到露露与克洛姆之间有些秘密,那道强人所难的命令正是最佳铁证。只不过,克洛姆打死也不能说是借助露露的力量完成任务。
因此,克洛姆搬出半开玩笑的口气回答:
「这个嘛,嗯,就当做是商业机密啰。」
……哼,你以为我的双眼瞎了不成?」
「就是因为没瞎才令人伤透脑筋啊。只不过那先撇开不谈,目前应该有其他更需要优先处理的事情,不是吗?」
……算了,姑且就当作是那样吧。」
面对露出一抹从容微笑的达克特,克洛姆边在内心咒骂他是个臭家伙,边继续说道:
「其实简言之,就是根据设置于巴哈马湖畔南岸的帐篷数量加以换算啦,我想数目应该正确无误才对。而且,装备方面则是准备了利基亚的强行军装备。」
利基亚引以为傲的强行军。
意指他们是一支行军速度比一般步兵快上数倍的军队。基本上,一般步兵部队一天平均大概只能推进2(6公里)左右的距离。
理由在于补给线——也就是粮食补给与三餐问题。专门负责搬运粮食的辎重队在进军时非常浪费时间,另一点则是在用餐时必须暂时中断行军。人数愈多,重新整装启程所需要的时间也愈多。
但利基亚强行军却能藉由极端减少辎重队所运送的兵粮份量,达到提升进军速度的效果。一开始,每一名士兵都会随身携带事先分发、约一星期份量的小麦烘烤口粮,在进军途中边走边吃。只有到了晚餐时间,才能坐下来吃顿像样的餐点。等到随身携带的口粮吃完之后,辎重队才会再分发新的口粮。反覆上述步骤,使这支军队得以发挥出非比寻常的进军速度。
该部队一天的平均进军速度为10(30公里)
若只以步兵组成的部队来看,这无疑是大陆最顶尖的速度。
八成已在脑海中联想到概略状况的达克特皱起眉头说道:
「强行军吗……那么利基亚陆军的盘算会是……
「直接挥军攻略皇都席奥尼亚吧,我猜他们恐怕并没有夺回福格罗港的意思。」
「这会是一支相当惊人的大军呢。」
「是的,但对方声势浩大倒也并非都是坏事。由于对方军队人数过多,因此只能通过宽敞的大型街道。如此一来,他们的进军路线自然尽在掌握之中。」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蓝格开口说道:
「你的意思就是要我设法处理一下这个问题,是不是?」
克洛姆大方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一点也没错。您得负责牵制多达15万人的利基亚陆军唷,蓝格千夫长。」
「哼……想不到我居然也会被当时那个臭小鬼命令啊。」
只见尤丝蒂娜面露严肃表情对蓝格说道:
「我也在此恳求了,蓝格你是有能力完成这桩任务的唯一人选。」
即便是口舌毒辣的蓝格,听公主这么一说也无法口出恶言,只能边轻抓头发边正经八百地回了声「是」。接着,他仿佛找替死鬼出气似地,将矛头指向克洛姆。
「然后咧,你要我怎么办?照常理推断也知道,总数仅1000的骑兵队,面对多达15万人的步兵大队,双方一旦杠上,我的骑兵队铁定不堪一击啊。」
「在这方面我有个作战计画。简言之,并不是要您率领1000名骑兵队击败15万步兵大队,而是只要牵制他们的行动就可以了。为此,请允许我……跟这位盖杰尔与蓝格千夫长的部队一同出击。」
「你要跟来的话我还能理解,但盖杰尔……该不会是指盖杰尔·浦利埃摩斯吧?」
「是的,正是此人。」
在上一次的漫长战役中,蓝格似乎也曾耳闻盖杰尔的风声。话虽如此,身为佣兵的盖杰尔,大概从没跟骑兵队队长蓝格打过照面吧。
蓝格露出锐利视线望向盖杰尔。
「哦,这家伙就是……
「这个人是怎样,超可怕的!」
面对盖杰尔毫不掩饰的态度,蓝格以一抹凶狠笑容作为回应。
「那么,我这就开始说明牵制利基亚15万陆军大队的作战计画……
以克洛姆这句话作为开端,作战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时分。
在天色渐明的同时,准备与蓝格骑兵队一同参加巴哈马强行军侵略阻止作战的克洛姆,跟盖杰尔一起确认座骑的状态。
「哇喔,是马耶、是马耶!」
平常就没什么机会骑马的盖杰尔,对于骑马移动一事感到莫名兴奋。
骑兵队预计在上午进行出发前的点名,在那之前还有一点时间。
(就趁现在去见她一面吧。)
如此打定主意之后,克洛姆便带含着棒棒糖的露露与小桃回去宿舍。见到带着一头巨大山犬同行的克洛姆及露露,士兵们仍会表现出大吃一惊的反应。但之所以到现在还没人埋怨,大概是拜尤丝蒂娜的美言所赐吧。
而他们俩与一头山犬,在宿舍入口处撞见珐拉。
「珐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啊?也没什么啦,只是想说假如没什么其他事情,我打算再回佐拉港罢了。」
「我应该有麻烦妳前往皇都担任联络人才对吧……
………………………………哎呀,好像是有听说过这么一回事。」
于是克洛姆带着珐拉一同前往码头。码头挤满了人潮。虽说平常本就人声鼎沸,但今天却是不同以往。原因无他,当然就是因​​为国司船准备离港。
许多观光客都为了一睹巨大国司船离港的场面,而将码头挤得水泄不通。而他们的主要目标不是别人,八成就是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的年轻皇太子达克特及尤丝蒂娜公主吧。
「露露,麻烦妳在这边等我一下好吗?」
「嗯。」
「千万不能跟着可疑人物离开喔。」
「嗯,但反正出了什么状况的话,还有小桃可以帮我。」
克洛姆觉得应该不会发生什么需要动用到小桃的意外状况。大概也没人敢在这头巨大山犬面前动起什么歪脑筋吧,克洛姆边如此心想边带着珐拉往前走。
穿越看热闹的人潮,不断往前推进。总算抵达最前面时,卫兵们出声阻挡克洛姆的去路。
「喂,你们两个,若是来看热闹的话就再退后一点。闲杂人等不准再继续往前进。」
「啊,呃,我是……
克洛姆本来打算表明自己的身分,但仔细想想自己并没有携带什么身分证明。就在他思考该如何是好之际,准备登上船舰的菲芙妮斯刚好从旁边经过。
「咦,这不是克洛姆吗?」
卫兵们一得知克洛姆是菲芙妮斯认识的人,也很爽快地立刻放行。
「怎么了吗?」
「嗯,我想麻烦你顺便带这女孩前往皇都。」
「咦……她该不会是?」
珐拉随即笑容满面地举手回答。
「我是珐拉唷!」
「咦?难道她就是皇国七圣之一的珐拉小姐?」
菲芙妮斯的双眼绽放出兴奋目光。再这样放任下去,菲芙妮斯的妄想可能又要开始爆发了吧——察觉到这一点的克洛姆立刻出声回应。
「没错。我希望你能带这女孩前往皇都,并安排她待在尤丝蒂娜公主的身边。」
「有这回事?」
「嗯,她训练的大鹰是一只相当能干的信差。」
珐拉闻言,也跟着抬头挺胸地比出胜利手势。
「嘿嘿——没错,我可以帮上忙唷。」
「珐拉,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啊——?」
「别若无其事地想摸走我的钱包。」
「嘿嘿,穿帮了吗……果然厉害啊。」
「就算你这样夸奖我也没意义……
说着说着,后方突然爆出阵阵喧闹声。克洛姆转眼望向众人注目的方向,发现达克特皇太子及尤丝蒂娜公主在禁卫兵的守护下抵达现场。
现场群众因着两人的登场而掀起欢呼声。克洛姆认为,两人在文化及宗教皆大不相同的福格罗市区还能这么受欢迎,是一件好事。从接管至今已满5年,当初刚成为其他民族管辖地时,福格罗港到处都充斥着不安气氛。但目前却可明显感受到,福格罗地区的居民都由于当地采行宗教自由及废除奴隶制等政策,而对格兰斯坦迪亚抱持着相当高的好感。
达克特英姿焕发地对民众挥手致意,尤丝蒂娜则是对民众露出文静婉约的甜美笑容。民众们的欢呼声变得更加响亮。
两人郑重其事地走向船舰。尤丝蒂娜似乎是注意到克洛姆在场的样子,途中侧目送出一道视线。她似乎显得有点诧异。
(好了好了,别慌张。)
克洛姆如此心想,此时大概是内心想法浮现在脸上了吧,只见看到克洛姆的尤丝蒂娜换上一张有点气呼呼的神情。
随后,她就这么撇过头去,渡桥登上船舰。
在旁边目睹这一幕的菲芙妮斯,则对克洛姆送出一道冷冰冰的视线。
「看吧,都是因为你露出那种表情啦。」
「那种表情是什么表情啊?」
「就是家长对小孩担心得要命的表情啦。」
那样确实会害她生气啊——克洛姆这么想,并搔了搔脸颊。
尤丝蒂娜站在离港的国司船船尾眺望着福格罗港。她一边用手梳理被海风吹乱的秀发,一边微眯双眼凝视港口。
她自我解嘲似地心想「我到底打算在这里站多久啊」,接着掉转脚步,准备回船舱休息。此时菲芙妮斯刚好来到船尾。
「尤丝蒂娜公主,原来您在这里啊。」
「嗯,稍微待了一下…………
尤丝蒂娜微微低头如此说道,菲芙妮斯旋即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感到不解的尤丝蒂娜开口询问菲芙妮斯。
「嗯,怎么了吗?」
「啊,呃……没什么……
口是心非的菲芙妮斯忸忸怩怩地移开视线。
「怎么了嘛?没关系,有话直说呀。」
……呃,我想说是因为克洛姆不在的缘故……所以您才……
听见克洛姆的名字冷不防冒了出来,尤丝蒂娜内心顿时惊慌失措。但她却是不动声色,决定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
「克……克洛姆不在身边又怎样?」
「啊,没有,是属下失礼了。真的没什么。」
愈是隐瞒就愈在意,这是人的天性。
「没关系,说来听听。」
「咦………………真的可以讲吗?」
反而该说菲芙妮斯就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讲出口的模样。
………………没关系。」
………………您不会发脾气吗?」
………………我应该没有理由发脾气才对。」
此话一出,只见菲芙妮斯虽是面露困惑神情,却仍提心吊胆地开口说道:
「喏,我只是猜想尤丝蒂娜公主少了克洛姆在身旁就会感到寂寞……之类的啦。」
「你、你、你、你说什么……!」
感受到脸颊不知为何泛红的尤丝蒂娜顿时不知所措。
菲芙妮斯见状立刻倒退数步。
「非、非常抱歉!属下这段话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
「你、你所谓奇怪的意思是指什么意思啊!?」
「咦!属下真的可以说吗!?」
「原、原来你一直在想那种不知该不该说出口的事吗?」
「啊,没有,不是那样的……
「说!到了这种地步,你就通通给我从实招来!这是命令!」
「呃,是!尤丝蒂娜公主跟克洛姆有着无法向周遭众人公开的相恋关系,尽管彼此都明了对方的心意,却因受到身分地位差距而无法吐露真心,不过夜夜潜入公主寝室幽会的克洛姆终于按捺不住内心冲动,夺走了尤丝蒂娜公主的樱唇……
尤丝蒂娜在脑海中反覆思量菲芙妮斯一鼓作气讲完的这段话。
仔细咀嚼、整理、理解内容之后——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丝蒂娜感到相当难为情,忍不住拔腿逃离现场。
回到船舱猛然关上房门之后,呼吸急促的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跟克洛姆怎么可能会是那种关系……基本上克洛姆也不可能抱持着那种情感……那种……情感……)
试图冷静下来的尤丝蒂娜反而感到更加难为情,双手掩面当场蹲了下来。
(天啊啊啊啊啊啊……超级无敌丢脸的……我好想挖个地洞跳进去。)
她一边想,一边拼命地深呼吸。不过内心的悸动却迟迟无法恢复平稳,尤丝蒂娜只能竭力放空自己的思绪。
就这样,不晓得经过多久,船舱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大吃一惊的尤丝蒂娜调整好姿势出声回应,只闻门外传来达克特皇太子的声音。
「尤丝蒂娜,我想跟你谈谈。」
尽管整个人忍不住绷紧神经,尤丝蒂娜仍开门让兄长达克特入内,并表现出自然的模样应对。
「怎么了吗?兄长大人?」
「嗯,我有件小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
从达克特脸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尤丝蒂娜坐回椅子上,聆听兄长的说词。
「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把克洛姆·贾瑞特让给我。」
达克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令尤丝蒂娜登时哑口无言。
达克特则滔滔不绝继续说道:
「对这个国家的未来而言,克洛姆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他将会是帮助国力贫弱的我国击败大国的致胜关键人物,留在你身边混吃等死未免太过可惜。」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反驳。但达克特却一边对激动的尤丝蒂娜露出从容微笑,一边重新跷起二郎腿。
「尤丝蒂娜,你扛不起带领这个国家的重责大任。因为你根本就不明白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原理。」
「这个世界的……原理……?」
「没错,你不晓得我们格兰斯坦迪亚皇国非得掀起战争不可的理由。整片国土几乎都是山地,连矿产也没得开采的这个国家,之所以对外兴起战争的理由。」
这对尤丝蒂娜而言也是一个长年来悬而未决的疑问。像格兰斯坦迪亚皇国这么一个资源匮乏、人口也不多的国家,为何竟如此积极地决定开战呢?若是像利基亚宗派国或拉托鲁格国等大国倒还不难理解。但这个国家一开战就势必落入劣势,这是打从一开始就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达克特皇子,以及吉尔巴皇帝——身为国家统治者的这两人,难道隐藏着家臣国民,甚至连尤丝蒂娜都一无所知的某种秘密吗?
虽然有此想法,但尤丝蒂娜果断认定那是另一回事,并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纵使这是兄长大人的心愿,但请恕我无法答应。克洛姆只会与我同在。」
只见达克特轻哼一声,仿佛早就明白尤丝蒂娜会如此回答似地。
「算了,我也不是要你现在立刻将他交给我。但假如你永远只想扮演幽灵及玩家家酒的话,终究只会演变成妨碍这个国家的绊脚石罢了。」
语毕,达克特瞄了无言以对的尤丝蒂娜一眼,径自起身离开船舱。
这是蓝格骑兵队离开福格罗港经过数天后的事。同行的克洛姆站在巨大岩块遍布各个角落的荒凉山丘上,在触目所及的街道中,只见大排长龙的行军队列——巴哈马强行军映入眼中。
(这还真是一条惊人的队列啊……)
自巴哈马湖出发的强行军沿着街道南下,一路往克格诺斯谷迈进。或许是因为才刚离开巴哈马湖的缘故吧,进军速度并不算太快。等到身体习惯之后,进军速度就会大幅提升。必须趁他们还没加速前设法应对,如此心想的克洛姆向蓝格骑兵队送出指令。
目前蓝格骑兵队分成各250骑的两支小队展开行动。由于队员人数较少、再加上是骑马移动的缘故,促使我方得以发挥出压倒性的高机动力。再加上因为人数少的关系,想要移动到克洛姆如今所处的街道外围地带也不成问题。
接收到克洛姆指示的蓝格,依照作战计画派出250骑的小队开始进军。而且,还故意像是曝露自身行踪似地在小山丘上整队。
利基亚阵营的瞭望员立刻注意到骑兵队的踪影,巴哈马强行军也跟着停止进军。
而利基亚阵营还来不及做好迎战准备,蓝格骑兵队早已抽箭搭上弓弦。
「拉紧弓弦!锁定目标!发射——!」
利箭一同射向巴哈马强行军的前锋集团,箭镞随机袭向士兵们。
这波攻势对15万大军所造成的打击,可说是微弱到趋近于零的地步,然而这样大概就足够了。对方立刻派出数十骑的骑兵前来追击,而在背后做好迎战准备的步兵队则组成阵形,静待我方的下一步行动。
确认到这点的克洛姆,马上对蓝格做出撤退的指示。250骑的蓝格部队收到指示便立刻掉头,以最快速度撤离战区。
利基亚军的马匹数量原本就少得可怜。能够骑马的就只有利基亚十二贵族及将军为首的士官群,或者斥侯、传令兵等不擅战斗的军种。纵使真的被追上,要轻松撂倒对方也不是问题。
基本上盛产骏马的格兰斯坦迪亚,马的脚力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有办法追上的。蓝格骑兵队一甩掉敌军,随即算准时机,向另一支蓄势待发的250人骑​​兵队下达出击命令。另一支部队也在间隔一小段空档后,启程采取相同行动。
而蓝格率领的250人骑​​兵队则赶往其他士兵所在的会合地点。
那边有剩下的500人备妥马匹,等待他们的前来。他们各自都牵着两匹马随行待命。蓝格等人立刻换乘另一批军马。
这是为了让马匹获得充分休息。想要摆脱巴哈马强行军的追击,就势必得全力策马疾驰不可,如此一来马匹当然会疲累。因此他们便回来跟在此待命的士兵们细心照料的马匹进行对调,再次挥军出击。
这就是克洛姆为了牵制15万名巴哈马强行军而拟定的作战计画。
敌兵一旦出现在眼前,强行军自然会停止进军,并被迫采取迎击态势。但在准备好迎击态势之际,蓝格骑兵队早已逃之夭夭。而巴哈马强行军也会再度由迎击态势恢复成进军态势。
蓝格骑兵队运用整整两天的时间,间隔一定空档执行了这项作战计画。
就在克洛姆依照地图确认巴哈马强行军的进军状况,进一步确认今后预定计画之时,一脸不悦的蓝格出现了。而注意到蓝格前来的克洛姆,则刻意搬出相对爽朗的态度跟他打招呼。
「唷,蓝格队长。瞧您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啊。」
听见克洛姆这句话,蓝格当场吐了口唾沫。
「啰唆啊。」
「怎么回事?您脸上挂着『事态都照着我的预测发展,太无聊了』的表情喔。」
「哼,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那算什么?」
蓝格毫不客气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克洛姆则是边将视线移回地图边开口回应:
「所谓的大军通常都会是那样。人数愈多,这项作战计画就愈能奏效。」
「说得也是。多达15万的人数一度停下脚步后,想再重新出动就得耗费相当多的时间……
「再加上,做好迎战准备又宣布解除的工程也会造成极大负担。结果,巴哈马强行军将因此而浪费掉莫大的时间、粮食及劳力。更进一步而言,士兵们也得被迫承受强大的精神压力。」
「这是当然。队列无法照原订计划推进,又不知敌人几时会冒出来袭击的话,士兵铁定是紧张兮兮的啊。」
「在战争中,进军是会造成极大负担的一个环节。而若在进军途中时常陷入那种状态,士兵们的身心都将疲惫不堪。」
「只不过这效果未免也太过显著了吧?还真亏他们会被这种人数少到简直跟纸老虎没啥两样的部队给骗倒呢。」
「喔……那是因为我前阵子以斥侯身分前往巴哈马侦察敌情时耍了点小手段,想不到效果居然出奇地好……
「你干了什么好事?」
「我释出了有数以万计的格兰斯坦迪亚骑兵队埋伏在这一带的假情报。」
只见蓝格一脸傻眼地叹了口大气。
「然后呢?巴哈马强行军这两天的进军距离有多长?」
「我看看喔……
克洛姆边说边以量尺计算地图上的路线距离。
「差不多才2里半(7.5公里)吧。」
蓝格闻言,便换上毒辣神情嗤嗤地笑了出来。
「号称日进10里路(30公里)的利基亚强行军,居然也会落得这步田地呢。」
「是的,截至目前为止,可以说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吧。」
「那样固然是好事一桩,但计画太过顺利倒也令人耿耿于怀呢。他们迟早都会习惯我方的行动模式吧。到时候……
「当然就会无视我方挑衅而继续加快进军速度吧。」
「我想也是……这不是一招永远有效的手段。你应该也有拟定后续的作战方针了吧?」
「嗯,这是当然……
克洛姆话还没讲完,这次轮到盖杰尔跑来找他。
「喂〜〜克洛姆,我一整个闲得发慌耶……
表情松缓到极点的盖杰尔,宛如才刚睡醒似地,​​打着呵欠茫然地如此说道:
「欸,让我去收拾一下利基亚的军队好不好?」
这句根本不把作战计划当一回事的发言,令克洛姆不禁面露苦涩神色。
「说得也是,也差不多该让盖杰尔大展身手一番了。」
听见这句话的盖杰尔表情瞬间为之一亮,整个人像是快飞上天似地感到欣喜若狂。
「好耶!走吧!现在就动身!」
……拜托,这也是作战的一环,就算你独自出征也没意义啊。」
「又没关系,快点走啦。是说,你让我先过去好不好?」
「想也知道不行啊。虽说你身为一介佣兵,但好歹也是置身军​​队之中,因此拜托你务必按照军规行动喔。」
克洛姆话一出口,在一旁聆听的蓝格再度发出嗤嗤笑声。
「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想不到居然有机会听你讲出『规律』这个字眼啊。」
「哎呀,我认为自己有一套分寸在啊……
「讲那什么鬼话,你根本就不适合从军好不好。」
蓝格面带毒辣笑容,如此口出恶言,接着点燃了烟斗。
返抵皇都席奥尼亚的尤丝蒂娜,与达克特皇太子一同前往谒见吉尔巴皇帝,进行归来的问候及事后详细报告。早已收到开战报告的大殿上笼罩着一股紧张气息,但当达克特开口述说会议内容的详情之后,在场文武百官全都安心地松了口大气。
大概是因为众人都很担心拉托鲁格国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会针对吉尔巴皇帝这次所提出的要求从中作梗吧。只是大家也完全料想不到,这点竟是多亏利基亚十二贵族贝尔根·亚迪克的搅局而收到成效。
紧接着,达克特又继续报告从克洛姆口中得知的巴哈马强行军相关情报。
「经调查发现,驻扎于巴哈马湖畔的利基亚陆军,其数量单纯计算约为15万。随身携带强行军版装备。无论速度再怎么慢,预计都将在四周后针对皇都席奥尼亚发动突袭。」
说到这里,场内顿时一片哗然,达克特又接着说道:
「担任斥侯的克洛姆·贾瑞特同时也对南方的佐拉港有所警觉,他说现在那边的海军也开始有了动静。」
这段则是来自珐拉的报告。
讲得一副俨然是克洛姆立下大功的口气,再加上让人误以为仿佛是照自己指示采取行动的印象操作手法。达克特打算对皇宫中的人灌输克洛姆是自己属下的观念,这意图可说是显而易见。面对达克特皇太子这样的举动,尤丝蒂娜虽然感到焦躁不安,却仍硬是吞下这记闷亏。
听完所有报告的吉尔巴皇帝,睑上丝毫不见半分失落或焦虑神色,对​​方祭出物资战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另外,也不难想象对方会变本加厉地玩弄某些特殊计策。但就现阶段掌握到的情报量,还无法推断出究竟会是何种计谋。现在也只能提高警觉,关注对手今后的动向,这便是防卫战的本质。
报告结束,开完漫长会议的尤丝蒂娜总算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她换上侍女备妥的室内便服。
等到总算冷静下来松了口气之时,房门响起了敲门声。不知来者是谁的尤丝蒂娜开口询问。
「是菲芙妮斯·麦克昂前来叨扰。」
门外传来这声回应。至此,尤丝蒂娜总算才回想起自己召见了菲芙妮斯。尤丝蒂娜有不少事情想问她。
「进来吧。」
「是。」
她有点紧张兮兮地走进尤丝蒂娜的房间,或许是还对船上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吧。同时菲芙妮斯也觉得,跟克洛姆在一起时明明都还能保持几分冷静,想不到落单之后居然就差这么多。「用不着那么紧张。」
「呃,是……不过……
「船上那件事情也不必在意。」
「呃,是。非常抱歉……
看样子她果然还是很在意。尤丝蒂娜重新调整心情,故意清了清嗓子。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坐下吧。」
语毕,尤丝蒂娜敦促她就座,只见菲芙妮斯仍旧不改紧张兮兮的态度,动作僵硬地弯腰坐下。
「我的问题无他,就是考夫曼的事。」
……祖父……吗?」
「嗯,关于这次的皇都防卫战,虽知有点强人所难,但我仍想征询考夫曼的意见。因此我需要先问问身为孙女的你。现在我方便前往拜访考夫曼,向他求取建言吗?」
「嗯,当然可以。况且……
「况且……
「祖父虽无法参与远征,但仍坚称自己是现役军人。」
讲归讲,菲芙妮斯的表情却透露出几分担忧祖父身体状况的神色。难道考夫曼的情况有什么值得她在意的地方吗?
尤丝蒂琊一边这么思索,一边体贴地笑着回应菲芙妮斯。
「我会尽可能不给考夫曼造成太大的负担。我打算明天亲自前往府上拜访,向他询问有关皇都防卫战的想法。」
「这怎么行,岂可劳烦尤丝蒂娜公主跑这一遭……
「这点小事根本算不了什么。反而该说,既然要向人求教,本来就该亲自跑一趟的。」
……万分感谢公主的顾虑。」
尤丝蒂娜对深深低头致谢的菲芙妮斯露出和蔼微笑。
于是到了隔天凌晨,尤丝蒂娜便率领侍从来到考夫曼的宅邸。
「尤丝蒂娜公主您好。」
现身迎接她的是地质学家罗布·弗葛。以及罗布的哥哥,气象学家约书亚·弗葛。弟弟罗布虽名列皇国七圣之一,当事人却竭力隐瞒此事。大概是顾虑到以学者身分与自己齐名的兄长吧。
实际上,哥哥约书亚在学界的表现也完全不亚于罗布。只不过在第一次利基亚战役时,因为需要地质学方面的知识,他才随军出征罢了。也正因为罗布对此有所自觉,才没有到处宣扬自己的功勋吧。
「原来约书亚及罗布你们也来啦?」
「是的,诚愿能够略尽棉薄之力。」
「文官本来就无能为力嘛。」
罗布及约书亚恭恭敬敬地向尤丝蒂娜行礼致意,并带领她进入宅邸。当她被带至一楼最尽头的房间时,沉坐在扶手椅上的考夫曼出声迎接她的到来。
「尤丝蒂娜公主,欢迎您莅临府上。以此样态迎接您,真是不好意思。」
「别在意。考夫曼,你身体无恙吗?」
「勉勉强强还过得去。但已经无法再逞强了,正所谓岁月不饶人啊。」
「是吗……务必保重身体啊。」
「呵呵呵……能听见公主殿下开口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看来年纪变大也并非坏事呢。话虽如此,像我这种老头子也还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公主​​殿下,请坐。」
受到敦促的尤丝蒂娜弯腰坐在椅子上,约书亚及罗布随即拿了一张偌大的皇都席奥尼亚地图,摊开平放在桌面上。
尤丝蒂娜将目前手边拥有的情报描述给考夫曼听。关于着手整顿军备的佐拉港概况、总人数多达15万的巴哈马强行军,以及前往牵制强行军行动的克洛姆等蓝格骑兵队。
听完这一连串情报内容的考夫曼,点点头并轻抚胡子。
「嗯嗯……原来如此,目前正设法拖垮敌方的进军速度吗……那后续才是问题所在啊。」
「什么意思?」
「纵使进军速度再怎么迟缓,巴哈马强行军早晚都会抵达席奥尼亚。如此一来,仍改变不了利基亚宗派国作战计划内的事实。真要做的话,就非得逼巴哈马强行军选择撤退不可。」
……你说得没错,但该怎么做才好呢……
只见考夫曼笑呵呵地说道:
「哎呀〜〜那种事交给克洛姆去烦恼就好,我们该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
「嗯,说得也是。是来自佐拉港的利基亚海军,对吧?」
「诚然。」
此时,守在一旁的地质学家罗布伸手推高眼镜,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说道:
「关于这点的话,席奥尼亚的防守可说是有如铜墙铁壁。大型船舰无法驶进平浅的近海,因此敌军自然需要换乘小型船只。」
接着,站在罗布身旁的气象学家约书亚,也同样信心十足地交抱双臂。
「再加上这个时期,皇都附近的天候大多都是阴有小雨的型态。因此利基亚难以利用夜晚时分进军,而我方则可反过来对不熟悉这一带地形的利基亚海军发动夜袭。」
面对如此说道的两人,考夫曼又再度发出爽朗笑声。
「嗯嗯,若是对上过去的利基亚,或许这样应对就没问题了吧。」
尤丝蒂娜神情严肃地望向考夫曼。
……那么,你的意思是对方不会采用过去那种战法啰?」
「可能性极高吧。利基亚在5年前割让福格罗港地区,为上一场大战画下句点,那肯定是为了储备下一场战争所需的国力。更重要的是,在过去仍互为友邦之时,对方也有熟知我国海滨地区地形的人物。因此皇都席奥尼亚才会数度遭到利基亚的袭击。换句话说,对方八成会运用过去失败经验所累积而成的情报来发动攻击吧。」
但罗布却是神情遗憾地微微侧头说道:
「然而过去的袭击全数被我军击退,可见海滨地区的防线确实固若金汤。」
「一点也没错,但那几次对方都只派了约1万名士兵前来攻打皇都。席奥尼亚的防线还没有薄弱到会被那么一丁点兵力给攻陷的地步。」
「对方也曾派过将近3万大军来犯,但我国仍旧守住了防线。」
「不过那一次几乎都是利基亚海军,上陆之后就换我军占尽优势了。」
听到这里的尤丝蒂娜接着说道:
「意思就是说,利基亚若是派出由陆军及海军混合编制的大规模船队来犯,则皇都防线也会变得岌岌可危吗?」
「一点也没错。附带一提,尤丝蒂娜公主,克洛姆有针对利基亚海军发表过任何意见吗?」
被考夫曼这么一问,尤丝蒂娜回想起克洛姆在福格罗港开会时曾说过的话。
「嗯,他说利基亚可能派出5万以上、10万以下的海军大队来犯。」
「嗯嗯,这预测还不差。假设总部派出大型帆船,前往载送在佐拉港待命的利基亚海军,那大概就会是那个数字吧。」
「那么,你果然也预料这会是一场总力战吗?但单靠皇都12万兵力根本无法抗衡。目前已向离皇国最近的拉瓦达领请求援兵。另外,薛修•妮卡诺尔将军率领的2万大军师团也已踏上归途。」
「尽管如此,一旦正面交锋的话,我方必然不堪一击啊。」
考夫曼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尤丝蒂娜马上就能想像到这会是一场苦战。但她绝不因此感到绝望,相信必有办法突破僵局的她,绞尽脑汁反覆思索。
此时,考夫曼仿佛要改变话题似地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地看着尤丝蒂娜。
「话说,尤丝蒂娜公主。」
「怎么?」
「除了逐渐逼近的皇都危机之外,老臣另外还有一件消息,无论如何都必须禀报给尤丝蒂娜公主您知道。」
见考夫曼的脸部皱纹变得更加深邃,尤丝蒂娜感受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气息。
「没关系,请直说吧。」
此话一出,考夫曼像是要整理思绪似地先低下头,随后又再度抬头说道:
「现在格兰斯坦迪亚与利基亚之间决定开战一事是一项指标……若老臣所料不差,恐怕拉托鲁格国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当中也会出现动静,其中可能蕴含掀起战争的危险性。」
「这话是真的吗?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动静……
面对尤丝蒂娜的询问,考夫曼只是静静摇了摇头。
「并不是因为有发生过值得注意的事态。这只是第六感之类的玩意儿罢了。长久以来,看着国家这头巨大生物活动的我所拥有的直觉。我感受到各国均隐约展现出战争爆发前夕特有的小小鸣动。」
尤丝蒂娜心领神会似地,以点头回应他所说的这番话。
「尤丝蒂娜公主,请您听仔细了。这段话……在世界各国展开窃取土地的行动时,或许会变得十分重要,也有可能完全派不上用场……总之,只要您肯把老臣这段话听进去就足够了。」
……嗯。」
语毕,考夫曼对约书亚及罗布使了个眼色,两人随即取出数份书面资料递交给尤丝蒂娜。
「请公主先看这份资料。」
尤丝蒂娜依言低头扫视资料内容,这是关于福格罗地区的调查报告书。
……降雨量调查书吗……另外这份则是福格罗的周边地图没错吧……这是?」
「关于这些资料,就交由两位专家负责解说。」
考夫曼话一说完,气象学家约书亚先行向前跨出一步。
「正如尤丝蒂娜公主所见,前一份资料是10年前的福格罗地区降雨率。而下一页则记载了福格罗收归为格兰斯坦迪亚领地之后的逐年降雨率。」
经他这么一说,尤丝蒂娜依照年代顺序观看资料上所记载的数字,登时面露惊讶神色。
「增加了……降雨量从5年前开始就逐渐上升,对吧?」
「是的,一点也没错。虽然只是微量,但降雨次数本身确实呈现出逐年上升的趋势。即便解读福格罗地区的过往历史,再加以进行调查,也没能发现过去曾发生过类似现象。」
接着轮到地质学家罗布趋前发言。
「此外还有另|个离奇的地方。」
「哪里?」
「这份是福格罗周边地区放大化的地图。右边是40年前的周边地区地图抄本,左边则是我前阵子亲自测量制作而成的地图。」
左右仔细比对的尤丝蒂娜发现一件事情。
「山地增加了吗?」
「是的。就测量结果而言,那并非足以称作山地的大型隆起。是近似丘陵的地形,但这座丘陵确实持续成长中。那座丘陵的所在地,在40年前是一座平坦的岩石沙漠。再者近年并未发生过火山活动或大规模的地震,然而地形开始受到重大影响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状况?」
只见考夫曼边轻抚胡须边摇了摇头。
「不明白,我们对此一无所知。但变化却是从福格罗地区成为格兰斯坦迪亚领地之后才开始,唯独这点无庸置疑。」
尤丝蒂娜内心一团混乱。这种事情真有可能发生吗?假使有办法诱发这种现象,那她也只能联想到这是诸神之力所为。
「尤丝蒂娜公主,您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对什么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小得无比……然而却存在着这么多截然不同的民族,构成大相径庭的文化,而各个文化也都并未相互混杂地保留至今。这种状况令人感到啧啧称奇,我个人如此认为。」
「考夫曼,你已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面对这个疑问,考夫曼脸上虽然漾起笑容,却是颇感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但我想我应该可以托付下去。有人在这里的约书亚及罗布……另外也还有克洛姆。假使有什么不明因素阻挡住尤丝蒂娜公主的去路时——那或许会是一股超越人世智慧的巨大力量也说不定,届时还请您记得依靠他们的力量。」
面对仿佛发表遗言一般的考夫曼,尤丝蒂娜语带慰劳地如此说道:
「考夫曼,请你别说出那种泄气话。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不是吗?」
即便听见尤丝蒂娜的这席话,考夫曼也只是不断发出呵呵笑声。
在皇都席奥尼亚的骑士团总部,可见骑兵队各个阶级的新旧成员们全数齐聚一堂。
菲芙妮斯·麦克昂当然也列席其中。
为了即将到来的开战,骑兵队率先开始分配各自所率领的部队。
「哦哦,这不是麦克昂的孙女吗?」
如此出声打招呼之人,是在日前那场海贼骚动时担任指挥官的席德·雷奥南托斯将军。
「报告,属下是菲芙妮斯·麦克昂!」
面对绷紧神经这样回答的菲芙妮斯,席德笑逐颜开地说道:
「用不着那么一板一眼啦。我们不是曾经共赴战场的战友吗?」
年近50的席德这番话,最起码也稍稍缓和了菲芙妮斯的紧张情绪。他的『共赴』一词,令她感到十分开心。
「席德将军,这回是为了部队编制事宜而来吗?」
「嗯,没错,这次12万席奥尼亚军要总动员起来了。我大概会跟薛修分别负责指挥一半的兵力吧。」
防守的薛修·妮卡诺尔将军,进攻的席德·雷奥南托斯将军。
这两人是在第一次利基亚战役立下许多勋功的两大巨头。
「薛修将军要班师回朝了吗?」
「嗯,我跟那家伙虽是孽缘,但毕竟都碰到这种事态了。大概又得跟她一同驰骋战场了吧。」
薛修·妮卡诺尔将军,是格兰斯坦迪亚皇国军史上头一名登上将军宝座的女性军官。虽因个性剽焊的缘故,从以前就时常与席德起冲突,但却是一名号称防守统率力无人能出其右的传奇人物。
「我记得薛修将军原本好像正在远征西域的途中……
「嗯,因为有贵族企图造反。其实那边的局势很快就获得控制,但她为了顺便训练自己率领的部队而刻意绕了远路。由于传令兵已前往通知皇都有难,因此我想她应该会立刻班师回朝就是了。」
「原来如此,真希望能与将军见上一面啊。」
「她是个讨人厌的女人,只要一想到什么就会立刻说出口。」
席德如此露骨地出言嘲讽的模样十分罕见。话虽如此,若考虑到两人是自从加入骑兵队以来的老交情,那就代表他们八成是一对知心老友吧。
聊着聊着,远方传来点名声。菲芙妮斯连忙向席德敬礼,快步跑向传出点名声的方向。长官一边查看资料,一边对菲芙妮斯宣布。
「皇都102分队菲芙妮斯·麦克昂!」
「有!」
「这次任命你担任皇都军102分队千夫长!分配给你的士兵名单日后另行通知。在开战之前务必勤加操练!」
「是!」
菲芙妮斯内心相当兴奋,因为这将会是她头一批拥有的部下。一旦受封骑士称号,自然能获得等同于千夫长的地位。但话虽如此,国家也不可能立刻就分配千名部下给骑士。尤其像菲芙妮斯这类以皇宫内务居多的骑士更是不在话下。
因此,这回的人事调动对菲芙妮斯而言,无疑是一次大大的跃进。
菲芙妮斯满心欢喜地离开骑兵队总部,动身来到皇宫。
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办理原先业务的交接工作。走着走着,却不巧撞见一名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的人物,令菲芙妮斯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
来者是宫内的文官之一,名叫以诺·休希亚司。
他是文官世家休希亚司家的长子,今年31岁。
他一发现菲芙妮斯的踪影,立刻露出黏腻的笑容主动挨近。
「唷,菲芙妮斯。话说今天骑兵队好像发布了人事调动令,对吧?」
……是的。」
虽然做出回应,菲芙妮斯却不肯与以诺四目相对。因为日前曾发生过一桩令菲芙妮斯无法忽视的事情。
为了召回克洛姆而前往福格罗地区时,与她一同行动的那几个山民。
安排那次人事命令的幕后黑手,就是以诺·休希亚司。
以诺笑咪咪地将脸凑近菲芙妮斯。
「我说菲芙妮斯啊,你有考虑过日前我所提的那件事了吗?」
……关于那件事的话,我已正式回绝了。」
「为什么?你有什么不满呢?为什么不肯嫁给我咧?」
菲芙妮斯咬紧牙关,强行压制住想要皱起眉头的冲动。
这人真的有够讨厌。他是个若事态发展不够称心如意,甚至会轻易动起杀人念头的人。同时也是个满脑子只想彻底摧毁对方自尊心的人。
自己说什么都绝对无法跟这种人相知相惜,菲芙妮斯如此心想。
「菲芙妮斯啊,看样子你似乎有所误解,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原谅你喔。」
……你要原谅我什么?」
以诺的发言令菲芙妮斯摸不着头绪。对于身为被害人的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受到被定罪的待遇一事,除了不悦到极点之外,更有一股疑惑掠过心海。
以诺面带笑容如此说道:
「就是原谅你拒绝我求婚的不智之举啊。」
太过出人意表的事态发展令菲芙妮斯登时无言以对,紧接着一股熊熊怒火逐渐涌上心头。但她仍强忍住满腔怒气,静静开口回答。
「我还未成年,没立场论及婚嫁。」
「啊哈哈哈,那种原则算什么?还不是有一大堆未成年的女性都结婚了。」
「那是……市民或农民的状况,况且我有我自己的考量!」
菲芙妮斯明确地加以拒绝,一脸不悦的以诺随即装模作样地叹了口大气。
「要不然到底哪一种男人才能得到你的认同呢?」
「我……
话讲到一半的菲芙妮斯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克洛姆的容貌。这种时候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我……摇摇头切换思绪之后,菲芙妮斯果断地开口回答。
「我喜欢充满智慧,面对任何场合都毫不畏惧,无论身陷何种绝境都不轻言放弃,而且总是温柔地守护着我的……
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只见以诺突然发出窃笑声。
「上述条件指的不就是我吗?你果然还是……
边说边企图伸手触摸菲芙妮斯头发的以诺,被菲芙妮斯狠狠地一把拨开。
「这里是宫殿,请你放尊重一点!」
「哦,那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宫殿就没关系吗……?」
「错!告辞了!」
菲芙妮斯再也难以忍受,转身背对以诺迈步离开现场。此时,以诺对着拂袖而去的菲芙妮斯背影抛出一段尖酸刻薄的台词。
「瞧你似乎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所以就让我提醒你一番吧。身为军务会计士官的我,站在能够左右军方预算的立场。」
菲芙妮斯头也不回地反问。
「那又如何?」
「事情很简单啊,就是我拥有对骑兵队发言的权利啰。」
直到数天后,菲芙妮斯才切身体会到隐藏在他这番话背后的真正含义。
菲芙妮斯收到一封来自骑兵队的命令书。
命令书上写着被分派至菲芙妮斯底下的士兵清单。
而在命令书的开头部分,则附有道格拉斯·拜昂的名字。
骑兵队分配给菲芙妮斯的,竟是目前身为俘虏的利基亚海军士兵。看到这份命令书,自然可以明了高层对自己的要求为何。
换句话说,就是暗中下令自己袖手旁观。
菲芙妮斯忿忿不平地咬紧牙关,使劲猛槌石墙。
尽管气得牙痒痒的,但年纪尚轻的菲芙妮斯仍旧束手无策。
(假使自己真的应当采取行动的话……)
如此心想的菲芙妮斯当天立即展开行动。她所采取的行动不是别的,正是设法说服道格拉斯等人。
将俘虏安排给自己,换句话说就是只要交涉成功,便允许将他们纳为自己的部下。目前军方人员短缺到一个极致。既然如此,那也只能透过正式交涉,说服俘虏们成为战友。菲芙妮斯的心灵并没有脆弱到一遇逆境便彻底崩溃的地步。
她天天前往俘虏收容所,申请与千夫长道格拉斯会面。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道格拉斯却是压根不肯与菲芙妮斯交谈。
日复一日地持续扑空,皇都的危机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加逼近。其他骑士们都勤奋地进行训练,专心致志地作好抗战准备。菲芙妮斯内心也逐渐涌现出焦躁之情。
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在这股念头之支配下,无从发泄的怒气已逼得她整个人濒临失控边缘。到了某一天。
「喔,菲芙妮斯。」
在城堡附近突然听见有人打招呼,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珐拉。
「啊,珐拉小姐,您怎么没待在尤丝蒂娜公主的身边呢?」
「不不不,待在城里太难受了,总觉得文官们的眼神都很下流喔。个个都露出好色目光直视我这成熟丰满的肉体,所以我就溜出来啰。」
珐拉边紧紧搂住自己的娇小躯体边扭动个不停,不知该作何回应才好的菲芙妮斯则是……
「啊哈哈……
忍不住发出一阵干笑声,但珐拉倒也没把她的反应放在心上。
「倒是你怎么啦?看起来好像不太有精神喔?」
是由于同为女性的缘故,或是情绪已经明显低落到人人都看得出来的地步了呢?只见珐拉睁大双眼窥视菲芙妮斯的脸庞。
……不,我没有精神不好啊……
「喔,是吗?前阵子在福格罗港跟克洛姆聊天的你,看起来明明就一副活力充沛的模样说。这是为什么呢,嘻嘻嘻……
面对冷眼笑着如此说道的珐拉,菲芙妮斯连忙拼命辩解。
「才、才不是那样好吗!只是……我碰到了有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问题……
「啥——真的假的?那不然这样好了。找姐姐我商量一下吧,毕竟我年纪比你还大嘛。在这方面,身为人生前辈的我还可以给妳一点建议唷。」
听她这么说的菲芙妮斯一方面觉得开心,同时也感到有点紧张,毕竟是皇国七圣愿意充当自己的商量对象。即或不然,她也有很多事情想要请教。在祖父口中的珐拉,是勇敢潜入敌方阵营、灵巧地执行隐密行动、同时作为传令员表现也相当活跃的一号人物。
「那、那么可以请你听我说吗?」
「嗯嗯,我会妥善处理你的问题。」
菲芙妮斯详实地描述了如今自己所面临的困境。面带难色地交抱双臂的珐拉听她讲完之后,一脸正经八百地对菲芙妮斯说道:
……菲芙妮斯啊。」
「呃,是。」
「我有一个很棒的解决方法喔。」
「真的吗?」
……嗯,听清楚啰!首先,你说有个叫以诺的男生,对吧?」
「是。」
「就直接露胸部给他……
「我才不要!」
菲芙妮斯立刻一口回绝。内心尽管对于明明是自己找皇国七圣商量一事感到很过意不去,但凌驾在那之上的情绪仍抢先一步脱口而出。只见珐拉有点慌张地敦促菲芙妮斯冷静下来。
「哎呀,菲芙妮斯,你先仔细听我把话讲完啦。」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算哪门子的解决方法!」
「大部分男人只要靠这招就能搞定了喔!这是佐拉港酒馆老板娘告诉我的绝招耶!」
「打死我也不干!要我……要我对那种人……
有时也会发生所谓生理上无法接受的状况。对菲芙妮斯而言,以诺就是一个这样的存在。当然啦,即便回顾他之前对自己干的好事,说什么也都绝对无法饶恕他就是了。
此时,珐拉眼神冷淡地边侧目看着菲芙妮斯边嘀咕一声。
「啥〜〜但假如换成是克洛姆的话,你就办得到了吧?」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办不到!对克洛姆……对克洛姆,露出我的……天啊!」
光是想像就令菲芙妮斯满脸发烫,这种事情想也知道她当然办不到。
「不过克洛姆铁定会很开心喔,毕竟他是个闷骚色狼。」
「谈话一整个偏离主题了喔,我们可不是在讨论对克洛姆……做那种事的话题。」
「唔〜〜这样啊,那不然……
一脸困扰的珐拉吹响指哨,在上空盘旋的大魔立刻振翅飞降至她肩上。
「你要不要直接找克洛姆商量看看?」
「咦,要怎么跟他商量啊?」
「我可是被送来这里扮演联络人的角色耶,当然就利用这孩子啰。」
「可是,这……
「放心、放心。提克它啊,一刻钟(约两小时)可以飞八十里(240公里)远喔。」
听见珐拉这么说的菲芙妮斯大吃一惊。
换言之,大鹰是以半刻钟四十里(时速约120公里)的速度飞行。倘若无视障碍物且毫不停歇地赶路的话,大概不到一天就能抵达克洛姆所前往的巴哈马地区了。
「好厉害喔!」
「很厉害吧,再多夸几句、再多夸几句。虽然厉害的不是我啦……可是,我觉得克洛姆的答案应该跟我一样就是了……
「我认为绝对不同。」
「你那是什么充满自信的表情啊?算了。喏,快点写信吧。但可不能用太多张信纸喔。提克它载不了太重的东西啊。」
「知、知道了。」
菲芙妮斯取出携带用的文具盒,连忙开始写要寄给克洛姆的书信。

 楼主| 发表于 2016-3-18 2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不息不止 于 2016-3-19 02:30 编辑

断章 繁华之影
璜巽在宫廷的兵舍向蕾琳及莲娜道别后,便与士兵长李协一同前往入夜的市区。必须尽快收集到能够证明蕾琳清白无罪的证据不可。
璜巽一边如此心想,一边策马冲向城下町。
城下町的闹区仍有络绎不绝的人潮,店铺也都灯火通明。
士兵长李协一边策马前进,一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开口询问璜巽。
「璜巽。虽然你说接下来要收集证据,但你究竟打算调查什么东西啊?」
「药物。」
「药物?需要调查什么药物啊?是可以当作证据的玩意吗?」
「是的。这次的二公主及三公主突然发疯提刀互相砍杀的事件,恐怕并非巫蛊咒术所造成。」
「什么?但道士官明明说那是巫蛊所为……
「不,你错了。那名道士官八成是与摄政长修白串通好的一丘之貉。」
李协登时大吃一惊。
「真、真的假的?」
「嗯,恐怕错不了。然后提交出有人使用巫蛊邪术的检视结果,再派人捜查施术者的行踪。这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剧本。」
李协压低声音,对过于露骨地将摄政长修白视为犯人的璜巽说道:
「喂,璜巽。就算再怎么样,也有分该说及不该说的话……
「这是事实喔。况且,天底下根本就不存在名唤诅咒的便利手段。」
「你、你说什么?」
「要是真有像巫蛊这般便利的诅咒邪术,那大可直接对格兰斯坦迪亚皇帝或利基亚国王施法不就得了吗?」
璜巽这么一说,李协虽是一时支吾其词,却也对此表示认同。
「呃,这样说也没错啦,倒也不是无法理解……
「所谓的诅咒,是针对运行在极端狭窄的世界当中之共通观念、共通文化的破绽嵌入言灵,借以束缚对手心灵的伎俩。因此并非无所不能。」
「我有时还真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不懂也无妨,但这次杀害了两位公主的手段是药物而非诅咒。」
面对如此断言的璜巽,李协一脸难以释怀地皱起眉头。
「这我就不懂了。假设是被下药的话,真有会造成那种状态的药物吗?」
「有。那是一种具备扰乱精神,使理智错乱之效果的药物。」
「你怎么知道?」
「看过两人的尸体后,我发现其中有疑点。虽说死后过没多久,但两人均呈现面红耳赤的状态,宛如喝了酒一般。」
「那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李协先生曾经上过战场吗?」
李协摇了摇头。
「不,目前还没有。我家代代都以守护宫廷为己任。」
「原来如此……现在几乎没人使用,但在战场上确定大势已去的士兵,有时会服用一款名叫狂身荡的药物。据说只要服下这款药物,无论再怎么遭到敌人劈砍都不会觉得疼痛,非但如此,敌人的动作看起来显得很慢,精神变得十分激昂,而且能发挥出源源不绝的力量。」
首度听闻的药名及效用,令李协面露惊愕神色。
「真有这么厉害的药物啊?」
「是的,但这款药物也有缺点。」
「什么缺点?」
「就是逐渐分辨不清敌我。心情太过激昂,造成判断力急速下降。更要命的是一旦服用狂身荡,最后将会因精神遭到侵蚀而造成言语机能受损,再也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事情。」
「这还真是……一款风险极高的药物呢。」
璜巽以点头回应支吾其词的李协。
「所以这款药物通常都被用来当作最终​​手段。既然要输的话,能多带几个敌人上路也好……就是有这种想法之时的最终手段。」
「但在市区买得到这种玩意吗?」
「尽管国家明令禁止贩卖,但要透过私密经销管道取得亦非难事。」
……是说,还真亏你晓得有这种东西呢?」
被这样询问的璜巽稍微顿了一顿,随即继续说道:
……如今仍有不惜违反国家禁令,在战场上使用狂身荡的不法之徒。他们把这玩意当成无敌神药,而我也只是偶然目击过那种场面罢了。」
……偶然吗?」
聊着聊着,璜巽与李协抵达了某条昏暗巷弄的尽头。此处杳无人烟,只能听见自远方传来的市区喧闹声。
璜巽跳下马背,敲了敲民宅大门。过没多久只见一名男子隔着大门缝隙窥视他们。
「谁啊?」
现身之人是有着一张如同老人般皱纹满布的脸,以及透射出极不搭调之锐利眼神的矮小男子。璜巽一派从容地回答男子的询问。
「我是璜巽。」
此话一出,男子脸上瞬间浮现出惊讶神色。但却立刻换回原本的锐利目光,转眼望向站在璜巽背后的李协。
…………那边那个人……是官差,对吧?」
「但他不是来抓你的。」
双方互瞪片刻之后,男子开门让他们入内。璜巽跟在男子背后,李协也随后追上。一进入民宅,只见屋内有张桌子,男子则拿出两张椅子给他们坐。
「哼,真想不到璜巽你居然也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了官吏呢。原以为你突然闹失踪,没想到竟也出人头地了……
「哎,一言难尽啊。」
此时,坐在旁边的李协小声提问。
……璜巽,这人是谁啊?」
「这人名叫脩易,是市区的情报贩子。我在入朝任官之前,曾受他关照过一段时间。」
李协一脸诧异地凝视脩易,并将其他疑问吞回肚子里。
而情报贩子脩易则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转眼注视璜巽。
「说吧,你想要什么情报?」
「能这样开门见山再好不过了,我想了解关于狂身荡的买卖情报。」
只见脩易顿时眯起双眼,不发一语。
「脩易,我刚刚也说过了,我们并不是来抓你的。」
……那为什么有士兵与你同行?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对吧?」
「没错,确实是相当危险的事情。而且还有时间限制。」
「到何时为止?」
「明天中午。」
听见这个答案的脩易霍然起手​​重拍桌面。
「别强人所难好不好!最重要的是国家明令严禁买卖狂身荡,那玩意太过危险了。一旦被抓包就会立刻被砍头,国内没人敢卖那种玩意啦。」
脩易怒上眉梢,璜巽却是毫不动摇地露出严肃目光瞪视他。
「不,铁定有。而且最近才刚完成交易的可能性极高。」
见璜巽表现出近似确信的态度,脩易收起怒气静静地回瞪他一眼。
……你到底知道多少?」
「几乎全都知道,包括买家的身分在内……我不明白的就只有卖家到底是谁而已。」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紧张气氛充斥整间房间。
「璜巽,你找到卖家之后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逮捕归案。」
……对方可不是你动得了的人物喔。」
「判断权并不在我身上。」
现场再度陷入一片沉默。面对不改严肃神色的璜巽,脩易边摇头边叹了口大气。
…………好吧。我就告诉你。你听过王隐这个名字?」
话一出□,原先保持沉默的李协忽然出声说道:
「王隐是指那个时常进出宫廷的王隐吗?」
「你认识此人吗?」
「岂止认识,宫廷内用食粮的其中3成都是由王隐那边派人送过来的啊。那家伙在拉托鲁格全国各地都拥有经销管道,动不动就会带些珍奇食材上贡给宫廷呢。」
内心颇为赞叹的璜巽又继续询问李协。
「李协先生曾经见过王隐吗?」
「有打过几次照面。毕竟他批发给宫廷的不单只是食粮而已,连同药品、杂货及贡物在内,可说是应有尽有。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吧,他远比一般基层宫廷官来得嚣张百倍。」
「所谓的嚣张是指?」
「就是对新进宫廷官或像我这种士兵长职位的人作威作福啊。大概是跟位阶较高的宫廷官员交情深厚吧,基层士官根本无法违抗王隐的吩咐。」
「哦……原来如此……
此时只见一脸不开心的脩易再度出声说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他拥有只要你肯开口,就连本来压根不可能取得的东西也有办法备妥之经销管道。要取得狂身荡自然也非难事。」
……但单凭这点还不足以断定他就是卖家。另外,应该也有其他商人具备这种程度的进货管道。」
璜巽如此回应,脩易随即微微前倾并压低声量说道:
「那我这边还有另一则情报。最近市区出现了两具尸体。一具是全身上下被砍得体无完肤的尸体,另一具则是宛如煮熟章鱼一般全身泛红地发疯至死的尸体。」
「换句话说,他们都服用了狂身荡……?」
「大概是实验吧,为了展现药品究竟具备何种效力给某人观看。附带一提,那两名死者都是在王隐底下办事的部属。而且,都拥有私藏部分买卖利润进自己口袋的坏习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那么关于提供情报的报酬……
璜巽一开口,脩易立刻起身走向后面的房间。
「不需要。」
「可是……
脩易停下脚步,射出锐利目光牵制话还没说完的璜巽。
「跟你说不用你听不懂吗?假使真要给我报酬的话,那就确实逮捕王隐并保证让他身首异处就好。那家伙最近的气焰实在令人看不下去,对干我们这行的而言太过碍眼了。」
璜巽对如此说道的脩易轻轻点了点头。
「另外……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奢望得到其他更好的报酬。」
语毕,脩易的身影便消失在房间尽头。几个小时以后,这间民宅大概就会人去楼空了吧。璜巽问到的就是这么关键的情报。
璜巽与李协一同步出脩易家,牵起绑在一旁的马匹缰绳。
此时,李协一脸严肃地挨近璜巽询问。
「那,接下来如何是好?」
……毕竟现在根本没办法逮捕王隐归案啊……
「我想也是。假如现在出手抓他的话……
「王隐被捕一事会立刻传回宫廷,如此一来将引起宫廷那边的真凶提高警觉,甚至有可能进而与我们好不容易抓到的马脚划清界线。」
「换句话说,就是幕后黑手会装蒜到底吗?」
「最糟糕的状况,就是对方八成会提出引渡王隐的要求吗?假使真要逮人,就应该当着众多宫廷官的面前出手,当场要求他坦承贩卖狂身荡的事实才行。」
「那该怎么办?」
「我们先去王隐那边走走。」
璜巽对李协如此说道,同时挥鞭策马前行。

 楼主| 发表于 2016-3-18 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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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袭

载着克洛姆及盖杰尔的骏马奔驰于夜色之中。乘坐巨大山犬小桃的露露则紧跟在后。三人抄东侧的迂回路线,绕到巴哈马强行军带头部队所在的驻扎地。
即便到了目前这种深夜时段,漫天星斗加上月光洒落的利基亚地区视野仍旧相当良好。话虽如此,却也还不到足以清楚看见对方行动的地步。
能够看见的就是篝火及营火,加上围绕在火光周边的人影。
此时,盖杰尔笑咪咪地小声嘀咕着说道:
「大家都睡着了耶。」
根据目前的时间来看,敌军铁定是已经就寝了。同时也能看见夜哨轮班起来在营区周边巡视的模样。
(好啦,接下来就等其他友军抵达现场再说吧。)
克洛姆边想边躲在岩块后方屏息以待,过没多久便听见对面的西侧响起数不清的马蹄声,是一部分的蓝格骑兵队抵达现场了。巴哈马强行军的哨兵一听见马蹄声,立刻吹响代表紧急事态的笛声。
刚睡醒的士兵因着白天行军的疲劳,加上接连受到袭击所累积的精神压力而导致动作变得较为缓慢。即便如此,面对生死交关的事态,他们仍拔剑凝神注意响起马蹄声的方向。
「好,我们上。」
话一出口,克洛姆及盖杰尔同时跳上马背冲向敌营,露露也骑着小桃随后跟上。
「露露你什么都不用做也没关系喔。」
「哦,是吗?」
「你最好离远一点以免受伤。」
「嗯,我知道了。」
确认露露点头表示理解后,克洛姆抽出挂在腰际的两把开山刀。盖杰尔也拔出背在背上的大剑作好应战准备。
利基亚士兵们的目光全数集中至蓝格骑兵队所在的方位,但那边其实是诱饵,目的自然是为了转移利基亚军的注意力。
克洛姆及盖杰尔则从反方向发动袭击,这波攻势纵使无法大幅削减对方兵力也无妨。
重点在于让对方深信『格兰斯坦迪亚不单只是威吓,也会实际发动攻击』。先前为了拖延利基亚军的进军脚步,而不断重覆现身扰乱又立刻消失的举动。但利基亚迟早都会习惯这种行动模式,到时克洛姆等人的袭击就再也没有意义可言。因此有采用夜袭手段,给对手造成威胁的必要。
克洛姆及盖杰尔接连挥动兵器劈砍漫不经心的敌兵。
「哇哈哈哈哈!」
「盖杰尔,不要太过深入!」
克洛姆一边牵制再继续放任下去很有可能会直接杀进敌营中心的盖杰尔,自己也同时挥刀应战。敌兵数量虽多得惊人,但己方却骑着擅长突围的骏马。
砍倒企图包围的利基亚士兵后,立刻策马冲出包围网。这次以极少数人马发动夜袭的作战有其意义,因为人数一旦增多,就会导致机动力稍微下滑,而这「稍微」将造成致命危机。毕竟面对人多势众的利基亚军时,一旦判断稍有延误,便会立刻遭到包围而赔上性命。单就这点而言,盖杰尔算是最适合执行这项作战计划的不二人选。
压倒性的强悍个人战力,以及靠自身判断力突破难关的直觉铁定不亚于任何人。
再加上他也能带给敌人极大的恐惧感。就此层面来说,盖杰尔在这项特殊作战当中发挥出相当强大的力量,也如克洛姆想像一般击溃利基亚士兵,令他们惊惧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忽见一匹巨马身影挡住了克洛姆等人的去路。
「卑鄙下流的格兰斯坦迪亚!」
手持巨大弯刀的这名男子挡在克洛姆面前,同时高举弯刀过头。
「我乃利基亚陆军大将葛拉姆·奥克勒特!堂堂正正与我一决胜负吧!」
弯刀挟着连克洛姆带马一同砍成两半的凶猛劲势直劈而下。克洛姆连忙以绝妙的缰绳操纵手法闪过这刀,但对方早已立刻补上第二及第三刀。
克洛姆在千钧一发之际运用手中开山刀化解攻势。此时,人在后方的盖杰尔察觉到此事,露出开心的神情说道:
「喂,我也过去帮忙如何?」
「你别过来!那边拜托你了!」
「啥——可是啊〜〜
盖杰尔一脸羡慕地边东张西望边接连砍杀利基亚士兵,谁知这次竟换成待在远处的露露不服输地放声大喊。
「那不然,改由露露过去帮忙!」
「你也不用过来!顾好你自己的安全即可!」
看样子两人都很想参战。话虽如此,完全没料到竟有将军阶级的人物潜伏在这么前方的带头集团之中,克洛姆不禁露出苦恼神情。
只见敌方大将葛拉姆脸上浮现出得意的桀惊笑容。
「呵呵,看来你似乎很讶异见到我出现在此呢。反正你们这班格兰斯坦迪亚人,尽是一些只会动用这种卑鄙手段的胆小鬼。我早就预料到你们一定会发动夜袭!」
挥劈的每一刀劲道都很沉重,而且不仅如此,就连攻击速度也快得惊人。
(哎呀呀,意外逼出一个实力相当强焊的高手了。)
内心如此思忖的克洛姆频频化解攻势。而该说是幸运吗?士兵并无意闯进挥刀交锋的克洛姆与葛拉姆之间。因为两人打得太过激烈,一旦误入射程范围就难逃挨刀的命运。
即便如此,利基亚士兵们仍在克洛姆与葛拉姆针锋相对的周遭筑起一道将两人团团包围起来的大型人墙。纵使击败葛拉姆,如此一来势必无路可退。最后大概会落得被包围的士兵围剿至死的田地吧。
(这下子非得赶紧拟定逃生方案不可了……)
克洛姆一边如此心想,一边微微放松握刀的手部力道。
而或许是察觉到克洛姆的举动了吧,葛拉姆顿时表露出相当明显的暴躁情绪。
「臭小子,你以为瞒得过本大爷的法眼吗!别以为靠那种放水的剑击就能撂倒本大爷!」
「哎呀,穿帮啦?」
「少瞧不起人了,臭小子!」
克洛姆以毫厘之差持续闪躲变得更加凶猛的剑击,然而却难以完全避开葛拉姆锁定要害直取而来的猛烈剑技。他明显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微小伤口正逐渐增多。
「就算你再怎么东躲西闪也没用!」
「是是是,那我就稍微拿出一点真本领如何?」
面对克洛姆这番刻意挑衅的言词,葛拉姆火冒三丈地全力挥舞弯刀。受到情绪激动的影响,其剑路也变得较为粗率。克洛姆以毫发之差闪过这一刀之后,顺势欺近葛拉姆怀中并以开山刀祭出一击。在葛拉姆「咕啊」地闷哼一声的同时,侧腹也随之喷出鲜血。
(……但太浅了。)
克洛姆一边确认给对手造成的伤害,一边拉开与葛拉姆之间的距离。
(看样子他远比我想像还容易发怒……既然如此……)
克洛姆边评估对手个性边架起开山刀。只见葛拉姆转身面向他,毫不介意腹部伤势地笑着说道:
「呵呵……好样的。来,跟本大爷一决胜负吧!」
「啥,我才不要咧。」
克洛姆刻意搬出轻描淡写的语调激怒对方。
「你……你说什么!臭小子,你想愚弄这场战役吗!」
「嗯……反正这事根本无关紧要嘛。」
克洛姆边轻抓头发边表现出一副嫌麻烦的态度移开视线。随后只见葛拉姆果然如克洛姆所预料一般,更加怒火中烧地高举弯刀迎面直扑而来。其杀气腾腾的气势,甚至令围绕于周遭的士兵们发出近似恐惧的惊呼声。
紧接着划破空气的剧烈声音响起,弯刀呼啸而至,但已不如方才那般精准。克洛姆巧妙地倒退,持续闪躲对手攻击。葛拉姆若趋前试图展开近身肉搏战,克洛姆便展现出有如杂耍般的灵巧动作回避攻势。而在这段期间,弯刀与开山刀完全没有激荡出半点火星,此事反而更加点燃了葛拉姆的斗争心。
「连战斗都只会用如此卑鄙的逃避作法吗?」
克洛姆仿佛挑衅显然怒上眉梢的葛拉姆一般,嘻皮笑脸地做出回应。
「卑鄙很好啊,反正只要不落败就没差。」
只见葛拉姆顿时额冒青筋,祭出一​​记使尽浑身解数的水平斩击。
在这么想的时候,克洛姆骑乘的骏马已经身首异处。
「下一个就轮到你这臭小子了!」
收回的弯刀利刃对准克洛姆直扫而来。
「露露!」
克洛姆在放声大喊的同时起脚轻蹴马背往后跳开——葛拉姆的弯刀在千钧一发之际扑了个空。跳开的克洛姆腾空飞舞。
此时只见载着露露的小桃纵身跃向半空中,以背部接住了下坠的克洛姆。
「谢啦。」
「嗯。」
葛拉姆仍不死心地挥鞭策马,企图继续追杀克洛姆。
「别以为你能逃出这片包围网!跟我对决吧!」
「我当然逃得出去,而且是托你的福喔。」
被克洛姆这么一说,葛拉姆霎时面露惊愕神色,看样子他似乎到现在才意识到周遭的状况。因克洛姆四处逃窜而促使葛拉姆不断展开猛烈追击,拜他的行动所赐,原本围绕在四面八方的士兵阵形大乱,导致包围网向外扩散而变得较为薄弱。
「臭小子,给我站住!」
当葛拉姆脱口如此大叫之际,小桃的巨躯早已纵身跃过士兵包围网。目睹这突如其来的事态而面露傻眼神情的葛拉姆立刻破口大骂。
「臭小子,你想逃吗!」
「是的,我要开溜了。反正现在也没有打倒你的理由。」
丢下这句话,载着克洛姆及露露的小桃一鼓作气向前飞奔,成功与盖杰尔会合。
「喔,好好喔,可以载两个人的大狗。」
「要是盖杰尔坐上来,会被小桃咬一口喔。」
「哇哈哈,那只狗看起来很强悍的样子啊,我可以跟它打架吗?」
「当然不行。」
简短闲聊了几句废话之后,盖杰尔开口询问后续的行动方针。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离开战斗区域,麻烦你开路了。」
「了解〜〜
一回答完,盖杰尔同时换上如同野兽般狞猛的表情。接着,盖杰尔挥鞭策马抢先冲了出去,接二连三地砍杀阻挡去路的敌兵。
等到完全摆脱敌方追兵之后,盖杰尔这才出声提问。
「话说,你为什么没有解决掉敌方的将军啊?」
由此可知他终究还是看得一清二楚。明明单枪匹马对付那么多人,还真亏他有办法分神关注他人的战局。
「现在撂倒将军只会造成反效果。」
「啥?我搞不太懂就是了。」
「率领巴哈马强行军的倘若只是那名将军,那击败他也就算了。然而除他以外,尚有好几名利基亚十二贵族的首脑级人士同行。」
「哦——然后咧?」
「假使在此杀死那个叫葛拉姆的将军,那这大概会演变成一场复仇战吧。如此一来,巴哈马强行军的士气会随之大增,无论如何都创造不出迫使他们打道回府的趋势。但我们的目的,就是要逼他们退回巴哈马湖畔啊。」
「喔——有这回事。」
盖杰尔抛出了一个令人搞不清楚他究竟懂是不懂的微妙回答。反正他也没有理解箇中玄机的必要,因此克洛姆并不打算再继续说明下去。
「也谢谢你啰,露露,你帮了大忙啊。」
「嗯,我有帮到忙吗?」
「嗯,你可是救了我一命呢。」
「这是当然了,克洛姆的命就是露露的命……唔唔。」
克洛姆连忙压住露露的头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接着侧目确认盖杰尔是否有听见两人刚刚那段对谈,结果发现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看样子基本上除了战斗以外,他对身旁发生的事情丝毫都不感兴趣。对此感到放心的克洛姆继续赶路。
他们三人在中途的集合地点与蓝格骑兵队会合。由于他们只是负责在利基亚军附近的高处发出马蹄声,因此并未折损任何兵员,自然也顺利摆脱了追兵。
号称格兰斯坦迪亚最强的蓝格骑兵队,在这方面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纵使真被追上,大概也能轻松击退追兵吧。
就这样一路往骑兵队阵地直奔的途中,露露开始表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怎么啦?你想睡了吗?」
……嗯,好像……非常……想睡……
露露这么说,好几次都差点失去意识。
「抱歉害你撑到这么晚,想睡就睡无妨。」
………………嗯。」
露露边回答边趴在小桃背上陷入沉睡。克洛姆感慨良多地叹气,并小声对小桃说道:
「就是这么回事,拜托你啰。」
小桃只是侧目瞄了克洛姆一眼,闷不吭声地继续奔跑。回到阵地后,克洛姆立刻让露露躺下并替她盖上被子以免着凉。或许是作了什么不太好的梦吧,只见露露脸上带着辗转难眠的表情。
(虚空也会作梦吗?)
就在他如此心想之际,小桃走过来舔了露露的脸一下,随后仿佛守护她似地缩成一团。过没几秒钟,小桃便开始发出平稳的睡眠呼吸声。
确认到这点之后,克洛姆本也准备就寝,却突然有种好像被人盯着看的感觉。他转眼环视周遭,只见蓝格等人围在篝火旁边喝酒闲聊,盖杰尔则是缩在树木底下呼呼大睡。感到百思不解地微微侧头的克洛姆赫然发现一只大鹰映入眼中。这只大鹰停在树枝上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自己。再仔细一看,它的脚上绑着一个以木材及纤维制成的小筒。
(原来是珐拉啊……但话又说回来………………我果然还是拿鸟类没辙啊……)
克洛姆边想边提心吊胆地走近大鹰,取出装在小筒里头的纸条。过程中,大鹰只是纹风不动地注视着克洛姆。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露露心不在焉地自黑暗深渊抬头仰望天际,而在露露背后则有小桃像是守护神一般紧跟着她。
……小桃,你来了吗?」
露露一边温柔地轻抚小桃,一边转眼环视周遭。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掠过脑海的疑问解答就在视线前方。
她一凝神观视,发现在黑暗当中有好几道生锈的巨大铁栅层层叠叠地排开。
同时也感受到铁栅对面传来一股不明气息。
「吼…………
小桃发出带有威吓之意的低吼声,铁栅的另一侧存在着某种事物。
某种巨大且吓人的不明事物。
那是一头异形生物,铁栅永无止境似地向前延伸。
那头生物一发现露露,随即迈步往她走了过来。必须抬起头观看的异形生物,露出犹如空洞般的漆黑眼瞳望向露露。它有着一张令人联想到动物骸骨的相貌、被浓密毛发覆盖住的脚,黏附在背上的无数张脸庞不断发出求救般的悲鸣声。凸起的肋骨,加上长到极不搭调的四只手臂。
露露曾经见过这头生物。
就是出现在大殿上的那头生物。
——精灵神·席翁。
仿佛附着在皇帝身上一般形影不离的异形,拥有『神』之名号的存在。
精灵神凝视着露露,发出近似低吼的声音。
……虚空啊,你又再次来到这个世界了吗?」
露露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虚空?你们为何要降临在我们试图操纵的这个世界?」
此时,小桃开始对精灵神发出猛烈的吠声。露露见状随即出手安抚小桃的情绪。
「小桃,没关系。」
接着,再次转眼望向精灵神。
「我只是降临罢了,就这么单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如此回答之后,精灵神也只是默然定睛凝视露露。
不料精灵神背后竟响起数道声音。
「离开吧,虚空!」
「不要介入我们的战争!」
「回去!滚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那是如同精灵神一般带有诡异外形的复数存在。有扭动修长躯体的存在、​​有任凭一头火状怒发指天的存在,以及转动数颗眼睛望向四面八方的存在——许多异形存在,冲着露露发泄情绪。
露露稍微轻抚小桃之后,便缓缓调转脚步。
而这些声音则永无止境地洒落在露露的背上。
位在福格罗港东南方,巴哈马湖南方的佐拉港。
同时也是一座来自拉托鲁格国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的贸易船舰会停靠的利基亚宗派国对外贸易窗口海港。但自从与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的开战紧张气氛逐渐高涨以来,停靠的船只数量便跟着减少许多。具备高耸城墙,甚至被称为「铁壁佐拉」的这座交易都市,在利基亚境内也是屈指可数的大都市。
设置在佐拉港的利基亚军总司令部。
有半数在日前参与了与格兰斯坦迪亚皇国会谈的利基亚十二贵族齐聚一堂,他们是从克格诺斯谷风尘仆仆地骑马跨越沙漠来到这里。
娜塔莎·瑞布雷利亚的身影也在其中。
以娜塔莎为首的六名利基亚十二贵族已决定从这座佐拉港派出大型帆船,针对皇都席奥尼亚发动突袭攻击。
在这重要的决议场合,只见六名利基亚贵族列席其中。
「接下来宣读法王陛下所颁布的作战。15万强行军已自​​巴哈马湖开拔,照预定计画将在四周后抵达皇都席奥尼亚。我等则配合强行军由佐拉港派出7万海军登陆席奥尼亚。目的在于透过海陆两侧发动的总攻击攻陷皇都,擒下皇帝吉尔巴·格瑟克斯,有什么问题吗?」
娜塔莎针对这项作战计划起身发言。
「我有一个疑问。」
……是瑞布雷利亚吗?什么问题?」
「关于从海上攻击皇都的计划,我个人认为此举太过危险。」
在场显然都超过四十岁以上的贵族们,对分外年轻的娜塔莎这番发言纷纷露出诧异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
「是。在长达9年的大战期间,我军针对皇都席奥尼亚发动过多达7次的袭击。7次全都是派遣海军自海上进攻的登陆作战,但这7次最后全都以失败告终。」
此时,利基亚十二贵族的其中一人发出不屑的轻哼声开口回答。
「那是因为人数太少的缘故啦。其中6次都是只派遣2个师团共8000人的海战,最后一次则增为3万人,但这种动员数根本无法攻下皇都。」
「真是这样吗?」
「你說什么?」
「我说当真只是人数的问题吗?」
「哼,战争就是靠士兵数量左右一切,士兵数量才是国力强弱的代表吧!」
兵数优势的思考迷思,并非仅存在于利基亚,只要拥有军队的国家都会这么认为,这不单只是局限于利基亚的理念。然而娜塔莎仍旧不肯善罢干休地撂下重话。
……假使这是您的真心话,那为何在5年前,跟格兰斯坦迪亚交手的我们会陷入那么夸张的苦战局面呢?」
面对娜塔莎的质疑,男子答不上来,只能默默移开视线。
「各位当知问题出在更根本的原因。首先请各位看一下皇都席奥尼亚的海滨地区地形结构图,对方填埋平浅的近海,交通手段全数改成只能走狭窄水路。大型帆船及中型船只都无法驶进这些水道,只有小型的划桨式叶型船可以进入,甚至可以说连叶型船都还嫌太大了点。」
「是怎样?你的意思是要我军现在设法准备更小型的船只吗?」
「不,没那种必要。基本上格兰斯坦迪亚海滨地区全都是由零碎岛屿的集合体所组成。纵使成功登陆该地区,再接下来只会碰到有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地形,根本无法执行我军最擅长之组成巨大阵形的人海战术。」
「那么,你认为该如何是好?」
「我们的目的就只是擒拿国皇吉尔巴·格瑟克斯,将他押送至法王陛下跟前。那么只需截断对方所有退路即可,换句话说……
此时,一直默默聆听会议内容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之一,贝尔根·亚迪克开口说道:
「娜塔莎,你真聪明呢。嗯,非常聪明,分析得头头是道耶。不过啊,这个……是怎么回事呢?」
「您所指……是什么事呢?」
「你啊,是先前那场红海海贼伪装作战的指挥官,对吧?我没说错吧?」
贝尔根露出爬虫类般的眼神,细细打量娜塔莎全身上下。
「那场作战………………你失败了,对不对?」
娜塔莎目不转睛地回瞪贝尔根。
…………是。」
「对嘛!我没记错嘛。你失败了啊……哎呀,所以说啊,之前格兰斯坦迪亚的那家伙……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利基亚十二贵族之一的莱拉·苏莎出声回答这个问题。
「是不是克洛姆·贾瑞特?」
「啊,对对对。克〜〜〜〜姆,那个臭小子真是教人火大呢。虽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居然连海军司令总部的资料都被他偷到手了耶。」
贝尔根边说边顺手将先前那份写有司令官一览表的书面资料丢到桌上,而那当然是一份遭到不明人士调包过的伪造资料。
「这也难怪会没注意到啦,毕竟就跟正本如出一辙嘛。若不抱持怀疑态度仔细查看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箇中差异啊。那个允许外部人士入侵海军总部的笨蛋到底是谁咧?」
现场无人敢插嘴打断贝尔根的发言。身为利基亚十二贵族当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亚迪克家长子,继娜塔莎之后排名第二年轻,现年35岁的贝尔根。一方面或许也是因其家世显赫的缘故吧,其他贵族们绝不敢轻易与他作对。
「欸——就是由于那个臭小子莫名其妙地露脸,讲出一堆不该讲的废话,对不对啊?果然还是因为那档事吧?因为红海作战没能大功告成的缘故吗?哎呀呀,负责指挥那场作战的是何方神圣来着呢?」
娜塔莎完全无法反驳。那确实是自己的错,自己应该固守岗位到最后才对。虽说接到来自海军总部的要求,但完成作战才是当下的首要之务才对。
即便现在懊悔,仍改变不了那是自己所指挥的海军苦吞败仗之事实。
「娜塔莎对这份责任作何感想呢?嗯?」
「我……
娜塔莎话还没说完,贝尔根便抢着补上一段像是刻意打断她的嘲讽言词。
「哈哈,辩解什么的就省下了吧。毕竟一个捅出那么大篓子的人,事到如今哪还有嘴脸说自己想到一个优质的完美作战呢?说不出口吧?应该说不出口吧?」
娜塔莎只能动也不动地保持缄默。在场的其他贵族们也宛如附和贝尔根的说词一般,纷纷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那是一张仿佛强调「幸好不必被这小女娃驳倒」的卑屈笑容。
娜塔莎强行压下每次一看到那种嘴脸就觉得反胃的恶心感受。
她对这帮贵族们满脑子只考虑到自己的思考模式感到极其愤怒。为什么就是不肯放眼眺望利基亚宗派国这个国家的未来呢?这阵怒骂声眼看就快脱口而出之际,忽然一阵嘶哑的嗓声仿佛制止娜塔莎似地打了圆场。
「贝尔根殿下,还请适可而止喔。」
出声之人是利基亚十二贵族当中年纪最大的莱拉·苏莎。即便是贝尔根也无法顶撞她,只能一脸扫兴地眯起双眼说道:
……莱拉殿下,您怎么突然开口啦?」
「过去的事情再怎么追究也毫无意义。比起那个,我个人更想把话题拉回接下来如何进攻皇都的最终决议。」
「嗯,我当然也有此意。因此……
「因此……何不先中场休息一下呢?」
「啥?」
贝尔根露出一副似乎无法理解莱拉刚刚说了什么的傻眼神情,脸上布满皱纹的莱拉则是颇感过意不去地笑着回答。
「其实啊,我的腰从刚刚开始就……大概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吧,坐没多久就会感到腰酸背痛啊,真不好意思。因此希望你能看在我这老太婆的份上,给我一点点休息的时间。」
只见听见这番说词的贵族们全都发出了近似讥讽的苦笑声,唯独贝尔根咂了下舌头兼刻意用听得见的微小声量嘀咕了一句「死老太婆……」。但也不晓得莱拉到底有没有听到,她始终维持着一副装傻的表情。
会议决定暂时休息片刻,娜塔莎旋即快步走出会议室,绕进休息室坐在椅子上叹了口大气。的确,曾经失败过一次的娜塔莎如今并没有任何发言权限。
然而,她十分清楚一旦执行现在的皇都攻略作战计画,己方势必会遭受极大损失。不过她却无能为力。
实际上,如今她也收到自巴哈马湖开拔的强行军遭到格兰斯坦迪亚军突袭而耽搁行程的报告。强行军似乎连对方究竟派出多少兵力对上己方15万大军都一无所知的样子。
但娜塔莎却能预测到某种程度的实情。格兰斯坦迪亚即便运用军马,他们与巴哈马强行军的接触时间未免太早了点。如此看来,对方必是派出少数精锐展开行动,自然也很容易想像他们拟定并实行了某种作战策略。
以寡敌众的各种巧妙策略。
若依照利基亚宗派国盛行的传统人海战术概念而行,这便代表在与格兰斯坦迪亚针锋相对之时,迟早都会遭到重创。
她并不认为再这样下去会是好事。
但改变不了现状的事实,却令她内心涌现出一股难以控制的怒火。
紧握拳头的娜塔莎感到不知该如何发泄之际,有人敲响休息室的门扉,更进一步抢在娜塔莎开口回应之前出声:
「抱歉打扰啰,我是莱拉。」
方才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之一,苏莎家的家主·莱拉的声音传入耳中。娜塔莎连忙起身开门,只见老人面带和蔼笑容说道:
「你被整得很惨呢。」
莱拉在利基亚十二贵族当中也算是元老级的干部。虽已到了就算退休也不足为奇的年龄,她却觉得这样不妥。因为,莱拉也跟娜塔莎一样拥有相同的心志。
莱拉边轻抚早已斑白的发丝边发出一丝苦笑声。
「利基亚人最糟糕的地方就是急性子多了点啊。」
面对落落大方地如此说道的莱拉,娜塔莎轻轻摇头做出回应。
「我认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岩石沙漠中以放牧作为主要生存手段的人们,其民族性虽是善于忍耐,不过却也有着只要卸下这个限制就会变得太过热情的一面啊。」
「呵呵……你还真能言善道呢。讲难听一点,大概就是所谓的一发飙便没人管得动吧……而十二贵族最缺的偏偏就是耐心,这才是最头大的问题。像格兰斯坦迪亚人那样灵活地耗费时间动脑沉思的作业,完全不适合利基亚人啊。」
或许是觉得娜塔莎的说法很有趣吧,莱拉露出了皱巴巴的笑容。
「照这样想起来的话,娜塔莎是否有点不太像利基亚人呢?」
「不,有时我还是会深刻感受到自己体内果然流着利基亚人的血液啊。」
……话虽如此,像你这样能够深入考究一件事情的人,在利基亚境内可说是相当少见呢。最起码在利基亚十二贵族当中,顶多只有贝尔根有办法跟得上你的聪明才智。」
……贝尔根殿下……
娜塔莎微微压低视线,简短嘀咕了一声。她承认贝尔根的头脑确实十分清晰。即便撇开与个性乖僻的他火水不容一事不提,贝尔根迟早都会成为一名背负利基亚未来命运的人物。在日前的克格诺斯会谈当中,他不仅一手封杀了利基亚阵营完全陷于不利局面的谎言,更撂下露骨的开战理由终结会谈。当下若不那样讲,拉托鲁格及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会选择力挺格兰斯坦迪亚,造成利基亚在吃亏的状态下开战吧。纵使只挑这件事实来看,仍不得不说贝尔根识人的目光及智慧都高人一等。
但就算这样,娜塔莎仍在贝尔根身上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诡谲气息。
而大概是察觉到这一点了吧,莱拉轻轻点头表达认同。
「嗯,我也认为贝尔根仿佛正运用他那颗头脑蕴酿着一个极大的危机。」
……那是?」
谁知莱拉却摇了摇头。
「不清楚,唯独这点连我也不得而知。但我总觉得贝尔根正在他脑海中规划一件利基亚十二贵族没人会去设想到的事情,而我不晓得那是什么事情。不过啊,当贝尔根的想法有可能对这个国家造成危害之时,唯一能够阻止他的人非你莫属。」
「在我强出风头之前,还有莱拉大人您在啊,莱拉您是身经百战的智将。即便撇开贝尔根不谈,您也是利基亚境内唯一能够对抗考夫曼的将军。」
听见娜塔莎这一席话,莱拉顿觉逗趣地笑了出来。
「很遗憾的,倘若正确地纵观这个世界的话,我的智慧压根比不上考夫曼。我出色的地方,只不过是在于我比其他利基亚人更懂得以客观角度看待事物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您是出身福格罗地区的缘故?」
只见莱拉再度觉得逗趣地笑着回答。
「那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吧,福格罗自古以来就是格兰斯坦迪亚文化及利基亚文化的中继地点。虽然有着较为偏向利基亚的文化色彩,不过却也十分明了格兰斯坦迪亚这个国家的事情。但不光只是因为这样喔。」
「那不然是怎么回事呢?」
「我以前曾跟随父亲,以遣使的身分滞留于拉托鲁格及格兰斯坦迪亚一段时间。」
那应该是俗称「百年大安」那段时期的事情吧。虽然各地仍断断续续地爆发一些小规模冲突与战争,但粮食供需都很稳定,就整座大陆而言,可说是各国相安无事的太平时期。
「莱拉大人您……原来如此。」
「嗯,而且当时的我年轻气盛,相对当然也自视甚高,自以为自己的智慧高人一等。所以,我十几岁的时候是个得寸进尺,惹人讨厌的小姑娘。不过啊,在滞留于席奥尼亚的那段期间,率先受到重创的就是我的自尊心。」
「这,想不到对方的才智竟能凌驾于莱拉大人之上……
只见莱拉对自己露出灿烂笑容,娜塔莎旋即恍然大悟。
「那人……就是考夫曼吗?」
「没错,他远比我来得聪明许多。不对,应该是我们观察事物的尺度截然不同。他并非满脑子只考虑到自己国家的事。」
「考夫曼从那时起便成了莱拉大人的宿敌,对不对?」
「宿敌?……这个嘛,应该说他既是宿敌,也是我很重视的一个挚友。」
娜塔莎还不太能够理解到这番话的箇中含义。敌人就是敌人、朋友就是朋友,两者绝不可能站在同一条地平线上,这是她所秉持的想法。因此,她怎么也无法理解莱拉这段话的意思。
「嘻嘻,没关系。我想你能理解的那一天迟早都会来临。因为你就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听莱拉这么一说,娜塔莎忍不住感到惶恐。
「说我跟莱拉大人相似,晚辈实不敢当。」
「一定会出现的。因为,这世界上还有其他许多能够与你平等对谈的人啊。」
「跟我……平等对谈?」
「没错。你很聪明,同时也具备过人的感性。我相信绝对有人可以理解你这些优点,而相互切磋琢磨、提携彼此更上一层楼的朋友也必定会出现。」
听完莱拉这段话,娜塔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克洛姆·贾瑞特的身影。据传克洛姆此人过去曾拜考夫曼为师。虽有听过关于他的风声,但却直到日前的克格诺斯谷会谈才首度见到其本尊。可以肯定他无疑是个高手,但如今的娜塔莎完全无法想像自己会与那人成为朋友,只能轻轻摇头。
只见莱拉仿佛另有想法一般,面带微笑继续对娜塔莎说道:
「可是,靠现在的利基亚十二贵族是行不通的。如你所想一般,由追求权威及自保的利基亚十二贵族主导之军队,总有一天会导致利基亚彻底瓦解,那样是不对的。你也看见了吧,格兰斯坦迪亚的那名年轻太子……
娜塔莎轻轻点了点头。正如莱拉所言,她在那名太子身上感受到一股前所未见的强烈野心。
「达克特·格瑟克斯……他的眼神十分危险。我有一种预感,倘若那人持续发动侵略,那有朝一日利基亚惨遭蹂躏的恶梦必将成真……
面对神情严肃地如此说道的娜塔莎,莱拉也以点头表示认同。
「我也有同感,那人无疑是个危险。若有像考夫曼那般能够制衡的角色存在……我会觉得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但那却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物。」
「另外就是格兰斯坦迪亚的骑兵队。那块国土十分适合繁殖马匹,骑兵的数量也比步兵还多。」
「嗯,骑兵队对利基亚而言是个威胁。虽然帐面上的兵力总数是我方大胜,但对方拥有军马,而且是具备压倒性机动力的军马。」
「若不将此事列入考量……
「利基亚极有可能会兵败如山倒——你要知道,无论如何,我们都绝不能输。我国就是为此才在5年前决定割让福格罗港,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拿下格兰斯坦迪亚的布局。」
「是,晚辈明白。」
在第一次利基亚战役即将告终的前夕,格兰斯坦迪亚突然如同实力大增一般展现出强势进攻。战争若再这样继续拖延下去,利基亚势必会遭受到难以复原的沉重打击。
当时开口提议双方签署休战协定,将福格罗地区割让给格兰斯坦迪亚的人物正是莱拉。当然,利基亚十二贵族纷纷表达猛烈反对。但莱拉却再三解说国家必须藉由签署休战协定的方式储备国力,以备下一场战役不可。而同意这项建议的不是别人,正是法王本身。
莱拉边轻抚头发边以平静语调说道:
「利基亚人怎么就是难以接受那种拖泥带水的作战计划。」
……但那样一来,这个国家迟早都会因受到他国侵略而宣告灭亡。纵使不是格兰斯坦迪亚,也还有国境相邻的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以及位在海峡另一侧的拉托鲁格国,个个都是强国。」
「没错。再加上,利基亚也不可能永远养得起数量如此庞大的兵力。」
没错,利基亚宗派国目前拥有多达140万的兵力。单单维持这支怪兽军团的开销,便成了压得国库喘不过气的严重问题。相对格兰斯坦迪亚的兵力仅40万而已。
而这区区40万的兵力就足以构成威胁。
原因出在利基亚宗派国对战斗所抱持的概念上有极大的问题。
若无法改善这点,纵使击败格兰斯坦迪亚,也难以继续对抗其他大国。利基亚必须从最根本的意识进行改革。
「我认为应该尽快终结掉对上格兰斯坦迪亚的这场战役,因此对这回的作战并没有任何异议。」
「嗯……总力战,对吧。」
「是的。但利基亚十二贵族在内心深处却抱持着格兰斯坦迪亚只是个小国的轻视态度,那会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
「没错,这点我也同意。话虽如此,你究竟有何想法呢?」
娜塔莎瞄了莱拉皱纹满布的脸庞一眼之后,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派遣来自北侧的巴哈马强行军及南侧的佐拉船团夹击皇都席奥尼亚之作战,将会造成士兵大量伤亡。特别是皇都的海滨地区防线格外坚固,利基亚海军若想突破那道防线攻进皇都中心地带,势必得付出超乎想像的惨重牺牲。」
面对娜塔莎的预测,莱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娜塔莎接着继续说道:
「假使想要攻陷皇都,就非得设法减轻牺牲不可。」
「你有可以达成这项要求的策略吗?」
……是的。五月份的皇都地区气候会变得不太稳定,因此……
对于娜塔莎接下来所说明的策略,莱拉不发一语,只是聚精会神地竖耳聆听。等娜塔莎说明完毕之后。
……好。娜塔莎,就由我负责将你的作战给提报上去好了。」
莱拉边说边站了起来。
「莱拉大人?」
「嗯,我这老太婆能做的大概也只剩下这种事情而已吧。」
「您太客气了……莱拉大人您还宝刀未老啊……
莱拉语重心长地对如此说道的娜塔莎做出回应。
「这场战役恐怕将会成为我的最后任务吧。」
…………
「我年纪都一大把了。老人家若一直赖在战场不肯离开,只会妨碍到年轻人的未来。更要紧的,是我的身体再也跟不上了。因此我打算把这场战役视为生涯最后一战,抱持着粉身碎骨的觉悟全力应战。可是啊……我最起码也得为下一个世代的后起之秀辟出一条道路不可……哪,娜塔莎。」
见莱拉对自己展露笑容,娜塔莎顿时无言以对。
「你的智慧是现今利基亚最不可或缺的宝物。受到传统陋习束缚,对造成无谓牺牲者一事毫不存疑的利基亚必须有所改变。为此我希望尽可能地先替你辟出一条道路。」
在利基亚十二贵族当中堪称是唯一最能理解自己想法的莱拉。
而她却在这场人生最后的战役当中,主动表明要代为提出自己所设想的作战计划。
光是这点便令娜塔莎满怀感激。
菲芙妮斯这几天仍旧持续逗留在邻近皇宫的训练所。
她与道格拉斯之间的交涉依然毫无任何进展可言。在骑士或士兵们勤奋地进行训练的期间,什么事都不能做的菲芙妮斯感到相当闷闷不乐。
同时也对文官以诺所玩弄的策略感到十分火大。
自古以来,武官与文官就被喻为是水火不容的对立职务。武官以作战为己任,文官则以设法减少作战所需经费开销为己任。两者的思考次元可说是南辕北辙。但若不这样的话,国家将会宣告破产。不作战会导致国家遭到侵略而灭亡,太常出征则会造成国库见底而破产。
这两种官僚的你来我往,促使一个国家逐渐成形。
即便如此,菲芙妮斯仍感到很不是滋味。一旦理应守护的国家灭亡,就算有再多钱也没用。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守住国家。
菲芙妮斯今天依然抱持着这样的情绪步出训练所,准备前往俘虏收容所。她沿着皇宫周边迂回前进,发现珐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前方。珐拉可能是在等待菲芙妮斯吧,一见到她便高举手臂拼命挥舞。
「哦,找到了找到了。菲芙妮斯,我收到回信啰!」
「咦,什么回信……
「就是克洛姆的回信啊。」
「咦,提克已经回来了吗?」
日前听完她的说明,菲芙妮斯内心确实觉得大鹰的飞行速度很快。但她压根料想不到居然真的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不过,提克看起来满疲惫的样子,因此我会让它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是了。假使尤丝蒂娜公主又接着说有紧急事态要提克再飞一趟的话,它必死无疑啊,嗯,真可惜。」
「对不起啊,为了我的个人私事而动用到你那只宝贝大鹰。」
只见珐拉笑着挥了挥手。
「没关系、没关系,你那也算不上是私事啊。倘若那个道格拉斯老兄不肯成为战友,你的立场会很不妙,对吧?」
「嗯,当然是那样没错啦……
「喏,这就是克洛姆写的回信。那我要去睡回笼觉了,你好好加油啰!」
边说边将信纸交给菲芙妮斯的珐拉就此转身离去。菲芙妮斯向珐拉的背影行礼致谢后,便打开她递交过来的信纸观视。只见一张小小纸条上面写满了细小文字。
『致菲芙妮斯。首先请你去找尤丝蒂娜公主询问关于治理福格罗地区的事情,问完之后再诚实地转述给所有俘虏听。诚实是你最大的优点,也是我绝对模仿不来的特质。预祝你交涉成功。』
光是阅读这封简短的书信,菲芙妮斯便莫名感受到有一股勇气自心海深处泉涌而出。就连先前占满整个心房之怒火及闷闷不乐的情绪,也都在转瞬之间消逝无踪。单靠这封信,就让她感觉自己整个人的身心都变得有如羽毛一般轻松自在。
菲芙妮斯将克洛姆捎来的信抱在怀中,像是对他倾诉一般。
……你其实也是个很诚实的人唷。」
她小声地嘀咕着说道。接着连忙掉头折返皇宫,因为在他写来的信上提到,她必须去向尤丝蒂娜公主请教一些重要的事情。
(只是挑这种时间突然前往,公主真会愿意接见我吗……)
尽管内心也冒出了这样的担忧念头,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地抢先动了起来。
道格拉斯等俘虏居住的收容所一天作息很早就开始。还没天亮之前,管理官便吹响起床号,逐一点名清查人数。之后带往中庭做做跑步、对打练习等运动流流汗。等整个流程的步骤都执行完毕后,便再度点名并被带回牢里休息。接着放饭填饱肚子之后,竟是被安排进行劳动服务。只不过,也并非因受到管理官挥鞭抽打而乖乖听命行事的苦工。而是搬运货物、确认内容、若发现有缺陷便动手修缮之类的作业。更令人惊讶的,是所方会根据劳动表现支付工钱。只要开口向管理官要求,甚至也可以用这些工钱购物。当然啦,基于防范逃狱等行径,也并非有求必应就是了。
但这种待遇却令道格拉斯为首的所有俘虏全都大感诧异。他们本以为自己不是一整天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就是会被带往远离人群的深山服强制劳动役。
这一天,道格拉斯较晚吃早餐。而跑过来找道格拉斯搭话闲聊的,正是原本身为副千夫长的陆毕尔·列桑。
「唷,道格拉斯。」
听他出声打招呼的道格拉斯只简短地回了一句「干嘛?」,陆毕尔则是一屁股坐到道格拉斯旁边的空位,露出一张笑咪咪的傻笑神情。道格拉斯虽然暗自心想「他日前嚎啕大哭的表现是怎么回事?」,却仍选择以沉默作为回应。只见陆毕尔就这么边用早餐边轻松开讲。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啊?幸存的千夫长就只剩下你我两人而已耶。」
正确来说陆毕尔是副千夫长。心想「你又不是千夫长」的道格拉斯却是闷不吭声,完全懒得开口纠正他。
在先前的海贼伪装作战当中,获得征召的是身为千夫长的道格拉斯及哥哥义贾。又因那是一次紧急的秘密作战,因此便临时多安排了两名副千夫长协助。兄长遭克洛姆毒手而命丧战场,另一名副千夫长也栽在他的作战计划而战死沙场。
结果侥侍保住一命的干部就只有道格拉斯及陆毕尔两人。
「只是说起来也真是有够倒霉啊。要是那次作战大功告成的话,我早就正式晋升为千夫长了耶……
「我们并不是因为走霉运而战败。」
「哎——你还真敢说啊。那不然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们实力太弱的关系吗?」
那完全是自己被对方的策略所败。道格拉斯虽这么想,却仍旧无意开口表态。因他认为就算讲给陆毕尔听也只是对牛弹琴罢了。
陆毕尔具有在碰到紧要关头时,习惯听天由命的一面。若只是身为一介士兵那也就算了。士兵本来就这样。在面对成千上万人相互推挤厮杀的战场之际,人的脑筋都会陷入一片空白。当下若能纯粹地执行透过训练所灌输的命令,那便称得上是一个及格的士兵。
然而,指挥官却不能当个听天由命的人。指挥官必须分析状况、判断局势、再下达适当命令,听天由命简直就是荒谬至极。在这方面,道格拉斯对陆毕尔抱持着无法接受的情感。
此时,俘虏收容所的管理官出现了。
「道格拉斯!有面会!跟我走!」
谁知陆毕尔闻言突然喜形于色地伸手抓住道格拉斯的衣袖。
「喂,道格拉斯!」
「干嘛?」
「该不会又是菲芙妮斯吧?我没猜错对不对?欸,拜托顺便带我去好不好!」
「为什么我非得带你去不可?」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菲芙妮斯是我们的天使嘛!」
道格拉斯一把推开紧握拳头极力强调的陆毕尔,霍然站了起来。
日前菲芙妮斯在福格罗港所讲的那席话似乎令他感到相当扎心的样子。自那之后,不管入睡或清醒,陆毕尔都一直把「菲芙妮斯、菲芙妮斯」这句话挂在嘴边,另外也对部下们反覆描述过那一日的状况。在只有男人的俘虏收容所当中,菲芙妮斯这名素未谋面的少女传说非常受欢迎。道格拉斯本以为陆毕尔是爱上她了,但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对陆毕尔而言,菲芙妮斯好像正如他方才所说那般,是一名『天使』。这点道格拉斯就感到难以理解了。
无视陆毕尔的道格拉斯准备举步往被传唤的方向走去。谁知那名少女——菲芙妮斯正巧从管理官背后来到现场。
「哇喔————!」
继情绪高涨的陆毕尔之后,许久未曾见到女性的士兵们也跟着发出欢呼声。道格拉斯则是一边叹了口大气。
(真是够了,天使大人亲自驾临了吗……)
内心一边涌现讥讽的感想。此时,只见走进来的菲芙妮斯口齿伶俐地对指挥官如此说道:
「没关系,请让我在这里发言即可。」
「这,不过他们……
「真的没关系,我想在这里跟他们谈谈。」
少女说她名叫菲芙妮斯·麦克昂,那就代表她有可能是考夫曼·麦克昂的亲戚。但对现在的道格拉斯而言,是不是都无关紧要。
她堂堂正正地走进800名士兵之中,接着来到道格拉斯眼前,彬彬有礼地鞠躬致意。
「早安。」
道格拉斯则以沉默来回应她的招呼。
(果然是个出身名门世家的大小姐啊。)
道格拉斯每次面对她那循规蹈矩的招呼时都会有此感想。而今天他也同样地忽视了她的招呼,但菲芙妮斯大概是不以为意吧,就这么继续接着说下去。
「今天我不单只是对道格拉斯先生,而是有话想对在场各位说。」
对于这不同以往的话锋,道格拉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只转动视线望向她。
「关于利基亚宗派国目前的状况,相信各位必定比我还要清楚。一般市民……特别是以农耕及放牧为主要职业的民众,因为被课征沉重赋税而被迫过着三餐不继的生活。那么遭到重税课征的金钱及物资究竟跑哪去了呢?答案就是全数投入利基亚宗派国拥有的140万陆海军。」
听见她这段话的利基亚海军们脸上均露出相同的惊讶神情。这也难怪,从未受过教育,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加入军队的基层士兵们,根本无从得知国家的资金流向。他们只冲着不知听谁提起「加入军队就有饭吃」的这句话,便抛下村子离乡背井。
「相信在各位当中,必定也有人目睹过因饱受重税折磨而爆发叛乱的村落吧。但那些叛乱的村落最后怎么了呢?」
没人肯开口回答。因为遭重税压榨的基层民众,最后都只能迎向悲情至极的凄惨下场。
「叛乱就是民众的心声。但国家若不肯聆听,采取错误的治理方针,将会导致多数民众陷于饥荒……
「住口!」
道格拉斯的咆哮声响彻室内,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你……你懂什么!像你这样的小女娃,又怎么知道我们究竟吃过多少苦头!」
菲芙妮斯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直射如此撂下重话的道格拉斯。
「我的确不懂。」
……什么?」
「我完全不晓得各位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头才选择加入军队。」
「那就少在那边大放厥词!」
「可是……我知道拯救利基亚的方法!」
在场众人顿时因她这句话而议论纷纷起来。拯救饥寒交迫之利基亚的方法根本就不存在……如此心想的道格拉斯更进一步扯开嗓门大喊。
「别撒谎了!」
即便面对洪亮的怒吼声,菲芙妮斯依然不为所动。
「喂,少在那边讲些得意忘形的鬼话,什么叫作没有饥荒的利基亚?所谓的战争,就是蹂躏对手国家的举动!文化及宗教全数被破坏殆尽,那才是战争的本质吧!」
根据利基亚宗派国编年史的记载,在数百年前的现今利基亚领土内,曾经同时存在着好几个不同民族及宗教信仰。然而,目前这些宗教及文化早已荡然无存。破坏所有一切,迫使其他民族改变信仰,接受现在的利杰尔教色彩之后,才造就出现行的国家体制。而明白这一点的道格拉斯,自然完全无法相信她的说词。
但她却展现出坚毅态度面对道格拉斯的质疑。
「我国不会打那样的战争!」
「什么?」
「我们会保留利基亚宗派国的现有文化及宗教,并在这个基础之上建立一个和谐太平的社会。」
「不可能!你要怎么证明你们办得到!」
「若要证据的话,我国早已落实这项承诺。」
……你說什么?」
「福格罗地区就是最佳证据。我国这5年来一直持续观察在不破坏宗教及文化的状况下,两国人民是否有办法在福格罗地区和平共存。直到现在都并未发生过叛乱及反弹声浪,此外近年来也​​有难民基于能够保有宗教信仰自由的理由而陆陆续续流亡至福格罗地区。相信您知道这项事实,对吧?」
道格拉斯确实听说过有难民逃往福格罗地区的风声,也耳闻过陆军甚至为此而在国界配置警备队的报告。
「我国打算沿用统治福格罗地区的政策,进一步改变利基亚宗派国的旧体制。」
听到这里,道格拉斯缓缓站了起来。
「喂,这段话……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说词,对吧?」
他这么一说,菲芙妮斯顿时有点泄气地压低视线。
当然啦,虽说是真是假还无从断定,但他怎么也不相信像这样的小女孩能够设想出如此条理分明的说词。起码对于在最近这几天频繁与她接触的道格拉斯而言,她的转变程度简直给人一种判若两人的印象。
「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只见菲芙妮斯再次抬头直视道格拉斯。
「是拯救了格兰斯坦迪亚的人们。」
如此回应,她的双眼充满自信神采。那是一种毫无迟疑之人才能展露出来的表情。
而更令人诧异的,是受到她这番话打动的士兵们全都心生动摇了。
见面对这桩事实的道格拉斯忍不住暴跳如雷,陆毕尔连忙介入打圆场。
「欸,我说道格拉斯,你别那么激动啦。」
「陆毕尔你给我闭嘴!还有你们也是!喂,小姑娘!别小看利基亚海军!我们可不是一群会如此轻易就被这种空口白话之交涉手段骗倒的笨蛋!立刻给我滚!」
但菲芙妮斯却没表现出半丝畏惧的神色,反倒以挺直背杆的端正姿势,发出众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坚定声调说道:
「请各位再次深思一番,我就此告辞了。」
只留下这句话,她便转身步出俘虏收容所的餐厅。于此同时,所有俘虏均开始骚动起来。所为无他,当然就是异口同声地开始讨论她方才的说词。
听见议论声此起彼落的道格拉斯内心感到烦恼不已。
自己的下场如何都无所谓。造成大量兵力伤亡,导致作战失败的自己负起全责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被判处死刑或遭严刑拷打都无妨。反正没能替哥哥报仇雪恨的自己早就什么都不剩了。不对,假使说还有剩下什么的话,唯一的答案——就是部下们的事。
让他们重获自由——这才堪称是道格拉斯的最后任务,但这却是几近不可能的任务。别说是充当两国之间的谈判筹码,如今已被祖国割舍掉的自己等人压根一无是处。因此那名少女提出的要求,可说是众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不过反弹的情绪却强行压下这份期望,更过分的是自己居然还破口大骂。而且是针对一名尚未成年的小女孩,这似乎让他切身体会到原来自己的器量是如此渺小。
若考量到士兵们的安危,照理说应该要答应她的条件才对。
再者,道格拉斯其实也非常明白这群基层士兵们的内心感受。
虽说以职业军人身分一路升官至被任命为千夫长的地位,但真要追根究柢的话,道格拉斯其实是农村出身。众多兄弟三餐不继,他与哥哥义贾为了减轻家中负担而被迫离乡背井。像这样的人,在利基亚最后通常都只能投身军旅。
道格拉斯也知道如今在此的部下们,全都是基于类似理由而成为军人。
但明知这一点,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她的要求呢?就在道格拉斯陷入沉思之际,陆毕尔走到他身边开口说道:
「我说道格拉斯啊。」
……干嘛?」
……你喔,该不会是还在意着一些无聊的琐事吧?」
「什么叫作无聊的琐事?」
「哎……菲芙妮斯并不是造成你不肯点头的理由啦。」
「什么?」
「你无法接受她提议的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
陆毕尔这段话令道格拉斯摸不着头绪。理由出在自己身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见道格拉斯露出完全不解其意的茫然神情,陆毕尔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当局者果然无法理解啊。但我可是清楚得很喔。不过,算了……你自己寻找答案吧,我也晓得那样对你比较好。」
道格拉斯无从回答,他甚至搞不清楚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再无饥荒的利基亚,这不是很好吗?在场所有人都怀抱着那样的期望。所以究竟该跟随哪一方,就由你下最后决定吧。不过呢,为了我们的天使菲芙妮斯好,你就快快给出答案吧。」
脸上堆满笑容的陆毕尔丢下这句话之后,便拉开餐厅椅子坐下,开始跟其他俘虏闲话家常。
而当道格拉斯转头背对陆毕尔等人,独自一人陷入沉思之时,忽然听见市区播放的音乐传入耳中。
(……又来了吗……)
皇都席奥尼亚是个乐音洋溢的城市,市区各个角落随时都能听见乐器的音色响起。而在这些乐器所演奏的乐曲当中,偶然也会夹杂利基亚民谣。那是只要身为利基亚宗派国的人民,不分身分阶级都必曾听过及哼过的曲子。名唤『星之歌』。
这是一首家长教导子女学习星座名称时所唱的摇篮曲。就算旅人迷了路,只要抬头仰望夜空,星光便会指引正确道路……歌词的内容大概就是这样。
小时候被母亲背在背上仰望的星空悄然浮现在眼前。万里无云的利基亚美丽夜空、令人不忍眨眼的美丽群星,以及在那清新的空气当中,流畅地回荡在耳边的母亲歌声。
不晓得是哪个利基亚士兵喃喃自语地开始唱了起来。随后仿佛受到牵引一般,一个又一个地跟着哼起星之歌,在场所有人的双眼均泛起淡淡泪光。
只要没有受到饥荒侵袭,如今自己是否仍旧与父母亲,以及兄弟们和乐融融地住在一起呢?
这样的念头掠过道格拉斯的心海,无中生有的梦想,不可能成真的心愿。纵使再怎么强行压制,这个想像仍无穷无尽地在道格拉斯的内心深出掀起层层浪潮。
…………再无饥馑的利基亚……
那名少女——菲芙妮斯·麦克昂所说的话格外清晰地残留在耳边。
在对巴哈马强行军发动夜袭经过一周之后,接连中计的巴哈马强行军虽是大幅落后,却仍继续挥军向前推进。
这一天蓝格骑兵队也一如往常地出现在巴哈马强行军面前。
然而不知为何,巴哈马强行军并未停下进军的脚步,看样子对方已经察觉到我方阵营无意拿出真本领与他们一决胜负。日前在策动夜袭之后,对方阵营的紧张程度有所提升,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做出反应。甚至更进一步切换成随时保持临战态势的进军模式,行进速度下降,士兵们也表现出明显的疲惫神色。但这种状态也只维持了几天时间。之后就如克洛姆所说,只要有一次夜袭没造成任何伤害,对方大概就习以为常,接着便开始学会无视我方阵营的挑衅行为。
(连这一点都在克洛姆的预料当中吗……真是无趣。)
蓝格一边暗自抱怨,一边发号施令。
「要执行第二阶段的作战了,先撤退吧。」
250名蓝格骑兵队与隔一段时间才出发的分队会合,克洛姆及盖杰尔的身影当然也在其中。至于在后方骑着巨大山犬晃来晃去兼啃着食物的,大概就是克洛姆的同伴吧。
蓝格走近克洛姆,向他说明方才见到的光景。
「——就是这样。再来要按照计划,执行下一阶段的作战啰。」
「了解。目标恐怕就在离队列排头1里半(4.5公里)处的位置吧,因为就算安排在太远的地方也没意义。」
「那你有何打算?」
「我会绕到背后夹击,您若能借我大约100名骑兵就算是帮了大忙啰。」
「需要你帮忙的是我们才对吧。知道了,你就从2班里头挑100人带走,其余的就跟我这班合并。」
「感谢。总之我们这支分队由于需要迂回绕道的缘故,因此会比蓝格先生你们还晚抵达战场。在那之前还请您务必要设法支撑下去喔。」
「我明白,蓝格骑兵队才没那么不堪一击。」
「这点我倒是深信不疑啊。」
于是克洛姆率领100名骑兵再度出现在巴哈马强行军面前。巴哈马强行军当然完全懒得理会克洛姆等一行人,因为他们根本不必对一支不主动采取攻击的骑兵队产生恐惧感。
「那么,蓝格先生,待会见啰。」
语毕,克洛姆的骑兵队就此从巴哈马强行军眼前横越,往东侧疾驰而去。蓝格则率领400名骑兵进入西侧山路,沿着布满岩石的崎岖山路推进。
途中虽数度遇上利基亚阵营的斥侯,但当然是不由分说地一刀了结他们。
钻过敌人眼线的蓝格骑兵队来到大排长龙的强行军队列中段附近,跟在一旁的瞭望员小声告知蓝格。
「发现目标物。」
以点头作为回应的蓝格随即转眼环视周遭一圈。这一带因为比较靠近克格诺斯谷的缘故,呈现出以街道为中心的平缓斜坡地形。倘若策马下山的话,大概会在转眼之间就与巴哈马强行军发生激烈冲突吧。而途中还得面对没有掩体可以利用的问题,因为那就意味着对方将会很快就发现他们的踪影。
(好啦……不知相反方向的克洛姆那边状况如何啊……)
想归想,却也不能花太多时间等待克洛姆就定位。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方才他们已沿途击杀了利基亚阵营的斥侯。见斥侯迟迟不归,利基亚阵营的紧张情绪势必随之升高,同时被迫采取迎战态势。但蓝格却必须让对方误以为格兰斯坦迪亚终究只是在虚张声势而放松戒心不可。
观察局势直到最后一刻的蓝格终于下定决心要执行作战。
「接下来,开始进行第二阶段的突击作战。」
他一出声宣告,骑兵们全都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除了紧张之外,同时还充满了极其明显的恐惧神色。每一名骑兵的手脚均微微颤抖不止。
这也难怪。人数仅400名的骑兵队,要杠上总数高达15万的强行军,光是这项事实就已经够吓人了。再加上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大排长龙的行军队列,几乎看不见最前方及最后面的大量人潮。军鞋踏响的无数脚步声,听起来俨然就是自地狱深渊传出的咆哮声。
这样还不觉害怕才有问题。即便如此,蓝格仍露出严肃目光瞪视所有队员。
「小子们,若真的想活着离开战场,就忘掉你们是人类这回事,但切勿忘记你们是一个齿轮。团结起来的我们是一台大型装置,而你们则是问心无块的优质齿轮。只要缺了任何一人,这台装置就无法发挥功效。因此务必通通给我全力转动起来。」
「「「是!」」」
骑兵们的表情为之一变,消除掉人情味的他们全都透射出如同尖锐刀刃般的锋利目光。冻结感情的他们,拥有号称皇国最强骑兵队的剽悍实力。
……很好,我们上。前锋,准备战斗!」
「前锋,战斗准备完毕——!」
「后卫,准备火箭!」
「后卫,火箭准备完毕——!」
「很好,蓝格骑兵队!突击!」
带头的蓝格号令一出,骏马一同疾趋而下,前锋纷纷拔剑紧跟在蓝格背后。而面对突然自峡谷岩山现身展开突击的少数部队,巴哈马强行军也不得不停下行军步伐。
此外,目睹骑兵队突然切入队列中腹的举动,也令强行军难掩惊讶神色。
而一马当先的蓝格,则是对准利基亚陆军的漫长队列侧边发动突击。
「不想死的就立刻退开!格兰斯坦迪亚皇国骑兵队,蓝格·葛兰兹在此拜候——!」
听见这个名字的利基亚士兵们霎时脸​​色惨白。在骑兵队当中号称最强的蓝格骑兵队,据传只要谁敢挡在他们面前就势必身首异处的实力,相信即便是利基亚新兵铁定也都有听说过才对。
马背上的蓝格挥舞佩剑,接连斩下眼前企图抡枪刺杀自己的敌兵首级。其余400名骑兵队也随后跟着杀入重围。
或许是由于巴哈马强行军连日来都是前方遭到突袭,导致位居中段的士兵们缺乏紧张感。因此利基亚陆军慢了半拍才有所反应,显然狼狈不堪。试图抄起武器应战的士兵们瞬间队列大乱。
而不知状况的后方部队则一如往常地继续推进。人员相互推挤踩踏,造成混乱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再加上军马具备非同小可的突破力。军马接二连三地撞倒迎面直扑而来的利基亚士兵,精锐们手中利剑随后袭向利基亚士兵。蓝格的部下们搭配无间地冲垮利基亚的队列,一人挡下直刺而来的长枪,后方友军立刻提剑刺杀敌兵。展现出藉由操练所培训出来之精确配合的蓝格骑兵队,宛如一头巨大生物一般,无情蹂躏着巴哈马强行军。
此时,巴哈马强行军的指挥官号令声响彻战场。
「重整队伍!包围敌军!对方人数并不多!」
虽说是平缓斜坡,但在缺乏障碍物的这一带,任由对方布下呈大范围展开的队形会很危险。对上兵力具压倒性优势的利基亚陆军,蓝格骑兵队大概会不堪一击地全面溃败吧。
对方指挥官的判断速度之快令蓝格忍不住发出咂舌声,随后他也接着发号施令。
「趁还没被包围之前,尽快突破敌军队列!」
全体骑兵团结一致,挥剑砍杀蜂拥而至的利基亚士兵。
蓝格确认到目标物的踪影后,马上放声大喊。
「辎重车在左前方!」
蓝格锁定的目标是载满大量食粮的辎重车队,骑兵队与进入火箭射程范围内的辎重车队形成两条平行线。
「发射火箭——!」
蓝格一声令下,驻守在后方待命的弓兵们一同张弦射出火箭。
火箭延烧至利基亚士兵们拖行的辎重车。火焰轻而易举地蔓延至堆满大量食粮的辎重车上头,伴随轰然声响开始窜出火舌。
利基亚陆军原本就只准备少量粮食展开强行军。因此只要烧毁一小部分仅有的食粮,就势必能对他们造成严重打击。烧毁敌军粮车,这正是当初便设定好的最终目的。只不过这项作战计画的风险极高,原因无他,就是必须在利基亚15万大军的包围下脱离战线。
利基亚军为了沿着街道前进而采用分成10排队列的行军阵形,因此自然并非一次就对上15万大军。但话虽如此,光是立刻就能应战的敌兵至少就超过2000名以上,比蓝格骑兵队的人数多出整整5倍。
而这群利基亚士兵们听从长官指示,立刻重整队伍,试图包围蓝格骑兵队。纵使驾驭突破力绝佳的军马,也抵挡不了人多势众的敌军。
军马一旦停下脚步,结果自然必死无疑。
「绝对不准停下!向前冲!继续向前冲!」
蓝格挥剑接连砍杀提枪猛刺的利基亚士兵。然而包围网却是变得愈来愈厚,退路逐渐缩小,飞驰的军马速度也开始下降。
「取下蓝格的首级!」
利基亚指挥官的激励促使利基亚士兵们的士气大振。队列重整完毕,团团围绕住蓝格等人的包围网宣告完成。
而当包围网一开始缩小,军马的速度也随之逐渐变慢。再继续被牵制住的话,必定立刻沦为长枪的枪下亡魂。蓝格拼命挥鞭策马,同时提剑应战。只不过利基亚的队列却是精准地将蓝格等人诱往包围网的中心,封锁住他们的退路。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如同野兽般的刺耳咆哮声响彻战场。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仅蓝格,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遭到那阵咆哮声所吸引。
只见一道身影伴随尖叫声,自包围蓝格等人的敌军队列另一侧笔直冲了过来。
想不到竟是盖杰尔·浦利埃摩斯挥舞大剑深入敌阵。
而克洛姆及另100名骑兵队则紧跟在后。
「冲散敌军!所有人立刻赶往蓝格先生部队所在位置的相反方向!」
100名骑兵配合克洛姆的指示,与蓝格骑兵队保持一定距离开始应战。利基亚军自然被拆成两半,封锁蓝格等人的包围网也变得较为薄弱。
「很好,赶紧突破防线!众人跟我走!」
蓝格一声令下,同时挥鞭策马。接着侧目瞄了在相反方向应战的克洛姆等人一眼。
一马当先的盖杰尔挥动大剑,势如破竹地扫荡利基亚士兵,其凶猛程度非比寻常。他以单手挥动平常人必须用双手方能举起的大剑,每一击最起码能劈倒1020名敌兵。
此外,后方的克洛姆指示也极其精准。他很明确地窥破敌兵层层叠叠地布下的包围网最脆弱之部位,再针对弱点展开突击。就连其指示也……
「很好,往右一点……使劲左转!接下来,掉头!」
他接连发出相当仔细的指示。在过程中,跟随克洛姆的骑兵则是放空思绪,只专心跟在克洛姆身后,一路斩除迎面而来的威胁。但能够如此投入的士兵非常强悍,克洛姆十分清楚只集中精神处理一件事情的人有多么厉害。而那正是拜蓝格骑兵队向来都执行着能让士兵进入这种状态之训练所赐。
(那小子……居然这么驾轻就熟地……指挥着我的骑兵队。)
蓝格一边如此心想,一边立刻指示自己率领的骑兵突破包围网。
就在这个时候,蓝格看见一条自巴哈马强行军前头策马冲向克洛姆等人的身影。蓝格觉得那道身影看起双十分眼熟,对方正是利基亚陆军大将的其中一人。
「我乃葛拉姆·奥克勒特!与我一决胜负吧!」
边扬起漫天尘沙边拔刀出鞘的葛拉姆,仿佛准备就此顺势砍杀敌人似地更进一步加速推进。
蓝格认识的葛拉姆是一名深不可测的剑豪。若与他正面交锋的话,势必马上一命归西。蓝格内心瞬间冒出不知是否该掉头支援克洛姆等人的烦恼念头,可是若两支分队会合的话,只会正中敌人下怀。
那兵分两路的这次作战就毫无意义可言了。此时只见克洛姆瞄了迎面直冲而来的葛拉姆一眼,脸上浮现厌恶的表情。
「呜哇,那个人又出现了。」
而葛拉姆似乎也注意到克洛姆的存在,顿时面露好战的狞笑神情。
「嗯?你是日前那个臭小子!来,跟我决一死战吧!」
面对挥舞巨大弯刀的葛拉姆,克洛姆立刻调整部队行进方向。
「好啦,全体撤退!」
无视企图展开追击的葛拉姆,克洛姆等人切换成准备退出战圈的态势。
「喏,右侧这边不要砍杀敌人!只需化解攻击就好!盖杰尔你也是!有没有听到?……大概有听没有到吧……
盖杰尔陆续砍杀眼前的敌兵,凿出一个突围口。而散布于右侧的骑兵们则依照克洛姆的指示,在不击杀敌兵的状况下只专注于化解攻击,精准地从侧边避开利基亚兵的追击。
而被躲开的利基亚士兵们自然形成人墙,挡住葛拉姆的去路。
「你们通通给我滚开!」
听见头上传来这阵怒吼声,利基亚士兵连忙退开。只不过早就为时已晚,克洛姆等人的部队已渐渐拉开与葛拉姆之间的距离。
谁知此时,敌将葛拉姆居然采取了蓝格他们绝对料想不到的行动。
「臭小子给我站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拉姆在如此大吼的同时,竟挥动弯刀砍杀眼前的利基亚士兵,紧接着策马践踏士兵开出一条血路。就算利基亚宗派国只把士兵视为弃子,这也堪称是太过异常的行动。给人一种总算是亲眼见识到何谓思考模式及文化差异的印象。
利基亚士兵被采取这种凶残行动的葛拉姆吓得队列大乱、四处逃窜,在转眼之间便空出一条直取克洛姆等人的通道,葛拉姆立刻动身追击。转眼一瞥的克洛姆忍不住皱起眉头。此时,并驾其驱的盖杰尔笑着开口提问。
「克洛姆,我可以跟他交手吗?」
「不行。」
克洛姆虽​​立刻做出回应,盖杰尔却早已抢先一步采取行动。
盖杰尔退至骑兵队后方,举起手中大剑直指葛拉姆。
「喂——我来当你的对手!」
「笑话!像你这种货色岂有本钱充当本大爷的对手!」
话一出口的同时,葛拉姆的弯刀与盖杰尔的大剑相互交击,导致两人均被反作用力震退。虽在马背上失去平衡,却也立刻调整好姿势,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短兵交接。
双方臂力平分秋色。葛拉姆面带由衷感到欣慰的神情,挥动弯刀频频抢攻。
「哦,想不到原来你也有两把刷子嘛!」
变幻自在地刺出的弯刀接连划过盖杰尔的手臂、脸颊及腿部。然而这几刀都没能造成致命伤,因盖杰尔总是抓准绝妙时机持续闪躲刀锋。
乍看之下似乎是葛拉姆占尽优势,人称狂战士的盖杰尔·浦利埃摩斯好像被对方压着打一般。不过实际上盖杰尔却是露出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承受着葛拉姆的凶猛攻势:
「臭小子!别瞧不起战场!你打算怀着那种空泛的觉悟戏弄这场决斗吗!」
宛如圣域遭到玷污似地火冒三丈的葛拉姆,抡起弯刀对准盖杰尔的颈项劈出一刀。
锵————!铁与铁相互交击-激荡出阵阵火光。
「啊,我想起来了。」
表情为之一亮的盖杰尔笑容满面地震开葛拉姆的弯刀。
「原来如此,弯刀因为刀身弯曲的缘故,所以很难拿捏正确攻击距离啊。我懂了、我懂了。」
跟笔直的长剑比起来,弯刀是利用其弯曲的特殊造型发动突刺或劈砍等攻击时,会令对方难以目测出正确距离的武器。只要目测稍有误差便有可能受到致命伤害,这是战场上的不变铁则。
盖杰尔说的大概就是这回事吧。因此直到方才为止,他才为了回想起这件事,而心不在焉地边格挡葛拉姆的剑击边设法唤醒回忆吧。
「哇哈哈哈,我搞明白了!所以该这样才对啦!」
盖杰尔在放话同时挥劈而出的大剑,精准地捕捉并震开弯刀,导致葛拉姆整个人猛然往后一仰。
「什么!这怎么可能……!」
盖杰尔的表现仿佛扭转战局似地渐入佳境。
接连发动的剑击逼得葛拉姆节节败退。
「这次玩得真开心。那么,纳命来吧。」
用吩咐女仆般的语调如此说道的盖杰尔将手中大剑高举过头,准备一剑直劈而下。
「盖杰尔,快住手!」
不料竟有一颗石头往盖杰尔飞了过来。
丢出这颗石头的人竟是克洛姆。
盖杰尔扭转身子,一手打掉这颗疾速直飞而来的石块。
但葛拉姆当然不可能错放这个大好的破绽。他立刻抓准这个空档,挥动弯刀祭出一记水平斩击——谁知在看起来好像快要得手的瞬间,葛拉姆却突然失去平衡。
「呜喔!」
只见他乘坐的军马失去平衡,连同葛拉姆一并倒落尘埃。
一脸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的葛拉姆全身沾满泥泞。
原来是因为克洛姆以开山刀斩断葛拉姆骑乘的军马前脚所致。
先将葛拉姆的注意力转移至盖杰尔身上,克洛姆再趁隙欺近,挥刀一击得手。
而克洛姆则采取了将重心移转至军马的其中一侧,就算失足坠马也不奇怪的极端倾斜姿势。一手为了避免自己被甩下马而紧紧抓住缰绳,再以另一手握住的开山刀斩断马腿。
完成这一连串动作的克洛姆立刻调整姿势坐回马背上,同时出手轻轻推了盖杰尔一下。
「我不是说过别杀他吗?」
「啥——可是杀了感觉比较有趣嘛。」
「我先前明明说过一旦击杀将军,只会导致敌军士气大振,不是吗?」
「有这回事吗?」
两人边聊边返回撤退的队伍中。
而拜克洛姆他们更进一步引开敌军注意力,蓝格率领的部队也才得以切换成撤退态势。一行人撞翻团团包围住的利基亚士兵,快马加鞭地往山路撤退。
此时,追赶蓝格的利基亚士官再次下达追击令。
「绝对不准让他们逃走!杀了他们!」
载着蓝格等人的军马全力驰骋。后方敌军虽然放箭攻击,骑兵队却是轻轻松松地运用手中佩剑击落利箭,与巴哈马强行军的距离也逐渐扩大。
看样子似乎并没有利基亚军马追赶过来的迹象。蓝格骑兵队就此保持距离冲进山路,并沿着原路折返。好不容易抵达会合地点后,便静待克洛姆所率领的另一支分队归来。
不消半刻钟时间,走迂回路线的克洛姆等人也平安返抵会合地点。
「辛苦啦。」
「哈,彼此彼此啰。」
还真是变得敢跟我耍嘴皮了呢。蓝格一边面露毒辣微笑,一边启程回转驻扎地,并在途中与​​克洛姆谈起关于今后的对策。
「总之已经成功烧毁一部分的辎重车了,这下子应该给对方造成不小的打击了吧?」
「嗯。纵使无法一网打尽,但乍看起来也已销毁掉相当多食粮啰。」
「话虽如此,对方可也不是一群会因此就打退堂鼓的弱鸡啊。」
「那是当然。」
「你有想好下一步的计策了吗?」
「嗯,再来就是如此这般……
克洛姆利用回程途中详细说明了蓝格部队接下来该做的事。由于描述得比往常更加巨细靡遗,导致蓝格听到有点手忙​​脚乱。
「喂喂喂,就算你一鼓作气讲了这么多东西,我的脑袋也记不住啊。反正还有你在,只要适时做出指示不就得了吗?」
却见克洛姆轻轻摇头并笑着回应。
「不,我能指挥作战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面对如此说道的克洛姆,蓝格只能不解其意地张大嘴巴。
这一天,菲芙妮斯·麦克昂仍然殷勤地前来会见道格拉斯。而当事人道格拉斯自那日以来,始终保持不发一语的缄默态度。但她毫不死心地讲述该怎么做才能让利基亚恢复繁荣光景。也不知是沿用谁的说词,虽然语调有点结结巴巴,不过却没发生过讲错话的情形。也因此,她是怀着明确的愿景转述给道格拉斯等人听,这点可说是无庸置疑。
猛一回神,道格拉斯发现士兵们全都聚精会神地聆听着菲芙妮斯的描述。对士兵们而言,故乡的事远比国家整体的事还要重要百倍。倘若自己的故乡能够如同福格罗地区那样发展起来,宗教信仰的自由获得承认,且能继续保持原有文化的话,不知该有多好。众人心中显然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是菲芙妮斯诚实面对士兵们的作法,打动了他们的心灵。
她对待士兵的方式,与利基亚可说是截然不同。
就利基亚的思考模式而言,有一种视人海战术为最高作战准则的风潮。认为唯有靠数量优势压倒敌人,才能显示出国力强盛的思考潮流。但若反过来说,就代表国家只把士兵看成不起眼的弃子,死掉只要再补充就好,士兵只会受到这种跟道具没啥两样的待遇。
曾几何时,自己竟也沾染上这种思考模式。
因此菲芙妮斯那种注意到每一名士兵反应的姿态,仿佛带给道格拉斯一种当头棒喝的感觉。自己在身为一般士兵的时期,也曾告诫自己日后要成为一名看重士兵的士官。话虽如此,自己仍在不知不觉之间完全习惯了利基亚的传统思考方式。
在只有强者方能生存下来的军队当中,提升实力是理所当然的事,否则就绝对无法在战场上存活下来。为了让身为基层士兵的自己晋升为千夫长,就必须接受利基亚的色彩。
但如今像这样过着每天与菲芙妮斯交谈的生活,反倒令他回想起自己的初衷,进而产生一种仿佛心脏被紧紧掐住的错觉。
此时,陆毕尔·列桑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喂,道格拉斯。你还在逞强吗?」
道格拉斯无视一脸好像什么都知道的陆毕尔,径自转眼望向窗外。
只见陆毕尔一副「真受不了你」似地边叹气边笑着说道:
「你的迟钝跟顽固简直超乎我的想像啊。」
「你说什么?」
「你自己不是也数度目击过民众缺乏食物的悲惨光景吗?」
被他这么一问,道格拉斯顿时无言以对。
由于缺乏食物,为了减少扶养人口而被杀害的幼儿身影。若不哭着对年幼的子女痛下毒手,全家都会死于非命的穷困景况。那是只要待在贫瘠的村庄,再怎么不愿都必定会目击到的惨状。打死他也不想再见到类似的光景。
而陆毕尔则是边交抱双臂边露出嘲讽的笑容说道:
「坦白讲,菲芙妮斯说的话很天真。就算在福格罗地区顺利推动那种政策,也不代表就一定能放诸四海皆准。更关键的,在于光靠格兰斯坦迪亚的兵力便想击败利基亚,那简直就跟天方夜谭没啥两样。」
……
「不过啊,天真又何妨呢?假使利基亚真有可能转变成那样的话,我倒很想跟随她追求这个理想。就算那只是个谎言也无妨,能被那么温柔的谎言骗倒正合我意啊。」
看着如此表态的陆毕尔双眼,道格拉斯内心深受感动。他觉得的确是这样没错,那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自己感到耿耿于怀呢?一旦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大概又会不慎踏入自己的心灵迷宫。搞不好正如陆毕尔所说,自己因为想太多而变得冥顽不灵也说不定。试着采取行动,或许反而比较容易解开内心的谜团。
就在他思索此事之际,菲芙妮斯今天依然殷勤地前来游说他们。
菲芙妮斯一如往常地走到道格拉斯面前,规规矩矩地开口向他打招呼。
「早安,道格拉斯先生。呃,那个……
她依照惯例,准备结结巴巴地开始今天的谈话。但道格拉斯却突然对她提出一个问题,他现在有一件非得先问清楚不可的事情。
「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咦……啊,嗯,当然可以!」
见道格拉斯首度有反应,菲芙妮斯的表情顿时为之一亮。
道格拉斯定睛凝视菲芙妮斯,缓缓开口说道:
「我总觉得皇城各处的士兵们似乎都显得有些慌乱的样子。」
「咦……
此话一出,菲芙妮斯脸上瞬间浮现一丝阴霾。虽说光是这样便足够让道格拉斯推测出究竟发生何事,但他仍必须继续追问下去。
「是利基亚要进攻席奥尼亚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她露出了迟疑不决的表情。但或许是对神情严肃地提问的道格拉斯抱持着某种看法吧,她轻轻点头表示肯定。
…………这样啊。」
道格拉斯简短地如此回应之后,伸手轻捂嘴角。
「此地也即将变成战场了吧……
……是的。现在预料将有来自巴哈马的陆军,以及从佐拉港出发的大型船团同时攻向皇都。」
……如此一来,我们这群俘虏通通都死定了吧。」
道格拉斯这句话令在场所有士兵脸色全都为之一沉,但这就是现实。利基亚大概会为了杀鸡儆猴而处死沦为俘虏的自己等人吧。
不过,菲芙妮斯却语气慌张地连忙插嘴说道:
「这、这还不得而知啦。说不定利基亚军的士兵们也有意解救各位……
干嘛同情我们啦,如此心想的道格拉斯忍不住笑了出来。菲芙妮斯见状则十分惊讶地猛眨双眼。
「怎、怎么了吗?」
「没事,你用不着同情我们。况且你打算击败利基亚大军守住席奥尼亚对吧?」
「这、这是当然了!……不过各位……
「利基亚压根无意解救我们,在那个国家当过军人的我清楚得很。」
听见这段话的菲芙妮斯露出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
「你为何露出那种神情?」
「呃,因为各位明明为了报效国家而拼命执行作战,但……
「你认为,失败了就对我们见死不救的作法很过分吗?」
道格拉斯轻描淡写地如此说道,菲芙妮斯先是有点胆怯地睁大双眼,随后才支吾其词地做出回应。
…………是的。」
果真是个正直的女孩。
看着这样同情自己等人的她,道格拉斯又觉一股莫名笑意涌上心头。
「您、您为什么笑呢?」
「哎呀,抱歉。只是想说遭到自己阵营的人撇弃,又被敌人同情,还真是有够讽刺罢了。」
只见菲芙妮斯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只能一脸困惑地挤出笑容,她那稚气未脱的反应看在道格拉斯眼中实在相当有趣。假如自己也有结婚生子的话,就算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儿也很正常。
成为这个像自己女儿一般青涩少女的部下——道格拉斯对此事既不排斥亦不肯定,只是简单试着在脑海中想像那样的光景。
此时突然有人走了进来。由其身上所穿的服装,一眼便可看出那是格兰斯坦迪亚文官制但道格拉斯却是头一次见到这名男子。
走进来的文官笔直来到菲芙妮斯面前,脸上露出扭曲的窃笑神情。
……哦,菲芙妮斯。你晓得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吗?」
……以诺先生。」
被称作以诺的文官,发出了如获珍宝一般的哄笑声。
「你刚刚!泄露了军方的机密情报,对吧!」
「我才没有!他们是……
「他们还是俘虏!并非你的部下!」
透过这几句对话,道格拉斯已掌握到大致状况。
将自己等人分配给她的幕后黑手就是这名文官。而被分配到自己这群八成绝不可能变节的俘虏之后,她仍勇气可嘉地每天前来说服,这显然是一次充满恶意的人事安排。即便如此,她依旧诚恳地与自己等人进行交涉。
以诺紧接着搬出黏腻的恼人声调责备菲芙妮斯。
「真是够了,连上级的命令都执行不好,而且还泄漏了现阶段的军事机密。再怎么无能也该有个限度吧。」
菲芙妮斯闻言立刻怒气冲冲地反呛以诺。
「我之所以说出情报,是因为我相信他们会回应我的心意!」
「相信?敌兵吗?……哦,你有什么确切证据可以证实他们会成为你的部下吗?」
「我无法不相信今后即将跟自己同甘共苦的人们,却只要求他们相信我所说的话!我相信他们!即便被人批评成自以为是,我也不想成为一个不肯信赖同伴的卑鄙小人!」
道格拉斯察觉到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不止。
遗忘在利基亚军队当中的东西。事到如今他有种感觉,自己似乎总算渐渐想起来久远以前刚加入利基亚军时,他所抱持的远大志向了。那同时也是一直卡在道格拉斯内心深处的那团疙瘩的真相。
置身利基亚军中,却不知不觉忘记应该要信赖同伴的这回事。纵使得不到信赖,自己也必须信赖同伴的这回事。
——没错,原因全都出在自己身上。
当回神之际,道格拉斯发现已有许多士兵不约而同地集结到自己背后。
他们像是把所有判断权交托给道格拉斯似地点了点头。
此时,以诺夸耀胜利的声音响彻室内。
「在变成卑鄙小人之前,你已是个罪犯!泄露情报可是违反军纪的大罪!你打算怎么负责啊!菲芙妮斯·麦克昂!你准备如何谢罪呢?嗯?」
道格拉斯一把狠狠推开欣喜若狂的以诺。
只见以诺额冒青筋,火冒三丈地发出尖锐咒骂声。
「你、你这俘虏想干什么啊你!」
「我不是俘虏!」
听见道格拉斯这阵宛如出自丹田脱口而出的咆哮声,以诺登时吓得发出「咿」的倒嗓惊呼声。
道格拉斯就此走到菲芙妮斯面前,单膝跪地且深深地低头行礼。
跟在他背后的士兵们也依样而行。
「我等乃为您效力的海军战士。在此正式表明愿怀着问心无愧地对抗祖国的觉悟,跟随您南征北讨的意志。一切都是为了丰衣足食的利基亚!我等愿赌上性命,为菲芙妮斯大人效犬马之劳!」
菲芙妮斯双眼圆睁地猛眨了好几下。接着大概是厘清状况了吧,眼睛泛起淡淡泪光。随后收起泪水,露出强而有力的和蔼笑容说道:
……非常感谢各位!」
此时只见以诺一脸难以置信地任由嘴巴开开阖阖,仿佛还有话要说的样子。道格拉斯旋即像是打断以诺的企图一般对他发出怒吼。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假使对我们队长有意见的话,先过我这关再说!只不过若是无故找碴的话,纵使你贵为皇宫文官,我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利基亚人的脾气可是火爆得很喔!」
听见道格拉斯语带威胁地撂下这段重话,以诺顿时吓得全身颤抖,两腿发软地默默离开现场。
而道格拉斯则重新转身面向菲芙妮斯。
「方才那番话并非谎言,属下发现您具备大将之风。您对待一兵一卒的言行举止,实令属下望尘莫及,还请菲芙妮斯大人……
「呃,那个!」
「是?」
「那、那个……菲芙妮斯大人这个称谓……
「啥?」
「会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因此请直呼我的名字就好。麻烦各位了。」
语毕,菲芙妮斯向道格拉斯鞠躬致意。同时小声嘀咕似地……
……我觉得我好像能够体会到克洛姆的感受了……
在嘴里喃喃自语地说道,只不过道格拉斯没能听见她这句话。
 楼主| 发表于 2016-3-18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不息不止 于 2016-3-19 18:37 编辑

断章 判决时刻
拉托鲁格国,中原首都,宫廷内的豪华宅邸一角——
距公开审判只剩几小时的时间,大公主蕾玫在自己的房间静静地烹煮茶水。
她借此沉淀心情,下定决心面对即将开始的公开审判结果。
对跟自己同出一脉的妹妹们痛下毒手。她已杀害第二、第三公主,接下来更准备将这桩罪名嫁祸给身为第五公主的蕾琳,自然不可能维持心平气和的状态。
——千万不能产生罪恶感。
她再三如此告诫自己。与其抱持罪恶感,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别动手。怀着那么脆弱的心灵,绝对无法治理拉托鲁格。
但每当她这么想,手臂上的伤口便跟着隐隐作痛。那是她趁第二、第三公主相互砍杀之际,躲到其他房间故意划下的轻伤。包着绷带的手臂伤口虽浅,但不知为何至今却会感到疼痛。
明明都已经数度下定决心,不过她仍明确地感受到原来人是如此脆弱的生物。根本没人知道原来继承帝室血统的她,居然也跟平民一样会为这种事情而感到害怕、内疚。
此时,有人敲响蕾玫的房门。
「是修白吗?」
「正是。」
来者是前任女帝驾崩之后,便持续位居政治顶点的人·修白。当此人首度前来找蕾玫交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长期浸淫在政治世界当中的修白拥有一身出色的处世术,但他也同时是个根本不像人类的黑心化身。
然而,蕾玫也明白若不利用他的黑心,则自己非但无法坐上女帝宝座,日后更不可能有机会治理这个国家。
「无妨,进来吧。」
修白开门走进房间,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
「公主,日安。」
「寒暄话就省下吧。话说,应该没有问题吧?」
「是,这是当然。被捕的第五公主蕾琳再过不久便会从兵舍被押解至大殿接受审判。如此一来,她就再也无法推脱了。」
……是吗?」
内心深处又再度隐隐作痛。蕾玫像是要摆脱这股痛楚一般,缓缓起身说道:
「话说我记得蕾琳身边有个名唤璜巽的侍从,对吧?听说那人在宫廷内也是个相当精明干练的人物,据传他好像是九品官人法考试的榜首,对吧?」
「是的,我也曾安排他处理过外交方面的工作,他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但那家伙应该也已被逮捕才对。」
「你有亲自加以确认吗?」
……没有,由于兵舍隶属不同单位管辖,因此我无从确认……
蕾玫开始咬起手指甲。她曾与璜巽打过几次照面。那人虽是年纪轻轻,却散发出一股令外人无法看透其内心微妙变化的魄力。而面对问题时也总是能提出切中要害的回答,同时拥有灵活多变的思考能力。为何那人不选择担任官僚的发达之路,反倒选择成为蕾琳的侍从,这点至今仍令蕾玫感到百思不解。她虽数度询问过当事人,却都被他巧妙地避开话题。光是就其话术来看,也可以肯定他是一名必须列入警戒名单的人物。
「现在立刻去确认……另外,王隐那边怎么样了?」
「他预计在今天中午过后才会抵达宫廷……难道您想说璜巽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了吗?」
「我以前曾调查过璜巽的过往事迹,但对他却几近一无所知。他出身哪个世家、故乡在哪里、在入朝任官之前到底从事过何种行业……这些情报连个影子都没有。假设如此神秘的璜巽跟黑社会也有所往来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确实应该要提防这一点。假使他已查明王隐的存在,而如今仍旧放任不管的话……
审判下午才开始,但那段时间王隐刚好也会进宫缴纳货物。要是他被逮到并被迫在大殿上吐露实情,那麻烦就大了。当然,修白早已拟妥推托之词。即便如此,大概仍会引起宫中之人对自己产生不必要的疑虑吧。
「修白,你就不能吩咐王隐今天暂且不要进宫吗……
「那样做反而会启人疑窦。他每周必会三度​​搬送物资进宫,长久以来连一次都未曾中断过。更重要的是派传令兵前往通风报信的事情一旦被发现,那反而会正中对方下怀。因此,您觉得这样做如何呢?」
「怎样做?」
「就是提前开庭审理的时间。只要在上午开庭,尽早做出判决,便能在王隐进宫之前彻底作个了结。而只要王隐的存在没有曝光,也就无人能够证明狂身荡的存在。」
「确实是这样没错。」
蕾玫自如此垂首提议的修白脸上,感受到一丝焦躁之情。
你只管乖乖走在我所安排的道路上就好,她仿佛可以清楚看见修白​​内心的想法。过程中确实有许多少了修白便无法完成的事,给两名妹妹下药时也是一样。虽说将药加入饮料的人是自己没错,但协助自己与王隐搭上线的功臣无疑是修白。修白暗中安排了蕾玫与王隐见面的机会,并让王隐把狂身荡卖给蕾玫。
即便如此,仍须设法力求万无一失不可。
于是,蕾琳的审判决定提前一刻钟(2小时)开庭审理。
第五公主蕾琳与其侍女莲娜,以及身为侍从的璜巽被传唤至掌管政治中心的华楼阁。继承帝​​室血统的蕾琳并未被五花大绑,毕竟在判决出炉之前,任谁也不敢轻易用绳索捆绑她。
主持这场审判的人是摄政长·修白。
修白定睛看着被传唤的蕾琳,面露窃笑神情说道:
「现在开始针对被控施行巫蛊邪术的第五公主·蕾琳殿下进行审判。」
文官们深深鞠躬行礼后,纷纷弯腰就座。而第五公主蕾琳则在众目睽睽之下,神情平静地伫立于原地。
「巫蛊是动摇国本的重罪。举凡施行了此等邪术之人,纵使拥有继承帝王血统的尊贵身分也无法免罪……那么,首先就请道士官上前陈述关于施行巫蛊邪术的作案痕迹吧。」
只见昨天前往检视命案现场的道士官趋前发言。
「是。根据症状及之后的行动判断,发现两位公主是受到巫蛊影响而导致神智失常。个人推测是施术者设计并实行了带有那种效果的诅咒。」
「嗯,接下来请宫廷士兵长呈上昨晚调查时所查扣的证物。」
士兵长李协闻言随即向前一步。
「这是昨天在蕾琳殿下的宅邸所查扣的物品,发现地点在地板下方。」
语毕,李协将盒子摆在前方,打开盒盖给众人观看。盒子里头装着一只被粗大针状物刺穿的死蛇。
侧目瞥视证物的修白转脸询问道士官。
「道士官,这确实是用来施行巫蛊邪术的祭物,没错吧?」
「是的,一点也没错。这是置百蛊于一处使其互相吞噬,再以存活到最后的那只蛊虫作为祭物来施行的咒术,看起来应是使用毒蛇的蛇蛊。可见这必定是施行巫蛊仪式,使其发挥功​​效的咒术。」
「嗯,明白了……虽然倍感遗憾,但既然有这些物证为凭,便代表第五公主蕾琳殿下施行巫蛊咒术已是不争的事实。此时此刻必须根据拉托鲁格国法律,针对此事做出裁决不可。」
修白开口宣读判决,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就在蕾玫如此心想的瞬间——
「请等一下!」
一阵男子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蕾玫转眼望向声音出处。发出这阵声音之人正是蕾琳的侍从·璜巽,蕾玫内心不禁浮现一抹焦躁情绪。他那张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容貌,头一次令她感到可怕,但蕾玫仍旧不动声色地静观其变。
只见修白脸上浮现出露骨的不悦神情睥睨璜巽。
「璜巽,有什么问题吗?」
「不,我只是觉得您好像快做出一面倒的判决,因此希望您能给我一点辩解的时间罢了。」
「没用的。巫蛊夺走两位血统高贵的公主性命,而在第五公主的宅邸则搜出犯罪铁证。我可不想再听其他多余的辩解。」
此时,只见璜巽一边环视宫廷内的所有文官,一边发出带有挑衅意味的笑声。
「难道您就没有考虑到这起案件其实是个陷阱的可能性吗?假使真是那样的话,那我也只能说宫廷内的文官们尽是一群无能的废物啊。」
璜巽高高在上的态度令修白怒上眉梢。
……哦,你这是在侮辱宫廷吗?」
「是啊,我才不相信只会做出这种一面倒判决的宫廷文官,真有能力可以好好治理拉​​托鲁格。」
「那么,你是想说第五公主蕾琳是清白的吗?」
「当然!」
璜巽既然这样夸下海□,自然不能在不给他任何辩解机会的状况下做出宣判。因为若不给他机会辩解就直接宣判的话,那等于是自行肯定了璜巽方才所说『宫廷文官尽是无能废物』这句话。在场文官们是一种为了死守自己的尊严,若不先彻底击溃璜巽的辩解再行宣判,就绝对咽不下这口怒气的生物。
蕾玫却也为此而感到焦虑不安。因为看起来就像是璜巽此人利用宫廷官僚的秉性,来操作审判流程一样。
只见修白收起先前怒气腾腾的神情,只露出一抹冷笑对璜巽说道:
……呵呵呵,有趣。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办法证明啰?在找到这么多物证的状况下,你仍敢主张自己有办法证明五公主的清白吗?」
「是的。」
璜巽与修白持续互瞪了一段时间。之后修白换上充满自信的神情,对璜巽撂下狠话。
「说来听听!在这无从撼动的铁证面前,我倒要看看你打算如何狡辩脱罪!」
听见修白这么说,璜巽旋即起身转向背后。
「可以!首先我想请问道士官。使用所谓的巫蛊术法,大概要经过多久才会生效呢?」
「由、由于术式威力十分强大……因此,快的话可能立即见效……
「那慢的话呢?」
「慢、慢的话?…….就算再怎么慢,大概也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咒杀目标吧。」
「原来如此。那么,请各位仔细审视这个盒子的内容物。明明再怎么慢也能在一个月内咒杀对方,但盒子里的蛇尸已有一部分化作白骨了。」
此话一出,宫廷内顿时一片哗然。
「虽说目前处于白天暖和,不过入夜后仍嫌寒冷的气候状态,但现在并非夏季,而且是在地板下发现这个盒子。若要让蛇尸腐坏且呈现白骨化状态,再怎么想起码也都需要花费两个月以上的时间。但明明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却直到昨天才宣称巫蛊邪术生效,这也太奇怪了吧?换句话说,这代表两位公主根本就不是死于暗藏在这个盒子当中的诅咒。」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宫廷内的所有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大气。璜巽则是一边听着这阵屏息声,一边从容不迫地环视在场众人,同时语重心长地继续解释。
「那么,究竟是什么手段夺走了第二、第三公主的性命呢?答案很简单,那种症状并非中了巫蛊邪术的症状,而是服用了狂身荡的症状!」
察觉到宫廷内部气氛骤变的修白连忙插嘴说道:
「你、你在胡说什么!那是道士官亲自验尸的结果!难道你要质疑道士官的判断吗?」
「我就是在质疑没错!摆在眼前的巫蛊早已过期,杀害公主们的凶器不是那个盒子,那只是一个装着蛇尸的盒子。换句话说,并不是这项巫蛊的咒术道具咒杀了两位公主!」
「那么,假设事实真是如此,你又为何会突然提到狂身荡?」
「我接下来会证明这点给各位看。」
璜巽自信满满地发下豪语。蕾玫只能强行压制住在内心逐渐扩散开来的不安之情,静静观望事态发展。此时却见修白怒上眉梢地诘问璜巽。
「你、你打算如何证明?难道你手上拥有证据不成?」
「不,我并没有相关证据。」
「明明没有证据,你怎么还敢讲出那种大话?」
「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手上没有证据——但我有办法证明。」
璜巽透射出充满敌意的目光直取对手修白。
「再过不久,能够证明此事的人物就会抵达宫廷了。」
这不可能,心急如焚的蕾玫暗自倒抽一口气。先前将狂身荡带进宫廷的王隐要到午后才会进宫。而她与修白正是为了避免时间有所重叠,才刻意提前了开庭审理的时间。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都没听说会有这么一号人物进宫!你少在那边信口开河!」
修白惊慌失措地开口发问,却见璜巽压根懒得理会修白,看起来仿佛聚精会神地注意着门外的动静。接着像是察觉到什么事情似地露出一抹冷笑。
「看样子总算来啰。」
蕾玫突然注意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拖行板车的声音。而在意会过来的同时,华楼阁的门扉也随之开启。
「很抱歉让诸位久候了,小人携带承订的物品前来交货了。」
「王隐?」
修白顿时吓得脸色铁青,而蕾玫也好不到哪去。明明为了避免与王隐碰面而特地提前开审,为何他竟然还是这么早就进宫了呢?而且平常就只是点交订购物品,为何今天偏偏特地跑来华楼阁露脸呢?
身在大厅当中的官僚们全都一脸茫然地凝视着步入现场的王隐,但身为当事人的王隐,却反而带着沾沾自喜的表情走进大厅。
「由于今天是举办重要仪式的大喜之日,因此小人特地准备了这项贺礼。」
王隐话一说完,一只原本被关在笼子里的白鹿随即被人带进大厅。
修白仿佛掩饰焦躁情绪似地压低声音提问。
「你就是商人王隐吗?.
「呃,是的……
「那身为一介商人的你,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
「就是因为昨天小人收到订单。那个……据说宫廷内要举办一场非常可喜可贺的典礼……这场典礼就是女帝遴选仪式的事也无需隐瞒就是了——因此,要求小人赶紧准备一只代表好兆头的白鹿送至宫廷……小人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不过,天底下没有我王隐准备不出来的东西,今后还请诸位多多赏光关照。」
讲完这段商人本性表露无遗的招牌台词之后,王隐笑咪咪地转眼环视宫廷内的官僚们。另一方面,修白则是怒气冲冲地诘问王隐。
「跑去找你下订单的人是?」
「是我。」
「你?」
回答的不是别人,正是璜巽。璜巽目光锐利地望向王隐。
「感谢您依照计划提前进宫。」
「哎呀,这是理所当然的。只要肯交代给拉托鲁格商界第一把交椅的我王隐处理,无论是何种物品都绝对难不倒我。」
「哦,这样啊……那么你也有办法取得狂身荡,对不对?」
听见狂身荡这个字眼,大吃一惊的王隐脸部表情顿时为之一僵。
……您、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王隐的眼神明显产生变化,对璜巽露出提高警觉的目光。
「就是狂身荡啊。只要是像你这般拥有广大经销管道的人物,想取得狂身荡应非难事吧?」
……狂身荡是国家明文规定的禁药,哪里找得到敢经手那种违禁物品的笨蛋呢?」
「我说,那个笨蛋就在现场。」
面对璜巽这番敌意表露无遗的说词,王隐倏然收起原先挂在脸上的笑容,转而展现出愤怒神色。
……啧,小子。从刚刚开始你还愈说愈起劲是怎样?就算是宫中的官僚,既然胆敢如此不客气地侮辱我王隐,那就代表你小子应该是带有相当程度的确信才敢口出狂言吧!」
只见原先冷静的璜巽骤然变脸,语气激动地厉声谴责。
「那还用说吗?你这叛国贼!你的所作所为可是颠覆国家的行径!不仅将被列为违禁物品的狂身荡带进宫中,而且还造成两位公主因为受到狂身荡毒害而不幸丧命!」
此话一出,王隐宛如内心大受打击似地霍然睁大双眼,接着他瞬间转眼望向蕾玫。
(不要看我这边!)
蕾玫回瞪似地侧目瞄了王隐一眼之后,他像是恢复清醒一样,稍稍装出冷静沉着的模样。
……我既未听说过这桩惨剧,而且此事也与我一概无关。更重要的是我只销售正常的合法药物,若是保健药品也就算了,但我保证绝不会买卖那种危险的违禁药品!」
听见王隐如此辩解,璜巽脸上浮现出一抹残虐的笑容。
「哦……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在你店里所贩卖的药品,全都是安全无虞的合法药物啰?」
「当然!」
「那么……
璜巽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个鲜红色的小药包。
「你敢吃下这包药吗?」
「那、那是……?」
「没错,正是你亲手交给蕾玫殿下的药!」
为何璜巽知道自己是直接从王隐手上取得那款药品?
以及理应在自己身上的那包药,为何会出现在璜巽手中?
蕾玫心急如焚,理智几乎濒临崩溃边缘。但她仍在最后一刻拼命咬紧牙关,静观事态发展。
此时,只见修白对璜巽破口大骂。
「住口!大胆狂徒!你什么不说,竟然连大公主蕾玫殿下都敢怀疑吗?」
「该住口的人是你!给我闭上嘴巴听清楚了!」
璜巽的气势迫使修白将其余的台词吞回肚子里去。
「来,王隐。这是你交给蕾玫殿下的药!倘若你的店铺只卖保健药膳,那应该就敢吃掉这包药才对吧!如何!」
璜巽边说边将手中的红色小药包递至王隐面前。
王隐一边颤抖不止,一边脸色惨白地低头向下。被逼到几乎快哭出来的王隐,连半句话都讲不出口。
漫长的沉默气息笼罩住整座宫廷。最后只见再也承受不了这股沉重压力的王隐身子微微一晃,当场折弯双膝跪倒在地。
面对心防崩溃的王隐,璜巽改用判若两人的温柔声调对他说道:
「王隐,坦白说出真相吧。如此一来,你最起码还能获得减刑。」
想也知道没这回事。只要回顾已然发生的事实,立刻就能明白根本不可能。
但如今已被逼入绝境的王隐,大概早已失去正常判断力了吧。一听见璜巽说出能获得减刑的这句甜言蜜语,他脸上随即浮现出宛如获救般的安心表情。
纵使明知那只不过是谎言,但花言巧语仍仿佛敲响巨钟似地打动了他脆弱的心灵。
「你卖了狂身荡,对不对?」
……是的。」
「那买家是谁?」
…………
王隐缓缓抬起手臂,他的食指不偏不倚地指向大公主蕾玫。议论纷纷的声音瞬间笼罩住整座华楼阁的大殿。
事态急转直下。
出人意表的事实突然曝光,哗然声浪窜升至最高潮。
「住口!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尚未揭晓!」
如此放声大喊之人,正是修白。
「你们为了与本案完全无关的事情吵吵闹闹个什么劲!听清楚了,这是针对五公主蕾琳是否有施行巫蛊邪术所举开的审判啊!」
听修白抛出这段企图转移话题的说词,璜巽旋即转身面向修白。
「一点也没错。施行了那场巫蛊邪术的凶手究竟是谁,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呵,呵呵,没错!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嘛!听清楚了,你必须证明的事情,是谁施行了巫蛊邪术!而非谁将狂身荡偷偷带进宫中!」
「这是当然,因此请容我斗胆提个问题。道士官,我想请教一下。」
一听到话锋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的道士官,整个人吓了一大跳,同时露出一副强调「我没有罪」的惊慌神情。
「什、什么事呢?」
「我并不太了解所谓的诅咒,但据传诅咒除了被施术的对象之外,也会对施术者产生作用,对吧?」
「呃,是的。诅咒并非单方面造成他人不幸的术法,连同完成诅咒的当事人也会受到诅咒影响,这就是诅咒的本质。」
「原来如此……
语毕,璜巽转身缓缓走向蕾玫。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喔。」
蕾玫竭尽所能地挤出平静表情,带着淡淡冷笑定睛直瞪璜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哎呀,您没听清楚吗?诅咒是施术者也会受到相同诅咒影响的术法啊。」
「那是我该在意的事情吗?」
「这是当然。被设置在蕾琳公主宅邸的巫蛊术式已经完成,最起码负责鉴定的道士官已经证实那是依循正确步骤所完成的术式。」
「那么,相信诅咒再过不久就会降临在施术者身上了吧。」
言词中带有一丝颤抖,蕾玫的内心大受震撼。
不管再怎么试图辩解,总觉得仍有一股完全无法摆脱的恐惧感紧跟在后。
而宛如看透此事的璜巽脸上浮现出残虐笑容。
「是的,一点也没错。而这个诅咒其实早已发芽了。」
为了不被璜巽这股魄力压垮的蕾玫持续咬紧牙关。
「诅咒之芽?那种玩意在什么地方呢?」
「就在您的心里。」
在这一瞬间,蕾玫的心脏猛然一震,而这阵鼓动则化作痛楚巨浪席卷全身上下。
「对妹妹们痛下毒手的罪恶感,以及目前甚至还企图陷害蕾琳殿下的罪恶感,都将在您的心中不断膨胀。」
不可能!绝对没这回事!
每当她试图如此说服自己,便感受到先前强行压抑住的负面情绪逐渐增大。
「那就是巫蛊。盘踞在您内心那团罪恶感之中的蛊虫们,迟早会接着吞蚀您本身,最后破体而出。当人心维持着清廉洁白的状态时,都还能表现出坚忍不拔的神态。然而,如今问心有愧的您绝对办不到。」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愈是辩解——愈是企图反驳璜巽的说词,潜藏在蕾玫心中的蛊虫便愈加蠢蠢欲动。真的如同璜巽所说那般,有种仿佛心脏即将被撕裂的感觉。
有种宛如漆黑污渍逐渐覆盖住全身上下的错觉。
对妹妹们的思念缓缓扩散开来。
视野仿佛受到晕眩症状袭击似地扭曲变形。
即便如此,自己仍必须咬紧牙关忍耐下去……自己非得成为女帝不可。
只想着这件事,只为了达成这项目的而竭尽所能。
没错,无论使用何种手段都无妨。
要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纵使下了多凶残的毒手……
……千万不能产生罪恶感。」
蕾玫瞬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她以为是自己脱口讲出这句话。
但她搞错了,这句话是出自如今站在她眼前的璜巽之口。
——难以置信……不敢相信……从没向任何人提过,从未吐露给任何人听。
只深深收藏在自己心中的那句话,打定主意绝不告诉任何人的决心。
手臂的伤口好痛。
为蕾玫全身带来一股堪称空前绝后的剧烈痛楚。
露出冷酷目光的​​璜巽展露出藐视神态,挡住了蕾玫扭曲的视野。
「您就是怀着这个念头,对两位亲妹妹痛下毒手,接着又企图将这罪嫌嫁祸至蕾琳殿下身上,没错吧?」
以决心打造而成的盔甲仿佛硬生生被扒下似地应声脱落,她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全被他看透了。
而在这一瞬间,一丝大意便造成蛊毒肆虐全身上下。
她明确地感受到原来只是一时疏忽大意,人心竟然就会如此不堪一击地宣告崩溃。蕾玫忍不住以双臂紧紧搂住自己,就这么开始发抖,而且颤抖症状非但迟迟未见平息,反而还愈来愈剧烈。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手臂伤口的痛觉开始蔓延至全身上下,甚至波及内心,接着转变成更加凶猛的剧痛。
如今她清楚地明白到,原来这就是诅咒。
她感受到原来诅咒竟能如此轻易地腐蚀人心,而遭到腐蚀的心灵则会连带夺走身体的自由。
「痛苦吗?蕾玫殿下?但您却让两位亲妹妹承受了更大的痛​​苦!您下药导致两位公主神智失常,造成继承相同血脉的手足自相残杀。」
崩解……自我逐渐崩解。
阻止不了,快要消失了。
让她能够扮演好自己的自我意识开始崩溃。
「而您现在又企图把自身的罪孽栽赃给蕾琳殿下!」
先前毫不在乎的话语,仿佛突然摇身变成锐利刀刃一般。但其实并不是那样,而是自己身上所穿的武装全部都被卸掉了。紧紧裹住心房的觉悟盔甲,却因浮现名唤罪恶感的破绽,造成蛊虫由内侧破体而出,致使毫无防备的心灵表露无遗。紧接着璜巽的言词利刃刺透心房表面那层薄嫩皮肤,直取致命要害。
精神血花四溅,发出阵阵悲鸣。
就如同当时两位妹妹一样,就如同自继承相同血脉的手足身上流出的鲜血一般。
此时,只见将蕾玫逼入绝境的璜巽怒上眉梢地破口大骂。
「不要以为你能痛快地一死了之!就算继承了女帝血脉,你的所作所为仍是颠覆国家的恶行!是背叛这个国家所有人民的叛变行动!是立于至高点的掌权者绝不能采取的行为!你很清这一点!但是明明知道,你却仍旧铸下大错!别以为像你这样的人,还有资格享受到跟一般民众相同的死法!我要你面对世上最凶残、最惨无人道的死刑!这就是你犯下滔天大罪所应付出的代价!」
在场没有半个人试图制止璜巽对大公主飙出这一连串无礼至极之痛骂言词的行动。
这显示出蕾玫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么罪大恶极。纵使是继承了侍奉神祇的女帝血脉之人,她仍铸下了绝不可犯的大错。这便是她现在所处的立场。
空空如也。
存在于自己心中的所有一切全部应声崩解,只徒留一具空空如也的人型外壳。
即便如此,泪水仍旧不断自蕾玫的双眼滑落。
当蕾玫的自我消失的那一瞬间,最后映入她眼中的光景,是妹妹蕾琳拼命忍住泪水的身影。
审判最终并未做出判决。
因为根本没办法审问当场痛哭失声、自我崩溃的大公主蕾玫。但即便没有做出判决,大公主蕾玫的罪嫌已是有目共睹的明确事实,而且嫌疑重到完全没有必要起诉的地步。蕾玫既已丧失身为『人』的心志,自然被排除在候选人名单之外。而日后她也将被判处应得的刑罚。
施行巫蛊邪术之人所​​需接受的刑罚为挖出双眼,再被马匹拖行全国各地游街示众。就算中途一命归西,尸体被马匹拖到不成人形也不会结束。
目的是为了让全国人民明白巫蛊究竟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仪式。
至死仍无法获得饶恕的重罪。
刑罚明确地述说着这项仪式的真正可怕之处。
璜巽与证实清白的蕾琳与莲娜一同返回宅邸。
途中,蕾琳连简短的一句话也没说出口。一回到宅邸,她便躲进自己的房间,完全没有再踏出房门半步的意思。
虽然准备了餐点,但她仍旧没有露面,这或许是很天经地义的反应也说不定。目睹血脉相连的大姐最后身影,她的内心不可能丝毫不觉受伤。再加上将大姐逼入绝境的不是别人,正是璜巽本身。也许蕾琳暂时不会想见到自己,但就算真是这样也无妨,璜巽如此心想。
璜巽早已下定决心,只要是为了救她,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而这份决心,其实也跟没能维持住自我意识的蕾玫之觉悟十分雷同。
也正因为这样,当时他才觉得自己有办法推敲出蕾玫的心思。
『千万不可产生罪恶感。』
那是璜巽无时无刻用来告诫自己的一句话。在透过讯问与蕾玫对峙,将她逼入绝境的过程中,璜巽感受到蕾玫的心境与自身想法似乎有所重叠。因此要说那是一场赌注也不为过。
结果,她失去了做为人的资格。遭到巫蛊的诅咒侵蚀,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废人。
即便如此,璜巽仍重新用同样的话告诫自己。
等到夜深人静,莲娜已然就寝之后,璜巽依然独留在宅邸之中。
此时,他听见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
会是莲娜忘记了什么东西吗?如此心想的璜巽抬起头来,赫然发现蕾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您怎么了吗?」
蕾琳凝视璜巽的脸庞片刻,随后双眼逐渐泛起泪光。
…………璜巽。」
「是。」
他一出声回应,蕾琳旋即奔向璜巽,扑进他的怀中。
接着就这么压低声音,埋首痛哭了一段时间。璜巽则只是默默地抱住她的身体。
……对不起……璜巽,真的很对不起。」
「您何出此言呢?」
……是我害你做了太多委屈自己的苦差事,其实必须挺身弹劾大姐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大姐的所作所为是绝对不可饶恕的事,因此应该是要由我出面才对。然而,我却把那么多苦差事通通丢给你处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蕾琳拼命地试图阻止泪水溢出眼眶,然而斗大的泪珠仍旧不听使唤地接连滑落。璜巽见状,竖起食指轻轻拭去蕾琳的眼泪。
「蕾琳公主,没关系的。只要是为了您好,我什么事都敢做。即便是会遭人指指点点的事情也一样,那正是我如今留在您身边的理由。」
璜巽如此一说,蕾琳仿佛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一般,再次埋首于璜巽的胸口,压低声音痛哭不止。
璜巽只觉蕾琳的微热体温在胸口缓缓扩散开来。
太阳升起,在官厅尚未开放之时,有人前来蕾琳的宅邸拜访。
「抱歉,是我。」
「原来是李协先生啊,有什么事吗?」
「嗯,虽然摸不着头绪,但有人拜托我来召你入宫。」
「谁?」
……修白。」
有种不祥的预感。昨天才刚发生那种事,天晓得他会发布什么新命令。
除了大公主蕾玫之外,璜巽原本还打算利用昨天那场审判证明修白也是共犯的事实。不料那人却心思缜密地湮灭掉与自己相关的所有证据,而能证明此事的大公主蕾玫已变成废人,王隐则在那之后立刻遭到斩首。完全不给璜巽任何询问他的机会,修白当场直接判刑。
李协则豪爽地跟璜巽搭话。
「总之边走边聊吧。」
「知道了。」
璜巽简单打点一番,便与李协一同走向华楼阁。路上却见李协一脸狐疑地凝视着他。
「怎么了吗?」
「嗯?喔,没什么,我只是稍微想起昨天的事情罢了。」
「哦?难道昨天的事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可多着啊。我这人没什么学问,并不怎么了解关于诅咒的事情,但最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就是你究竟是怎么从蕾玫公主那边偷到那包狂身荡。」
「那个吗……
「你是怎么办到的啊?在那么短的期间内,你哪来的空档时间潜入蕾玫公主的住处?至少从离开蕾琳公主的宅邸到审判开始为止,你应该几乎都跟我一同行动才对吧。」
面对感到百思不解地提问的李协,璜巽相当干脆地做出回应。
「那并不是从蕾玫公主身边偷来的。」
「什么?」
「昨天,我与李协先生一同前往了王隐的店铺,对吧?」
「嗯,就是去拜托他隔天早一点上贡白鹿的时候,没错吧?」
「当时,我不是说为了给下一任女帝一个惊喜,所以希望他能暗中把白鹿送进华楼阁吗?」
「嗯,只不过我完全没料到他居然真的送了进来,门卫到底在搞什么啊?」
「那点小阻碍当然难不倒他。毕竟他在宫廷太过吃得开,甚至享有比部分官僚更高的特权待遇啊。」
……原来如此。不对,稍等一下,离题了、离题了。」
「喔,你在问那包药,对吧?那是我顺手从他那间店铺里偷来的。」
「呃,但一般而言,若是剧药的话,都会采用不同款式的包装纸……
「两者一模一样。我去观察案发现场时,曾目击到一张药物包装纸,而王隐旗下的一般店铺里所卖的药物,用的就是同一款包装纸。」
这项事实令李协顿时瞠目结舌。
「喂,那为什么道士官他们竟看漏了那项重要物证啊?」
「并不是道士官看漏了。恐怕是蕾玫公主企图湮灭证据吧。」
「但当那起案件爆发之时,蕾玫公主随身携带的物品全都被检查过一遍了啊。」
「嗯,所以那张药包纸是掉落在地板底下,大概是利用地板缝隙丢弃的吧。」
也许是渐渐理解了吧,只见李协点头如捣蒜。
「原来如此……毕竟在调查时也不会掀掉中和殿的地板啊……等等,那为何你会晓得包装纸掉在地板底下的事情啊?」
「因为……
璜巽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捡到包装纸的人就是我啊。」
「什么!」
「基本上也是为了确认此事,我才决定前往王隐的店铺一探。由于包装纸完全一模一样,我才笃定蕾琳公主的确遭人陷害了。」
「还真亏你这家伙想得出如此惊人的计划呢。」
两人就这样一路闲聊至华楼阁。只见修白露出一副仿佛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平静神情迎接两人到来。
「哎呀,这么早请两位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会。」
两人简短做出回应并低头行礼。修白则是一副吊人胃口似地边来回踏步边开口说道:
「关于这回的女帝遴选审议,已经决定延后一段时间再行举办了,理由相信你们当然都清楚得很。只不过呢,最起码能够成为女帝的人选相当有限,因此几乎形同已经拍板定案。所以,我想拜托两位一件事情。」
「您的意思是?」
「嗯,一旦女帝遴选仪式迅速举办​​完毕,北方的骑马民族……鞑靼族绝不会坐视不管。鞑靼族趁此机会挥军大举进攻的可能性颇高。」
北方骑马民族——是曾数度对拉托鲁格国发动侵略的游牧民族。
自远古以来便持续挑起战事,至今仍不服中原领导而反覆采取掠夺行径的鞑靼族。在拉托鲁格的战争历史中,当然也包含了与北方鞑靼族之间的恩怨。因此虽是拥有广大辽阔的国土、农作物及铁矿也相当丰富,但拉托鲁格至今仍旧无法正式对格兰斯坦迪亚或史喀尔塔比亚联合国发动侵略。
「因此,我希望两位能够设法死守这座中原都城免遭北方骑马民族的侵略。」
璜巽与李协均哑口无言。李协更是下巴颤抖不止,露出一副泫然欲泪的神情。这也难怪。北方警卫队是阻止鞑靼族侵略的关键防线,而前往北方的士兵生存率只有一成。
被派往北方的士兵等同于被宣告搭上有去无回,直达地狱的班车。
「两位应无拒绝的理由吧?」
璜巽定睛怒瞪修白那张扬起嘴角展露奸笑的嘴脸,企图排除障碍物的狡猾心思。修白八成是想拆散自己与蕾琳,转而拥立她为女帝吧。目的当然是为了让蕾琳成为一具可以随意操纵的傀偏。
璜巽强行压下自心海深处涌现的憎恶情绪,对修白低头行礼。
……遵命,我等必定死守中原都城免于北方骑马民族的肆虐。」
在一旁听见这句回应的李协脸色铁青地望向璜巽,不过璜巽却无视他的目光,重新转脸面向修白。
「只不过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修白大人虽说要我等从北方骑马民族手中死守住中原都城,但我既然要去,就无意打所谓的防守战。」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我要终结掉我国长久以来与北方骑马民族之间的战争。」
璜巽此话一出,修白瞬间露出不解其意的傻眼神情,但却又立刻放声大笑。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消灭掉北方骑马民族啰?」
………………
璜巽并未再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维持低头行礼的姿势。
「有趣!倘若办得到的话,那就尽管一试无妨!假使从无服兵役经验的你真有办法做到的话!」
修白发出哄笑声,低头行礼的璜巽则是怒目相向似地斜瞪着修白大笑的身影。
他的眼中燃起一道无法用怒气或愤慨来加以形容的烈焰。
绽放出暗沉蓝色光芒的火焰,射向妄想吞灭这个国家的男子。

 楼主| 发表于 2016-3-18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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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皇都席奥尼亚城海滨地区防卫线
娜塔莎站在大型帆船的船首,抬头仰望覆盖着一片厚重云层的暗淡天际。
自从进入格兰斯坦迪亚领海一带以来,便一直是这种眼看就快下雨的天色。这个时期的格兰斯坦迪亚不是下着小雨,就是呈现这种乌云密布的天候,气象型态跟少有降雨的利基亚宗派国地区截然不同。明明是相邻的两个国家,气象居然差这么多……如此心想的娜塔莎眺望着阴沉的天空。
大型船团顺着洋流,由大陆沿岸往皇都席奥尼亚进军。船只若贴着大陆沿岸行驶,其实很有可能遭受到来自骑兵队的攻击。然而,这却是存在于海上的唯一一条进军航线。
之所以这样,是由于愈趋近涅雷西亚大陆内海,洋流就会变得愈加剧烈且复杂。明明打算笔直前进,结果却被洋流带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可说是极为稀松平常的状况。至于更糟糕的下场,就是船只因承受不了突然转变的洋流水压,而被绞成碎片。
对内海洋流动态了若指掌的,就只有住在内海群岛上的库鲁摩族。
纵使是实力强大到举世推崇的利基亚海军,在海上航行时也得避开内海洋流区域行进。基于上述理由,娜塔莎等人所率领的利基亚海军船团才选择走大陆沿岸这条航线。
船团将在数日后抵达格兰斯坦迪亚皇都席奥尼亚,并展开作战。再来端看局势能否如同作战计划一般发展下去。
娜塔莎站在船首凝视大海,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激昂情绪。在战场上情绪激昂本就很理所当然,但娜塔莎的情绪激昂程度却是非比寻常。
——自己恐怕是个好战份子。
她如此解读自己体内那股隐藏不住的本能。
她厌恶造成士兵白白丧命的事态,但却比任何人都还热爱战场。
那是她在尚未成年前就被父亲带往战场时,明确体认到的情感。
第一次利基亚战役末期,节节败退的利基亚战场上。站在远方目睹战场光景的娜塔莎,发自内心感到愤慨不已。
为何采用如此浪费兵力的作战计划!她好想这样放声大叫。相对的,她觉得格兰斯坦迪亚军的作战方式简直有如一门艺术。
井然有序的队列、无懈可击的配置,对方拟定的策略毫无半分累赘,看起来仿佛一举手一投足尽在计算当中。利基亚军哪里陷入混乱、哪里心生畏惧、该往何处发动突击,宛如全部了若指掌似地发布的作战命令,以及立刻听命行事的士兵们。
烙印在眼底的光景,彻底改变了娜塔莎的人生及思考模式。
——战争是一场对话。是士兵与士兵你来我往的言词交锋。
这就是娜塔莎在那场战役中所得到的感想。但利基亚十二贵族所说的策略根本与「对话」一词完全沾不上边,因此她才认为必须改变这个国家面对战争的态度及思考方式。然而,认同她这种理念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她曾数度感到痛心不已。即便如此,现在或许有办法改变这一切。这个机会已然降临到自己手上,只要能成功实现这项攻略皇都的作战计画,自己的发言权便可获得压倒性的提升。因此这场战役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此时,一名老人缓缓走到正在思忖的娜塔莎身边。是莱拉。
「瞧你好像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呢。」
或许是察觉到娜塔莎的内心想法了吧,莱拉如此开口提问。
「是……吗?」
「呵呵……你害怕格兰斯坦迪亚的军师吗?」
娜塔莎听了,轻轻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假使有缘碰面的话,那将会是我求之不得的劲敌。即便对手是考夫曼·麦克昂,或克洛姆·贾瑞特都一样……
只见莱拉轻抖肩头笑了出来。
「用不着那么拼命啦。更何况啊,这项作战计划或许会以失败告终也说不定。」
莱拉这番话,令娜塔莎难掩惊愕之情。
「您、您何出此言呢?」
「娜塔莎,你听我说。倘若成功也就算了,不过呢,一旦失败的话,你是否已经为那一刻作好心理准备了呢?」
娜塔莎对笔直注视着自己双眼的莱拉点了点头。
「我早已作好愿意接受任何惩处的觉悟。」
却见莱拉再次轻抖肩头发出笑声,同时摇了摇头。
「错了、错了,你误解啰。假使这场作战失败的话……那么娜塔莎,届时你就必须背负起利基亚宗派国的未来兴亡大任。而我要问的是——你已作好这样的觉悟了吗?」
就算这场作战以失败告终好了,为何自己就得背负起利基亚宗派国的未来兴亡大任呢?她无法理解莱拉说出这段话的理由,但娜塔莎仍有背负利基亚宗派国未来兴亡的觉悟。不对,应该说她自一开始就有此打算,因此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了守护祖国,以及实现统一涅雷西亚大陆这个利基亚长久以来的梦想鞠躬尽瘁。」
莱拉闻言频频点头,转眼凝视汪洋的另一侧。
「这个世界十分宽广喔,娜塔莎。假如你能诞生在另一个更美好的时代,那相信你所面对的不会是战争,而是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吧……或许你能结识挚友,彼此切磋琢磨,互相提携长进。」
莱拉所说的时代是什么样的时代,娜塔莎完全无从想像。
……我所存活的时代就是当下。」
听娜塔莎如此说道,莱拉只能回以一抹有点伤感的微笑。
侦察海上动静的斥侯队所回传的报告,大大地震撼了皇都席奥尼亚。
『确认到由佐拉港启航北上的利基亚船团踪影,目前航行速度预计将于五日内抵达皇都席奥尼亚。』
利基亚海军佐拉船团挥军侵略皇都的速度比想像中更快,皇都方面目前正加紧脚步,引导住在海滨地带的居民撤离。
在前线负责指挥调度的是席德·雷奥南托斯将军。
同时任命考夫曼·麦克昂担任总司令官,在海滨地区布下紧急防线。接到国皇钦点为本次作战指挥官的考夫曼,终于再度出马。话虽如此,年纪老迈的他并无法亲自前往各处战场发号施令。因此这回他将坐镇作战司令部,根据传令兵们带回来的情报统筹作战方针。
皇都防卫事宜则依循传统,安排国皇吉尔巴·格瑟克斯及皇太子达克特·格瑟克斯留在皇宫。
而公主尤丝蒂娜照理而言,应该也要与国皇一同留守皇宫才对,但……
「考夫曼啊,你不觉得利基亚这次的行动太过迅速了吗?」
她现在却是与考夫曼一同来到位在海滨地带的司令塔。对于公主亲上前线一事,城里的人当然大多持反对意见。根据防卫线的传统规定,皇家人士绝不准离开皇宫半步。岂料吉尔巴国皇却只简单地回了一声「准」,允许了她的要求,演变成其他人再也无从置喙的状况。
结果幸运的是,士兵们都因尤丝蒂娜坐镇司令塔而士气大振。
尤丝蒂娜本身也只不过是照克洛姆的吩咐,试着完成自己能做的事情罢了。假使自己现身能提振士气,那就算要自己前往任何地方都不成问题。如果有自己能够联想到的良策,无论多少都愿意绞尽脑汁努力思考,这就是她目前的心境。
而面对比想像中还快现身的利基亚海军,目前人在司令塔的考夫曼正忙着搭建作战需用的基础工程。
「嗯,这确实让人看不出对方究竟有何企图呢……
「巴哈马强行军就算步伐再快,至少也要等到两周后才会抵达皇都。但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调动海军发动侵略……
「可见背后必定另有目的吧。」
「换句话说……他们是冲着袭击皇都以外的目的而来吗?」
「这个嘛……
话说到一半,考夫曼突然捂着胸口猛咳不止。
尤丝蒂娜连忙起身轻拍考夫曼的背。
「考夫曼,你不要紧吧?」
「真是非常抱歉,给公主您添麻烦了……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只是,考夫曼啊,你的身体当真无恙吗?」
「哎呀,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最是清楚不过了。在成功守住皇都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虽是这么笑着回答,尤丝蒂娜却难掩内心担忧之情。
考夫曼旋即挺直背杆,言归正传。
「等待斥侯队的下一波回报吧。只要得知对手船团的船舰数量,或许就能更进一步瞥见敌人的企图也说不定。」
「嗯,明白了……
现在也只能相信考夫曼的话。尤丝蒂娜如此说服自己,同时也坚毅地抬头挺胸。
三天后,等到疏散居民的行动总算告一段落之际,司令部也收到侦察海上动静的斥侯队回传的后续报告。
「一百艘利基亚海军大型帆船已通过福格罗湾!再过不久即将朝皇都方向进军!」
听完报告的尤丝蒂娜,内心充满着一股难以释怀的情绪。
(若是有一百艘大型帆船的话,所搭乘的士兵总数算起来应为4万人……)
而在完成扎营工作的司令塔当中,也有另一人与尤丝蒂娜同样,脸上露出了难以释怀的神情。
就是考夫曼。他边轻抚胡须边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4万程度的兵力,顶多只能包围皇都海域。就算利基亚海军再怎么擅长海战,我军要突破这种布下广域包围网的作战亦非不可能。」
「嗯,意思就是对方并不考虑自海上进攻……没错吧?」
「不……若是那样就毫无意义可言了。即便由15万巴哈马强行军扮演攻击主力,海上方面若没布下重兵防堵,将会造成皇室成员趁隙脱逃的事态。利基亚自然不可能没顾虑到这一点。」
那么利基亚的目的究竟为何?
此地是被称作防御枢纽的海滨地区。这一带布满错综复杂的水路,敌人纵使上岸也难以来去自如。但对我方而言也一样,即便是熟知地形及路线的人,也很难顺利传递情报。而情报传递速度一旦有所延误,皇室成员便有可能因此丧命。所以皇室成员在打防卫战时,都绝对不会踏进海滨地带。
「不过还真亏您有注意到这件事呢,尤丝蒂娜殿下。」
「考夫曼,你可别小看本宫。我好歹也是有用心学习过兵法才敢上战场啊。」
「一般只是学过兵法的人,大概会像现场其他人一样,对敌方战力不多的情报感到喜出望外吧。」
「哼,因此我总是在自问『假如是考夫曼的话,他会有何看法呢?』啊。」
此时,只见考夫曼笑逐颜开地回答:
「哎呀呀,能成为公主殿下的参考对象,老臣实感荣幸之至啊。」
「嗯,你是格兰斯坦迪亚的智囊。若我无法将思考能力提升到与你相同的水平,那可不能跟克洛姆一较高下啊。」
「哎呀,原来公主殿下您关注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克洛姆啊?」
听考夫曼满不在乎地讲出这句话,惊呼一声的尤丝蒂娜,立刻神情慌张地连忙挥手否认。
「才、才不是呢!考夫曼,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因为克洛姆从你身上学习到各式各样的知识学问,所以我也想成为一个智商学问与克洛姆不相上下的人……总、总而言之,现在讨论的是战况!我们非得查明利基亚究竟有何目的!」
岔开话题的尤丝蒂娜切换思绪说道。
最重要的是推敲出利基亚的企图。
「单靠4万兵力,想要封锁海路绝非易事,若考虑到这点的话……
考夫曼随后接着发表意见。
「大概就是单点突击吧……可是即便采取单点突击作战,区区4万兵力也绝不可能攻陷席奥尼亚。倘若来自北侧的巴哈马强行军已经抵达皇都附近,那便另当别论就是了……
「可是就算进军再怎么顺利,巴哈马强行军也要等到两周后才会抵达……利基亚海军没理由这么早就从南方出发……
两人的议论宣告触礁,怎么也猜不透对方的企图。
即便如此,尤丝蒂娜脑海中仍闪过好几个可能性,但却一直缺乏下定论的自信。这些可能性终究都是可能性,一旦对方将计就计,势必会导致我方损失惨重。无论如何都必须设法避免这种事态成真。
两天过后的正午时分——
顺着洋流自东北方南下的佐拉船团,终于出现在皇都席奥尼亚湾。
尤丝蒂娜公主则在作战司令塔对全体士兵发表演说。
「利基亚4万海军前来侵略我们的皇都了!恳请诸位守护皇都,以及解救如今仍忍受着恐惧感折磨的民众!能够办到此事的,就只有皇都席奥尼亚军!」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照理说绝不可能现身海滨地区的皇室成员,竟来到队伍中心发表演说。光是如此,便使士兵们的士气为之大振。
紧接着担任指挥官的席德·雷奥南托斯将军向前跨出一步。
「敌方船团将从西北方入侵皇都海滨地区!全体各就各位!」
士兵们依照指示,各自散开就定位。
在海滨地区东北角,只见担任开路先锋的利基亚船团抵达能够登陆的海域后,便有许多艘小型船只接连被垂放下海。搭乘小型船只的利基亚兵开始继续往海滨地区进军。
格兰斯坦迪亚方面的士兵们也拉满弓弦,在小型船只进入射程范围内的同时……
「发射————!」
大量利箭犹如暴雨般疾射而出,利基亚兵则巧妙地运用盾牌保护划桨手,缓缓推进。
紧接着,当后续利基亚船团抵达的同时,他们也像先锋部队一样,接连垂放小型船只入海,只见皇都东北部海域转眼就被无数船只给填满。
渐渐的,前锋集团已经逼近至离海滨地区大小群岛只剩咫尺之遥的地带。
指挥全军的席德发出响彻战场的号令声。
「弓队后退!长枪队各就各位!」
弓队听从指示,一起开始往后撤。取而代之的是轮到手持长枪的士兵们踏上前线,准备迎战搭乘小型船只由陆路入侵的利基亚兵。由于水路格外狭隘,因此只要运用长枪,便有办法对付利基亚兵搭乘的小型船只。
坐镇司令塔的考夫曼边聆听战况报告边发号施令。而在一旁观看的尤丝蒂娜,则对标示在地图上的敌军攻击行动感到不解。
「考夫曼啊。」
「公主请说。」
「利基亚为何选择从东北方进攻?假使企图执行单点突击战术,那就应该继续南下,从东侧进攻比较有效,不是吗?」
「您说的是。从东侧进攻的话,便能抄最短距离一举攻入中心地区及皇宫。」
「那么,利基亚的目的是……
「现在还不得而知……必须维持住现状才行。」
考夫曼如此一说,在一旁静听的传令兵顿时感到有点困惑地插嘴表达意见。
「可、可是现在东北侧已成为激战地带,还是将兵力集中至该区……
「不,此时绝不可动到在其他地方待命的兵力,利基亚的行动别有居心。既然对方用意不在单点突击,那么我方还是采取分散防守整片海滨地区的作战方为上策。」
听完考夫曼的说明,传令兵随即点头,并转身奔向席德镇守的地方。
驻守在离东北方激战区稍微南下一小段距离处的菲芙妮斯部队,也收到来自考夫曼的指令,只能被迫留在原地待命。菲芙妮斯一边目睹远处爆发的激烈战斗,一边竭力压制住想要赶去助阵的冲动。菲芙妮斯在这段短短的战备期,教导原本身为利基亚海军的道格拉斯等人学会陆战的基础要诀。话虽如此,其实也只有传授基本的阵形变换方式罢了。但只要阵形没被打乱,就能发挥出相当占优势的战斗力。
而菲芙妮斯一边凝视着在远方展开的激烈战斗,一边喃喃自语似地开口说道:
「道格拉斯先生。」
「队长有何吩咐?」
「我是个年龄及资历都比道格拉斯先生还浅的人。假如我发出可能害各位白白丧生的命令,到时请道格拉斯出面阻止我,好吗?」
她这番话令道格拉斯难掩内心惊愕之情,那绝非在上位者能对部下说出口的字句。因为道格拉斯过去就是因为太过高傲,害得自己听不进其他意见。
……遵命。」
道格拉斯只如此简短回应并深深低头。菲芙妮斯则对低头行礼的道格拉斯露出笑容,随后便再度将目光移回兵戎相向的战场。
「道格拉斯先生,从那种作战方式来看……对方并非只有海军,对吧?」
正如她所说,搭乘小型船只企图登陆的士兵们,采用了不同于利基亚海军平常作战方式的战法。
「是的,个人认为那是海陆混合军。应该是考虑到登陆后的作战,才安排陆军随行吧。」
「果然是这样吗……
就在一行人静观局势发展之际,只见后续船团缓缓包围东北角海面,小型船只渐渐呈大范围队形扩散开来。过没多久,小型船团更进一步攻向菲芙妮斯等人驻守的小岛。
「各位,请保持阵形向前推进!」
道格拉斯等人配合菲芙妮斯的号令举起手中长枪。小型船只的士兵们躲过长枪突刺,蜂拥而至地企图抢滩。
「各位请跟上!」
带头的菲芙妮斯抽出佩剑,猛然砍向利基亚兵。其剑法十分精湛,即便面对接连登陆的利基亚兵,菲芙妮斯仍毫不畏惧地提剑猛攻,道格拉斯等人见状,也换用刀剑开始应战。
但对原本就缺乏陆战技能的道格拉斯等人而言,这场战斗打起来果然还是相当吃力。再加上对方采用人海战术不断进逼,他们很明显地呈现出渐屈下风的状态。
此时,菲芙妮斯的命令声响彻现场。
「不必击杀对手!请设法让他们掉进水道即可!」
全体队员遵照指示,运用剑与盾,有时还单靠蛮力将利基亚兵推进水道。
而掉进水道的利基亚兵还来不及游上岸,后方手持长枪的友军已抢先一步发动突刺。
只不过利基亚船团仍是源源不绝地接踵而来。
战火仿佛团团包围住皇都海滨地区一般,大范围地延烧开来。
从大型船舰垂降下海的小型船团,逐渐填满海滨地区的周遭一带。像是不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一般,船影彻底占据了席奥尼亚湾的海面。
负责指挥的席德巩固了离皇宫直线距离最短的海滨地区东侧防线后,旋即对全军发布命令。
「死守到底!绝对不准让敌人攻进中央地区!」
席德一边放声大吼,自己也在前线挥剑奋勇杀敌。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席德祭出的剑击扫荡并斩杀着利基亚士兵们。
剑压连同对手刀剑及盔甲也一并剖开,每次挥击便能取下五名敌兵首级,干戈相向的敌人手中刀剑瞬间应声折断。席德的惊人气势使得后续的格兰斯坦迪亚军士气大振。火光与血花纷飞四溅,格兰斯坦迪亚士兵们的尖锐晦哮声响彻战场。
席德那一身鬼神般的剑技,令利基亚兵心肝胆倶裂、使格兰斯坦迪亚兵大受激励。
「绝不准放任​​何一人通过这条防线!」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气势大增的席德部队,一鼓作气逼退企图抢滩的利基亚兵。
只不过在人数上占有压倒性优势的利基亚军,仍旧一边承受惨重损失,一边缓缓向前推进。
经过一刻钟(约两小时)之后,海滨地区已完全遭到4万利基亚海军船团彻底包围。而接连派出的利基亚混合军也反覆发动猛烈攻势,格兰斯坦迪亚军自然而然地落入节节败退的局面,结果格兰斯坦迪亚军被逼回海滨地区约四分之一的区域。岂料利基亚混合军的攻势竟在此时突然中断。
接着,他们排出防守阵形,开始与格兰斯坦迪亚军互相牵制。
双方激烈冲突的频率因此大幅减少,陷入僵持局面。
负责指挥的席德·雷奥南托斯虽对眼前事态感到不可思议,但仍旧与对方展开了以防卫为主的小规模攻防战。
皇都防卫战就这样迎接第一天的夜晚来临。
尤丝蒂娜一边聆听返回作战总部的席德报告战况,内心仍旧感到难以释怀。
「在两军开战后,利基亚海军发动了维持将近两刻钟(约四小时)的猛攻……但之后大概是精疲力竭了吧,攻势逐渐减弱,并未强行抢攻。」
听完席德的报告,考夫曼开口提出疑问。
「那么现在呢?」
「现在仍持续与我军展开攻防战。」
考夫曼顿时皱起眉头。
「入夜之后还不肯撤退吗?」
「是的。敌军只有在一开始发动总攻击,如今则改采轮流上阵的方式与我军进行攻防战。而且,利基亚军排出密集防御阵形,一时之间难以突破。」
只有一开始发动总攻击这点,令尤丝蒂娜耿耿于怀。再者,到现在她仍摸不透敌军持续交战的用意何在。即便选择进行夜战,在视野这么糟糕的状况下开打,效率势必比平常更差。不仅如此,士兵打夜战所消耗的体力,远比日战来得更为剧烈,这样做对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若是克洛姆的话,在这种时候他会有何看法呢……)
在尤丝蒂娜的脑海中,有许许多多的可能性浮现又立刻消失。
但她就是觉得不太对劲,也搞不清楚这股不太对劲的感觉之真相究竟为何。
而或许考夫曼也跟她一样吧,只见考夫曼眉关深锁地说道:
「敌军为何不单点突击呢……
所有人都曾想过这个问题,利基亚军的作战方针太矛盾了。
若想攻陷皇都,就应当发动单点突击作战才对。
可是,他们却让进军至此的船团呈大范围队形散开,接着一味地展开攻防战。
而且,假如就这样持续通宵打夜战的话,利基亚士兵们势必会变得疲惫不堪。
(利基亚到底在想什么啊……)
再怎么想都只是乱无章法的蛮干战术。
「但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啊。」
突然开口如此说道的考夫曼,侧脸看起来相当严肃。
「那个国家有莱拉·苏莎这号人物在,她绝不会采用这种荒谬的作战……
话说到一半的考夫曼突然猛咳不止,口吐鲜血,当场倒地不起。
「考夫曼!」
尤丝蒂娜连忙冲到考夫曼身旁为他把脉。虽然还有脉搏,不过可以感觉到已变得相当微弱。
「快叫医生!立刻去找医生过来!」
士兵遵照尤丝蒂娜的指示,赶紧去带军医过来看诊。席德立刻将考夫曼送回寝室,同时派人去通知身为亲属的菲芙妮斯。不过,收到通知的菲芙妮斯似乎摇了摇头并如此回答:
「自己现在正努力执行防卫皇都的任务,不能因个人私事擅离岗位。」
尤丝蒂娜能体谅菲芙妮斯的心情,同时对束手无策的自己感到十分懊恼。
军医检查完考夫曼的状况后,告知尤丝蒂娜他必须静养。司令官考夫曼病倒一事虽被列为最高机密,但由于先前一直送抵的详细指示突然宣告中断,导致一股言词难以形容的不安仍对全体官兵造成影响。尽管如此,席德将军仍彻夜整合各方面的情报,再一一下达指示。
月黑风高的皇都夜晚有如黑暗深渊一般暗​​淡无光,深夜的空气像是压在身上一般凝重。
而在这当中,尤丝蒂娜仍绞尽脑汁拼命思考。
该怎么做才能化解这场危机?自己正是为了这种时候而用功学习。先冷静下来,再次重新整理目前所面对的情况。
(这场皇都侵略战的背后,必定另有图谋……)
考夫曼十分确信地如此说道。那么,利基亚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才祭出如此乱无章法的策略呢?
对隐而未现之事感到不安,也是在战场上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该怎么办……这种时候……克洛姆他会怎么做呢……)
紧握的拳头轻抵额尖,难以言喻的不安,以及被逼入绝境的思绪,使得尤丝蒂娜的视野渐趋模糊。
无力感火辣辣地缠裹住全身上下。紧张感导致腹部一整个麻痹,只能竭力强忍着反胃感与晕眩感的袭击。
兄长达克特的话掠过脑海。
——你心中存有致命的天真念头。
尤丝蒂娜像是要抹除掉那句话似地摇了摇头。但现实却是无情地夺走宝贵的时间,被夺走的时间却没能换得相对应的价值。绝不能被那种逼到走投无路的人容易陷入的负面思绪吞噬,尤丝蒂娜如此打定主意,用力咬紧嘴唇。
死也不能放下自己高举的旗帜,尤丝蒂娜这样自我激励。
接着,她将目光移回皇都席奥尼亚的地图。一边凝视敌我双方的布局,一边仔细观察是否有看漏什么东西。视线由现在交战中的海滨地区一路移往大型帆船滞留的近海区域,再更进一步想像外海的状态。
此时,尤丝蒂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可能性。但那仍然只是停留在她脑海中的想法而已,她需要可以印证的材料。
「去请珐拉过来见我!」
差人请来皇国七圣之一的珐拉之后,尤丝蒂娜对她做出指示。
「通报各区司令官,要他们回报敌军利基亚船团登陆部队的陆海军比例。」
「遵命。帕克、马洛、约克,出来吧。」
珐拉话一出口,三只小白鼠立刻跳到珐拉肩上,它们的背上都附挂着一个小筒。珐拉扼要地写下尤丝蒂娜的吩咐,分别将三张小纸条装入小白鼠背上的小筒。
「去吧,十万火急唷!」
语毕,三只小白鼠同时往不同方向飞奔而去。紧接着珐拉又吹响指哨,大鹰提克随即飞降至珐拉的肩上。
「提克负责去席德将军那边唷。喏,给你。」
珐拉边说,边将纸条放入绑在提克脚上的小筒,只见发出一阵啼叫声的提克振翅飞离现场。过没多久,珐拉便收到各地回传的报告。
「喏,那我要开始报告了唷。镇守中央的席德将军说『敌军比例为陆三海七』,然后北侧司令官那边也是『陆三海七』,南边跟东侧的报告也一模一样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尤丝蒂娜露出确信的神情,回答微微侧头感到不解的珐拉。
「我明白对方的意图了。利基亚并不打算利用从海上抢滩的方式攻打皇都。」
「咦?可是现在他们明明就已经登陆海滨地区的入口地带了啊。」
「不,那也仅止于今晚而已,他们在明天天亮之前就会撤退。各传令兵听令!告知司令官极力避免无谓的战斗!敌人明天就会撤回海上!再重覆一次,告知司令官极力避免无谓的战斗!」
「「「「是!」」」」
传令兵为了将尤丝蒂娜的命令转达给各司令官知情而一同解散。
但珐拉仍面带不解神情看着尤丝蒂娜。
「哪哪,尤丝蒂娜殿下。为什么利基亚军明天就会撤退啊?他们好不容易都已经成功登陆,那样岂不是太过可惜吗?」
珐拉所言甚是。但这场登陆作战藏有一个矛盾之处,而方才的报告则让尤丝蒂娜脑中的怀疑转为确信。
「你仔细想想,海滨地区的防线,需在敌军登陆后才能发挥本事,以固若金汤之姿挡下敌方攻势。利基亚军若想从如今待命的地点,攻入皇城所在的中央地区,最难攻略的就是这片宛如迷宫一般难以自由来去,又无法派遣大队人马进占的群岛区域。假使他们当真有意抢滩拿下皇宫的话,那么陆军与海军的比例非得对调不可,否则就太奇怪了。更重要的是,区区4万兵力根本不足以攻陷海滨地区,这个国家不可能没在五年前的第一次利基亚战役学到教训。」
「咦,那利基亚军会在明天撤退的原因是?」
「倘若利基亚士兵就这么滞留在海滨地区的话,会发展成何种局面呢?」
……跟格兰斯坦迪亚打到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吧。」
「一点也没错,而且自巴哈马湖开拔的强行军,还需要整整两周时间才能抵达这里。在这段期间,这群少得可怜的陆军有一直留在海滨地区的理由吗?」
「完全没有!」
「没错。因此明天早上天亮的同时,利基亚军就会撤退,并维持封锁海路的态势滞留于外海吧。」
「这就是我搞不懂的地方啊。假设他们撤退的理由真是那样好了,为何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撤退呢?」
「利基亚瞒着我们,在海上采取隐密行动。等到行动告一段落就撤退,而采取行动的时间正是今晚。」
「咦?」
……看样子我们似乎是中了对方的障眼法。」
尤丝蒂娜一口断定,却见珐拉像是摸不着头绪般频频眨眼。
「所谓的障眼法是什么意思啊?」
「利基亚挑起令人费解的夜战,以及只有在一开始发动猛攻,如今却维持拉锯状态的理由,是为了吸引住我们的注意力。」
「他们干嘛这样做啊?」
「他们真正的目的并非攻进皇都,而是为了运送『某个东西』。」
「某个东西?」
尤丝蒂娜神情严肃地回答侧头不解的珐拉。
「恐怕……是利基亚陆军……而且是一支数量相当庞大的军团……
「真的假的!」
尤丝蒂娜继续为大惊失色的珐拉进行讲解。
「利基亚的进攻方式本就太过反常了。海军船团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抢在巴哈马强行军之前抵达皇都海滨地区。唯一的答案就是方才所说那样,是为了运送另一批陆军而来。尽早在席奥尼亚西侧布阵,日后再与来自北方的巴哈马强行军联手夹击皇都……这才是稳操胜券的作法。」
……的确如此,难怪目前位在海滨地区的船团只载了那么一点点陆军啊。」
「没错,他们八成会希望能分配愈多人到另一边愈好吧。由一百艘大型船舰及4万兵力组成的船团也一样。倘若当真是为了对皇都发动总攻击而来的话,这样的兵力果然还是太少了。」
「所以,他们背后还有另一支数量更为惊人的大军吗……
「嗯,而且对方为了避免我军察觉此事,还刻意趁着夜色展开行动。这个时期的席奥尼亚通常不是下着小雨,就是乌云密布的阴天。因此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自然无法看见漆黑汪洋的另一侧有何动静。要是多达15万的巴哈马强行军再跟来自佐拉港的陆军会合,敌军总数势必暴增,导致本就悲观的格兰斯坦迪亚士兵们士气再度受挫……
大概是吓得再也说不出话了吧,只见珐拉就这么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尤丝蒂娜一边心想这也难怪,一边坚强地继续说道:
「但是用不着担心,蓝格骑兵队目前正负责牵制巴哈马强行军的行动。只要成功的话,应该就能大幅延后敌军会合的时间……问题在于搭乘运输船的陆军数量……
「大概有多少人呢?」
「若无法查明人数,那我们等于仍旧不知敌军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只要能得知敌对阵营的战力和数量,我方就有办法拟定对策。但若一无所知的话,自然容易落入压倒性的劣势。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掌握敌军战力……)
尤丝蒂娜轻咬指甲。明明都已经分析到这个地步却仍束手无策,这懊恼的感觉令她感到心急如焚。
掌握敌军兵数是在作战时最重要的情报之一。利基亚就是为了不让格兰斯坦迪亚察觉此事,而不惜实行如此大规模的计策,瞒过了我方耳目。纵使我方策动单点突击的突袭战术,但前方是没有半点月光的海洋。对方大概也不会点亮船上的灯光,必定只会顺着洋流带领,让船舰静静地向前推进。
若想掌握这支敌军的战力,一般的作法便是等到天亮,再派遣斥侯前往敌军船团登陆地点收集情报。
但利基亚不可能没将此事列入计算当中。包含如今趁着夜色行动的作法在内,对方势必采取了某种避免战力曝光的对策。而一旦被对方顺利登陆,最后开始行军的话,要想正确掌握利基亚兵力总数就比登天还难。
理由出在格兰斯坦迪亚的地形——士兵们将会潜入各个山头及树林隐藏行踪。
假设想要得知敌方兵力的正确数量,也只能根据船舰数量反向计算。
(……但这方法却行不通。)
尤丝蒂娜双手拄着桌面,露出垂头丧气的神色。
——掌握敌军战力……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她不愿说出这个可能性,甚至连想像都觉得厌恶。
她不打算说出丧气话打击自己。
但只要冷静观察当前的状况,会发现无论再怎么挣扎,都只会得到相同的结论。
懊恼与愤慨之情促使她咬紧牙关,静静凝视着地图。仿佛明知得不到任何解答,却仍旧紧抓着最后一丝希望不放一般。
看着尤丝蒂娜拼命挣扎的联拉闭口不语,一旁的禁卫兵及传令兵也都纷纷压低视线。
——克洛姆啊…………这种时候,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忽觉司令塔的入口帐幕好像轻轻晃动了一下,尤丝蒂娜霍然抬起头来。
「尤丝蒂娜公主,抱歉让您久等了。」
接着映入尤丝蒂娜眼中的,是一名上气不接下气的青年身影。
「咦,您怎么了呢?」
这是为什么呢——
尤丝蒂娜心想。他总是陪伴在自己身边,总是在自己真的无法独力解决问题之际及时现身。
一想到这里,尤丝蒂娜便觉一股难以克制的感动涌上心头。
……克洛姆……
他则睁大双眼,快步走到不由自主地伸手捂着嘴角的尤丝蒂娜身边。
「您为何表现出一副眼眶泛泪的样子呢?目前应该还在作战期间吧?」
「我才没有眼眶泛泪!笨蛋,克洛姆你这大笨蛋!」
「既然还这么有精神,那应该就没问题了吧。请公主说明一下目前的状况吧,我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太寻常啊。」
「嗯,其实是……
尤丝蒂娜边说边低头观看摆在桌上的地图,依序解说整体状况给克洛姆听。
透过尤丝蒂娜讲解确认到目前战况的克洛姆伸手抵着下巴。经由这段巨细靡遗且正确的描述,可以看出这位公主确实明白当前战况,以及因此而感到困惑不已的事实。不发一语地静静聆听的克洛姆听完之后,这才缓缓抬头做出回应。
……尤丝蒂娜公主的推测八成没错,我也同意您的看法。」
「但若不知被运送过来的敌军数量,这推测便毫无意义可言。」
尤丝蒂娜十分懊恼地紧握拳头。
克洛姆见状,旋即手握开山刀霍然起身。
「那就让我跑一趟吧。」
听他这么说的尤丝蒂娜,大吃一惊地抬头询问。
……你说要跑一趟的意思是……?」
「当然就是去确认敌军战力了……尤丝蒂娜公主,这边的指挥就拜托您了。」
「可是克洛姆啊,你虽说要去确认,但你打算怎么做呢?」
尤丝蒂娜语带催促地提问,克洛姆则是面露苦笑做出回应。
「我有『王牌』可用啊。」
「王牌?」
「另外,请派传令兵知会席德将军一声。就说由于不想让对方察觉到我们已识破他们的作战,因此请将军巩固防线撑过敌人的攻势。」
「知道了。」
用力点了点头的尤丝蒂娜抢在克洛姆前面冲出帐篷,接着对守护阵营的卫兵们高声宣布。
「注意!接下来我要交托一项重要任务给克洛姆·贾瑞特!因此你们必须保护他平安抵达港口!」
「「「是!」」」
守护阵营的三百名护卫兵整齐划一地敬礼,接下守护克洛姆的任务。
「尤丝蒂娜公主,感谢您的安排。」
「我……只不过是做好我能力所及范围之内的事情罢了。你可得平安回来覆命喔,克洛姆。」
「遵命。」
克洛姆边回答边与护卫兵们一同动身。
此时,跟小桃一起留在外面等待的露露边享用准备给士兵们吃的宵夜菜肴,边跟了过来。
「我等很久了呢。」
「让你久等了,走吧。」
「嗯。」
以克洛姆为首的护卫兵团离开司令塔,快步奔向海滨地区。
被打造成兼具防卫机能的海滨地区并不存在所谓的大马路,只能利用小船或跨越桥梁,前往各区块的长方形小岛。
克洛姆一行人沿着桥梁,通过宛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群岛。
而他们在往码头推进的途中,遇见了持续对峙的利基亚​​军及格兰斯坦迪亚军。双方陷入了长期战的拉锯状态。
见到克洛姆与露露冲入战场,格兰斯坦迪亚兵连忙出声喝止。
「喂,这里是战斗区域!你们闯进此地做什么!」
克洛姆则是一边抽出开山刀。
「我奉皇室的紧急命令,必须通过此地!」
如此回应的同时,守护克洛姆的卫兵们也开始与利基亚军交锋。
即便面对格兰斯坦迪亚阵营突如其来的增援,利基亚军仍丝毫不见困惑神色。仿佛早就预料到这种事态一般,利基亚士官立刻发号施令。
「格兰斯坦迪亚『果然』派人前来试图突破封锁线了!那我方也增派人手!」
号令一出,在后方待命的利基亚兵便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小哨子放到嘴边。
接着「哔————」的一阵尖锐哨声响彻暗夜,呈大范围队形散开的利基亚军随即陆陆续续赶来驰援。对方借哨声将战力集中至此了。
(意料之中的反应。)
但对克洛姆而言,到此为止的局势变化皆不出所料。克洛姆马上通知护卫队长。
「不好意思,这边就麻烦各位了。」
「嗯,包在我们身上。我们会负责转移利基亚兵的注意力,请克洛姆先生专心执行公主交代的任务。」
「好,但请各位切勿逞强。」
「我们明白。」
语毕,克洛姆与露露伺机退出格兰斯坦迪亚护卫队与利基亚军激烈交锋的战圈,紧接着穿越黑夜,跨过桥梁,快速通过其他小岛。
克洛姆打算趁利基亚军被主动出击的护卫队引开目光的这段期间,由其他防线较为薄弱的位置突围。可是虽说防线薄弱,却也并非完全不见利基亚兵的踪影。为了不放任何一名格兰斯坦迪亚兵脱逃,配置在各座小岛上的利基亚军看起来几乎毫无破绽可寻。
当克洛姆抵达另一座小岛时,发现前方也有利基亚军与格兰斯坦迪亚军呈现对峙状态。而克洛姆则在其中发现一名熟面孔。
「菲芙妮斯!」
「克洛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因为尤丝蒂娜公主指派我出任务,我必须设法赶往最外侧的码头。」
菲芙妮斯闻言立刻回了一句:
「我明白了!」
她随即向士兵们下令。道格拉斯随即出现在菲芙妮斯及克洛姆面前。
见到克洛姆的道格拉斯,瞬间皱起眉头,不过他马上恢复平常心似地露出战士的神色。
「对方摆出登陆作战时常用的密集防御阵形,要想突围绝没那么简单。」
领导有方的部队防阵,无论是陆军或海军皆难以突破。
克洛姆仿佛确认地形似地环视了周遭一圈。
目前所在的这座岛屿面积为一町X.五町(约一〇九公尺X二七三公尺)。民宅鳞次栉比,并有许多友军散布于相当狭窄的场所。至于利基亚军士兵则是在对面岛屿布阵,摆出以桥梁为中心的防御阵形。两座岛屿面积一模一样,想从中间横越势必难如登天。而假使真有办法横越的话……
克洛姆边思考边转眼望向水路,注意到一艘用来搬运物资的小船。
「我想麻烦你,把利基亚军的注意力转移至岛屿那边,我与露露会趁机搭乘小船走水路前往目的地。」
「好,两位请小心。」
菲芙妮斯一声令下,部队立刻开始攻击利基亚军。他们跨越桥梁,与在对面岛屿固守防线的利基亚军爆发冲突。
「各位,注意切勿自乱阵脚!请再靠拢一点!」
菲芙妮斯采用的阵形,并不是以攻击为中心的阵形。而是一边举起盾牌维持守势,一边缓缓前进的攻防一体阵形。
见菲芙妮斯部队开始前进,利基亚军马上更进一步巩固防线。
双方虽然针锋相对,但彼此几乎都毫发无伤。
克洛姆与露露则抓准菲芙妮斯​​部队引开利基亚军集中力的空隙,跳下水路搭乘小船,竖起借来的大盾,划桨带动小船沿着水路前进。
此时,克洛姆注意到一件事情。
「咦?小桃呢?」
四处遍寻不着小桃的踪影,搭乘小船的就只有克洛姆与露露而已。当然啦,要是让那头巨大山犬也坐上这艘小船的话,大概一下子就沉船了吧。
「喏。」
露露伸手指向水面,克洛姆定睛察看漆黑的水面,赫然发现小桃的大鼻子漂浮在水面上,原来它会游泳。尽管克洛姆也对此感到有点惊讶,但还是边确认它有跟上边继续前进。
随后,小船顺利通过利基亚军与菲芙妮斯部队展开攻防的地点。
(如此一来,算是成功穿越最难突破的关卡了……)
想归想,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关。这一路上虽然得到护卫队及菲芙妮斯部队的协助,不过再来就只剩下克洛姆与露露两人。纵使敌方兵力再怎么薄弱,要单靠他们两人的力量突围,可说是极其困难的事。
而仿佛不出所料一般,沿着水路推进的克洛姆头上传来一阵怒吼声。
「是格兰斯坦迪亚士兵!发射!快发射!」
听见利基亚军大声喊叫而赶来的敌兵们,陆陆续续开始搭弓。
「露露,船桨就交给你了!」
「好。」
将船桨交到露露手上的克洛姆举起大盾。大盾接住不断疾射而来的利箭,但对面又出现另一群利基亚兵。隔着水路的利基亚军,分从左右两侧同时放箭攻击小船。
大盾档住其中一边的利箭,克洛姆的开山刀则负责劈落来自另一边的箭镞。
不见月光的暗夜,视野恶劣到极点。但敌人手持篝火,利箭则由篝火所在的方位来袭。因此只要知道利箭从何而来,就勉强还能应付。
只不过敌兵数量逐渐增多,克洛姆自然也愈来愈感到力不从心。
「露露,让船停靠到那边去,我们要上岸了。」
「知道了。」
露露使出浑身解数划动船桨,让小船停靠至小岛岸边。
为了阻止克洛姆及露露上岸,利基亚士兵们立刻冲过桥梁,抽出弯刀展开追击。
克洛姆也跟着抽出两把开山刀,与利基亚士兵短兵正面交锋。
「绝对别让他们通过!杀了他们!」
利基亚指挥官一声令下的同时,利基亚士兵们分别扬弓射击、抡枪突刺、挥剑劈砍,箭雨对准两人接踵而来。克洛姆与露露翻身跳进民宅,躲过箭雨袭击。紧接着另一侧又冒出一群手持长枪,企图刺杀克洛姆的利基亚兵。克洛姆先是往上一跳,挥刀砍中提枪直刺而来的士兵侧腹,接着顺势祭出第二刀砍杀随后跟来的另一名士兵——但对方援军却不断增加。
克洛姆护着露露往后退,只见手持弯刀的利基亚兵由方才弓箭队所在的方位蜂拥而至。
虽是选择了兵力较为薄弱的场所冲去,不过敌军数量仍然多得吓人。就算克洛姆再怎么精通剑术,这也绝非轻松就能应付得来的数量。该如何突破包围网呢——克洛姆边应付敌人,边绞尽脑汁思考对策。就在这个时候,跟在克洛姆身旁的露露突然放声大喊:
「小桃!」
话声甫落,小桃的庞然巨躯从水面下冒了出来,而利基亚士兵们全都被突然现身的巨大山犬吓得倒退数步。小桃则一举驱散心生畏惧的利基亚兵,来到露露的眼前压低身子。
「克洛姆,快上来!」
露露边说边抬脚跨坐​​到魔兽背上。
领悟到露露用意的克洛姆,也立刻纵身跳到小桃背上。
接着从后面抱住露露,双手则牢牢抓住魔兽的鬃毛。
「小桃,快走!」
「吼!」
小桃发出咆哮声,身子同时一颤,利基亚兵纷纷被它的神态吓得直打寒颤,同时抬头仰望小桃。小桃则高高地从利基亚兵们的头顶一跃而过,在跨越利基亚兵包围网的同时,小桃也挟破风般的劲势朝码头飞奔而去。
「别让他们前往码头!快抓住他们!」
听见指挥官怒吼的利基亚士兵们,连忙一起动身追赶载着克洛姆与露露的小桃。
只可惜没人追得上全力快跑的小桃。
而留在更后方待命的利基亚海军也纷纷抄起武器,企图阻挡小桃的去路。
「小桃,直接突围。」
「吼!」
小桃遵照露露的命令,笔直冲向挡在前方的利基亚士兵。小桃的巨躯撼断直刺而来的长枪、震飞迎面砍下的利剑、撞翻阻挡去路的士兵。接着小桃从这座岛跳至另一座岛,轻轻松松地飞越水路,成功摆脱了敌军的追击。
于是载着克洛姆与露露的小桃就这么飞快地穿越海滨地区,总算抵达码头。
只见无数大型帆船仿佛包围皇都席奥尼亚一般,一一停靠在码头。
不见明月及星光的黑夜汪洋,被染上一层宛如煤焦油的漆黑色彩,只有大型帆船的篝火稀稀落落地映入眼中。
纵使派了瞭望员来,在这片黑暗当中大概也无法确认位于远方海面上的船舰数量吧。此时,露露简短地嘀咕着说道:
「在这艘载满生命的船只另一侧,有比这艘船多出好几倍的生命烛光。」
只有露露才看得见人类灵魂所绽放的烛光。
目前停靠于码头边的大型帆船上面,照理说应该剩没多少人才对。在所有人几乎都派出去侵略皇都海滨地区的当下,应可断定除了管理船舰的船员以外别无他人。可是露露却说『有相当多盏生命烛光』。
「那群烛光现今正朝着西边移动对不对?」
露露用力点了点头。
「往西移动的生命数量为114225人,全都以同样速度往西边移动。」
船团载着超过11万人的大军。
(终于来了……运送利基亚陆军的大型帆船……)
正如克洛姆与尤丝蒂娜预料一般,敌国率领大军前来了。
被渲染成漆黑色的汪洋,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掀起阵阵浪涛声。
而回荡在这片黑暗当中的微弱破浪声,那代表蠢蠢欲动的大规模船团发出了骇人声响,仿佛屏息锁定猎物的野兽一般。

 楼主| 发表于 2016-3-18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不息不止 于 2016-3-19 22:58 编辑

终章 静谧的战火
娜塔莎·瑞布雷利亚在沿着席奥尼亚湾往西移动的船上,放眼眺望缓缓掠过的皇都席奥尼亚海滨地区,无数篝火隐隐约约照亮被昏暗夜幕笼罩的市区。虽然离岸尚远,有些难以辨识,但她并未发现码头附近有人影或小型船只的动静。
一切进展尽在计划之中,这点她十分确信。
然而,内心深处却也萌生出连这项策略都已被对方识破的念头。
……不对,还是先预设已被对方识破比较好。」
娜塔莎边摇头边如此告诫自己。
「因为格兰斯坦迪亚……有克洛姆·贾瑞特这号人物。」
她反思着自己的发言,像是要刻在心底似地,然后转身背对飘浮于远方的皇都海滨地区。数不清的船团连半盏灯都没点亮,就这么屏息沿着夜幕低垂的海面航行。
漫漫长夜虽已结束,然而皇都席奥尼亚上空仍然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即便太阳升起,大地依旧一片昏暗。
正如尤丝蒂娜预料,利基亚混合部队在天亮的同时便开始撤退。不过大概不会连同包围席奥尼亚湾的船团也一并撤离吧。
在司令塔总部这边,只见以公主尤丝蒂娜·格瑟克斯为首,包含席德·雷奥南托斯将军在内的其余武官们全数齐聚一堂。
在这当中,平安归来的克洛姆开口说出趁着黑夜横渡汪洋的船团数量。
——载着超过11万大军的大规模船团。
除了操作船舰的船员以外,不难想像其余乘客全都是利基亚陆军。
行经皇都航向西南方的船团在安全地点登陆后,大概就会开始进军了吧。
这桩事实令在场武官们全都噤若寒蝉,紧握的双拳也微微发颤。
过去身经百战的武官们会有此反应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唯独席德·雷奥南托斯将军泰然自若地交抱双臂,只简短「嗯」了一声而已。
而利基亚的战力太过庞大,正是导致武官们有此反应的主要原因。
包围海面的海陆混合军共4万人。
自巴哈马湖开拔的强行军有15万人。
再加上刚刚搭乘运输船通过皇都席奥尼亚湾的11万陆军。
攻打皇都席奥尼亚的利基亚军——兵力总数高达30万。
利基亚派​​出了史无前例的空前大军杀向皇都。
利基亚宗派国借此表明了,他们是当真打算拿下皇都席奥尼亚,以及整个格兰斯坦迪亚的意志。
在一片鸦雀无声的议场上,尤丝蒂娜转眼望向克洛姆。
却见他先是心不在焉地眺望着外面的风景,接着又莫名露出一抹桀骜不驯的微笑。
……克洛姆?」
「虽说早就知道事态会演变至此,但这可真是压倒性的劣势呢。」
如此说道的他缓缓转头。
「那么,尤丝蒂娜公主……请容我依照约定,打一场不败之战如何?」
一听见这句话,在场所有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大气。
因为,克洛姆并不是有勇无谋或逞一时之快地讲出这句话。
他只是一派从容,而且超尘脱俗地伫立在现场。
看着他这道身影,尤丝蒂娜突然有种盘踞在体内的紧张情绪缓缓消弭的感觉。
「克洛姆,你的意思是说……
「是的——让我们联手扭转劣势吧。」
皇历216514日。
动员高达30万利基亚陆海军的皇都席奥尼亚侵略作战。
那是皇国与兵力占尽绝对优势的利基亚宗派国最具历史代表性的一战。
而这一战,也正是名号曾数度出现在格兰斯坦迪亚皇国正史之中的克洛姆·贾瑞特,正式以皇国军师身分所面对的第一场战役。
后世称这场战役为『席奥尼亚之战』,克洛姆·贾瑞特则因这一战而声名大噪。
                                                                 《第三集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16-3-18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不息不止 于 2016-3-19 23:00 编辑

后记
(本后记含有下集预告。
尚未翻阅本篇情节的读者大人,还请务必注意到这点。
可是,并不会爆到本篇情节的料……应该啦。)
这次承蒙各位读者大人愿意赏光拿起拙作,真的是感激不尽!
话说各位读者大人,虽然事出突然,但这世上有种名叫作家的职业。敢问各位对这种职业抱持着何种印象呢?
在我年纪尚轻,有着一颗易碎玻璃心的时期,曾以为作家是一种瘦到皮包骨,总是挂着一张愁眉苦脸的神情,最后会因为罹患肺部疾病等症状而撒手人寰的职业。
然而,当时我却偶然在图书馆发现了纯文学的巨匠·已故三岛由纪夫先生锻练体魄的照片,照片上的模样着实令我大受震撼。
我甚至忍不住在图书馆内脱口嘀咕一声「难道作家都非得这么虎背熊腰不可吗?」,导致坐在附近的国中生对我露出一脸诧异神情,由此可见我内心究竟有多么动摇。
毕竟在眼前那张照片里头的虎背熊腰大作家,脸上挂着一张肌肉结实的酷帅笑容,拥有一对结实发达的上臂二头肌,以及一块扎扎实实的胸板,简直结实魁梧到根本不像会罹患什么疾病的境界。
那冲击之强烈,简直让我都要把那些肌肉给看花了。
过往长久以来所抱持的作家印象彻底遭到摧毁的我,惊慌失措地走回学生宿舍,并苦思良久……
「难道说,作家讲究的就是肌肉?」
……结果就是想出这样的答案。我到现在都还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依循何种思考模式才推导出这个答案,大概是年轻气盛的缘故吧。
之后,我为了成为作家而过着每天勤练体能的生活。
但在经过几年之后,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根本就搞错了,于是才减少锻练体能的时间,开始投注心力阅读书籍与执笔写作。
然后到了现在,有幸成为一名作家的我,突然注意到一件事情。那就是由于从事这种必须长时间坐在椅子上的工作,目睹了其他同行染上俗称腰痛、肩膀酸痛等职业病……
「作家果然还是要靠肌肉啊!」
于是我再次改变想法,重新过起天天跑步或练肌肉的生活。
好久不见了。很抱歉这么晚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内堀优一。
在此为各位献上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物语第二集。
虽说前言扯得有点长,但接下来我打算更进一步偏离正题。
电脑附有一种相当便利,名叫智慧预选字词的功能。
像是关于这部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物语,我只要输入『格兰斯』三个字,电脑就会自动替我预选出『格兰斯坦迪亚』一词,实在是相当方便!
最近我逐渐学会善用这项机能。
我其实非常不擅运用机械装置。
岂料,下面的『皇国物语』,大概是因为过去曾经一度选择了不太对劲的字词吧,导致我才输入『皇ぐ』,电脑居然就自行给我预选成『*高校物语』了。(编注:「皇国(こうこく)」与「高校(こうこう)」的日文发音相似。)
如此一来,总觉得我哪天很有可能会一不小心就将标题打成『格兰斯坦迪亚高校物语』,然后直接把错误的原稿寄送给责编大人。
我甚至怀疑自己或许最起码也已经出过一次这种包了吧。
那样一来,将会变成截然不同的故事情节啊。
由原先杀气腾腾的战记故事,摇身转变成以年轻人们挥洒青春时光为主轴的学园爱情喜剧。
就年龄而言的话,考夫曼会是国语老师,而克洛姆则是实习老师吧。
像是3B班黄色书刊老师!之类的感觉。
……好好上课啦!」
仿佛可以看见尤丝蒂娜坐在河畔发牢骚的身影浮现在眼前。
尤丝蒂娜大概是理事长的女儿,菲芙妮斯是青梅竹马、珐拉是住在附近的大姐姐,露露则是小妹……可能就是采用这样的角色分配吧?
哎唷?
突然觉得这……还真是满像轻小说的结构呢!
……你意下如何呢?责编大人?()
这样的工作宣传先撇开不谈,这边有下一集,格兰斯坦迪亚皇国物语3的预告。
哇喔!太太您听说了吗?有下集预告耶。
那么,请各位仔细观赏吧。

……会有以上的情节发展!
剧情即将进入非常惊人的转折。
面对压倒性的敌方兵力,格兰斯坦迪亚打算如何出招?
士兵捉对厮杀的肉搏战接踵而来,菲芙妮斯联队的出征,以及皇国智囊·考夫曼与宗派国家智将·莱拉的宿命之战……个人预计在下一集为各位献上许多精彩可期的剧情内容。
假如说太多很有可能会爆雷,还是适可而止一点比较妥当。
底下有写说预计夏天发行对吧。
…………夏天……是的,当然会在夏天发行!
我会好好加油,努力让作品能够早日与各位读者大人见面,倘若各位可以稍微等候一段时间,那就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要致上谢词。
感谢每次总是仔细修正我那拙劣的原稿,并提供精准建议给我的责编中川先生。
以及新角色接二连三地登场,明知这简直就是再辛苦不过的事情,却仍绘制出精美插画的鹈饲沙树老师。
感谢在我忙乱时细心为我打点诸多杂事的松本。
同时也向编辑部为首、各大书店,以及与出版流通相关的所有工作同仁致上由衷的谢意。
最后,谨向继第一集之后,又愿意赏光拿起这本第二集的各位读者大人们致上最大的感谢。
能够这样继续创作续集,都是多亏有各位的声援。纵使千言万语仍嫌不够,但请容我致上由衷的感谢,真的非常谢谢各位!同时也借此向特地发空寄回函过来的读者大人们表达感谢。这些收到我手上的信,对我而言是更胜一切的宝物。我把它们全都放进保险库妥善保管了,每当感到心力交痒时,我都会拿出来重新看过一遍。
为了今后也能继续回应各位的期待,我会更加专心致志地力求上进。
那么,期盼下一集能够再次与各位会面!
二〇一四年三月吉日内堀优一

发表于 2016-3-18 23:05 | 显示全部楼层
距离台版第一卷已经过去一年了吧。。。。
另外,有些网易的图挂了
发表于 2016-3-19 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washroomat 于 2016-3-20 18:37 编辑

以前图挂了我还可以通过查看网页源代码的方式看到图片...
现在干脆连源代码也看不到了...
我怎么感觉是轻国的网站问题...
不过第二卷确实除了彩插以外在没有什么插图了...
发表于 2016-3-21 17:51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喜欢这个类型的小说   感谢翻译
发表于 2016-3-21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正统王道系小说非常喜欢(不过多数坑掉就是了)
发表于 2016-3-22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没想到这本比较正统王道的小说居然还没坑
发表于 2016-3-22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战将至,希望下一卷能看到高明的谋略和指挥技巧
发表于 2016-4-2 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打一場不敗之戰」想必會很精采。
個人而言,真的很喜歡這類的小說,各種戰略與戰術的應用。
感謝錄入。
发表于 2016-6-10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好意思圖片都開不出來了
能否好心人協助呢?
謝謝錄入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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