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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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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校] [初校][春日みかげ][织田信奈的野望][第3卷][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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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31 18: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织田信奈的野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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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春日みかげ
插图:みやま零
图源:高桥粉丝
扫图:霍克艾
录入:zbszsr
修图:18X
初校:qq1zero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高中生相良良晴不知道为什么穿梭到战国时代。在那里,他邂逅了尾张的公主大名,织田信奈,并且以信奈家臣的身分展开了新生活。
经历桶狭间之战与稻叶山城攻略战等激斗后,领土大幅扩张的信奈终于要上洛了!前往京都的织田家成员们陆续遇见松永久秀、今井宗久和弗洛伊斯,以及奥州的大人物(?)等一干充满个人风格的角色。
另一方面,良晴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与明智光秀展开奇特的对决,因此感到心慌意乱。究竟对决的结果会是——!?终于进军京都的天下布武爱情喜剧,势头锐不可挡!

封面、刊头插画、本文插画  みやま零

目录
卷之一  织田信奈,上洛!
卷之二  堺町,黄金的自由都市!
卷之三  南蛮寺的邂逅
卷之四  良晴VS.光秀,特产对决!
卷之五  守京都者,明智光秀
卷之六  QUEEN OF ZIPANG
卷之七  前往金崎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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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10-31 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5-10-31 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一  织田信奈,上洛!

  “全军,进军京都!”
  信奈率领的上洛军在九月七日这天从岐阜出发了。
  畿内(关西地区)的支配者,三好长庆逝世后,余下的三好一党与长庆生前的亲信·松永弹正久秀(注1)联手消灭了足利将军家,使得京都目前处于无将军状态。
  据说最后的足利将军·足利义辉舍弃京都,逃亡到明国去了。
  不久之后,三好一党与松永久秀为了争夺畿内的支配权反目成仇,双方的对抗越演越烈。激战之中,松永久秀甚至烧毁了奈良东大寺的大佛殿。
  于是现在的京都俨然成了政治上的空白地带。
  足利宗家实质上已经形同灭绝的当下,说到最有资格继承将军之位的武将——就是降伏于信奈之后成天踢蹴鞠度日的那个今川义元了。
  流浪的少女武将,明智光秀造访岐阜,向信奈提出这样的建言。
  信奈因此获得“协助今川义元上洛继任将军之位”的大义名分。
  “没时间拖拖拉拉了,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京都!”
  骑在马上的信奈,这次总算没有顶着一头茶筅髻的傻瓜模样示人,她头戴南蛮兜,身披鲜红色的丝绒斗篷,看起来威风凛凛。
注1:弹正为古时日本的官职,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御史台。
  不过两手空空似乎会令她定不下心,因此左手仍然拿着种子岛火枪。
  右手臂上则是托着自豪的老鹰。
  至于跟在信奈后方的武将们——
  “撇开我军的实力不谈,光看外表造型的花俏程度可以打个九十分。”
  在众多少女武将中显得弥足珍贵的大姐姐型武将。
  率领红胄士兵的丹羽长秀,扮演信奈监督者的角色,乳名为万千代。
  “我的肚子饿了——”
  身穿蓝银相间鲜艳铠甲的柴田胜家,乳名为六。
  由于她的胸部很大,穿的是特制的铠甲,因为那身铠甲的关系,反而更凸显出她的巨乳——这是刚从侍大将晋升为部将的新家臣·相良良晴的感想。
  上游两人是织田家的两大家老,对信奈来说也是如同姐姐般的存在。
  只不过胜家除了胸部比较大之外,完全没有姐姐的样子……
  另外在两人的后方——
  “……良晴,看前面。”
  “哇!呜哇呜哇呜哇!给我安分一点!”
  这个眼看快要从马背上摔下来的男人,就是我们的主角相良良晴。
  绰号·猴子。
  原本是现代日本的高中生,却在不知不觉间穿梭到战国时代。
  靠着战国游戏的知识和天生的粗神经,勉强在乱世之中存活至今。
  短时间内就步兵晋升为部将,仕途之顺遂简直可以用青云直上形容。
  在良晴身后用醒目的朱枪戳着良晴的奇装异服少女,名为前田犬千代。
  她是信奈的侍童,就像小狗一样很爱黏着信奈。
  虽然平时沉稳寡言,但是生起气来却很可怕。
  接着是策马与良晴并肩而行的女孩子——
  “你、你要不要紧?相良前辈!?俗话说猴子也会摔下树,弘法也会写错字(注2),请你小心一点。”
  直长发配上宽额头。
  以及随着头发摇曳的金桔发饰。
  清爽恰人的美少女,同时也是可爱的新进后辈·明智十兵卫光秀。
  原本是斋藤道三侍童的她,在道三被逐出美浓之际沦为浪人。
  不久之前,光秀向信奈献上“以拥立今川义元为将军的名义尽快上洛,掌握天下实权”的奇策,基于这项功绩当上织田家的家臣。
  “能够效力景仰已久的信奈大人,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往后还要请你请多多关照了,相良前辈!”
注!?日本俗语“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之意,弘法乃日本佛教真言宗的祖师,也是知名书法家。
  光秀笑容满面伸手握住良晴的手,良晴不禁有点小鹿乱撞。
  “喔、喔~~包在我身上。”
  “前辈建造墨误一夜城的传闻,我非常感动!啊……我也好想早点像相良前辈一样立下大功,得到信奈大人的夸奖。”
  唔唔唔……十兵卫用尊敬的眼神看着我。不,这种热情如火的眼神……说不定已经超越尊敬的范围,难道是爱慕之情!?这这这么可爱的女孩竟然对我——?糟糕,自从来到战国时代之后,我是不是变得太有女人缘了?
  良晴觉得飘飘欲仙。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犬千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喔——呵呵呵呵!终于!终于可以开创梦寐以求的今川幕府了!!元康,全看你啰!”
  从轿子里探出头来的今川义元身穿豪华绚烂的十二单,一边发出高亢的笑声,一边眺望琵琶湖的美景。
  “这个人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啊……”
  “请把义元大人的话当成耳边风~~”
  在织田家家臣团狐疑的视线下努力替义元缓颊的人,正是以狸猫耳和眼镜为正字标记的松平元康,乳名为竹千代。
  元康是信奈的儿时玩伴。出生三河大名家的她,直到不久前还是今川义元的手下。
  后来义元投降于信奈,元康才趁机返回三河独立,并且与信奈缔结同盟,成为信奈的小妹。
  因为松平家向来将狸猫视为始祖崇拜的关系,元康多少给人一种心机重的感觉,不过,她是真心仰慕信奈这位“吉姐姐”的。
  除此之外,随行的还有“美浓三人众”的三位肌肉老爹、口齿不清的小不点忍者·峰须贺五右卫门率领的萝莉控莽汉军团·川并众,以及头戴“一之谷形兜”、骑着小马静静尾随在后的年轻天才军师·竹中半兵卫。
  最后是因为年事已高乘坐在轿子里,将夺取天下的梦想托付给义女信奈的‘美浓蝮蛇’斋藤道三。
  各式各样的人才齐聚一堂。
  操着一口名古屋腔,身穿华丽军装的尾张兵。
  新加入的粗旷美浓兵。
  加上来自邻国三河——信奈的小妹·松平元康的援军。
  集结而成的大军总数超过四万。
  从东海地区上洛的路线,一共有两条。
  一条是从清洲出发,通过贯穿伊势、南近江的东海道。
  另一条则是从岐阜出发,改走经过北近江,在南近江与东海道汇合的中山道。
  信奈选择从中山道上洛。
  这是为了在北近江与浅井长政的一万同盟军碰头。
  然而在长政要求婚姻同盟的情况下,被当成“信奈的妹妹”下嫁长政的阿市公主,其实是信奈的弟弟·勘十郎信澄。
  虽然柴田胜家表示“假如阿市公主是男人的事穿帮的话就糟糕了,在这里和长政碰头太过危险”试图制止信奈,但是当长政身穿黑绿相间的当世甲胄出现在街道前时,简直跌破众人的眼镜。只见他迅速飞身下马,称呼信奈为“义姐大人”,并且向信奈低头行礼——那副模样只能用毕恭毕敬形容。
  不仅如此,容貌可以与美女媲美的长政,过去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眉间的阴险之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的长政仿佛变了一个人,流露出柔和的神情。
  “义姐大人,长政愿随你一同迈向天下之路。”
  这样的转变反而令信奈浑身不对劲。
  她把良晴叫到身边小声问。
  “那个,猴子。长政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不……不会吧……”
  “可是,你看他的脸上分明写着婚姻美满四个字。”
  “单身又没异性缘的你,也知道什么叫婚姻美满吗?”
  “少、少啰唆。”
  “不过,我也觉得他好像换了个角色一样……难不成他真的和信澄……(咕噜)”
  “就说长政用的薰香不是沉香了……啊~~啊~~我开始在意起来了,还是别想太多好了。”
  “你弟弟的贞操在各方面来说都面临危机了,多少也替他想想啊。”
  “才~~不~~要~~”
  ※
  事实上,浅井长政之所以变得判若两人,是因为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
  时间回溯到阿市公主嫁到北近江的翌日。
  地点是浅井长政的居城小谷城。
  能够将琵琶湖一览无遗的这座山城,标高约五百公尺,而且南北的幅宽约达一公里长,是一座雄伟的巨城。
  这座小谷城是长政的祖父·浅井亮政建成的,亮政是下克上的豪雄,在短短一代之内,就让浅井家挤身北近江战国大名之列。
  可惜亮政的儿子——久政是个不擅作战的庸才,每次与南近江的六角承祯交战,结果都是战败收场,最后终究臣服于六角家之下,就连自己的妻子与长子猿夜叉丸(长政)都沦为六角承祯手中的人质。
  这也是战国乱世的常态吧。
  不过乳名猿夜叉丸的浅井长政,却是个和父亲久政截然不同的勇敢武者,十分善战。
  而且还是个被误认为女性也不奇怪的美少年。
  在家臣之中也具有相当的人望。
  在某天夜里,身为人质的长政做出脱逃的决定。他偷偷逃回小谷城,伙同拥护自己的浅井家家臣团,强行逼迫颓弱的父亲·久政隐居,并且堂堂正正宣布从六角家独立。
  当然,得知浅井家造反的六角承祯暴跳如雷,立刻率领全军进攻北近江。
  不过早有准备的长政,却漂亮击败兵力多过己方数倍的六角军,这位年轻的战国大名也在此战中一夕成名,与信奈被人们并称为“尾张的织田信奈,近江的浅井长政”。
  可是父亲久政虽然将家督之位让给长政,却还是经常干涉长政的施政,他是出名的孝子,没有与父亲撕破脸。虽然家臣团曾经建议“不如将前任主公永远幽禁在琵琶湖上的竹生岛”这种事情,却被长政以一句“他终究是我父亲”驳回,在浅井家成功独立之后,马上把流放到竹生岛的父亲接回小谷城。
  这就是浅井长政——
  不久之前,为了迎娶另一个新兴势力·织田信奈娶为妻,以实现并吞尾张、统一天下的梦想,长政费尽心机策划出各种计谋,却没想到自己的野心会被织田信奈与她的家臣团阻挠。
  最后信奈提出“让织田家的公主嫁给长政,缔结两家对等的婚姻同盟”的提案,长政也只能勉为其难接受。
  不过,燃烧于长政心中的野心之火尚未熄灭。
  织田信奈确实是与自己很相像的野心家,却有着滥好人的一面,对待别人有时候会心软,虽然表面上扮演着冷酷严峻的战国大名,骨子里终究是个公主,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当过人质的缘故。
  既然如此——与其跟独力并吞美浓而一举强盛起来的织田家硬碰硬,不如暂时扮演好盟友的角色,博取信奈的信任,等到信奈露出可乘之机时,再一举发动突袭——
  背叛乃战国时代之常情,这样的策略也不是没人用过。
  不过要是做出这种背叛行为,自己将会成为世人眼中的背信弃义之徒。
  此时的浅井长政,正独自浸泡在位于小谷城山顶上的个人专用浴池里,一边眺望着琵琶湖的夜色,一边反覆思考:
  “究竟是要伺机背叛她,还是老实当个对她忠心耿耿的小弟呢?”
  每当长政思考事情的时候,总是会在这座山顶的露天浴池里泡上很长一段时间。
  在这里的话,就不会被任何人看见自己。
  虽然当初为了把温泉水引到山顶上费了好一番功夫,不过自从在六角家当人质的时期开始,长政就习惯孤独了。
  父亲久政一直拘泥于与越前,朝仓家的同盟关系。
  自从祖父亮政那一代起,浅井家就蒙受朝仓家不少恩惠,受人恩惠要懂得知恩图报,反观织田信奈只是个从乡下地方出头的大名。说起来,织田家原本只是越前剑神社的神官家系而已,和朝仓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久政是这么说的。
  但是在年轻的长政看来,古老大国越前朝仓家早已开始由盛转衰,迟早会面临到被崛起的新兴势力消灭的命运。
  也因此,与织田家的同盟无论如何都必须以“婚姻”为前提,而且如果不是娶进织田家之妻(当成人质)这种对浅井家有利的形式,父亲久政是不会认同的。
  (不过仔细想想,织田家除了信奈之外,应该就没有其他公主了,那个阿市公主究竟是什么人呢?)
  昨天晚上,织田家悄悄把阿市公主送到小谷城。
  长政一眼就看出阿市公主确实出身显贵。
  不只是因为阿市公主身穿高价的和服,而且楚楚可怜的身形举止、优雅的步伐都表现得十分洗练。
  相貌也和信奈极为神似,美得有如女儿节人偶,说是信奈的妹妹也确实很有说服力,不过有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就是公主一直不肯说话。
  在新婚的洞房花烛夜,阿市公主只是瑟缩在屋内的一角不停颤抖,一句话也不说。
  看样子对方是个黄花大闺女……长政内心感到过意不去,于是用温柔的语气说:
  “虽然世间流传着我是个花花公子的谣言,但是基于某些原因,其实我是不近女色的。所以请放心,我不会对织田家的公主做出不轨的举动。”
  事实上,长政从不和女性发生关系。
  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的野心染指骗到手的女性。
  比起要求长政占有自己,像这样子表露出胆怯不已的反应,对长政来说反倒是求之不得。
  即使如此,完全不发一语也未免太奇怪了。
  回想起今天早上,阿市公主首次在父亲久政和家臣团面前露脸的时候,也只有让随侍在公主身边的忍者女孩代为发言。
  更何况那个忍者说话还狂吃螺丝,讲到一半就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了。
  (难道阿市公主有那么不擅言谈,甚至到了必须让那种口齿不清的忍者代为发言的地步?)
  长政不由得挂意起阿市公主的事情。
  自己明明只把女人当成达成野心的道具,为什么——
  就在此时。
  啪……
  背后传来溅起水花的脚步声。
  建造在这座山顶上的桧木露天浴池,除了长政以外谁也不能进入,因为长政曾经宣言过,擅闯浴池者一律杀无赦。事实上,过去有两名家臣在长政入浴时闯入,表示要替长政刷背,结果真的被杀了。从此以后,家臣们再也不敢随便接近这个地方。
  这么说来,闯入者可能不是家臣,而是敌方的暗杀者?
  是宿敌·六角承祯雇用的甲贺忍者吗?还是随侍在阿市公主身边的那位女忍者?
  太大意了。
  太过在意沉默寡言的阿市公主,以至于放松警戒心。
  长政迅速站了起来,从浴池中翻身一跃。
  在跳跃的同时拔出佩刀,并且朝着暗杀着的身影劈下。
  “哇啊啊啊啊!刀下留人!我是阿市夫人啊!”
  就在即将劈中对方的一瞬间,长政停住了手中的刀。
  暴露在皎洁月光下的人影,真实身分不是忍者。
  而是一看到有温泉就兴冲冲地跑进来,脱得一丝不挂的新访客。
  自称,阿市夫人。
  但是那个声音——不,比起声音更令人疑惑的,是那副纤瘦却颇为结实的身体。
  “男……男人……!?”
  “哈、哈、哈,既然穿帮了那也没办法,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名叫阿市公主的妹妹,我的本名叫津田勘十郎信澄。我不是姐姐的妹妹,而是弟弟!哎呀~~昨天晚上真是吓死我了。毕竟我长得美若天仙,只要不说话,谁也看不出我是个男人。本来还担心要是你兽性大发,企图霸王硬上弓的话该怎么办……又怕你会说出‘战国之世男欢男爱也不足为奇,就算是男的也无所谓!’之类的发言——”
  一脸乐天的表情,双手叉腰滔滔不绝的勘十郎信澄,此时突然惊觉到一件事。
  眼前的浅井长政——
  哎呀?
  这是……
  细白柔嫩的肌肤、纤细的柳腰,以及丰满的乳房——显然不是男人。
  “哎呀?你、你……你的身体……你……你是……女人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准看!!”
  杀了他,还是不杀他?
  手中的刀子掉到地上。
  长政用手遮住自己的胸部和私处,满脸通红地再次跳进浴池里。
  没错。
  乳名猿夜叉丸的浅井长政,
  不惜杀掉看见自己入浴的家臣也要保守的秘密是——
  “事、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没、没错。我、我其实是浅井家的公主!可恶的织田信奈,竟然看穿我的秘密,将扮成女装的男人送了过来……”
  “你、你说什么?”
  “……我输了,织田信奈……终究不是我敌得过的对手。”
  “呃~~不,姐姐只是……”
  “我浅井长政,这次打从心底向信奈殿下认输了。”
  虽然因为羞于被男人看见裸体而浸泡在浴池里,长政仍然恭恭敬敬地对信澄低头行礼。
  “……不过勘十郎信澄,你到底想光着身子让我看到什么时候啊!而……而且形状还开始改变了!?遮起来,快遮起来呀!”
  “哎呀,糟糕。看到长政殿下的冰清玉洁的肌肤,不禁兴奋起来了……”
  “你你你你这家伙!想被我砍成两半吗!”
  “这样可以了吧~~?”
  “咦?你为什么跳进浴池里面?别过来、别过来呀!呜哇、哇啊啊啊!”
  长政面红耳赤地放声尖叫,不过信澄是名符其实的笨蛋,除了跳进浴池之外,想不到其他的方法遮掩自己雄壮威武(就某方面来说)的身体。
  “不不不准碰我!你敢靠过来就死定了!”
  长政使出哗啦哗啦的水花攻击。
  信澄似乎在许多层面上都受到很大的刺激,连鼻血都流出来了。
  “哎呀~~真教人吃惊,本来以为你是个和我不相伯仲的秀丽美少年,想不到竟然是个女孩子。”
  “要要要要是再不止住你恶心的鼻血,我就杀了你!”
  “长政殿下,为什么你要故意假扮成男人呢?在这个战国乱世里,大名家的男性反而难以存活。女性继承家督之位成为女大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像我姐姐就是这样。”
  信澄正经地发问。
  “虽然我是冒牌的公主,我们毕竟是夫妻了,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
  看来不说出实情不行了——长政也做好觉悟。
  “你应该听说过吧?我从小就以六角承祯的人质身分,被软禁在观音寺城里。”
  “嗯,那件事我也有听说……你的境遇和竹千代——松平元康很像,那个女孩也是小时候被绑架卖到织田家,后来又沦为今川的人质,吃了不少苦头。”
  “……今川义元好歹是个女大名,六角承祯却是男人,而且……而且还是个除了妙龄女子外,就连尚且年幼女童也不放过的淫邪好色之徒。”
  “什么!?”
  “因此家母为了保护我猿夜叉丸,故意把我当成男孩子养大。不料在我长大之后,六角承祯却看穿我的真实身分。我有好几次在就寝时差点遭到那家伙侵犯。虽然只要我有心,要一刀杀了承祯易如反掌,但是这么做又会连累家母。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操,我除了消极逃跑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真是恶劣的男人!信澄难得皱起眉头。
  “竟然冒犯这样的美少女……简直罪该万死。”
  “不、不许说我是美少女!”
  “哎呀,为什么?美丽的事物就是美丽,我这个人对自己很诚实的。”
  长政再度祭出水花攻击,信澄只好闭上嘴巴。
  “总而言之,为了摆脱那个诡计多端的好色承祯,我利用自身的美貌勾引好几名六角家的女人,最后才顺利逃离观音寺城,返回小谷城。”
  长政咬着下唇小声说明。
  “咳咳咳咳咳,后来你就继承浅井家的家督之位了吗?可是为什么你当时不公开你的女性身分呢?”
  “……因为家父反对,所以我舍弃了女性的身分,放弃了身为女性的幸福。”
  “久政殿下反对?”
  “家父是个顽固的人,他非常不认同当今盛行的女大名风潮,然而家父膝下又没有我以外的子嗣,他说倘若我要他隐居以夺取家督之位,就必须以男人的身分活下去。如果想恢复女儿身,就不让我继承浅井家,会从朝仓家或六角家收养养子……逼我从女儿身与家督之间做出选择。”
  还真是个典型的傻瓜殿下——信澄十分无奈。



  “对于长年征战而人手不足的武士门第来说,是男是女根本无所谓吧~~”
  “家父说在遥远的过去,统领武士门第的工作都是由男人在做。”
  “是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啦?”
  “大概是大和御所(注3)的初代姬巫女统治神世,其弟执剑统治人世的遥远神话时代的事情。”
  “那也太久远了……”
  “不管怎么说,拜那个讨厌的六角承祯所赐,我变得极度讨厌男性……再加上假扮成男人对我也有好处,因此我就决定以男人的身分活下去了。”
  “好处?”
  “我一旦扮起男装,看起来就像是个绝世美男子。女人自古以来就对美男子没有抵抗力,因此我可以轻易掳获多数女人的芳心。无论是逃离观音寺城时,还是从六角家独立时,我的美貌都派上了用场。”
  那之所以传出浅井长政利用完女人就抛弃对方的谣言……信澄继续说。
  “没错,我无法和女人亲热。既然无法和女人亲热,我也不想做出玩弄女人感情的事情,所以当那些意乱情迷的女人们央求我占有她们的时候,我除了默默离去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哈。”
  长政望着开怀大笑的信澄侧脸。
  虽然外表看起来很不可靠,能够带着开朗的笑容倾听他人的苦楚,说不定这个男人拥有过人的器量——长政心想。
  “扮演男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有机会与同样以统一天下为目标的织田信奈结成同盟。毕竟家父也说过,除了迎娶织田家的公主缔结婚姻同盟之外,其他的同盟方式他一概不接受,不过我终究没能把信奈殿下骗到手。”
  “无论如何,虽然你我表面上的性别都颠倒了,实际上仍然是男人与女人的关系,而且还分别是代表尾张和近江的俊男美女。哎呀,我们这对夫妻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不准搂我的肩膀!我、我、我砍了你喔!!”
  信澄不假思索地把手缩了回去。
  这家伙对付女性真有一套……一想到这里,长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怒从中来。
  “哎呀,失礼了。不过,猿夜叉丸啊——”
  “不、不许叫我那个名字!那是家母为了让我伪装成男性故意取的名字!一点都不可爱!”
  信澄露出爽朗的微笑。
  “难得一位这么美丽的公主,一直假扮成男人也未免太暴殄天物,至少我个人觉得非常可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全都是为了梦想。”
  “梦想?”
注3:日本古代皇室或高官的住处。
  长政垂下了头,从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声音。
  我再也不想变成人质了。
  再也不想度过畏惧着六角承祯的夜晚了。
  要是把浅井家交给父亲统领,最后一定又会臣服于六角家之下。到那时候——
  所以必须由我担任家督。
  我想变得更强。
  我想让浅井家的家纹——‘三盛龟甲’的旗帜飘扬于全天下。
  我要彻底告别提心吊胆而辗转难眠的夜晚——
  “正因如此,我必须舍……”
  “没必要舍弃。”
  “咦?”
  “这好像是猴子的口头禅啊,哈哈哈。”
  “猴子?”
  信澄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这位有点轻佻的贵公子,似乎完全没有阴郁的一面。
  “好,我决定了。以后当你和我两人独处的时候,你就恢复女人的身分,我就叫你阿市公主,你要叫我勘十郎也好、信澄也好、尾张贵公子也好、‘外郎糕大臣’也好,都随你高兴。”
  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梦魇之影,一瞬间被吹得烟消云散。
  不会吧?
  我的苦恼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消失?
  被我舍弃已久的——以女人的身分活下去的梦想,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挽回。
  就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
  实在太荒唐了。
  (女人总是对美男子没有抵抗力……)
  长政终究也是个女人,察觉到这一点的她不由得紧咬嘴唇。
  不过,她的心中却没有丝毫败北感。
  长政是个聪明人。
  就正视自己的心情这一点来说,长政比起信奈要坦率得多。
  意识到这个未知的情愫就是淡淡的初恋,她没有花上多少时间。
  不过,事后加入上洛军的长政,没有把自己改头换面的详细缘由告诉信奈等人。
  ——因为实在太难为情了,不好意思说出口。
  ※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浅井长政和松平元康一样成为值得信赖的盟友。
  如此一来,上洛的大军总数超过五万人。
  进京之路的阻碍势力,只剩下南近江的六角承祯一人。
  六角家是佐佐木源氏的嫡系名门守护大名。
  六角承祯与三好一党结成军事同盟,摆出一副要与信奈彻底抗战的姿态。
  六角家与浅井家也是有着三代因缘的世仇。
  虽然屡屡遭到浅井长政击败,势力逐渐衰退,但是只要那座巨石堆砌的城墙绵延群山、防御固若金汤的观音寺城还存在世上一天,要消灭六角家就是不可能的。
  深知观音寺城有多么牢固的长政,在军事会议中献上计策。
  “义姐大人,六角兵虽然不强,不过观音寺城却是足以与稻叶山城匹敌的坚固城堡,我认为这件事情不能急,先在野外扎营,将支城一座座打下来方为上策。”
  可是拥有五万兵力的信奈上洛军,进军速度却有如电光石火。
  “速度”就是信奈最大的武器。
  “长政!美浓已经没有稻叶山城这座城了,现在是叫岐阜城!全军前进!”
  长政尚未反应过来时,信奈的大军已经一举进攻了。
  只知道仗着观音寺城牢固的六角家将士们,完全没有料到织田军会全军一齐发动攻势。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五万大军被分割成数千人一个军团,每个军团在条理分明的指挥之下,同时攻向数座支城。
  依战国时代的常识来说,不管是哪个大名家的军团,只要有大将率领的军团就会特别强悍,相反地,没有大将的军团就会因为缺乏统率力弱化。换句话说,大将亲自率领全军进行单点突破是兵法上的常识。
  没有大将统领的副军团,充其量只能充当游击队而已。
  不过,这种常识不能套用在信奈身上。
  她将自军分割成数个军团,同时展开多方面作战。
  “长政,织田家中能够代替我担任大将的武将少说也有五个人。六(柴田胜家)、万千代(丹羽长秀),以及现在人在伊势的左近(泷川一益)、新加入的十兵卫(明智光秀),还有虽然远远比不上其他四个人,但是猴子也算一号人物!”
  信奈如此宣言。
  大将有五人的话,攻打支城的速度也会提升五倍。
  只要在六角巩固防御之前把所有支城攻陷,就是我方胜利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长政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里在想这个人的思虑非我能及。
  结果就如信奈所说,自军只花了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将坐落于观音寺城周围的十八座支城全数攻陷。
  其中表现得最为突出的人,就是新加入的明智十兵卫光秀了。
  不晓得是不是拜土岐源氏的高贵血统所赐,光秀拥有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端秀美貌。
  撇开额头有点宽这一点不谈,比起武将,光秀更像是一名贵族的公主。
  但是当光秀手持火枪时,就会展现出精准无比的射击技术。
  她率领由五十名火枪兵组成的新型火枪队,接二连三攻陷支城。
  “请当心了,被打中的话会没命喔。”
  “距离这么远,子弹哪有可能射进城里?”、“那种小姑娘不可能会用种子岛火枪。”——被光秀锁定的敌将们在哈哈大笑的时候,被一枪贯穿肩膀倒地。
  “刚才那枪只是打招呼,下次就要你们的命。”
  听到光秀冷冷地撂下这句话后,敌将与士兵们个个吓破胆子,纷纷开城投降。
  这位身上飘逸着京都古风的女武将,一到作战的时候却能驾轻就熟使用南蛮的新兵器,看见光秀的好本事,信奈也满意称赞:“真不愧是曾经担任过蝮蛇侍童的人。”
  将支城全数攻陷的隔天,本来应该由六角承祯镇守的观音寺城,却化成一座无人的空城。
  原来六角承祯也被信奈军的势头震慑,夹着尾巴逃亡到甲贺的忍者之里去了。
  自源赖朝的时代延续至今的名门·六角家实际上已经灭亡。
  得知浅井家的三代世仇——那个曾经企图夺走自己贞操的六角承祯,短短一夜之间就败在信奈手里的消息后,浅井长政不禁感叹“时代变了”,再看到明智光秀的火枪队展现的火力与爆响声,不由得目瞪口呆。
  ※
  信奈率领的浩浩荡荡大军终于抵达京都。
  从岐阜出发不过二十多天,可以说是神速无比的上洛行动。
  面对信奈闪电般的进军,松永久秀也不得不捎信给信奈表明投降,并且拱手让出京都,仿佛在躲避信奈军似地撤回大和(奈良),三好一党则是听到“六角承祯一天之内就被击败”的传闻后,吓得退兵到摄津(大阪)去了。
  “听说织田家的公主是个性子很急的人。”
  “要不要紧啊?”
  “如果是个像木曾义仲那么火暴的家伙该怎么办?”
  “听说她这次还把蝮蛇道三带来了。”
  京都民众起初还对于信奈的上洛忐忑不安,不过一下子就被织田军奇特的扮相、以及洋溢南蛮风格的华丽军装吸引住了目光。
  就拿前田犬千代来说好了,不但头上披着虎头,手上还拿着一把长达三间半(约六点四公尺)的巨大朱枪。
  而且除了武将之外,就连士兵们的造型都充满浓厚的个人风格。
  附带一提,尾张兵弱归弱,却都很讲究派头。
  不过,讲派头的不只是军装而已。
  信奈在抵达京都后宣告的政策内容也是派头十足。
  “既然有本小姐在此,就不许士兵胡作非为!凡是对百姓动粗的士兵,一律斩首示众!在城邑里乱放火也要斩首示众!当然也禁止向百姓勒索金钱或米粮!”
  自从战国时代开幕后,日本曾经有过如此纪律严明、如此为百姓设想的军队吗?
  实际上,织田军的士兵们虽然打扮花俏,却完全没有人敢做出放肆的举动,因为他们都心里都明白,要是乱来的话,信奈手上的火枪就会在自己的脑袋上开洞。
  信奈大人是站在我们老百姓这边的——
  这下子京都也能恢复和平生活啦——
  自从应仁之乱以来的这一百年来,住在京都的百姓们一直饱受源源不绝的战火与剽掠所苦。
  在一片欢声雷动中,头戴南蛮兜、身披红色丝绒斗篷,以一身最新款式的军装展开行军的信奈,神采奕奕地朝着民众挥手致意。
  “多么可爱的公主大人啊~~”
  “我爱上她了!”
  “织田家俊男美女辈出的传闻,果然确实如此啊。”
  浅井长政和松平元康互相对看了一眼,各自喃喃说出“这不是在做梦吧?”、“竟然能踏上京都的土地,简直像中了狸猫的妖术~~”之类的话。
  就连随着轿子摆动的道三,看到京都的百姓们向马上的信奈高声欢呼的光景时,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低声沉吟:“这是真的吗?”
  京都的人民因为长期受到战火和权谋的摧残,照理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他国的武将才对,然而他们却把在这个战乱的魔都·京都飒爽登场的信奈,当成京都——甚至是日本的救世主膜拜,更有人泪流满面地欢迎她。
  天下布武。
  以武力平定天下。
  当初信奈夺取美浓时的宣言,总是换来世人“纸上谈兵罢了”、“只不过是统治两个国家的织田,要上洛是痴人说梦”、“就算硬要上洛,也只会受到四面八方的势力围剿而已”等等的嘲笑。
  不过事实上,信奈并有考量自身的安危及得失,她不假思索率领全军进入京都,也为长久以来战乱不断的京都带来和平。
  这是与历史相吻合的现实,不是梦境——在场只有一名武将,昂首挺胸注视信奈的英姿,那就是相良良晴。
  结束了京都的游行后,信奈进驻到九条的东寺。
  要让掌管日本的祀神事宜,历史悠久的“大和御所”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需要一些时间。
  毕竟不久之前,京都还存在着有名无实的足利幕府。
  坐在上席的信奈,对歪着脑袋询问“这个时代的京都是什么样的地方?”的良晴,做出最低限度的常识说明。
  “在大和御所里,居住着从神代起一脉相传的姬巫女大人,姬巫女大人在御所里主要掌管祀神事宜,实际上负责与武家交涉的是侍奉姬巫女的贵族们,也就是所谓的公家。”
  “喔~~大和御所啊……和我所知的历史设定有微妙的不同……”
  “在平安王朝之前,政治实权都是掌握在公家的手中。不过后来,一直被公家所使役的武士崛起,逐渐掌握了实权。”
  “太爱外包就会这样。”
  “我不喜欢应付公家的人,那些家伙从以前就只会利用武士,以自己不必流血的方式维持权威,再说光是看到那副黑黝黝的牙齿,我就觉得恶心想吐。”
  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明白了吗?猴子——坐在上席的信奈说完之后,便不成体统地在榻榻米上伸直双脚。
  “大和御所的姬巫女……邪马台国的卑弥呼……发音好像啊,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你一个人在碎碎念什么啊?”
  此时,京都第一的厨师献上最高级的料理过来。
  不过……品尝了一口之后——
  “京都料理真难吃,味道太淡了,根本不晓得吃的是什么东西。”
  信奈皱起眉头。
  “多加点味噌,味噌!”
  “就是这样我才受不了尾张的乡巴佬……”遭到斥喝的厨师忍不住小声发出牢骚。
  然而织田家的家臣团却异口同声说“味道好淡……”、“我们又不是公家,不从味噌里多摄取一点盐分的话,无法补充体力,三十分”、“八丁味噌是日本第一的调味料!”每个人和信奈持相同的意见。
  唯独良晴感动地大叫:“好久没吃到味噌以外的料理了!关西果然是美食天堂啊!”
  就在这时候,道三像是忘记腰痛似地飞快冲了进来。
  信奈的义父,斋藤道三正面临到人生最大的危机。
  过去从一介京都卖油商人一跃成为美浓一国之主的‘美浓蝮蛇’。
  “救救老夫啊,信奈殿下!”——只见道三将手中的扇子开开关关,上气不接下气地狼狈向信奈求救。
  “你怎么了?蝮蛇?”
  下一瞬间,突然有一大票老太婆从道三身后涌了出来,将道三团团包围。
  “好久不见了,庄九郎殿下!”
  “庄九郎大人!人家恨死你啦~~!”
  “庄九郎~~!在这里遇上算你倒霉!”
  “噫~~~~~~~”
  “““庄九郎?”””
  面目狰狞包围道三的老太婆们纷纷向信奈大吐苦水。
  “虽然这个人现在改名叫做斋藤道三了——”
  “但是以前的他还用过西村勘九郎、长井新九郎等等不同的名字。”
  “这老家伙过去在京都行商时的本名,叫松波庄九郎!”
  “当时的他不是现在这副皱巴巴的糟老头模样,而是一位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喔。”
  嗅嗅嗅嗅——道三用扇子遮住脸,嘴里也发出悲鸣。
  “求求求求你们,在在在老夫的女儿面前,别别别别再说下去了!”
  但是彻底化为夜叉的老太婆军团没有停止陈情。
  “想当年,我们都还是未经世事的天真姑娘。”
  “‘本人庄九郎有朝一日一定会从美浓上京迎娶你的,希望你能先借我三千贯文。’——他先是对我们展开追求,再说这种鬼话骗取我们的钱。”
  “像我们这些毫无心机的女子,又怎么能看穿庄九郎的阴谋诡计呢?结果那家伙拿了钱之后,就一去不回了。”
  “如您所见,被那家伙所骗的女商人一只手都数不完。”
  “还钱~~把钱还来~~”
  “把我的青春还给我~~”
  “噫咿咿咿咿咿!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蝮蛇,你竟然……信奈气得鼓起了脸。
  “十、十兵卫,你以前不是老夫的侍童吗?快来救救老夫啊~~”
  想不到道三大人过去居然是这种人。虽说是在下的旧主,但是对女性如此不忠的人,还是一刀杀了——光秀冷冷丢出这句话。
  “唔喔喔喔喔,请原谅老夫吧!老夫知错了!”
  斋藤道三年轻时期的黑历史完全曝光。
  “别理他,十兵卫。”
  “说得也是,信奈大人。”
  “唔喔喔喔喔~~!谁来救救老夫吧~~!喔,相良大人!八面玲珑的小兄弟!你一定很同情老夫的处境吧!?”
  此话一出,以信奈为首的女孩子军团不约而同瞪向良晴。尤其是信奈,那道锐利无比的视线仿佛是在质问良晴……你和蝮蛇是一丘之貉吗?
  害怕的良晴小声说出“抱歉了,老爷子”这句话,只能发着抖低下头。
  你这个叛徒啊啊啊~~道三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就淹没在前来讨债的老太婆军团之中……
  “哎呀,太有女人缘也很困扰,我最近也变得很有女人缘,看来得小心一点才行……嗯,找个机会来研究一下干净俐落的分手技巧,以免遭到女孩子怨恨!”
  你在说什么蠢话?信奈用傻眼的表情望着良晴。
  ※
  到了隔天,众武将为了扫荡仍然留在畿内的三好残党,分头率兵出征去了。
  负责执行位于京都中心的“大和御所”警备任务的良睛,现在也没有和信奈拌嘴的闲功夫。
  大和御所的公家虽然不具武力,但是仗着传统与规范,以及掌管全国祀神事宜的姬巫女大人,直到现在仍然握有授予官职给武家的权力。
  就算是足利将军家,也是经由御所册封为“征夷大将军”之后,才得以开设幕府(管理古时日本的政府)。
  话虽如此,自从“应仁之乱”以来,饱受战火摧残的京都早就已经满目疮痍,就连历史悠久的大和御所也不例外,围墙到处龟裂破损,甚至还有好奇的京都孩童隔着墙上的裂缝偷窥御所内的庭院模样。
  虽然将京都搞得天翻地覆的松永弹正已经撤回大和国,但是另一方面,三好一党仍然以摄津为据点抵抗信奈。
  在如此不安定的情势下,御所的警备工作是重大的任务。
  “我也好想跟胜家一起攻打摄津……话说回来,怎么这么慢啊。”
  全副武装的良晴一边在御所的护城河周边巡逻,一边喃喃自语。
  迟迟等不到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的宣诏。
  本国的尾张美浓正处于无人留守的状态,再耽搁下去恐怕会有危险。
  听说负责与御所方面进行交涉的明智光秀,一直无法进入本丸晋见关白(注4)。
  似乎是因为关白正好不在京都。
  “无论如何,织田家除了十兵卫之外,也没有其他人有教养到可以和公家众交涉,只能慢慢等了。”
  对于长期以来一直处于“菜鸟”立场的良晴来说,新加入的明智光秀是个非常可爱的后辈。
  出身名门的光秀不但清纯可人,而且为人诚恳、英气勃勃,又不像信奈那么粗暴。
  唯独额头有点宽这一点比较令人在意。
  不过宽额头也是聪明女孩的象征,严格说起来倒也是一项优点。
  每当被光秀叫相良前辈的时候,良晴就会产生一股飘飘然的感觉。
注4:古时日本的官职,相当于中国的丞相。
  (不行不行,我已经有信奈了……等等,我、我到底在说什么啊?信信信信奈什么的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再说她是我的主公!在这个战国时代,主公和家臣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不不不,即使信奈是我的同僚,我也绝对不可能和那家伙发展成那种关系!)
  摇头摇头。
  良晴用力甩着戴着笠兜的脑袋,结果不禁一阵晕眩。
  他的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那就是尾张的猴子啊~~”
  “先是猛甩头,然后又自己跌倒。”
  “没办法,人家是只猴子。”
  前来窥探御所的京都孩童们,叽哩呱啦鼓噪起来。
  “喂喂喂,这里头住着一位相当不得了的大人物喔,别偷看别偷看。”
  “猴子好像在说话。”
  “没错,我是猴子!我最爱用爪子抓花坏小孩的脸了,呜叽——!”
  京都孩童们“哇!”的一声,立刻一哄而散。
  ——唯独一个幼小的女孩,静静杵在良晴的身旁。
  齐肩的娃娃头。
  一身红白相间的典型巫女服。
  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五官细致得有如人偶,但是脸上却没有表情。
  “……”
  “嗯?小姑娘,你怎么啦?”
  拉拉。
  小女孩拉扯良晴的袖子。
  “……”
  两眼一直盯着御所围墙的裂缝处。
  “你想瞧瞧御所的庭院吗?别看外观破破烂烂的,其实这里面住着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要是被发现的话会挨骂喔。”
  “……”
  “唔,为什么我总觉得非得让你看看里面不可……看样子我真的拿小孩子没辄。”
  回美浓之后,要给妹妹宁宁带许多京都土产回去才行。上林茶对宁宁来说应该太苦了,果然还是买八桥饼比较好吗?可是八桥饼有硬的也有软的,哪一种才是正宗的八桥饼啊?
  仔细一看,这个小女孩大概也和宁宁差不多大。
  脑海里浮现出妹妹的脸庞后,良晴点了点头,接着起身牵起小女孩的手说:
  “知道了,虽然不是我家的庭院,但是就特别让你看一下。”
  “……”
  良晴带着小女孩来到围墙前,不过以对方的身高,眼睛根本看不到墙上的裂缝处。
  “……”
  小女孩虽然一语不发……  
  但是良晴却好像听见小女孩叫他把自己抱起来的声音。
  “知道了知道了,等我一下。”
  良晴抱起小女孩,让她能够透过裂缝看到御所内的庭院。
  “……啊……”
  “嗯?怎么了?”
  “……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那不重要啦,快看看院子吧。”
  小女孩静静点了点头。
  在不算宽广的庭院里,耸立着一棵巨大的杉树。
  粗大的树干上绑着一条注连绳。
  抬头望去,杉树显得高耸无比。
  (等等,御所里有神木吗?神木不都是神社里才有吗?这里的御所果然和我那个世界的设定有些出入啊……)
  只见杉树的树枝上卡着一只风筝。
  “……”
  “我懂了……你是想捡回那只风筝吗?”
  “……”
  没错——良晴仿佛听见了小女孩这么说。
  “好吧,我去帮你拿下来,不过擅自进入御所里不要紧吗……咦?你说没问题?”
  不知为何,两人好像可以藉着眼神交流进行沟通。
  “……”
  “我、我知道啦,要是被信奈看见的话就要倒霉了,下不为例喔。”
  “……”
  小女孩似乎非常高兴……的感觉。
  明明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唔——真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能够明白这孩子的想法啊?啊!该不会这孩子就是我相良家的祖先大人?可是不对啊,我记得相良家应该是九州的大名吧?”
  “……”
  大错特错——似乎又听见了小女孩这么说了。
  “好吧。别看我这样,我的绰号叫猴子,爬树是我的拿手好戏喔。你在这等等。”
  “……”
  小女孩完全没有反应,却让良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良晴喃喃说了一句“虽然和长舌的宁宁完全相反,但是沉默寡言的萝莉也很可爱”这种话,接着把小女孩放到庭院里的草地上。
  之后良晴也跟着进入御所的庭院,身手矫健地爬上大树。
  “呼、哈、哈、哈。还、还挺高的……不妙,要是往下看的话,我大概会头晕眼花。”
  费了一番功夫后,良晴总算爬到树梢,取下被卡住的风筝。
  就在此时……
  呼咻——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
  “啊……啊——!?”
  良晴手抓着风筝,整个人从半空中摔下。
  “哇,好高喔,摔下去就惨了。等一下啊啊啊啊!?”
  自己的人生要断送在这种地方了——?
  啊……难不成“猴子也会摔下树”这句谚语,就是在预言我的命运……!?
  碰!
  连回忆的走马灯都还来不及浮现,良晴已经一屁股摔到地上了。
  即使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单手护住后脑勺回避致命伤,由于另一只手抓着风筝的缘故,防护仍然做得不够完备。
  “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全身的骨头都散掉啦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躲得了长枪或箭矢,也避不开地面的撞击。
  良晴痛得在地上打滚。
  哒哒哒……
  刚才的小女孩跑了过来。
  接着,她将小小的手掌伸向了良晴的伤口。
  脖子……肚子……胸口……手……大腿……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奇、奇怪?痛楚——消失了?骨头也……没有断?”
  “……”
  “咦?你说已经治好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
  小女孩向良晴低头一鞠躬。
  下一秒钟——
  她接过了良晴手中的风筝后,便朝着庭院深处跑走了。
  “什么?喂,等一下啊!?”
  就在良晴连忙想要超身追赶的时候,突然惊觉到了一件事。
  “呃,这里不是御所的领地内吗——”
  建筑物内传来“什么人!”的吆喝声。
  “糟糕——总之先逃跑吧!”
  但是对于身穿甲胄的良晴来说,围墙上的裂缝有点太小了,结果良晴的身体硬生生地卡在墙缝中,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哇!出不去!?”
  先前一哄而散的京都孩童们,此时又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猴子果然就是猴子。”
  “自己钻进墙缝里,结果卡在中间出不来了。”
  “你该不会是进去偷柿子吃了吧?”
  可恶——假如让信奈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肯定会被当成笑柄笑上一个月……!
  “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唔喔喔喔喔!”
  良晴试图靠着气势与毅力从墙壁的裂缝中挣脱。
  不过——
  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原本已经残破不堪的围墙又崩塌了一部分。
  喀啦喀啦喀啦。
  以现代的角度来说,良晴的行为就跟破坏了东京中央的皇居围墙没有两样。
  “哇~~~~!?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而且……
  使尽吃奶之力挣脱墙缝的良晴又因为煞不住车的关系,迎面撞上一位刚从牛车上走下来的公家贵族。
  “呜……今天是我的灾难日吗?是十三号星期五吗?”
  “好疼啊!大胆小子!居然敢在御所之前袭击本官,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面如死灰的白脸上染着鲜红的鼻血,被良晴撞倒的倒霉公家气得露出黑黝黝的牙齿,坐在地上手脚乱挥。
  这位公家男子年约三十来岁,不管是平安贵族风格的服装也好,还是一口黑牙和涂白脸画眉毛的打扮也好,都是典型的公家造型,而且看起来似乎是个很有身分的人。
  “知道本官是藤原家氏族长者兼关白的近卫前久,还敢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举动吗!”
  自称近卫前久的男人用尖锐的声音大呼小叫,并且命令左右的随侍们拿下良晴。
  “死猪长蛇?那是什么鬼东西啊?鹤妖的亲戚吗?”
  “喂!你听到哪里去了!本官可是高贵的公家之中最伟大的人物啊!简单来说,本官是立于日本第一名家·藤原家的嫡系五摄家顶点的人,因此被称为藤原家氏族长者!”
  “喔~~”良晴淡淡回应,马上就被人制伏了,但他的神经没有纤细到会畏惧眼前的前久。
  “而且本官可是关白呀!关白!”
  “这样啊~~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好像很了不起。”
  “什么——!你应该表现得更惶恐一点才对!”
  “就算你提到关白,我也只想得到藤吉郎秀吉大叔的名字而已。”
  “什么藤吉郎啊?公家之中根本没有这种下贱的名字!”
  “藤吉郎大叔不是公家出身啦,他原本只是一介民兵而已。”
  “给本官闭嘴!区区的平民怎么可能当上关白!你这个面目可憎的小子,本宫非得亲自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他想做什么啊……良晴不以为意地看着近卫前久,只见近卫前久拿出了蹴鞠,大喊“吃本官这招!”之后,对准良晴的脸部猛力一踢。
  蹴鞠挟雷霆万钧之势朝良晴的颜面袭来。
  啪!!
  强烈的冲击波直击良晴的颜面!
  鼻血顿时四处飞溅。
  这家伙……不但身手敏捷,而且踢蹴鞠的脚又快又犀利……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好痛啊啊啊啊啊!?你做什么!公家混蛋!明明是公家还施展什么必杀技啊!”
  “喔——呵呵呵呵。知道近卫家秘传绝招·大回转蹴鞠的厉害了吗?放心吧,本官的攻击才刚要开始。”
  “这家伙……明明是公家,却意外好战啊……”
  近卫前久,官拜关白。
  乍看之下只是个白脸黑牙的文弱公家,实际上衣服底下的肉体十分精壮。
  虽然身为公家,兴趣却是骑马猎鹰以及火枪射击,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加好动好战。
  当然,他的最终目标是振兴衰败已久的“大和御所”的公家众——不,正确来说是复兴藤原家,进而亲手掌握使唤大名武将的权力。
  “那个败给尾张大傻瓜的今川也想开设幕府?门都没有!仔细想想看,足利幕府就是因为堕落到了极点,才会让京都陷入战火之中,就连本官的庄园都被恶党所夺,御所也荒废成眼前这副模样!再也不能把日本交给鲁莽的武家统治了,身为关白的本官将在姬巫女大人座下亲自开创新的政局!”
  突然冒出一个难搞的家伙了……良晴心想。
  “总而言之,像你这样的不肖之徒,就让本官用自豪的蹴鞠绝技好好教训你一顿!”
  “等一下!我是织田家的部将!我只不过是奉信奈之命执行御所的警备工作罢了!”
  “胡说八道!休想欺骗本官!如果是担任警备工作之人,又怎么会破坏御所的围墙呢!”
  “‘墨误一夜城的相良良晴’的名号,你应该也有听说过吧?”
  噢——
  前久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呵、呵、呵。这么说来,你就是那只有名的‘猴子’啰?那个尾张的大傻瓜居然派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卑贱小子到御所来,乡巴佬终究是乡巴佬。猴子的主公也终究是只猴子。本官不能忍受脏兮兮的猴子在这里撒野,神圣的御所都被你玷污了!”
  得知良晴的身分后,前久的态度变得更嚣张了。
  出生在平成时代的良晴忍不住怒从中来。
  “就算你是战国时代的公家,也未免太高姿态了!还有,不准你骂信奈是猴子!你以为是谁着手帮你们修复荒废的御所啊!”
  “这种小事对侍奉公家的武家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义务,没什么好值得感谢的。”
  “你、你这臭寄生虫……!”
  小心我扁你喔,公家混账!良晴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
  “哇!千万别用那双脏手碰本官!细菌、细菌会传染到本官身上的~~”
  “王……王八蛋——!”
  “噢~~你想对本官动手吗?要是做出那种事的话,织田家就会立刻变成朝廷之敌喔。”
  “……唔!?”
  “怎么啦?怎么啦?有种就用你高举的拳头打本官看看啊,现在总算明白你和本官的身分有多大差别吗?那还不快点跪在地上向本官求饶?不知天高地厚的臭猴子。呵、呵、呵。”
  如果自己是个浪人的话也就罢了,不过现在的良晴是信奈的部将。
  不管再怎么样都不能动手打关白。
  “可、可恶啊……!”
  虽然不甘心到了极点,眼前也只能向他屈服了……
  对不起——良晴强忍屈辱,向前久低头道歉。
  “呵、呵、呵。瞧你那副反抗的眼神,以及猴子鬼叫般的不雅语气,就知道你一点都没有反省。看样子果然有必要由给你施加更严厉的处罚。”
  前久缓缓逼近!
  准备施展第二发的大回转蹴鞠!
  “即使会弄脏鞋子也是情非得已,这次本官就直接用脚赏你个痛快!把你那张出言不逊的狗嘴踢个满地找牙!”
  什么!?
  可是如果反抗他的话,信奈的立场就……
  良晴咬紧牙关做好觉悟。
  “呵——呵呵呵呵!本官要让你认清自己的身分和立场是多么卑微!”
  “该、该死……!”
  就在此时——
  “那只猴子是我养的猴子,擅自对他乱来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匆有一人骑着骏马飒爽登场。
  是信奈。
  头戴南蛮兜,背后的红色丝绒斗篷随风飘扬。
  信奈的身边只带着明智光秀和几名侍童,正与载着今川义元的轿子一起在御所的附近游行。
  “你就是织田信奈吗!带着今川义元行军至此,是想恐吓御所赶快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否则的话就要袭击御所是吧!”
  “猴子,这个公家男是谁?什么袭不袭击御所的,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个意外好战的公家男好像是关白,近卫前久的样子。”
  “喔,关白啊。这么说来,实际授予武家官位的人就是这家伙啰。”
  马上的信奈用不以为然的眼神睥睨近卫前久。
  “呣呣呣,在本官面前居然用‘这家伙’称呼本官,岂有此理!混账!还不立刻下马!”
  面对大呼小叫的前久,信奈似乎也是怒气冲冲。
  “近卫!如果你真的忧心这个国家的战乱的话,就应该要协助我才对吧?还不快点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
  “大、大言不惭,不可原谅!”
  “话说回来,仗着姬巫女的权威狐假虎威的你,竟然敢欺负我的部下……而且听说你还把南蛮的传教士逐出京都,难怪京都会这么古板落伍,公家的作风从以前到现在一点都没变。”
  给本官住口——!正当前久举起脚想要施展蹴鞠攻击时,突然“唰!”一声,信奈骑的马先请前久吃了一脸的沙子。
  “哎呀,真不好意思,尾张的马没什么教养,呵呵呵。”
  “咳咳咳咳咳!织、织、织田信奈!你居然敢污辱高贵的本官,罪无可赦!本官绝对不会承认什么今川幕府的!”
  “够了,适可而止吧。”虽然良晴也上前劝阻信奈,但是看到良晴的鼻孔附近残留的血迹,信奈撂下“对本小姐的猴子无礼,就是对本小姐无礼!不杀了这个臭黑牙男难消我心头之恨!”这些话,火气又变得更大了。
  最后幸亏有明智光秀介入,打圆场说“在御所之前闹事并不恰当……”,才把一触即发的近卫前久和信奈分开。
  ※
  “真不敢相信。当初要从岐阜出发的时候,明明已经得到御所方面的允诺,现在却因为近卫前久的缘故,使得册封将军的议题临时中断了!”
  当天晚上,返回九条东寺的信奈,一边吃着命令京都第一厨师做出来的重口味味噌料理,一边发出牢骚。
  附带一提,当厨师端出料理之际,嘴里不断碎碎念着“这散发着浓浓味噌味的食物是什么东西啊……最上等的食材就这么硬生生被糟蹋了……我的厨艺……我的荣耀啊……”这些抱怨,脸上还流下了两行男儿泪。
  坐在信奈身旁的是竹中半兵卫,她在晴明神社制作好新护符后就回来了。
  以及动物的代表良晴。
  还有旁若无人高声尖笑的今川义元。
  “咱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信奈,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咱家才能当上将军啊?”
  “吵死了。我不是叫你去清水寺的舞台上睡觉吗?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呀?”
  “那个地方那么高,咱家怎么睡得着!要是不小心摔下去的话,咱家不就没命了!”
  “喔~~是吗?那你有没有什么妙计?说起来这是你自己的事吧?”
  “妙计交给手下来想就行了。元康~~元康~~?”
  “竹千代不在这里啦,你偶尔也自己动动脑行不行?”
  “好痛痛痛痛……咱家只要一思考复杂的事情,脑袋就……为了现实的政局而烦恼,一点都不风雅。”
  你这个人一定会很长寿——大口吃着烤味噌拌饭的信奈喃喃说道。
  “……好吃!这道烤味噌拌饭太好吃了!得好好奖赏厨师一番才行。”
  哇!又回到三餐不离味噌的日子了——良晴气得摔筷子。
  “结果在这里也只吃得到名古屋料理,我受够了!难得来到了京都,至少也让我吃个赞岐乌龙面!”
  “你傻啦?猴子。赞岐又不在京都。”
  “我想吃的不是味噌乌龙面,而是普通的高汤乌龙面啦!”
  “高汤……是什么?”
  “你连高汤都不知道吗?就是这样我才受不了名古屋人。”
  “总而言之,什么高不高汤的都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那个碍眼又难搞的近卫前久,除了义元的将军册封事宜之外,我在畿内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那个武田信玄也不可能一直默不作声,这是一场和时间的战斗。更何况——”
  信奈噘起嘴说:
  我不太喜欢京都这个地方。
  “待在这里总令我不太舒服……具体的原因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力量好像逐渐被吸走……这座城邑里似乎潜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竟然会说出这种非理性的话,真不像你。”
  “有什么办法嘛。就算我是南蛮流的现实主义者,也是会有所谓的直觉啊。”
  “这是因为信奈大人是武家首领的缘故。自古以来,把据点立于京都的武家,都遭逢过许许多多的灾难,像是在京都树立政权的平氏不久之后就败亡了,而将平氏驱逐出京都的木曾义仲和源义经也先后亡故。大家都知道,最后是待在关东按兵不动的源赖朝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开创了镰仓幕府……再看看后来在京都开设室町幕府的足利家,自从三代将军义满公猝逝后就变得摇摇欲坠,到了今年终究灭亡了。”
  正襟危坐、小口咬着八桥饼的竹中半兵卫战战兢兢地解释,她的胃口应该很小吧。
  “进入京都的武家都会遭逢灾难?这也太荒谬了。”
  半兵卫的本行是阴阳师。
  与精通茶道、公家文化和寺院宗社的光秀不同,半兵卫担任的是京都另一方面的向导——主要是鲜为人知的京都内在面。
  “这座平安京原本是为了保护御所不被怨灵侵害,建造的封印怨灵之都——京都不但与巨大的龙脉相连,而且正好形成四神相应之地,另外还有各种封印怨灵的技法守护御所。尤其是位于丑寅(东北)方位之鬼门的比叡山上,有着天台密教的大本营·延历寺。正是因为有这间延历寺的存在,才能保护京都不受怨灵侵扰。不过……”
  “不过什么?半兵卫。”
  “如您所知,距今四百年前——被赶下姬巫女之位而出家的崇德上巫女大人,在‘保元之乱’的政治斗争中落败,流亡至赞岐之际,曾经发愿‘愿化身日本之大魔王,扰乱天下’,对日本和大和御所施加诅咒。也有人说怨念深重的崇德大人死后化身为天狗,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以自身的鲜血写下诅咒的话语。”
  好可怕的故事喔……义元泪眼汪汪,浑身不停发抖。
  看到义元忍不住想去搂住良晴的手腕,信奈立刻赏了她一记头槌。
  “这段诅咒的话语,后半段是‘取民为皇,取皇为民’,即是说她要剥夺将自己流放到赞岐的御所贵族们的权力,立民为王的意思。事实上,当崇德大人逝世之后,御所与藤原家的势力也随之急速衰退,以至于被身为武家的平氏夺走政权。”
  “这不是偶然吗?”
  “然而为了赶走棘手的平氏,御所方面选择拉拢源氏,没想到打倒平氏之后,却换成源氏成立镰仓幕府。这也是这个国家的政治大权,首次落入非贵族出身的武家手里,虽然御所方面连忙对镰仓幕府展开反击,但是仍然在‘承久之乱’中落败,迎来当时的姬巫女大人被流放外岛的最糟结果。从此以后,御所的权威完全崩溃,人们都认为这是崇德大人的怨灵作祟而惶恐不安。”
  自从崇德大人逝世那天起,每逢百年京都都会发生大变故。
  逝世后约一百年,元寇——元国派遣大舰队前来攻打日本。
  逝世后约两百年,御所分裂成两派,形成南北朝争乱。
  逝世后约三百年——也就是距今一百年前,发生了揭开战国乱世序幕的应仁之乱。
  今年正逢崇德大人逝世第四百年,可以说是最不吉利的一年。
  御所方面之所以对恢复京都治安的信奈大人感到畏惧,恐怕是因为许多公家众们担忧……信奈大人的到来会不会又是崇德大人的怨灵作祟。”
  “哼,真是一群迷信的家伙,再说今年根本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足利幕府虽然灭亡了,这对御所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吧?”
  啊~~啊~~好想吃鸡翅膀喔……面对一边发牢骚,一边喝着味噌汤的信奈,半兵卫回以一笑。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信奈大人与义元大人引发的‘桶狭间之战’,或许就是打破这个国家所受诅咒的第一击。”
  此话一出,义元顿时眉开眼笑,发出喔呵呵呵呵的高亢笑声。
  “哎呀,半兵卫,你的意思是说多亏了咱家牺牲自我,才化解崇德大人的诅咒?”
  “不、不是的……这个国家之所以战乱不断,是因为从崇德大人的时代开始,人们的价值观就完全没有改变。特别是这个京都,自古以来就不愿意接纳新的文化和思想——‘在这四百年来,住在京都的居民们都受到崇德大人的诅咒……无尽的战乱也是因为诅咒的缘故,不是人类的力量能够改变的’——人们的心中都如此深信不疑。”
  原来如此——信奈点了点头。
  “依小的半兵卫之见,倘若不先改变人心,要平定这个战国乱世是不可能的事情。过去只要一有武家踏入京都,乱象就会加剧,谁也无法给天下带来太平之日,就是因为人心作祟的缘故。即便是武家的领袖,一旦进驻京都,往往会受到崇德大人下了诅咒的‘气氛’感染,可是信奈大人在这时候出现了。新崛起的织田家公主奇迹似地击败强大且历史悠久的今川家——搞不好信奈大人是个够将京都、将日本从崇德大人的诅咒中解救出来的英雄,人们之所以如此热烈欢迎信奈大人,也许是因为他们预见到革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呼~~讲得好累~~”难得发表长篇大论,半兵卫喘口气后喝了杯茶。
  信奈正经地听着半兵卫的发言,只见她皱紧眉头,似乎有什么事令她耿耿于怀。
  “原来如此。虽然我完全不相信‘诅咒’这种荒谬的东西,不过一旦大家都对诅咒深信不疑,那么诅咒就跟‘确实存在’一样了——木曾义仲、源义经、足利尊氏,加上最近的三好长庆,那些有意平定天下而上洛的武家全都壮志未酬,而且还使得战乱扩大的原因,这样子就能说得通了。因为只要人们还相信崇德大人的诅咒,武家说到底就只是‘扰乱京都的存在’罢了。”
  “是的。”
  猴子,你是怎么想的?信奈突然向良晴发问。
  “你不是未来人吗?有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京都的人心、将崇德大人四百年来的诅咒论一扫而空的妙计?”
  平成出生的我哪会有什么妙计啊!良晴心想。
  “没、没有……总归一句,眼下最重要的是义元的将军册封,我们只能祈祷十兵卫小妹能顺利说服前久了。”
  自己说的话真是没有建设性。
  “什么十兵卫小妹,你这个花痴。”
  信奈不满地鼓起脸颊。
  不久之后,完成任务的武将们陆续返回报捷。

  “我平定摄津了!攻下的城池暂时交由美浓三人众把守,三好一党经由海路逃亡到四国!短期之内应该没有胆子再回畿内!”
  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平定摄津,我真是厉害!柴田胜家得意洋洋。
  啊~~不晓得美丽的公主大人会怎么夸赞我……胜家的内心雀跃不已。
  “六,你为什么让三好家的家伙溜掉了?逃到四国一带的话不就很难追击了吗?应该趁他们还在畿内的时候一网打尽才对,今后的作战不是只要打胜仗就行了。拿去,这个破碗赏给你。”
  “公、公主大人——!?呜啊啊啊!?”
  然后是丹羽长秀。
  “伤痕累累的大和御所整修工作正如期进行,过去足利义辉将军所在的二条御所已经完全被烧毁,重建需要一段时间。”
  “这样啊。万千代,辛苦你了。”
  一步一步确实执行不起眼的任务,很符合长秀的风格。
  “荒废的大道只要几天内就能整修完毕。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古都,采用唐国样式、犹如棋盘般井然有序的街道,着实令人惊艳不已——有如此宽敞街道的话,军团或物资的往来也会方便许多了。”
  “从岐阜到京都的道路总有一天也得好好整修才行,另外还要废除一路上的关所。”
  “是的。”
  接下来是犬千代和五右卫门,不过五右卫门没有现身,而是躲在屋里的某处。
  “……窃贼统统抓起来了,多亏通晓盗贼门路的五右卫门。”
  “做得好,犬千代,赏你一块外郎糕。”
  “……嚼嚼、嚼嚼。”
  “口齿不清的忍者在哪里呀?快给我出来。”
  “——在下待在天花板里就好了,忍、忍。要啾道,所谓的仍者,是潜朴于暗啾,穿羞于暗啾的——”
  “你觉得好我觉得不好啦!还有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算了,下一位!”
  看上去一脸憔悴的浅井长政,气若游丝地向信奈报告:
  “关于那些被道三殿下骗财而上门讨债的老妇人们,我已经连本带利把欠债还清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由我来掏腰包……”
  “这样啊,蝮蛇到底是怎么从一介卖油商人晋身为战国大名的,这个谜团总算是解开一部分了,居然靠着花言巧语骗到那么多京都女商人的资金,那个糟老头年轻的时候到底是英俊到什么地步啊?”
  荷包大失血的长政脸色苍白地发出呻吟。
  “义姐大人,为、为什么我得替道三殿下收烂摊子?啊……从早到晚都被讨债的鬼女们纠缠不清,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这家伙消瘦了好多啊,简直像亲眼见识到地狱一样……良晴心想。
  “呵呵,利用自己天生的美貌将女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这一点而言,蝮蛇可以说是你的模范师父,做弟子的替师父收烂摊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不,在下猿夜叉丸现下已经有爱妻相伴,对于过去的生存之道也有深刻的反省,彻底挥别拈花惹草的人生,因此唯独这件事,还请义姐大人高抬贵手……”
  他刚才说爱妻,长政果然被勘十郎迷得神魂颠倒了,真是引人遐想——信奈红着脸在良晴耳边小声说道。
  哪会引人遐想啊?我只觉得屁股发痒、背脊发凉啊——良晴回答。
  只有当初建议把信澄包装成阿市公主的半兵卫,打从一开始就看穿浅井长政是女儿身的事实,她捂着小嘴偷偷憋笑,不过她不打算对众人揭露长政的秘密。
  “反正勘十郎也喜欢扮女装,事情圆满落幕不是很好吗?接下来,就剩下关键的十兵卫了……”
  没错。
  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让御所点头答应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
  一旦义元成了将军,就代表拥护义元的信奈是御所承认的“天下霸主”。只要利用将军的名号,就能毫无顾忌铲除反抗的大名,为信奈的天下布武的野心冠上大义名分。
  执行这项重大任务的人是新加入的明智光秀。
  在清一色是乡巴佬的织田家家臣团中,光秀是唯一在京都公家众和堺町商人之间人面都很广的“都会派”。
  可是当光秀回来之后,却一脸铁青地跪倒在信奈的面前,头上的金桔发饰随着她的身体不停颤抖。
  “关白近卫前久的怒气至今尚未消退,对于册封将军一事提出极为严苛的条件。”
  “你说那个黑牙男?真是有够烦人,猴子,都是你害的。”
  “为什么扯到我身上啊?”
  “还不是因为你跟那个黑牙男吵架的关系!”
  “火上加油的人是你吧。”
  不,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光秀说道。
  “拥有册封将军之权力的公家众,会阻碍想藉由拥护今川傀儡将军掌握实权的公主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二十五分。话说回来,光秀大人,册封将军的条件究竟是什么呢?”
  一向温厚的长秀不着痕迹地出面缓颊。
  于是光秀说出近卫提出的条件。
  “在这个月之内,向御所缴纳十二万贯文的献金——简直强人所难。”
  “这、这下不得了啦啊啊啊啊!等等,这很困难吗?哎呀,我开玩笑的……”
  胜家想用无聊的玩笑缓和一下现场的气氛,结果却得到反效果,被信奈狠狠瞪了一眼之后再次泛泪。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晓得问题在哪里……谁来说明一下……呜、呜呜呜呜……”
  “对方对我们狮子大开口了,胜家大人。”
  “原来如此。等一下,我的俸禄是每个月一百贯文,一年就是一千两百贯文,这么说来,只要我十年不拿俸禄的话,就能凑到这笔钱了吧!?太好了,问题解决了!”
  不对,十二万贯文相当于胜家大人的百年俸禄——光秀淡淡回答。
  以现代人的角度打比方的话,大概就是一流企业董事的百年薪资。
  “百……百年!?把、把织田家的仓库掏空也没有那么多钱!?对了,只要我们全体家臣无酬劳动十年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总而言之,我们可以采取十年分期付款……”
  “问题在于前久大人要求我们在这个月之内把钱奉上,否则就不会答应册封将军一事。”
  “这个月只剩下一周了!”、“这下可伤脑筋了。”、“……真是厚颜无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
  “要建立天下布武的事业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虽然当初我父亲也曾经向御所纳献四千贯文,让其他战国大名们大吃一惊,但是不管怎么说,要缴十二万贯文实在太离谱了。”
  “难怪俗话说‘达官贵人报仇不报恩’。”
  就在信奈和良晴面面相觎的时候——
  突然有一名使者带来令众人惊讶万分的消息。
  消息的来源是受到过去诈骗的女人们追杀,夹着尾巴地逃回美浓的道三。
  “在川中岛僵持不下的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闪电般握手言和了!双雄在得知织田军趁着两军相争的机会迅速上洛之后,似乎都认为现在不是斗争的时候……向来水火不容的两人一反常态达成共识!”
  未免太快了吧——信奈低声嘟哝。
  “我本来估计他们双方至少会僵持个三个月左右的。太奇怪了……从以前就一直有上洛野心的信玄也就罢了,那个视不断侵略信浓的信玄为眼中钉的上杉谦信为什么也……”
  计划都被打乱了——信奈说道。
  “眼前的形势只能打十三分,该怎么办呢,公主?”
  “即使有蝮蛇在替我们守着本国,兵力还是不够。最必须提防的就是在战场上如同信玄的手足般纵横无尽的赤备武田骑马军团了。”
  大大大大事不妙了~~要是信玄上洛的话,骑马军团必定会行经我们三河~~松平元康吓得花容失色,狸猫耳不停颤抖。
  “不能再继续放着本国不管了,反正扫荡三好一党的工作也告了一段落,京都就交给十兵卫镇守。”
  光秀大人虽然优秀,但是光靠她一个人恐怕太过勉强——长秀表示。
  光秀是织田家的新成员,而且原本是一介浪人,虽然手下有五十人的火枪队,但目前还没有称得上家臣的部下。
  “说得也是,那犬千代就先调到十兵卫麾下,猴子的军团也全部留在京都,其余全军立刻跟我返回岐阜。竹千代和长政也快回到自己的居城去吧。”
  “““遵命!!!”””
  当机立断。信奈不但做决定很快,采取行动也很快。
  要在信玄有更进一步的动静之前,将织田军撤离京都。
  所有的家臣迅速返回自己的阵营指挥调度。
  “那、那个信玄要上洛……?咱、咱家也要溜之大吉了!”
  看到方寸大乱的今川义元想要开溜,信奈一脚踩住了她的十二单裙摆大喝:“你是将军候补吧?给我乖乖留在清水寺!”
  “唉~~呀~~比起将军的职位,咱家更爱惜自己的生命~~!尽是些酒囊饭袋的织田军怎么可能是那个信玄的对手~~!就连尊贵高雅的咱家,也拿武田骑马军团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才会选择与信玄结盟,成天看信玄的脸色过日子~~!”
  我从以前就一直有一个疑问,义元到底凭什么被人称为东海道第一弓啊?一旁的良晴忍不住吐槽。
  因为义元大人与东国的两大英豪·武田、北条组成了“三国同盟”,连带提振了自家的声势……半兵卫回答。
  “原来如此,不过现在还不能断定我方会与武田军开战,假如我的游戏知识没错,武田信玄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现在立刻率领全军回国巩固防守的话,对方应该不会轻举妄动!”
  “啊,等一下。”
  信奈偷偷叫住良晴。
  “猴子,近卫提出的册封将军的条件,我还没有放弃喔,我要你到堺町去一趟。”
  “我?那京都的守备工作怎么办?”
  “我也会跟你一块去。”


 楼主| 发表于 2015-10-31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二  堺町,黄金的自由都市!

  这个名为堺町的城邑,正好位处摄津国、和泉国与河内国的交界处,所以被称为“界(边界之意)”。
  堺町的支配者并不是武家,而是被称为“会合众”(注5)的富商们。
  十年前首次来访畿内的传教士圣方济·沙勿略,就曾经留宿于堺町的富商日比屋的宅邸,后来造访堺町的某位传教士还在书信中写下一段“遍布着海水沟渠的堺町,是足以媲美威尼斯的自由贸易都市”的文字。
  在武家之间争斗不休的战国乱世中,堺町是一个珍贵的中立地带。
  令堺町得以保有和平与自治权的“力量”是什么呢?没错,就是经济实力——也就是钱的力量。
  靠着海上贸易繁荣起来的堺町,正是如同马可·波罗所述的“黄金都市”。
  世界已经迎来大航海时代。
  这个地方从事着日明贸易、琉球贸易,与暹罗、雅加达等国的东南亚贸易,以及对葡萄牙与西班牙的南蛮贸易等等,是畿内地区的一大贸易据点。
  除此之外,堺町的火枪锻冶集团也已经成功实现新兵器·种子岛的量产。考量到火枪传入日本的时日尚浅,这个国家的技师能力之高,就连外国的传教士们也觉得难以置信。
  总而言之,在堺町这个地方,汇集了全日本——不,全世界的财富!
  “正因如此,我打算在堺町赚进十二万贯文!一夕致富!”
  “所以才要偷偷潜入堺町吗?这样子太危险了吧,信奈?”
  “哎呀,我现在不叫信奈喔,我的名字是‘吉’,尾张外郎糕店家的独生女,而你则是我家的学徒猴子。”
  没错。
  带着家臣团从京都返回美浓的信奈,其实是影武者。
  近卫提出刁难人的要求,距离期限为止只剩下一周的时间。
  要是义元没能被册封为将军,这次的上洛行动就会失去意义。不只如此,还会白白招致全日本战国大名的反感。
  信奈还没有对册封将军一事死心。
  所以现在信奈才会穿着色彩鲜艳的振袖和服,变装成从尾张来堺町参观的民女‘吉’,手无寸铁走在堺町大街上。
  身边同行的人,只有被信奈以“就算你待在京都,打仗的时候也派不上用场”为由带来的相良良晴一人而已。
  就连五右卫门、半兵卫和犬千代,也都被信奈指示留守京都。
  这家伙也太不谨慎了吧——良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注5:在中世纪日本的都市中,负责督导地方自治工作的组织及成员。
  信奈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公主大名的面影,完全化身成为一介民女。望着她天真无邪跑来跑去的样子,良晴虽然心中暖洋洋的,想说(其实偶尔这样也不错),不过理性层面却又无法释怀。
  而且大街上熙来攘往人潮汹涌,如果不手牵着手的话,很容易就会走散。
  所以自从进入堺町之后,良晴就一直紧紧牵着一会儿这边看看、一会儿那边瞧瞧的信奈小手。
  (可恶,区区的信奈,手掌怎么会这么柔软又温暖……不是啦!再怎么说,她都是宣称要夺取天下的人物,跑到堺町来逛街真的没问题吗?要是身分曝光的话不就糟糕了。)
  瞄了冷汗直流的良晴一眼后,信奈突然在路边摊前停下脚步开心大叫:
  “猴子,你看!这个圆圆的点心是什么?十年前来这里的时候没看过这种东西。”
  “那是章鱼烧,这不是点心,应该算是大阪人的主食了,既然来到了关西,章鱼烧和大阪烧都是绝不能错过的美食喔。”
  “喔~~把章鱼烤来吃啊?章鱼有长得这么圆吗?不过,章鱼烧上面涂的黑色液体我就知道了,那是八丁味噌对吧!”
  “那是酱汁(sauce)啦!你到底有多喜欢味噌啊!”
  “醋(注6)?好像很酸。”
  “话说回来,这个时代已经有酱汁这种东西啦……堺町真不愧是国际都市。”
  “我想吃章鱼烧!”
  “好啦好啦,等我一下。”
  为什么非得由我请客不可——良晴碎碎念的同时,仍然买了两个六颗装的章鱼烧回来。
  良晴与信奈两人坐在路边的坐席上,一边喝茶,一边和乐融融地吃着热呼呼的章鱼烧。
  要是被胜家看到这幕光景,肯定会气得哭出来。
  “呼~~呼~~章鱼烧好烫,根本吃不下去。”
  “真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先吹凉再吃啊。”
  “为什么我要做那么麻烦的事情,一直猛吹气的话不是会害我头晕吗?你吹就好了。”
  “我是个吃惯章鱼烧的庶民,不用吹凉就能吃。”
  “笨蛋,我是叫你吹凉我的章鱼烧啦!”
  “咦……?为什么要我?”
  “你是我家的学徒吧?是我饲养的猴子吧?”
  微笑的信奈把身体凑近,以向上的视线注视良晴。
  不晓得是因为乔装成民女的关系,还是因为周遭没有家臣们在看的关系,信奈的态度比起往常亲昵许多。
  该怎么说……直率得可爱。
  晕眩……
  (不行不行,对方是信奈啊,我在小鹿乱撞什么啊?)
注6:醋的日文发音类似酱汁。
  像是在捉弄着紧张不已的良晴,信奈嘻嘻笑了笑,心情似乎越来越好了。
  “嗳~~快点替我吹凉。”
  “好、好啦……噗~~噗~~!”
  “哇!别把口水喷到我的章鱼烧上面!你在做什么呀!”
  “糟糕,不知为何看到信奈……更正,看到吉小姐让我觉得有点紧张……真不甘心。”
  “我们尾张的外郎糕店收入又不多,不能糟蹋食物,啊。”
  “呃,你还敢吃啊!?”
  “嚼嚼……嗯,还不错,又甜又辣的,味道真独特。”
  总觉得信奈和以往不太一样……良晴心想。
  不是因为头发没绑茶筅髻或腰间没披虎皮的缘故。
  该说她没那么盛气凌人了,还是该说她太过放松了?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柔和许多。
  (说不定眼前这个跟普通年轻女孩没有两样的信奈,才是卸下织田家公主大名的头衔后,信奈真实的模样啊。)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可恶,我居然会觉得信奈的真面目好可爱……真为自己感到丢脸。
  “嗯?怎么啦?”
  “没、没什么……可是吉小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你有什么在堺町赚钱的好方法吗?”
  “十年前,父亲大人曾经带我来过这里一次,不过如今镇上的样子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了,干脆到赌场掷骰子碰碰运气怎么样?”
  “你也太没计划了,赌场里的人都是老千,我们怎么可能赢得到钱……就算真的好运赢了一大把,也只会被人家丢进海里喂鱼而已。”
  “那赌花牌怎么样!”
  “还不是一样吗?还有为什么身为公主的你会对赌博这么了解……”
  “啊,猴子!你看你看,那是什么?”
  朝着兴高采烈的信奈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头庞然大物占据行人往来的街道中央以缓慢的步伐前进,是良晴以前曾经看过的那种动物。
  “叭呜!”
  “那不是大象吗!体型这么小的应该是印度象吧……?”
  “大象?”
  “你看,那头动物的背上不是坐着一位围着围巾的南蛮商人吗?多半是用南蛮船运来的。”
  “喔~~是南蛮的动物啊,为什么它的小鸡鸡会那么长呢?”
  噗!
  听到这句话的良晴顿时把刚喝进嘴里的茶全喷到信奈的脸上。
  “那那那那那那是鼻子啦!才不是什么小鸡……咧!”
  “你在做什么呀!脏死了!我讲的是动物,你在兴奋什么呀?你是变态吗?”
  “妙妙妙妙妙龄女子不应该随便把那种字眼说出口吧!更何况,哪有动物的重要部位是长在脸上的!啊,喂,别用我的袖子擦脸啦!”
  “可是——动物的鼻子怎么可能那么长,如果那是鼻子的话,又为什么要长得那么长呢?无缘无故?它高兴?还是纯粹觉得那样子比较威风?”
  我是现实主义者喔,鼻子长得那么长根本没有意义,不过如果是小鸡鸡长得长的话,就各方面来说都很方便不是吗?例如想上厕所的时候……信奈一脸得意地解释。
  “野生动物怎么会需要用到厕所啊!那条长鼻子的作用是摘取远处的食物送进嘴里啦,另外还可以用来汲水洗澡等等,用处很多。”
  “喔~~原来如此,不愧是猴子国的王子,对于异国的动物非常清楚。”
  我该高兴自己终于升格成王子了吗?还是说我从猴子进化成人类的日子越来越遥远了?良晴心想。
  “啊,那边的动物又是什么?”
  “那是骆驼,生活在沙漠里的动物。”
  “背上还长了瘤,真可怜,是生病了吗……”
  “不是啦,在沙漠里栖息的骆驼会把营养储存在背上的驼峰里,亚洲大陆的大沙漠比起鸟取沙丘还要大上数百倍,不过骆驼可以不吃不喝在那样的大沙漠里行走好几天。”
  “喔~~你真的懂很多动物的事,稍微有点佩服你了。”
  “这不算什么,在我那个时代,世界上的动物都可以在动物园里看到。”
  “因为是动物,所以对动物界特别熟悉对吧?”
  (臭丫头,给我走着瞧——话说回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单独陪信奈一起逛街……)
  一想到这里,良晴不自觉地脸红了起来。
  毕竟从桶狭间到夺取美浓,一直到上洛为止,彼此都忙得不可开交。
  假如天下太平之世真的实现的话,两人像这样子悠闲独处的时间会增加吗……
  因为身分相差太悬殊的缘故,结婚绝对不会被允许,不过……
  啊,可恶,即使如此——
  唯独这一点是必须承认的。
  信奈……果然很可爱……!
  反、反正现在的她只是外郎糕店的吉小姐……!
  就、就、就算搂一下她的肩膀也……!
  “嗯?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呃!?那个……海、海、海苔沾在脸颊上了。”
  “真的?在哪里?这里吗?”
  “不对,不是左脸颊,是右脸颊。”
  “我自己看不到,猴子,帮我拿掉。”
  “我?”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好、好啦……”
  良晴将颤抖的手指伸向信奈的脸颊。
  轻触。
  ……吹弹可破的肌肤,既柔软又光滑。
  “猴子,海苔拿掉了吗?”
  “啊、嗯……”
  “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一个女孩子脸上沾着海苔也太不像样了,替我仔细检查一遍。”
  “知、知道了……”
  良晴的心中突然有股冲动,想要“吉小姐啊啊啊!”这样大喊,然后抱起信奈躲进四下无人的茶屋内。
  (反正胜家和长秀都不在……这么做也不会有人怪罪我……不,信奈本人大概会生气,但是只要随便编个,这是为了避开刺客的耳目。之类的理由……)
  糟糕!
  (别闹了,我到底在想什么啊!对方是信奈啊!一、一定是太久不近女色的关系!这附近有没有能让我看得上眼的美少女呢……)
  有了!
  只见一位眉清目秀、摇曳着一束乌黑长发、腰配长刀的美少女剑士,正朝着自己直奔过来。
  “喔,难不成是对我一见钟情的少女……?”
  “你们在做什么?信奈大人、相良前辈。不经告知偷溜出游会让我们很困扰的!”
  来的人是明智光秀。
  看到金桔发饰的时候就该察觉到的……良晴有些失落地垂下了肩膀,不过这位敬称自己为“前辈”的可爱后辈,确实是个清纯可人又英姿飒爽的美少女武士。
  “啊~~十兵卫!我们是为了赚进十二万贯文的资金才混进堺町的,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大捞一笔啊?”
  “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也参加好了。”
  “顺带一提,这个脸上沾着海苔的任性公主,现在的身分是设定为尾张外郎糕店的独生女,而我则是学徒猴子。”
  “我知道了,那我就扮演担任护卫的剑豪·十兵卫好了。”
  等一下,十兵卫,我不是要你留守京都吗?信奈一脸没趣地嘟起嘴唇。
  “难得可以和猴子两人独处……”
  “嗯?您刚才说什么?信奈大人……”
  “咦……没没没、没什么啦!金桔,既然你都说到这种程度了,那就让你也出一些力吧!”
  有何差遣尽管吩咐——光秀端坐在路边摊前面正经点了点头。
  “十兵卫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我想在堺町这个黄金之都里,一定会有一夕致富的机会。”
  “启禀吉小姐,在堺町这里确实有简单赚钱的方法。”
  “什么方法?”
  “只要动用我那些驻守在京都的手下就足够了。首先率众包围界盯,然后放火烧之,虽然堺町里有负责警备的佣兵,但是一看到镇上起火,应该也会吓得鸟兽散。接着只要攻占烧毁的堺町,将堺町纳入支配,堺町的财富就全归吉小姐所有了。”
  想不到十兵卫看起来忠厚老实,作风倒是意外的辛辣……良晴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行,十兵卫你说什么傻话,把堺町烧毁就没有意义了吧?”
  “但是距离册封将军的期限已经所剩不多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仔细感受一下这座城邑的气氛,堺町是与全世界的港口相连的黄金之都!和久经战乱而乌烟瘴气的京都有着天壤之别。”
  信奈展开双臂环视四周的环境。
  不是只有南蛮人而已,来往于大街上、身穿奇装异服的行人来自各式各样的国家。不,几乎可以说已经打破了国籍的界线。
  而且所有人都享受得到南蛮贸易带来的庞大利益,位处中立地带的堺町向来与战火无缘,里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虽然也有肩扛种子岛火枪的佣兵出没,但是受到商家雇用的他们,似乎也认为“不会有势力来攻打这里”,神情显得相当轻松。
  这就是在德川幕府的锁国政策下导致日本从世界上孤立,进而从历史上消失的——自由国际贸易都市应有的模样。
  “乌烟瘴气的京都?是、是这样吗……?”
  重视传统的光秀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你还不明白吗?睁大眼睛看清楚,街上的人们都穿着南蛮风的服饰,歌颂当前的生活,港口里也停满南蛮船和琉球船,要是让这座城邑陷入火海的话,远渡重洋而来的大象和骆驼也会很困扰,而且南蛮商人们也会因为我烧了黄金之都,从此把我这个人写得十恶不赦。这样一来,当我要迈向世界的时候不是很不利吗?更何况这个堺町对我来说,是个有着重要回忆的场所!”
  “回忆,是吗?”
  “——没错。这里是我和初恋对象一起漫步过的回忆之都……”
  咳咳咳咳咳咳!
  良晴被吃进嘴里的章鱼烧噎到,一阵猛咳。
  “吉小姐,相良前辈好像非常吃惊的样子。”
  “呵呵呵,猴子,你怎么啦?那么慌张做什么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信奈的……初恋……?
  这家伙的初恋对象不是我吗?
  不、不对,我才不在乎信奈喜欢什么人——不过,原来如此啊,难怪她今天的心情这么好、这么可爱……害我像个笨蛋一样心头小鹿乱撞!
  可恶——为什么我会觉得大受打击啊——?
  无视于抱头苦恼的良晴,光秀和信奈在一旁说起悄悄话。
  “您和初恋对象的回忆?”
  “正确来说,是十年前我跟父亲大人还有那个人一起参观堺町的回忆,你不要告诉猴子喔。”
  “十年前?那个时候信奈大人应该只有六、七岁吧?”
  “是啊,与其说是初恋对象,不如说是仰慕的大哥哥比较贴切,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这样啊……这件事情是不是让惊慌失措的前辈知道比较好呢?”
  “别管他,猴子最近稍微立了功劳,就开始得意忘形起来了,上次还破坏了我的婚事~~♪正好藉这个机会捉弄捉弄他,呵呵呵。”
  “是,既然您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来捉弄一下前辈好了。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对‘整人七十二法’颇有研究,捉弄人是我的拿手好戏。”
  “喔……你还真是无所不能,十兵卫。那好!最近的猴子太嚣张了,你就尽情捉弄他吧。”
  “遵命。”
  光秀的嘴角泛起邪恶的微笑,但是心情很好的信奈没有察觉。
  “怎么了?你们两个在那边窃窃私语什么啊?我、我、我只是被章鱼烧噎到,所以才咳了几声罢了!”
  “呵呵,没什么,我先去洗个手。”
  信奈笑眯眯地离开座位。
  下一秒钟,光秀的脸上浮现出黑色的奸笑,迅速坐到良晴身旁。
  良晴也没有注意到光秀的变化。
  他还以为光秀会笑着说“终于能两人独处了呢,前辈!”这种话,并且搂住自己的手臂……沉浸在色色的妄想之中。
  啊……十兵卫的嘴唇逐渐贴近自己的耳朵了!
  “怎怎怎怎么了?十兵卫。难不成你想来安慰总是被信奈欺凌的我?(噗咚噗咚噗咚)”
  “……闭嘴,猿人。”
  冷冷的一句话。
  ……
  是我听错了吧?
  那个诚恳直率又纯朴的十兵卫……怎么会说出那种阴险的台词……不可能。
  “信奈大人下令要我好好恶整一下你这只猿人,因此从今天起,我决定不再称呼你为相良前辈,而是改用猿人称呼,附带一提,虽然你只是只猿人,不过终究是我的前辈,所以在语气上我还是会礼貌一点。”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等等,十兵卫?你用不着那么忠实听从那家伙的愚蠢命令……”
  “你很啰唆喔,猿人,请不要随便碰我。”
  啪。
  良晴伸手想握住光秀的手,但是却被她用力甩开。
  “我身上流着土岐源氏的高贵血统,说得极端一点,就算我继承道三大人之位,当上美浓的国主也不奇怪。我能在京都和堺町树立人脉,也是拜高贵的土岐源氏血统所赐。像你这种胡扯什么来自未来的骗子猿人,请不要嘻皮笑脸跟我装熟。”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十……十兵卫的形象——形象啊啊啊啊啊……!?
  女孩子……女孩子原来是这么恐怖的生物吗?
  “等等,难不成……难不成十兵卫是个表里不一的双面人?”
  “不——我面对长辈或上司时一向很有礼貌,只不过对猿人不需要以礼相待,更何况你是个碍事者。”



  “碍、碍事者?”
  “还不明白吗?”
  光秀用手指狠狠弹了良晴的额头。
  “好痛!你做什么!”
  “猿人,要不是半途杀出你这个程咬金,现在随侍在信奈大人身边的人就是我十兵卫光秀了,自从在正德寺初遇信奈大人之后,我就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人生奉献给那位大人!正因如此,我才会代替当时无法离开尾张的信奈大人,周游京都、越前、堺町等地,好增广自己的见闻,谁晓得在这段期间里,你这只狡猾的猿人居然居然居然——”
  “痛痛痛痛!我也为了信奈做出不少贡献啊!你为什么要那么敌视我?”
  “我一进织田家就察觉到了,信奈大人唯独对你特别偏心!而且我还听说,当初替今川义元求情的人就是你!”
  “是、是我没错。那又如何?”
  “今川义元在桶狭间败给了信奈大人,就该让她退出历史的舞台,直接砍下她的脑袋!就是因为把那种只会白吃白喝的米虫留在织田家,事情才会变得这么麻烦!老实说吧,继承源氏血脉的将军候补人选多得是!就算是由我十兵卫来当也没问题!”
  “不,问题可大了,就各方面来说……”
  “我原本是打算拥护足利义辉公的妹妹,义昭大人担任将军的!虽然那位大人是个和义元差不多的任性公主,不过她年纪尚小,当成任人操纵的傀儡再合适也不过了。”
  “……你的思考模式意外阴险喔,十兵卫……”
  “说什么无聊的蠢话。为了实现信奈大人的梦想,以及天下布武的崇高目标,一点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等到取得天下之后,在日本各地兴建豪华的寺院供奉那些牺牲者就行了。”
  “呃,要说你耿直也确实是很耿直……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
  “我光秀早已做好觉悟了,估计会牺牲三千万人左右。”
  “那已经不叫‘一点’了!”
  “你很啰唆,猿人。要不是因为你饶了义元的性命,打乱我的计划,我也不需要大费周章把吵着‘人家要留在京都当将军~~’的义昭大人押上船……更糟糕的是,现在还面临等不到将军册封的窘境!”
  的确,因为义元没死的缘故,似乎使得历史产生重大的变化……良晴寻思。如果今川义元和足利义昭在京都狭路相逢,双方一定会为了将军之位引发争执,再加上义昭的个性也和义元一样任性的话……说不定又要重演令京都陷入火海的“应仁之乱”了。
  一想到这里,良晴越来越觉得自己站不住脚了。
  “而且你还得罪了关白近卫前久大人,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要怪就怪那个仗着自己出身名门就瞧不起人的家伙,又不是我的错!”
  “哼,瞧不起人固然不可取,不过对象是猴子的话又另当别论了~~”
  光秀把脸别过一边。
  高贵、端庄、优雅。
  眼前的美少女仿佛就像是这些词汇的化身……光秀的侧脸美得让人不由得产生这种想法。
  就连丝毫不注重身分地位的现代人良晴,也忍不住想要当场跪伏在地高喊“大、大小姐~~”这种话。
  这一点令良晴更加忿忿难平。
  再加上她那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宽额头。
  那么宽的额头,分明是在诱惑我对她使出头槌!
  喝——!良晴朝着光秀的宽额头发动攻击,但是却被轻易躲开了。
  “啊,对了对了。要是你敢把我叫你猿人的事情告诉信奈大人的话,我就会声称你把我压倒在地,还伸出狼爪对我袭胸。”
  “哇!你好阴险,这番发言也太阴险了!”
  “此乃我十兵卫习得的‘整人七十二法’之第十七法——‘诬陷色狼整人法’。”
  “那已经不叫整人了,而是会毁掉无辜男性一生的恶魔招式啊!”
  “如果毁了你的人生,我会稍微哭一下,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你以为建寺院就能了事吗!?”
  “什么?何必专程给猿人建寺院呢?随便立一块木牌就够了。”
  “呜……打击好大……亲眼看到人前人后相差那么多的女孩子,真的会让人深受打击……”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一直自认为自己很受女性欢迎,因为太过得意忘形了,所以才会遭到天谴吗——良晴不禁泪从中来。
  就某方面来说,那个表里如一、不拐弯抹角的信奈,莫非是十分难得的好女孩?
  “嗯?你们在做什么?吵架了?”
  一身民女打扮,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的信奈,手上拿着烤鱿鱼回来了。
  “这东西也很好吃喔。嚼嚼……那个,如果不介意被我咬过的话,猴子要不要也吃一口看看?”
  “……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啜泣啜泣啜泣。”
  “哇啊啊啊啊啊!”
  “怎、怎么了?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哭啊?”
  “就是啊,我哭就算了,十兵卫你为什么要哭?”
  “哇啊啊啊啊啊!吉小姐~~~!刚才相良前辈趁着吉小姐不在的时候,强行把我推倒在地,着魔似地狂揉我的胸部!”
  “哇——!?我什么都还没告状,你就先含血喷人!”
  轰隆——!!
  信奈脑袋上的火山爆发了……至少看在良睛的眼里是这样。
  活该……这就是‘整人七十二法’中的第三十五法,‘假装遵守约定结果临时反悔之法’——站在信奈背后的光秀露出了奸笑。
  “猴猴猴猴子……!难道你真的是一只猴子吗?什、什么啊!这算什么!为什么要背着我去揉十兵卫的胸部!?气死我了——!”
  信奈大发雷霆。
  如果她不是乔装成民女,恐怕早就拔刀砍下良晴的脑袋了。
  可惜的是,现在的信奈没带武器。
  于是她先一脚把良晴踹飞,然后再对着良晴的脑袋一阵猛踩。
  “真不敢相信,居然对仰慕你这个前辈的十兵卫做出那种下流的事情!你这色魔!变态!花心大萝卜!”
  “冤、冤枉,我只是……啧!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而且考量到我平时的言行举止,十兵卫的说词显得又很有说服力!可恶啊,早知道平时应该多博取一点信任度的!”
  “既然如此,十兵卫,这串烤乌贼就赏给你吧。”
  “遵命!……和信奈大人间接接吻……(奸笑)”
  “接下来——要怎么处置这只色猴子呢?”
  “相良前辈是女性的公敌!二话不说直接斩了吧!”
  “慢着!信奈,十兵卫在说谎!那家伙在你面前跟在我面前完全是判若两人!我根本没有揉十兵卫的胸部!真的要赌上性命袭胸的话,我至少会挑像胜家那种等级的巨乳下手!”
  “你说什么——!”
  脑袋又被狠狠踩了好几下。
  “啊!不小心说溜嘴了!不过我说的是实话,你要相信我!”
  “不能相信他……居然撒那种谎……相良前辈实在太坏了,哇啊啊啊啊啊~~”
  “唔……我也不是怀疑十兵卫啦,只不过猴子那句‘要赌命的话宁愿选择六那对牛一样巨乳’的血泪告自,也确实有股莫名的说服力……”
  信奈陷入沉思。
  “信奈,你听我说。这是一起色狼冤案!在我那个世界的上班族大叔们,不晓得有多少人被辣妹或粉领族诬陷成色狼,一辈子就这么毁了……总归一句,这件事情根本没有证据!你是那种没有证据就将人定罪的不讲理之人吗?”
  “呜啊啊啊啊~~不但遭受那么大的屈辱,而且还被抹黑成骗子~~十兵卫已经无法再仕宦织田家了~~无法再和相良前辈共处同一个职场了~~”
  信奈持续沉思。
  “……也对,既然没有真凭实据,不管再怎么争论也无从得知真相……更何况我身为一名主君,如果光凭‘猴子该死!’的个人感情就站在十兵卫那一边,未免有欠公允。”
  结论好像出来了。
  “让你们一对一单挑,用胜败来决定谁对谁错也是可以。不过这样一来,猴子不但必败无疑,而且还会丢掉小命。我看这样吧,为求公平,这次就以任务来决胜负好了。”
  ““以任务来决胜负?””
  啊~~真是了。信奈的初恋情人搞不好就在这座城镇里,十兵卫又露出黑心的真面目,如今信奈又认定我是个对后辈性骚扰的变态。
  其实我一点也不受女性欢迎吗……?真想逃回现代。
  良晴泪流满面。
  就在此时,一名商人打扮、人高马大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唔——那张迷人的笑脸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该不会是织田信秀殿下的千金吧?”
  男子的外表看起来正值壮年。
  虽然头发有些斑白,但是体格十分精壮,看不出一点衰老的模样。
  那张有如岩石一般的粗犷大脸,令人不自觉联想到“顽固”两个字。
  脸上戴着南蛮进口的单边眼镜。
  身材高大,肩膀又宽,算不上肥胖却十分厚实。
  (比起日本人,更像是德国的将军。)
  良晴心中如此思考。
  “你说对了,大叔你又是哪位?”
  被信奈注视着的商人咧嘴一笑。
  “公主大人不记得我很正常,十年前信秀殿下造访堺町的时候,我还只是个三十出头的的年轻小伙子,我是堺町会合众的一员,名叫今井宗久。”
  “今井宗久?啊,就是贩卖种子岛火枪给我的纳屋老板!”
  “喔,我想起来了!他是‘织田信长公的野望’中的隐藏角色!每当季节变换时就会前来晋见大名兜售茶器的大叔!”
  “等等,为什么是你想起来呀,猴子?”
  今井宗久发出了豪爽的笑声。
  “哇哈哈哈!这位小兄弟还真有趣。”
  “哇!这位大叔的笑声真洪亮。”
  “不错,我除了是个商人,同时也是茶道中人,但是我研究茶道主要也是为了谈买卖。”
  今井宗久先生,我们曾经在茶会上见过几次面——光秀客气地低头行礼。
  光秀好像有参加过几次堺町会合众出席的茶会。
  “话说回来,公主大人一直待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不太安全,在堺町逗留的期间,要不要到我家落脚呢?”
  反正十兵卫也来了,那好吧……信奈点头同意。
  “我们这次是来办一件重要任务的,宗久,你愿意协助我们吗?”
  “喔~~这话既然是出自拥立今川殿下的公主大人之口,想必是一件大事吧。”
  “是啊,我们必须在这个月内赚进十二万贯文才行。”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喔。”
  “不过,我现在的身分只是一个来参观堺町的尾张外郎糕店独生女,吉,这项任务要交由猴子和十兵卫两人去竞争,输掉的一方将会被贬到岐阜城的厨房当伙夫!”
  什……什么——?良晴和十兵卫面面相觑。
  “你们究竟谁对谁错,就交由这场对决的结果决定,这就是最公平公正的神权审判法,呵呵呵呵呵。”
  ※
  决定留宿今井宗久家中的信奈一行人,一到访便借了客房。
  “欢迎公主大人大驾光临。”
  “这样啊,松永弹正已经向我投降,退回大和去了,至于三好一党则是逃亡到四国。宗久,你要不要归顺于我呢?”
  “那是当然,毕竟从家父那一代起,织田家就是今井家火枪的老主顾了。”
  “嘴巴上这么说,其实你还是会把火枪卖给织田家以外的势力吧?宗久,你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大叔。”
  “所谓的经商就是这么一回事。只要商品能卖个好价钱,我是不会挑客户的。”
  信奈哼了一声,露出无畏的笑容,一边眺望庭院里的景色,一边把宗久沏的茶一饮而尽。
  “粗茶一壶,味道还可以吗?”
  “嗯。”
  “另外也请尝尝这个,纳屋的特产章鱼烧。”
  所谓的纳屋,是今井宗久经营的店铺商号。
  现在成了浪速特产的章鱼烧,就是我纳屋的独家商品喔——宗久说道。
  “真的很好吃。猴子、十兵卫,你们也尝尝看。”
  然而听到输家要被贬到厨房当伙夫的良晴和光秀,根本没有那个心情。
  “信奈大人,将输家贬为伙夫之事还请三思……胜负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就算是对我十兵卫袭胸的变态,遭受如此难堪的惩罚,猿人——不对,相良前辈也太可怜了。”
  “喂~~信奈,这个宽额头女骗子的下场如何我是不在乎,不过如果你老是在人事方面乱来的话,迟早会遭到下属谋反喔。”
  “不用再说了。织田家奉行实力主义,虽然不问出身高低,相对的,要出人头地就得凭实力竞争,两位都好好加油吧。”
  喜欢把家臣逼到无路可退,是信奈的坏毛病。
  良晴一方面烦恼着(信奈的初恋情人就在这个堺町……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啊?可恶~~)这种事,另一方面又被迫与光秀竞争,脸上流露出焦虑的神情。
  至于光秀——
  (想不到我堂堂的十兵卫光秀,竟然必须与一只低等的猿人竞争,不过只要赢得这场对决,猿人就会被贬职,到时候我就能独占信奈大人的宠爱了!)
  她细长的眼眸里早已燃起熊熊的烈火。
  即使处在如此不和谐的气氛当中,今井宗久依旧泰然自若。
  “对了对了,今天还有客人要来访,需要我为您引见一下吗?”
  “是谁要来?”
  “天王寺屋的津田宗及,是和我今井宗久不相上下的富商。”
  “连名字都很像,大叔。”
  “没错,他是我的商场劲敌。”

  天王寺屋的当家,津田宗及。
  和粗犷豪迈的今井宗久形成强烈对比,是个白净面皮的纤瘦男子。
  “在下就是津田宗及,与明智大人算是老交情了。”
  “这样啊。”
  信奈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位举止高雅的津田宗及。
  良晴也心想:(这人完全不像是个商人啊……)
  只有和津田宗和相识已久的光秀高兴向他道了一声“好久不见”,并且滔滔不绝将现在急需十二万贯文的状况,以及自己正在与良晴竞争,落败者会被贬为伙夫的事情全盘托出。
  喂喂喂,全部说出来没问题吗……良晴不禁冷汗直流。
  “原来如此……大致的情况在下都了解了。”
  “津田先生,你有没有什么妙计呢?”
  “堺町是由三十六名会合众所治理的城邑,只要每人献出三千三百三十四贯文的资金,就能凑到十二万贯文了。”
  此时信奈开口:
  “你们这些堺町的商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掏出这么大笔钱给我吧?”
  “是的,所以要请你们卖给我们价值十二万贯文的东西。”
  “原来如此,可是我们要卖什么?”
  “新的特产。”
  “你所谓的特产是指茶器吗?我没有收藏那么高价的茶器喔。”
  “不,是料理,只要你们能开发出足以和纳屋的‘章鱼烧’匹敌的特产料理,我们会合众就愿意出资买下。有别于纳屋的‘章鱼烧’,其他商家也能贩卖的特产料理——这就是我们这些眼睁睁看着纳屋章鱼烧独占市场的会合众成员,最想得到的商品。”
  三天之后,有个由会合众举办的集会,届时两位只要将各自开发的料理拿出来兜售就行了——津田宗及淡淡说明。
  “前提是……这件事还需取得纳屋老板的同意。毕竟说到堺町的特产料理,长期以来都是由纳屋章鱼烧一枝独秀的状态,纳屋从中获得巨额的利润。”
  “我无所谓。特产料理就是要在自由竞争下脱颖而出,才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今井宗久爽快应允。
  “虽然是个好主意……十兵卫和猴子对料理拿手吗……”
  “还有一点,一个地方的特产不需要两种,经过会合众三十六人的投票表决后,我们只会出资购买票数过半的那一方。”
  “真严苛。”
  “这样一来,织田家的两位也能藉此分出胜负。”津田宗及用冷冷的表情解释。
  “另外,要是双方开发的特产都不值得我们购买,我们也有权力投下废票。假如两边的票数都没有过半,这门交易也不用再谈了——附上这个条件的话,就不必担心花冤枉钱去投资一个卖不出去的商品,一向精打细算的会合众成员们也比较能够接受。”
  赚不了钱的东西商人是不会出钱买的——今井宗久点头附和。
  尽管这个条件对信奈等人来说有点苛刻,但是现在也只能接受津田宗及的提案了。
  “我知道了。十兵卫!猴子!你们都听到了吧?现在赶紧开始构思新的特产料理吧!”
  “遵命。猿人……更正,相良前辈,我是不会输给你的,我十兵卫过去浪迹各地,对于料理也颇有心得。”
  “等一下!我对料理根本一窍不通!比别的东西行不行!”
  “不行,猴子,我已经决定了。”
  “不会吧啊啊啊啊啊啊!?”
  “明智大人,我们有好久没见面了,今天请务必到舍下叙旧。”津田宗及在离去时,邀请光秀前去作客。
  “可是如果没有我在一旁监视的话,猿人说不定会对信奈大人做出不轨的举动……”光秀犹豫了一会,但是又不好拒绝宗及的好意,最后留下一句“我晚上会回来”之后,便跟着津田宗及一起离开了。

  光秀与津田宗及踏出宗久的家门,信奈与良晴又开始大眼瞪小眼。
  今井宗久依然老神在在地吃着章鱼烧。
  “呵呵,你要怎么办呢?猴子~~十兵卫是个什么事情都能做好的才女,照这样下去,你就要一败涂地左迁厨房啰。”
  “比武的话也就算了,居然要我们比料理,这分明对身为女孩子的十兵卫有利,你就那么想把我赶到厨房去吗!”
  “哼——自从来到堺町之后,你就变得闷闷不乐,十兵卫也丢下守备京都的工作,样子有些反常,我只是在激励你们罢了。更何况,你这个人没有被逼到绝境的话就不会全力以赴,你也差不多该习惯我的个性了。”
  “逼我一个人就算了,用这种方式逼迫十兵卫那种一板一眼的人,可能会产生反效果的喔……要是她被逼急了,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
  “会吗?”
  “再、再说了,我会闷闷不乐还不都是你害的。”
  “关我什么事啊?”
  “不,那个,就是……”
  糟糕。
  信奈的初恋对象搞不好就在这个堺町……如果他突然出现在信奈面前的话怎么办……信奈之所以不愿意和长政结婚,其实是因为那个男人的缘故,而不是对我有意思的话……一想到这些事情,良晴的胸口就难受到好像快要爆炸了。
  可是良晴不肯承认这么丢脸的事实,更不想让信奈本人知道。要是让她知道的话,肯定会被取笑到无地自容。
  “没、没什么啦……”
  看着良晴欲言又止的样子,信奈越来越得意了。
  “是吗?也罢,那些都不重要。啊~~啊~~不晓得会不会偶然遇见我的初恋情人呢~~”
  “呿——那个初恋情人到底是谁!说起来那家伙是人类吗?该不会是鹤妖或狒狒妖吧?”
  “当然是人类了,没礼貌!而且人家长得英俊潇洒,跟你比起来根本是天壤之别。”
  “就是我那个世界里俗称的小白脸吗……啧,想不到连你信奈也只会看男人的外貌!不过就是一张脸皮……真令人生气!”
  “等一下,你真的很失礼,空有外貌的男人怎么可能令我着迷!那个人除了长得英俊之外,更迷人的是他的内在、内在喔,怀抱崇高的理想……为了使命牺牲生命也在所不辞的勇气……人们在他眼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总是以满满的慈爱平等对待所有人……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男性呀!”
  信奈似乎是想让良晴再吃醋一阵子。
  虽然已经是十年前的儿时回忆了,但是信奈刻意不告诉良晴。
  “哼。只要外表长得帅,内在自然也会跟着加分啰。啊~~啊~~我看我还是趁早回京都去,找半兵卫小妹泡茶聊天好了——”
  “唔,什么半兵卫小妹啊。”
  “半兵卫小妹和某人不一样,不会动不动就痛骂我一顿,对任何人都很温柔。”
  “什、什么跟什么!说到这个,为什么你没有把宁宁带来京都?你一定是打算进京之后尽情拈花惹草对不对!”
  “什么?我之所以没带宁宁过来,当然是因为怕她被卷入危险的战事中啊!谁晓得我们会这么顺利进京啊。”
  “是吗?也就是说,你不信任本小姐的大战略啰?原来你打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们会上洛失败呀……哼~~”
  “我哪有那么说啊!”
  “哼!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听好了,要是你这次输给十兵卫的话,我真的会把你这只‘袭胸魔猴子’贬到厨房去喔!”
  “贬得了就试试看啊!等我赢了就走着瞧吧!”
  在屋内的一角悠闲地喝着茶的宗久,小声说了一句:
  “常言道夫妻越吵感情越好,两位的感情真的不是普通要好啊。”
  呼~~呼~~
  良晴和信奈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
  ““我们才不是夫妻!””
  ※
  这个时候。
  在津田宗及的家中,宗及向光秀提出了一个请求。
  “在下这里有一个由某位人士指派的秘密差事,希望委托您来处理。等到事成之后,在下会设法收买会合众,让您在与相良大人的特产对决之中胜出。”
  “呵呵呵,出门在外果然还是要靠朋友,包在我身上!”
  心想绝对不能输给猿人的光秀,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了。
  光秀虽然聪明,不过一旦接获主公的命令,眼里就看不见其他的事情,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津田宗及提出的请求有可疑之处。
  “请放心,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差事。但是由在下直接出面的话,事情会变得有点复杂,因此这件差事希望能以您个人的名义执行。”
  “明白了,明天我就会把这个差事办妥。”


 楼主| 发表于 2015-10-31 18: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三  南蛮寺的邂逅

  翌日。
  “五右卫门她们都在京都留守,十兵卫又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双面人,而且现在还成了我的竞争对手……老实说,独自一人走在战国时代的街道上有点不安。”
  早知道就把宁宁带来了——一身学徒打扮的良晴在堺町里随兴游走。
  在今井家中和信奈大眼瞪小眼,动不动就会引发口角,看到信奈用恋爱中少女的表情提起“初恋对象”的事情,又会觉得心情十分郁闷,为了泄忿溜进信奈房间展开夜袭,结果却被睡在信奈旁边的十兵卫用种子岛火枪抵住脑袋。
  还是在堺町的街上一边散步,一边拟定作战计划好了。
  (和十兵卫进行特产对决吗……这就是所谓的“究极的美食VS.至高的美食”吧,话虽如此,我连自己做饭的经验都没有……)
  豁出去了,看看能不能在堺町找到新特产的灵感。
  虽然良晴下定决心之后便冲出今井家,但是毕竟战国时代既没有网路也没有智慧型手机,光凭良晴一个人根本弄不清楚东西南北。
  漫无目的散步时,良晴无意中走到一间外观与战国日本建筑截然不同的石造教会前面。
  教会的顶端伫立着大大的十字架。
  “这就是……所谓的南蛮寺啊。”
  出于好奇心使然,良晴轻轻推开门扉,从门缝中窥视内部的样子。
  “喔,这是!”
  货真价实的教会。
  有祭坛、有十字架,有基督像和圣母玛利亚像。
  只见十余名信徒和参观者坐在充满西洋风格的长椅上,专心倾听站在祭坛上的修女讲道。
  那名正在朗诵圣经的年轻修女,虽然讲的是字正腔圆的日语,身上穿的却是良晴经常在RPG游戏中看到的典型修女服,而且——
  “是洋人修女啊!”
  亮丽的金色秀发,雪白的肌肤,加上水蓝色的瞳孔。
  清脆柔和的声音,以及仍然残留着一丝少女稚气的美丽脸蛋。
  更令良晴大感惊艳的是,如此一名楚楚可怜的纤柔少女却拥有一对超出人类智慧极限的爆乳!良晴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日、日本的女孩子绝对不可能具备的黄金比例!可爱迷人的童颜,搭配上爆炸性的胸围!简……简直是用多边形建模的3D游戏角色!)
  这么美丽的女孩子……肯定是妖精!
  妖精确实存在于战国时代的日本!
  飘飘然~~
  一看到可爱的女孩子,良晴便不由自主地靠近过去。
  “你……你这家伙是什么人?不许擅自闯进我们的集会所!太危险了!”
  一名左眼戴着眼罩、不晓得是信徒还是参观者的小女孩突然挡在良晴面前,她的头发也是金色的,身上穿着一袭漆黑的南蛮斗篷,脖子上挂着银色的十字架项链,不知为何十字架是上下颠倒的,腰间缠绕着铿锵作响的锁链,两脚穿着皮靴。虽然看上去似乎是个超级崇洋的小女孩,但是从配戴在腰际的日本刀来看,应该是武家的小孩。
  “喂,不可以进来啦。现在正讲到‘启示录之兽’……”
  咬牙切齿的眼罩女孩,在良晴的面前高高举起单手——
  ‘Elohim Essaim、Elohim Essaim……’
  开始念起诡异的召唤恶魔咒语。
  在神圣的教会里召唤恶魔不太对吧?良晴心想。
  “等等,那个……我不是你的敌人……呃——真伤脑筋。”
  “……不……不许你再踏进我的结界一步!你想死吗!”
  “听我说啦,小丫头,我是来自尾张的织田家部将·相良良晴。只是因为好久没有看到洋人了,所以才进来看一看,没有其他的意思。”
  “圣……圣妖阵(注7)?那是什么?可以召唤所有恶魔的‘五芒星魔法阵’吗?”
  完全听不懂这个眼罩丫头在说什么……良晴不解地歪过脑袋。
  “呵呵呵……有意思,如果你说什么都想和我一较高下的话,那就让你尝尝我梵天丸的必杀奥义!看招,‘十二使徒再临魔界全杀’!!!!!”
  “喂,小丫头,别随便乱拔刀啊!”
  “呵呵,梵天丸,对于前来听取耶稣教诲的人,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喔,而且这里是教会,不可以在这里拔刀。”
  有如妖精化身的美少女修女,脸上带着圣母般的笑容——她轻轻制止眼罩丫头——梵天丸的动作。
  “哼,既然弗洛伊斯都这么说了,我梵天丸也不是小孩子,改天再跟你做个了断。”
  “明明就是小孩子,你的个头连我的肚脐都不到。”
  良晴出言吐槽。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乃是暗中企图颠覆全日本的破坏大魔王,人称‘启示录之兽’的梵天丸啊!”
  “什么?颠覆全日本?真是个坏小孩,坏小孩要打屁屁喔。”
  “喂——不许随便抱我!还不快点放我下来!”
  看见两人的互动,其他的信徒们都忍不住在一旁偷笑。
  “不好意思……比耶稣的教诲,梵天丸似乎更喜欢‘约翰启示录’里的可怕故事,尤其特别着迷启示录之兽。”注9:日语中的洋人与圣妖阵发音类似。
  名叫弗洛伊斯的年轻修女缓缓从祭坛上走了下来。
  每走一步,修道服底下的胸部就会随之上下晃动,这样的光景彻底吸引住良晴的目光。
  (那、那对胸部到底是什么罩杯啊……已、已经不是G或I那种等级了!这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少女,为什么会有这么神圣的上围……可恶,就算启动我的心眼也无法测量具体尺寸!)
  “呃——良晴先生?我是在这个堺町南蛮寺担任祭司一职的上帝会传教士,我的名字叫露易丝·弗洛伊斯,前些年从葡萄牙来的,请多指教。”
  “啊、啊!请多指教!”
  “咯咯咯……你要当心点喔,弗洛伊斯,这个男人从刚才就一直盯着弗洛伊斯的胸部不放,肯定是被恶魔附身了。”
  被良晴抱住的梵天丸咧嘴奸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哇——这小鬼真不可爱!良晴心想。
  “哎呀,那、那个……呃——我、我的胸部大得太不自然了,对不起……”
  我都明白。自从来到日本之后,经常会有人对我的胸部指指点点,说些“简直像牛一样”、“你是拜牛神吗?”、“你积了好多奶水啊,我来替你挤一挤”之类的风凉话,并且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呜呜呜——弗洛伊斯含泪哭诉。
  “哇哇哇哇!不是的,弗洛伊斯!这就像是一种男人的本能……可恶,臭丫头竟敢乱说话!该打屁屁!”
  啪啪啪啪。
  “好痛好痛!可恶,不准这样羞辱我!不……不行了……被封印住的魔兽……会觉醒的……!住手啊啊啊啊!”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设定啊……”
  弗洛伊斯拭去眼泪后,重新打起精神。
  “话说回来,我看良晴先生似乎有什么烦恼的样子。正所谓‘迷途的羔羊啊,你们祈求,就给你们’——我们能在这里相遇,一定也是主的指引。”
  “的确,也许你说得没错。”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让我聆听你的烦恼。”
  “你愿意听我说吗?太感谢了。”
  “咦~~不先讲完‘约翰启示录’的话,我不依啦——!”
  “好好好,那么我就先来讲启示录,梵天丸。”
  在战国时代的南蛮寺讲“约翰启示录”,真是奇怪的组合……良晴心想。
  良晴索性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把梵天丸按在自己的大腿上,静静倾听弗洛伊斯的朗诵。

  《约翰启示录,第十三章——我又看见一个兽从海中上来,有十角七头,在十角上戴着十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的名号……》

  喔,好恐怖~~好骇人——信徒们纷纷发抖。
  文章的内容和弗洛伊斯天使般的美妙声音完全不相配……良晴心想。
  “来了——!魔兽来了———咯咯咯,不管听多少次,‘魔兽’登场的场面总是令人热血沸腾……!”
  只有梵天丸兴奋得在良晴的大腿上手舞足蹈。
  “啊哈哈……小孩子就是比较喜欢听这类的故事。”弗洛伊斯脸上露出苦笑继续朗诵:

  《我又看见另有一个兽从地中上来有两角如同羊羔,说话好像龙。
  他在头一个兽面前,施行头一个兽所有的权柄,并且叫地和住在地上的人拜那死伤医好的头一个兽。
  又行大奇事,甚至在人面前,叫火从天降在地上。
  他因赐给他权柄在兽面前能行奇事,就迷惑住在地上的人,说:要给那受刀伤还活着的兽作个像。
  又有权柄赐给他,叫兽像有生气,并且能说话,又叫所有不拜兽像的人都被杀害。》




  “第二头出现了————!上啊!尽情发威——!好耶,魔兽!用从天而降的火焰烧尽一切,把一切燃烧殆尽!让这个充满邪恶的日本灭亡——!”
  “喂喂喂,小丫头,我看你好像病得不轻喔。”
  “我的劲敌相良啊,我就特别告诉你一件事情,一开始登场的‘魔兽’就是我,咯咯咯,而后来现身的第三头‘魔兽’,预言的就是我的手下,小十郎!”
  “谁是小十郎啊!圣经里的预言者哪会做出这种限定在日本的预言!”
  “喔~~不管听上多少次都令人兴奋不已,我要让小十郎打造一座会开口说话的我的雕像,把不肯膜拜雕像的子民统统杀掉,咯、咯、咯。”
  “呵呵,还剩一点就结束了,良晴先生。”

  《他又叫众人,无论大小、贫富、自主的、为奴的,都在右手上或是在额上受一个印记。除了那受印记、有了兽名或有兽名数目的,都不得做买卖。》

  “印记出现啦————!膜拜我吧!臣服我吧!”
  “喂……哎呀?这一段……我好像也有在哪里听过……”

  《在这里有智慧:凡有聪明的,可以算计兽的数目~~因为这是人的数目,他的数目是六百六十六。》

  “六,六,六,来啦————————!!!!!!”
  “别在我的腿上大吵大闹啦!痛痛痛,你在踢哪里,小丫头!”
  “唔晤晤~~帅呆了~~!相良,你明白吗?我就是这头魔兽喔!”
  “为什么啊?难道你头上有六六六的印记吗?”
  “仔细看看我的眼罩。”
  良晴朝梵天丸手指的眼罩望去。
  细看之下,才发现她左眼的眼罩上印有6·6·6的符号。
  “你是笨蛋啊。”
  叩。
  “喂!不许打我!不许随便乱打我!万一冲击令沉睡在我体内的魔兽苏醒过来的话怎么办!难道你不怕魔兽吗!”
  “嘻嘻嘻,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梵天丸。”
  弗洛伊斯阖上圣经,信徒们七嘴八舌说着“哎呀~~每次听到‘启示录’,都让我胆颤心惊~~”、“跟佛寺的地狱行比起来,南蛮寺的启示录更有魄力”、“精彩、精彩”等话,然后便各自散去了。
  众人在离去时,纷纷把稻米和蔬菜留在教会里,大概是因为来到日本的弗洛伊斯本身是无酬为他人服务吧。
  “那么各位,明天见了。”  

  还留在教会里的人,只剩下弗洛伊斯、良晴和梵天丸。
  “你也快点回去!到底要在我的腿上坐到什么时候!”
  “我拒绝!如果让弗洛伊斯和你独处的话,弗洛伊斯的胸部就有危险了!我的单眼拥有可以看穿人心的力量。看到你色眯眯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歪主意了,咯咯咯。”
  “不,我说过这是男人的本能……算是不可抗力……啊,真伤脑筋~~”
  “那个——良晴先生?你的烦恼不方便让梵天丸听到吗?”
  “呃,这倒是无所谓啦,大概。”
  接着良晴对弗洛伊斯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
  “我叫相良良晴,是仕宦尾张织田家的部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听起来可能很荒谬,不过远从欧洲来的弗洛伊斯或许能够理解,其实我来自从未来世界的日本。”
  “来自未来……是吗?”
  “没错,距离这个时代约四百年后的未来。”
  唉,真可怜啊。相良都一把年纪了,还沉迷于御伽草子(注8)的情节里,咯咯咯——良晴腿上的梵天丸发出嘲讽的笑声,结果又遭到良晴的打屁屁之刑伺候。
  “不许打我!不许打我!”
  “总比你这个自称‘启示录之兽’的家伙好多了!更何况我说的都是事实!”
  “良晴先生是怎么从未来世界穿梭到日本战国的呢?”
  “这个的话,我也不清楚,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人就已经在这里了。”
  “那良晴先生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我想良晴先生一定是被神选上了,会不会是因为你身负某种重大使命呢?”
  虽然良晴本人也是这么认为,却也隐隐怀疑自己搞不好只是遭到“神隐”罢了……对于自己穿梭时空的理由,良晴一直没有什么自信。
  不过,听到天真无邪的弗洛伊斯笑眯眯地猜想,良晴顿时觉得“也许真的是这样喔!”一下子精神都来了。
  “弗洛伊斯是葡萄牙出身的吧?为什么会来到日本呢?”
  “良晴先生知道葡萄牙吗?”
  “抱歉,其实我无法区分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差别……那是在欧洲大陆最西边的国家对吧?我只记得那里盛行斗牛……还有,葡萄牙和西班牙同样都是大航海时代的主角!在这个连蒸气船没有的时代,居然能够跨海来到日本,真是了不起!”
  虽然我不懂什么是蒸气船,但是那边确实很盛行斗牛。良晴先生对葡萄牙懂得真多——弗洛伊斯微笑以对。
注8:日本室町时代的短篇小说的通称,其中不乏超自然的故事。
  “就如你所见,我是上帝会的修女。上帝会是传统天主教的修道会组织。为了向全世界的人们宣扬主的教义,我们远赴重洋,从事着无偿无酬的传教活动。”
  弗洛伊斯会来到日本,是为了寻找我——‘启示录之兽’喔,咯咯咯——梵天丸插嘴。
  “日本就跟马可·波罗笔下描述的一样,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国度,我之所以志愿前来日本,也是因为我的导师圣方济·沙勿略所写的信上,经常会提到‘八百万众神之国’日本引以为傲的自然美景,以及远比欧洲骑士更具骑士精神的‘武士’事情。”
  弗洛伊斯在提到这些事的时候,眼中闪烁出喜悦的光辉。
  “不过在日本传教应该很辛苦吧?毕竟佛寺和神社的势力都很强大……特别是在历史悠久的京都。”
  “是的。不久之前,前任的将军大人·足利公才好不容易批准我们在京都进行传教活动,没想到将军大人却被三好、松永大人的大军逐出日本,后来在关自大人的命令下,我被禁止在京都从事传教活动,所以现在才会来到这个堺町。”
  “难为你了。”
  “不,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因为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弗洛伊斯哪里罪孽深重?”
  弗洛伊斯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像是要闪避良晴的视线般低头。
  “那个……常有人说……我的胸部就是罪恶,因为会诱惑男人……在欧洲,胸部太大的女性通常会被视为恶魔的使者。”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不可原谅!胸部大有什么不对!”
  “……可、可是,日、日本的佛教也有类似的看法。每当僧侣们看到我的胸部时,往往会闭上眼睛,念念有词说出‘不妙,心境要被扰乱了’、‘你是天魔’、‘天魔的使者!’之类的话,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弗洛伊斯真是生错时代了……良晴心想。
  突然有股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不是罪人!相反地,你还是人生的赢家!在我生活的未来世界里,只有巨乳才是正义!虽然还是有少数贫乳控的存在,不过日本的男性高达八成都超爱巨乳!”
  “……是、是这样吗?”
  “嗯,千真万确,我敢保证!有问题的是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观念!丰满的乳房是母性的象征,同时也是女性最大的武器不是吗!胸部大得让人想入非非又有什么错!胸部和大海才是男人的浪漫!我光是看到弗洛伊斯胸部晃动的样子,整个人就变得飘飘然的,仿佛快要升天一样!所以你完全不需要在意,反而应该抬头挺胸!”
  “抬、抬头挺胸吗?”
  “没错!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堂堂正正挺起你的双峰!”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我这么说……弗洛伊斯有些困惑,并且以向上的视线偷瞄良晴的睑。
  “良晴先生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呵呵。”
  “原来如此,梵天丸学起来了。只要宣称‘我来自未来’的话,不管做出什么样的设定都解释得通了,咯咯咯。”
  “你很吵喔,小丫头。我才没做什么设定!”
  接下来的话题变成了人生谘询。
  “从未来回到了过去,良晴先生想必有很多烦恼吧?”
  “不,回到过去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烦恼。因为我是个战国game迷,所以反而觉得超lucky的。”
  “给姆?拉基?日语还有好多深奥的词汇喔。”
  “这是英语啦。”
  “原来如此!不过,你真的都没有烦恼吗?”
  “弗洛伊斯不也说过吗?我会来到这个时代,或许存在某种意义,应该说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关于这件事,我从来不烦恼。”
  傻子一个——梵天丸不以为然地说道。弗洛伊斯则是以敬佩的语气夸赞:“良晴先生真是了不起。”
  “你都不会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这个啊,说完全没想过是骗人的,只不过也找不到回去的方法,想太多也无济于事,而且我现在只想把心思放在帮信奈夺取天下这一点上。”
  “你说的是织田大人吧?从尾张拓展到美浓,又从美浓延伸到京都——织田大人扩张势力的速度之快,就连京都和堺町的人们都讶异不已。记得不久之前,大家都一致认为织田家会被今川大人的上洛军消灭。”
  莫非这一切都是良晴大人的功劳?弗洛伊斯问道。
  被她这么一问,良晴不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谦虚地回答:
  “没有啦……织田家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全凭信奈自己的力量,不过我应该多少起了阻止她失控变成第六天魔王的作用……”
  “为人家臣,在领导者失控时加以制止,是再正确不过的行动。”
  相良,说来说去你根本没有半点烦恼——梵天丸插嘴。
  “这家伙只是想藉机和弗洛伊斯卿卿我我打情骂俏罢了,他是个花花公子,开启心眼的我可以看穿他的企图。”
  “少啰唆!你只说对了一半,有一半是错的!我还是有烦恼的!”
  “相良先生的烦恼是什么呢?”
  虽然说出来很难为情,不过在弗洛伊斯如同天使般柔和的微笑面前,一向不坦率的良晴还是坦白了。
  “……该怎么说呢……那个,自从来到堺町之后,就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是什么事呢?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请说出来吧。”
  “就是——和我一起来参观堺町的女孩子……我、我先声明,我对她没半点意思喔,只是她说什么‘这个地方是我和初恋对象的回忆之地’……害得我耿耿于怀心烦意乱,而且那家伙后来还把我当成色狼……总而言之,听她老是把初恋的事挂在嘴边,我烦都烦死了,忍不住就跟她吵了一架。”
  行了行了,谢谢你精彩的故事。快滚吧!梵天丸不耐烦地抱怨。
  “这是嫉妒,在主的教诲中,人类生来就背负着七种罪恶。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色欲,通称七宗罪。嫉妒的情绪是很痛苦的。”
  “我我我我我才没有嫉妒!我只不过是误以为那家伙说不定喜欢我,所以才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愚蠢。该怎么说才好——自我厌恶?啊~~!”
  “咯、咯、咯……‘七宗罪’……酷毙了……好有煞气的字眼!上帝的教义果然是当今最火热的,走在时尚的最前端。”
  受到嫉妒所苦的时候,千万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和对方好好沟通才是最重要的——弗洛伊斯温柔地劝解良晴。
  “名为嫉妒的情绪一旦在内心滋生,往往会随着时间不断增长。如此一来很可能会导致人们铸下大错。冷静下来想一想,她所说的初恋对象会是谁呢?可能是大象也说不定喔。”
  “不,对方肯定是个小白脸,她自己也这么说了。他们究竟在堺町做过哪些事……两人的关系又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啧!”
  “虽然我不知道小白脸是什么,不过那段初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呢?是最近吗?还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
  在弗洛伊斯温柔的开导下,良晴突然有如大梦初醒。
  “——可恶啊,我上当了!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那家伙曾经说自己已经有十年没来堺町了!换句话说,和初恋对象约会的事至少是发生在十年前!那时候的信奈还只是个和梵天丸差不多大的小丫头!”
  “呵呵,良晴先生被信奈大人摆了一道。”
  “啊,糟糕!我怎么说破信奈的身分了!糟糕了,那家伙现在是尾张外郎糕店的女儿·吉才对——”
  “不要紧的,对于迷途羔羊的心理谘询或忏悔的内容,我们绝对不会泄漏出去。”
  “喂,相良,你身为家臣,却迷恋上自己的主公吗?咯咯咯,这种不怕遭天谴的行为,可以说是终极的以下犯上啊!”
  “我、我才没有迷恋上她!”
  梵天丸这家伙该不会给我四处张扬……良晴不禁有点担心。
  无论如何,良晴现在知道信奈只是在拿自己寻开心而已,虽然她说得好像现在进行式的恋情一样,事实上,那只不过是孩提时代淡淡的初恋回忆。
  “那个女人……居然把我耍得团团转!我一定要找个机会跟她算账。”
  “请不要生气,我猜她只是想让良晴先生为自己吃醋罢了。”
  “那家伙才不是那么可爱的女人,她和弗洛伊斯正好完全相反。”
  “不过,你还是愿意为信奈大人效力不是吗?”
  “那是因为织田信长……不对,织田信奈是背负平定战国乱世这项重大使命而生的家伙,而她本人也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严格说起来,她也是为了这个国家的人民着想,嗯……我我我我才没有喜欢信奈喔!像弗洛伊斯这种待人温柔胸部又大的女孩子,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类型!”
  我我我我已经把身心都奉献给神了……弗洛伊斯害羞得移开视线。
  “再说我是外国人,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和日本人不一样……日本的女性都长得那么美丽……尤其是娇小的胸部,所以说这个国家的男性不可能喜欢上像我这样的……”
  啊~~岂有此理,拥有这副天使脸蛋与魔鬼身材的奇迹少女,来到极东的岛国之后,居然如此妄自菲薄,还说什么“把身心都奉献给神了”。
  身心都奉献给神的话,不就永远没机会摸到那对软绵绵的酥胸吗?
  太暴殄天物了!
  以呵护所有可爱女孩为己任的良晴,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
  “弗洛伊斯,不要说傻话了!”
  “噫!?”
  “未来的日本啊,可以在游戏或动画里看到满满的金发美少女!因为那是日本人的憧憬!自从‘罗◎斯◎战记’的问世之后,金发妖精就是大家公认地球上最美丽的种族了。”
  “……对、对不起。你的用词太艰深了……冻化……?”
  “和我同年级的那些辣妹们,不但会把头发染成茶色或金色,还故意配戴彩色隐形眼镜来改变瞳孔的颜色。当然,纯和风的黑发黑眼也有着难以割舍的美感,我也觉得那样子有点可惜。总归一句,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自己喜欢就行了!”
  “未来的女孩子还会自己改变头发和瞳孔的颜色吗?”
  “是啊!而且有许多女孩子因为胸部太小而烦恼,于是特地去做隆胸手术把胸部整大!”
  “龙凶守术……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魔法呢?”
  “弗洛伊斯,那是他的幻想啦。”
  “吵死了,小丫头,才不是幻想!而是事实!”
  “良晴先生所说的未来之事,真是令人惊讶不已。”
  不过,托你的福,我稍微有自信一点了……弗洛伊斯露出微笑。
  啊~~果然是天使的微笑……良晴变得飘飘欲仙。
  “而且在未来的模特儿界或偶像界,有许多当红艺人都是混血儿喔。”
  “良晴先生,混血儿又是什么?”
  “就是日本人和外国人生下来的孩子啊,这种叫国际婚姻,在未来的日本算是很常见的事情唷。”
  “等等,相良,你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吗?”
  坐在大腿上的梵天丸突然露出紧张的表情瞪着良晴。
  “怎么啦,小丫头?”
  “要是你敢骗我的话,我就杀了你!”
  “我骗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激动?”
  弗洛伊斯伸手轻轻抚摸神情紧张的梵天丸小脑袋。
  “……我梵天丸不是父亲大人的亲生女儿,而是母亲大人与南蛮商人私通怀下的孩子,这一点只要看看我这头金发就能一目了然,算是公开的秘密了,因此母亲大人把我视为污点讨厌我,只疼爱与父亲大人之间生下的弟弟。”
  “……这样啊。”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也很命苦……良晴此时才察觉到。
  “不过,小丫头,在这个战国乱世中,母子失和的情况并不罕见,至少不是只有你而已。”
  “并不罕见?少胡说八道了。”
  “听好了,我只告诉你们,不要张扬出去——其实信奈也是从小得不到母亲的疼爱,信奈的母亲一心只想让她的弟弟勘十郎继承家督之位,我猜勘十郎会数度企图谋反信奈,也是因为他母亲在背后怂恿的缘故。”
  “……唔,那就和我家的情况差不多,不过这是为什么?”
  “因为信奈的观念太前卫了,别人根本不明白她所说的话。之所以会被人讥为傻瓜,不是因为信奈很愚蠢,而是她的想法过于新颖,周遭的人无法理解。不过来自未来的我,可以轻易看出哪边比较正确、哪边比较先进。假如没有她的话,这个战国乱世是不会改变、也无法改变,比起当个保守的人讨母亲的欢心,信奈选择为了天下、为了百姓而战,即使被世人嘲笑为傻瓜也在所不惜,那家伙的目的并不只是平定日本而已,而是要把这个国家打造成能够与南蛮诸国相抗衡的国际贸易大国,她甚至考量到了两百年、三百年之后的事情。”
  想不到信奈大人居然抱持着如此远大的理想——弗洛伊斯不禁感叹。
  “拥有这种崇高理想的君主,即便在欧洲也很难得一见。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与信奈大人见上一面。”
  “织田信奈是个强者,梵天丸也想像她一样。”梵天丸喃喃说着。
  “相良,像我这样子的人,在未来也很受欢迎吗?”
  “当然啰,我可以保证。你脸上戴着眼罩又一身洋风打扮,而且还是个黑魔法狂热者,充满独特的个人风格,又具有‘邪气眼’属性——”
  此话一出,梵天丸的独眼顿时闪闪发光。
  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邪气眼……!?那是什么意思啊?相良。”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个词汇真正的意思,只记得语源好像是出自某个宣称“戴着眼罩的眼睛蕴含强大魔力”的家伙……总之在未来的秋叶原,像你这种喜欢幻想一堆‘自我设定’出来的家伙,就被称为邪气眼。”
  “邪气眼……咯咯咯,搞不好就是在说我啊!”
  “又发作了。”
  “不,肯定不会错的!因为我就是拥有魔眼的人!”
  “真的假的?”
  “所以我平常才会用眼罩把左边的魔眼封印起来,要是拿下眼罩的话,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咯咯咯。”
  那只是梵天丸自说自话而已,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魔眼——弗洛伊斯在一旁解释。
  “你就拿下眼罩让他看看吧,梵天丸。”
  “可、可是,拿下眼罩的话会发生很可怕的事……会吓到相良的,要是他以后害怕梵天丸怎么办……”
  “别担心,良晴先生不会害怕的,因为他是来自未来的人啊。”
  “让我看看吧,6·6·6的眼罩底下究竟有什么啊?”
  “啊,喂!”
  良晴伸手取下梵天丸的眼罩。
  没戴眼罩的右眼瞳孔是茶色的。
  至于戴着眼罩的左眼——外观上和机能上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瞳孔的颜色却是艳丽的酒红色。
  “唔、呜!不许看!这是受诅咒的魔眼喔!”
  梵天丸因为羞耻和屈辱而颤抖不已。
  良晴却惊讶地欢呼:“喔喔喔——好漂亮的异色瞳啊!”
  “异……异色瞳?”
  “左右瞳孔颜色不一样的角色设定就叫做异色瞳,不需要靠隐形眼睛变色的天生异色瞳很稀有喔!我也是头一次亲眼看到!太感动了!”
  “是、是吗?”
  “梵天丸,你真是太完美了,完美的邪气眼角色!”
  “……你不觉得恶心吗,相良?”
  “为什么?”
  “看到我的眼睛之后,人们私下都会议论纷纷,说什么就是因为母亲和南蛮人私通,所以生下来的孩子才会受到诅咒……唯一站在我这边的只有小十郎而已。”
  追根究柢,梵天丸就是为了掩饰那只眼睛,才会编出那么多千奇百怪的设定……弗洛伊斯补充说明。
  “真是一群迷信的人啊。那纯粹是遗传使然,跟诅咒哪有什么关系。”
  “真的吗?”
  “那还用说!你甚至可以自豪!既然你是武士,为什么不把这点当成自己的武器!看到异色瞳的武士出现在战场上的话,迷信的敌人一定会吓得落荒而逃!”
  “喔!好主意,相良!”
  梵天丸两手一拍。
  “原来还有这一招!咯咯咯,总有一天,我要用我的魔眼……不,用我的邪气眼之力成为奥州的霸者!”
  “呵呵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梵天丸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良晴先生真是一位不可思议的人啊……”
  看到平常总是绷着一张脸的梵天丸表情豁然开朗,笑着说“看样子解开眼罩封印的时刻到了……”的模样,弗洛伊斯感动到热泪盈眶,温柔抚摸梵天丸的脑袋。
  但是,此时良晴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嗯?
  “等一下。喂,小丫头,你刚才说‘奥州的霸者’……难道你不是这一带的武士?”
  “不是啊,我是从奥州来这里游学的,另外梵天丸是我小时候的乳名,我的真名叫——伊达政宗!”
  “咦!?”
  这么说来,我确实有听过伊达政宗的父亲是葡萄牙人,以及政宗本人不是独眼龙而是异色瞳的说法,本来还以为那只不过是所谓的“逸闻野史”罢了……啊,对了!政宗的副手就叫片仓小十郎!
  “我原本是预定使用‘独眼龙政宗’这个名号的,不过托相良的福,我想到了一个更棒的名号啰!”
  “不,先等一下。”
  “我乃是奥州的霸者,‘邪气眼龙政宗’——!!”
  “喂喂喂喂喂喂!”
  “哼……哈哈哈哈!首先我要以邪气眼当武器,把整个奥州攻打下来!然后再化身为‘启示录之兽’,与南蛮联手给这个国家带来毁灭——”
  “呃,为什么话题又绕回那里啦!你到底把我说的话都听到哪里去了?”
  “哇哈哈哈哈!既然这么决定了,我现在必须立刻返回奥州继承家督!我要把天下变成我的囊中物——!!”
  这下糟了……!
  那个超级危险的野心家,日本史上最闪亮的元祖中二病(注9)患者,晚年真的企图与南蛮国家结盟打倒江户幕府的伊达政宗——!
  (难、难道我给那个麻烦人物伊达政宗灌输无谓的自信与妄想?靠异色瞳来称霸奥州?感觉好像真的会成功,这样一来历史会大乱的!话说回来,她是不是出生得太早一点啊?)
  就在良晴不由得抱头懊恼的时候,梵天丸从良晴的大腿上跳下,黑色的斗篷一翻,朝南蛮寺的门口跑了出去。
  “我们就来看看能够改变这个国家的会是哪个魔王!是第六天魔王织田信奈,还是我‘启示录之兽’邪气眼龙政宗!弗洛伊斯、相良,下次再会时,我就是天下霸主了!”
  临走前还不忘撂下危险的发言。

  “我可能铸成了难以挽回的大错也说不定……唉~~”
  “不,良晴先生做了一件好事喔,我以后也会更加积极乐观,不会再为胸部太大的事感到羞傀了。”
  “嗯,我也不会再对信奈的胡言乱语耿耿于怀。啊,糟糕!我正在和十兵卫进行赌上贬职命运的特产对决啊!”
  “对决……是吗?”
  “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恶……我、我可不是在乎信奈的初恋更甚于对决的输赢喔!那家伙的事我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对决呢?”
  就在弗洛伊斯发问的同时,南蛮寺的大门被人粗鲁踢开,一群手持种子岛火枪与日本刀的佣兵集团一窝蜂涌入。
  “喂喂喂!看过来看过来~~!”
  “南蛮的修女小姐,请你速速离开堺町吧~~!”
  “咱们要砸烂这座南蛮寺!”
  “不快点滚的话,修女小姐可是会被掩埋在瓦砾堆里!”
  你们是什么人?良晴护着弗洛伊斯上前询问。
  就在此时,一名疑似雇用了这群关西腔佣兵集团的人物,缓缓走到良晴面前。
  头上的金桔发饰随之摇曳……
  “你是——十兵卫?”
  “唔,猿人,想不到你也赶来摧毁南蛮寺了!不容小觑的家伙!”
  “慢着,为什么非得摧毁南蛮寺啊?堺町和有公家在啰哩啰唆的京都不同,传教活动应该没有受到限制吧?”
  “哼,当然是因为这座南蛮寺的存绩与否,关乎到这场特产对决的胜负,虽然我与南蛮寺无冤无仇,但是为了天下布武的理想,一点牺牲在所难免。”
注9:通常是比喻青春期少年过于自以为是的特别言行。
  “哇!难不成你在弄小动作!?”
  “在这些佣兵面前,我不能透漏太多——废话到此为止,各位,拜托你们了。”
  了解!
  在这群剑拔弩张的佣兵中,还混杂着僧人摸样的男人。
  继京都之后,连堺町也待不下去了,难过到双眉紧颦的弗洛伊斯细声说出“神啊……这些人是无罪的。”之类的话,同时握紧十字架项链。
  良晴大声质问光秀:
  “就算是为了特产对决的胜负,也不该做出这种蛮不讲理的事情!你冷静一点,十兵卫!”
  “胜负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赶快解决信奈大人面临的难题,还是说猿人前辈已经开发出能让堺町会合众愿意掏钱购买的特产料理了?”
  “呃……目前还没有……不、不过,我会想出好办法的。”
  “果然还没想到办法吗?猴子的智慧根本靠不住。”
  佣兵之中,不知为何有许多抱着猫咪的僧人。
  其中站在光秀背后,看似领导阶层的僧人,由于头上戴着虚无僧的草笠,因此看不见长相,不过他手中那把满是脏污又伤痕累累的种子岛火枪,看起来似乎经历过不少战役的洗礼。
  光秀八成是受到津田宗及的教唆……那个笨蛋——良晴隐约察觉到这一点。
  “猿人前辈,其实我也不愿意做出这种蛮横的事来,只不过事态紧迫,再不赶快获得册封将军的认可,这次的上洛行动就只是平白树立敌人而已,如果你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就闭上嘴巴在旁边看着。”
  虽然光秀是个秉性耿直的家伙,看来她只要专注于一件事情上面,就会看不清周遭的情况。
  “不行啦,十兵卫!信奈很喜欢南蛮文物!你这么做会惹她生气喔!”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所有的责任都由我十兵卫一肩扛下。”
  “呜啊啊啊——不行了!跟这种死脑筋的家伙讲道理根本行不通!”
  “修女小姐,虽然对你很过意不去,不过这是我的任务。只要你愿意即刻离开堺町,我十兵卫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佣兵们一步步逼近手无寸铁的弗洛伊斯。
  弗洛伊斯害怕到双肩不断颤抖,但是……
  “不,我不走。”
  抬头挺胸的她以坚毅的口吻否定光秀的提案。
  “你、你说什么?”
  “我刚才从良晴先生的口中听说信奈大人的事情,信奈大人想要平定战乱不断的日本,将日本打造成一个可以与葡萄牙和西班牙平起平坐的强国——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就算得不到母爱也无所谓。信奈大人下定决心,选择走上自己相信的道路。”
  “猿、猿人,你居然对一个外国人说些有的没的!”
  “没想到日本也有如此杰出的女王存在,这引起我很大的兴趣,只要一次就行,我想要见信奈大人一面。为了日本的人民,我有些话想当面告诉未来有可能成为日本女王的信奈大人。堺町是畿内最后的据点,因此我绝对不离开这里——”
  就在此时……
  原本已经离开的信徒和参观者们,听到骚动声后又折返回来。
  不只如此……
  “不准对弗洛伊斯大人出手,否则绝对饶不了你们!”
  “没错没错!!”
  每天免费来这里听弗洛伊斯讲授学问的小孩子们,纷纷围在弗洛伊斯身边,用口齿不清的声音吆喝光秀一行人。
  呜……呃,看到这些孩子愤怒的眼神,感觉好像我十兵卫是坏蛋一样……光秀有点愧疚地轻声嘀咕。
  “更何况,我听说堺町是足以和意大利威尼斯媲美的自由都市,即便是敌对立场的人马,也不该在堺町挑起争端。”
  “唔、唔,这个修女……胸、胸部好大……一看到她的胸部,就会不自主地产生一股无地自容的挫败感,这究竟是为什么?”
  没错,弗洛伊斯。你傲人的上围对付日本的女孩子也很有效果喔——良晴插嘴。
  是……是这样吗?弗洛伊斯茫然地歪了歪脑袋。
  “十兵卫!当初信奈在正德寺畅谈“世界”的时候,你不是跳出来表示自己也能理解信奈的想法吗!难道你忘记了?”
  “可、可是,在、在放眼世界之前,必须先统一这个国家……”
  “说什么蠢话!到处破坏南蛮寺,欺侮像弗洛伊斯这样纯真的女孩子,你觉得做出这种行为还登得上世界的殿堂吗?”
  “少少少少啰唆!要要要是输给猿人被贬为伙夫的话,不是比切腹还惨的奇耻大辱吗!”
  “后世的历史书籍上会这么写喔,明智光秀是个违背主公织田信奈的意愿,压榨天主教徒的武将……”
  “啊~~啊~~我什么也听不见———少啰唆少啰唆少啰唆——!”
  “哇~~变成耍赖的小孩了!?”
  “少啰唆少啰唆少啰唆——!!呼~~呼~~!嘎噜噜噜!”
  “十、十兵卫?你怎么了!”
  “嘎噗嘎噗!”
  “别咬我、别咬我啦!”
  自己的论点遭到推翻就恼羞成怒化为猛兽……看样子要用言语说服她是不可能的——良晴心想。
  对了。
  越秉性耿直的女孩子……就代表越好骗!
  反正十兵卫一定也是被津田宗及欺骗了。
  既然如此,我就以毒攻毒、以眼还眼。
  “听我说,十兵卫!堺町的会合众成员之中有许多人信奉天主教,要是你今天砸毁南蛮寺的话,会合众的大半成员都会与信奈为敌喔!”
  “咦?真的吗?”
  “当然其中也是有像津田宗及那种排斥天主教的商人啦!不过,堺町是靠南蛮贸易发展起来的,接纳天主教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唔,是有道理。”
  “而且那些商人为了在贸易中站在有利的立场,都一起受洗为天主教徒了!”
  “你说什么!?我、我居然完全不知情!那还是中止破坏南蛮寺的行动吧!”
  短短五秒就骗到她了。
  其实受洗为天主教徒的堺町商人只有寥寥几位而已……就在弗洛伊斯差点吐露实情的瞬间,良晴“嘘”了一声,用手指抵住弗洛伊斯的嘴唇。
  “真、真、真是好险!我差点就在津田宗及先生的教唆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了……!以后必须要保护好这间南蛮寺才行!”
  “你说真的吗?太感谢你了!十兵卫小妹果然是个好女孩啊—”
  表面上虽然看似聪明伶俐诡计多端,说不定这家伙其实是个毫无城府的傻女孩喔……良晴心想。
  而且刚才还脱口供出津田宗及的名字。
  如果光秀不学着怀疑别人的话,以后恐怕会尝到不少苦头。
  “臭臭臭臭臭臭猿人!请不要擅自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小妹’两个字!恶心死了!”
  “为什么?哈哈~~原来十兵卫是个傲娇吗?”
  “……傲娇?”
  “所谓的傲娇,指的就是会在喜欢的男性面前装凶的别扭女孩。原来如此,十兵卫对我有意思啊……我懂了、我懂了……!”
  “什么?请不要胡说八道!我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女孩,就是唯独讨·厌·你·而·已!”
  不晓得是不是被良晴的态度惹火了,光秀一向有礼貌的语气渐渐变调。
  “看吧,道地的傲娇!我果然还是很受欢迎的!自信又回来了!”
  “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呀!要是再敢说些恶心的话,我就砍了你!”
  给我等一下——佣兵们大声嚷嚷。
  “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明智小姐。”
  “如果不能砸了这间邪恶的南蛮寺,至少也要把修女打包带走才不虚此行。”
  “虽然是南蛮人,但是凭她这副美貌,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噫!?”
  带头的虚无僧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然而其他的手下们却露出猥亵的淫笑,把脏手伸向弗洛伊斯的身体。
  “良、良晴先生……!”
  “交给我处理,弗洛伊斯……呃,糟糕,我现在手无寸铁!都忘了我现在的身分是‘学徒猴子’了!”
  “不想死的话就闪一边去,小子!”
  “无耻之徒,给我住手!”
  砰——!!
  鸣枪制止佣兵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明智光秀。
  “一开始我就强调过不准对修女出手了!居然用那种下流的态度对待女性圣职人员,我明智光秀绝不轻饶!”
  砰——砰——!
  十兵卫连开数枪之后,佣兵们一边发出“哇啊啊!”、“没想到这丫头这么可怕!”、“老大,别袖手旁观了,快来救我们啊!”的惨叫,一边夹着尾巴逃出南蛮寺。
  带头的虚无僧静静目睹这一切……
  “哼……”
  只是用鼻子冷笑一声,接着转身走出南蛮寺。
  虽然不晓得那家伙是什么人,不过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要是他开枪反击的话,情况恐怕就不妙了……良睛顿时松了一口气。
  “非常谢谢你,明智大人,要是这对胸部被不轨之徒摸到的话,我就等于是背叛神了。”
  “修、修女小姐,你就是太常摇晃那对巨大的胸部,才会招来不必要的危险。”
  “十兵卫的果然是个本性善良的好女孩,能不能不要唯独对我那么凶呢?”
  “少、少啰唆!你只不过是猴子的亚种,我用不着对你客气!”
  如此一来,这场特产对决又重回原点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到良晴的喃喃自语后,光秀突然脸色一变,大叫:“糟糕,这下子收买会合众的协定不就失效了吗!”
  “猿人,你欺骗我对不对!”
  “要怪就怪你自己那么容易上当。再说了,为了获胜使用小动作是要不得的行为喔。”
  “话虽如此,万一我们双方的料理都没人要买的话,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啊!”
  “……总之我们互相切磋琢磨,看看能不能想出终极的料理吧。”
  “说到特产料理的对决,我十兵卫虽然对厨艺颇有自信……但是自创料理不是我的强项,想了好久都完全没有灵感……”
  “我也是……堺町人跟只要味道够浓就觉得好吃的尾张人不一样,肯定每一个人都是美食家,照这样下去,我们恐怕会两败俱伤。”
  “哇哇哇~~难道我会和猿人一起被贬到厨房当伙夫……不要啊,我死也不要!”
  看着这样的两人,弗洛伊斯战战兢兢提出建议:
  “那个……用章鱼烧来进行对决怎么样呢?”
  ““用章鱼烧??””
  是的。
  弗洛伊斯接着说明:
  章鱼烧是今井宗久大人几年前构思出来的和洋合并料理。
  虽然作法上和日本传统的面粉料理文字烧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另外添加了洋风酱汁的章鱼烧,特别受到堺町居民的欢迎,而且圆圆的球形还有容易取用的优点。
  “眼看今井大人的‘纳屋’章鱼烧人气日益壮大,其他的商人们也纷纷着手开发新的料理与之抗衡。像是鱿鱼烧、什锦烧、铁板烧等等。不过人气始终比不上方便食用的章鱼烧。”
  “那个名叫酱汁的东西有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怪味,我十兵卫实在不懂那种东西到底哪里好吃。”
  “十兵卫,你千万不要在关西人面前说那种话喔。”
  “唔,为什么?”
  “过去商人们不断开发新料理对抗章鱼烧,最后都以失败收场。不过……如果将章鱼烧加以改良——创造出新口味的章鱼烧,我想应该会有成功的可能性。”
  “新版章鱼烧吗!如果味道比纳屋的章鱼烧更棒的话,肯定会成为超级热卖的商品!”
  “到时候商人们就会争相向我们购买贩卖权了!”
  “可是啊,经营元祖章鱼烧生意的今井宗久大叔会同意吗?这么做就等于是要他放弃章鱼烧的专卖权,会导致他的营收大幅减少吧?”
  “……说得也是,还有这个最大的问题在……我竟然没有想到……”
  弗洛伊斯面有难色地皱起眉头。
  “非常抱歉,刚才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
  “不,完全不成问题。假如今井宗久不肯答应的话,杀了他就行了。”
  “不可以随便乱杀人啦,十兵卫!”
  “我十兵卫精明能干,向来都以最简捷的方式解决问题。”
  “你多少也考虑一下别人的立场,假如你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母鸭正带着小鸭横越马路,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毫不犹豫继续前进,顺便把鸭子抓来煮鸭肉锅,一石二鸟。”
  “稍微绕个路行不行……”
  “啊哈哈……”
  弗洛伊斯不由得发出苦笑。
  无论如何,开发新口味章鱼烧的提案,总算让两人看见一丝胜利的曙光了。
  可是届时又该怎么补偿失去庞大收益的今井宗久呢……
  ※
  当天夜里——
  今井宗久的家中。
  当信奈和光秀都入睡之后,良晴一个人走到了宗久的茶室里。
  有着一张粗犷大脸的今井宗久,即使在面对武士时仍然显得豪迈不羁。
  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后,良晴低声称赞:“好喝。”
  因为他不习惯跪坐,因此采用盘腿的坐姿。
  “真是爽快的喝法,当一名武士太可惜了。”
  宗久似乎很欣赏眼前这位既不像庶民又不像武士的良晴。
  不过谈到生意的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良晴已经做好觉悟。
  “织田家的公主大人也是如此,记得十年前我在堺町看到她时,她还只是个留着娃娃头的小女孩,老是跟在当时的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南蛮传教士身边打转,并且频频向传教士提问。例如‘世界是平的还是圆的’啦、‘为什么南蛮船这么重却不会沉到海里’之类古灵精怪的问题。我当时就在想,这孩子真是与众不同,将来或许能成大器,因此开始暗中关注起来。”
  宗久眨着眼睛回忆昔日的往事。虽然在商场上是个严峻的大叔,不过他一定也是打从心底欣赏信奈的——良晴心想。
  “那家伙从以前就那么喜欢传教士啊……”
  难不成十年前在堺町约会的初恋对象,就是那位传教士……良晴突然察觉到这点。
  “那位传教士现在还在日本吗?我想替他们促成睽违了十年的再会。”
  “很遗憾,那位传教士已经不在人世了。”
  “……是吗……”
  “话说回来,小兄弟不是有生意上的事要找我谈吗?”
  “啊,对喔。”
  良晴正襟危坐。
  “关于后天的‘特产对决’,我想倘若端出普通的料理,会合众的人是不可能会掏钱出来的,更何况我对料理一窍不通,十兵卫做出来的东西也不见得能让半数以上的人满意。”
  “说得也是,津田宗及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
  可能是为了唆使光秀摧毁南蛮寺才挑起这场对决——良晴本来想说出这句话,但最后还是吞了回去,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
  “宗久大叔,我们想到一个可以让其中一方的特产确实‘售出’的策略,那就是章鱼烧。”
  “章鱼烧是我纳屋的独家商品喔。”
  “我和十兵卫不是想窃取纳屋章鱼烧的口味,而是打算开发出新口味的章鱼烧。由于章鱼烧的市场长期被纳屋垄断,堺町的商人们肯定非常渴望得到章鱼烧的贩卖权。只要能够做出更美味的章鱼烧来,他们势必会抢着购买,这样一来信奈就可以筹到十二万贯文的资金了。”
  虽然是个好办法,却可能造成大叔莫大的损失。
  织田家能不能夺取天下,就看大叔能不能默许我们开发“新口味章鱼烧”了——
  “原来如此,津田宗及的目的八成就是这个。”今井宗久低声沉吟。
  一旦买家不满意,就会投下废票的严苛对决。
  进行对决的两人都是料理方面的门外汉。
  而且决胜负的日子就在后天。
  说到堺町商人们梦寐以求的特产料理,除了纳屋独占的章鱼烧之外别无其他。
  无论再怎么绞尽脑汁,最后都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愧是津田宗及,歪脑筋动得真快。”
  “如何?大叔同意让我们开发新口味的章鱼烧吗?”
  “相良兄弟,这件事我没有办法轻易答应。”
  “请听我说,织田家能不能夺取天下,全凭这次的堺町特产对决结果而定,要是将来信奈夺取天下的话,大叔就是协助信奈夺取天下的大恩人了!”
  “也就是说……你要我拿自家事业投资公主大人的未来是吗?为此我应该同意你们进行章鱼烧的特产对决?”
  今井宗久开始抱臂沉思。
  “就是这么一回事,意下如何?”
  “假如公主殿下没能夺取天下,我的投资就会付诸流水。”
  “我是来自未来的男人。虽然舞刀弄枪骑马射箭都不拿手,不过千里眼是我最大的武器。”
  “你要我相信你这番荒谬的话?”
  “我一定会帮信奈夺取天下!我这个千里眼会一直守在信奈身边,不让信奈在成就天下霸业的过程中误入歧途!我就是为此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无稽之谈。
  不过在良晴熠熠生辉的双眼中,散发出一股无比的“热情”。
  这就是所谓的青春吗……
  今井宗久仿佛看到耀眼的光芒,眼睛眨个不停。
  “如果你是吹牛的,今井家不但会失去章鱼烧的独占权,甚至可能会与织田家一起步入毁灭之道啊。”
  宗久喝了一口苦涩的茶之后,露出自信的微笑。
  “可是如果你真的是来自未来的人,我今井家就能靠你一跃成为堺町最大的商家了。”
  “不只是堺町最大而已,信奈的目标是遍及世界的海外贸易,她想亲身参与大航海时代,这是足以颠覆世界史的事情。在小小一片土地上你争我夺的日本,她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她的眼中只有大海,无边无际的辽阔大海。”
  “此话当真?”
  宗久低头沉思。
  他也是对信奈有着极高评价的男人。
  虽然正值壮年的今井宗久现在是堺町的富商,不过他本来其实是个外地人,起初一文不名的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才干走到今天这一步。
  然而宗久追求的并非只有金钱而已。
  当然了,在三餐不继的年轻时代,他一心只想着要如何赚钱。
  不过当他的家业达到某种程度的规模之后,便开始产生了“人无法光靠金钱来获得满足”的想法。
  金钱终究只是金钱,金钱本身是没有价值的,一个人不管拥有再多的钱,如果无法有效运用,就不具任何意义。
  而且再怎么有钱的商人,终究只是个商人,无法像公家一样拥有高人一等的身分。
  既然如此,倒不如以自己的财富替角逐天下的英雄尽心尽力,让今井家的名号流传后世。
  要向全天下证明——商人和商人握有的财富,才具有推动新时代的力量。
  宗久心中一直都怀抱着这种异想天开的野心。
  “我明白了……既然是令相良兄弟如此推崇的人,把我的身家性命睹在公主大人身上也许不是坏事。”
  太感谢你了!良晴忍不住紧握宗久的手,并且深深鞠躬致谢。
  “一旦信奈取得了天下,大叔就是日本第一——不,世界第一的商人了!”
  “相良兄弟,你这个人很容易得意忘形啊,但是我不讨厌你这种人。”
  宗久端正坐姿淡淡回答。
  “开发新口味章鱼烧一事,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纳屋的生意会受到影响,不过在公主大人称霸天下之前,我就先暂时忍耐一下。”
  “感激不尽!这样一来不管赢的人是我还是十兵卫,将军册封的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接下来只要开发出能赢过十兵卫的最强章鱼烧就行了!”
  然而今井宗久却摇了摇头。
  “丑话先说在前头……商场上的竞争十分严苛残酷,相良兄弟,我虽然决定要为织田家的公主出钱出力,这也代表我以后会需要更多的资金,在为了赚钱的情况下,难保我不会从背后捅你一刀喔,你要当心一点。”
  真是个长相和发言都很惊悚的大叔——良晴心想。


 楼主| 发表于 2015-10-31 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四  良晴VS.光秀,特产对决!

  时间来到特产对决当天。
  三十六名堺町的会合众成员陆续来到开口神社。
  “尾张大名织田信奈大人要发表特产料理?”
  “商场之路是很严峻喔,武家的人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特产来呢?”
  “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神社里搭了两个摊位。
  两边的旗子上都写着“新口味章鱼烧”几个大字。
  今井宗久与津田宗及一同登场。
  “我个人支持相良良晴兄弟的新口味章鱼烧。”
  “在下力挺老友明智光秀。”
  喔,竟然是章鱼烧对决……长期以来被纳屋独占的堺町特产章鱼烧……如果可以让大家买到新口味章鱼烧的贩卖权,掏出一点小钱来又算得了什么?会合众的成员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在做好舍身觉悟的今井宗久预料当中。
  然而,津田宗及此时又冷不防地出了一招。
  “纳屋老板,会合众的代表在前些日子引退了。下一任的堺町代表候补人选只有在下与纳屋老板两人——不过究竟该由谁来接任代表,至今仍然尚未有个定论。”
  “说得也是,天王寺屋老板。”
  “既然我们各有支持的一方,不如藉着这次的特产对决来场赌注如何?倘若明智大人获胜,便由在下接任新代表,要是相良大人获胜,就由你接任新代表。”
  “唔,跟你赌了。”
  “你确定吗?我听说相良大人几乎没有任何料理经验——相较之下,明智大人的胜算显然高出许多。”
  “无所谓。”
  哇,今井宗久大叔居然跟对方赌起来了!
  头上绑着头巾,身穿烹饪服,一副料理人打扮的良晴站在摊位里面……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相良氏,真的不要紧吗?”
  “结果还是没能开发出像样的料理,真令人担心。”
  站在良晴左右两侧的,是从京都赶来支援的五右卫门和半兵卫,两个人也跟良晴一样穿着烹饪服。
  “话说回来,你们丢下京都不管不会有问题吗?”
  “等这场对决结束后,在下等人便会立刻返回京都守备是也。”
  “是的,此事攸关良晴先生会不会沦为伙夫,我们必须全力迎战。”
  半兵卫高举千枚通,两眼冒出熊熊烈火。
  千枚通——这种长得像锥子的东西,是专门用来翻转章鱼烧的调理工具。
  万一形势不利的话,只要用这千枚通暗杀掉光秀就行了咻也——五右卫门说出危险的发言。
  “不准用小动作,五右卫门。料理人要以味道决胜负。”
  “真的不要紧吗?”
  “哇——哈哈哈哈!劝你还是趁早投降吧,相良前辈!我可是动用了京都和堺町的人脉,张啰到最上等的食材喔!”
  隔壁摊位里的光秀也同样身穿烹饪服,在她大放厥词的同时,额头也跟着闪闪发光。
  “前田大人,首先请你生起小火让铁板预热。”
  “……了解。”
  前田犬千代也以料理人的打扮参战,只不过她隶属于光秀阵营。
  为什么只有犬千代在光秀这边……犬千代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满。
  “好好加油——输的那一方会以那身打扮送往岐阜城的厨房喔!”
  坐在观众席里和今井宗久一起喝茶的人,正是变装成民女‘吉’的信奈。
  那家伙真是悠哉——良晴忍不住暗中咒骂。
  信奈单手拿着用纸卷成的扩音器,拉开嗓子高声大喊:
  ‘今天这场比赛将由本人,尾张外郎糕店的继承人·吉来为大家进行实况报导!担任解说员的则是纳屋的今井宗久!’
  ‘章鱼烧也是要花心思,大家好,我是今井宗久。’
  这个时代有“实况”这个字眼吗……良晴不解地歪过脑袋。
  ‘比赛的主题是章鱼烧!限制时间是半个时辰!另外比赛的结果也将左右堺町新代表的人选,精彩可期!那么比赛开始!’
  “喔,小姑娘的实况报导挺有一回事啊。”
  “声音也很响亮。”
  “好可爱的女孩子喔。”
  “真想雇她来当我们店的看板娘啊。”
  啪啪啪啪啪。
  会合众成员一齐向信奈鼓掌。
  ‘多谢、多谢。’
  心情大好的信奈向众人报以一个迷人的笑容。
  “呿,逼别人进行这种严酷的对决,自己还笑得那么灿烂,真令人不开心。”
  “对不起,良晴先生,我们的铁板还没有预热好!”
  “半兵卫,什么是预热啊?”
  “在制作料理之前,必须事先将铁板加热才行……光秀小姐的阵营已经预热完毕了!”
  “真的假的?糟糕,被对方抢得先机了,时间正在一分一秒流逝啊!”
  “先把陶炉的柴火点着……嘿咻、嘿咻。”
  “呃,木柴都受潮了,这样子根本点不着火啊。”
  “交给在下是也!”
  五右卫门轻哼一声,朝铁板底下的陶炉丢掷一颗炸裂弹。
  轰隆!!!!!
  大爆炸。
  良晴的摊位应声坍塌。
  半兵卫等三人同时被坍塌的摊位活埋。
  “喂!五右卫门!你炸毁我们的摊位做什么!?”
  “哎呀~~火力调整出了差错是也,真惭愧。”
  “咳咳咳咳!不要紧,还没有结束!铁板没有受损!”
  ‘啊——猴子阵营一开始就闹内哄自爆了!看样子主从之间的信赖关系似乎产生深刻的裂痕!’
  ‘相良兄弟的阵营空有干劲,却没用对地方。如果在战场上或许很强悍……不过他们真的做得出章鱼烧吗?’
  信奈没规矩地从观众席上站起,兴高采烈地进行实况报导。
  就在良晴阵营陷入混乱的同时,光秀正颐指气使地命令犬千代一下做这个、一下做那个,看起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预热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开始投入上等食材!喂,学徒,别拖拖拉拉的!”
  “……喝,犬千代不是学徒。”
  “动作快一点!首先是因斋藤道三大人年轻时行商贩卖过而闻名,大山崎八幡宫直送的最高级荏胡麻油!”
  料理不只要注重味道,制作过程也是一门美学!
  事先把堺町人的喜好调查得一清二楚的光秀,突然取出了一枚铜板,接着舀起一杓荏胡麻油往下一倒,让麻油不偏不倚地从铜板中间的洞口滴下。
  会合众一瞬间惊呼连连。
  ‘喔!太精彩了!这是蝮蛇道三昔日的拿手绝技·油通永乐一文钱吗!据说当年的蝮蛇就是靠着这一招,才一举在京都打响名号!’
  ‘喔——真不愧是道三大人过去的侍童,果然有两把刷子。’
  ‘上至火枪下至茶道,甚至连卖油商人的花招都难不倒她!多才多艺的明智十兵卫光秀把被压在摊位底下狼狈挣扎的猴子远远甩在后头!’
  啊~~被夸奖了,我被信奈大人夸奖了。
  光秀越来越得意忘形,一把拉起呆站在一旁发呆的犬千代头发。
  “喂,学徒,把面糊倒进热好的铁板上!快点快点!”
  “……了解。”
  全心投入比赛当中的光秀,根本没空去注意犬千代的脸色。
  话说回来,犬千代的脸上一向没有什么表情。
  “我们的面糊用的是芬芳浓郁的赞岐小麦研磨而成的面粉!另外还加入昆布和鲤鱼熬煮而成的极品高汤!”
  加入高汤的……章鱼烧!居然还有这一手!完全摸透我们关西人的口味啊!会合众不禁点头赞叹。
  “接着是我们的独门秘方,由京都盐田十藏先生家饲养的健康土鸡所产新鲜鸡蛋,加入少许蛋黄来提味!”
  出现了!像是可以看见生产者模样的高级食材——!!这下可以安心了!!会合众顿时欢声雷动。
  “除此之外,主要食材用的是明石直送的新鲜活章鱼,现场切丁之后立即放入!再添加最上等的天妇罗屑、新鲜红姜增添色香!当成最后的压轴——我们将不惜血本投入京都产的顶级食材,当季的九条葱!”
  无懈可击……!根本是远远凌驾于纳屋章鱼烧之上的极品章鱼烧……!
  胜负已定!
  “快点把章鱼脚切丁!再不快点放进去的话,面糊就要煎焦了!”
  “……比想像中还要难对付……缠住我了。”
  “快点快点!”
  章鱼仿佛在主张“谁要当你们的食物啊!”一样,紧紧吸住手持菜刀的犬千代脸颊,看不下去的十兵卫一面拉开章鱼,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章鱼脚切丁后投入。她的动作俐落无比,将一个个章鱼丁都投入每团面糊的正中央。
  ‘喔——这是人与章鱼之战!在与章鱼搏斗之余,还能精准将章鱼丁投入面糊当中!太精彩了!’
  ‘最令我吃惊的还是把天妇罗屑和红姜加到章鱼烧里的构想,原来如此……这种调味方式我从来没有想过。’
  ‘居然利用刚从南蛮传来不久的天妇罗屑,非常有创意!’
  “多么诱人的香味……!”
  “好想快点吃到!”
  “我买了!我决定买下明智屋的极品章鱼烧了!”
  大半的会合众已经口水直流,开始声援起光秀了!
  良晴陷入空前的危机!
  良晴等人好不容易重新架起倒塌的摊位,到现在才点着陶炉里的火。
  “啧……居然弄来一堆上等食材,那家伙根本没考虑过预算的问题……”
  “我们的食材都是从附近买来的便宜货,良晴先生。”
  “唔,忍者习惯吃粗茶淡饭是也……追求美味对在下来说太困娘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先把面糊倒进去!”
  “铁板预热得还不够充分,这样子会煎焦的,良晴先生。”
  “这种时候多放一点油就行了!”
  “真是乱来啊,不过多摄取一点油份比较能耐饿喔咻也。”
  五右卫门把油一股脑地倒在铁板上。
  放置章鱼烧的凹槽里顿时积了厚厚一层油。
  ‘等一下……猴子的章鱼烧也放太多油了?那样子不是很难吃吗?’
  ‘的确。’
  不只如此,良晴阵营甚至无法顺利调节火候。
  由于火势太强的关系,章鱼烧一下子就凝固了。
  “糟糕!我的章鱼丁都还没放完!翻面、快翻面!”
  “哇哇哇,千枚通尖尖的,好恐怖喔……呜咽、呜咽。”
  “半兵卫,这工作很危险,让我们来就行了!五右卫门,你从右边开始翻,我从左边开始翻。”
  “了解是也!”
  “看我的啊啊啊啊啊啊!”  
  “唔喔喔喔是也!”
  ‘喔喔——!猴子和忍者用千枚通迅速翻转起章鱼烧了!不过看来似乎为时已晚,章鱼烧已经完全凝固了!’
  ‘唔,就算现在重煎,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就连向来泰然自若的今井宗久,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铁青。
  “啊啊啊,真是笨手笨脚的,章鱼烧都被戳烂了。”
  “完了,焦掉了。”
  “彻底焦掉了,会变得很硬啊。”
  “那样子就吃不出章鱼烧特有的软韧口感了。”
  看到良晴的门外汉料理,会合众的成员们都难掩失望的神色。
  “相良氏!章鱼烧完全煎焦了,变得硬梆梆咻也。”
  “没、没办法了!只好淋上水把它泡软……”
  “哇哇哇,要是那么做的话,大家就会知道我们料理失败,会被严重扣分的。”眼角仍然泛着泪光的半兵卫连忙制止良晴。
  “难难难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良晴先生!?”
  “哎呀呀,看来你引以为傲的千里眼对料理不管用,相娘咻。”
  千里眼——
  一筹莫展的良晴,突然灵光一闪。
  虽然说到章鱼烧,一般人最先想到的都是软韧滑溜的大阪风章鱼烧……
  对了。
  在我那个时代,还存在着另一种掀起风潮的新口味章鱼烧!
  “——油!再多放一点油进去!”
  “还要再放油吗是也?”
  “良睛先生,油已经太多了。”
  “无所谓!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不如将错就错,做成‘油炸章鱼烧’吧!应该说没有其他办法了!”
  油炸章鱼烧!?
  半兵卫、五右卫门,以及会合众都一脸疑惑地歪过脑袋。
  ‘油·炸·章·鱼·烧!被逼入绝境的猴子此时又说出了谜样的猴子语!所谓的油炸章鱼烧,到底是什么样的猴子料理呢?’
  ‘那种怪东西能吃吗?’
  哼,肯定是虚张声势——光秀丝毫不以为意。
  即使良晴阵营那边骚动不断,光秀也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有条不紊地用千枚通将章鱼烧逐一翻面。
  “……好像很有趣,犬千代也要帮忙。”
  “不行!这项作业需要灵活纤细的手艺—十兵卫一个人来做就行了!”
  “……喝,至少让我翻一个。”
  “虽然这场特产对决我十兵卫已经稳操胜券了,但是万一在最终阶段出了差错,说不定会功亏一篑!毕竟我深知‘猴子也会摔下树’这个道理!所以不行就是不行!”
  “……呣……”
  犬千代没趣地伫立在原地。
  “行了——!炸成这样应该差不多了!油量也很充分!”
  率先完成的是良晴屋的神秘油炸章鱼烧。
  “真的要吃这种东西吗……”会合众全员都露出抗拒的表情。
  章鱼烧的表面被炸得焦黑脆硬。
  就连要用竹签刺穿都有点困难。
  看起来就像是制作失败的章鱼烧。
  (卖剩的章鱼烧在铁板上搁置一段时间之后,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别闹了,这种东西哪能当成商品?)——众人窃窃私语。
  然后良晴在脆硬的章鱼烧表面淋上大量的酱汁,接着又在最后的最后拿出了秘密武器——
  “良、良晴先生,那种液体究竟是什么?白色的,浓稠稠又黏呼呼的……呜咽、呜咽。”
  “半兵卫、半兵卫,你这样讲会让人想歪!这是我彻夜调制的调味料,名叫美乃滋。”
  “梅奶汁……是吗?”
  “这是一种以蛋黄、油和醋混合而成,连我这种门外汉都会做的简单调味料,油炸章鱼烧只要搭配上这个,味道就会变得很棒喔!”
  等等,又是油?未免太多油了是也……五右卫门用冰冷的视线瞪着良晴。
  “如果吃下那么油腻的东西,在下会变胖是也。你啾不啾道对能者来说,轻盈的仙体有多重要……”
  “行了行了。会合众的各位!快来尝尝看未来的章鱼烧吧!”
  当当——!
  良晴组把一盘盘淋上美乃滋的章鱼烧,摆在满脸不情愿的会合众面前。
  “料理讲求的不是外观或食材的品牌!好不好吃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要吃这玩意吗?讨厌啦……这是什么啊?又黑又硬的……而且表面还沾上白色的黏稠液体……”
  “公主大人,还是先吃一口再说。”
  除了正忙着收尾工作的光秀之外,所有人都心不甘情不愿地咬了一口油炸章鱼烧。
  ……
  ……
  一阵沉默。
  (不妙!?该不会是不合战国时代人的口味吧!?是美乃滋太酸了吗!?还是油炸章鱼烧太硬了!?)
  难道……我注定被贬到岐阜城的厨房当伙夫了——————!?
  “一切都玩完啦啊啊啊!”良晴绝望到跪倒在地。
  最先开口说话的人是今井宗久。
  “……相良兄弟……!”
  斗大的泪珠自宗久的眼眶里流出。
  “你究竟……你究竟让我们吃了什么东西啊……!”
  那个今井宗久居然泪流满面!
  他肯定不是普通的愤怒!
  “哇啊啊啊啊!大叔,你现在气炸了吗?后悔到流泪的地步?抱歉,是我不好!我没料到你会把会合众的代表权当成赌注啊————!!”
  良晴跪在地上磕头谢罪。
  “不是啦!是太好吃了!好吃得让我忍不住流下眼泪……”
  “咦?”
  紧接着试吃完的众人也纷纷发出感动的赞叹。
  “这玩意真的很好吃!”
  “虽然和以往的章鱼烧完全不一样,却有着前所未有的美味!”
  “表皮酥脆脆,里头热呼呼!”
  “呜咽、呜咽,吃这个好像很容易发胖……可是好好吃。”
  “烫烫烫烫。在下很怕烫啊,相良氏!不过非常好妻咻也!”
  “……犬千代还要,嚼嚼。”
  “唔,将南蛮风的天妇罗和章鱼烧加以融合,乍看之下虽然是异想天开的创作料理,不过做出来的成品确实没话说。”
  就连津田宗及也对良晴的油炸章鱼烧赞不绝口。
  “居然以油炸的方式制作章鱼烧,真是奇策中的奇策,说不定相良大人是料理天才啊。”
  “不敢当不敢当,油炸章鱼烧其实不是我发明的料理……这样没问题吗……”
  一旁的今井宗久也大力称赞良晴:
  “虽说这道料理也叫章鱼烧,却和我所构思出来的章鱼烧截然不同。这样一来,就算要我放弃纳屋独占的章鱼烧,我也心服口服了,不愧是来自未来的人啊。”
  “咦咦咦咦咦?”面对这出乎意料的发展,光秀惊讶得脸都绿了。
  “像像像像这种情况下,先先先先端出料理的一方应该会落败才对!真真真真不敢相信!”
  更令光秀难以忍受的是——  
  “真的很好吃。猴子,再给我一个!”
  “好是好,不要吃太撑喔。”
  “真是的,这么烫我怎么吃啊?帮我吹凉啦。”
  “又来了?真拿你没办法。”
  “啊~~”
  变装成民女‘吉’的信奈,笑容满面地和良晴打情骂俏的光景。
  “……接下来只剩下涂酱汁了。”
  回到光秀摊位的犬千代用同情的语气说道。
  “不不不不不不必涂什么酱汁了!事到如今,只好祭出能够超越那个什么鬼美乃滋的必杀调味料!”
  满怀嫉妒的光秀眼中喷出了熊熊的怒火。
  “……有那种东西吗……?”
  “当然有!!只要用上这个,信奈大人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当当————!
  鬼迷心窍了吗?十兵卫光秀!
  投入高度技术和大笔预算,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完成了至高无上的特制章鱼烧——
  “好了,大家快来尝尝我的章鱼烧吧!”
  “这……这是……”
  “你到底……你到底想让我们……吃什么东西啊……!”
  ……端到会合众面前的章鱼烧——
  上头涂了满满的三河特产八丁味噌。
  “我用的是八丁味噌中最为熟成的高级品!还是拜托松平元康殿下专程替我准备的!大家别客气,请尽管享用♪”
  ……
  ……
  ……
  “哼哼哼——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吗?用不着客气,赶紧趁热吃吧♪”
  说不出口……
  面对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脸上仿佛写着“还是我技高一筹”、“如何?认输了吗?”的光秀,实在说不出内心话……
  众人用颤抖的手将“味噌章鱼烧”放进嘴里。
  “唔——要说不好吃……也不是……好吃……也不是……”
  “……好苦。”
  “章鱼烧和味噌……味道完全不搭,呜咽呜咽。”
  “营、营养也许很充分咻也。”
  就连来自美浓尾张的味噌信徒们,表情也是五味杂陈。
  这玩意大概只有胜家会吃得很高兴……良晴如此思考。
  对美食特别讲究的会合众们,更是没有一个人能全部吃完。
  特制的熟成八丁味噌,苦味是一般八丁味噌的三倍。
  撇开吃习惯八丁味噌的光秀不谈,对于不习惯八丁味噌的堺町人来说,这股味道太过浓烈。
  “这……这到底是什么啊……”
  “好……好可怕的食物……”
  “糟糕……我的舌头没知觉了……”
  把会合众代表权赌在光秀身上的津田宗及,则是默默将串着章鱼烧的竹签放回盘子上。
  “这味噌确实是高级品,章鱼烧也制作得无懈可击。就料理的完成度而言,远高于相良兄弟的油炸章鱼烧,只可惜主食与调味料的协调性太差,白白浪费这些高级食材。看样子你太想博取公主大人的欢心,内心的焦虑完全反应在料理上了。”
  今井宗久一针见血地指出缺陷。
  “咦咦咦咦咦咦咦……不、不、不好吃吗啊啊啊啊!?不会吧……怎么可能……!”
  光秀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我、我要被贬到厨房当伙夫了……呜呜呜。)
  她心中已经做好败北的觉悟。
  “津田先生,非常抱歉!看来堺町代表的位子是今井宗久先生的了……”
  “不,谁胜谁负在开票之前还很难说。”
  于是……
  稍做休息之后,会合众便开始进行投票。
  结果光秀以压倒性的票数之差——

  获胜了。

  “太好了——————————!”
  “事情就是这样。从今天起,在下就是会合众的代表了。”
  八丁味噌果然是最棒的食材!光秀开心得手舞足蹈,津田宗及则是静静地喝下一杯茶。
  “……抗议。”、“串通好的是也!”、“津田先生八成是收买了会合众的其他人。”——犬千代等人一同表示抗议,但是没注意到津田宗及暗中行贿的光秀不但不懂得察言观色,还自鸣得意地放话:“哼——死不认输,太难看了。”
  “一场闹剧,在下要回京都去了是也!”
  “我也是,良晴先生应该不会因为这场作弊的比赛真的被贬职吧?”
  “……真是气人。”
  五右卫门、半兵卫、犬千代怒气冲冲地掉头回京都了。
  “纳屋老板,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是在下赢了,仅仅如此而已。”
  “收买了这么多的选票,想必你一定砸了不少钱吧?天王寺屋老板。”
  “本来以为这场比赛会更有看头的,拜八丁味噌之赐,差点毁了在下的计划。不过,只要卖给客人的时候不放味噌就行了——话说回来,纳屋老板,你明知道在下暗中行贿,为什么却视而不见呢?”
  “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放弃章鱼烧的独占权了,但是既然你们没有买下相良兄弟的‘油炸章鱼烧’,以后‘油炸章鱼烧’就当成我纳屋的独家商品。没有异议吧?”
  “唔……”津田宗及顿时语塞。一旦表示反对的话,今井宗久就会大声宣言“投票不公正”,今井宗久虽然放弃了章鱼烧的独占权,却换来了油炸章鱼烧的独占权。
  “原来如此……比起表面名声,更重视实质利益吗?甚至不惜牺牲和你同一阵线的相良大人……真是老奸巨猾的人。”
  “没错。区区会合众代表的职位,等到公主大人的势力更加壮大,自然会落入我的手中。”
  “事情会那么顺利吗?在下听说织田信奈大人在京都公家之间的风评很差,你和织田大人最好小心不要阴沟里翻船了。”
  竞争对手——津田宗及与今井宗久四目交锋,互相刺探对方的意图。
  无论如何,这场特产对决的结果是以明智光秀的胜利收场。
  堺町会合众的新代表一职将由津田宗及担任。
  ※
  “这场比赛是我赢了,前辈。”光秀得意洋洋地说道。
  “这、这太奇怪了!”
  “一点也不奇怪。”
  “可恶啊——居然硬生生没收我到手的胜利!给我向今井大叔道歉!”
  “哼——退个一百步来说,就算真的有买票好了,那也是津田宗及先生个人的行为,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比赛的世界是很严苛的,相良前辈。”
  一行人回到了今井宗久的家中之后——
  光秀和良晴仍然在信奈和今井宗久面前争执不休。
  良晴完全无法接受投票的结果,光秀则是坚称“不管有没有买票都和我十兵卫无关”,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你这家伙意外的狡猾……你就这么想成为信奈身边的头号亲信吗?”
  良晴无奈地低声嘀咕。  
  端坐在良晴对面的光秀不假思索回答:
  “那当然了。”
  声音里没有一丝疑惑。
  “我明智家如今虽然家道中落,不过原本可是继承清和姬巫女血脉的清和源氏一族,最早在这个国家创立起镰仓幕府的源赖朝公,也与我们一样是清和源氏之后,可以说是名门中的名门。”
  “你出身名门的事我早就听说啦!再说光看你的额头就知道了!”
  为什么看额头会知道啊!光秀不满地嘟起嘴巴。
  “还有,我十兵卫是美浓第一神童。父亲早年死于战事,母亲独力支撑起没落的明智家。不希望我因为家境贫乏而失去求学机会的母亲,为了让我接受教育,从早到晚从事副业赚取微薄的收入,甚至牺牲睡眠时间。长期下来,原本就体弱多病的母亲终于病倒了。她为了让我十兵卫出人头地,复兴昔日的明智家,才会一直勉强自己。”
  光秀的神情严肃,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看来得认真听她说话才行……良晴也正襟危坐。



  “我十兵卫在母亲的穿针引线下,有幸被斋藤道三大人看上,以一介侍童的身分接受英才教育,其他武将的才智和觉悟根本无法与我相提并论。很遗憾的,尾张没有一名武将能够理解信奈大人的梦想,能够全心全意地支持信奈大人继承自道三大人的天下布武之志,以及称霸世界的梦想的人,只有我十兵卫而已!”
  对喔,当初在正德寺会面的时候,这家伙也被信奈提到的梦想感动了……良晴突然想起这件事情。
  “之前道三大人被逐出美浓时,我没有获准参与作战。因为道三大人吩咐我:‘去京都、堺町闯一闯,增广自己的见闻。这样日后才能辅佐我的义女·信奈殿下。’道三大人对我寄予相当大的期望,所以我恢复成浪人身分,带着年老病衰的母亲踏上旅程,然而要和御所的公家打交道,需要莫大的金钱。有时我不得不忍辱负重,从事护卫佣兵之流的工作赚取盘缠,同时也不忘努力拓展畿内地区的交友圈,我和津田宗及先生也是在那时候结识的。”
  谁晓得当我费尽千辛万苦在畿内地区闯荡的时候,一个来路不明、自称未来人的家伙,居然一路爬到信奈大人的亲信地位。
  “吹嘘自己来自未来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信任,而且那个男人明明身为家臣,看起来却对信奈大人怀有非分之想——大逆不道到了极点,为了保护信奈大人,我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要把那家伙撵走!”
  谁有非分之想了!良晴反射性地反驳。
  “十兵卫的志向和孝顺母亲的心我都明白了,不过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误会我了。”
  “哪有什么误会!能够受到信奈大人宠爱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我十兵卫光秀,然而却被你……被口口声声说自己来自未来的相良前辈横刀夺爱!”
  “有什么办法!我真的是来自未来的人啊!”
  “少来了,那种荒谬的无稽之谈,聪明的十兵卫是不会轻易相信的。除非你拿出证据。”
  “就算你要我拿出证据……一套学生服也算不上什么证据,手机的电池又没电了……”
  “看吧——相良前辈果然是个满口谎言的大骗子。”
  就在此时,一直静静看着两人的信奈开口说话了。
  “十兵卫为了复兴家业做出多大的努力我都知道,不过现在该讨论的是贬到厨房的事情。”
  信奈的太阳穴上冒出青筋。
  终于来了——良睛做好了心理准备。
  “比赛就是比赛,难道你以为我会轻易饶了你吗?”
  她看起来心情非常差。
  “不……可是……”
  “公主大人,我为了取得‘油炸章鱼烧’的贩卖权,才会明知道津田宗及暗中买票却视而不见。实际上,这场比赛的胜利毫无疑问是属于相良兄弟的,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对相良兄弟从宽处置。”
  即便今井宗久替良晴说情,信奈仍然叹了一口气说:“话虽如此,我又不能出尔反尔……”
  (啊啊啊,难不成今井大叔从背后捅了我一刀!?)此时才察觉到这点的良晴,不由得懊恼地抱起脑袋。
  “太残酷了……商场之路实在太残酷了……我现在才知道……!”
  事实上,信奈真正想斥责的人是十兵卫,但是十兵卫本身对于买票一事并不知情,所以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另一方面,她也明白今井宗久会对金钱这么执着,是为了将所有的资产投资在自己身上。
  然而……最令信奈生气的一点,是良晴将要被贬职这件事。
  不,她最气的是拉不下脸反悔这个决定的自己。
  “信奈大人,这场比赛是我赢了!请您做出公正的裁决!”
  光秀用天真烂漫的笑容说道。
  丝毫不懂得察言观色。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连原本想要帮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今井宗久,也不禁脸色一变。
  “说、说得也是……”
  “信奈大人,请快点下达‘把猴子贬到岐阜城的厨房当伙夫!’的命令吧!”
  “……呜……可、可是,虽然得票数上是由你胜出,实际上受到众人好评的却是猴子的‘油炸章鱼烧’,不如这次就算双方平手……”
  “不过,赢得比赛的人确·实·是·我!”
  信奈低下头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就差一步了!
  光秀的眼眶泛起盈盈泪光,咬着自己的手指,施展出眼泪攻势。
  “怎、怎么会这样……难道信奈大人……喜欢相良前辈吗?在光秀看来,信奈大人好像在偏袒前辈啊。”
  呜。
  信奈瞬间面红耳赤。
  “才、才没那回事!这这这这家伙是猴子啊!本小姐和他的身分地位相差十万八千里!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就是说啊!那么就请信奈大人做出公正的裁决♪”
  “唔、唔、唔。”
  即使如此,信奈仍然说不出“猴子,我要把你贬到厨房”这句话。
  当初为什么要讲出那种话……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
  信奈像是想要求助一样把目光转到良睛坐的位子上——
  然而良晴却不见了。

  “哎呀?猴子呢?”
  “公主大人,相良兄弟留下‘特产对决也是一场战争,战争没有什么狡不狡猾的。十兵卫赢了,是我输了’这句话后,便出发前往美浓了。”
  今井宗久回答。
  “咦咦咦咦咦?等一下,我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啊……!”
  “他大概是不想看到公主大人为了自己纠结烦恼的样子,所以主动让步了。”
  “哼,虽然是为了比赛,这次对今井先生还真有点过意不去。我十兵卫可以动用关系,替你筹措一下短期内的资金喔……至于利息,十天十分利怎么样?”
  从小穷苦过来的十兵卫光秀,对金钱锱铢必较。
  “信奈大人,既然碍眼的猴子……更正,既然相良前辈已经不在了,京都也平稳无事,不如我们藉这个机会尽情游览堺町吧。从今天起,我十兵卫光秀会随时在身边伺候信奈大人。”
  “……吵死了,笨蛋!金桔!你在沾沾自喜个什么啊!稍微察言观色一下好不好!”
  信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因为在光秀面前的关系,以及自己死要面子的缘故,信奈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最后还是忍无可忍了。
  “……咦……信、信奈大人?”
  “我要去追猴子!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咦?请等一下,太危险了!”
  “十兵卫!如果你想当猴子的竞争对手的话,以后就给我正正当当决胜负!宗久,我要跟你借马!”
  无视今井宗久的制止,信奈丢下这句话后便骑上马飞奔而出,前去寻找早就已经不见人影的良晴。

  “……信奈大人……信奈大人竟然责备我……”
  遭到信奈怒斥的光秀茫然地呆站在原地,被独自留在今井家中的她,动弹不得好一阵子。
  以那种不光彩的方式获胜还洋洋得意,太不应该了吗?
  光秀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情,就会把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那件事情上面,眼里完全看不见其他东西。
  道三过去也曾经数度指出光秀的这个缺点。不过由于道三也说过“这个缺点也是你的优点,总有一天,你一定能成就一番别人做不到的大事业”这种话,因此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总而言之,先喝杯茶吧。”
  追丢信奈的今井宗久返家,亲切地安慰起光秀,光秀一边哽咽拭泪,一边哭着向宗久道歉。
  “……真的……非常抱歉。”
  “光秀小姐,你对相良兄弟做得太过分了一点,而且……除了公主大人之外,你还惹恼犬千代小姐等一干同僚,这样一来只会使光秀小姐在织田家中遭到孤立。今天你应该要让出胜利,让比赛以平手收场才对。”
  “……可是,为竞争对手留情面这种事……”
  “对公主大人来说,家臣团就如同自己的家人,这一点跟家臣之间各怀鬼胎的三好一党截然不同,这也正是公主大人最大的力量。”
  “……光秀不明白,家人就是家人,光秀的家人只有母亲一人,家臣和家人是不一样的,岂能与竞逐功名的对手过于亲近……”
  那你就错了——宗久那张岩石般的大脸露出微笑。
  “我在十年前就认识前任织田当主信秀公了,如今回想起来,公主大人从小就缺乏亲情滋润。信秀公是公主大人唯一的家人,然而他长年忙于征战,几乎没有时间关怀信公主大人。就在信秀公亡故后不久,对公主大人来说亦父亦兄的南蛮传教士也跟着离开人世,亲弟弟又成了继承人之位的竞争对手。”
  “信奈大人的母亲应该还尚在人世才对,只要有母亲的陪伴,即使没有父亲也能咬牙撑下去。”
  “……公主大人从来不曾得到母亲的关爱,不只如此,她甚至被自己的母亲厌恶。公主大人的那副倔脾气,可能就是因为从小得不到母亲关爱造成的也说不定……”
  “怎么会?那个绝顶天才的信奈大人竟然……!?”
  “看在世上多数凡人的眼里,拥有过人才智的人就跟傻瓜无异,就算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例外。”
  “可是,我的母亲就不会……”
  “那是因为令堂是个聪明人,看到明智小姐天真烂漫又充满自信的模样,就能知道令堂有多么疼爱你。同样是天才,你的遭遇就没有公主大人那么坎坷了。”
  此时光秀突然想起一件事。
  当时在南蛮寺,弗洛伊斯不是有提过吗——从良晴口中得知的信奈的家务事。
  一边是扮演温顺的少女讨母亲欢心,一边是不惜被世人嘲笑为傻瓜也要实现天下布武的梦想,两相权衡之下,她选择放弃母亲的关爱……
  (……想不到那番话是真的……可是信奈大人在家臣面前表现出来的态度,完全看不出她做出如此悲伤的抉择……活泼开朗的她总是充满活力……)
  听说上次桶狭间之战获胜之后,信奈大人开心前去向母亲报告,结果却遭到母亲数落‘浑身是血地跑来见母亲成何体统!这样还算是织田家的公主吗?’,还没踏进房门就被赶出来了。虽然只是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但是听到这种话还是很令人心痛啊——宗久用沉重的声音说着。
  “公主大人实际上就跟没有家人一样,因此对公主大人束说,家臣团才是她真正的家人,看到家臣们明枪暗箭勾心斗角的光景,当然会觉得无法忍受,毕竟那会勾起她与亲弟弟争夺家督之位的过去。刚才公主大人之所以会生那么大的气,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要回京都去了——光秀垂头丧气不已。
  自脸颊滑落的泪水滴到自己的手背上。
  “你不去追公主大人吗?”
  “……那是猿人的工作,我已经被信奈大人讨厌了……”
  “明智小姐只是个刚加入织田家的新人,自然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往后只要记得和其他家臣和睦相处就行了。”
  然而光秀因为太过懊悔的缘故,迟迟无法抬头。


 楼主| 发表于 2015-10-31 18: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五  守京都者,明智光秀

  为了追赶良晴,信奈单枪匹马出了堺町。
  不过在通往京都的路上都没有发现良晴的身影。
  (他已经往美浓去了吗……)
  经过京都进入近江,信奈一边喝着葫芦里的水,一边策马奔驰于琵琶湖畔。
  途中太阳下山时,她就跑到民宿寄住。
  通晓古老文化教养的光秀,以及来自未来的良晴,要是这两个人不能携手合作的话,自己会很困扰。就个性上来说,这两个人也刚好可以弥补彼此的不足,光秀虽然为人耿直,但是只要专注于某件事上就会看不见周遭状况;良晴虽然吊儿郎当又好色,却能从不同的观点审视问题,提供出人意料的策略。
  不过更重要的是,如果不能让良晴继续往上爬的话,最伤脑筋的人会是信奈自己。
  必须让良晴立下更多汗马功劳,直到他成为地位无可动摇的织田家家老为止。
  然后让他当上一国一城之主。
  接着在统一天下的期间,把进攻其他地区的大军交给良晴指挥,让他成为织田家平定乱世的最大功臣——
  到时候再让御所授予良晴显赫的官位,让他获得高高在上的地位……假如这样还不够的话,假如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个国家的话,就造一艘大大的帆船,和他一起迈向七大洋就行了。
  迈向世界。
  飞出这个小小的日本,迈向无边无际的‘地球’。
  如此一来——
  这个国家的人一定也无话可说了。
  自己与良晴的……
  ……
  (等一下,我到底在想什么啊?难不成是发烧了?)
  信奈用力甩了甩头,策马穿飞奔街道。
  幸好信奈现在是一副民女‘吉’的打扮,一路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骑在马上红着脸大叫“为什么本小姐非得担心猴子不可啊!”的女孩子,就是织田家的女大名。

  不过——
  唯一一个识破信奈真实身分的人,正埋伏在近江的中山道旁。
  此人就是带领佣兵闯进南蛮寺的头头。
  肩扛种子岛火枪,一身虚无僧打扮的暗杀者。
  他的名叫杉谷善住坊。
  这位杉谷善住坊就躲在中山道旁的废屋里,等待信奈到来。
  而屋内的一角,竟然躺着被绳子五花大绑的相良良晴。
  “我记得上次也有在南蛮寺看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良晴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多半是被杉谷善住坊抓住时激烈反抗,结果遭到痛打一顿。
  “反正你就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杉谷善住坊,是甲贺的忍者。”
  “忍、忍者?”
  “虽然是忍者,我的拿手武器却是种子岛火枪。”
  善住坊边清理火枪的枪管边说。
  “甲贺忍者只认钱不认主君。最近我接到某人的委托,要我‘杀掉织田信奈’,因为在中立都市堺町不好动手,所以我决定埋伏在街道旁,伺机取她性命。”
  “你说的某人是谁?”
  “无可奉告,总之某人(注10)不是你就对了。”
  “咯咯咯。”草笠底下传来善住坊阴险的笑声。
  “用不着一堆人在战场上拼个你死我活,只要解决掉领导者就能得胜。”
  “别这样,恐怖行动是改变不了历史的。”
  寺院(注11)改变不了历史……也许你说得没错。如果求神拜佛就能往生极乐的话,大家就不用辛苦过日子了。
注10:日语中的某人与猴子同音。
注11:日语中的恐怖行动音近寺院。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埋伏在近江啊?信奈应该会前往京都才对吧?”
  “根据我要胁今井家下人得到的情报,她现在似乎正想前往美浓。”
  “什么?不是去京都而是美浓?为什么?难道武田信玄举兵上洛了吗?”
  “不,信玄目前没有动静。那个公主好像是在找你喔,猴子。”
  “找我?”
  “咯咯咯,难得两个人偷溜出来旅行,大概是希望你可以多疼爱她一会吧?”
  王八蛋——!良晴抬起脚想踢善住坊,不过身体被绳子牢牢绑住,根本无法动弹。
  “我要用猴子当诱饵,引织田信奈上钩,当那个公主看到你被五花大绑,慌慌张张跑过来的时候,砰!一枪就解决了。”
  “做这种蠢事到底对谁有好处?你跟信奈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跟你或织田信奈都无冤无仇。”
  “那是为了钱啰?你的雇主付你多少钱?我可以出三倍价钱!所以——!!”
  “哼。我的愿望是让我的种子岛枪法名闻天下,只要杀掉宣言要统一天下的织田信奈,我杉谷善住坊的威名就会轰动全甲贺、甚至是全日本的忍者界,
  “被我盯上的猎物是绝对逃不掉的。”
  “开什么玩笑……!为了那种理由,就要把这个国家搞得一团乱吗!”
  “笑话,这个国家早已经乱成一团了。更何况,倘若天下统一的话,像我这样的人会很伤脑筋,当前这个能够随意杀人掳掠的战国乱世,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是桃源仙境啊,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纯粹的暗杀者。
  看见全日本兵荒马乱、人民饱受苦难的光景,还能乐在其中的男人。
  即使是能舌善道的良晴,也无法说服这个思想扭曲的男人。
  “寻找猴子的公主也差不多该来了。等着瞧吧,愉快的暗杀剧就要开幕啰。”
  杉谷善住坊在街道旁的树丛里立起一根柱子。
  接着把良晴从废屋里拖出来,将绳子固定在柱子上,自己则是躲进废屋当中。
  良晴成了名副其实的“诱饵”。
  废屋前方的街道有个转角,弯进转角就是笔直通过废屋的直线道路。
  对于使用种子岛火枪的暗杀者来说是绝佳的埋伏场所。
  (情况不妙。没有五右卫门在身边,我根本不是忍者的对手,一下子就被抓住了!如果只有我被杀也就算了,偏偏善住坊想拿我当诱饵暗杀信奈……!)
  干脆咬舌自尽……虽然良晴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就算在这里咬舌自尽,信奈看到自己的尸体时,还是会不假思索冲过来。不,看见自己凄惨的死状,反而会令信奈惊慌失措,搞不好更容易掉进善住坊的陷阱。
  虽然信奈是个嘴巴恶毒又不坦率的刁蛮公主,不过就算我再怎么迟钝,还是预料得到她会有什么反应,可恶啊!
  良睛扯开嗓门大叫:
  “信奈,这是陷阱!一目了然的陷阱!千万别过来啊啊啊啊!”
  手握种子岛火枪的善住坊心想(竟然自己引公主上钩,真是只蠢猴子),忍不住暗自窃笑。
  没多久,仿佛听到良晴的呼唤一样——
  街道转角的另一端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是打扮成民女‘吉’的信奈。
  完蛋了!
  早知道不该大叫的!
  那家伙——被我遭人捆绑的样子吓到了,完全没有注意我在说什么!
  “喂,猴子!你为什么会被绑在这种地方啊?”
  “哇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骑着马的信奈朝着良晴直奔过来。
  “别过来啊,笨蛋!有个忍者拿着火枪在瞄准你……”
  “咦?你到底在大叫什么?冷静下来慢慢说!”
  就在两人相距不到咫尺之际——
  一阵烟硝味传来。
  然后——
  伴随善住坊扣下扳机的声音。
  种子岛火枪响起巨大的枪声。
  ※
  同一时间,京都。
  “到处都找不到信奈大人……她果然往美浓去了……”
  光秀一个人孤单地回到京都之后,堺町的今井宗久突然差人带来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
  ‘大和的松永弹正突然造反了,现在正举兵进军京都,要取下今川义元大人的首级。据传津田宗及和弹正有书信上的往来,可能是他把京都守备薄弱的消息透漏给弹正知道,才会煽动弹正发兵。’
  姑且不论是不是津田宗及写信煽动的,松永弹正久秀原本就是谋反和以下犯上的惯犯。
  毕竟对方是袭击足利将军的人物。
  那家伙得知织田军在京都只留下少数兵力和新将军候补今川义元,于是就认为这是个卷土重来的好机会。
  (也许津田宗及先生不希望自由都市堺町被纳入织田家的势力范围下,如果京都的统治者是松永弹正的话,将会和以往一样与堺町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如此一来也就能确保堺町的独立性,所以津田先生才会利用特产对决抢下代表之位——)
  无论如何,津田宗及不是武士,而是商人。
  商人有商人要守护的东西,有属于商人的战斗。
  所以光秀不埋怨津田宗及采取的行动。
  “动作快!立刻赶往清水寺!”
  光秀集合所有的守备兵,但是驻留在京都的兵力只有八百人不到。
  从驻防所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此时光秀才注意到,前田犬千代、竹中半兵卫和蜂须贺五右卫门不晓得跑哪去了。自从光秀返京之后,就没有看到三人的身影。
  可能是随着被贬职的良晴回美浓去了。
  就算是那样,也该跟奉命镇守京都的自己说一声吧……?
  (因为我用狡猾的手段逼走猿人,所以被她们讨厌了吗?)
  从特产对决后三人忿忿不平的样子,以及良晴被同僚家臣仰慕的程度来看,这也是有可能的。平时会和良晴吵架的同僚,大概只有柴田胜家而已了。
  对公主大人来说,家臣团就是家人。
  今井宗久的话再度刺入光秀的心头。
  敌军总数超过一万,己方只有八百。
  而且己方的防御据点不是城塞,而是寺院。
  在压倒性的战力差距面前,光凭自己的智慧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我说光秀啊,全看你啰!虽然清水寺四面八方都被敌军包围了,不过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应付得了这点程度的危机吧?”
  在四面八方飘荡松永军旗帜的状况下,只有待在内殿的今川义元,声音还显得格外悠哉。身穿盛装十二单的她,甚至还有心情咏颂优雅的和歌。
  明智十兵卫光秀闭起眼睛,心中做好觉悟。
  “遵命。守京都者,明智光秀。即使赔上这条性命,我也会保护义元大人到最后一刻。”
  毕竟守卫京都是信奈交待光秀的任务。
  会被同僚抛弃完全是咎由自取。
  信奈大人不在京都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光秀心想。
  光秀还不知道,信奈在近江落入杉谷善住坊的卑鄙陷阱,目前正面临空前绝后的危机。
  她深信信奈差不多已经抵达美浓了。
  一定要死守清水寺,拖延时间。
  自己要站在前线,用手中的种子岛火枪击倒敌方的有名武将,让松永军心生畏惧。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等到援军赶来的时候,光秀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没机会向信奈和良晴致歉是光秀最大的遗憾。
  即使如此,也不能让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手中紧握流浪期间习得的种子岛火枪,光秀朝着庭院一跃而下。
  乱战开始了。
  多打倒一个敌人,就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她的心中已经有战死的心理准备。
  “明智十兵卫光秀,出阵。”
  就在此时,光秀眼前大门被攻破了。
  敌军朝着庭院内蜂拥而至。
  打头阵的是一身异国打扮的美艳女子。
  “呵呵——我是大和的多闻山城城主·松永弹正久秀,往后还请多多指教,只不过你很快就要告别人世了。”
  松永久秀。
  “这个女人就是……!?”十兵卫诧异地瞪大双眼。
  没错。
  松永弹正久秀是——
  妙龄——三十岁左右的成熟美女。
  褐色的肌肤、深邃的五官,乍看之下似乎不像是这个国家的人。
  或许父母当中有人是外国人。
  一头清爽的短发,在这个时代的女性之中相当少见。
  包覆着她丰满身材的不是和服,而是深红色的唐风华丽服饰。
  衣着打扮看似花街柳巷的娼妓,飘逸出曼妙的女人味。
  头上戴着花朵形状的装饰品。
  龙脑香的香气扑鼻而来。
  半露的酥胸突显出撩人的乳沟。
  有如深不见底的海沟。
  “我的枪术是——宝藏院流。”
  她脸上那张甜美的笑容宛如榻贵妃再世。
  她身上散发出的母性犹如普渡众生的菩萨。
  完全看不出她是天下的大恶人。
  久秀使用的武器十文字枪,别名又叫镰枪。
  枪尖的左右两侧有着一对新月形状的刀刃。
  步兵们持长枪交战的时候,长枪通常是用来打击对手的武器。
  不过在一对一较量的情况下,长枪就只能朝敌人的要害直线突刺。如此一来,在面对前后左右变幻自在的刀时,形势就会变得格外不利。
  不过,由大和兴福寺所创的宝藏院流十文字枪,能够将新月形的刀刃当成薙刀劈砍,出枪后的回拉又可以发挥镰刀般的作用。
  光秀的脸色一变。
  “‘宝藏院流’——难不成弹正殿下是兴福寺出身?”
  “没错,正是如此。”
  “一个佛门子弟居然会毁灭足利幕府、烧毁奈良大佛,现在又来阻碍织田家的天下布武,难道你已经迷失佛之道了吗!”
  “我迷失的是人之道。自从失去主公·三好长庆大人之后,我就旁徨于梦境与现实之间,什么都弄不清楚了。”
  分明是你杀掉三好长庆的!光秀大声质疑。
  “那是下三滥之人散播的不实谣言,我一直都把长庆大人视为自己的孩子般疼爱,又怎么会杀他呢?失去那位大人后,我因为悲伤得不能自己,才会放火烧了奈良大佛。”脸上带着妖艳笑容的久秀回答。
  “现在的我,只是想确认织田信奈大人有没有资格成为我的新主公罢了,人往往只有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才会显露出真实的面貌……再过一会,你也会在我面前显露出真实的面貌,呵呵呵呵呵。”
  “我相信信奈大人,所以才会追随她,我把自己的人生睹在那位大人的梦想上了。像你这种旁徨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人,才不可能杀得了我!”
  “呵呵,多说无益……来吧,让我们尽情厮杀,我要把你们统统带往混沌的世界。”
  两军激烈交战,在鲜血、火焰与厮杀声中神色自若的松永久秀,一步……又一步……缓缓朝光秀逼近。
  一滴汗珠从光秀白皙的脸颊上滑落。
  这个女人不是普通的使枪高手。
  “火枪是对付不了宝藏院流枪术的,就让我用刀领教你的本事。”
  光秀将种子岛火枪往旁边一扔。
  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打近身战,火枪根本派不上用场。
  还在装填子弹的时候,敌人的十文字枪早已割破自己的喉咙了。
  光秀拔出腰间的佩刀。
  名刀,明智近景,备前长船长光的门下弟子·近景的作品。
  久秀用细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接着又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终于拔刀了吗……美丽高傲的女武将啊,在踏上冥府之路前,能否告诉我你的芳名呢?”
  “我乃继承清和源氏血脉的土岐氏末裔,明智十兵卫光秀。剑术是——”
  “光明秀逸的智慧,好美的名字啊,这个名字再适合你不过了,就不知道剑术又是如何?”
  面对嘻嘻嗤笑的久秀,十兵卫光秀以下段的架式笔直突进。
  “剑术是——鹿岛新当流,免许皆传。”
  “咦!?”
  此话一出,双手架着十文字枪、身体微微前倾的久秀,连忙纵身向后一跳。
  假如没有即时避开光秀的第一刀的话——
  久秀握着十文字枪的两只手,恐怕已经被一刀两断了。
  要不是光秀老实报上自己的流派,久秀肯定已经落败了。
  “不会错的,刚才的刀法是鹿岛新当流奥义‘一之太刀’。”
  “亏你躲得了这一刀。”
  松永久秀首次露出惊讶的神情。
  眼前这名美丽的女孩子不但是个神枪手,还是足以和那个剑鬼将军,足利义辉匹敌的剑土吗——
  简直是战国乱世孕育出的奇才。
  那个织田信奈竟然能将这种有实力问鼎天下的女武将收为部下。
  “天下还真大,想不到这年头还有如此难得一见的英杰。越来越有意思了。”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嘻嘻,一遇到像你这样的旷世英杰,我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想要置你于死地的冲动!在梦想破灭的瞬间,你究竟会露出多么绝望表情呢?真令人期待!”
  “妖言惑众!”
  步步逼近……
  步步逼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逼近到令人窒息的地步。
  两军的士兵们纷纷停下战斗,屏息凝神关注宝藏院流枪术高手与少女剑士的对决。
  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一步。
  又一步。
  高手与高手的交锋,没有所谓的胶着或平手。
  胜负会在最初的一击分晓。
  出招的速度将决定一切。
  两者之间已经没有可以回避的距离了。
  落败的一方——
  必死无疑。
  依常理来判断,形势对已经施展过奥义·一之太刀的光秀不利。
  不过,据说一之太刀是一种临机应变、变幻自在的妙技。
  在场任何人……包括松永久秀在内,都不知道此招奥义真正的精髓所在。
  “……”
  “……”
  两人目不转睛瞪视对方,只有呼吸声回荡在寂静与黑暗中。
  接着——
  就在两人的手腕有了动作的瞬间——
  “对了对了,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
  毒蛾朝敌人撒下鳞粉。
  久秀轻启丰厚的朱唇。
  “我听说甲贺的杉谷善住坊埋伏于近江,打算取织田信奈大人的性命。那个人是个百发百中的杀手,信奈大人搞不好已经遭遇不测啰?”
  “……你……你说什么?”
  奇怪……好像闻到一股诡异的香味……在光秀注意到情况不对劲之前——
  久秀不祥的话语已经动摇了光秀的心。
  光秀觉得天旋地转。
  那是足以令自己的存在意义瓦解的冲击性发言。
  (信奈大人……死了是为了去追赶相良良晴……都是我害的!?)
  差点当场发出悲鸣的光秀,勉强用意志力压抑住激动的情绪。
  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
  光秀露出了破绽。
  绷紧神经、全神贯注观察光秀的久秀没有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呵呵,你中了我的春花之术啰。”
  下个瞬间。
  确信自己胜券在握的久秀,手中的十文字枪有如猛蛇般倏地袭向光秀。
  “……糟了……!”
  枪尖对准十兵卫光秀白皙的脖子——

  不过,光秀命不该绝。

  “则想得逞——!”

  一个人影勇敢闯入光秀与久秀之间。
  十文字枪的枪尖被长枪的枪柄弹开。
  面对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久秀不禁咋舌。
  “无礼之徒,你是什么人……?”
  “织田家部将,相良良晴!”。
  “竟然干涉武将间的决斗,太卑鄙了。”
  “卑鄙的人是你!明明是你先说些危言耸听的话扰乱容易受骗的十兵卫!”
  “哎呀,我没有骗人喔,信奈大人十之八九已经不在人世了……”
  为什么松永久秀会知道善住坊的事呢?良晴没有闲工夫去追问这个问题。
  “大家听着!我们的目标只有今川义元的首级!把碍事的家伙统统杀掉!”
  久秀放弃了决斗,决定展开混战。
  松永军的步兵们举起长枪、拔出刀子一齐进攻。
  场面变得一片混乱。
  “情况不妙,双方硬碰硬的话对我方不利,寡不敌众。”
  勉强避开十文字枪攻击的相良良晴,脸颊上仍然被割出一道伤痕,鲜血不断流出。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茫然伫立在原地的光秀向良晴发问。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听说清水寺面临pinch……更正,面临危机啦。”
  “猿人!现在不是跑到这种地方来的时候吧!信奈大人她被杉谷善住坊盯上了——”
  “你说信奈?她也来这里啰。”
  “咦?”
  “我本来跟她说清水寺就交给我们防守,要她先回岐阜搬救兵,不过她说这样会来不及,她不能对十兵卫见死不救。”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话待会再说吧,十兵卫!”
  砰!
  清水寺本堂的屋顶上传来一声爆响。
  种子岛火枪的枪声——
  “信奈大人!?”
  是织田信奈。
  “……啊……啊。”
  她还活着。
  她毫发无伤。
  信奈大人是怎么逃出暗杀者的魔掌?光秀现在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身体再度涌现出力气了。
  “啧,虽然赶上了,但是兵力之差太过悬殊,情况很不妙。”
  “信奈大人,事态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我的失策,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那种事等到度过这次的难关后再说吧,十兵卫!”
  “……遵命!”
  “特产对决一事晚点再跟你算账是也。你要活下去,明智咻!”
  抓着五右卫门的手爬上屋顶的信奈,正交替使用三把火枪迅速击倒敌人,同时把击发过的火枪交给一旁的五右卫门装填弹药。
  “——犬千代!半兵卫!”
  一直不见踪影的前田犬千代和竹中半兵卫,
  两人“嘿咻、嘿咻”爬上屋顶,从信奈的背后探出头来。
  “……犬千代,登场。肚子饿了……”
  “味噌章鱼烧虽然很难吃,眼前最重要的是击退松永军!”
  “十兵卫!我没时间返回岐阜了,不好意思,援军只有我们五个!”
  “信奈大人。”
  您为什么要来呢……面对低声嘟哝的光秀,信奈露出爽朗的表情。
  “十兵卫!你的背后就交给我保护,放手一战吧!现在就是让你明智家的桔梗纹扬名天下的时刻!”
  就在此时,松永久秀妖媚的呢喃声又传进光秀的耳里。
  这是梦。
  只是一场梦。
  你只是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梦境罢了——
  久秀的‘春花之术’应该是一种操纵人心的催眠术也说不定。
  “是啊……这肯定是一场梦。我用不光彩的方式逼走猿人,丑态百出,结果被信奈大人讨厌了,前田大人和竹中大人也离开京都弃我而去……对于这样的我,信奈大人他们又怎么可能仅凭五个人前来搭救呢?我十兵卫一定是绝望过度,看见幻觉了……”
  在光秀身旁用长枪和敌方杂兵缠斗的良晴,忍不住回头对光秀赏了一记耳光。
  “好痛!你你你你做什么呀!”
  “真是够了,别那么容易被催眠行不行啊,十兵卫!听好了,杉谷善住坊在近江抓住了我,以我当人质引信奈上钩!”
  “后来你们就被射杀了对吧?猿人,你的真实身分是幽灵!”
  “才不是!幸好犬千代她们即时赶到,救了信奈一命!犬千代她们不是因为想弃你于不顾才离开京都,而是跑去寻找迟迟没有回京都的信奈了!”
  “怎么可能那么刚好被她们找到!”
  “我没骗你!犬千代在追踪信奈的味道时,鼻子就跟真的狗一样灵!就在善住坊朝信奈开枪的瞬间,半兵卫抛出硬化成钢铁的护符,千钧一发之际挡住子弹!后来遭到五右卫门攻击的善住坊,因为没能杀掉信奈的缘故,又惊又怒之余,丢下一句‘难以置信,难道织田信奈有上天庇佑?’之后就逃之夭夭了!虽然这段期间我被绑在柱子上,完全没有活跃的机会,总而言之,信奈完全没有受伤!”
  “就算是这样,现在清水寺处于压倒性不利的局面,你们又怎么可能仅凭五个人就赶回来支援!正常人应该会把京都交给我十兵卫光秀防守,自己先返回岐阜城派援军过来才对……!”
  “没错!五右卫门也反对过了。失去义元虽然会很伤脑筋,但是要找到新的将军候补人选应该不难!然而信奈却依然坚持己见,她先是说‘明智十兵卫光秀虽然有小家子气的一面,不过她是誓言与我共有梦想的重要家臣,我不能对她见死不救!’,接着又说‘万一日后我有个三长两短,一切就要托付给家世、才能、壮志兼备的十兵卫了!’——受不了,在关键时刻反倒狠不下心来的家伙,还当什么主公!”
  “……骗人的……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这一定是梦……”
  没错,这只是一场梦……全都是幻觉……妖妇·松永久秀继续以细语呢喃迷惑光秀。
  大概是因为个性太过耿直,才会那么容易受到暗示,光秀的双眸……越来越黯淡无光。
  可是良晴依然一边挥舞长枪,一边向光秀喊话:
  “人生确实就像是一场短暂的梦。就连来自未来的我,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活在现实之中!可是十兵卫,至少在这个世界——在这场梦里,你并非孤单一人!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梦!你有没有在听啊?十兵卫!”
  信奈不但嘴巴恶毒、个性又别扭,让人不禁怀疑招人误解是不是她的兴趣,总之那家伙的缺点多得数不清。
  所以她从未在你面前提起过,以后多半也不会提——其实她对你有着极高的评价!
  放眼全天下,能够与那家伙共有脱离常轨的梦想的人,恐怕只有来自未来的我,以及和她生于同时代的另一个天才·十兵卫你而已了。
  但我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家世也没有背景。
  所以万一那家伙遭遇不测的话,只有你能继承她的梦想啊!
  不知为何,良晴在声嘶力竭地呐喊的同时,两眼热泪盈眶。
  别忘记了,千万别忘记我说的话。
  “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现在非常需要信奈这个人,我是从四百年后的世界来的,我说的话绝对不会错。那家伙对这个国家来说、对百姓来说,甚至对全世界的人来说,都是无可取代的存在。拜托你,十兵卫,假如你今天活了下来,却仍然迷失未来方向的话,请你想一想今天发生在清水寺的血战!想一想为了救你而亲临险境,不断朝着敌人开枪的信奈身影吧……!”
  为什么?
  为什么猿人要用如此悲伤、充满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此时的十兵卫光秀不明白。
  光秀还不知道——
  光秀还不知道,在近江和信奈会合的良晴,本来想把心一横,提出“十兵卫迟早会变成背叛者,就让那家伙自生自灭”的建言,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并且下定决心要由自己改变历史,绝不牺牲十兵卫光秀或信奈任何一方。
  光秀还不知道,在“本能寺之变”中,明智光秀袭击在京都本能寺落脚的主公·织田信奈,使得信奈葬身于红莲业火之中——也不知道良晴早已知悉这个令他痛恨的未来。
  可是为什么如此仰慕信奈的光秀,会做出谋反信奈的事情?这点良晴就不得而知了。
  不只是良晴——现代人对于光秀发起“本能寺之变”的理由,一直到了二十一世纪仍然未有定论。
  更不用说光秀自己了。
  深深崇拜信奈的光秀本人,现在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一切。
  光秀只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相良良晴并非只是个油嘴滑舌的人。
  他对于信奈的感情,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不过——
  怎么回事?
  为什么被良晴那对火热的眼睛注视,自己的内心就会悸动不已呢——
  “呵呵……本来以为明智大人的心已经被我的术法掌控住了,看样子那个猴脸男的嘴上功夫更胜一筹。”
  察觉自己控制不了光秀之后,久秀下令发动总攻击,朝本堂发射火箭,要将义元连同信奈一起活活烧死。
  “啊……织田信奈大人,真亏你躲过了善住坊的暗杀,现在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实面貌吧——我要鉴定你够不够资格当我一辈子追随的主公。”
  光秀和良晴不得已撤出了庭院,针对本堂的走廊进行防守。
  “居然说要鉴定本小姐,你胆子不小啊,松永弹正!”
  屋顶上的信奈睥睨着底下进逼的敌军,对在左右两侧拉弓射箭的犬千代等人使了个“这里交给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们去支援十兵卫和猴子”的眼色。
  “蜂须贺五右卫门,出击是也。”
  五右卫门无声无息出现在走廊上。之所以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概是因为她不想在这种场面下吃螺丝。
  “前田犬千代,出阵。”
  两手架起华丽的朱枪,犬千代顺着屋檐滑下,在两军展开混战的走廊漂亮着地。
  “……前前前前鬼、后鬼,拜托你们了!”
  半兵卫原本想小心翼翼地爬下屋顶,却不小心从屋顶咕噜咕噜滚下来,跌坐在地的她一边含泪抱怨“好痛喔……”,一边召唤出式神增加战力。
  半兵卫召唤出的式神们不晓得施展了什么样的妖术,庭院的地面上产生五芒星形的龟裂,接着数道水柱从地面喷出,抑止了本堂的火势。
  这天晚上,在半兵卫的活跃之下,妖妇,松永久秀终于掀开底牌。
  “哎呀,是阴阳师吗?那我也得拿出术士的本领对抗了。”
  松永弹正久秀。
  她是最强最恶的幻术使。
  松永军的弓兵射出的业火,以及式神们自大地唤出的水柱,在深夜的清水寺纵横交错。
  突然,久秀的身体飘了起来……
  她无视重力法则,从半空中飘到两军交锋的走廊上。
  目标是即使咳嗽不止,仍然不断抽出护符的竹中半兵卫。
  “我早就想会会你了,你一定就是美浓菩提山的卧龙对不对?”
  久秀全身上下散发出的不祥妖气,半兵卫打了一个冷颤,急忙叫回前鬼和后鬼。
  “……你……不是普通的武士吧?”
  “没错,虽然我也曾经踏入佛门,如今又以松永久秀为名,不过我原本其实是个流浪的幻术使,是与你们阴阳师不共戴天的死敌。”
  “幻术使——和奇门遁甲或真言密教一概无关,源自于遥远国度的术士。”
  “呵呵。我啊,只要一看到从平安时代开始就融入这个国家的阴阳师,心中就会升起一把无名火,我们的术法因为源流不可考的缘故,总是被人们视为异端邪术,避之唯恐不及。”
  就连学识渊博的竹中半兵卫,也不晓得幻术的起源。
  不过本能告诉她,松永久秀绝对是个可怕的术士。
  “松永大人,阴阳师受到公家众礼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代代守护御所不受恶灵侵袭的土御门家早已没落,离开京都移居若狭,如今你根本没有理由嫉妒我们。”
  “我刚才说的只不过是藉口罢了,我只是一看见像你这么强大的阴阳师,就会忍不住想分个高下,而且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织田信奈大人是不信神佛也不信怨灵的人,对于我们这些活在黑暗中的人来说,信奈大人才是真正的大魔王,自古贯穿这片京都之地的龙脉,势必会断绝在她的手上,你们阴阳师在京都精心打造的怨灵封印,也会被她彻底破坏。当京都的封印遭破坏、龙脉被切断的时候,你们阴阳师仅存的力量就会消失殆尽。换句话说,对阴阳师而言,织田信奈大人才是真正的敌人。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那为什么——”
  这样也好。
  半兵卫淡淡一笑。
  “我们不能再继续滥用这股离经叛道的秘术扰乱这个国家了,因为我们早已失去守护人民的力量。世上一切的怪力乱神,静静消失在耀眼日光下的时刻就要来临。”
  近世的光明就要照亮中世的黑暗——用现代人的风格来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半兵卫的笑容清澈透明,声音坚定无比。
  “这么说来——莫非你……!?”
  惊愕与畏惧令久秀的声音微微颤抖。
  “难道……你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
  隐藏在半兵卫话语中的真意、觉悟、一切的想法——
  此时此刻,只有同为术士的松永久秀能够理解。
  对于聪明的久秀来说,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她已经深深了解到自己不是织田信奈的对手。
  打从心底屈服于信奈大人的时候到了——久秀心想。
  不过,久秀被称为“毒蝎”、为人所畏惧的理由,现在才开始显现。
  既然明白这一点,我就更不能乖乖就范了——面对越强的对手就越想反抗,这就是松永久秀这个人的毒蝎特性。
  久秀的手指一弹,漆黑的天空接二连三降下不明物体。
  五个、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是一群年幼的美丽小女孩。
  身上全都穿着娼妓般的红色和服。
  看起来就像是久秀孩提时代的模样——
  可是这群女孩的眼中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
  “……傀儡……!?”  
  半兵卫手握护符摆出警戒的姿势。
  呵呵呵——久秀在黑暗中讪笑。
  “可爱的阴阳师小姐,你知道吗?幻术使的看家本领不是幻象或障眼法,幻术的奥义是源自波斯的傀儡操纵术。”
  “波斯……!?”
  “神佛皆来自西方。大日如来也好、阿修啰也好,都是波斯的最高神阿胡拉·马兹达转生变化之姿。”
  居然有如此棘手的术士……半兵卫首次露出动摇的表情。
  无法理解对手的术法原理。
  久秀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原理在施展术法呢……和阴阳道截然不同的体系,既不属于密教也不属于奇门遁甲,换句话说,那是与唐国文化完全绝缘的异术。
  比起唐国更加遥远的西方——比被称为西方尽头的印度更加遥远的西方国度——波斯……!
  眼前的异术恐怕在波斯本国也失传已久。
  伴随褐色肌肤的久秀体内波斯之血,跨越漫长的丝路,来到终点站京都的古老秘术,如今犹如恶灵般复苏了。
  “你的式神和我的傀儡究竟熟强熟弱,来分个高下吧。”
  就算是半兵卫,面对摸不清底细的术士,也讨不了半点便宜。
  更何况,已经有一半的式神在这场战斗中消灭了。
  “主人,这里交给我们抵挡,请您快点逃吧。”前鬼低声说道。
  但是半兵卫知道只要自己一逃走,本堂就会在转眼间被业火垄罩。
  情势完全是一面倒。
  就连在屋顶上不断开枪射击的信奈身边,也开始有松永军士兵陆续杀到了。
  (这个人想要把信奈大人逼入绝境,好试探信奈大人的能耐,失去了主公三好长庆,而且还被诬陷为毒杀主公的凶手,使她再也不相信世上的任何人,甚至与三好一党和将军家为敌,一个人在半梦半醒的世界里徘徊……!)
  半兵卫做好觉悟。
  眼前这个内心扭曲的松永久秀就像是一只黑色毒蝎,如果要平抚她那颗激荡混乱的心,除了牺牲自己之外别无他法——
  (也许我会在这里倒下……良晴先生,对不起。)
  半兵卫一边咳嗽,一边将最后的护符掷向久秀。
  不过,这竭尽全力的一击却被久秀以一根手指弹飞。
  咳咳!
  剧烈的咳嗽使得半兵卫的真气被打乱,嘴角流下一行鲜血。
  什么啊,真没意思……还以为可以死在你手里……还以为终于可以解脱了。
  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吗?
  “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们所有人下地狱吧。”
  久秀难掩失望之情的一句话,成了绝命的信号。
  被箭矢和子弹射中仍然死不了的傀儡们——
  不约而同兵分两路,朝着屋顶和走廊展开猛攻,要置信奈主从于死地。
  “等等,这是什么啊?为什么人偶会攻击我?我看见幻影了吗?”
  “不对,那些家伙不是幻影,而是有实体的!快逃啊,信奈……!”
  万事休矣——!
  “可恶啊啊啊啊!游戏里没有命丧清水寺这一段啊!”
  “所以在下才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也,相娘咻!”
  良晴手上的长枪对傀儡完全起不了作用,反而被傀儡的怪力压制,就在一柄短刀抵在良晴的脖子上时,他听见了五右卫门在远方的怒喝声。
  “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相良前辈!”
  身上伤痕累累的光秀刀光一闪,砍下想要取良晴性命的傀儡首级,接着又将傀儡的手和身体一刀两断。
  “哎~~呀~~敌人居然闯进咱家的房间了……快来救咱家呀,犬千代!”
  “……义元,拿弓应战。”
  “犬千代?别看咱家这样,其实咱家很不擅长弓术的,如果是踢蹴鞠的话倒是难不倒咱家……喔呵呵呵呵。”
  义元和犬千代身陷枪林之中,命在旦夕。
  信奈等人眼看气数已尽。
  松永久秀宛如丧失心智的傀儡一样,只是呆站在原地。
  (我只顾着考量“本能寺之变”的事情,结果眼睁睁让信奈做出错误的决定!这已经不是光秀未来会不会背叛信奈的问题了!要是大将战死在这里的话,拥有再多兵力又有什么用!早知道就算来硬的,也要阻止信奈参战才对!)
  再度被接踵而至的傀儡军团压制在地的良晴,心中对于自己的选择后悔不已。
  另一方面,即使全身受到傀儡们的手刀和踢击伺候,光秀仍然为了救出良晴拼命应战。
  但是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抵达良晴身边。
  良晴转头发现光秀正对着自己哭喊。
  在一片厮杀声中,良晴根本听不见光秀说了什么。
  “十兵卫、信奈,大家……抱歉了。”
  ——然而……
  也许上天……或是这个时代仍然需要名为信奈的存在。
  谁也料想不到的奇迹发生了。
  深夜里的京都响起阵阵马蹄声。
  “是援军!”
  在屋顶上被傀儡们团团包围,手持名刀“压切长谷部”奋力抵抗的信奈,指着西边的方向大叫出声。
  听到“清水寺出事”的消息后,这个急行军便以最快的速度从摄津与山城两地赶来。
  不过驻扎在摄津与山城的织田军主力部队,应该早就撤回美浓了。
  剩下的守备兵寥寥无几,根本不可能组成如此庞大的军队。
  “到底是谁的军队……!?”
  良晴眯起眼睛。
  身穿南蛮式甲胄、挺着丰满的胸部、骑着白马在前头领军的女性,正是从欧洲渡海而来的金发碧眼少女——
  “弗洛伊斯?”
  没错。
  对方就是在堺町被良晴所救的修女·弗洛伊斯。
  当然,弗洛伊斯是侍奉神的虔诚修女,手下没有一兵一卒。
  可是她拥有许多同伴。
  那就是被她仁德折服,进而成为天主教徒的畿内人。
  “良晴先生!我带着畿内的天主教徒们来帮忙了!”
  高举起十字架项链的男人们,接二连三报上名号。
  “我是摄津高榇城的城主,高山唐杰斯特!从现在起正式加入保护弗洛伊斯大人的织田军!”
  “堺町会合众之一,小西乔金!军事资金、武器防具和兵粮,我统统都准备好了!”
  “老夫是行医不分敌我的京都医师,曲直濑贝尔休!”
  以及气势十足地大喊“弗洛伊斯大人的大恩大德,咱们一定要报答!”的无名百姓与农人。
  即使个人的力量微薄,在弗洛伊斯的号召下,也能凝聚成巨大的力量。
  自称唐杰斯特的高山右近虽然也是一名武将,其实他没有反抗松永久秀的力量。有如墙头草般的他,一发现松永有动作就倒向松永,一得知织田上洛就归顺织田,这名软弱的武将总是以这种卑躬屈膝的方式,使自己的家门得以存续下来。
  然而没想到他会为了弗洛伊斯这名碧眼南蛮少女,促成这么大的势力一起救援织田军。
  波斯的幻术使久秀十分排斥南蛮人。
  她讨厌十字架上的神,至今为止一直没把天主教放在眼里。
  说来说去,波斯是波斯,日本是日本,南蛮是南蛮。
  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神明,永远不会有交融合一的一天,也永远不会互相理解。
  自己之所以被别人称为恶女,也是因为不同的肤色与血统的关系——对于深信这一点,并且憎恨世界的久秀来说,“手无寸铁的南蛮传教士,居然前来搭救只是一个异国公主的织田信奈”这件事完全超出她的意料之外,更在她心中形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不一样。
  这个人不一样。
  她和长庆大人——和曾经在这个国家叱吒风云的英雄豪杰们——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顽强地反抗信奈的毒蝎,此刻终于——
  承认自己彻底败北了。
  ※
  深夜——
  被大火烧得半毁的清水寺。
  坐在凳子上的信奈面前跪着一名武将。
  “我松永弹正久秀,这次真心诚意归顺信奈大人。”
  “这样啊。”
  随侍在信奈身旁的良晴,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到久秀充满韵味的美貌和身材,不由自主地弯下身子。
  “唔喔喔喔!异国风情的美女!中东美女!好性感啊……!那对……那对浑圆饱满的胸部……呜!?”
  血气方刚的良晴对这种成熟女性毫无抵抗力。
  结果被满脸不悦的信奈揍了一拳。
  也不晓得为什么,信奈似乎很欣赏本来想谋害自己的久秀。
  “这个人是谋反的惯犯,总有一天肯定又会背叛,还是斩了她吧。”即使光秀苦言相劝,信奈也不为所动。
  “用不着在意猴子和金桔,弹正!你终于肯归顺我了,看来你这次是认真的。我喜欢识时务的武将!”
  “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期盼这样的结果,希望能够屈服于一名比我更强大的人物之下。为了表明我的诚意,在此特别献上大和的珍品茶器‘九十九发茄子’。”
  松永久秀毕恭毕敬地将茶器推到信奈跟前。
  喔……这位大姐的身上好香啊……良晴不由得伸手遮住跨下。
  这次信奈不但挥出拳头,还伸出两只手指狠狠戳了良晴的双眼。
  “好痛啊啊啊啊~~!?”
  “不要动不动就发情好吗?色猴子!”
  “呵呵,这个九十九发茄子是足利义满公秘藏的唐国茶器,被誉为天下三茄子之首,是即使用两万贯也买不到的天下珍宝,当成天下霸者的象征再适合也不过了。”
  精通茶道的光秀忍不住探出身子,发出“哇~~”的赞叹声。
  久秀脸上带着微笑继续说明:
  “信奈大人,要治理日本文化中心的京都,光靠武力是不够的。为了和公家与堺町商人打好关系,往后您也必须进一步培养当代的茶道礼仪才行。恕我直言,就凭尾张的茶道素养……”
  久秀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一名母亲一样,温柔和蔼之中又带着一点严厉。
  “既然都收下这么贵重的宝物了,我就保证你大和一国的安定,弹正!”
  “呵呵,感激不尽。”
  咦?光秀忍不住插嘴:
  “信奈大人,请容我再重申一次,这个人是出了名的谋反惯犯,而且我们所有人都差点命丧她的手中,把这么一只毒蝎养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还是斩了她吧。”
  “没关系啦,只要运用得当,毒也可以制成药啊。”
  “可是我十兵卫光秀无法容忍谋反者,还是斩了吧。”
  “真是的~~你好烦喔!我已经决定了,我说了算!”
  “遵、遵命。”
  光秀终于退让了。
  但是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仍无法释怀。
  对于谋反者厌恶到这个地步,十兵卫确实是个秉性耿直的女孩子……这个世界的她应该不会引发本能寺之变——良晴稍微松了一口气。
  信奈再次看向久秀。
  “话说回来,弹正,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呢?如果是另一件珍品茶器‘平蜘蛛’的话,那是比我的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恕我不能奉上。”
  “如果我硬要你让给我呢?”
  “这个的话,也许我会抱着平蜘蛛点火药自爆吧。”
  游戏里的这个人真的抱着平蜘蛛自爆了……良晴心想。
  “弹正,你真的没有毒杀原本的主公三好长庆吗?”
  “好过分。”久秀泪眼婆娑地向信奈表达强烈的抗议。
  “我怎么可能毒杀长庆大人!那只不过是京都的说长论短之辈捏造出来的谣言罢了!对于膝下无子的我来说,那位大人就像我的亲生孩子一样,是无可取代的存在呀!”
  “是吗?”
  “我只有给不服从长庆大人的弟弟们和不忠的儿子下过乌头毒而已!我可以发誓我从来没有加害过长庆大人!”
  结果还不是下毒了!信奈以外的所有人一齐吐槽。
  这么说来,弹正头上的发饰就是紫色的乌头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长庆大人!那些家伙完全不把温柔的长庆大人放在眼里!要是不先下手为强的话,长庆大人一定会被他们暗杀!然而……想不到在我好不容易铲除掉三好家中的异己后,长庆大人却也离开人世……为什么会这样……”
  当年三好长庆的父亲被主公细川家背叛,死在三好一族的人手上,年纪还小的长庆在三好家中遭到孤立,性命有如风中残烛。幸好当时担任三好家执事的松永久秀救了年幼的长庆,据说久秀一直都把失去亲人的长庆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后来久秀偷偷带着长庆逃往四国,等到备足兵马之后再重返畿内,成功帮助长庆报了杀父之仇,并且将年轻的长庆推上畿内的霸者宝座。
  简直可以用忠心耿耿形容的松永久秀,日后的行为之所以出现重大偏差,大概是因为她无法信任曾经背叛过长庆之父的三好一族,因此认定只有自己能守护长庆得来不易的权力。在她的观念里,凡是威胁到长庆的人,无论是三好一族也好、细川家也好,甚至是足利将军家也罢,都要用自己的手逐一铲除……
  为了保护主公长庆的久秀,久秀于是化身成了不断用毒针蜇人的凶狠毒蝎。
  结果在最爱的长庆因病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抑止得久秀心中失控的毒性……包括久秀自己在内。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长庆死了,所以你想找个值得你追随的新主公是吧,弹正?”
  “正是如此,我一直在寻求器量比长庆大人更大的主公,一个值得让我奉献一切的主公,为此我试探过以足利义辉公为首的各路英雄豪杰,因为人只有在被逼到绝境时,才会显露出真实的面貌。结果符合我的期待的人,只有您一个人而已,信奈大人,让阴阳师做出那样的觉悟,让异国传教士为您举起武器……只有拥有此等器量的您,才能接纳我这个受到众人忌讳的波斯幻术使。”
  信奈笑着点点头。
  “好,我就如你所愿。”
  “……咦?”
  “我说我就如你所愿,当一个值得你效力的主公啦!我的目标不光只是统治畿内而已喔!面对全日本、面对全世界的天下布武之战才正要开始!你不觉得追随我比追随长庆有趣多了,由我来当你的主公应该绰绰有余!”
  “……信奈大人……♡”
  “其实我还满欣赏你的,因为就算你不去击溃足利幕府,我心里也有这个打算!别说日本了,连区区一个京都都治理不好,那种无能的将军家没有存在的必要!弹正!和我一起替这个国家大扫除一番,让日本改头换面吧!”
  “……啊……啊~~真正能够理解我的人就在这里……”
  也许是太过感动的缘故,久秀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放眼新时代的秩序破坏者,以及为了主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秩序破坏者。
  看样子同为“破坏者”的共通点,使得两人意气相投。
  仔细想想,信奈也是个纵火狂——良晴突然想到。
  话说回来,真的要把这么危险的大姐姐收为下属吗?这个人好像有点病娇属性……比一般的坏蛋更难应付……良晴有点不安。
  “但是弹正,你听好了,绝对不可以对织田家的家臣下毒,否则我饶不了你!包括这只猴子也一样!我的家臣全都是属于我的,不许你擅自下毒杀害!”
  “遵命,从今天起,我会洗心革面,化身为‘白弹正’。”
  久秀嫣然一笑,跪伏在信奈面前。
  (好不安啊……我真的好不安啊……)
  那副小女孩般的笑容实在太过灿烂耀眼,反而令良晴的内心更加七上八下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10-31 1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六  QUEEN OF ZIPANG

  “这次大家大难不死,都是拜咱家的仁德声望所赐!喔呵呵呵呵。信奈,新将军专用的二条城建造工作能不能再快一点呢?”
  黑夜过后,太阳升起。
  得知清水寺遇袭的柴田胜家、丹羽长秀,以及近江的浅井长政率领大军赶来时,信奈正站在工地亲自指挥筑城作业,要给今川义元建造一座新的居城·二条城代替半毁的清水寺。
  身披南蛮斗篷,腰际裹着虎皮,以一副傻瓜打扮骑在马背上的信奈,一手扛着种子岛火枪,另一手紧握皮鞭,一看到有人偷懒,就会朝着地面狠狠抽上一鞭,使工人们丝毫不敢松懈。
  有信奈亲自坐镇督导,不管什么样的工程都会提升三倍的速度。
  “公主大人啊啊啊!公主大人身陷危机,末将胜家却救驾来迟,实在是非常抱歉!”
  “这次虽然幸运逃过一劫,但是往后请不要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了,三十分。”
  “是啊,后来我也被猴子骂了一顿,说什么我连家臣和君主的性命哪个重要都弄不清楚。我还以为会被他打。”
  啊!一提到被猴子骂,信奈大人居然那么开心,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两人的感情变得那么要好了!啊啊啊啊啊啊!胜家不禁泪流满面。
  “真是的,为什么六总是这么吵……话说回来,万千代,美浓的守备方面没问题吗?”
  “是的,虽然武田信玄确实从川中岛退兵了,不过上洛的消息却是假的,对方毕竟是深谋远虑的人,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不会轻易上洛。”
  “不过,信玄那家伙迟早会上洛的,我们必须趁着这段空档期间加快天下布武的脚步才行,现在已经没时间休息了。”
  “是的,我方目前的状况大概是六十分。”
  话说回来,放出假消息的人到底是谁呀……散播这种情报对信玄本人又没有半点好处……骑在马上的信奈不解地歪过脑袋。
  “总而言之,十二万贯文的资金已经到手了,义元也活得好好的,背后煽动松永弹正的津田宗及也亲自跑来向我磕头谢罪,并且说要把堺町代表的位子让给今井宗久,剩下的就只有册封将军一事了。”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义姐大人——长政笑容满面。
  “对了,公主大人,您不处罚那个谋反的惯犯松永弹正吗?”
  “那件事就算了,六。”
  “可是把那个不能信任的人留在身边的话……”
  “用不着担心,弹正确实带着猛毒,不过我会妥善运用她的。”
  无论如何,绝命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话说回来,公主大人,猴子什么时候要被贬到岐阜城的厨房呢?”
  “那件事已经取消了。”
  “咦咦咦咦咦?您偏心啦,公主大人~~!”
  这次是多亏了弗洛伊斯召集畿内的天主教徒前来助阵,信奈等人才能捡回一条命。
  “能够支撑到援兵赶来,是坚守清水寺的十兵卫的功劳,至于弗洛伊斯的事情——虽然很不想承认,毫无疑问是猴子的功劳。那两个人的对决以平手收场,贬到厨房的事就当我没提过,呵呵呵。”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可恶可恶可恶~~那个花花公子居然连传教士都勾搭上了!臭猴子、臭猴子!”
  “胜家大人,工人们都在偷笑喔,三分。”
  “唔,胜家大人似乎经常跟良晴过不去,莫非你喜欢上他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长长长长政!?你别胡说八道好不好!我讨厌那只猴子讨厌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看未必喔,俗话说爱得越深恨得越重,恋爱这种东西很不可思议的。”
  听到有花花公子之称的长政这么一说,单纯的胜家脸上顿时一阵潮红。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怎么可能?不会吧?我喜欢上猴子了……!?这么说来,每当想到那家伙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血气上升、忿忿难耐……难道这就是恋爱!?呜啊啊啊!我不要啊啊啊啊!”
  “六还真是单纯。”
  就在此时,光秀骑着白马走了过来。
  不会骑马的良晴抱着光秀的腰坐在后座。
  两人在昨晚的激战中都负伤了,手脚都裹着绷带。
  “喂——信奈,我把弗洛伊斯带来啰~~”
  “相良前辈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有靠在我的背上打盹罢了,是我十兵卫光秀把弗洛伊斯小姐带来的。”
  “喂,原本弗洛伊斯要回堺町的时候,问她‘要不要来二条城?’的人是我喔。”
  “关于这一点我不否认,不过一路上负责带路的人是我十兵卫光秀,相良前辈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
  “好吧,姑且就当成这样。”
  “哼,要是相良前辈平时也能这么干脆认输就好了。”
  “我没说我认输了!”
  你们之前不是还吵过架吗?现在看起来感情倒是不错啊?信奈不满地嘟起小嘴。
  跟在光秀和良晴后面的弗洛伊斯缓缓下马。
  昨天在高山唐杰斯特等人“被子弹击中的话就糟了”、“请务必做好防护措施”的劝告下,才不得已穿上南蛮骑士甲胄的弗洛伊斯,在战斗结束之后,又换回了清纯的修道服。
  这座二条城的筑城地点,是弗洛伊斯与被她称为‘日本女王’的织田信奈首次面对面交谈的地点。
  “初次见面,信奈大人,我是来自葡萄牙的露易丝·弗洛伊斯。”
  这个女孩子的胸部为什么会这么大啊?甚至比六还要大上很多,信奈一边下马,一边以半好奇半嫉妒的目光盯着弗洛伊斯的胸部。
  接着信奈突然绕到弗洛伊斯身后,伸手去抓弗洛伊斯的胸部。
  “让我摸摸你的胸部,里头一定塞了东西对吧?”
  “呀——?没、没那回事,这是真的!信信信信奈大人?”
  “天哪,大到整只手都抓不住……这是什么,而且以往看到六的胸部时,也只觉得‘好像牛一样’罢了,但是一看到弗洛伊斯的胸部后,心中却有股莫名的劣等感油然而生,这是为什么?十兵卫、猴子,谁来解释一下!”
  “请、请不要这样,信奈大人!”光秀连忙救出弗洛伊斯。
  “呼……呼……呼……谢谢你,明智大人。吓了我一跳……”
  “接下来得检查你的裸体才行,不亲眼确认你那对胸部是真是假的话,总觉得很难以置信。”
  “好奇也该有个限度,信奈!以后禁止你乱摸弗洛伊斯的胸部!”
  我也是一直在忍耐啊,可恶,羡慕死了——良晴气得牙痒痒的。
  “啧,都忘了这里有只色猴子在看,下次和我一块泡温泉吧,弗洛伊斯。”
  “好、好的……那个~~除了我的胸部之外,您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想问呢?信奈大人。”
  “对喔,我已经十年没见过传教士了,有一大堆事情想要问你。”

  对于海外的世界,信奈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抱持一种强烈的懂憬。
  看着那对赤子般的深邃眼睛……弗洛伊斯觉得仿佛要被吸进去了。
  你的年纪多大?
  从葡萄牙来日本几年了?
  如果天主教在日本发展不起来的话,你们会回印度去吗?
  为什么要睹上性命飘洋过海来到日本呢?
  面对好奇心永无止尽、两眼闪闪发光的信奈,弗洛伊斯诚恳回答:
  “我们的目的是宣扬神的教诲以救赎人心,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再也不会回葡萄牙或印度了,我已经做好死在日本的觉悟。”
  “这样啊。”
  “因此我想请信奈大人允许我们在京都进行传教活动。”
  “可以啊。”
  这件事必须先得到司掌神只之事的御所同意才行……长秀在一旁提醒,不过信奈却不以为意地说:“姬巫女都祭祀着八百万众神了,现在就算多加一个南蛮的神,想必她也不至于反对,会找麻烦的只有害怕既有权益受损的寺庙神社或公家众而已。”
  “不必理会公家众那些人,先斩后奏就行了。”
  “恕我冒昧……”弗洛伊斯又接着补充。
  “堺町的小西乔金先生托我献上银条十条给信奈大人……”
  “要是从远渡重洋来到这个国家的葡萄牙传教士手中收取钱财的话,我不是会沦为后世的笑柄吗!那些银条就给你们当成在京都兴建南蛮寺的资金。”
  “……Obrigada (葡萄牙语的谢谢之意)。”
  我只要这顶南蛮帽子就好了。
  信奈笑着从弗洛伊斯的手中接过插着孔雀羽毛的南蛮帽子,戴在自己的头上。
  二条城的石墙下。
  信奈和弗洛伊斯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有些害臊地相视而笑。
  “……当初没有毁掉堺町的南蛮寺真是太好了。”
  光秀惭愧地向弗洛伊斯低头致歉,但是弗洛伊斯却笑着对光秀说:“请不要放在心上,神是绝对不会责怪你的。”
  我现在正近距离目睹历史性的瞬间……喃喃自语的良晴感动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浑身不停颤抖。
  不过——接下来弗洛伊斯面带愁容地向信奈传达的事实,没有被纪录在弗洛伊斯日后写下的长篇史书‘日本史’当中。

  “信奈大人,其实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看样子似乎不是好事。”
  “我们上帝会的传教士到世界各地进行传教活动,目的纯粹是为了将神的教诲推广出去,可是像我这种身无分文的修女之所以能够搭船来到日本,当中是有理由的。”
  “理由?”
  “葡萄牙和西班牙为了通商而开拓贸易航路,并且在各国建立据点。承蒙国王的厚意,像我这种传教士可以免费搭乘贸易船前往他国。”
  “这我知道,那又怎么了?”
  “……遗憾的是……竞相派遣船团前往世界各地的葡萄牙、西班牙两国国王,背地里其实有个‘扩大殖民地’的目的。”
  殖民地。
  那是战国时代的日本没有的词汇。
  弗洛伊斯几经思考之下,创造出这个日本人也能从字面上推敲含意的词汇。
  “殖民地是什么?”
  “就是藉由武力来夺取并支配海外的领土。举例来说,位于美洲大陆上的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就是因为遭到西班牙军的重炮攻击,目前正面临到灭亡的危机。”
  “你是说西班牙和葡萄牙企图以武力征服这个国家?”
  “我不确定。所幸日本的武士们都很强悍,工匠们个个手艺精湛、头脑又聪明,短短几年之内就掌握自行生产南蛮枪炮的高深技术,然而用来制作火药的原料·硝石……”
  信奈俏丽的眉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日本国内不产硝石,弗洛伊斯。”
  “假如阻断硝石输入日本的话,日本就会丧失抵抗的火力,另外,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想,但是军方似乎有意把天主教的传教活动运用在不好的方面……”
  “让日本国内分裂成天主教势力和非天主教势力……挑起日本内战后,西班牙、葡萄牙再以武力介入,然后把这个国家变成实质上的殖民地?”
  “虽然我没有直接证据,但是这类的事情已经在其他国家上演过很多次了。我的导师·沙勿略晚年也经常为了‘自己的传教行动是否成了侵略他国的推手’这个问题苦恼不已。”
  “沙勿略……”
  信奈的身体一瞬间似乎僵住了。
  不过,她马上又开口询问弗洛伊斯:
  “弗洛伊斯,身为葡萄牙人的你,为什么要跟我这个日本人说这些呢?”
  “因为我深爱着这个美丽的‘黄金之国’,以及善良的日本民众,而且神绝对不会宽恕以武力侵略、支配他国的恶行,传教与侵略完全是相反的两件事情。”
  “不过在某些人眼里,这两件事是一样的。‘无法理解神的教诲的野蛮原住民,到不如纳入本国的支配下’——恐怕就连传教士里,也有人抱持这样的想法。”
  弗洛伊斯紧咬嘴唇低下头。
  “……是的。很遗憾,现实就是如此……”
  “我明白了,弗洛伊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你一定很不好受吧?”
  信奈点了点头。
  “……我已经把想说的话都告诉信奈大人了。如此一来,即使被逐出这个国家,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弗洛伊斯,你不是还有宣扬天主教教义的使命吗?”
  “咦?可是,信奈大人?”
  “要信什么神是个人的自由,像我这样的武家只能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没办法让人民的心灵得到救赎,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利用人民的信仰挑起战火,中饱私囊的酒肉和尚们,不过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不是吗,弗洛伊斯?”
  难以置信的话语传入了弗洛伊斯的耳里。
  “如果你有不让神的教诲变成毁灭这个国家的元凶的坚定信念,如果你相信神的教诲能使这个国家变得更加美好,那就不要客气,尽你所能去推广,缺乏资金的话可以来找我要。”
  话一说完,信奈便从椅子上站起,英姿飒爽地策马飞驰而去,只见她的身影逐渐被朝阳吞没。
  下一瞬间,弗洛伊斯仿佛从这名极东岛国女性的身上看见主的影子。
  对方明明还只是个年轻的少女。
  这个人果然是为了拯救饱受战乱所苦的日本百姓而生的女王吗?
  不,说不定不仅仅是日本而已……
  ※
  “什、什、什……善住坊和松永弹正都没能解决掉织田信奈?真不敢相信!什么?是畿内的天主教徒救了信奈!?”
  大和御所内。
  因为不愿意册封信奈拥立的今川义元为将军,关白·近卫前久于是提出了“缴纳十二万贯文献金”的难题。
  当初实在不该给信奈一周的期限。
  没想到她真的能克服这个难题。
  在这段期间里,信奈面临到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的休战造成的东国情势丕变,又先后遭遇杉谷善住坊的暗杀事件,以及松永久秀奇袭清水寺的试炼。
  但是信奈最后都能化险为夷。
  (可恶的织田信奈,居然破解了本官设下的天啰地网……真是走运的家伙!)
  没错。
  让上杉谦信从川中岛撤兵,使武田信玄不必和上杉军周旋——
  雇用暗杀者,甲贺的杉谷善住坊前往堺町——
  操纵津田宗及煽动松永久秀谋反——
  这一切都是近卫前久策划的阴谋。
  为了阻扰信奈的野心,这位稀世的谋略家设下重重陷阱。
  不过,现在的近卫前久已经没有反对信奈的正当名义了。
  就在今天,信奈终于来到大和御所。
  御所方面,除了关白·近卫前久与太政大臣之外,姬巫女也隔着垂帘出席了。
  当然,信奈身穿正式到不能再正式的服装。自从和道三会面之后,她就不曾穿得这么正式。
  除此之外——
  为了应付这种场面,信奈还带着明智光秀一同前来,不知为何连来历不明的相良良晴都一起带过来了。
  头上戴着公家风格的帽子,身上穿着体面和服的良晴,嘴里不断碎碎念:“穿成这样一点都不适合我……看起来真的就像一只耍猴戏的猴子。”
  “织田弹正大弼信奈,前来晋见。”
  三人在垂帘前面正座,恭恭敬敬行礼。
  信奈和光秀做什么样的动作,一旁的良晴就有样学样。
  (哇,开始紧张起来了。)
  坐在垂帘后面的姬巫女大人,难不成就相当于我那个时代的……糟糕!要是做出失态的举动,可是要切腹谢罪的——就连向来散漫又大胆的良晴也忍不住发抖。
  “居然把这种不入流的人带到姬巫女大人面前……啊~~世风日下啊!”近卫前久一看到良晴差点没有昏倒。
  光秀和良晴要获得晋见姬巫女的资格,必须要有一定的官位。
  因此信奈事先疏通御所,让光秀获赐“惟任日向守”的新姓氏和官位,让良晴获赐“筑前守”的官位。
  不过两人的主公信奈虽然对外宣称官拜“上总介”,其实只是自称而已,信奈本身一直到踏入御所这天为止,都没有正式的官位。
  对于近卫前久来说,信奈的晋见简直蛮横无礼到了极点。
  可是又不能让没有官位的武家人士晋见姬巫女。
  因此尽管前久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临时赐给信奈“正四品下·弹正大弼”的高阶官位。
  然而信奈非但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反而还抱怨“说到弹正,人们不是会先想起松永久秀吗?真不想要这种会让人混淆的官位”,把前久气个半死。
  无论如何,册封今川义元为将军的时刻还是来临了。
  身为关白的近卫前久干咳了一声,准备先挤出一些赞扬信奈的场面话。就在此时——

  “织田弹正,辛苦你了。”

  垂帘后方传来幼童的声音。
  姬巫女本人开口说话了。
  也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的关系,她说起话来有点生硬,但是她清澈透明的声音里却蕴含着一股知性。
  “姬、姬巫女大人!万万不能擅开金口!这里由我关白近卫前久——”
  “为什么,近卫?”
  “这些人不久之前还在战场上浴血杀敌,杀戾之气太重!他们会给姬巫女大人造成不好的影响啊!”
  “近卫,你住嘴。朕现在想和织田弹正说话。”
  姬巫女都叫自己住嘴了,前久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那个一向对本官言听计从……更正,一向温顺乖巧的姬巫女大人,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内心动摇不已的前久面前,姬巫女和信奈隔着垂帘交谈。
  “织田弹正此次的作为,是武家的楷模,朕要封你为征夷大将军。”
  “不,将军一职请册封给在二条城等候已久的今川义元。”
  放肆,姬巫女大人只是不小心说错罢了,你乖乖点头谢恩便是——前久出言斥责信奈。
  不过,此时姬巫女话锋一转。
  “自从‘应仁之乱’以来——足利家就失去身为将军的力量,今川家也是一样。织田弹正,往后这个国家就交给你来整顿。”
  “姬巫女大人?您究竟在说什么啊——!?”
  前久按住自己的胸口,激动到气喘呼呼。
  “织田信奈是平氏的后裔!征、征、征夷大将军只有继承了源氏血脉的人才能担任,您忘了这个规矩吗!?”
  “是这样啊,近藤。既然如此,织田弹正,朕封你为关白,往后这个国家就——”
  “噫咿咿咿!关白是我近卫前久啊!更何况如果不是藤原氏之后,是不能担任关白的——!!”
  “那么,朕就封你为太政大臣——太政大臣的话,就算是平氏也可以当吧?过去的平清盛就曾经当过。”
  让这种崇洋媚外的傻瓜担任太政大臣,根本是荒谬至极!前久气急败坏大声叫喊。
  简直是一场恶梦,以往只会像个人偶般坐在垂帘之后的姬巫女大人,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恕我直言,我对官位没有兴趣。之所以接受弹正的官位,只是为了取得晋见姬巫女大人的资格。”
  “大胆!你竟敢违抗姬巫女大人的命令!”
  “哎呀,近卫,难道你希望我当上太政大臣吗?”
  “当、当、当然不希望……!可是任何人都不得违抗姬巫女大人的命令!话虽如此,不能让你当上太政大臣!绝对不成!”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良晴忍不住出言吐槽。
  嘻嘻。垂帘的后方博出了窃笑声。
  “姬巫女大人!为什么您对织田信奈如此信任呢?就是因为把国家政事托付给只知道打仗的野蛮武家处理,这个国家才会混乱到今天这个地步!应该要由公家重新执政,恢复平安时代的太平盛世!足利幕府垮台的现在,正是我们御所夺回政权的绝佳时机!”
  “朕什么也没有被剥夺。说起来,过去代代的姬巫女都是把国家政事交给弟弟‘1’处理,自己专心致力于祀神事宜,往后也是如此。”
  “可是……代替‘素戋鸣尊’司掌国家政事的五摄家,实权早就已经被身分低微的武家夺走了。”
  “那也是因为你们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把战事统统交给武家代劳,才会导致今天的结果——倘若不愿弄脏自己的手,又怎么能保护国家百姓呢?几百年来只会躲在京城里,忌讳所谓‘污秽’的武家,完全怠慢保护百姓的职责,这样的你们早已没有职掌国家政权的资格了。”
  近卫前久顿时哑口无言。
  他本来以为姬巫女只是个孩子,想不到竟然是如此英明的君主,前久诧异之余,也只能默默低头。
  即使如此,也绝不能让信奈称心如意。
  “姬巫女大人,感谢您的厚爱。不过征夷大意军一职,还是请您赐给今川义元。”
  “姬巫女大人,千万别被这个人给骗了!这个人不但不把御所的权威放在眼里,而且还允许南蛮教徒在日本传教,是个企图把国家出卖给南蛮夷狄的卖国贼!她不肯接受官位、不愿受御所束缚,就是不忠的证据!”
  “什么?卖国贼是你这臭龟蛋才对吧?近卫!”
  “……臭……臭龟蛋……!?多、多、多么鄙俗不堪的用词啊……您绝对不可以相信这种无礼的家伙,姬巫女大人!”
  啊~~真是的,难得信奈打扮得这么体面,结果没有多久就露出本性——良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居然称呼关白为‘臭龟蛋’……”一旁的光秀也是脸色铁青,冷汗直流。
  “无礼的人是你这个黑牙男才对!什么关白,只会把姬巫女大人软禁在垂帘后面,你们公家众说穿了就是一群只会仗着姬巫女大人狐假虎威的家伙罢了!我会遭到火枪杀手暗算,其实是你暗中搞的鬼对吧?”
  虽然被说中了,不过对方可是桀敖不驯的织田信奈。要是承认的话肯定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前久一面假哭,一面向姬巫女泣诉:
  “太过分了——!本官、本官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姬巫女大人,请您务必惩治织田信奈……!”
  不过,姬巫女又再度口出惊人之语。
  “朕不清楚织田弹正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她身旁的‘相良良晴’是个善良的好人。”
  “——咦?我?为什么?”良晴惊讶得叫了出来。
  “相良良晴虽然好色,却是个好人。他是从很远很远……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来的,上天听到这个国家百姓的痛苦哀泣声,于是派遣他来到这里。”
  “姬巫女大人,难、难、难不成您碰过这只猴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近卫?”
  “相传初代姬巫女大人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能完全洞悉对方内心的想法,虽然这股灵力随着时代逐渐减弱,不过现任的姬巫女大人仍然具有类似的力量……只要碰触到对方,就能看穿对方的心思!”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才会一直把姬巫女软禁在御所里,不让她接触任何人吗?而且为了不让她碰触到自己,才把她隔离在垂帘后面。”
  “什么?我的心思……”
  此时良晴察觉到了一件事。
  等等……该不会是之前在御所巡逻时抱过的那个小女孩吧……?
  而且我的心思还完全被她看穿了?
  这、这么说来——
  难不成!?
  “等、等一下,不是的,您误会了,姬巫女大人!我对这个爱吃味噌的暴力女完全没有半点意思啊……!”
  相良良晴是个好人。
  姬巫女用不大流利的语调重复了一遍。
  “既然相良良晴对织田弹正抱持着如此澎湃炽热的感情,朕也愿意把国家政事托付给织田弹正。”
  呜啊啊啊啊!姬巫女大人,请您不要再说些奇怪的话了!不,请您不要再说话了,算我求您!啊~~我不知道面对尊贵的人要怎么使用敬语啦!良晴慌张得手足无措。
  “别这样,前辈,太失礼了。”光秀连忙压制住良晴,使得良晴动弹不得。
  “不过,相良良晴非常非常地好色,脑袋里想的全都是女孩子的事情,织田弹正,你要多加留意。”
  “谨遵吩咐。”
  信奈面露苦笑,低头行了一个礼。
  被光秀按倒在地的良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幸好……幸好由于姬巫女年纪还小,无法完全理解良晴最不想让别人知道……最不想让信奈听到的真正心声,这对良晴来说是唯一的救赎。
  “——朕就把将军一职授予今川义元,并且认可传教士在京都的传教活动,另外,御所的修缮费不需要十二万贯文这么多,用两万贯文来修缮御所即可,其余的十万贯文退还给织田弹正,当成平定天下的资金。”
  “不胜感激。”
  可以说是因祸得福,有了这么庞大的军事资金,要一口气平定畿内也不是梦想,良晴摸了摸胸口松了一口气。
  “那朕就任命织田弹正为今川幕府的副将军或辅佐的管领——”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追求的是‘自由’。”
  “自由……陌生的词汇。”
  “我想消除掉这个国家的人们与生俱来、却要被束缚一生的‘身分’,自己的定位应该靠自己的努力和才能争取!当然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使命,姬巫女大人司掌祀神事宜的使命也是别人无法取代的,不过使命或才能与身分的贵贱是两回事,人们生来不应该有贵贱之分。我要用自己的生存之道,让全天下人了解到这一点!”
  喔喔喔喔喔~~居然否定身分和血统?照你的说法,不是哪天连姬巫女大人都要推翻掉了吗?这个谋反者……虽然前久几乎快要被气昏了,信奈和姬巫女却丝毫没有理会前久的哀号,只是隔着垂帘对看。
  “我明白了,织田弹正。可是为什么你会想要把‘身分’从这个国家消除掉呢?”
  在信奈身后被光秀压制住的良晴,看不见信奈的表情。
  此时此刻,笑容满面的信奈眼里,正闪烁有如太阳般的耀眼光芒。
  “——为了我自己的愿望!”

  姬巫女用细微的声音轻轻说:
  “朕也会祈祷你们两位的愿望能够实现。”




 楼主| 发表于 2015-10-31 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七  前往金崎

  “哥哥大人!在留守京都的期间,严禁拈花惹草喔!宁宁会监视你的!”
  为什么你会在京都啊……面对良晴的怨言,宁宁若无其事地说:“因为公主大人吩咐宁宁要好好监视哥哥大人呀。”
  京都妙角寺——良晴寄住的地方。
  这里是斋藤道三孩提时代修行过的寺院,也因为这个缘故,寺方对于上洛的信奈一行人格外亲切。
  如今信奈正率领织田全军前往攻打若狭,奉命留守京都的良晴在这间寺院里享受久违的休息时光。
  “咳咳、咳咳……让大家担心了,真是抱歉。”
  竹中半兵卫在清水寺的战斗中发烧昏倒,后来就一直卧病在床。
  “我们很快就会攻下若狭,你就留下来照顾半兵卫。”对良晴留下这句话的信奈,把守备美浓尾张的工作托付给义父·斋藤道三,自己则是带着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明智光秀、松平元康、前田犬千代以及松永久秀,朝着北方的若狭出兵了。
  自从今川义元正式被任命为征夷大将军,于京都二条城开设继承足利幕府的“今川幕府”之后,已经过了约一个月的时间。
  各国的大名相继派遣使者向今川幕府(实际上向是拥立义元的信奈)祝贺,尤其是距离京都不远的畿内诸将们,更是面临到不派遣使者祝贺的话,就会让信奈有正当名义出兵讨伐的处境。
  唯独越前的大名·朝仓义景,以及越前的邻国·若狭迟迟没有派遣使者前来。
  因此信奈下达“进攻若狭”的命令,动员三万大军朝北方进击。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得留在京都当什么京都所司代不可啊?我根本不懂得怎么和规矩一大堆的公家众打交道,这种工作应该交给十兵卫来做吧?”
  “嘻嘻,担任京都所司代只是暂时性的任务,等到光秀小姐回来后,马上就会跟良晴先生交接了。”
  “希望如此。”
  “听说光秀小姐这次是负责带路的工作,毕竟她曾经在越前朝仓家当过食客,对于越前、若狭地区的地理环境了若指掌。”
  半兵卫一边小口吃下良晴喂的粥,一边笑着解释。
  “真的假的?那家伙还真是无所不能……看来我也不能再打混下去了。”
  “哥哥大人自从桶狭间之战以来,就没有一天好好休息过,公主大人体谅你的辛劳,这次才会让你放松一下喔。”
  “相良氏浑身是伤,是该好好休养休养是也。”
  宁宁和五右卫门也悠闲地躺在榻榻米上。
  平时总是贴在天花板上的五右卫门,居然会躺在榻榻米上,这个光景非常罕见——良晴不禁心想。
  “话说回来,半兵卫,你的身体不要紧吗?自从在清水寺昏倒后,你的病况就一直没有起色,我很担心。”
  “我已经请名医·曲直濑道三大夫来替我看诊了,几天之内应该就能下床。”
  道三?那个老头子在清水寺的时候不是自称贝尔休吗……良晴不解地歪过脑袋。

  “来了来了,老夫来看诊了。”
  “神医”曲直濑贝尔休道三,踏着轻飘飘的脚步出现在良晴等人的面前。
  “老夫就是前任将军·足利义辉公的御用神医——曲直濑道三,去年替弗洛伊斯诊察身体后,便受洗成了天主教徒,受洗名为贝尔休。”
  曲直濑贝尔休看上去就是一副仙人模样。下巴留着长长的白须,一头长长的白发遮住眼睛,身上又穿着一套白色的道服。
  年纪应该已经超过六十岁,腰却挺得很直,气色也很好。
  “老爷子感觉上好年轻啊。”
  “因为老夫懂得养生之法,可以活到一百岁没问题。”
  “养生之法?”
  “呵呵呵,就是用手掌触碰年轻小姑娘的肌肤,吸收‘闷气’啊……哎唷,这可是秘密中的秘密喔。”
  这老头子非常可疑……良晴不禁皱起眉头,但是半兵卫却毫无戒心地说:“不要紧,大夫是不会欺负人的。”
  那个面对陌生男子时,总是会施展术法或投掷小刀试探对方的半兵卫,居然会那么快解除戒心,不愧是日本第一的神医。
  “呵呵呵,好可爱的姑娘啊,是这里吗?是这里吗?是这里在痛吗?”
  眯着眼睛的曲直濑贝尔休在半兵卫枕旁坐下后,突然“嘿咻”一声,剥开半兵卫的睡袍,用他那双骨瘦如柴的手在半兵卫身上摸来摸去。
  良晴冷不防看到半兵卫雪白的肌肤和可爱的胸部,鼻血立刻喷了出来。
  “呀啊啊啊啊!曲、曲直濑大夫?”
  “呵呵呵,这只是普通的诊察罢了,放轻松、放轻松。真可爱啊、真可爱啊~~”
  “喂喂喂!你这个死变态!”
  “哎呀呀,你想做什么?摸男人是吸收不到‘闷气’的喔,呵呵呵。”
  非常生气的良晴一把抓住神医,朝他的脑袋狠狠敲了下去。
  “噫咿咿咿!请少侠高拾贵手,饶老夫一命!”
  “快住手是也,相娘咻!”
  “哥哥大人,这个人是神医呀!”
  “一点都没错,老夫绝不是在做什么下流的事情,脱掉患者的衣服是为了疏散热气,至于触碰患者的肌肤——呃,那个——其实是南蛮式的一种触诊!”
  触诊吗……听起来倒是挺合情合理的……良晴不太情愿地松开了手。
  “虽、虽然有点难为情,不过曲直濑大夫是这个国家的首席名医,对南蛮的最新医术也颇有研究,而且还是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啊,不过,请良晴先生不要盯着人家看……呀!”
  对喔,不好意思!良晴连忙转身。
  捡回一条老命了……松了一口气的曲直濑贝尔休故作镇定地笑说:
  “呵呵呵,小子,你应该感谢老夫让你大饱眼福。”
  “我总觉得这个糟老头是为了吃女孩子豆腐才转而研究南蛮医术……”
  “半兵卫,你得暂时光着身体一阵子,这样才能排掉多余的热气。”
  “我、我知道了……可、可是这样子好难为情喔……”
  “用不着觉得难为情,来,把你的小手从胸部移开。”
  “……不要,大夫的手感觉好猥亵……呜咽、呜咽。”
  “把手拿开、把手拿开,嘿嘿嘿。”
  半兵卫突然朝曲直濑的脑门掷出一把小太刀,曲直濑“哇!”一声仰躺倒地不起。
  实际上,这位曲直濑贝尔休曾经与研究合欢之道的松永久秀合撰了一本房中术之书,只是良晴并不知情。



  相传松永久秀有一次向曲直濑提到“美丽是女人最大的武器,真希望能永保青春美丽”,结果曲直濑回答“嘿嘿嘿,女人想要青春永驻,只要在与男人交欢时,吸取‘闷气’就行了”,并且口头传授各种儿童不宜的性爱秘术。
  但是后来曲直濑得寸进尺,向久秀提议“嘿嘿嘿,光靠口头传授不容易理解,弹正啊,不如让老夫直接用你的身体示范一次吧”,但是被久秀以一句“我讨厌老头子”为由拒绝,并且用芥子毒把曲直濑毒到不省人事,最后还把曲直濑连同垃圾一起丢出多闻山城。
  “回想起那个时候,老夫差点就成了乌鸦的食物……呵呵呵。”
  缓缓爬起的曲直濑贝尔休一脸怀念。
  喂,你的头上还插着一把小太刀,老爷子——听到良晴的提醒,曲直濑却轻松表示“不要紧,没有伤到脑子”,真不愧是神医。
  虽然眼前这个老头子显然对半兵卫心存邪念,不过论医术却是日本第一…不,他对南蛮医学和东洋医学双方都有研究,所以可能是世界第一的名医啊。
  “怎么看都是个色老头是也,相良氏。”
  “不过,南蛮医学的进步也是毋庸置疑的……老爷子,半兵卫就拜托你啰,那孩子天生体弱多病,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呵呵呵,无论是将军还是百姓,老夫收费向来一视同仁。不,如果是为可爱的半兵卫看诊,老夫就算不收费也可以。呼呼呼,毕竟半兵卫让老夫回春了不少,该付钱的应该是老夫才对……呜喔!?”
  “良、良晴先生,不可以对神医大夫动粗,咳咳、咳咳。”
  “啊,糟糕,身体不由自主就——”
  经过一番折腾,诊察终于告一段落,曲直濑贝尔休给半兵卫开了几帖药。
  “请问……我要光着身体到什么时候呢……”
  一直遮着胸部,手开始酸了——半兵卫补充。
  然而曲直濑却只是频频重复“很好很好”这句话。
  “这帖是汉方药,这帖是南蛮药。不过半兵卫属于虚弱体质,最好的改善方法还是补充营养,从今天起要多吃点肉喔。”
  “肉吗……肉的味道又腥又臭的,人家不喜欢,而且被杀死的动物太可怜了。呜咽……”
  “哎呀,自从佛教传入这个国家后,御所的公家就开始倡导不能乱杀生的观念,禁止百姓吃肉,使得人民的寿命逐渐缩短,过去这个国家可是人人都在吃鹿肉猪肉狸猫肉喔。”
  “是这样吗,良晴先生?”
  经半兵卫这么一问,良晴也回答:
  “是啊,我那个时代的日本人几乎天天都吃肉。再加上没有战争的关系,男人也很长寿,还有拜公共卫生发达所赐,婴儿的死亡率也逐年下降,男女的平均寿命大概比战国时代的人增加将近一倍,除了体型变得比较高大,连女孩子的胸部也变大了。”
  “这样啊……胸部会变大……”
  “既然如此……”半兵卫偷偷瞄了用手掌遮住的小胸部一眼后,罕见地吊起眉毛。
  “我、我吃!不过,松鼠肉和猫肉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呃——未来的食用肉基本上是指牛肉、猪肉和鸡肉之类的,正常人才不会去吃松鼠肉和猫肉啦。”
  “呵呵呵,不成、不成,年轻小姑娘的胸部是越平越好,以后还是禁止吃肉,半兵卫。”
  “给我闭嘴,萝莉控老头!”
  “话说回来,良晴大人,你说你来自未来,这是真的吗?”
  喜欢南蛮事物的曲直濑贝尔休,似乎对良晴很有兴趣。
  “没错,我来自距今约四百年后的日本,这件事你不要到处张扬喔。”
  “原来如此,你在织田家一路青云直上,原来背后隐藏着这样的秘密,那你对未来的医术了解多少?”
  “……不……我的成绩没有好到可以进医学系……再、再说我还是高中生……顶、顶多懂一点英语而已。”
  “喔,英语是什么?”
  “就是英国的语言啦,虽然现在所谓的南蛮是以西班牙和葡萄牙为首,但是不久之后,英国和荷兰就会强盛起来。”
  原来如此……不过,老夫劝你最好别对其他人提起未来的事喔——曲直濑贝尔休提出忠告。
  “毕竟那是你的秘密武器,更何况要是历史因此改变的话,到时候你的千里眼也不管用了。”
  关于这一点我也有些担心——半兵卫跟着附和。
  “良晴先生已经改变过许多段历史了,像是救了原本应该在桶狭间殡命的今川义元、在长良川也救了斋藤道三大人,我记得良晴先生曾经说过,在他所知的历史当中,这两个人早就已经战死了。”
  “原来如此。不过,在天主教的教义里有着这么一个观念:‘一切都是神的旨意’——人间所发生的一切事象,打从一开始就被神决定了,不管这小子凭一己之力做了什么,历史的骨干都不会产生太大的改变。”
  这么说来……良晴两手一拍。
  “根据我从战国游戏中学到的历史,三好一党和松永弹正应该会杀死足利义辉才对,织田家上洛之际继任将军之位的也不是今川义元,而是足利义辉的弟弟·义昭。然而……”
  “——事实上足利义辉公没有死,还带着妹妹义昭大人逃往明国,照理说将会成为将军的义昭退出历史的舞台,这会不会是因为原本应该丧命的今川义元幸存下来的缘故,促使历史的偏差受到修正呢?”
  修正历史的偏差……半兵卫,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啊——良晴发问。
  “我也不清楚,说不定是被天主教徒尊称为‘主’或‘神’的伟大意志——”
  “我和信奈一样,从来不相信那种东西。第一,假如真有这样的存在,我来到这个时代就没有意义了。就算真的有‘天意’好了,那家伙一定也是想让我完成自己的使命——辅佐信奈的使命。”
  唔,你们说的话太难懂了,哥哥大人!在下光用听的舌头就快打结了是也!在宁宁和五右卫门的抗议下,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说到改变历史,这次进攻若狭的行动,似乎是良晴先生不知道的未来。”
  “是啊,我本来以为信奈会攻打越前的朝仓家。”
  “喔?不是若狭,而是越前吗?可是攻打朝仓家的话,与朝仓家同盟的浅井长政会很香鸟筋的咻也。”
  “你说得没错,五右卫门。根据我的游戏知识,历史就是这么发展的,就在信奈军深入越前的腹地时,浅井长政突然从背后偷袭,退路被断的信奈军陷入生死存亡的绝境,这就是‘织田信长公的野望’里超有名的事件——‘金崎撤退战’。”
  “后方的盟友浅井背叛的话就两面受敌了!光是用想的就好可怕!”
  “放心啦,宁宁。也不晓得什么原因,这个世界的信奈攻打的不是朝仓家,而是若狭啊。”
  听到良晴这么一说,正准备穿上睡袍的半兵卫达胸部都忘了遮,慌张大叫:“糟糕……大事不好了!”
  “进攻若狭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信奈大人甚至瞒过家臣团,她真正的企图是在进入若狭的同时向东进军,对越前的朝仓义景发动奇袭!”
  “……你说什么……!?”
  “咳咳、咳咳。对不起,良晴先生,如果我知道‘金崎撤退战’的未来的话,就能早点察觉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军师大人?”
  “大事不妙是也。”
  “信奈大人料到古老大名·朝仓家不会认同新政权,为了尽快统一畿内,于是兴起发动奇袭作战平定越前的念头!但如果事先把这个决定告诉浅井长政大人的话,长政大人就会被夹在织田家和朝仓家之间左右为难,所以信奈大人才会想瞒着长政大人攻下越前……”
  “……不会吧……!?这样一来,浅井长政会打破与信奈间的同盟约定,最后背叛信奈!跟游戏里的发展一模一样!不,可是那个长政怎么可能背叛信奈……”
  那家伙看待信奈的眼神和以往完全不同了!在我看来,他是真的把信奈当成义姐尊敬啊!良晴的声音里充满焦急与困惑之情。
  “长政大人是一个孝顺的人,虽然曾经一度将父亲久政流放到竹生岛,强行夺取家督之位,恐怕自此之后,心存愧疚的长政大人就再也不敢忤逆父亲了。”
  “开什么玩笑。像长政这么精明的武将……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理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长政大人身为天下霸者的器量,之所以略逊信奈大人一筹,也是因为‘孝顺’的美德所致,在某些情况下,美德也会变成一个人的弱点。”
  半兵卫运转着明晰的头脑,冷静在短时间内分析出目前的现况。
  “沿着西近江路往若狭进军的织田军,恐怕已经转向东边入侵越前的领地,现在多半正在攻打金崎城,越过金崎攻占木芽峠后,就可以直捣越前的本城·一乘谷。信奈大人的大军太过深入敌方腹地,假如北近江的浅井长政大人,甚至连在长政大人旗下统治西近江的朽木家,都在此时背叛信奈大人的话——”(校注:“峠”,和制汉字,日语读作touge;汉语读作qia,三声。意为“山口、山巅、岭、山峰间的鞍状低地”。)
  “……会怎么样……?”
  “前方要面对越前朝仓家的两万大军,北近江方面另有一万五千人的浅井军袭来,撤回京都的西近江路又遭到朽木军封锁。如此一来,织田军会遭到三股势力包夹,完全陷入死地之中!”
  所有的武将、所有的士兵都有可能全军覆没——半兵卫一边咳嗽,一边咬着下唇解释。
  “……都怪我太大意了……!可恶……!”
  脸色苍白的良晴站了起来。
  “我得去确认长政会采取什么行动!我现在就去小谷城一趟!”
  “咳咳、咳咳。我也要去……”
  “半兵卫必须好好静养一阵子才行!我说得没错吧?老爷子?”
  “呵呵呵,一点都没错,至少也得静养一个月。”
  “可是,我是良晴先生的军师……”
  “不行,绝对不可以勉强自己!”
  曲直濑贝尔休以意外严厉的语气下达禁令。
  我知道了……半兵卫默默低头。
  (难不成半兵卫的病情很严重……)良晴心中虽然感到几分不安,但是现在必须早一刻探明小谷城的动向,要是长政真的背叛的话,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赶去向信奈通报。
  “那宁宁也一起要去!”
  良晴把骑在自己肩膀上,精神抖擞大喊“加油~~”的宁宁抱到榻榻米上,然后轻轻抚摸宁宁的脑袋。
  “这项工作很危险的,你只要帮我记账就行了。”
  “嗯,明白了,哥哥大人,记账是宁宁的拿手好戏!”
  “不好意思,五右卫门,这次又要麻烦你陪我同行了。”
  “了解是也。”
  “那至少让前鬼代替我陪你一起去。”
  半兵卫的声音有气无力。
  ※
  小谷城。
  浅井长政的寝室。
  卸下甲胄,身穿桃色浴衣的长政让身穿男用浴衣的阿市夫人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长政的脸颊微微泛红,阿市则是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哈哈哈”笑着。
  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多半会以为这对夫妻的立场颠倒了。
  “姐姐果然运气很好,听到清水寺之变的时候,我差点吓昏了,猿夜叉丸。”
  “……请、请不要叫我猿夜叉丸……那是为了让人以为我是男人所取的名字。”
  “那么,长政?”
  “我说过了,那个名字也像男人一样,一点都不可爱……”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我都明白,阿市。”
  “……嗯。”
  没错。
  擅长扮女装的贵公子·织田勘十郎信澄,以及虽然并非出于兴趣,但是对外必须以男装示众的红粉佳人·浅井长政。
  自从上次的温泉事件之后——
  双方都坠入情网。
  信澄一改过去风流的个性,对长政专情无比。
  从未和男性交往过的长政,也把身心全部奉献给了信澄。
  长政替一脸享受的信澄挖着耳朵,脸上洋溢幸福的微笑。
  “这好像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做回真正的自己,全都是多亏了你。”
  “哪里哪里。我也完全没有想到,当一对恩爱的夫妻可以如此快活。”
  “总有一天,我要对父亲说出真相,恢复成女性的身分。”
  “没问题吗?久政殿下这个人有点死脑筋。”
  “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后,父亲也会妥协的。”
  “生孩子有那么容易吗?至少我生不了孩子。”
  “像我们这么恩爱的话,生孩子也是迟早的事。”
  “这样啊,不过生孩子的人就是你了,哈哈哈。”
  “呵呵。”
  与之前和良晴争夺信奈的时候相比,长政简直是判若两人,娇滴滴的表情上充满女人味。
  燃烧于长政心中的野心之火早已熄灭,现在的长政只是个把信奈视为义姐尊敬的弟弟——更正,应该是妹妹。
  不过,长政对于现状相当满足。
  当然,她没有舍弃身为战国武将的矜持。
  只不过,野心化成了梦想。
  原本独自抱持夺取天下的野心、化成与许多同伴们共同追求的梦想。
  原本已经舍弃的个人心愿——身为女性的幸福,如今也已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此时此刻的长政,正置身于无比的幸福之中。
  “总有一天,武田骑马队或越后兵多半会在近江和我们展开决战。到那时候,我长政要和义姐大人一起活跃于战场之上,得到‘日本第一兵’的称号。”
  “不过,在我面前时要当个可爱的阿市公主喔。”
  “是。”
  两人静静享受幸福的时光。
  但是——
  不久之后。
  长政被父亲召了过去。

  “长政,织田信奈违背了与我们的约定,率军侵略越前,据说她已经打下敦贺的手筒山城,现在正在对金崎城发动进攻,可是那丫头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派人知会过我们浅井家。”
  小谷城的大厅。
  看不惯“儿子”浅井长政迎娶织田家的公主,并且以信奈的“义弟”身分协助织田家夺取天下的父亲·浅井久政,召集长政与一千家臣,提出“现在立刻和织田家一刀两断,出兵救援朝仓家”的主张。
  “请、请等一下,父亲大人,这件事请您务必三思!”
  尽管久政是个不擅打仗的平庸男子,终究是长政的亲生父亲。
  长政苦恼不已。
  家臣们也形成拥朝仓与拥织田两派意见。
  这样下去的话,浅井家可能会分裂。
  到那时候,自己就得和父亲兵戎相向了——!
  “父亲大人,织田家和浅井家已经是姻亲关系,反叛织田的话,阿市又该怎么办呢?”
  久政把脸凑到长政的耳畔小声说:
  “说什么傻话啊?长政……你该不会真的迷恋上织田家的公主吧?”
  像阿市大人这样的美人,全日本找不到第二个,长政大人会倾心于阿市大人也是人之常情……家臣们纷纷窃窃私语。另一方面,由于久政还不知道阿市的真实身分,因此主观认定“夫妻两人都是女儿身,这门亲事不过是一场儿戏”。
  然而,同样必须在外人面前变装示人的长政和信澄,实际上早已发展出坚定的男女之情,并且有了亲密关系。
  背叛信奈,就等于让信澄背叛敬爱的姐姐。
  浅井家现在起兵的话,要歼灭已经深入越前腹地的织田军,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信奈必死无疑。
  “请听我说,父亲大人,阿市公主其实是——”
  “闭嘴,长政。从今以后,我不想再听到那个敌国公主的事!”
  阿市其实是男人——要是此时说出实情的话,恐怕只会令久政更加震怒,气得大喊:“信奈那丫头居然敢算计我们!”
  长政紧咬嘴唇。
  “那么请父亲大人告诉我,打倒织田信奈之后,您对这个国家有什么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既然足利家灭亡了,就让大家一起扶持今川将军家,恢复这个国家原有的秩序。”
  “原有的秩序早在应仁之乱后就彻底毁坏了!现在信奈殿下正准备为这个纷乱的国家建立崭新的秩序,是最关键的时期啊!”
  “那个人是企图毁灭这个国家的魔王!不但大骂关白近卫前久大人是‘臭龟蛋’,还大言不惭地在姬巫女大人的面前说出‘我要消除这个国家的身分之差’这种鬼话!她肯定是崇德大人的转世!令人忌讳的谋反者!”
  “那只是她的表达方式比较独特罢了!”
  面对极力抗辩的长政,久政毅然下令:
  “暂时把家督之位还给我。”
  “父亲大人!?您在说什么!?”
  “来人啊!把长政关到竹生岛上去,直到他的疯狂冷静下来为止!”
  当初家臣团拥立长政取代愚钝的久政为当主时,久政就是被软禁在琵琶湖中央的竹生岛上。
  “等到杀了织田信奈,我再把家督之位还给你,然后就此出家。别恨我,长政,这样一来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为了继承家督之位,长政不得已把父亲流放到小岛上。对于当时的不孝之举,长政至今仍然深感后悔。
  正因如此,此时的长政说什么都无法忤逆久政。
  (不行,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当个不孝之人……要是再次引爆冲突的话,到时候就只能取下父亲大人的首级了,我怎么能对亲生父亲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就连恶名昭彰的甲斐武田信玄,也只有放逐过父亲一次而已。)
  长政终于放弃了抵抗。
  看着被家臣们带走的长政,久政低声说了一句:
  “我希望取得天下的人是你,而不是织田信奈,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原谅我,长政。”
  假如换成是信奈殿下的话,大概会流着血泪一刀了结自己的父亲吧。为了天下的安宁,为了实现人们的长久以来的心愿,终结这个如同永无宁日的战国乱世,她一定会狠下心,这就是我和信奈殿下的器量之差、觉悟之差……父亲大人为什么不明白这一点呢?长政忍不住黯然落泪。
  在家臣团的包围下,长政低下头缓缓通过走廊。
  就在此时,阿市——信澄大惊失色地跑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夫人,请留步。”家臣们把两人隔开。
  “……这样下去的话,姐姐她……!”
  “勘十郎!要是信奈殿下在此时丧命的话,天下局势会变得更加混乱:再也无法抵抗南蛮诸国的武力……接下来只能靠你了。”
  勘十郎是谁啊?在哪里?就在家臣们左顾右盼的时候,阿市——勘十郎信澄了解到长政的意思,立刻拔腿就跑。
  必须赶到越前的金崎城。
  不过——
  以一身华丽的公主装扮,在小谷城下的今滨町策马狂奔的信澄,身后不断有追兵追来。
  阿市大人到底怎么了?大街上的百姓们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没有人发现阿市……信澄其实是个男人,看到他那宛如榻贵妃再世、女装美少年特有的美貌,人们纷纷合掌跪拜在地,流着泪感叹:“大饱眼福啊。”、“如果能娶阿市公主为妻,死而无憾——”所以信澄的“谁来救我啊~~”的惨叫声没有被任何人听见。
  “啊~~太美丽也是一种罪过……等等,现在不是自我陶醉的时候,要是我被抓的话,姐姐就会……!”
  信澄虽然是武家的长男,却不擅长骑马和射箭。
  就在出了今滨町,奔往越前的途中,信澄终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被后方的追兵追上。
  “阿市大人!请您不要轻举妄动!”
  “让属下送您到长政大人身边。”
  “别过来——!啊啊~~如果是在尾张的话,亲卫队早就赶来救我了……!”
  当信澄罕见地鼓起勇气想要拔刀硬闯时,才惊觉自己目前的身分是阿市夫人,腰间没有携带佩刀。
  “哎呀,糟糕了。”
  “恕属下无礼!”
  “冒犯了!”
  到此为止了吗?就在信澄放弃挣扎的同时——
  “蜂须贺五右卫门来也!忍、忍!”
  砰!!!
  伴随煤球冒出的烟幕,一身黑色忍装的小不点忍者,以及在她身后抱紧马脖子呻吟“糟糕,我晕马了~~”的年轻武士现身了。
  “喔,忍者小姐,猴子!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待会再跟你解释!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情况真的就跟我们料想的一样?”
  “现在没时间说明来龙去脉了,把这个交给姐姐……!”
  趁着五右卫门和追兵们短兵相接时,信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前后两端都被绑住的小豆袋,抛到良晴的手中。
  良晴对那个小豆袋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在战国SLG的最高杰作·‘织田信长公的野望’的重大事件——‘金崎撤退战’中登场的著名小豆袋。事态果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我知道了!五右卫门,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麻烦你拖住那些追兵!”
  “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是也,相良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在良晴准备骑马离去的同时——
  还有我——一个身影带着笑声从天而降。
  一身公家风格的衣着打扮、白净的脸孔——
  狐狸化身的贵公子。
  “是前鬼吗!太好了!”
  半兵卫的影武者·前鬼登场,虽然看上去像是公家贵族的小白脸,真实身分却是阴阳师召唤的‘式神’。先前在清水寺一役中,他不但引出庭院下方的地下水扑灭本堂的火势,还保护半兵卫不受傀儡军团伤害,表现相当亮眼。
  “我奉了主人之命保护你。”
  “有你这样的作弊角色在,我就放心了。”
  “不,虽然我在京都是无敌的,但是到了越前,我的力量便会大幅减弱,只要被那个叫铅弹的玩意攻击就会倒下,一旦倒下的话,就再也不能出来帮你啰。”
  “对喔,没有半兵卫在身边,就没办法再次叫出来了。”
  “你的言语中夹杂许多猴子语,我听不大懂,不过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
  “真不想被狐狸说我是猴子。”
  “越前还有狸猫喔。”
  “也有披着虎皮的小狗,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丧命的!”
  猴子,姐姐就拜托你啰!忍者小姐,跟我一起救出长政——
  背对大声呼喊的信澄,良晴和前鬼骑马飞奔出去。
  赶往命运之地·越前——
  ※
  攻陷越前金崎城的三万织田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木芽峠进军。
  一旦通过木芽峠,越前大名朝仓义景的根据地,一乘谷城就形同孤立。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眼看甚至只要一周就能平定越前。
  使用奇袭作战拿下从北国通往京都的要道越前,就能牵制越后的军神·上杉谦信——这便是信奈真正的目的。
  号称拥有日本最强的武力,同时互相仇视的两家大名·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已经休战了。
  假如那个有如为了战争而生的军神从越后一鼓作气进军越前,信奈就不得不在近江的平原正面迎战谦信军。到那时候,纵然有浅井、松平两家可靠的同盟军支援,率领日本最弱尾张兵的信奈仍然连万分之一的胜算也没有。
  正因如此,信奈才急着攻下越前。
  越前朝仓家是注重传统和陈规的守旧大名,就连士兵们都穿着朴素的旧式甲胄。所以当各自穿着不同造型军装的尾张兵大举袭来时,朝仓军顿时目瞪口呆:心想(那就是骁勇善战之兵的打扮吗?)、(支配京都的霸王军团果然与众不同!),完全忽略“尾张兵其实是日本最弱”的事实,纷纷弃械投降。
  至于骑着黑毛名马“利刀黑”的总大将信奈,则是身穿光彩夺目的金纹南蛮甲胄,头上戴着弗洛伊斯赠与的绚丽南蛮帽子。
  “嘿咻、嘿咻。”一旁的犬千代与几名侍童奉了信奈之命,搬运着南蛮传入的巨大摆钟。
  这座摆钟也是弗洛伊斯献给信奈的礼物,信奈本来是说“收下这种精巧的东西,我们也没人会用”,而谢绝了弗洛伊斯的好意,但是在良晴表示“我大概知道怎么用”之后,信奈便欣然收下了。
  后来信奈一直把这座摆钟当成宝贝,但是就连犬千代等人也没料到,信奈会把它带到战场上来。
  “奇怪,那是堺町的新兵器吗?”、“织田军的火枪本来就特别多,也许那是比火枪还厉害的南蛮武器喔。”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朝仓军们看到巨大的摆钟之后,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织田军在越前的所到之处,几乎没有遇到半点抵抗。
  “嘻嘻,假如我是浅井长政的话,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背叛您。一旦越前军和浅井军前后夹攻,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众人之中,唯独久秀口中说出不祥的言论,不过对久秀来说,背叛就如同家常便饭,所以也没有人特别在意。
  不过,势如破竹的织田军突然在即将抵达木芽峠之际停止进击。
  因为相良良晴和竹中半兵卫的影武者·前鬼,策马闯进众将领所在的阵地之中。
  “浅井家谋反了!织田军现在就像这个小豆袋一样,前后的退路都被阻断了!”
  气喘吁吁的良晴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掏出前后两端都被绑住的“小豆袋”,但是一时之间,信奈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应该说她好像完全无法理解良晴在说什么。
  “猴子,你在说什么啊?长政不是和勘十郎处得很融洽吗?最近他连个性也变得圆滑许多,虽然眼下他夹在朝仓家的旧恩与织田家的同盟之间左右为难,不过他肯定明白,为了实现天下布武,除了比谦信更早巩固北陆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所以他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是我的错……良晴懊悔地说道。
  “我早就知道攻打越前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情,不过……我太愚蠢了!竟然会傻到相信你要攻打若狭的说词!我太疏忽了!应该事先确认你有没有攻打越前的念头才对……”
  那只猴子的眼里居然泛着泪光……?
  相良大人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一分。
  众将领顿时一片哗然。
  “……可是……这太难以置信了。”
  “信澄逃出了小谷城,想亲手把这个小豆袋交给你,不过中途却遭到追兵追赶,于是把小豆袋托付给我。好像是隐居的浅井久政跑出来夺权,把长政软禁起来,八成是织田家擅自进攻朝仓家的行为惹恼了他。”
  “就算久政再怎么愚钝,也不可能会做出这种蠢事——”
  “信奈,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久政和你父亲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织田信奈面临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不,不只信奈一个人而已。
  行军至此的织田全军,都陷入了死地之中。
  因为信奈是女大名,所以只要选择投降的话,也许还能以出家的方式保住一命。
  但是信奈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两个字。
  天下布武的梦想破灭之时,就是自己丧命之时。
  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对将士们说出“把你们的性命交给我”这种豪迈的话。
  然而,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大意,使得众多的同伴们身陷险境。
  万千代——竹千代——六。十兵卫、犬千代、弹正。
  还有猴子。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变成冰冷的尸体。
  “怎么会……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信奈!现在马上撤退!在这里遭到敌军前后夹攻的话,我们会全军覆没!”
  良晴大叫。
  说得也是——信奈仿佛大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接着立刻从凳子上站起。
  “由我自己来担任殿军充当诱饵,拖住敌人的脚步——”
  丹羽长秀开口制止信奈的发言。
  “万万不可,公主,这场撤退战的殿军是没有一线生机的!”
  “可是,我需要你们大家,我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死掉……!”
  “不行,不能再重蹈清水寺的覆辙了,万一公主落入敌人手中的话,一切都完了。”
  “那么——投降……投降……否则大家都会没命的……!”
  “那也不行,公主!您想要放弃天下布武的梦想吗?”
  “可、可是,大家……大家会……”
  “请听我说,敌人做出这么卑劣的背叛行为,肯定会担心我方报复,所以绝对不会放公主一条生路,他们一定会无视女大名出家便能活命的战国惯例,二话不说砍下公主的首级,永除后患。零分。”
  丹羽长秀摇了摇头,一旁的松永弹正也微笑附和:“一点都没错,意外事故、家臣失控、毒杀等等,暗中铲除掉女大名的手段多得是。”
  “公主,织田家……不,日本的未来还得靠您来支撑。请指派一名家臣带领旗下士兵担任殿军……赐其一死,既然揭起了天下布武的旗帜,牺牲便是无可避免。请您做好觉悟!”
  在众人面前总是表现得冷静镇定的信奈,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怎么可能……下得了这样的命令……!”
  但是她非做出选择。
  不能让公主大人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
  家臣们顾虑到信奈的心情,纷纷想自告奋勇担任殿军。
  但良晴却比任何人都遗要率先开口,他高声大喊:“这项任务当然要交给我啰!”
  在前往越前的途中,良晴就下定决心要由自己负责殿后了。
  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相良良晴居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就如你们所知,我是来自未来的一介浪人,在这个世界里也无亲无故……虽然还有宁宁啦……不过我想说的是,我原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不管有没有我都没差。”
  信奈好像完全没有把良晴所说的话听进耳里。
  只是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愣愣地注视良晴的脸。
  “信奈,假如当初没有遇见你,我这个莫名其妙穿梭时空来到战国乱世的毛头小子,恐怕没办法活到今天。正是因为织田信奈怀抱夺取天下、乘着大船纵横七海的远大梦想——我才能忘却思乡之情,不去怨天尤人,积极乐观活下来,要是你死在这里的话,也就代表我在战国乱世的人生宣告终结了!”
  虽然不能帮你调整南蛮时钟有点遗憾,当成补偿,我把这个送给你。
  良晴把自己的遗物放到信奈颤抖的手掌上。
  那是良晴穿梭到战国时代时,放在学生服口袋里的手机。
  不是常见的那种薄型手机,而是颇为厚重的智慧型手机。
  “电池已经没电了,所以没办法使用,不过信奈,这个是比弗洛伊斯送给你的南蛮时钟更加先进的最新型未来时钟喔。正确来说应该是‘电话’,不过也可以当成时钟使用,而且还能拍照,又能寄信,不仅如此,还是可以带去玩生存游戏的特别强化款式,即使浸到水里或者从窗户丢下去也摔不坏,这原本是工地现场在用的,我那个在世界各地建造商业大楼的老爸把这东西送给我。”
  你在未来的世界也有父亲啊——信奈用微弱的声音喃喃细语。
  “信奈,你不振作一点的话,我们就没有未来可言,假如你今天战死在这里,这个国家一定会沦为南蛮诸国的殖民地。能够破坏中世的陈规陋习、开启近世的门扉——通往未来的人,只有你而已。”
  啪!
  良晴的脸颊上传来一阵热辣的剧痛。
  “……骗子。”
  脸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信奈,扬了良晴一记耳光。
  “你明明说过在我的梦想实现之前,会一直待在我身边的!现在我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实现……大骗子!”
  “你听我说,让其他人担任殿军一定会没命的。但是我不同,我不见得一定会没命,毕竟藤吉郎大叔在‘金崎撤退战’中活了下来!假如我来到这个时代的使命真的是代替大叔帮助你的话,我就不会死在这里!”
  良晴的脸颊又连续挨了几记耳光。
  “你会死的!你肯定会没命的!没有五右卫门和半兵卫在身边保护你,你要怎么活下来!只要是被我、被我……上的人……统统都会离我而去……!”
  信奈哭了。
  不顾自己是在家臣团的面前,也不顾目前的处境岌岌可危,像个小孩子似地嚎啕大哭。
  我的初恋对象,是十年前父亲大人带来的南蛮传教士。
  那个人已经死了。
  父亲大人也死了。
  将我抚养长大的平手爷爷也死了。
  “等一下,道三不是还活着吗!那个老爷子本来也是要死在长良川的,可是我救了他!对吧?”
  “……我……”
  “我是为了改变你的命运,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良晴把掩面哭个不停的信奈拥进怀中。
  这是他头一次拥抱信奈。
  信奈的身体又柔软、又有如火焰般炙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没有人因为他们的身分之差而出言制止。
  良晴心里突然有股想要带着信奈逃离这里的冲动。
  对于这么柔弱的女孩子来说,统一天下的担子太过沉重了,我不会把信奈交给任何人!良晴多么想这样大喊。
  然而这么做是不被允许的。
  “信奈,我也和你一样,不相信世界上有神明的存在,不过我对我自己发过誓,我告诉我自己,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时代的,我绝对不会做出让你伤心的事情,我向你保证。”
  “……嗯。”
  “等你平安回到京都,而我也活着回去之后……到时候,你一定要给我天下第一的恩赏喔。”
  “……嗯。”
  “下次见面时,让我kiss你吧。”
  “……鸡丝……?”
  “我是说让我吻你啦。”
  “……嗯,我知道了。”
  信奈轻轻点了点头。
  良晴放开了抱着信奈的手。
  “那么,我走了。”
  “嗯,我们京都再会。”
  良晴的脸上带着微笑。
  在信奈面前不能哭丧着一张脸。
  否则日后一定会被信奈取笑“那时候的你真是没出息”,一辈子都拾不起头。
  就算今日一别将会天人永隔,良晴也不想在最后的最后,让信奈看到自己哭哭啼啼的狼狈模样。
  (男子汉的泪水只能往肚里吞,这句话一点都不错。)
  在眼神中充满着母性慈爱的松永久秀搀扶下,信奈翻身上马,从阵中疾驰而去。
  其他将领也默默展开撤退的准备工作。
  但是没有一个人慌慌张张地逃命。
  她们陆续上前跟良晴握手致意,做最后的道别。
  “……猴子……你……”
  在这种时候,胜家不晓得该说什么。
  她用几乎能捏碎手骨的力道紧握良晴的手,斗大的泪珠从红通通的脸颊上扑簌簌落下。
  “我把我旗下自愿殿后的士兵借给你,就当成是饯别礼……”
  “喔,谢啦。”
  “……为了公主大人,你要活下来……”
  “胜家,一看到你的巨乳,就会加深我对尘世的眷恋,你快走吧。”
  “……笨蛋。如、如、如果你可以活着回来的话,我的胸部就让你摸个过瘾,一言为定!所、所以……”
  “行了行了。”
  “……求求你……千万别死喔……”
  哭红鼻子的胜家离去之后,换长秀来道别。
  以往不管发生什么事,脸上总是挂着柔和笑容的长秀,此时也忍不住哽咽。她只是握着良晴的手,低头不发一语。
  原来长秀也会哭……良晴觉得有点惊讶。
  “……相良大人,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至少一次也好,我应该成全你和公主的……”
  “不不不!我对信奈那家伙真的完全没有半点意思,你千万别在意!”
  “……我这个家老真的该打零分。”
  “长秀是个满分的家老喔,要是家老只有一个笨蛋胜家的话,织田家早就垮了。”
  “……对不起……”
  “等等,长秀!别这样,我真的没把信奈当一回事啊!”
  糟糕,怎么开始觉得我不死在这里就说不过去了……事到如今,要是活着回到她们面前的话,感觉上她们好像会联合起来逼我“把木芽峠的事情统统忘掉”……
  接着上前的是犬千代。
  “自从住进五加长屋开始,我就一直受到你的照顾,谢谢你啦。”
  “……”
  这家伙还是一样面无表情……良晴稍微有些放心了。
  犬千代突然伸手紧抱住良晴的身体,迟迟不肯放开。
  “……”
  “喂,犬千代小姐?你是信奈的侍童吧?快点去追信奈吧!”
  “……我不走。”
  “别这样啦!唔,好大的力气,挣脱不了……谁来帮忙拉走犬千代啊!”
  “……不要。”
  “犬千代,你听我说!现在处境危险的不是只有我而已,信奈在这场撤退战中也是生死一瞬间!假如你为了保护我而让信奈失去性命,那没有任何意义了!”
  “……”
  犬千代终于松开了手。
  “……”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自犬千代的脸颊上滑落。
  良晴无法回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果然还是不能死……我要为了活下去,奋战到最后一刻……
  “……再见了,拜拜。”
  “嗯,我们要活着再会。”
  ……
  真是的,这下子全员都撤离了……良晴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信奈留下的凳子上。
  凳子上还残留着些许的余温。
  是信奈的体温……那家伙的身体真的好热……
  我单纯只是个战国游戏迷,对她那种女孩子一点意思也没有,不过——
  只要一次就好……
  真希望死前能吻她一次……
  (坦白说……我还真不想死。)
  良晴不经意地抬起头。
  结果发现还有两名武将留在现场。
  松平元康。
  明智十兵卫光秀。
  “喂,你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啊?还不快逃!”
  “猴晴先生,你明明可以带着吉姐姐远走高飞的。”
  “什、什吗?你在说什么啊,元康?”
  “嘿嘿,其实我打算找机会改名为德川家康,这个名字不错吧~~”
  “我不大喜欢那个名字,听起来反而更加俗气了。”
  “哇——被批评了……”
  “元康殿下是三河人,所以品味比较古朴。就这点来说,我的新名字就完美无缺了。‘惟任日向守’!多么高贵又响亮的名字啊,真令人感动。”
  “那是人的名字吗~~?我不明白到底哪里好了~~”
  “你的本名‘明智十兵卫光秀’连一个字也不剩了!话说回来,十兵卫,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啊?”
  光秀用鼻子哼了一声,挺起胸部说:
  “让弱不禁风的相良前辈来负责殿后的话,肯定会在一瞬间全灭。如此一来就失去殿后的意义,所以我才勉为其难留下来支援前辈。”
  “我也是~~我都听半藏说了~~我之所以能回三河独立,都是拜猴晴先生的计策所赐~~如今就是我报恩的时候了~~”
  啊~~真是个有情有意的狸猫耳姑娘……不过,十兵卫那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总而言之,相良前辈,我们会陪你一起殿后的,请你做好觉悟吧。”
  “光秀小姐,你说错了,应该说请对我们心存感谢才对~~”
  “不不不,我十兵卫光秀说不定会从背后开枪暗算相良前辈喔?”
  “不行不行,你们两个也快逃!”
  良晴板起脸孔,挥手赶两人离开。
  “真是的,相良前辈实在太嚣张了!这种时候老实接受我的帮助就好了!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十倍奉还的!”
  “受人之恩不可不报,这是尊崇狸猫为始祖的松平家家训~~”
  “听好了,对肩负平定天下大业的信奈来说,你们两人是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我猜信奈在统一这个国家之后,多半会把国内的政务托付给元康。”
  “我~~?”
  “是啊,元康宅心仁厚,一旦进入守势,也没人比你更能忍耐了。就连邻国盘据着战国最强的武田信玄,你也丝毫不泄气,从来没想过要背叛信奈投靠武田家,不是吗?”
  “……是的~~与其被吉姐姐抓去煮狸猫锅,我宁愿与信玄一战……(抖抖、抖抖)”
  “元康虽然完全没有信奈那样的革新思想,但是在巩固内部局势上,却具有日本史上少有的超凡忍耐力。”
  毕竟在良晴所知的历史中,德川家康——也就是松平元康所开创的江户幕府,成功为日本筑起三百年左右的和平盛世,虽然日本的和平是建立在“锁国”的巨大代价上,不过只要信奈活着的话,日本……不,世界的历史肯定会截然不同。良晴确信,信奈也有把国内政务交给元康打理的构想。
  “还有十兵卫,你将来会和信奈……或许还有我,一起从信奈在九州建立的据点启航,迈向广大的世界。”
  “迈向世界?”
  “没错。率领船团出海,亲眼瞧瞧这个广大的世界——能够理解她真正梦想的人,只有你和我而已。”
  “哼、哼!前辈又想编些谎话来骗我了对不对!”
  “我说的是实话!你听我说,信奈这个人从来不讲究名分或官位这类的东西,然而她为了让九州的大名武将们服从你,特地替你奏请了‘日向守’的官位,以及‘惟任’这个九州贵族才有的姓氏。你明白吗?日向国是高千穗的所在地,也就是大和御所的——日本的发祥地!很明显,信奈唯独对你特别礼遇!”
  “……信奈大人居然如此器重我——”
  “是啊,我没骗你。”
  良晴握住光秀的手努力说服她。
  那家伙对你抱持着很大的期待。
  假如今天你我都战死在这里的话,那家伙就会变成孤单一人了。
  而且那家伙将来出海之后,要是没有松平元康的话,日本国内势必又会再次分崩离析。除了元康之外,没有其他人具有把全日本整合起来的政治手腕了,那家伙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我、我没有那么了不起啦~~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呢~~?”
  “因为我有千里眼!相信我!”
  “相良前辈,那你看得见自己不会战死在这里的未来吗?”
  “……我看不见,因为没有人能知晓自己的未来。再说了,未来这种东西不是用看的,而是用自己的双手去开创。我说得没错吧?”
  光秀没有回话。
  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知道了,殿后的任务就交给相良前辈,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啊?”
  “我把我珍藏的五十把火枪借给你,请你收下。”
  “不行,你在撤退战时也会需要用到吧?”
  “废话少说,收下就是了!记得要加倍奉还!”
  要是前辈白白死在这种地方,我们之间的对决就永远无法做出了断!到底谁才有资格蒙受信奈大人的宠爱于一身,在分出胜负之前,就算我不愿意,也会勉为其难协助你!
  “……要是前辈轻易死在这种地方的话,我就要在你坟前大声嘲笑你,说你终究不配当我十兵卫的竞争对手!”
  红了眼眶的光秀对良晴行礼,接着转身离开阵地。
  在面对我的时候,看来就属那家伙最不坦率了……良晴心想。
  最后元康也握住良晴的手,行了一个礼。
  “我让半藏代替五右卫门跟在你身边~~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这样好吗?元康。没有忍者保护的话,你也不好打这场撤退战吧?”
  “这也是出于半藏本人的意愿~~”
  松平元康微笑地转身离去。
  “……哎呀,凡人总是多情多泪多愁善感,不过这也正是凡人的有趣之处。如此才有让我侍奉的价值。”
  前一刻还消失得不见踪影的前鬼,突然在良晴身边冒了出来咧嘴窃笑。
  “前鬼,接下来就要拜托你啰。”
  “没问题,反正我不会死,毫无压力。”
  “你就算消失了,也能重新被召唤出来,这代表你是永远不灭的存在吗?”
  “那倒不尽然,要是流动于京都的龙脉被断绝的话,就算是我也会化为灰烬。”
  “龙脉?”
  “所谓的式神便是神,所谓的神即不再是人类的东西。没有生命,也不算活着。”
  “不对吧,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除了不会死之外,和我们人类也没多大分别。”
  前鬼眺望翱翔于天空的小鸟,淡淡说了一句“相良,你是个好男人”,然后嘻嘻笑了几声。
  “喂,等一下,我没有那方面的癖好喔。”
  “放心吧,我也没有。”
  就在两人一同大笑的同时——
  “好久不见了,相良良晴。朝仓已经率领全军杀到木芽峠,你打算如何度过这个危机?”
  服部半藏率领着十余名伊贺忍者部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良晴面前。
  自从桶狭间之战以来,良晴就没有和半藏碰面。
  仔细想想,自己和这个男人很有缘分。
  在场还有眼中燃烧熊熊斗志、或是泪流满面、以及视死如归的殿军志愿兵,总数约五百人左右。
  “我们这五百名士兵都是自愿留下来殿后的!”
  “大家都做好为相良大人而死的觉悟了!”
  “咱们虽然是为钱卖命的日本最弱尾张兵,但是都被相良大人的勇气和忠义之心深深感动!”
  “说什么也要让相良大人活着回到公主大人身边……!”
  “千万不要再让可爱的公主大人流泪了,相良大人!”
  眼前的这些家伙恐怕会在这一战中全数阵亡……这就是战国乱世的常理……一想到这里,良晴心中不禁产生不顾一切放声大哭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拼命忍住,假装坚强说:
  “哈哈哈!我的梦想明明是左搂右抱大享艳福,怎么最后陪伴在身边的清一色是男人呢?”
  “自愿留下来殿后的女人统统被咱们赶走了!”
  “毕竟这是一桩不要命的差事,我们不想让号称全尾张最好女色的相良大人伤心难过。”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偷偷爱慕公主大人的男人,不过碍于身分相差悬殊……从来没有人敢痴心妄想。”
  “但是相良大人不同!说不定……说不定您能够创造奇迹啊……!”
  “相良大人,您是我们的希望之星!”
  良晴点了点头。
  “一点都没错,我是天下第一色狼,凡是我的所到之处,可爱的女孩子全都是属于我的!哪怕对方是公主或大名也一样!”
  “““喔喔喔喔——!”””
  “我们上吧,兄弟们!”
  “喔~~!”

  日本史上最大的撤退战。
  ‘金崎撤退战’揭开序幕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10-31 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织田信奈的野望’第三集,在上集里终于完成攻略美浓心愿的信奈,在本集一开头就展开出人意料的闪电上洛作战。
  抢在武田信玄之前进军京都,正式着手实行“天下布武”的野心。
  不过历史悠久的王城·京都,充斥着中世纪的陈规旧习和传统,直到上集为止还在进行爱知县VS.岐阜县之战的信奈一行人,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如果京都是中世日本的象征都市,那么贸易都市·堺町就是近世日本的代表了。当时不受任何大名或寺院宗社支配,而是由商人们自治管理的独立都市堺町,其繁荣发展的程度几乎可以用“战国一大经济体”形容。
  这次往来于新旧都市之间,使得信奈等人的世界又变得更加辽阔了,面对京都的公家众与堺町的商人众,光凭武力是无法制服的,因为他们各自有着不一样的战斗规则。信奈与其家臣团究竟能否突破重围呢?
  由于本集信奈等人的世界一口气扩大许多,因此我在创作时比起以往更加绞尽脑汁,不晓得重写了多少遍。结果弗洛伊斯变成一个超级无敌〇〇,奥州的那位大人不但眼罩的位置与史实相反,而且还是一个◎二病患者,如果能受到读者喜爱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另外,前两集只有跑跑龙套,本集终于升格为主要角色的“命运武将”明智光秀,以及首次登场的“天下大恶人”松永久秀,要如何描写这两个人也让我煞费苦心。松永久秀是来自西方●●使的末裔,这样奇特的设定其实是在向宇月原晴明老师的历史小说‘黎明反叛者’(大杰作!)致敬(话虽如此,到了我笔下可能已经不留原型了……)我一直希望在信奈的多元化世界里,创造出一个既非东洋也非西洋,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角色,于是才把脑筋动到足以和织田信长相提并论的“破格人物”松永久秀身上。
  在接下来的第四集里,织田家将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俨然是强敌当前战个不停的战国最佳写照,至于良晴和信奈布满荆棘的恋情之路又会如何发展……?在此对于这次也替本书画了魅力四射、破坏力十足的美丽插画みやま零老师,以及耐心奉陪我进行改稿作业的编辑大人,还有购买本书的读者们献上深深的一鞠躬。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春日みか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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