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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7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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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4 孪生的太阳
①
接下来说说某条“蛇”的故事吧。
这个故事属于那个一直作为影子存在的,孪生双”蛇”中的另外一个人。
那个男人也和他的兄弟一样,在不清楚双亲一切情况的环境中长大。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这一点也和他兄弟一模一样。
我们无从得知他在得到那个代号之前的名字。那两个人,那对双胞胎兄弟或许一生都会被人用代号称呼,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就匆匆死去——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这样的吧。
所以我们只能用他的代号来称呼他——利奎德·斯内克。
利奎德是在英国长大的,一直以来的身分是另一个索利德·斯内克。当然,就像斯内克一样,幼时的他并不知道,也没人告诉过他自己是谁以及背负着如何残酷的遗传基因宿命等问题。后来,他和斯内克一样在很小的年龄便加入了军队,然后进入英国秘密情报局——也就是作为詹姆斯·邦德(注:一部着名问谍小说和系列电影的主人公名称,英国特工,代号007 )所在的机构而广为人知的英国对外谍报机关,军事情报六处。作为军人,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而谍报、欺诈等间谍所具备的资质也在这里被发掘了出来。
那个时候,石油的价格呈现出十分稳定的态势,整个世界充满了石油。因此,伊拉克只能把好不容易挖出来的石油廉价出售。由于收入的急剧减少,之前在两伊战争中遭受重创的经济迟迟得不到好转——因为伊拉克能卖的就只有石油。
因此,围绕着几块油田的归属权问题,伊拉克和科威特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早在两国爆发战争只是时间问题之前,各国的情报机构便早已开始了行动。
话虽如此,世界上最发达的七个国家之中,在中东地区仍保留着精密情报网络的,只有那个曾经在全世界为所欲为,至今还在维持殖民地时代构建的谍报网的大英帝国。虽然美国在两伊战争中支持了伊拉克,可一旦那个国家变成了敌人,美国却没有能力在当地配置有效的情报网。
因此,利奎德以秘密情报局工作人员的身分潜入巴格达,随后假扮成当地居民,进行长期潜伏。他身体里有东洋人的血统,看上去也很像土耳其人和白人的混血儿,再加上不输给他兄弟的语言才能,这些都是他被指派执行这个任务的原因。
利奎德表现得非常优秀,潜入伊拉克之后,他通过与受到萨达姆·侯赛因镇压的库尔德人,以及与侯赛因的泛阿拉伯主义对抗的伊斯兰原教主义者接触,迅速建立了关系网络。
得到这些势力的帮助后,利奎德得以在战争爆发后继续留在巴格达。在那个谍报机关“穆卡巴拉”和负责国内反问谍活动的AMN——也就是秘密警察——横行的地区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利奎德非常活跃。从飞毛腿导弹的移动发射台位置、芥子气等化学武器的情报到总统亲卫队坦克的动向。他将众多情报提供给了多国部队,以这些情报为基础,有好几个行动得以立案。也就是说.在那场战争中.其实斯内克和利奎德曾同时出现在伊拉克,虽然这段时间非常短。一个作为美军特种部队的成员.一个则是英国情报部门的潜伏工作人员。
优秀的利奎德始终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捕。在脑袋被麻袋罩住,被人带到秘密警察总部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到底是哪儿,到底是哪儿出错了呢?他始终猜不透自己在哪里犯了错误。是情报网中有人叛变了吗?还是有秘密警察从被轰炸设施的知情人名单中反向推算,最终通过情报泄露的路径找到了他呢?克的好运气。
忍耐拷问的技能也包括在情报局的训练之中。不过,现实绝对不像 训练那么轻松,况且AMN的拷问完全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人类的本性”究竟是怎样一种东西?关于这一点,利奎德在那 里学到了很多。
人类,可以变得无限残忍。将自己崇拜的偶像当成敌人的恶徒,在拷问者眼中便已经不是人类。在欢天喜地地往利奎德伤口上 撒盐的人中,虽然有不少伊斯兰教徒但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大多是为了萨达姆·侯赛因。在他们看来,神和人之间的区别已经十分模糊了。
如果完全放弃自由,人类就会堕落到这种程度。
束缚——利奎德亲眼见证了这种东西能把人类变成多么残忍的生物。收容所这个空间,就是为了对关在里面的人进行“你是无力的,无力且卑微的小人”这种洗脑而设计的。对于一切将“生存”的全部意义紧紧束缚在这种闭塞空间中的人,利奎德突然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憎恨。
战争结束后,利奎德便从巴格达消失了。他没有跟伦敦进行任何联络。军情六处好像也没有寻找他的意思——这或许是出于他们对利奎德的愧疚吧。实际上,英国方面为了争取获得某个重要的情报源,将潜伏在巴格达的利奎德当成了诱饵。为了从萨达姆身边的那名男子手里得到情报。利奎德就像祭品一样被他的上级拱手交给了伊拉克政府。 四年之后,利奎德得到了美军的保护。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总之应该在世界各地流浪,构建某种关系网。
利奎德再也没有回英国,而是被美军以优厚的待遇招进了高科技特种部队猎狐犬。在坎贝尔上校退役后,他变成了实质上统领整支部对的人。
由利奎德进行改编的猎狐犬实行非常极端的少数精锐制度。这支原本就由从老兵中筛选出的精锐构成的部队后来新加入了库尔德狙击手雪狼,意念螳螂,诱饵章鱼等人。这几名身怀绝技的战士恐怕是利奎德运用他自己的关系网找到的。
我们不清楚邀请左轮山猫的究竟是不是利奎德。不过,左轮山猫原本的目的应该就是接近利奎德。不管是利奎德主动接触他,还是他主动找上猎狐犬,现在看来没有任何区别。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利奎德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谜。
他明白了自己是为何诞生的。知道了自己的父亲、那位传奇佣兵的事迹。而且还得知那位在黑暗世界中无人不知的男子——索利德·斯内克是自己的亲兄弟。
这个时候,利奎德想起了自己在巴格达的收容所里感受到的那股憎恨。
对让自己诞生在这世上的那帮人的憎恨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火,包围了他的整个身体。他从不崇拜一切神明,不相信一切”英雄”,他始终蔑视那些崇敬着某样东西,唯唯诺诺地遵从命运安排的人。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居然只是为了再现一个既不崇敬也不敬爱的人,为了再现他的遗传基因而诞生到这世界上的。
在不知不觉间。他被一种无法直视的残酷命运给玩弄了。
如果是神或是偶像,或许还有可能被遗忘,但遗传基因却深植于细胞之中,想要抛弃它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的大脑、性格、智力、技术,大多数都是从父亲——大首领那里继承的。
跟这个相比,伊拉克那间关押他的收容所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啊。
他早已堕入了名为“身体”的牢狱之中, “遗传基因”就是他的宿疾。
同时,也许还有嫉妒的情绪。在利奎德眼中,那个同样有着被大首领的遗传基因牢牢束缚的身体,但却作为“传奇英雄”、 “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子”被人们口耳相传的人一定无比滑稽可笑吧。
“你所受到的赞赏就是你被困在牢狱之中的证明。”他当时想对斯内克说的想必就是这句话吧。
接下来,为了从绝望之中站起来,利奎德开始了对抗自己命运的战斗。为了证明自己就是自己,而绝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是作为自己而存在于这世上的”,为了让这声赌上自己手中一切的大吼震撼全世界,他开始了战斗。
为了完成“父亲”的夙愿。
对利奎德来说,他并没有接受“父亲”的命运。
父亲做不到的事,兄弟也做不到的事。
只要完成了那件事,也就意味着他能从咒缚中解放出来。
那一天,整个地球十分安静。
自从工业革命以来,枪声便一瞬间也没有止歇过的世界忽然被短暂的和平包围。在这个小小的水状星球上,那些人们举起枪不厌其烦地杀害同胞的日子仿佛变成了遥远的幻影,所有战斗全都归入寂静之中。
非洲、中东、俄罗斯、东亚、全世界的士兵都抬头望着天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枪,同伴的枪,连敌人的枪也都突然被锁住了,完全无法再次发射。茫然的士兵们像平常那样检查了手中的枪械后,最终放弃努力,从前线往后退去。虽然手里有“裸枪”的组织还能继续战斗,但他们的对手几乎全部撤退,剩下的一些也都只能举手投降。
在全世界的各个战场上,所有士兵们一边朝据点中退去一边仰望天空。有的地方可以看到万里晴空,有的地方则被漫天星斗笼罩,不过每一个抬起头的士兵都在思考同一件事。有信仰的人自不必说,但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有同一种感觉——包括那些无神论者。
神,或是什么类似的东西,终于降临了。
神终于愤怒了吗?对于我们那些愚蠢的罪行。
就算枪械被闭锁了,但应该还是可以用伐木刀,刺刀,匕首杀死对手。但对大多数士兵来说,亲手解决距离自己极近的敌人是他们从没想过的行为。就连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位于最前线的士兵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也只有大约百分之十的人会继续拼斗。
就算关系到自己的性命,人类还是会尽可能地避免开枪。在越南战争中,美军发明了一种让士兵可以条件反射地开枪的训练,虽然这让他们的开火率上升到了百分之七十,但有很多活下来的士兵在战争结束后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严重的心理创伤彻底摧毁了一大批归国士兵的生活。
所以,如今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愿意用割下敌人的脑袋、把匕首插进敌人心脏这种方法战斗的部队。在这一天,整个世界完完全全地从纷争中解脱了出来。
“白宫……还有全世界,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在货舱里一边照顾斯内克一边问坎贝尔。虽然他正在从刚才的情感失控中慢慢恢复,但由于有半边脸颊被烧伤,受尽了火焰和高温折磨的气管正止不住地向外喷吐着浓痰和咳嗽。
“虽然总统暂时还没有公布这件事,但媒体好像已经觉察到了。”
显示屏上,一只女性的手从坎贝尔的背后伸出,帮他正了正领带。应该是罗斯吧。看到坎贝尔的温馨家庭,我忽然感到有些无法忍受。阳阳仍然片刻不离地照顾着雷电。人工血液的透析和治疗还需要花一些时间。
”又打算进行信息管制了吗。”
斯内克在咳嗽的间隙开口讽刺道。虽然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衰弱,但精神却并没有跟着萎靡不振——现在应该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不过,看到现在的斯内克,我有时也会感到无法抑制的悲伤。这位挚友竟然还保留着战斗的意识。即便身体已经变成了这样,仍然不顾一切地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坎贝尔否定了斯内克的话。
“全世界的战争经济完全停止了,要掩盖这种程度的危机非常困难。所有与战争经济有关的股价都已经开始猛跌。”
斯内克微微一笑。战争从世界上消失的时刻竟然变成了空前的危机,听上去简直就像玩笑一样。简单来说,如今的世界简直已经成了股票商人手里的东西似的。
“这个时候白宫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吧。”
“不管怎么看,国民们也只有在今天晚上才能睡个安稳觉了。利奎德很快就会发动暴乱。”
没错,此时此刻,全世界之所以这么安静,是因为利奎德已经掌握了系统。陆军、海军、空军、海军陆战队——受纳米计算机和ID控制的并不仅仅是PMC。美国四个军种的系统已经全部落到了利奎德手中。
要不了多久,利奎德就会以为世界带来和平,同时又引发了世界大战的人这个身分被载人世界历史吧——当然,前提是到了那个时候,还有幸存的人继续记录并向后代讲述世界的历史。
“他的第一步是破环由‘爱国者’构筑的,用来管理美国的系统。”
坎贝尔接着说道,而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SOP系统不是早就被利奎德夺走了吗7破坏与否完全随他所愿。开口询问这件事之后,坎贝尔接着便告诉了我“爱国者”系统的现状。
“不,最高权限仍然掌握在‘J.D’——掌握在‘爱国者’手里。”
TJ、AL、TR。 “爱国者”的三组AI将世界范围内集中到网络中的各种信息——纳税信息、户籍信息、医疗信息、经济循环、纳米计算机传回的活体信息、当然还有SOP系统——作为材料,按照它们各自应有的秩序编写出上百京(注:数量单位,10的16次方,即一亿乘以一亿。)字节的信息,然后再将这些信息变成人们的日常生活。正所谓《我所说的就是世界》(注:日本科幻巨匠神林长平的一部短篇小说集。书中那天马行空的科学幻想有着惊人的吸引力。)。而那种“应有的秩序”,当然是“爱国者”所希望的秩序。
数量如此巨大的信息,不可能全都交给一个中枢来处理。不过,“爱国者”也不可能把它们完全交由三组AI任意处置。因此,他们又创造了一组总管AI,为了不让其他三组AI编织的故事产生疏漏而适当地做一些细节调整。
我们一直以为已经在几年前被破坏的“G.W”,现在被利奎德复活了。它一定保持着被放弃的状态.秘密地维持着与“J.D”之间的连接。
用通俗的侦探小说中的情节来打比方的话,可以说利奎德是一个藏身在本应死去的“G.w”体内悄悄潜入一个大富之家的杀手。随后在里面找到大首领的基因信息,大声宣告“我才是正统继承人”,以聪明的继承人身分得到承认。
接下来,只要杀死当今的主人——“J.D”,利奎德的孩子“G.W”就能继承家产。在家族的“规范”已经被固定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了。
“所以,利奎德打算对卫星轨道上的‘J.D’发起核攻击。“
坎贝尔一脸严肃地说道。如今,利奎德只不过掌握了控制士兵和枪械的SOP,如果没有更高的权限,他便无法得到核武器以及弹道导弹之类的武器。
奋不顾身跳上利奎德那艘巡逻艇的Mk.Ⅱ成功窃听到了利奎德一伙的对话。他曾在那里对内奥米提到过要对“J.D”进行核攻击这件事。
利奎德已经找到了”J.D”中枢处理系统的所在地。
是宇宙。 “爱国者”的核心就静静地飘浮在那里。在卫星轨道上的宇宙垃圾堆中,在冷战时代的侦查卫星们被弃置的冰冷真空之中。
“爱国者”的AI就藏在无数碎片和金属块的背后。
对制造了冷战的“爱国者”来说,或许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藏身之所了吧。过去的碎片现在已经变成了冷战遗留下来的不可
燃垃圾,它们在这里俯视地球上那些渺小的人类,就像是在扮演神明一样。
利奎德宣称他将使用霸王。回到影子摩西岛去,用核武器和霸王消灭“J.D”。主控AI被破坏后,整个系统就会像总统被暗杀的政府一样.将整个系统的主管权移交给最有资格获得这一权限的Al。而曾经在”J.D”的支配下制造了世界记述系统“S3”,可以被称作“副总统”的“G.W”理所当然地拥有这个资格。只要利奎德成功破坏“J.D”, “G.W”的优先等级就会被自动提升到最高位。
但问题是,完成这一计划所需要的核武器几乎都在SOP的控制之外,被“J.D”牢牢地掌握在手里。就算他得到霸王……
对了,我不禁喊出了声。我终于明白了。
“怎么了?”斯内克一边咳嗽一边问。
我向他解释道: “霸王是导入SOP以前就被废弃的武器。”
坎贝尔也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如此,电磁炮……”
Metal Gear霸王的右肩上装备着一门巨型电磁炮,用它来发射核弹头,既不必使用容易被发现的推进导弹,也不会在雷达屏幕上留下任何痕迹。当年的我根本不知道那可以发射核弹,反而确信它是一种防御核打击的兵器,每天醉心于霸王的开发研究。
“的确,霸王的电磁炮也许可以不受系统的束缚,将‘隐形’的核弹头发射到大气层以外的空间中去。这也是地球上惟一一部‘裸露’的核弹头发射装置——利奎德打算用这个将‘J.D’变成宇宙尘埃,为‘爱国者’的统治画上休止符。”
九年前,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制造了这台移动式核武器发射平台。总裁告诉我那是一部防御性武器之后,我便把这当成是将在动画中看到的两足步行机器人变成现实的机会,不带任何疑问地投入了开发之中——接着便诞生了核搭载两足步行战车“Metal Gear”系列的新成员。
利奎德曾经在影子摩西岛上对斯内克这样说过。这是将我们引向二十一世纪的恶魔兵器。虽然后来霸王并没有投入量产,但事到如今,那句话却带着另外的意义变成了现实。
一旦利奎德得到霸王,我们正在经历的这个二十一世纪一定会被替换成一个全新的时代吧。
“霸王现在在哪儿?”
我问坎贝尔。只见他把眉毛轻轻一抬,露出一副有些惊讶的表情。
“你应该能想到吧。被遗忘的基地。在联合国、‘爱国者’的掌控之外——利奎德初次踏上历史舞台的遗迹。”
原来是这样。阿拉斯加近海,福克斯群岛……
“影子摩西岛……”
斯内克低声说道。斯内克和利奎德展开所有斗争的初始之地,宿命的原点。
“如果利奎德破坏‘J.D’让‘G.w’控制了整个系统的话……世间的一切都会拜倒在他面前。到时候,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他。连‘爱国者’也束手无策。”
我转头看着斯内克。和我想的一样,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名男子已经知道了自己该干什么,他坚信那是他必须完成的使命。
对此,我有些无法忍受。
在我看来,眼前的这名男子不是已经完成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了吗?面对不断衰老的他,面对这位在三个月之后就必须得了断自己性命的友人,我却不能为他分担任何的苦恼。同时,我也对自己在九年前犯下的错误后悔不已。
“现在,只有你们能拯救世界——斯内克,拜托你了。”
我突然对说出这种话的坎贝尔感到无比憎恶。
所谓世界……斯内克什么时候希望过背负这种东西7我的……我此生最重要的挚友很快就不得不自我了断,你们为什么不能让他静静地死去呢?
通讯中断了。
斯内克迈着蹒跚的步伐朝临时设置在机舱内的治疗设施走去,虚弱的雷电正躺在上面。他的身体上插满了与监视各个损伤部位的电子器材相连的繁复导线,以及充满白色液体的软管。那些是用来做透析的医用套管。将动脉和静脉交叉的,可以当作是透析血流检查口的内部分流器由于被植入了ID标识,所以很快就能发现。
雷电的强化外骨骼上到处都可以看到这种用来维护、保养的标识。扫描了棒状的读取设备后,全身上下的各个部分就会在电脑里重新组装,每个部位的机能,联系、制造商、生产日期、帮助文件的地址等信息一目了然。就像人类血液中的纳米计算机会一刻不停地监视士兵们的医疗信息一样,雷电这个更像是”产品”的身体上,到处都是商品的情报。
对实际进行操作的阳阳来说,这应该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
实际上,说不定正是这些标识救了雷电的命。要是挨个调查每个部件究竟是什么,雷电就算命再大可能也撑不到自己被治好的时候。不过,斯内克看着这个被无数标签覆盖的雷电,忽然感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悲痛。
或许是以为他要带雷电走吧,阳阳忽然来到斯内克身边。
“不、不行。杰克他还没有恢复,现在不能动。”
“阳阳,让我走吧。”
病床上的雷电慢慢地动了动一只手。他的动作非常缓慢,怎么看也不像是已经恢复了的样子。声音也仍旧是从喉部的发声装置传出来的。阳阳很明确地表示不行。
“透析还、还没有完成。”
“我没什么事。”
雷电好像被检查电缆固定在了病床上。无论想做出怎样的动作,那些线缆都会牵制他,让他一点儿也动不了,简直就像是《格列佛游记》中被小人国的小人们抓住的格列佛一样,我不禁这样想到。和格列佛不同的是,此刻的雷电极度衰弱,恐怕没有力气挣断绑住自己的这些细线。
我对他说出“你不要逞强”这句话之后,雷电忽然转过头直愣愣
地看着我的双眼。被他这股气势压倒的我,一时有些退缩。
“我现在,是靠自已的意识活着——不再经历着被谁的意识操纵的‘代理人生’。”
斯内克盯着雷电,想起了当时在曼哈顿对雷电说的话。雷电在非
洲的父母被索利达斯杀死后,雷电作为一名少年兵接受训练,慢慢长
大,他为了逃离这个噩梦而来到美国,接着又成为“爱国者”的S3计
划的棋子,被安排了一种“成为斯内克”的人生。
而将雷电从那样的生活中解放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索利德·斯内克。
与斯内克相遇之后,雷电才终于开始迈步走上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没错,斯内克察觉到了责任感。通过介入他人的人生,将他人的目的地扭转这件事。斯内克静静地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是影子,无法照亮任何人。要是跟着我,一辈子也无法见到光明。”
说不定,斯内克对梅丽尔也有这样的责任感。虽然不愿这样想,但说不定……对我也一样。
这些仰慕着我的年轻人的人生,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幸福的。
“传奇英雄”——所谓的“传奇”是不是在持续给他人带来不幸?
斯内克会不会经常像这样指责自己呢?
他之所以像现在这样为了终结一切而努力奋战,想必这也是原因之一吧——不再给他人制造灾祸。
“你和我一虽然郁只是这场代理战争的棋子……但只要让一切结束,就能得到自由。”
雷电无视斯内克的话,带着自言自语的口气回应道:“我要解放你。那是我获得自由的惟一方法。”
斯内克的语气则像是在劝他一般 “雷电,我五年前对你说的话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我把头转开。一边说着“没什么可失去”,一边又是一副紧紧抓住某件东西——也许是战斗——的样子,这巨大的痛苦让我不忍直视他的脸。面对这个近似乎偏执的决定,斯内克一定会狠狠责骂他吧。
果然,他紧接着便用认真的目光教训道。
“笨蛋。你应该还有要保护的人。”
雷电的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怪异地笑了笑。
“斯内克,我是雨。和阳光这种东西没什么缘分。“
不对,斯内克否定道。这个年轻人的身体里应该还残留着照亮某件东西的力量。斯内克把手措在雷电肩膀上。
“你应该是雷。能够绽放光芒。”
“雷……”
“雷电,你看着我。能看到我吗?”
斯内克突然抬起手,扯落了包裹着左脸的绷带,露出那半张被烧焦的脸。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很快就会变成一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雷电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位老兵那张残破的脸。上面遍布伤痕,被火烧伤的左脸已经没有了大部分皮肤。离得如此之近后,很容易发现他的皮肤正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快的气味。在净化设施与他相遇时那代表着精干的眼神,此刻也被重重垂下的老迈眼睑覆盖,瞳孔里的精气正在慢慢消失。
这就是没有未来的男子的脸。只有“必须得自我了断”这种类似赎罪的念头在支撑着眼前的老兵。斯内克不是为了未来也不是为了一些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在战斗——而是为了已经消亡的东西努力奋战。这才是一个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失去的男人的脸。
然而,雷电和他不同。至今仍然有一位女性还在担心着他。
能够回归的地方——对他来说,那样的地点并没有消失。
“你还有家人。”
斯内克说完这句话的那个瞬间,雷电突然睁大了眼睛。
“根本没有!”
突然的情绪激昂然所有监视设备同时发出了警告声。
由强化外骨骼构成的身体开始痉挛。我赶紧跑到床边去,阳阳
则用她小小的身体抱紧、压住雷电。但斯内克却一边叹气一边摇了摇头。
的确,对身负重伤,命悬一线的雷电来说,给他施加更大的刺激
是十分危险的,阳阳操作输液控制开关暂时加大了镇静剂的用量。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
这句话不是喉部发出的合成声音,而是从雷电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由于他的下颔刚才动了动,所以轻轻固定在上面的氧气面罩跟着脱落,掉在了床上。从大大张开的白色眼珠的一角涌出一颗泪珠,在滑过面颊之后继续往下跌落。
紧接着,物便将雷电的意识再次带回到朦胧之中。
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和刚才一样平稳,规律,眼睑也耷拉下来,严严实实地把眼珠盖上。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都将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
“雷电……”斯内克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尽管不是出于有意,但这个年轻人毕竟是因为他才没有选择更加轻松美好的人生。
“别丢下我一个人……”艰难地挤出这句话之后,雷电便睡着?。
斯内克单膝跪地,将嘴唇靠到已经没有意识的雷电耳边,然后轻声说道。
“听我说……这是我的战斗,我的宿命。”
在我听来,那其实是斯内克说给他自己听的话。他想告诉自己邀不是雷电的战斗,也不是梅丽尔的战斗,他不想让其他任何人受到伤害。
斯内克站起身,将覆盖在脸上,身上的伤口处的绷带解开后从机舱深处的武器库里取出一些装备。当我正要上去帮忙时,斯内克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那声音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快,就像是肺部的深处在痉挛一样。
我走上前去,正打算像平常那样用手轻拂他的后背,但斯内克挥手拦下了我,将内奥米给他注射器抵在了脖子上。虽然这多少能让他平静下来,但药物的效果越来越弱也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和坎贝尔通话时涌上心头的强烈感情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算了吧,斯内克。”
斯内克一边把手撑在墙壁上调整呼吸一边对我说:“我又不是马
上就会死。”
“不,对手太强大了。利奎德已经得到了‘爱国者’制造的管理
系统。在武器,装备完全不能使用的情况下,美军根本毫无用处。更
何况还有数不清的佣兵和无人兵器拦在你面前。”
是啊,我们的对手本来就是掌握着全世界六成军事力量的强大势
力。更何况现如今能够与之抗衡的控制力量全都被“魔法冻结了起
来。在这样的困境之中,为什么非得让他独自去战斗呢?
“情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斯内克。承认吧我们输了。
然后我又补充道,那不是我们能够击败的对手。
斯内克默默地看着感情爆发的我。他很不喜欢有人担心他。虽然有时候会用开玩笑来发牢骚但他始终是一个愿意独自承担责任的男人。斯内克应该也明白仅靠自己一个人是无法战斗到现在的。在影子摩西岛上,在“巨壳”之中,他一定亲身体验过了仅凭自己一个人无力改变整个世界的境遇。
正因为如此,这名男子才会对有人因为自已而受到伤害充满恐慌。即便面对着无论如何也无能为力的事,但只要自己对此负有一定的责任,他就会带着自责的念头奋战到底。
把斯内克和雷电摆在一起比较的话,斯内克心中那悲壮的责任感比对战斗无比执着的雷电更让我感到痛心。
“奥塔肯,这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
斯内克盯着墙壁,把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是我,是我们让这一切开始的。所以我们有义务让它结束。”
说完,斯内克再次前去检查装备。
一边给斯内克帮忙,我一边静静地哭了起来。我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回答我,也很清楚无论我怎么阻止,他还是会去。我的眼眶已经湿润,而斯内克依然和往常一样,默默地进行着作战准备。
他好像已经注意到了低声抽泣的我,却什么也没有说,继续着手中的检查。
全世界一全人类。在决定这两样东西未来命运的关键时刻,我虔心祈祷的却只有一件事希塑上天能将安详与平静赐予这位满身伤痕,但却依然选择了战斗的友人那高尚的灵魂。
②
那是我们开始战斗的地方。
一个四周都被海水包围的小小岩石块
阿留申群岛从阿拉斯加的伸出部一直延伸到俄罗斯的勘察加就像是太平洋脖子上的项链一样。由于阿留申低气压带来了冰冷的大气,所以这一带暴露在极度深寒之中地区并不在少数。
即便是离北极如此之近的地方,由于几条依然活跃的火山带和从南侧流经这里的阿冒申海流的影响,有几个区域多少比西伯利亚和安克雷奇港要暖和一些。和完全被寒冷包围的陆地不同,海洋表面的温度并没有很多人想像的那么低。北极之所以不像南极那么冷,就是这个原因。与位处极厚的冰雪之下被冻得硬梆梆的大地比起来,水面上的温度要高出不少。在这样的阿留申群岛之中,在靠近阿拉斯加一侧的海面上,有一个名叫“福克斯”的群岛。
在福克斯群岛周围一处远端洋面上,有那样一个岛。既然名为远端洋面,自然是一般船只无法轻易驶到的地方。再加上阿留申低气压形成的风暴壁垒,使得这个岛愈加远离了阿拉斯加居民的视线。二战后在岛上生成的活火山如今已完全冷却,再也感受不到它当年放射出的热量了。
曾几何时,福克斯群岛的渔夫们将它看作是恶魔之岛,对它充满敬畏,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那里。即便把船开到最接近小岛的地方,也看不到一丁点能从陆地登上岛屿的海岸线——它的四周全都被断崖绝壁包围着。
渔夫们将那个岛称作影子摩西。
斯内克措乘大型升降机从货物码头来到了地面上。
这里正刮着令人胆寒的暴风雪。威猛的阿留申低气压严严实实地覆盖着这一带海域。在这种天气条件下,想从飞机上降落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所以斯内克借助从潜水艇里发射的小型潜水推进器接近这里,然后在冰冷的阿拉斯加海水里游了一段之后上岸。注射到他身体中的不冻糖肽暂时增加了血液和细胞里的糖分,使他的血液温度不至于降到零度以下,从而避免了在阿留申海流之中被冻成冰棍,最后变成海洋垃圾的命运。和古老的人类为了度过冰河时期而主动“获得”糖尿病是一个原理。
但是,天气情况如此糟糕,但那家伙好像正要驾驶直升机起飞。
斯内克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躲进停机坪附近的一个集装箱阴影之中 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断回旋的大型直升机螺旋桨。那是阿富汗的“圣战”战士们无比恐惧的,苏军的“怪物”攻击型直升机。
“雌鹿……”
斯内克惊讶地看到这个理应属于美利坚合众国领土的小岛上,居然出现了曾经的假想敌人制造的可怕装备。
“上校,这里有苏联的战斗直升机。”
<我不清楚……但它应该是被我们的骚扰作战吸引,起飞去迎击的。趁现在赶快潜入基地。>
上校说完之后,紧接着响起的是一个完全不合时宜的声音。
<不过,在这种暴风雪中驾驶雌鹿实在是太乱来了。>
不管怎么听,那也是一名少女的声音。
“谁?”
上校回答了他的问题。
<啊,还没给你介绍。这是弧波雷达的开发者,美玲。>
<初次见面,斯内克>
美玲的语气里还残留着少女的天真无邪。
<能和传奇英雄说话,实在是太高兴了……>
不用说,这些都是九年前发生的事。
潜入被猎狐犬占领的核武器废弃仓库,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当年的少女美玲就是现在密苏里号的舰长。虽然是个闲差,但终归还是能调动一部分军队的资源。美玲以MK.Ⅱ被中断的信号为基础,推测出了利奎德的航线。
和我们预想的一样,利奎德等人来到了影子摩西岛。在美玲提供的一张不受SOP管辖的民用卫星拍下的照片上可以清楚看到,影子摩西岛沿岸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船型黑影,那应该是利奎德等人乘坐的交通工具。
美玲之所以被分配到这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是因为政府想要把与影子摩西岛有关的一切东西全都抹掉。相关的数据,文件一个不剩地被改写,让那件事看起来就像不存在一样。被斯内克破坏的霸王残骸就地遗弃,可以用电磁炮发射的隐形核弹头以及其他被废弃的核弹头也都放在原来的地方。
“我也会掩护你们的。”美玲这样说道。
已经引退的密苏里号最大的作用不是作为一只实习舰让新人练习,而是用来培养海军所应有的气质。因此它既没有被改装成适应“系统”的必要,也一直没有这笔经费。而被舍奔的失落如今却变成了一种幸运,没有被并八SOP系统的密苏里号战舰现在成了美军惟一能够正常使用的军事力量。
“简直就像《太空堡垒卡拉狄加》(注:美田1978年拍摄的科幻电视剧,讲述人类与一个机器人种族之间的战斗,2004年被 翻拍。)里的情节一样。”
我不禁笑道。不过对电视剧并不敢兴趣的美玲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屏幕。
现在,斯内克就站在美玲第一次用无线电对他做自我介绍时的地方,那个直升机停机坪上。
一想到从这里开始,一直延续到今天的诸多苦难,虽然谈不上什么“怀念”,但像这样站在曾经到过的地方,心中还是会涌起一股奇妙的感慨。整个设施本身和那个时候相比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斯内克,怎么了?”
我开口询问伫立在空无一人的停机坪上的斯内克。
他噗地一笑:“我只是没想到,这里白天的景象竟会和印象中差那么多。”
我因为既要开发和又要参加演习,所以在岛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白天的核武器废弃仓库虽然看上去和晚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一想,斯内克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刻看到停机坪。当年,斯内克从这里潜入的时候正好是半夜。
当初潜入时经过的货物码头由于全球变暖、海面上升,现在已经完全被浸在了水里。升降机也被牢牢冻住,根本没法用。不过,这次原本也用不着从海里潜入,周围也没有任何能阻碍我们的人。我租了一架民用直升机,将斯内克和备用的MK.Ⅲ一起载到了影子摩西岛上。
那个时候和猎狐犬部队一起发动叛乱的次世代特种部队成员——基因士兵的身影,在前方的风暴中一个也没有。虽然这样说有些奇怪,但斯内克在正午时分面对眼前这个空旷的停机坪时,稍稍感到有些不习惯。
虽然这样说会让斯内克更加不安,但我还是得提醒他。
“斯内克,虽然看不到人,但里面有无人机械在巡逻,小心点儿。”
“嗯。”
斯内克声音里的痛苦好像更盛了。
中东、南美、东欧,短短几天之内就在世界各地到处转移,为了忍受巨大的气温、气压变化,斯内克身体的老化程度一定再次加深了。被阿留申低气压带来的冷气足有零下三十度,我不认为他那细胞年龄已经达到七十岁的肺部能够长时间忍受这种折磨。
斯内克穿过停机坪,站到了设施的大门前。
当他上一次来到这里时,这道正门是被牢牢锁住的。必须得找到通风口潜八进去。看见那道门就这样大大敞开在自己面前,斯内克忽然产生了类似失望,或是美中不足的奇妙感觉。
对了,这里应该有监视摄像头。斯内克想到这儿,立刻抬起头往门的右上方望去。那个时候闭路电视监控系统正敏锐地警戒着一切入侵者,但如今,由于没人保养、检修,这些摄像头一直被海风猛烈地吹着,最后在寒气中慢慢腐朽掉落在地上——已经有一多半都被埋在了白雪之中。
斯内克迈步走进设施之中。
简直就像哥特式恐怖小说中的场景一样,我不禁想到。一进入建筑物内部,暴风雪冲击墙壁的声音就变成了让人烦躁的闷响,在这个坦克仓库里不断回荡。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版的东欧废弃古城。如果让德古拉伯爵出现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也会被改造得更具现代气息。又或者是会出现类似科学怪人的怪物。
武器库。从前曾有几辆坦克并排摆放在这里,我还记得地下有医务室和弹药库。梅丽尔和斯内克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幢建筑物里。虽然参加了演习的梅丽尔由于拒绝协助利奎德发动叛乱而被关进单人牢房,但她后来骗过看守,成功逃了出去。
“斯内克,尽快离开这儿,到内部的核弹头仓库去。时间不多。”
“对啊…”
斯内克的回答十分沉重。虽然不是出于有意,但我有可能是无意中不愿让他想起跟他自己的身体有关的事。
贝克总裁,还有化妆成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局长唐纳德安德森的诱饵章鱼,都是被毫不知情的斯内克带到这里的死狐病毒,在这座建筑物里杀死的。
如今,死狐病毒正在慢慢变成更为可怕的东西。斯内克血液中那种能够识别贝克总裁和唐纳德的死狐病毒“识别器”,正在慢慢磨损。
斯内克走出坦克仓库,横穿那里与核弹头仓库之间的雪原时,我在想这样一件事。流感,HIV的病毒能够抵抗抗生物质和各种治疗药品,经常性地制造出突然变异体,并惜此一直存活下去。不管现代医学变得如何先进,包含了上亿个、上万亿个分子的病毒细胞当然能让一、两个自己的“孩子”逃脱医药的攻击,为了继续生存下去而进行进化。
不变的病毒是不存在的,人造的纳米计算机也一样。
即便当初被设计成“只杀死拥有特定遗传基因序列的人”,可一旦对病毒不管不顾它们总有一天会推翻人类当初的设想。对所有的病毒来说,这都是极其自然的事。
而预见到这种事的发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要想完全控制上亿个…不对,是上万亿个病毒分子,对终究无法成为神明的凡人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考虑到突然变异的可能性,病毒型的纳米计算机也就变成了一种无法被人类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技术。因为我们没有任何手段制止这些小东西拥有一种完全脱离设计者原本意图的独立思维。
从这个意义上讲,SOP可以说是世界上宿主数最多的病毒。虽然不会通过空气感染,但它既然已经拥有如此庞大的感染群,就算有一天完成了远远超出“爱国者”想像的进化,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斯内克已经穿过了与火神渡鸦第一次交手的雪原。那是一名有着爱斯基摩人血统的壮汉,猎狐犬部队的成员。”
“你,不是自然创造的‘蛇’。”
斯内克想起了他将火神渡鸦打倒后,那个人告诉他的这句话。当时他还预言,自然界里没有“超越界限”的杀戮,但斯内克不一样。
无论斯内克走到哪里,他都必须跨过几具尸体……
事实或许的确如此吧。就像那位萨满所预言的那样,结束影子摩西岛的行动后,斯内克便一直战斗到现在。渡鸦确实看到了他的未来。人类制造的“蛇”究竟会为我们带来怎样的世界呢,斯内克一边回想着这些往事一边穿过雪原,走进核弹仓库。
我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曾经为了等待被解体而保存在这里的几百枚核弹头还是照原样存放里面。严格的管理早就不复存在,任何一个知道这个场所的人都可以轻轻松松地得到那种恐怖的武器。
不过,这归根结底只不过是我在杞人忧天吧。由于“爱国者”施行的信息控制,知道这里是核弹头废弃场所的人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找不出几个。出于军事目的,这个岛原本就不存在于任何地图上。不需要雇佣PMC,只要有月光或是”蜣螂”等无人兵器在这里警戒就足够了。
如果穿过核弹头保存仓库又能看到一大片皑皑的白雪。那里应该耸立着两座一摸一样的通信高塔,就像往日的纽约世贸大厦的缩小版一样。再往前走,就是那个位于地底深处的Metal Gear整备基地的入口,斯内克当年就是在那里破坏了霸王。
“尽快离开这里吧。”我催促道。数量如此巨大的旧时代核弹头就这样原封不动地藏在废墟之中,被冰霜和灰尘覆盖,简直就是一个掩埋冷战时代遗物的地下墓地。斯内克穿过这座冷战时期风格的哥特式建筑物,继续朝通往雪原的大门走去。
电梯门上了锁,还被冰雪牢牢地冻住。
“怎么办?”
不用他问,我已经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这是保安系统自动上的锁,如果不把那个系统启动的话,想要打开这道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必须得回那个房间去。从那里应该可以登录管理系统。
“我曾经待过的研究室应该就在这附近,只要通了电应该就能打开这里的门。另外还可以查看监视记录,看看有没有人或是霸王在里面出现过。”
你还记得在哪儿吗,我接着问道。
“我还没那么傻。”斯内克用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回答道,他知道我是故意拿他爱逞强的性格开玩笑。
看到预期的反应我不禁微微一笑。
“为以防万一,我已经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了,老蛇。”
当那个年轻人注意到异变发生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研究室外面的通道上充满了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惨叫。这里的墙壁基本上是完全隔音的,而且由个人局域网管理的房门也做了防爆炸处理,用十分厚重的金属制成。可惨叫声还是传到了冲进这里的年轻人耳朵里,那音量一定大得超乎想像。
此外,这个房间的房门连接着那条走廊,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出入口。
最近的科研人员为了保证赞助来源,一个个都把自己弄得像律师和运动员的结台体一样,既健康又充满外交家的风采,但这位年轻人在如今的科研人员之中算是相当稀少的——他非常瘦弱,一看就知道对健康之类的东西毫不关心。头发也像鸟窝一样乱糟糟的,一脸杂乱的胡茬子,好像从来就没打理过一样。
年轻人虽然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没有任何地方能让他逃生。当他正在努力寻找其他出口的时候,大门的保安设施忽然绽放出耀眼的火花——随后便从那扇冒着烟的门框里走进来一个黑影。
那是一具美得令人吃惊的身体。不过年轻人一时无法判断那究竟还能不能算是“肉体”。但不管怎么看,侵入这个房间的男子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强化外骨骼?”
虽然乍一看以为是肌肉,但只要多看一会儿,就会发现那其实是外骨骼状的覆盖物。看上去像是胸肌、大腿的表面上也布满了复杂的细小纹路。机器人——就像日本动画里经常会出现的那种。
“我的朋友在哪儿?”
男子隔着面具说道。真是奇特的声音。在他那几乎完全盖住整个脑袋的面具上,除了一只眼睛映出鲜亮的橘色以外其他部位几乎没有任何的纹路。从面具里发出的怪异声音显然经过了机械调整。
不过,这些都细节都无所谓。映八年轻人眼里的是他右手紧握的那把类似日本刀的利器。
刚才从走廊上传来的惨叫,就是这个东西引发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年轻人说道。他一点儿也不明白眼前这个人说的是什么。而这个手握长刀的半机械生物则一步步地把他逼到房间的角落里。
年轻人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正当他以为机器人会跟上来的时候,对方突然停下脚步,慢慢转了个身。另一个身穿奇特紧身衣的男子也走进了房间里。看上去像是防弹衣,不过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强化外骨骼。
机器忍者用一种像是因为喜悦而颤抖不已的声音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我等你很久了,斯内克!”
“你到底是谁?”身穿紧身衣的人问道。虽然机器人叫出了他的名字,但名叫斯内克的男子似乎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充满二十一世纪风格的忍者。
“我既不是你的敌人也不是你的同伴。我是从一个超越了这种愚蠢关系的世界回到这里的。”
忍者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一种让人不快的陶醉。
“来,一对一地决斗吧。”
”你有什么目的?”
“我一直期待着……只是想和你享受片刻的快乐。”
简直就像动画里的情节一样,年轻人用胆怯的声音说道。眼前这两人的打扮,还有他们的交谈,都让人体会不到丝毫的现实感。不过,类似日本刀的凶器带给他的恐惧却是真实存在的。 “我不想死”这种本能的渴望充斥了年轻人的内心。
“为了复仇吗?”
听到男子询问后,机器人摇了摇头: “和那种陈腐的感情毫无关系。我想和你赌上性命战斗,只有那样才能让我感到快乐——杀死你,或是被你杀死,根本没什么区别。”
年轻人听到忍者那恍惚的声音,突然意识到“只有趁现在跑”。
于是准备撒开双腿逃离房间。可他实在是太过害怕了,大脑一片混--乱,于是一头钻进了身后的储物柜里。
“哼,也好。”忍者瞥了一眼。不屑地说道, “你就在特等席观看比赛吧。”
“我需要这个人,不会让你对他下手的。”
身穿紧身衣的男子与忍者针锋相对,而对方似乎也因为他的战意而感到了由衷的喜悦。
“来吧,给我战斗的感觉!给我活着的感觉!”
虽然已经过了九年,但研究室还是保持着那时的样子。
这里没有被风雪侵蚀,也没有暴露在海风之中,只有灰尘静静地堆积在这里,一层又一层。在斯内克和机器忍者——其真实身分是斯内克曾经的战友灰狐——的战斗中被毁坏的终端机也保持着原样。
终端机上,超级电脑的服务器组上,我躲藏的那个储物柜上。积攒了九年的尘埃让斯内克无法歇止地咳了起来。由于难以控制这次发作,斯内克只好取出内奥米给他的药,迅速注射进自己的脖子里。我在斯内克平静下来之前,先用MK.Ⅲ在房间里调查了一番。
在这个研究室里,曾经发生了很多事。
我曾经用玻璃隔板另一边的这台电脑进行了无数次霸王的强度计算和步行模拟。用数学公式组成模型,在重复无数次修正的同时不断计算、计算、计算,最后终于让霸王踏出了第一步。那一天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当初光是计算霸王移动时的重心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巨大部件之间的配台,如何分配各个部位受到的压力,弯曲到什么程度,能承受住多大的压强等等。同时让上百个部件机密地进行相互作用,这就是霸王,这种步行机械的本质。
看到斯内克的症状已经好转后,我拜托他把同行的Mk.Ⅲ放到终端机上。它的机械缆绳顺利地与终端联通了。
我开始寻找电力系统。岛上还有很多线缆都还能使用,而且也保存着足够的能量。作为修复工作的开始,我先让“血液”流进这间研究室里。
斯内克周围的显示器被挨个点亮,空调也在隔了九年之后重新开始工作,一下子吹起了不少灰尘。
“操作系统版本实在太老了,得稍稍花些时间……”
我自言自语道。我一边回想着九年前为了帮助斯内克而进八这里的系统时使用的编码,一边慢慢入侵保安系统。在我工作的时候,斯内克靠在终端机上,转头看见了屋子角落里那个打开的储物柜。这让我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一下子十分难为情。
“你不会想起什么讨厌的事了吧……”
“不,没有。”
虽然斯内克这样回答了我,但我还有有些怀疑——自己当时被吓得屎了裤子之后在地毯上留下的痕迹,不会至今还在吧。我对这件事非常在意。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我说道。
因为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九年前斯内克把我从弗兰克手里救下之后,我一直没有向他道谢。
能够说出来实在是太好了,我真心地这样认为。因为来到了这个地方。让我可以回想起斯内克在九年前带给我的许多东西——包括生命在内——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在斯内克逝去之前,有数不清的事情都必须得感谢他,但我却在日复一日的战斗中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
“内奥米十憎恨那些对弗兰克进行了人体改造的人,但是,原本将他变成废人的其实是我。
他好像完全没有听到我的感谢似的,而是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内奥米她…应该非常恨我吧。”
他说完这句话,我忽然被强烈的悔恨包围。现在想起来,我可以找出无数个证明内奥米另有企图的理由。然而,我所背负的罪和她犯下的错误非常相似。我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后悔自己的发明创造伤害了这个世界,我们俩都拥有这种深深的悔意。
所以,我才过于迂腐地相信了内奥米。
“但她却为了消灭自己的罪行而利用了我们。”
“什么意思,”听到斯内克这样问我一下子变得有些混乱。接着便指出,她不是采集了你的血液进行八侵SOP的实验吗,听到我这样说,斯内克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为了这个,那我应该在那之后就没有任何用处了。为什么她要和我们一起走?”
“那个……”
我不禁语塞。
斯内克的话一语中的。 “内奥米勾引了我”, “内奥米利用了我”——我已经被这样的羞耻和悔恨蒙住了双眼,完全没有想到斯内克所说的那个问题。
“内奥米让我们救出她之后,紧接着又回到了利奎德身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
的确有些说不通。如果她只是为了夺取SOP而采集斯内克的血液的话,那么在南美的时候和梵普一起坐直升机逃走就行了。也不太可能是为了安装发报机,窃听器之类的东西乘上流浪者。她还可以劫持阳阳,把她当成人质,但事实证明她并没有这么做。
不过,她好像还在和利奎德他们一起行动。
我从保安系统里找出了有人进出这里的景像。在我们离开之后的九年里再也没有一个人光顾过的走廊上,几小时前刚刚经过了两个人影。为了让斯内克也看到,我把彰像显示在终端上。
内奥米,以及梵普。
“简直是美女与野兽。”
斯内克低声说道。虽然走廊上的光线很暗,影像的画质也是充满雪花的最低等级,但身穿风衣的高个男子和一身研究员装束的女子,我们是不会看错的。画面里的地下通道应该通往收藏霸王的仓库。在哥特式的冷战废墟中果真出现了吸血鬼,而且还附带一位美女。为了拼命压制住比刚才还明显的,那不断往上翻涌的焦躁感,我抬起手揉了揉眼睑。
我们来迟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落于下风。
但这一次,如果不拼命追上去,就不会有未来——对我们来说是这样,对整个世界来说也是。
解除保安设施将门打开之后便来到了核弹头保管仓库的另一边,又是一片雪原。
暴虐的狂风铲起地面的积雪,从地表上卷起无数细小的白色粒子。在暴风雪中,严重的雪盲(注:whiteout,一种在恶劣天气下的暂时性失明或视力衰退)让视线缩短到三米以内。我为了不让斯内克迷失方向,用Mk.Ⅲ的信号为他引路。
从两座通信塔之间穿过后斯内克来到了一片起伏较小的平原。
突然,我想起了这是哪里——是斯内克在狙击战中击败狙击雪狼的地方。
“雪狼……”我在显示器前低声嘟囔着。
虽然MK.Ⅲ的镜头里只有一片雪白,但即便如此,那里也是我曾经爱恋的女子长眠的地方。
我被猎狐犬关押起来的时候,看到她很细心地照料着生活在这个岛上的狼狗。和其他猎狐犬成员不同,她对那些狗,对我非常亲切。
也许有人会嘲笑我,这种感情根本算不上是“爱’吧。实际上,那个时候斯内克也对告诉我,说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指恐怖事件的人质对犯罪者产生亲近感、友情的现象,这是一种人类的普遍心理倾向。
话虽如此,但对我来说,雪狼是一位许久没有遇到过的,能够毫无芥蒂地与之接触的女性。我与继母的糟糕关系和被其破坏的兄妹友谊,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女性十分恐惧。因为只要有女性介入我的人生,我的世界就会接二连三地崩溃。
但雪狼不同。作为一名库尔德人来到这世上,就等同于必须在战场上长大,生存。在与妄图抹消自己的伊拉克和土耳其的战斗中,雪狼慢慢长大成人。
而“库尔德”这个词,原本就是“狼”的意思。
作为一名狙击手,总是从狙击镜里观察战场的雪狼既身在战场,同时又待在与战场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我或许与她的这种处境产生了某种共鸣。在家中经历的那些令人心酸的,让人不愿再次想起的往事使我始终与世界,与其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直孤独地活着。
我就是在这里失去了那位女性,正是她带给了我久违的恋情。
战斗是无法避免的。斯内克必须打倒雪狼,雪狼也必须杀死斯内克。他们双方应该没有任何的犹豫。在这场战斗进行时,我理所当然地一直躲在另一个地方。
从刚才怀疑内奥米的理由来推断,就算我憎恨斯内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是他杀害了我爱慕的女性。当然, “憎恨斯内克”之类的想法,在我脑海中一瞬间也没有出现过。不过仔细一想,如果真有因为类似这样的理由便仇恨斯内克的人,那一定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那绝不是他所希望的战斗。斯内克勇敢地承受着一切残酷的结果继续生活。说不定,有人深深爱着那些被他亲手了结了性命的人。憎恶,一种在重要的东西被夺走后产生的,难以抹消的负面情感。斯内克全身上下充满了这种像脓疮一般的让人厌恶,但同时却又无法祛除的负面情绪,他绝不希望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斯内克的衰老,会不会正是其他人这种被浓缩了的负面感情造成的呢?
我突然这样想到。这不是斯内克的错不是斯内克所希望的战斗,但无论我如何辩解,已经变成一种毫无道理可讲的神明的死者们,是绝对无法理解这一点的。
斯内克只是一只被当作祭品的羊而已。虽然他招致了其他人、乃至整个世界的憎恨,但就像被献给神明的牲畜一样,斯内克本身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穿越暴风雪,野兽们那悲哀的嚎叫响彻整片雪原,就像是在过了九年之后的今天仍然在为雪狼哀悼一般。那时候聚集在她亡骸旁边的狼狗们,至今仍然憎恨着斯内克吗?我忽然想到,那应该是不可能的,我也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但紧接着我又理解到只可能会是那种情况。于是我低下头,虔诚地向上苍祈祷,希望那些忠诚的狼狗已经原谅了我的挚友。
③
位于高处的钢筋纠缠在一起,描绘出复杂的拱形,远远看去就像教堂的结构一般。
这简直就是冷战风格的大教堂,我忽然这样想到。霸王本身或许正如利奎德所说的那样,是“将世界引向二十一世纪的恶魔兵器” 可让它诞生到这世上的思想和欲望,却显然是属于上个世纪的东西。
冷战的幽灵。从这座整备基地建筑样式上,也能看出它的这一特点。
斯内克面前这块足有业余棒球比赛场地大小的平台,是我设计用褒装载霸王的“电梯”。处于整备状态下的霸王会被从四面八方伸向它的线缆和供工人行走的窄小通道包围, 简直就像一座正在修建的大楼一样。
但此时,这个空间显得空荡荡的,当初使用的那些零件也都散乱地堆在地板上。这个平台可以像电梯一样向上升起。在九年以前,利奎德正是用它将站在上面的霸王运到了比这里的天花板还要高出不少的另一个空间里。
而那个地面搬运出入口则成了我制作的最大造物的墓场。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敢相信,斯内克居然把那怪物完全破坏了。虽然这其中也张提供建议和弗兰克·耶格舍命相助的功劳,但那仍然是只有传说中的英雄才可能达成的胜利。
“把我弄上去,得把升降机升起来。”
斯内克举起Mk.Ⅲ,把它放到平台上。在这台升降机的目的地——地面搬运出入口,被斯内克破坏的霸王遗骸就在那里。我打开地板上的操作面板,又把机械缆绳插入操作孔里。
巨大而短暂的震动之后,沉寂数年的平台苏醒了。警报声随即在整个空间中不断回响。
“如果一切都和那时一模一样的话,那么霸王应该还在那儿。”
我说完后,斯内克随即抬起头,默默地凝望着上方那块我们正在慢慢接近的地板。
从前被他破坏的兵器。夺走了他的前辈、挚友弗兰克·耶格生命的兵器。
同时也是代表着我的“罪孽“的兵器。
再次经历一场巨大的振动后,警报声停止了。
到了。整个平台正好填满这个在出人口地板上预先留出的巨大方形开口。
“霸王……”
我低声嘟囔着。在室内体育馆一般的微暗空间中,斯内克慢慢接近了霸王的遣骸。
它至今仍保持着被斯内克破坏时的模样,歪着脑袋,静静地靠在出八口旁边的墙壁上。看上去就像一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在困惑不已的小狗一样。虽然它的身体依然巨大,但不知怎么回事,这台被破坏的霸王看上去好像缩小了不少。
走近一看,我才明白了它之所以显得这么小的理由。
“你看,电磁炮被拆掉了。”
我不禁咋舌。利奎德已经从霸王肩膀上把电磁炮拆下来运走了吗?看来对他而言,霸王并不是必需品。而是那门没有在系统控制之下的,可以发射核弹头的“裸炮”。
“混蛋,已经被运走了吗?”
”我去看看。“说完,我便操纵Mk.Ⅲ绕到霸王那双大脚的另一侧。那里有一块维护面板,应该可以检测到霸王的运行记录。
当然,电磁炮也有可能一开始就不在这里。 “爱国者”也许在那件事之后立刻将它拆卸下来,放在另外一个地方好好保管。但是,从我们一路走来所看到的各种设施的安置情况来看,我不认为那种情况是可能的。
“你们来晚了。”
忽然,头顶传来了一个响声。斯内克赶紧抬头往二楼望去。
“很遗憾,电磁炮不在这里。”
即便在如此的酷寒之中,梵普依然脱掉了外套,露出大片肌肤,傲然地站在那里。但更让我震惊的是,裹紧大衣,紧挨着吸血鬼和他站在一起的内奥米眼中那陌生的空洞。而她的……不,是两个人嘴边的情景则更令我不寒而栗——那里没有在这种情况下理应出现的东西。正常人呼出的气体在零度以下的空气中显然应该呈现出乳白色。
“内奥米……”
斯内克不由得低声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看到那个无论如何的杀不死的吸血鬼嘴边并没有吐出白气时,我却没有刚才那么强烈的感觉,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的身体是以超出我们想像的原理在运转”这件事。
然而,内奥米像个吸血鬼新娘一般站在梵普身边的样子,让我和斯内克都深感不安。说老实话,如今的内奥米,看上去和梵普并没有太大区别。
“这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内奥米也是这么希望的。”
看到梵普那目中无人的笑容,我心底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电磁炮被搬走之后,为什么梵普和内奥米还要故意留在这个毫无用处的地方呢?我通过霸王再次检查保安系统。根据各个探测器的报告,有什么东西,而且是数量相当庞大的东西正在高速接近这个搬运出入口。
我告诉斯内克这件事之后,梵普再次满意地笑了起来。
“自爆型月光部队正朝这望赶来,它们头部都装备着炸弹——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废墟。”
“中计了……奥塔肯!”
斯内克需要帮助。我赶紧开始检查霸王的驱动系统。运行了自动诊断程序之后,各个部位的损伤状况很快便传到了我这里。虽然没时间挨个检查每一处细节但我一边回想从前给霸王进行测试时的感觉,一边大致判断出了它现在的状况。
“斯内克,说不定还能用!”
将机械缆绳从检测面板中抽出来之后,我把Mk.Ⅲ的轮子切换到磁石模式,沿着霸王的脚往上爬去。驾驶舱,只要能把Mk.Ⅲ送到霸王“鼻尖”部位的驾驶舱去,膝盖部位的地对地导弹应该能发挥点儿作用。
“在那之前,先让我开心开心吧……”
说完梵普便从二楼上径直跳了下来。他的四肢同时落地,然后像野兽一般蹲坐在地上,一边冷冷地瞪着斯内克一边恶心地伸出舌头舔舐自己的嘴唇。
“混蛋。”斯内克低声骂了一句同时举起M4开始射击。
梵普以令人惊异的敏捷姿态躲过了斯内克的攻击。
也许这都多亏了他腿部那些由美军研制的力量辅助装甲。但即便如此,他的运动能力还是轻易地超越了人类腿部和腰部的力量极限。
那绝对不是单纯依靠机械就能施展出来的速度。
重要的是,梵普正在接近。我和斯内克已经在流浪者里认真讨论过了如何对付这名不死之人。如果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也许可以暂时性将名为“不死”的力量从这名男子身上剥离。
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是胜负的关键。虽然我想出的主意称不上是安全的,但斯内克也十分理解,胜败就在转瞬之间。在用手中的步枪持续射击的同时,斯内克巧妙地故意露出一个破绽。
那个吸血鬼的惯用武器是刀,这就是我们制胜的机会。
梵普朝斯内克扔出几支小刀。斯内克把身子往旁边一侧,堪堪地避过了其中的大多数,但还是被瞄准他头部的那支飞刀擦过了脸颊,卷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皮肤上被割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从那里流出了少量的血。看到斯内克脸上的赤红色伤痕,梵普像是想起那种滋味一般伸出舌头甩动了几下。
他紧紧地跟在斯内克身后。虽说要想靠近梵普就不得不这么做,但越接近目标,风险也就越大。
战胜这位不死者的惟一可能性出现时,也是危险性到达最大的那一刹那。M4的弹药用尽,斯内克没有换弹夹,而是直接从腰间拔出了匕首,摆出CQC的姿势。看到这种情况,梵普一下子缩短了与斯内克之间的距离。这样一来,我们期盼已久的那个“瞬间”,终于到来了。
斯内克的匕首只是个幌子。
藏在他另一只手里的注射器才是我们的圣剑和圣水——又或者是钉进吸血鬼心脏的木桩。
看到对方已经贴得够近之后斯内克迅速将针头对准了梵普的脖予。压缩空气迅速推动活塞将一大群用来抑制斯内克体内那些老式纳米计算机的分子“病毒”注射进了梵普的血液之中。
面对这出人意料的招数,吸血鬼立刻向后退去,拉开了与斯内克之间的距离。他用手按住自己的脖子,带着苦闷的表情当场跪在了地上。
”你这混蛋……到底干了什么!”
“这样一来,你就只是一个死人了。”
斯内克将手里的注射器给梵普看了看,然后把它收进自己的口袋里。而梵普直到现在似乎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明显感觉到了自己正在发生变化,就像是某种已经沉睡已久的东西又开始了活动似的。
难道,这就是生命吗。
被冻结的生命再次开始运转,这让梵普感觉到了空前的恐惧。
就在梵普惊慌失措的时候,我已经让Mk.Ⅲ成功进人霸王的驾驶舱,用机械缆绳接上了操纵杆旁边的接头。能行。我为启动霸王而有些手忙脚乱。南侧的墙壁就像夹层纸板一样被某种东西轻易洞穿。紧接着,大象一般的月光便出现在了开口处。竟然只凭撞击就破坏了用复合材料制造的坚固墙壁。
“斯内克,糟了!是自爆型的!”
但斯内克却把目光从月光那里转回到了梵普身上。冻结的生命被纳米计算机融化之后,梵普虽然和刚才一样有些慌乱,但他还是慢慢地站起了身,重新对斯内克燃起炽热的敌意。他将自己的两只手臂伸到背后,瞬间从那里抽出了两把匕首。
就算是传奇士兵斯内克也不可能同时对付梵普和月光。斯内克被烧伤的那边脸颊微微抽动,无奈地说出一句“被包围了啊……”。紧接着,撞破墙壁的月管抬起它那番肠一般的鸟型机械腿,往室内迈出了一步。
突然它的头部和脚部被分开了。
就像被剑术高手一剑斩断的稻草束一样,月光那堆满炸弹的头部慢慢地,斜斜地往侧面滑落。探测器已经停止了工作,头脚分离,感觉器官也遭到破坏的月光现在已经无法判断自己究竟会在什么时候爆炸了。
有人跳到了霸王的背上。
他右手紧握的,正是刚才将月光一分为二的利刃。
“斯内克,久等了。”
雷电熟练地将手中的太刀挥舞了一番,随后插进他腰间的刀鞘里。而被斯内克注入纳米计算机,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无比困惑的梵普,脸上忽然显现出了清晰的欢喜——仿佛在说“什么啊,这不是我一直期望见到的那个男人么”一样。
“你没事吗?”
斯内克十分关心雷电,担心他是不是逞强来到这里的。
“没事,有阳阳的许可。”
梵普忽然发出一声怪异的大叫,我本以为他会跳到霸王的膝盖上,但他却用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跳跃能力高高飞起,越过霸王的巨大钢铁身体,和雷电一起站在霸王的后背上。
带着由衷笑容面对雷电的梵普说道 “怎么了,不会死的男人。
你现在想死了吗?”
雷电目不转睛地瞪着吸血鬼的双眼。
“很抱歉,现在还不行。”
“那么……就杀了我吧!”
梵普忽然从手臂,大腿上的固定带里抽出好几支飞刀,就像擅长玩扑克的魔术师一样将它们呈扇状握在手里。雷电也随即把手伸向太刀的刀柄。忽然,梵普制止了他。
“你也是‘侦察兵’吧。那还是用匕首比较好,用匕首一决胜负。”
雷电随即把手从刀柄上放开,面对梵普微微弯腰,抽出了能轻易羹穿防弹衣的锋利匕首。他将刀身反转握在手里,把刀锋对准自己的敌人。
“斯内克,这家伙交给我来对付——你注意别让月光自爆。”
从被雷电打倒的巨大机器人身后,陆续出现了新的月光部队。斯内克随即取出在南美洲从德瑞宾那里买来的狙击枪,拉动枪栓,将一颗子弹填进枪机中。只要准确击中装甲相对较薄的头部以及重要的探测器,说不定能够阻止它们。
雷电接着对我说道,他们两人会为我争取时间,剩下的就交给我了。于是我赶紧把注意力转回到霸王的启动准备上。必须得尽快让它重新动起来,阻止那些不断逼近的月光。
“哈哈!来吧!杀了我吧!”
梵普大吼着将两只手上的飞刀全都抛了出去。面对如离弦之箭般飞来的兵器,雷电既没有躲避也没有用匕首把它们挡开,而是用身体承受了下来。腰部、肩膀、手臂,硬生生地被好几支小刀插了进去。
雷电用另一只手迅捷地把它们拔出来,然后照原样朝梵普扔了回去,看样子小刀的速度丝毫不逊于机枪子弹。吸血鬼仍然踏着芭蕾般的舞步躲避这些攻击,同时从两腿之间拔出了一把比飞刀稍大的匕首。舞步在这一瞬间流畅地变成了缩短与对手距离的动作,看到对方的举动,雷电也毫不示弱地靠了上去。
两人的刀刃随即交织在一起。金属撞击时发出的锐利叮当声也传到了正在尽全力阻止月光靠近的斯内克耳中。那简直就像是用匕首奏出的乐曲一般。
突然,演奏停了下来。雷电和梵普再次拉开一小段距离互相瞪视,认真思考着下一个决定胜负的时机。
就是现在。
两人就像磁石一样在转瞬之间又往对方身上冲去,在最佳的时机挥出最后的闪光。下一个瞬间他们分别把自己的刀刃深深插进了对方的胸口之中。雷电的伤口涌出了白色的血液,梵普胸部则被红黑色的液体所覆盖。
几秒钟之内,两人保持着贯穿对方身体的姿势,一动不动。
梵普忽然极度扭曲地大笑起来。那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些属于不死者的笑,不再是对“即便这样我也死不了”这种荒唐事实的绝望嘲笑。梵普感觉到了痛楚,感觉到了正在渐渐流出身体的,正从自己身体里慢慢消失的生命。
两人慢慢向后退,雷电顺势抽出了那把像钢钉一般深深钉入梵普肺叶之中的锋利匕首。
从胸口喷射而出的东西。那就是,那就是他的生命。
此刻的梵普一定在想,你们之前躲到哪里去了,就是因为没有你们这些东西,迄今为止我都无法满足地死去,甚至连衰老都不被允许。你们知道那究竟有多痛苦吗?
梵普一边与从自己胸口流出的生命默默地对话,一边仰面从霸王背上往地面摔去。
“斯内克,快跑!”
我发出警告后斯内克立即一个飞扑,与月光不断涌入的墙壁拉开了一段距离。我赶忙操纵霸王发射导弹,命中了空洞的上方和侧面。
冲击波和水泥碎片从斯内克身体的侧面飞过,他被掀翻在地板上之后抬起头往刚才的着弹点望去,导弹命中的地方已经完全崩塌,被堆积成山的瓦砾拦住了去路的月光们看来暂时无法进八这个搬运出入口了。
“这个,居然还能用。”
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原以为这台霸王已经被斯内克完全破坏,但除了球形雷达和驾驶舱内部的确遭到了严重损毁以外用MK,Ⅲ检查了系统之后,发现关节和支撑系统的强度根本没有任何问题。被破坏的驾驶舱虽然与操纵系统相关联,但只要对这个系统进行重组,重新分配各个行动需要用到的动力机械,似乎还是能够进行手动操作。
我为了去叫斯内克乘上霸王而让Mk.Ⅲ从驾驶舱降落到地面上时,忽然发现内奥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不远处,静静地俯视着不断发出痛苦呻吟的梵普。斯内克也收起了狙击枪,走到内奥米身边。
通过Mk.Ⅲ的摄像头,我狠狠地盯着这个夺去了妹妹生命的怪物的脸——不,那已经不再是怪物的脸,而是完完全全地恢复了人类的脆弱。曾经是吸血鬼,怪物的男子,如今已变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就像他刚剐出生的时候那么纯粹的人类。
怪物,这个我无比憎恶的男子此时表现出的普通与平凡,让我感到了极度的困惑。
“梵普并没有什么不死之身,只是他体内的纳米计算机将治愈能力提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在经历了无数战斗之后,肉体迎来了它的极限。”
就算内奥米没有特意解释,我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从南美洲的研究所逃离的直升机里,她曾经提到过自己犯下的罪……“把他的身体变成那样的人是我”,当时她的确说出了这句话。
接着我和斯内克便反应了过来,开始思考梵普的无限生命,会不会是内奥米制造的纳米计算机将“伪造的不死之身”交给了他呢,那么,只要我们能抑制住他身体里的纳米计算机说不定就能让梵普由“不死”堕入“绝对的死亡”之中。
这时候,雷电也从霸王上跳了下来,和内奥米一起看着这个被自己打倒的男子。
由于被斯内克变成了普通人,梵普才会败给雷电。在取回了平凡的身体之后,梵普便死了。
也就是说,雷电的胜利同时证明了他不再是人类的事实。梵普或许的确是靠科技从人类变成怪物的但雷电也是。现在的雷电同样是怪物——和斯内克是同类。
但是和曾经的梵普一样,雷电也理所当然地曾是一个由极为普通的男女产下的婴儿。梵普在这最后的时刻得以变回正常的人类。所以我坚信,雷电应该也能恢复本来的样子。不对,是一定得变回去。
但从一开始就是以怪物的身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斯内克,却不被允许拥有这种幸福。
“内奥米,阳阳托我给你带句话。“
雷电说道。被梵普用匕首刺伤的地方还在向外流出白色的鲜血。
“她说什么?”内奥米问道。
雷电接着回答 “‘我已经煎得很好了’。只有这么多。”
“是么……”
内奥米闭上了眼睛,泪水静静地从她脸颊划过。看上去,她像是忽然领悟到了什么——我不认为那是“将做出美味煎蛋的方法教给了阳阳”这件事。当我察觉到此刻的她带着“一切都准备好了”这种安心感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安的情绪。
“太好了……你成功了,阳阳。”
她脚边的梵普忽然又发出几声悲鸣。内奥米蹲下身子,抬起手轻轻抚摸他还残留着枪伤的额头。
“博士,让我解脱吧。”
说出这句话的梵普看上去有些胆怯。面对曾经无比渴望的真正死亡,他正在与难以抑制的恐惧交战。
作为一名脆弱得令人心疼的普通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只要打倒这个怪物,只要将这个非人的吸血鬼杀死,我就能从饥恨中解脱出来。尽管之前的我一直沉浸在这种想法之中,但现如今横躺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得令人感到残酷的,正在渐渐死去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会是这副样子!我真想大声叫出来。为什么变回了人类!我明明把你当成怪物憎恨了那么久,我明明想亲手杀死你这个怪物,但现在,你为什么像个普通人那样对死亡充满恐惧!
“你一直都很寂寞吧。”
内奥米说着取出了注射器。梵普抬起他不住颤抖的手,慢慢朝注射器伸去。他在祈求,祈求前往那个密封在针筒之中的约定地点。但是,手拿注射器的内奥米同样在颤抖。
“不行,我没有资格拯救你。”
是她夺走了这名男子的“生存”,是她夺走了这名男子的“死亡”,也是她破坏了一个生命理应得到的所有安稳。梵普的目光里虽然充满了渴望,但内奥米却对将“救赎”赐予他这件事抱有极大的罪恶感。
自己能为这名男子带去“救赎”吗?
我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要是这样就能从“罪孽”中解放出来的话,岂不是太容易了么。内奥米拒绝亲手拯救梵普,反而走到了Mk.Ⅲ旁边。
“相信我,艾默里克博士。“
说完,她便把注射器递到Mk.Ⅲ的摄像头面前。我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不是复仇,而是把‘救赎’带给他。”
我盯着注射器,良久没有任何反应。
他是艾玛的仇人,是从我身边把艾玛夺走的怪物。但从在我眼前苦闷不已的梵普身上,我找不到一丁点补偿的影子。躺在那里的,只是一个不断被生与死之间的烈火焚烧的,悲哀至极的罪人罢了。
我呆呆地操纵着MK.Ⅲ,当回过神时,发现机械缆绳已经将注射器紧紧缠住。一个驱动着我的巨大灾祸突然从心底涌了出来,自己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复仇、憎恶——我就这样失去了一切愤怒。
那些怒火、那些憎恶、到底消失到那里去了呢?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梵普从MK.Ⅲ那里一把抢过注射器,刺入了自己的脖子。
接着他便闷声大吼起来。被封印的生命,被封印的死亡,全都从他身体里爆发了出来。梵普在这一刻开始了他崭新的生命。只不过这段生命很快就会迎来灭亡。
“回归原本的自己,得到解脱。”
“我……可以死了吗?”
虽然梵普因为巨大的痛苦而不断扭动着身体,却还不时深深地砰出一口饱含着安稳的空气。所有被纳米计算机转化为“无”的伤害,此刻全都恢复了它们本来的面貌。这里,这里就是他渴望前往的地方。阴暗,被痛苦填满、但却无比温暖。梵普呼出的气息渐渐恢复成乳白色。被迫进入长眠的生命,再次将根茎深深扎入它原本的土壤之中。
生命是充满痛苦的。而那些可爱的痛苦本身,其实正是生命。
我不必继续存在下去了。不必既不被允许生存,也不被允许死亡,只能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受尽折磨。在最后的那个瞬间,梵普的身体像是在痉挛一般用力拱起。
紧接着,梵普便得到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那大大睁开的双眼中有恐惧与喜悦在交汇,内奥米走上前去,轻轻抬手把它们台上。我在流浪者里看着MK.Ⅲ传回来的画面,一时找不到任何话说。那种空洞的情景似乎把我的身体变成了一个空壳。
梵普死了。但对我来说,什么也没有改变。
为什么?我不禁低语道。不对,根本没有开口询问的必要。只要看看这个结果,一切就都清楚了。艾玛不可能回来。我还是无法补偿那些没能为艾玛做的事。梵普的死,没有任何意义。
我忽然感到无比愕然——这是一件从一开始就应该想明白的事,但我却从没接受过这个自己早就知晓的结果。自身的愚蠢让我万分惊讶。
仇恨,其实只存在于我的“外侧”。那个我应该勇敢面对的敌人,从一开始就躲在“内侧”之中。
“我们无法让‘过去’消失也无法原谅‘过去’。所以 ……只能亲手结束这一切。
内奥米是在对我说吗?还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不管究竟是哪个,反正没什么区别。如果我能再早一点理解到这件事就好了。
艾玛,对不起……为什么我一直那么愚蠢呢……
内奥米站直身子后,捡起她刚才交给梵普的注射器,转过身面对斯内克。她还没有得到原谅,就像我迄今为止,以及在今后的所有岁月中都无法得到艾玛的原谅一样。所以,对于还有其他不得不终结的罪孽的内奥米来说,她现在需要再往前跨出一步。
“斯内克,利奎德就在这里。他夺取了‘爱国者’的系统后从他们面前逃走,还占领了方舟。”
“方舟?”
“一艘独立于任何领土,任何国家、任何法律、任何电脑网络的战舰。是惟一真正脱离了。爱国者’束缚的,能让他们感到自由的地方——‘世外桃源’。利奎德会从那里发射核导弹。”
“桃源”,也就是避难所。斯内克在南美洲的时候也从德瑞宾那里听说过这个词。税金避难所,信息避难所。是位于系统之外的,不可能受到统治。管理的地方。
“你的生命是为了达成目的才被延续到现在。”
内奥米忽然严肃地对斯内克说。她的意思是连这种加速的老化的过程,也因为必须要斯内克完成使命而被延长了吗,不然的话,斯内克是不是早就没命了?比如----对了,在九年以前,就在这个岛上,被死狐病毒杀死,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你就必须得接受死亡的命运。我们的生命,仅仅是为了赎罪才继续存在——你原本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到这世上的。”
内奥米轻轻摸了摸斯内克被烧伤的脸颊,然后继续说道 “自己的罪孽要靠自己来偿还”。
只有这些东西绝不能交给下一个时代。
罪孽,不能留给未来。
说着说着,从内奥米眼眶里落下几滴泪来。此刻的她,就像那位看到在各各他山受尽折磨的木匠(注1:各各他山相传是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地方。而木匠是耶稣原本的职业。)后忍不住流下眼泪的女子——抹大拉的玛丽亚(注2:耶稣的妻子,后来成为有名的圣女,在法国南部产下了耶稣的女儿萨拉。)一般。
“这就是你真正的命运,你无法反抗它。”
说完,她便把注射器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用大拇指按下开关后,和刚才为梵普带去死亡的使者几乎一模一样的纳米计算机便纷纷涌入了她的血液之中。
“内奥米……”
我有不好的预感——在听到阳阳的话时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怪异安心感。在这里的她,仿佛在用自己的双眼见证自己背负的东西一个攘一个地被处理掉。梵普的死也是其中之一。我把Mk.Ⅲ的摄像头对准内奥米,看到她脸上浮起一个自嘲似的微笑。
“斯内克,我和梵普一样。都拥有依靠纳米计算机苟延残喘的身躯,是活着的尸体。”
“你……”
“癌症。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我不禁大叫起来,一下子想起了在直升机里和她双唇相接的时刻。当时我便感到奇怪,为什么她的唇那么冰冷,为什么她的肌肤会让我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但我却和内奥米紧紧抱在一起,埋头躲进了“自己正在被爱”的虚假安心之中,把那些疑问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虽然纳米计算机抑制了癌细胞的活动,但已经到极限了。只要纳米计算机停止运转,我就会离开封冻的时间。。
内奥米呼出一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气团在空气中变成了乳囊色。
和梵普刚才的情况一样。她的身体此刻也正在被“生命”慢慢侵蚀。将“活着”的这个事实牢牢封印,让自己完全忘记“死亡‘的分子机械正以极快的速度从内奥米的肺部,内脏、手、脚剥离。
“再见,哈尔。”
内奥米在叫我的名字。她抱紧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影子摩西岛上的冰冷空气正从那个慢慢凋零的身体里抢夺着残存的最后一丝体温。
“啊,好冷。 内奥米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简直就像是在疼惜这难得的冰冷一般。
“代我给阳阳问好。”内奥米对着Mk.Ⅲ的镜头微笑着说道。远离影子摩西岛的我,此刻什么也做不到。不能支撑起她的身体,不能伸出手抱住她。
“别这样!”我在显示器前高声大喊。除了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呢,除了一边被满心的无力感折磨一边盯着显示器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然后又像这样随随便便地死去。内奥米无视我饱含泪水的哭喊又一次将纳米计算机注入自己的体内然后像个断了线的人偶一般瘫倒在那里。终于,她的身体回归到了最自然的状态。肺部,肝脏,淋巴结,那个理应被已经转移到全身各处的癌细胞杀死的身体。
我操纵Mk.Ⅲ靠近倒在地上的内奥米。她艰难地抬起头,伸出手指在液晶屏幕上轻轻描着我的脸。
“好漂亮的眼睛。”她无力地低语一声之后,我感觉自己的喉头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借助这块屏幕,她和我的视线交汇了。
“原谅我……把我忘了吧。”
我在内心之中否定了她的话。那是不可能的。艾玛也好,雪狼也好,我一次也没能成功帮助那些自己深爱的人。当雪狼在暴雪之中和斯内克战斗时是这样,当艾玛在巨壳的拦油篱管被刺死时也是这样。
既然那些重要的人,我一次也没能成功保护他们不受伤害,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呢?
突然,就像是在无视我的绝望一般,理应被导弹堵塞住的墙壁残渣猛地炸开。雷电回头一看一只铺满灰尘的巨大机械脚迟钝地从缺口处伸了进来。一架自爆型月光打开了入侵的缺口。
“走吧。”
内奥米用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把Mk.Ⅲ推开。翻倒在地上的机器人好不容易又站了起来,正想再次靠近内奥米,但却被雷电牢牢抱住了小小的身体。我赶紧将驱动器的功率开到最大但两个用来行走的轮子却只踢到了一团空气。
“斯内克,快。”
雷电紧紧盯着不断涌来的月光部队发出警告。紧接着他挥刀将最先闯进来的那台月光的脚切成了无数段,把它像只被屠宰的鸡一样扔了出去。后续的部队踢开同伴那碍事的遗骸,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为什么总是这样。我看着内奥米那一动不动的身体,感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无力感牢牢地捆住了。我明明相信这次一定可以好好谈恋爱,明明相信这次我一定可以保护她。
“来了!”雷电用怒吼催促着斯内克。话音刚落,他便从雷电那里接过Mk.Ⅲ,全力向前跑去。而我只能在斯内克的怀抱里看着内奥米离我越来越远。
来到霸王的脚下后,斯内克利索地登上了驾驶舱。我一边帮他启动霸王,一边竭尽全力压制住悲伤和迄今为止丧失的那些东西带给我的痛楚。
如果稍稍松一口气,我们就会堕入绝望的深渊之中。
当然,我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我已经失去过两次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虽然不能说已经“习惯”,但至少学到了一些忍耐的技术。
只需要简简单单地把眼睛闭上调整呼吸,就能让心情得到一定程度的平静。因为精神是由肉体引导的。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有些残酷,将人类的精神和肉体之间的关系表现得太过露骨。忽然,我对这样的心灵和身体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憎恨。
“我明白,不会一直失魂落魄的。”
我从驾驶舱里接通了系统后,一边用遥控装置打开搬运出入口的大门,一边想起了自己在丧失这么多的人之后,从中学到的另外一件事。
她们确实还活着,都还活在这个世界里。艾玛,雪狼,还有内奥米,与我相识后得到的悲伤、喜悦、以及憎恨,都是她们三个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那些东西如今都在我心里,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存在着。
后悔,并不一定非得被丧失感牢牢束缚,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没有能为雪狼做的事,没能带给艾玛的东西。只要心中不断想着这些,她们就可以继续活在我的心里。
在让她们继续活在这世上的同时,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便有了在今后不断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的义务。
听到我这样说,斯内克默默地对着Mk.Ⅲ点了点头。内奥米还活在我的心里。她的生命确实已经没有了,但那份爱恋并没有消失。
现在暂时就这样吧,待会儿有的是时间嚷啕大哭。在从九年前,从这里开始的无数战斗中,我已经学会了把这种情绪稍稍往后拖延的方法。
“啊,你绝不能缺席。”
“我不会再哭了……眼泪,都已经流干了。”
紧接着,内奥米的身体便消失在了像水牛一般不断朝我们涌来的无数台月光之中。
必须得继续前进,不能停留在这里。我再次开始了让霸王复活的必要操作。
为了在今后不断给之前丧失的无数生命赋予新的意义,为了让她们存在的意义永不消失。
我打开Mk.Ⅲ胸口的小仓库,从里面取出了控制器。我已经重新编好了霸王的操作系统程序,将目前这种情况下不需要用到的设备全都舍弃掉,将整个霸王的操纵简化到这个控制器能够胜任的范围之内。
出去吧,我对斯内克说道。头顶固定着高爆炸药的月光正陆陆续续地冲到霸王的脚边来。现在没有闲工夫停留在这里,慢条斯理地解释操作方法了。
“一边走一边说明吧。”我话音刚落,斯内克便出于对我的信任,毫不犹豫地从Mk.Ⅲ那里接过了控制器。
斯内克刚触碰到按键,霸王便连预备动作都没有做,突然开始了紧急加速。
它用完全超乎我们想像的,与那巨大身体完全不协调的超常速度有力地在连接搬运出口与外界的斜坡上走着,就像一度死去的巨龙载着曾经将它杀死的勇者一般。由于加速度实在太快,斯内克的后背猛地在座椅靠背上撞了一下。
雷电从不断加速的霸王背上跳了下去。以一架由于性急而脱离其他机体跑在最前面的月光为目标,在半空中将刀光一闪。
紧接着,月光的头部便落在了它身后,被第一个从后面涌上来的机体踩成了废铁。但它的脚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头部已经不见了似的,又接着往前跨了几步。最后终于像是有些迷惑一般放慢了速度,无力地朝旁边一倒。斯内克不禁笑道,真是个迟钝的家伙。
从搬运出口的前方也稀疏地出现了一些月光的影子。我见状再次打开霸王的膝盖朝那里发射了几枚导弹。斯内克则操作机体上的火神炮击倒远处的月光。虽然我也想帮帮忙,但光是控制住从前被斯内对伤害报告做出判断的集中力和在键盘上飞舞的十根手指,哪一边会先崩溃呢......就在我拼尽全力保持这两种行动的时候,斯内克忽然看着前方大吼起来。
“奥塔肯,是地面!”
已经可以在斜坡的尽头看到天空了,那些被阿留申低气压带到这里的灰色云朵。
斯内克一边驱逐月光,一边再次加快了霸王行进的速度。脚尖的铁桩深深插入斜坡的路面中,让巨大的脚部可以切实地才在地板上。就这样,霸王一步一步将路面踩得粉碎,同时狂乱地朝地面冲去。
暴风雪好像已经停了。正当斯内克想到这件事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冲击波忽然从霸王背后用了上来。拥有极大重量的霸王居然因为这次爆炸而加快了上行速度。斯内克和MK.Ⅲ因为这次猛烈的摇晃差点跌出驾驶舱。
“月光自爆了”
妄图将整条搬运通道彻底炸毁的一大群月光接连爆炸,其能量想必相当惊人。虽然察觉到它们要自爆的雷电在领头的一架爆炸之前便堪堪与整支部队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但强大的压强还是撞上了他的后背。
被电磁化的高温气体和无数碎片击中的雷电一下子飞到了斜坡的出口附近。我则用霸王的脚尖牢牢的抓住地面,竭力不让它被爆炸压垮。
但既没有霸王的重量也没有厚重装甲保护的雷电,无法躲过这凶猛、暴力的能量奔流也不可能凭借那副身体硬生生忍耐下来。只可能无可奈何地承受这一切,像个保龄球一样无力地在通道里的地板上翻滚着。
一瞬间发生如此巨大的爆炸,从威力上讲和好几枚集束炸弹是相同的。紧密集中到一起的大量月光同时自爆之后,引起的连锁反应在最开始的一、两秒之内就让整条通道进入了压缩状态。紧接着能量为了释放,一口气朝外侧膨胀,这样就将这个由复合建材构成的设施像气球一样给撑破了。
天花板上接连出现了好几根火柱,出入口完全崩塌。折断的立柱、水泥等质量极大的碎块接连不断地往躺倒在地面上的雷电压去,瓦砾和粉尘一瞬间便吞没了他的身体。
“雷电!”
斯内克高声叫到,从不断膨胀的云雾中并没有传出雷电的回应。
霸王刚刚离开的搬运通道此刻已经被崩塌的设施残骸完全埋住。就算那里面还有残存的月光,它们也不可能出来了。与不再有威胁的自爆型月光比起来,生死不明的雷电显然更让我们担心。
“雷电!’驾驶舱里的斯内克又高吼了一声。
尘埃开始渐渐散去。现在可以看到雷电的身体突出在一大片废墟之外——只不过下半身和右臂好像被死死地压住了。虽然左手还能自由活动,但尽全力往外伸出之后,那把太刀离他左手的手指至少还有十几厘米,根本不可能用那个做些什么。
正准备去帮忙的斯内克刚把手放在安全带上,便听到了什么声音。我也有和他一样的感觉,连忙把视线投向海面。这里是搬运霸王进出基地的海港。在发电机组,给水设备,仓库和监视塔等小型建筑的另一边,是可以让大型船舶靠岸的码头。在港口与各个设施之间,还有兼具了跑道功能的宽广道路。
“什么声音?”我用十分不安的语气问道。
确实有什么响动从大海的方向传到了霸王身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是一种巨大的物体,正在高速朝这儿冲过来。
从海面上的膨起来看,它有着流线型的身体。忽然,一个逆戟鲸般大小的巨大影子割开水面跃上天空。正当我们以为它会返回海里时,没想到那个黑影居然径直朝霸王冲了过来。
当然,那不可能是什么逆戟鲸。
跟它那又大又长,或许形容成“手臂”更加合适的“鳍”比起来,逆戟鲸的相貌显然要传统得多。另外,鲸鱼也不可能长着两只脚皓在地面上,更不可能拥有与霸王不相上下的巨大躯体。
海魔鬼(RAY)。
Metal Gear海魔鬼——这是由美国海军开发的兵器,专门用来对付其他有核国家手中的Metal Gear。
海魔鬼落地后把脚尖猛插进地面,将跑道表面的沥青像玻璃酒杯一样轻易压了个粉碎,并用这个动作让自己停下来。质量巨大但却舞常敏捷的机械在栽倒前的一刹那停了下来,随后打开头部——利奎德·山猫的身姿出现在了驾驶舱中。
“斯内克,还没完呢!还没有结束!”
“利奎德!”
海魔鬼和霸王对着充满阿留申气流的高空针锋相对地发出高昂的咆哮。当然,那和普通野兽的声音完全不同。而是躯体的各个部位相互碰撞,摩擦后发出的巨大嘎吱声。
“我和你的命运开始的地方——影子摩西岛。变成这里的泥土吧,斯内克!”
我朝背后的那堆积如山的瓦砾瞥了一眼,雷电虽然还活着,但右臂依然被压在废墟下面,一动也不能动。
只有用霸王了。
海魔鬼是对抗Metat Gear的专用兵器,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为了击败霸王而专门制造的东西,可以认为是它的“天敌“。
斯内克对着MK.Ⅲ的摄像机点了点头。我也面对眼前的屏幕默默回应着。在看了一眼利奎德之后,斯内克便毫不犹豫地开始向海魔鬼冲去。
大致观察了一番利奎德机体后,我忽然发现之前从没见过这种类强的机体。和粗糙坦克一般的霸王不同,全身各个部分都被精确地联系在一起,动作平滑优美的海魔鬼有着流线型的身躯,简直就像生物一样。
由于它的上半身前倾得非常厉害所以为了保持平衡,海魔鬼的身后安装有“尾巴”这种霸王不具备的部件。不过利奎德乘坐的这台与其他“有人型’比起来,尾巴相对较短。这应该是我们之前在巨壳附近看见过的,由AI控制的”无人型“海魔鬼的特征。
这种无人型的海魔鬼原本是准备用来作为玄武的护卫机体的。那艘超大型导弹潜水艇有着能够连通美国海、陆、空、海军陆战队四个军种的通信系统,艇上的指挥官有权对全世界的美军发号施令。换句话说,那艘船还可以作为国家中枢发挥作用。但另一方面,它又必须具备能准确捕捉目标的雷达和警戒系统,也就是随行的宙斯盾护卫舰和配备了机载预警与控制系统(AWACS)的飞机。
因为玄武本身几乎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如果没有护卫,那它就只是一个满载着焰火在大海上游弋的巨大棺材罢了。而尾巴较短的海魔鬼,正是为了保护这样的玄武而专门制造的。
也就是说,眼前这架利奎德措乘的海魔鬼虽然被改造成了可以由人类操作的形态,但它的基础无疑是无人型。海魔鬼的巡航距离应该不是很长——看来那个大家伙就潜伏在这附近的海水里。
嘭!
忽然响起了发令枪一般的声音。从海魔鬼背部随即升起几道白色的青烟。
“是导弹!斯内克,快躲开!”
斯内克无视了我的警告,继续前进到间不容发的距离,在被导弹命中前的一瞬间他操纵机体往侧面一闪,使出一次夸张的侧滑。如果我坐在霸王的驾驶舱里,一定会因为这个动作呕吐不止。
在直面着海魔鬼进行水平移动之后,给水塔便咸了霸王的盾牌。
储水罐被导弹击中后随即破裂,里面的水猛地朝斯内克溅去。
我们有机会取胜。这台原本是无人型机体的海魔鬼如果受到玄武里的AI指挥,在一开始就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而把它改造成有人型的话,对海魔鬼本身来说绝对不是一次有利的改变。
而我制作的霸王是以人类的判断、人类的动作为前提进行设计的。要操作如此复杂,奇异的动作,或许的确使用AI会比较好。所以,海军设计的有人型海魔鬼在变成护卫玄武的型号时,就会像月光那样变为由战斗专用AI来自动进行控制。
但是,如此巨大的机器人终究必须由人来驾驶。
斯内克操纵霸王再次开始了冲锋, 不远处的海魔鬼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尽管这个光是迈出步子都有可能会支离破碎的霸王依然让我手忙脚乱,但即便没有我在攻击、防御方面的辅助,斯内克仍然巧妙地操纵着霸王来到了紧贴着利奎德的侧面。
他已经到达了一个利奎德无法使用导弹的距离——如果继续对霸王发射那样的重武器,海魔鬼自己也可能被爆炸波及到。
面对现如今各种各样的自动兵器AI,霸王或许的确经不起实战的考验。但对于完全沉迷于日本动画之中,并将自己所有的幻想,愿望全都集中起来开发出了霸王的我来说,撇开人类让如此巨大的机器人动起来,是一件完全无法忍受的事。
也许海魔鬼的确是专门用来对付Metal Gear的兵器。然而,当它的设计思路转向“无人驾驶”时,那种设计便与有人型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差别。就算从外观上看并没有改变,但其内部肯定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转化为AI控制之后,一定可以完成一些单凭人类那渺小的大脑根本无法负担的大规模计算, 即时的高精度控制也应该是可能的。
反过来说,无人型海魔鬼也就变成了无法依靠人类操作的东西。
眼前这台海魔鬼其实是在很勉强的情况下“遵从了” 身为人类的利奎德的操作。霸王想要取胜也只能依靠这一点——毕竟它原本就被设计成由人来操作的机体。
“上去缠住它!”
我大吼了一声不过斯内克早就开始行动了。霸王朝站在岸边的海魔鬼怀里猛扑过去,而接下来就像在日本的怪兽电影中经常会出现的场景一样,两只巨兽牢牢地抱在了一起。
两个驾驶舱十分接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利奎德表情。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面带勇敢笑容的斯内克。利奎德……不,是这台被人类操纵的海魔鬼似乎已经用光了自己的好运。斯内克立即启动了霸王下颚处的自由电子——被增幅器加大了冲击力的能量光束瞬间贯穿了海魔鬼的表面装甲。镭射光发出的光芒在海魔鬼那满是特殊涂料的装甲表面上绽放出五彩斑斓的亮光。
利奎德大叫一声之后,也从海魔鬼的头部射出一股类似镭射光的物质。
“奥塔肯,是‘水割射线’!“
海魔鬼喷出的是一种有着超高压强的水流,连金属都能轻易切开,是它的近身战武器。普通仓库墙壁之类的东西在它面前简直形同虚设,人类就更不用说了,转瞬之间就会被切成两半。
但是核搭载步行”战车”霸王的装甲就算面对威力再强的水割射线也不会被轻易贯穿。在海魔鬼的水压冲破加固装甲板之前,霸王的镭射光便已经烧毁了对方的控制中枢。
Metal Gear霸王的“天敌” 海魔鬼现如今反而被它的猎物彻底击败,这令它在最后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吼。
而霸王,也在这一番拼斗后达到了它的极限。
九年前斯内克留给下的伤痕,终究还是压垮了这条巨龙。
引擎正发出炽热的惨叫。斯内克操纵着还能最后活动几秒钟的霸王离开利奎德的座驾后退了十几米。随后,霸王完全沉默了。
斯内克突然发出了低沉的呻吟。我操纵Mk.Ⅲ转头一看不禁哑口无言。
额头, 嘴角,殷红的鲜血正从这些地方止不住地往外涌。从他痛苦的喘息来看,阿拉斯加那冰冷的空气正像玻璃渣一般无情地穿刺着斯内克那极度老化的肺部。
“利奎德呢?“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斯内克再也做不了其他任何事了。海魔鬼和霸王相擅时,他的胸口糟到了猛烈的撞击。毕竟是两个巨大的金属块以那么鲁莽的速度撞在了一起——如果是一场交通事故的话,坐在两辆车里的人肯定全都死光了。此时的斯内克哪怕轻轻动一下身体都会忍不住大叫起来。而且他的左肩好像已经脱臼了。
这时候,从海魔鬼那已经撞上地面的驾驶舱里伸出一只手。它抓住表面的凸起,打算将整个身体拉出来。
利奎德慢慢爬出了海魔鬼的驾驶舱。和斯内克一样他好像也因为刚才的撞击而受了重伤,但他还有力气用一只手紧紧提着枪摇摆不定地朝已经停止一切活动的霸王残骸走来。
糟了。我赶紧操作Mk.Ⅲ,用尽方法想把斯内克从安全带里弄出来,但由于极度的疲劳和严重的创伤,斯内克的意识已经变得有些模糊,凭MK.Ⅲ的力量根本搬不动他。
占据着左轮山猫身体的利奎德,以及他对面的斯内克。
虽然两个垂垂老矣,浑身是伤的男子为了终结彼此的命运而互相交换着充满杀意的视线,但其中一方的身体却已经到了极限,躺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利奎德忽然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就像是要从那里把心脏摘出来一样。
“怎么可能……”斯内克不禁想到。他还记得这个情景。
当时的情况简直和现在一模一样一当他九年前乘着吉普车从地下整备基地冲上地面时,当他被压在吉普车下动弹不得而利奎德忽然在他面前大大睁开眼睛时。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已经体验过了这个情囊。简直就像一个被诅咒的词语一样,斯内克狐疑地低声念道。
“死…”
“狐?”
利奎德接着斯内克的话说了下去,仿佛是在用自己的手了结自己的性命一般。话音刚落,他便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紧接着双膝跪地,上半身也顺势倒了下去——他依然保持着伸出手抓紧左胸的姿态,就像是要将变成痛苦根源的心脏捏碎一般。
结束了吗?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的结束,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吗?
斯内克暂时忘却了自己的痛苦。在驾驶舱里呆坐一会儿。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倒了下去。曾经叫左轮山猫,现在叫利奎德能男子。
自称索利德·斯内克的影子,同时也是大首领的另一个孩子。
“才怪!!!”
原来刚才是在假装自己受伤了吗,利奎德忽然像被上了发条一般弹跳起来。那张脸上的欢喜放射出比在东欧横扫美军时还要强烈的光芒。
“什么,”
“很遗憾,这次不会发生那种事了。看好了!”
利奎德所指的地方是刚才海魔鬼跳出的那片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与海魔鬼接近时发出的响声完全无法相比的巨大轰鸣覆盖了整个海港。
我和斯内克都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一切。
忽然,呈深铅色的海面就像是发出了庆祝的欢呼声一般掀起巨大的水柱,随之而来的还有更甚刚才的隆隆声。
我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大脑是否还在正常工作。
因为从划破海面出现的块状物顶端流下了瀑布一般的大量水流,仔细往水流的背面一看,那居然雕刻着美国四位总统的头像,简直就像罗斯摩尔山( 注:罗斯卑尔山国家纪念公园,园内的黑岗上雕刻着华盛顿<George Washingtone>,杰佛逊<Thomas Jafferson>,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和林肯<Abraham Lincoln>四位总统的巨型头像。)上的花岗岩群雕一样。铭刻着美国历史的雕像居然出现在了阿拉斯加冰冷的海面上。面对这太过超现实主义的情景,我和斯内克一时无言以对。奇妙的是它看上去明明愚蠢得可笑,但同时却又绽放出庄严的光芒。
面对着前所未有的恬不知耻和荒唐透顶,我在脑子开始有些担心
利奎德会不会像个疯子般发出“不朽的父亲啊“之类的惊呼。不过斯内克先我一步恢复冷静,为离开驾驶舱而展开了新的恶斗。
已经不再听从思想指挥的不仅仅是肉体。衰老带来的其他损害正竭尽全力地攻击着,碾压着斯内克的意识。他一边咬紧牙关忍受那些痛苦的怒吼,一边从霸王的驾驶舱中爬了出去。
看到斯内克在地面上不断爬行后,利奎德便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向他道谢一边朝码头的方向跑去。他一边伸出手指向斯内克一边踏着轻快的步伐渐行渐远,远远看去简直就像一个完成了对淘气包的复仇的少年一样。要是他接下来对着斯内克做鬼脸的话,那一定会是一副让人相当头疼的场景。返老还童得过头了吧,我看着利奎德开心的模样惊愕不已。
而斯内克也像是个被明显的戏弄激起了怒火的小学生一般,用意志力强压下身体的痛楚,抱着M4勉强站起了身。
不过,他还是对脱臼的左肩关节一筹莫展。疼痛虽然能够忍耐,但包括左肩在内,腰部、手臂,腿部还有很多部位都已经不听使唤,斯内克对此毫无办法。
“利奎德……’
斯内克为了瞄准目标,想靠单手用尽全力将三、四公斤重的步枪举起来。但上臂的二头肌和肩部肌肉全都被疼痛束缚,拒绝了他的这一指令。他已经没有力气瞄准五米以外的目标了。
横隔膜也好,支气管也好,全都丧失了向肺部输送氧气的力气,斯内克已经处于窒息的边缘。咻咻的气喘声不住地从他嘴里泄露出来。通过进餐获取的能量在如此残酷的寒风中根本无法转换为热量。
体力已被完全耗尽,Mk.Ⅲ也碰巧被扔在了霸王的座舱里,此刻正用两只脚无力地在空气中乱晃。
终于,“罗斯摩尔山”下方的构造也浮出了水面。
那是一艘巨大的潜水艇,全长至少超过了六百米。整个船体就像一只出奇巨大的鲸鱼一般,这毫无疑问地表明,它和玄武是同一类型的战舰。
海魔鬼和霸王残骸,然后是玄武级的潜水战舰。简直就像巨人的国度一般,我忽然想到。被巨大的机械包围在中间,斯内克和利奎德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
仔细一看,我这才发现“罗斯摩尔山”上雕刻的并不是华盛顿,林肯等为美国做出重大贡献的人。那里的四张脸看上去十分相似,简直就像是直接复制的一般。不过,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那其实是包括斯内克本人在内的, ”蛇“的家谱雕像。利奎德、索利达斯,以及一切的根源——大首领。如果看得更仔细一些就会发现,和真正的罗斯摩尔山上的雕像相比较,大首领的位置正好是乔治·华盛顿所在的地方。
我被利奎德那无限夸大的妄想彻底折服了。被“蛇”改变的历史,他其实想表达的是这个吧。将整个世界从“零”的控制妄想中解放出来的,就是他们这些“蛇”之一族的人。忽然,潜艇上的头像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那些雕塑只不过是用章鱼迷彩制造的质感投射影像罢了。
利奎德站在码头的尽头转身面对斯内克,像在中东高呼胜利时那样将两只手大大地张开,开始他桀骜的宣言。
“这就是我们通过战斗得到的自由——‘世外桃源’!”
刚才用章鱼迷彩变成罗斯摩尔山的部位,其实是一个在甲板上微微凸起,像小山丘一样的东西。这是为提高隐蔽性而与船的外壳融为一体,相当于潜水艇舰桥的地方。不过,由于“桃源”本身的体积大得超乎想像,因此这个部分也至少有一般核潜艇舰桥的三倍大小。
这个巨大的舰桥忽然像被脱掉的帽子似的开始向旁边滑开。船体内部接着便暴露在空气之中,里面宛若一个都市一般塞满了箱型的建筑物,一个斯内克似曾相识的炮筒状物体分外突出。它炮口倾斜,正指向那片灰黑色的天空。
那是从霸王肩上取下的电磁炮——“爱国者”管理之外的核弹发射装置。
“睁开眼看看吧!这门与我有缘的电磁炮会破坏‘J D’——然后一切都将彻底结束,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从舰桥内部缓缓落下一根搬运用的吊钩。斯内克用狭窄的器管猛烈地呼吸着空气,艰难地一步一步朝利奎德身边走去。还没完呢,斯内克悔恨地紧咬嘴唇。在中东的时候,在东欧的时候,他杀死利奎德的行动总是以失败告终。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决不能再让利奎德逃走。如果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在自己不得不了结自己的性命之前,衰老至极的身体激已经不能动弹了。
求求你。斯内克在心中念道。神也好,宇宙的意识也好,宿命也好,随便是哪里的任何东西都行。让我完成自己被赋予的最后使命。
在那之后,灵魂,生命,你们想要什么都无所谓,随你们高兴。
然而,利奎德已经踩上落到他脚边的吊钩.慢慢被它吊离了码头。此刻,他就像天使一般俯视着斯内克,同时将手指和夸耀胜利的视线一同指向斯内克,然后慢慢往“桃源”内部升去。
“但是,我的兄弟……你却只能成为这个值得纪念的小岛上的墓碑!”
斯内克咬紧牙关。为了杀死慢慢升向高空的利奎德,他将最后的力气灌入颤抖个不停的肢体中。靠着这最后的努力,他终于勉强地举起了枪。
但突然,他的气管猛地躁动起来。
就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都挤出来似的,剧烈的咳嗽连续不断,没有一丁点儿停下来的意思。由于接触到岛上的冰冷空气后他就经常咳嗽,所以后背、胸口、腹部,整个上半身的肌肉都因为他不断重复这一举动而变得刺痛起来——那简直就是把肌肉活生生地从骨头上剥下来一般的疼痛。就在胸廓的痉挛让斯内克差点昏厥过去的时候,利奎德已经逃进了“桃源“的内部。
“就让我用‘桃源’把你碾碎吧!”
斯内克为了压制住狂躁的肺脏而把身体往前倾,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利奎德面对这样的他发出了处刑宣言。但就在这时,离斯内克不远的地方忽然响起了一声像是礼花爆炸一般的闷响,紧接着是有什么东西切开空气向这边飞来时发出的高周波。
在“桃源”的右舷附近,忽然漂亮地升起一根巨大的白色水柱。
被炸到空中的海水化作暴雨,浸湿了斯内克的身体。是炮击。斯内克一边咳嗽一边抬起头,把视线投向阿留申气流带来的氤氲天空与太平洋交接的地方。水平线上有一艘军舰的影子。就连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都显得非常大,想,必那一定是一艘大型船舰。随后又是两发,那艘船射出的炮弹落在了紧挨着“桃源”的海面上。
对了,美玲指挥的密苏里号上装备着五十倍口径的十六英寸三连装舰炮,刚才是那个的连续射击。他们可能没有用新型的电子瞄准设备,而是用上个世纪的测距仪来估算距离的吧。
利奎德也应该注意到了这不太让人愉快的状况。虽然“桃源”
也许和普通战略核潜艇一样采用了坚固的双重船壳结构,但如果真被十六英寸的大口径舰炮发射的炮弹击中,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而且他也不可能任凭自己变成密苏里号的靶子。刚才那几发只不过是为了确认距离,气压,风向等因素对精度的影响而发射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试射”。如果留在这里一动不动,说不定就会被下一次炮击击中。
”桃源“的上盖开始紧急闭锁。既然船壳都承受不了那样的攻击,要是开放的内部被炮弹直接命中的话,即便是如此庞大的巨型战舰想必也承受不了。此外,里面还有重要的电磁炮。当“桃源”的舰桥部位恢复成刚开始的样子后,它便开始全速远离码头。
斯内克忍受着连续不断的咳嗽举起M4,瞄准了急速离开码头的巨型潜艇。从额头的伤口处流下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整个面颊。虽然他抬起手擦掉了滑进眼眶中的血液,但整个视线还是因此变得极为模糊。
紧接着,他感到自己心中有一个重要的东西断裂了。
是某个一直辛苦支撑着这具早已超越了极限的身体的东西。
明显的症状侵袭了他整个身体,斯内克无奈地把枪扔在了地上。
他连倒在地上这种事都办不到。只能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直愣愣地盯着“桃源”那模糊的船影在远处掉头。他知道那个影子正在渐渐变大,准备将自己和码头一齐撞成碎片。
密苏里号再次开炮了,但炮弹并没有击中正在高速航行的“桃源”——它就像一只巨大的钢铁鲸鱼一般从接连腾起的一根根水柱之间穿过。撞上水泥制成的码头之后,船壳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被冲擅击碎的建筑——然后是人类那脆弱的肉体。
“斯内克,快跑!”
我大叫道,但此时的斯内克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就像个稻草久一样站在原地,无论朝哪个方向移动都不可能。疲劳,创伤、还有衰老,斯内克被这三样东西牢牢捆住了手脚。
轰鸣声占据了他的整个耳道。斯内克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不可避免的瞬间。
我是失败者。不是任何人心目中的英雄,只是一条斗败了的狗。
斯内克已经接受了这所有的屈辱,就像九年前利奎德所说的那样。
结果,我没能保护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大吼。
那不是自己的吼声 为这件事困惑不已的斯内克慢慢睁开了双眼。
。 虽然他已经经历了无数难以置信的场面但斯内克此刻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眼前的情景。在碎裂的码头与“桃源”之间,塑像一般的雷电用后背死死抵住了身后的庞然大物。他为了从瓦砾中脱困,用自己的刀切断了右臂。
“雷电……”
这的确让人很难相信。就算是能够发挥出远超常人力量的强化外骨骼,也不可能用身体硬生生抵住长达五、六百米的战舰啊。而且斯内克对这个画面并不陌生,他认识这个场景——自己曾经被人像这样拯救过。
是九年前的影子摩西岛,在他就快要被利奎德操纵的霸王踩碎时,弗兰克就是像这样救了他——那位拥有“狐狸”称号的战士,内奥米敬爱的兄长。
“斯……斯内克,快!”
一边承受着“桃源”巨大的质量,雷电一边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
对了,我还不能死。不能在这里放弃。
屈辱和败北,我哪一个都无法接受。至少在这里不行。
内奥米曾经说过,我的生命是为了赎罪而延续到现在的。也许的确如此吧。我也是为了给自己的命运一个交待才活到现在的吧。但是,除此之外,我是不是还背负着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呢?比命运,罪孽这些抽象概念更加重要,是我必须得去完成的绝对义务。
弗兰克,我没能保护你的妹妹。没能将她从束缚着她的命运中解放出来。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她留下的思念溃散。我决不允许——自己再继续背叛将我从死亡深渊拯救出来的你,弗兰克。
从来势汹汹的“桃源”船尖部位逃开的那一瞬间,驱动着斯内克的并不是早已用光的体力和精神力,而是纯粹的义务。必须得向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弗兰克·耶格偿还欠他的债,这是斯内克的义务,也是刚才推动了他身体的东西。
雷电的身体表面爆开了无数个狂乱的花火。强化外骨骼的所有部位都已经开始错位,碎裂,失去目的地的能量爆射而出在雷电的身体表面恣意地流淌。死死抵住“桃源的后背和左臂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继续与船壳角力,这两个部位很有可能像码头一样变得粉碎。
“最后再表演得精彩一些!就像弗兰克那样!”
从“桃源”的外部扩音器里能听到利奎德的声音。面对他对好友的悔辱,斯内克只能暗暗记下在脏腑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雷电!”
斯内克大吼的那一瞬间,强化外骨骼崩溃了。作为超越极限负荷运转的代价,雷电的身体带着电流倒在了地上。无力地向一旁甩出的左臂被船体压得粉碎,落进了码头碎块的缝隙之中。
“不!”
斯内克的大吼消失在了“桃源”的轰鸣和雷电的惨叫中。指头碎裂、指甲碎裂,然后是手腕,骨头,整支左手一点一点地被完全碾碎。和他切下右臂时那种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剧痛完全不同。这种整支臂从指间开始慢慢向上,渐渐变成碎肉的痛楚,完全超出了雷电之前的所有想像。
当然也远远超过了与梵普串刺到一起时的疼痛。
当左边肩膀包括骨头,筋肉全都被一点儿不剩地碾碎时,全身都被纯白色血液涂满的雷电张开嘴大声喊出了某个人的名字。
自己应该回归的地点。自己应该在那个人的身边。
在喊出这个多年未曾提起过的名字之后,杰克便跌入了一个阴暗的空间中。
[ 本帖最后由 lzhmsmsmmsyes 于 2008-10-9 16:2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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