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3181|回复: 7
收起左侧

[自翻][新田周右]φの方石 -白幽堂魔石奇譚- [7/29第一幕幕间/慢填]

 关闭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5-7-16 12: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Hystericalhell 于 2015-7-29 12:11 编辑

转载请务必声明:
=========================================
1. 本作品为轻国汉化(www.lightnovel.cn)
2. 本篇制作人员
翻译:路人hystericalhell
校对:同上
=========================================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严禁作为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轻国不负担任何责任
可任意转载,但必须说明转载自轻国,并在转载开头附上到轻国原帖的传送门。







目录索引
============================
2楼  声明、资源索引
3楼  φの方石:序幕、第一幕、第一幕幕间
4楼  φの方石:第二幕、第二幕幕间
5楼  φの方石:第三幕、第三幕幕间
6楼  φの方石:第四幕、第四幕幕间
7楼  φの方石:第五幕、终幕
8楼  φの方石:后记、译者后记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评分

参与人数 15轻币 +177 收起 理由
Hachiman_Yui + 11 工作辛苦
爆竹咬一口 + 18 工作辛苦
万雷の喝采 + 13 工作辛苦
pzj1998 + 11 原创内容
摇光XYZ + 10 工作辛苦
南宮楓華 + 10 工作辛苦
edgarwong + 15 工作辛苦
天才cynosure + 10 工作辛苦
永远的闲暇 + 12 工作辛苦
星の河 + 11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15-7-16 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ystericalhell 于 2015-7-22 21:26 编辑

废话贴,可略过,包含翻译过程中的一些感想,不过请尽量不要直接往下拉滚动条

本书为 第21回电击小说大奖作
由于这本书是边读边译,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接下来故事发展,译到哪里,我也就看到了那里。

目前刚翻译完序幕,序幕的信息量目前说不太清楚,看有评论说“魔石”貌似有希腊字母那么多个,在想是不是就有那么多种花的花语代表着每个“魔石”的含义呢。
序幕路人有不杀之恩,所以我觉得本小说应该不会是暴力猎奇向。


然后翻译到了第一章,一切的开始吧,交代了背景啊基本人物的个性和关系,主角们还真的跟插图的画风很不相同了,只是后面暗藏什么玄机呢,第二章开始风云就开始变化,逐渐突入主题了。

看MW上的标签有:“心跳”/“神秘”/“不可思议”/“恋爱”/“令人惊奇”,让我们看看是否如此般神奇。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3 收起 理由
万雷の喝采 + 13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15-7-16 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Hystericalhell 于 2015-7-29 12:10 编辑

序幕 - 魔石追寻者

某块方石被偷走了。
细细想来,这或许还是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己而进行的盗窃。只是去偷块饱受岁月蚀刻的方石,这显然不是我的作案风格,只是挡不住那个男人的满腔热情、也抵不住数额惊人的报酬的诱惑,勉为其难地接受下来的委托而已。
然而,事既已如此,在枯瘦的我心中,只留下了无尽的悔恨。所谓偷盗方石,就是被迫去践踏方石所有者对方石的狂热偏执和不解情愫。而且所有者对方石的热爱越是情真意切,就越是有去偷盗的价值。只不过,这次是换我成了实现别人渴望的猎犬。即使是现在的一瞬,这不停胁迫而来的巨大危机,想必也是我的轻视所招致的一种必然吧。
在这夜深人静的小路上,我不顾一切地逃跑着。
如同中邪一般地亡命飞奔。
换装了长途马拉松的竞技运动方石后,都不知逃跑了多长的距离、转入了多少次不起眼的小巷。虽然巷子里只回荡着我自己的脚步声,但是,我能确信那位恐怖对手依然如影随形地紧跟身后。
是“银”。从走出方石收藏厅的那一刻,身着银白色大衣的男人就一直紧追着我不放。一路而来,沉静而执着地追着我的他,就如同一条高贵的白蛇滑出洞穴,玩弄着一只被赶往破败小巷的老鼠,津津有味地享受着这残酷游戏的喜悦。
石板路依然没有尽头。
神与岛上的第五街区主要是西欧石廊式建筑风格。
在小路尽头猛然向左转的我继续狂奔着。并排着的建筑物石壁上像是凿出来的小窗里透着微弱的灯光,射向本是漆黑一片的小路。
窗里透出的灯光一次次照亮着,不停地忽地向左忽地向后在建筑物夹缝间穿梭逃亡的我的侧脸。
最终,迎接我的是一个无情的死路。
冬日夜幕下静静回荡着我慌乱的呼吸声,被徒然围困住我的三面石壁所组成的空间里,一只路灯静静地伫立着,俨然如我人生终点的道标。散射出的橘黄色灯光驱散了黑暗,犹如黎明的朝阳般耀眼。
咚——,陡然出现一声从高处跳下来的他人足音。
银白的追踪者从法式廊楼楼顶如蝴蝶般优雅跳下,在空中慢慢地减速,最后轻轻落在了我的面前。
“把方石还来。”
带着微微独特鼻音的高大男士对我说道。
“对一块烂石头还这么契而不舍么?明明只是个连衣衫化都已经做不到了的、比老朽积木工艺品都还没价值的空洞立方体而已。”
边这样嘲笑着,我边解除了身着的竞技运动着装。黑色的鞋面土崩瓦解,化为弹跳着的光粒子后汇入手心,恢复为了手掌大小的一个立方体。与此同时,我拿出了另一个在立方体的六面上都白字印着“POLICE”字样的天青色方石。
“着装——!”
一瞬间,手中的这块方石亦如竞技运动方石一般化作无数弹跳着的光粒子,如夜空中的银河一般,光流从手中飞向空中,然后如水般静静地包裹住我的全身,不一会儿就变作了一套深色的战斗服。
这是套装方石。无论看多少次,方石的着装过程都美得动人心魄。
“…警用方石”
“虽说只是从YTC工作室偷出的黑市交易品,但这也是正规部队准备使用的真货。其中包含的运动能力增强程序可不是个小数目。既然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那我也不准备就这样坐以待毙!”
我毫不迟疑地重重踏出一步,向着他冲了过去。并不是准备要自暴自弃。既然用竞技运动方石甩不掉他,那他身着的那件银白色的大衣就肯定是衣衫化的方石了,而且想必里面还编入了相当数量的运动能力增强程序。然而,我现在使用的警用方石则是以作战为主要目的而生产出来的。既然已经被逼到了死路,这样直接通过正面挑战来打出一条生路显然才是最佳策略。
攥紧拳头,释放出浑身的力道,冲拳直指隐藏在风帽下男人的脸。然而,必杀一击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挥空了。这样的事实,不禁让我惊讶万分、呼吸急促。
男人的大衣的衣袖开始化为无数银白色纷飞的鳞粉。而飘起的鳞粉又同时逐渐化作银色的锁链,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力道,捆住了正呆呆看着这一切的我的瘦弱躯体。
肋骨传来钝痛,勒紧的锁链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男人随即抓紧银色的锁链,将警戒着的我的身体,用力摔向死路中的一面石壁。背部撞击石壁的冲击太过强烈,以至于让我无法再维持警用方石的着装。深色的战斗服逐渐瓦解,恢复为了落在手边的天青色立方体。
静静地向着我靠近的男人,一脚把警用方石从我的腋下踢飞了出去。
看着再次着装的希望被彻底破灭,我只能耷拉着脚把身子从地上支起来,用着万念惧灰的丧气眼神窥视着风帽下男人的长相。
高大的追击者还挺年轻的。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黑发少年。融合着都市人纤细和乡间人野性的眼神,在这深邃的眼瞳里静静激荡着。
“快把偷的方石交出来。”
“…好吧。”
于是我把把偷藏在上衣内袋里的方石扔了过去。那只是一个有着绿釉外表、饱受年月侵蚀而无法衣衫化的毫无价值的破石头而已。
“相对的,你能告诉我些事情不?你穿着的那件大衣,是方石吧?我反正也已经认命、无处可逃了,至少告诉下我它到底是什么吧。”
“都快进监狱了的贼人还想讨价还价?真是恬不知耻。快闭嘴!”
少年的大衣已全部分解为成了纷飞的银白色鳞粉。
虽然难以置信,但看来他身着的方石的本质,应该就是自由地操纵银白色的鳞粉,从而可以构成任何形式的衣着和物品了吧。
背上不禁流出了冷汗。看来他是准备把我整个人捆住了吧。不过,我也完全不准备就这样束手就擒。
比起正在眼前逐渐成形的银色锁链,我更快掏出了腰上带着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颈部。
一瞬间,从脖子的伤口中血液喷涌而出,我像具木偶般倒在了石板路上。身体不住地痉挛,意识也开始逐渐浑浊。
不过,这样就好。不这样的话,也就只是会在监狱里被折磨终生、再以一介老夫风烛残年的朽态重回社会等死而已。这样还不如在他那未知能力的方石前完败,然后自我了结。
“…还真是乱来。不过,既已如此,也没办法了。就当作你垂危之际的饯别礼,拿去吧。”
少年带着些许惊讶的神色叹了口气。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温柔,已然失去了视觉、逐渐没入死亡深渊的我,抱着最后的期待,将仅剩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逐渐淡去的听觉上。
“栀子连作。——φ之方石” (栀子/花 = 永恒的爱与守护)
在生命消逝的瞬间,我的确心中充满了喜悦。看来命运女神似乎为我安排了最佳的死亡见证人。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竟然是魔石!
竟然会在这种地方!


第一幕 - 毒舌头与大额头

1
“所谓方石,无非就是一项能更快换衣服的技术。”
今天早上的新闻头条,就报道了一位的青年政治家在演说中似乎因上述有失偏颇的言论而致其陷入众媒体批判的窘迫境地。
作为本国的一项蜚声世界的传统技术,在公开场合发表如此评论,显然会深深伤害国民的自尊心,并且,来自于方石业界——这个构筑了一个全球级产业的行业——的批判显然更为尖锐,言辞也更为激烈。
通过蕴藏于其内部的组成式的运作,方石可以由手掌心大小的立方体展开,变化为各种各样的服饰。所以,要说这是一项能更快地换衣服的技术,也不失为一个中肯而精妙的概括。
只是,方石除了能通过衣衫化变为服饰之外,更可以在其上附加特别效果——“纱印”,这让方石这项技术并不仅仅止步于能更快地换衣服。
“真惨、真惨,祸从口出啊。”
白堂瑛介,虽然是方石业界的从业人员,但并没对今早的头条产生多大的兴趣。相比头条,来自熟人的紧急联络,更让他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在四月凉爽的晨风中,瑛介长途跋涉来到神与广场酒店,走进了酒店的回转大门。一边确认着手表上的时间,一边快步地走向垂直电梯间。平整光洁的大理石地砖,此时就像是随心散放着的晶莹棱镜,闪耀着来自水晶吊灯的五彩光辉。
早晨,差五分钟到八点。电梯间在这个时间并没有任何人影。在对称并排着的六座电梯里,偏右靠里的那座开门后,瑛介走进去点下了关门键,然后电梯开始徐徐上升。
约好的地方是位于第三十层的空中餐厅。然而,快到第十六层的时候,电梯就开始徐徐的减速,然后如同轻轻滑行般地停住了。
似乎有谁也要坐电梯的样子。
刚往门边侧身站了过去,电梯的门就慢慢打开了。结果电梯门前站着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大小姐。海蓝色系套头式薄毛衣,丝光卡其色斜纹短裤,的确是一身早春的潮服。大概15、16岁的样子吧。
一头时下流行的垂肩微卷波波头,还豪爽地别起刘海露出了额头。
面相偏年幼、给人清纯无垢印象的这位少女,即使电梯门大开着,也依然只在意着手中的化妆镜,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要进电梯的意思。
“…在搞什么啊这家伙。”
朝着化妆镜的她,一会儿做出个正面的微笑,不一会儿又做出个傻乎乎的嘟嘴侧面相,表情应接不暇,感觉还挺忙碌的样子。
“不上电梯么?”
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瑛介不禁开口向她问道。
“嗯?…啊,不、不好意思…”
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电梯已经到了的样子,她一边赶紧把手中的化妆镜塞进了挎包,一边很抱歉似的微俯着身子走了进来。
“…真是个怪人。”
从她进电梯后并没有按楼层的样子来看,这位少女的目的地似乎也是第三十层。果然,电梯一到第三十层后,少女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楼层的转角处。
也没太多去留意这位慌忙的少女,瑛介正准备迈出脚步向空中餐厅走去,就发现餐厅迎宾处的观赏植物边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位年轻的侍者,看来他正在等着瑛介的到来。现在也正是早餐时间,餐厅里的座席似乎也落座得比较满了。
“六之宫,说是报这个名字就行了。”
“知道了,六之宫凉子阁下的友人是吧。请随我来。”
一头梳得整齐的头发、还打着发胶定型的侍者露出温和的笑容,干净利落地将瑛介带往了一个靠窗的座席。那里放置着一个纯白的真皮单座沙发,座前的桌上放着用水晶杯放着一杯凉水。
“请问需要点餐吗?”
“不,稍后吧。”
“好的。”
侍者露出和善的笑容,离开了座席。
透过落地大玻璃,展开的是一片朝气蓬勃的春日美景。
无论是鳞次栉比刺破苍穹的高楼大厦,还是交错绵延缓慢起伏的交通要道,亦或是改造升级重获新生的铁道干线,灿烂的朝阳晨光都如布施一般,均等地为世间万物进行着金色的洗礼。在摩天大楼里又迎来一个温馨早晨的瑛介,俯瞰着川流不息繁忙异常的神与岛第一街区。
地处相模湾内海湾冲击扇的神与岛,是方石技术的圣地。
由于在地域区划方面稍显特殊,神与岛,与其它因方石产业而繁荣的淡路岛、佐渡岛一样,国家将他们规划进了直辖的“特令区”,不隶属任何省市县行政区划,并且“特令区”实行“一国两制”,特令区行政长官还具有在权限内回绝部分中央法律管辖与干涉的特别法案。
以第一街区为中心,第二街区至第八街区呈扇状辐射开去的“神与特令区”,目前正处在高度发展时期。由首届特区行政长官鹤先生的规划提案而建设成的现在的神与岛,犹如巴黎的法式蜗牛一般,现已享誉全球。
相对于岛南边的、依然保留了部分岛上原始风貌的第三、第四、第五街区,岛北边则是在1980年代开始历经二十多年开发的新区,保有着大量的摩天大楼群、次世代建筑云集的海湾区、新兴的大型住宅区等城市的核心区。
目前的第一街区,聚集着各大政府机关,坐拥全岛交通枢纽站的新神与车站,还集结了各大金融机构和大型方石制造集团的本部。因此可以说,第一街区就是神与岛的中枢。
“话说回来,那女人真是拖沓。…还每次都这样。”
正在这样碎碎念的时候,视野里出现了一位面熟的高挑女士。
兼具女明星般的气质和占卜师般的魔性,一如由不可能的调和色所绘制而成的名画中的美人像。即便只是外套薄夹克衫身着七分裤的朴素衣着,有着艳丽长发并以此为荣的六之宫凉子,也比在场的任何女士的打扮都更加靓丽动人。
“早上好,瑛介。虽然很久不见了,但这第三十层还真是高呢。”
凉子在瑛介的对面弯腰坐下,露出了天真无邪的开心笑脸。漂亮地打理过的刘海,像风铃般翩翩舞动着。
“心情不错啊你。”
“今天临床出诊,感觉很在状态噢。”
“不过还是迟到了好吧。既然是你把人叫出来的,至少守个时吧。”
“就五分钟而已嘛,就别在那里啰嗦了。”
为凉子呈上一杯凉水的侍者,在桌上留下了一本红皮封面的菜单后就转身离开了。
“看看别人男服务生的态度,你可得多学着些。”
对着说着歪理还露出得意笑脸的凉子,瑛介回想着以往的悲惨经历,不禁无声地回以瞪视。比起话本身,更无法接受的是凉子这种堂堂正正地胡说八道的态度。这个女人非常清楚自己拥有的美貌的含义和效果。
“比起那些,瑛介,你现在的脸色还真是糟糕啊。难得的几个优点不就又糟蹋了一个。之前就说过好几遍了吧,叫你别在通宵工作了。”
“我昨天也是准备好好睡一觉的,只要电话半夜不会响的话。”
“电话?谁打来的?”
“柴佩鲁.皮亚.莉莉。去打那些没什么意义的零工,结果把预定今早要用的礼服方石给彻底的玩坏了。托她的福,我还要半夜0点去给她做抢修。真是糟透了。”
“不过也没办法嘛。皮亚.莉莉也是老常客了。”
“…哎。总之,因为这事情我现在极度缺乏睡眠。要找我谈的事情,八成就是那个笨猴子交代你的魔石追踪那件事吧。那个的话,目前还没交到我的手上的哦。说是正在进行前期调查。”
瑛介耸了耸肩,于是凉子就颇有深意似的合上菜单,慢慢地把它放到了桌上。
“只是这点儿小事的话,半夜打个电话就够了吧。今天要说的,是关于你的进修的事。现在已经成了认真考虑要不要让在院学生进行推荐的程度了。不管怎么说,欢迎进入珀耀教院。”
瑛介不禁瞠目结舌地靠在着沙发的靠背上。
说起教院,这是个特区设立的、转为培养实干型方石技师的独门学院。
原则上是两年毕业。方石技师以是自古流传的传统技艺自居,限定了入学的人只能是本年度满15岁的人。作为已经过了入学年龄的人而言,想要入学这个极度看重年龄的教育机构,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去获得已入学者的推荐。
本年度满16-18的人,虽然争取通过其他形式的考试,可以达到获得十个推荐信的要求去申请入学,但是考试本身的难度,几乎没人能拿满十个。
作为学院教授的凉子来邀请瑛介入学的事情,可以追溯到某个二月的下旬,在神与岛珀耀教院的一般性入学考试刚结束的时候。
不仅是已经错过了申请入学测验的时间段,而且今年入学的新生比往年都要少,因此,就到了需要认真考虑是否需要在院学生进行推荐的程度。
“这么久都没一点儿消息,我还以为肯定没戏了呐。还真是麻烦了你很长时间啊。”
“那些都无所谓,反正也是我邀请你的嘛。——从你考试通过算起,都过去两年了。说话要一言九鼎,只没想到还真是花了挺长时间呢。”
平淡地这样说着的凉子拿起桌上的水晶杯,喝了一口凉水。
瑛介十五岁的时候,约好一起就读学院的友人离开了世界。受此影响,一直以来,瑛介都在犹豫是否还要去学院就读。不过最近,他终于接受了她伸来的橄榄枝,并决心作为方石技师,让自己的技术更上一层楼。
方石技师的等级执照有“一级”和“二级”两种。要获得“一级”认证,不仅要求必须毕业于珀耀教院或者其它大学的方石学院,还必须通过技师等级资格考试。作为方石从业者,如果想在方石技术上发挥一技之长、对业界做出什么所贡献的话,就需要去攻克“一级”的认证。
“非常感谢。”
“哼…嗯。那趁你心中的感激之情还没褪去,稍微有点儿事情想拜托你一下,如何?”
稍事顿了一下,凉子继续着下一个话题。
“教院这次的新生里呢,有一个我想寄放在你这里。”
“什么意思?”
“就是常驻实习生啦。”
耸了耸肩,凉子眨了几下有着纤长睫毛的眼睛。
所谓常驻实习生,就是教院让学生留宿到方石业者的家里、以在工作现场进行的实践学习为主题的教育课程。
“有个学生昨天突然被预定留宿的方石师傅拒绝接待,以致于搬家的事情都被迫停了下来。留宿地一下子没了的那个倒霉孩子,总之我就先临时安顿到这个酒店来了。”
“堂堂一教授的你,怎么会去操心这种本来该教务处老师去做的事情?”
“我可是这孩子年级的LT啊。教务处的人苦苦哀求我做这个的哎。”
“LT?你没问题么,这可是很费心才能做好的啊。”
所谓的LT——领导教师(Leading Teacher),就是一位老师负责几名学生,在定期谈话了解学生个性和能力的基础上,对他们学习的内容和未来发展方向等方面提供建议,让培养方石技师的学业课程更加充实的帮辅制度。
“嘿,口气还真是嚣张啊小子。你的LT可是我哟。”
“呃…”
像只喜欢恶作剧的猫似的凉子,露出了嗜虐微笑。
“虽然那个学生遭遇的经历的确很不幸,不过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为了不致流落街头,反而被安排来住这个新神与广场酒店,这可是相当不错的待遇啊。话说让来住这里的就是你么?”
“嗯,是的噢。反正也是从学院经费里出。话说回来,难道这还不够惨?充满着无限向往和梦想的十五岁青年,独自一人刚来神与岛就被吃闭门羹。何况一介新生又不敢直接去向珀耀教院的教导主任抱怨安排的临时住所太过简陋,所以就算是被我安排去住豪华套房,也没什么关系啦。”
“这个学生,不是神与岛本地人么?”
“好像说老家是东京的——东京的什么地方呢?忘记了。”
“你这LT也当得太随便了吧…”
露出一脸的无奈,瑛介终于也拿起了桌上盛着凉水的水晶杯。
“那么,比你还随便、甚至于可以说是有些不负责任的那个方石师傅为什么拒绝收留那个学生?”
“因为那学生是个完完全全的方石初学者。”
那还真是少见——瑛介不禁这样轻声感叹。
追根究底,教院一开始其实只是明治时期的方石技师们为了教育自己子女们而设立的小型私塾。
所以就算到了现在,旨在通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培养出方石技师的教学目标,基本上也与初学者无缘。
实际上,学院里的学生大多都是方石从业者、方石研究人员、方石企业的员工等等与方石有着密切关系的人。因此,就完完全全的初学者而言,不选大学的方石学院而选特区的教院来进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嘛,觉得常驻实习生就是可以免费随意去使唤的杂务生。倒是都有送去很多相关方面的资料,不过往往都只是粗略浏览一下就几乎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可能是觉得没什么用吧。不过,与其去那种无聊的地方浪费时间,不如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凉子。”
打断她用轻蔑口气说着的话,瑛介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你还是给她选个靠谱的留宿地吧。我可是专注修理的。待在这种并不制作方石的地方,也不会学到什么东西哦。”
也是想来谈点儿正经的。只是,凉子听完后露出了忧郁的眼神、呆呆地盯着瑛介。
“啊——知道了知道了。意思就是懒得去接待嘛。”
“我哪是这个意思?!只是在说,既然常驻留宿生的目的是实践学习,那至少也要去有实践学习的地方嘛。”
“所以说,宅人这种生物呢,就是喜欢找些歪理来排斥别人从而达到保卫自己巢穴的目的。不过呢,这样把自己关起来宅家里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这说法还真是不能忍,瑛介不禁歪起了一边的眉毛。
“喂,你等下。我也是会外出的。客人有需要的话我就会过去的哦。”
“一个月就仅有一次还是被叫出门,这可没有一点儿说服力的呐。平常的伙食和生活用品基本上还都是叫外卖和通贩。话说回来,白幽堂的业务还只接受熟人介绍,你还根本不用去管推广和营销。虽然摆弄方石的确是你在做的工作,不过只顾着做这个的话,可不要到最后都忘了该怎么去和人打交道哦。”
边喝着冷水,凉子边不住地叹息着。
“你现在也是教院的学生了,也不会说要你一直接待到毕业。只是说,在找到正式的接收地之前,在你这里留宿下而已啦。”
“…如果性格不合的话,我可是要立马扫地出门的哦。”
短暂犹豫后,放弃继续去理论的瑛介这样回答道。既然在入学这件事上已经很麻烦她了,再要拒绝她的请求就有点儿说不过去。看着正春风得意、笑得露出了皓齿的她,瑛介不禁摇了摇头。
“能确保伙食和住处就大功告成。常驻实习生基本上是属于志愿者性质,所以教院方面不会支付任何的补偿金,这方面没问题吧?而且看你生意似乎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毕竟是业绩黑马的修缮店——‘白幽堂’嘛。怎么可能会穷到没点儿小钱。”
“并不是在讽刺啦。而且,如果能展示些新方石的话,就可以告别仅’专注修缮’的名声了哦。——到现在,你都还不愿意去做新的方石么?”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你应该也是很清楚的吧。”
面对凉子的问题,瑛介虽觉得有些失礼,但还是无法平息心中点燃的些许怒火。
被她提及的,正好是瑛介心中的痛。处于本能性对自己的保护,瑛介的口气不自觉得变得强硬起来。
瑛介已经很久都没再创造新的方石了。
业界往往把很久都不展出新方石的技师认定为缺乏创造力而没有前途。实际上,即使是熟悉白幽堂的人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很蔑视这样“专注修缮”的店面主旨。不过为了能来拜托来把方石附加上一些特别要求的功能,大家也都是在私底下三言两语,没人会当面来挑明这种鄙视。
不过,瑛介完全不在意周遭人们的评价,他觉得难以承受的,只是自己对自己的轻蔑。对许久都没有去准备创造新方石的自己,在心中的某处,总觉得有些自卑,从而让心底情绪的波动都显现在了说话的语气上。
哼地叹了口气的凉子,为了解除空气中飘散着的紧张气氛,开口继续说道。
“当然,不愁吃住肯定是件好事呢。——比起这些,那我就把那个倒霉的一年级新生叫过来吧。虽然事先已经短信过了,该不会现在还在睡大觉吧。”
正准备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的凉子,突然停下了动作。
“噢,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追随着她的视线,瑛介也把眼光向右看了过去。在人群里非常显眼。似乎还没习惯高级酒店空中餐厅气氛的样子。小个子的这个人斜挎着背包,手紧紧地拽着包带,似乎正惴惴不安地在座席中搜寻着凉子的身影。
“…是个女生噢。…凉子这家伙,故意的吧。”
心中这样想着的瑛介,不禁瞪向凉子。
轻垂着的波波头,纤细靓丽的身段,白皙粉嫩的皮肤。比瑛介娇小得多的体型。对着这总感觉有些眼熟的身姿,瑛介不禁皱紧了眉头。

2
黑须宵呼从到达了第三十层的电梯里出来后,就径直奔向女洗手间,占住其中一个小间纠结了起来。
“啊…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啊。”
心中的后悔之情,不禁让脸上染上了红晕。本来是为了稍微看看自己的装束,才从包里拿出来化妆镜的,现在想想真是觉得好丢脸。
“不过,会在意的事情就是会去在意嘛。”
轻抚着刚剪的头发,她不安地咕哝着。中学刚毕业,她就把及背的长发果断地剪短了。
剪成了时下正流行的清爽微卷波波头,还大幅地露出了额头。
比起以往的自己,现在更有大人的气质了吧。不过相对的,自己长得太高这事实,时常打击着她仅有的自信。
“已经走掉了吧,那个人。”
神与广场酒店的第三十层,是由作为夜景观光地而驰名的空中餐厅和名为“奥尔德曼”的酒吧二号店所组成。从早晨这个时间上来看的话,一起坐电梯来这里的那个少年想必是去前者吧。
总之先逃去洗手间的想法,就是在避免都是去空中餐厅的尴尬。既然被看到了自己傻乎乎照镜子的丑态,宵呼还没神经大条到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一起过去的程度。
今天是四月一日。昨天才刚中学毕业的宵呼,今天就已经成为珀耀教院的新生了。
开学典礼定在四月五日,典礼的后天就开始上课。不过,作为去方石实践学习的常驻实习生身份,则是从今天就开始了。与宵呼同期的新生们,昨天就都已经到达自己的留宿地且都安顿好了吧。这样想着,本就没放什么东西的挎包,感觉一下子就变得非常沉重。
昨天中午,在神与岛轮渡码头来接宵呼的,就是一位非常适合修身连衣长裙的高挑女士。差点儿误认为是留宿地接待人的她自我介绍道,她的名字叫六之宫凉子,目前担任珀耀教院的教授。
紧接着,宵呼就从她口中得知留宿地无情地拒绝了她的噩耗。
当然,肯定要立即通知让搬家公司先等一下别再送东西过去,然后宵呼再根据六之宫凉子的安排,住进了这富丽堂皇的高级酒店。
“现在正在找别的留宿地点,应该能赶上开学典礼的吧。”
交换了双方的联系方式后,这就是凉子离开之前在大堂里对宵呼最后留下的话。
搬家的相关行李之类的倒是很快的解决了,不过这样果断而迅速的安排,也让宵呼心里产生了些许的不安。离开学典礼不到一周,难道要一直就住在这样高级的酒店里么。不过这样的担忧,也在宵呼第一晚躺上床后就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找到留宿的地方了。”
今天一大早,就收到了六之宫凉子发来的邮件。
根据邮件里的说法,虽然这只是找到正式的留宿地前的临时留宿点,不过至少也打破了无处留宿的僵局,可喜可贺。
“迟到了很一阵也是没办法的呢。”
已经造了这么长的时间差,应该就不会再和那个少年打上照面了吧。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道的,这样拍拍脸鼓励着自己的宵呼终于走出了女洗手间,向预定会面的空中餐厅迈出了脚步。
“这次留宿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虽然邮件里有说是个年轻的技师。”
边肆意妄想着,边踏在绒毯上往过道那边走去。
教院新生们的留宿地也是多种多样的。有方石技工的住宅、有研究学者的居家、还有方石技师的工作室等等不同的种类。
可以穿戴的石头——方石平常是手掌心大小的立方体。通过方石六面内侧所记述的组成式,可以变化成丰富多彩的服饰用品。
通过使用以金钱筱的叶子味主原料制成的式液,方石技师能使用103种式源文字去编写式源语言(真想翻译为“程序代码”),然后再记述在方石中,从而使其具有通过“衣衫化”变为期望物体的能力。
虽然批量印制的技术已经广泛应用了,但方石最精妙的地方还是在细小石头上进行的描绘艺术,所以大家最希望去的留宿地,当然还是技师的工作室。
“虽然说是小石头,不过最简单的石头可都要几万日元。”
即便批量印制的技术让方石的价格更加亲民,但考虑到批量印制的方石用不了几年就会快速地因劣化损耗而变得没法使用,所以批量印制的方石都只能当消耗品来用。
而对一般平民而言,无论是再怎么熟练老道的方石技师,也都很难压缩成本去降低售价,因此方石这项技术对于即使像宵呼这样的中产阶层家庭出生的人来说,也都是遥不可及、非常高大上的东西。
如果非要用什么其他东西的来类比方石与人的关系,可能最适合的就是顶级奢侈品牌的量体裁衣兼全手工原产地精细制作了吧。如果要做一个关于“大家虽然知道但几乎从没在身边真正见过的职业排行榜”的话,方石技师必定名列前茅。
当然,宵呼实际上也从真正见过方石技师。
方石从业者好像都不喜欢在媒体上露面,杂志、电视节目中也经常只是出现一些照片,也几乎没人在互联网上制作相关的网站。有精力不放在方石制作上、却一个劲儿去展示推销自己——这似乎被视作业内的一种歪门邪道,会降低方石技师品味和评价。
直到现在,国内外方石业界都还是保持着这样的观点,因此就世界范围而言,方石业似乎都是被迷雾最为浓厚的行业。
不过,听说宵呼的待留宿地的年轻技师和那个六之宫凉子之间是熟人关系,于是,宵呼似乎有了种和技师近了一步的感觉。想必是一位如崭露头角的新锐潮流设计师般自由而活泼、洒脱且独立的强大女性吧。
“可别太随便了,要好好的打招呼才行。”
抵达的空中餐厅高朋满座,谈话聊天之声不绝于耳。昨天的晚饭是去六楼吃的怀石料理,因此来这个餐厅还是第一次。
“嗯,已经定好,我是来会面的。”
边对着迎面向自己走来的侍者如此说道,宵呼边走进了餐厅。
“…到底在哪里啊。”
一边小声地嘀咕,一边用目光快速地扫视着人群。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要会面的人。一脸带着悠闲笑容的六之宫凉子好像也看到了这边似的,正在轻轻地挥着手。稍稍点了点头后,宵呼便向她走了过去。
“早、早上好。”
把手从无意识地抓紧了的包带上放下后,宵呼打了声招呼,然后目光转向了凉子对面坐着的人。
“嗯,早上好。那事不宜迟…这位就是你留宿地的师傅了。”
顺着他手指过去的地方看去,眼里出现的是一个躺坐在单人皮沙发上的少年,身着略显沧桑的粗孔针织衫,衣服和他本人还意外地显得非常合适。
“诶,开玩笑的吧…居然是男生?…话说这不是那个人么。”
年龄上看起来似乎和宵呼差不多。有着宽阔的肩膀,虽然没见过站起来的样子,不过从随便地靠在沙发边的小腿长度来判断,应该是个很高的人。
一头乌黑的硬发,一张瘦削的白脸,细看还是有些年轻技师的气氛。空灵如水晶般的眼瞳里,萦绕着些许老练与深沉。老实说,还真是位俊俏的少年。只可惜,现在的宵呼无暇去顾及少年的容姿。
“…哇,怎么办啊。是刚才那个人哎。糟、糟糕了。”
眼前的这位,正是之前一同乘坐电梯的那位少年。
“白堂瑛介,17岁。虽然比你年长,但和你一样,是珀耀同年级的新生。至于相关的一些其它事情,之后再慢慢说。”
“噢,好的。...呃”
注意到了这边的少年,向宵呼抬起了头。
“我名字叫黑须宵呼,从今以后还请多多关——”
宵呼的话被少年很烦躁似的打断了。
“这种套话太麻烦,就免了吧。凉子,总之,我把这个大额头领回去就行了吧。”
“呃?…噢。大额头啊。原来如此。你还真是取了个有意思的名字呢。”
自顾自的感叹一番后,似乎很中意似的轻轻笑出了声。然而宵呼却非常不满。一开始还在为发型是否太潮而担心,现在似乎直接就被看扁了。一想到这里,心中不仅感到一阵羞耻和义愤。怒气上冲的宵呼一下子面红耳赤地大声叫了起来。
“那个!我可是有自己名字——”
“别一惊一乍的。真是个静不下来的人。或者说,在玩了变脸之后,还有十八般武艺要展示么?”
“那个呢!只是在整理衣冠好吧!”
面对这个回答,少年技师浮现出一脸嘲讽的表情。
“需要打扮成这个样子来整理?”
少年的毒舌如刀枪般飞来。
“他就是这样的小鬼。口既毒人又宅。也就只剩下脸还长得不错了。就当是个用来养眼的同居人,忍耐一阵就好了。我去尽快给你找到正式的留宿地。”
“呃…知道了。”
关于留宿被拒这件事,宵呼认为应该不会是因为自己有做错什么而造成的。不过,这也应该不是这个白堂瑛介会来收留差点儿就流落街头的自己的理由。
这次收留宵呼,顶多就只能假设这是他的一番心意吧。宵呼目前需要有个留宿地,何况留宿地的其他人也不至于嘴巴都这么毒,再说即使是有讨厌的人在,目前也没有能够去抱怨的余地。宵呼很清楚她目前的状况。
“…不过”
直接叫什么“大额头”都要去逆来顺受的话,岂不是太丢面子?!
“噢,说起来,要带这家伙回去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备用的头盔你有的吧。我可是骑摩托过来的哦。”
“知道的啦。你最近忘在我那里的车里就放着一个。”
“不是我忘在你那里,而是你前阵子喝醉了发酒疯,把车硬生生抢过去的好吧?!”
“噢?是这样?”
任凭自己坐着沉进沙发里去的宵呼,看着两人间毫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对话,怀抱着要看准机会出一口恶气的感觉,直直地瞪视着白堂瑛介。

3
宵呼现在正一脸愤怒地抓着白堂瑛介的腰。在神与广场酒店的停车场和六之宫凉子分别后,宵呼就乘坐瑛介的摩托车,赶往突然决定的新留宿地。
拍打着紧握车把的少年的风呼啸着,摩托车以60公里的时速在钢筋混凝土的摩天大楼间飞驰着。抬起视线的话,会觉得是在仰望一根根立于天地之间的筷子。
根据在空中餐厅时的介绍,瑛介目前在神与岛第三街区开着一间名为“白幽堂”的工作室。只不过,要从二级资质升级为一级资质的话,就必须要从珀耀教院毕业才行。作为大龄学生的他,已经通过了和一般入学生不同的推荐入学审核,目前和宵呼一样,也是一年级的新生了。
“哇!”
被摩托车的倾斜惊出一声尖叫的宵呼,不禁用力环住了瑛介的腰。
“别乱晃,容易翻车好吧。”
前方传来大声的警告。
“可是!”
这还是第一次乘坐摩托车。也没有过自行车载人的经历。宵呼对不由自己控制的车身倾斜感到莫名恐惧,呼啸而过的强风,也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受寒风刺激的宵呼,窥视起身前的这位摩托车司机。宵呼正穿着瑛介的防风衣。在上车出发前,就被叮嘱了一定要穿上这件大龙袍似的外套。
“…那个,你、不冷吗?”
声音都冷得有点儿发尖了。不过,速度一点儿也没有降一下的意思。
“上衣就只有那一件,你将就下吧。”
“不是在说我!”
“正在驾驶,别这么喳闹!”
这样扔过话来的瑛介,语气里有一丝怒色。结果,直到转下高速路之前,他都再没回过宵呼的问话。
渐渐远离第一街区那冲入云霄的钢铁森林,道路周边逐渐染上嫩绿,两旁洋溢着蓬勃春色的阔叶林木绵延向天边的尽头。逐渐升起的朝阳,将苍穹染成碧蓝,为云彩点好胭脂,给树叶描上金边。
不一会儿,辅道毫无悬念地迎来了尽头。在高处所俯瞰到的景色,让宵呼不仅感叹出了声。
“…好漂亮!”
紧接着,搭着两人的摩托车就驶入了这样融合着和风的古色古香与西洋的富丽堂皇的街道。这里的风格和气氛与时刻如钻石般闪耀着的第一街区截然不同。
廊木飘散着清雅的芳香,屋檐装点着斑斓的色彩。一幢幢房屋犹如精巧华贵的人偶店里展出的人偶般静静地亭亭玉立着。洋溢着温馨与浪漫的街角,不禁让宵呼强烈感受到了一种仿佛来到明治大正时期的错觉。路面的铺装也不知何时从平坦的沥青变成了略微凹凸的石板。面对这样的第三街区风景,宵呼不禁为之怦然心动。从今天开始就要住在这里了吗,想来真是令人激动不已。
摩托车在大路上行驶了一会儿后,就向右转入了一条小道,然后停在了一座有着铁栅栏的门前。
“到了哦。”
借着他伸出的一只手,从摩托车上下来的宵呼脱下了身着的防风衣和头戴着的安全帽,递给了他。
视线里出现的是一座方正的拟西洋式建筑。虽然看着面积并不大,但因为建筑风格干净利落,反而让它别具一番气度。
屋顶瓦片的藏青蓝在清晨阳光中显得格外亮丽,正好与屋檐斗拱的象牙白形成鲜明对比,产生了一种独特的美感。
正踌躇满志准备向新生活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门前传来一个明朗清澈的声音。
“大哥哥!”
视线穿过白幽堂前庭,在玄关大门前的石板上,发现一位小平头的男孩正坐在那里。
“惠太,怎么了?”
拉开铁栅栏的瑛介,面朝着似乎名为惠太的这个男孩这样问道。
“呃…她是谁?”
惠太微偏着头,指着宵呼如此问道。
“不用去管这家伙。你有什么事吗?”
“…嗯。想让你帮修一下这个。”
从无精打采的惠太手里拿出来的,是一个印着菖蒲花纹、只有手掌心大小的立方体。
“哇,方石啊!”
不由得感叹出声的宵呼,被瑛介用眼光一瞪,不禁慌张地闭上了嘴巴。似乎是让她在和客人说话的时候不要插嘴。
“着装上我看下。”
点了下头的惠太把目光移到了方石上。一下子,方石就化成了无数的光粒子,包住了惠太的头,然后变成了一个纤薄的兜鍪。
“这还真是坏得够彻底的呐。”
也难怪瑛介会如此叹息。惠太现在戴着的兜鍪的鞮板上夸张地裂开了一条缝。
“这个菖蒲立石,是乌有轩做的吧。应该还挺贵的。”
“啊,原来如此。…端午节。”(原文直译为儿童节,然而文中此“儿童节”非我们通常认为的那个“六一儿童节”容易造成误解,所以翻译成实际的端午节)
菖蒲和兜鍪,有这两个东西做提示,应该不难猜到惠太会持有这个方石的缘由。宵呼似乎已经把之前让不要随便插话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文化背景:日本在阳历五月五日是端午节,会通过随身佩戴或在家装饰菖蒲和兜鍪,以祈求武运昌隆、保护孩子们健康成长,所以又称“儿童节”。虽然是古时从中国传过去的节日,但现在已经发展成另外的节日,跟屈原没任何关系了。鲤鱼旗也是这时候放。想看看图片的,可以谷歌“菖蒲兜”)
“菖蒲立石是端午的节气信物。不过惠太,你是怎么把这个弄坏成这样子的?该不会是戴着这个去玩武士游戏去了吧。”
似乎被猜中的样子,惠太不好意思地游离着眼神。
“…你这小鬼。”
“拜托了大哥哥!作为维修费,我会把过年的压岁钱给你的!”
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平头的小孩跪拜在了瑛介的跟前。
“真是的。虽然不是不能帮你把它修好,不过我并不想收你的钱。自己好好去向你父母认错,然后拿正式的维修费过来吧。你本来是准备私下解决,不让他们知道的吧?”
“…必须去认错么?”
“必须去。好了,快解除了,然后把石头给我吧。要不就赶不上五月五日了。”
一脸苦涩地交出方石的惠太,耷拉着肩、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前庭向院门口走去。走到了铁栅栏边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瑛介转过了身子。
“对了!我差点忘了说,我呢,有个弟弟了!”
瞪大眼睛的瑛介,嘴角露出了微笑,简单地回了句“下次这种事要早点儿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起来,这是一种舒心的、可靠的、与“大哥哥”名目其实的温柔笑脸。
“还有,妈妈让我给你带句话——弟弟的菖蒲立石就拜托你了。”
“不好意思,白幽堂只做修缮,不做新方石。你这样给佳美女士说就行了。”
就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回答一样,惠太也没觉得失望,只是留下了句“也是呐,知道了”,就走出了门外。
“走了,快跟上,大额头。”
转身朝着大门迈出脚步的瑛介在手中摆弄着菖蒲方石。有点儿感叹自己外号已无从挽回的宵呼追上少年,静静地望向他问道。
“刚才那孩子,是你的客人吗?”
“客人是他的父母。那家伙…要说的话,就只是附近的小顽童而已。”
边这样回答的瑛介,边推开了玄关的大门。
一丝干燥的甜腻,混着些微浮尘,从明亮的玄关门口飘来。
气味看来是从门口鞋柜上放着的白瓷小碟里发出来的。里面盛着一些沉香木木砂。很自然地,宵呼的视线落到了旁边放着的相框上。
相框中照片里,映着比现在头发更短的瑛介,和有一位——
“别在那发呆。”
身边响起一个沉重的声音,同时,一只手伸了过来伏下了相框。交替望向走进房间去的他背影和硬生生地被伏下的相框的宵呼,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生气的声音——“快过来!”。猛然回过神来的宵呼赶紧慌慌张张地脱下鞋子扔到一边,朝着房间里赶去。
玄关尽头是一个客厅。客厅里,两张对放着的长沙发间,夹着一个古色古香的长桌。从沙发后面走过去,就是廊下、然后是厨房,再穿过一条小玄关,就来到了一条L型的走廊。
最后到的地方,是白幽堂边的侧楼。
“你就用一楼吧。”
侧楼的玄关门稍微有点儿窄,而且一楼的客房和去二楼的楼梯之间只隔着一道门。这样看来,白幽堂的侧楼的一层和二层,就分别是各自的一间起居室而已。
瑛介从楼梯下面的储物间里拿出吸尘器塞到了宵呼手里后,就转动着黄铜的门把手推开了一层房间的门。古旧的铰链发出吱呀的响声。
房间里的家具就只有书桌、床和衣柜三个。除此之外,就只有静静落在地上的积灰了。因为刚刚的开门,气流卷起了些许尘埃,在通过窗子射进来阳光下熠熠生辉,形成一道梦幻般的风景。
“这就是你住的房间了。可以再给你搬些家具过来。扫除就自己做。和搬家公司的沟通也是你自己去做哦,我可不会去管那些事情。”
“知道啦。…不过,这里的灰尘还真是够重的啊。”
“毕竟是空出来的房间嘛,就没去打扫过。”
“不会有虫子之类的吧?”
“…以前有。”
两眼放光的瑛介浮现出笑容。这是第二次看到他笑起来,只是这次的是一种扭曲的嗜虐笑容。就是那种熊孩子发现新玩法的开心表情。用着讲鬼故事语气如此说到的瑛介现在似乎非常开心。
“在这里曾经看过奇怪的东西。”
“是、是什么?”
“像三叶虫一样的东西。当时就踩扁了一些呐。话说那东西都是藏在什么地方的。”
“呃啊…好恶心。”
联想到像蜈蚣之类的节肢昆虫,宵呼不禁捂紧了嘴巴,脸色铁青。
“还有就是,在家搬完之后,也把过来这边的玄关适当的打扫下。只是一定要记住——不要上二楼。”
“有什么东西么?”
“有我的卧室。”
用着很随便的口气,瑛介这样答道,然后就转过身去。
“那个。——白堂先生,呃,是一个人住的吧?”
“这有什么问题么?”
“我稍微的在想,这个工作室的建筑,是不是白堂先生所有的呢?”
“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哦。”
“——现在?”
似乎像在回应宵呼的反问似的,瑛介走向玄关的门,轻轻地抚摸着。
“这是养父在发放贷款时由别人担保所作的抵押。——养父去世之后,我就继承它了。”
“…啊。”
面对略有感慨的瑛介,宵呼一时间不知所措。因为自己的失言,心里感到一阵难受。
“对不起,打听了些奇怪的事情。”
“没什么。如果能消除你的疑问就好。主楼的小玄关边上的门那里就是澡堂。随便用吧。”
移开视线背过身去的瑛介正准备迈出脚步离开这里时,宵呼突然把他叫住了。
“那个!我也是——我的亲人也都不在了。”
“…真是个一板一眼的家伙。”
似乎感到挺意外的瑛介不禁皱了皱眉头,再次踏出了脚步。不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白幽堂的主楼。

4
“啊~...真是累死了,快累散架了。”
浴缸里满溢着热水。
宵呼舒服地感叹着的声音,在意外地宽阔的浴室里朦胧地回荡着。温热的蒸汽也滋润着久旱的心田。
把布置的打扫和搬家任务都麻利地完成了的宵呼,目前正一身轻松地享受着浴室的悠闲。
正如瑛介说的那样,离开侧楼回到主楼的小玄关一看,的确旁边就有一道门。门口是个洗面台,再往里面走,那个玻璃滑门后面就是浴室。
“我在这里,能不能干得下去呐。”
回想起早晨遇到的那个叫惠太的少年,倒觉得白幽堂的主人好像并不是个坏人;不过回想起自己和他打的交道,又对能不能和他建立一个良好的关系而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在中学时代的后半段,几乎完全失去了朋友的宵呼,虽然并不太清楚该怎么去和同龄人去相处,不过还是大致知道该怎么与人交流。
虽然很惊讶六之宫凉子会很干脆地把瑛介称为宅人,不过中学时代的宵呼差不多也是这样的状态。胡乱地穿着睡衣宅在家里、得过且过地混日子,由于缺乏锻炼,不仅有些弯腰驼背,而且面色也是没有一丝生气的惨白,每次照镜子都是那副死鱼眼。每每想到这里,都觉得原来的自己令人厌恶。
“…不好,不要这么阴沉。”
仿佛能把自己的悲观心情都冲掉一样,宵呼慌张地使劲洗了洗脸。
无论是剪短自己的头发,还是去阅读时尚杂志挑选潮流服饰,抑或是决定来到这个方石之岛,都是为了去改变原来那个令人讨厌的自己。
“好的!我能行!”
正好在宵呼憋足中气、坚定信念大声提振士气的时候,就从洗面台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似乎有人进来了。吓得差点儿从浴缸里跳起来的宵呼,赶紧竖起耳朵上专心地揣测入侵者的意图。
白堂瑛介似乎只是在洗面台那里洗手。
“啊、那个!我…正在借用浴室洗澡。”
“嗯?不用逐一打报告,我说了随便用的嘛。”
“那…真是太感谢了。”
其实说借浴室洗澡的主要意思,是希望他还是稍微回避一下。
虽然宵呼关于男女有别只了解一点儿皮毛,但毕竟这是赤裸着和异性只隔着一扇玻璃门的状况,果然还是让人静不下心来。
“不过…”
那这个时候应该直截了当,让他暂时从洗面台这里出去等一会儿么?虽然心中一直在纠结,但宵呼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何况对主人提这么多要求也太厚脸皮了吧,而且就算是说了,总感觉也顶多会被回一句“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哦”。
最后,为了不让自己去在意这种尴尬,宵呼选择去聊个什么其它话题。
“呃,那个…关于白天的事情。”
“怎么了?”
“你说,你不会去做新的方石。能说说,是什么原因吗?”
“很简单,就是因为不想去做而已。”
传来吱地关水龙头的声音,然后水流声也停了。
“为什么、不想做了呢?”
“因为说来话长,所以不告诉你。——比起这个,大额头。一会儿洗完吹干头发了,就快过来帮我个忙。”
就像在隐瞒什么似的口气异常轻松。只不过,宵呼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总有一种再问下去就会触到什么逆鳞的感觉。
“我完全不懂方石的哦。”
“这种事早就知道了。餐厅的对面有个去二层的楼梯吧。我就在二层右手边的工作间,你弄完了就快来那个地方。可别去左边的那个书房,里面灰尘可是很重的,万一进去你就得又来趟浴室了。”
“好的,我尽快过去。”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用不着这么急。”
洗面台方向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看来话题到此结束了。
“哦,对了。”
出门的时候,想起了什么似的瑛介突然说道。
“放洗衣筐里的时候,记得用其他衣服把内衣盖住。”
“…啊!”
这样说起来,由于搬家的疲劳和事情做完的解放感,让宵呼完全把这个忘到了九霄云外。
“还真是粗枝大叶啊你。——不过,文胸和内裤的色彩与风格都搭配得很好。你在这方面挺不错嘛,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啊哈哈~!就像是在炫耀般像个笨蛋一样大笑着,身材高大的熊孩子关上门离开了。
“…真是糟透了。”
强烈的羞耻感从心头燃起的宵呼,身子瘫倒在边上滑进了浴缸。

洗完澡的宵呼换上一套睡衣,把头发吹干后,就向着白幽馆主楼走去。
走过餐厅穿过走廊后,在洗手间的门旁边,就是去二层的楼梯。夕阳逐渐没入山脚的现在,楼梯上面也逐渐变得阴暗。踏在吱吱作响的楼板走上二层,就能看到从右边的门缝里透出着光亮。
“那个,我是黑须。”
甩甩头让自己忘记内衣的事情后,宵呼朝着门里报着自己的名字。
“嗯。进来了稍微等一下。”
应声进门的宵呼视野里出现的是一片明亮的原木色。
几乎独占一面墙壁的大书柜里叠放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书籍、在另一面墙上的木质挂板上贴满了各式单据。工作间里有一个透光的大窗,白堂瑛介就坐在窗边的大工作台前。
看来正在工作。
地板上,散落着原来似乎是堆成一摞一摞的杂志。
“…还真是散乱啊。在这种地方,能集中精力工作么?”
慢慢蹲下来,随性地捡起了几本。
虽然其中有很多像《方石周刊》《新箱石艺术》的和方石相关的杂志,不过也有相当数量的通贩手册与各式外卖传单。(通贩这东西,算日本特色吧,只能直抄汉字了,国内没这种服务,它可以简单想成是翻一本书找个想要的东西打个电话然后就送到门口付钱收货的业务,这也是日本网购没法火的原因吧,有兴趣的可以去瞄一眼历史上的乐天官网)
“通贩和快递,经常都在用的么?”
再问些什么,也都是很随意地回答些“啊”“嗯”之类不置可否的声音。
“可以、看看你手上的工作么?如果、不打搅的话。”
“随便。”
得到了声应付似的许可,宵呼轻轻地向瑛介的身后走去。
工作台的右边紧排着十个左右的立方体。看来都是组成式运行最为稳定的、单面一寸半大小的传统型规格。
瑛介一只手拿起其中一个灰色的,然后伸另一只手拿过来了个有着金属制的筒杆、前端可以插接一些形似钢笔笔头样东西的工具。虽然外观有点儿像只试管,但雕琢得独具匠心。(真一点儿都没看出哪像试管了,倒是有点儿像滴定管,该不是作者不知道这东西叫这名字吧,或许我可以翻译成“滴管”…就是封面上右手拿着的那个东西)
“这个、就是式笔了吧?”
“看不出来吗?那快去找本入门手册来读。”
“现在正在读好吧!”
桌上放着两个墨水瓶。
一个盛放的是淡绿色的式液,另一个盛放的是碧蓝色的箱液。瑛介打开了后者的瓶盖,把式笔的尖端稍稍浸没在液体中。然后液面地微微晃动起来,能看到瓶里的液体慢慢变少了。式笔像这样吸取了需要的溶液。
然后瑛介用笔尖划过方石的边缘,涂抹上箱液。紧接着,因箱液而解除了密封的立方体,在他的指尖缓缓如花般绽开了。
方石的立方体壳称为箱石。
这个箱石由有六块同规格的箱板、由碧蓝色的箱液密封而成的正立方体。要解除密封,就必须用同种箱液去溶解密封结合部才行。
被打开的箱石中,浮现出由淡绿色发着微光的文字环列所构成的一个球体。
这就是方石的组成式了。
在箱板上用式液所勾勒的组成式,会在箱石封装成型的时候,由乖离式的影响,从箱板上脱离开来,环列成球状。
组成式即是方石的核心,一如细胞核与细胞之间的关系。这些环回相连形成球状的罗列文字,也可以说成是记载着方石本身生命的染色体吧。
“所谓方石的修理,就是去直接修复组成式吧?”
“对。方石在衣衫化之后受到的污损,都会直接反映在组成式上。所以,不这样直接修复组成式,是没法将方石复原的。有的人傻乎乎的在衣衫化之后去做缝补,其实那样只会进一步损坏组成式而已。”
瑛介一边非常不悦地这样说着,一边拿上了另一支细一些的式笔,并用它蘸了一些在另一瓶中的式液。
戴上桌上一角放着的镜片式放大镜,现在开始的就是真正的修理工作了。虽然直接用肉眼看不清楚,但是能看到瑛介在用细微的笔尖在淡绿色球体的表面描画着什么。宵呼不禁联想到了牙科医生在修复蛀牙的样子。
没过多久,貌似已经修理完成的瑛介重新换回了之前那支粗一些的式笔,然后将展开的箱石重新用箱液密封了起来。
“要拜托你的,就是这个。”
瑛介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朱红色方石。
“穿着上就行。简单吧?”
宵呼用手指间捏着方石,将它放到了胸前。
“那、那就开始了哦。”
忽然,这个方石就化作了光粒子,并在一瞬间旋回在身上变成了一件华贵的振袖和服。
身体接触方石,然后在心中想着让它解放。正因为着装方法如此简单,所以才能让从未接触过方石的宵呼,都能在第一次就轻松地完成着装。
“不错!成功了!”
“只是着装而已好吧。会成功才是正常的。部分着装的话还稍微需要练一下。”
所谓部分着装,就是在舞台表演之类的时候应用到的,可以只将方石的一部分进行着装的使用方法。从瑛介的说法上看,这种使用技术似乎需要练习一些和普通着装所不同的独特技巧。
“那个,怎么样?”
宵呼向正叉着手腕坐在工作椅上的他问道。和服是凤翼黑的一等绢丝材质,刺绣着栩栩如生的红白花斑金鱼,美得令人倾心。(凤翼黑就是上流的“射干玉”色,由鸢尾科的射干花果子采集的深紫黑色)
“还不错哦。果然还是‘人靠衣装’啊。”
“哪有在说这个!不是在确认修缮的结果么?——还有,真是抱歉呢,模特这么穷酸。”
“试衣而已,不会有过高的期望。”
这人的嘴怎么这么贫?然而,冤冤相报又能何时了?宵呼不禁气得嘟起了嘴,进行着无声的抗议。
“这个呢,是我很久以前做的方石了。你、觉得怎么样?”
一脸怀念之情的瑛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别人穿着的感想是方石技师的普遍习惯么?还在气头的宵呼只用眼光瞄了一眼,回答道。
“我呢,虽然是第一次用方石,…还是觉得很漂亮。不,是非常漂亮。”
“这样的吗。——最近,说是动作变得有点儿生硬了,所以被拜托拿来维修一下。虽然现在已经顺利修复完成了。”
“你是说、动作?”
“嘛,你看好了。”
紧接着就发生了变化。
“…不会吧,这个!”
的确动了起来。
明明只是刺绣上去的金鱼,就像是活了过来似的开始游动起来。尾鳍和胸鳍轻轻地划动着,宛如真正的花斑金鱼正徜徉在深邃的夜空中。
“…好、好可爱的金鱼!方石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可思议呐!”
托着头半弯着腰的宵呼,目不转睛地观赏着在和服上畅游着的金鱼。
“嘛,显然,方石远不止就这点儿程度。其他还有随身会带着薰香或者可以播放背景音乐的。中世纪的时候,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第一次见到方石的时候,好像还把这个叫成魔法盒子。”
“魔法盒子,吗?”
“其实方石也没有这么万能呐。箱石的传统规格是一边长度一寸半、然后一个箱板面上最多记录50x50个字。六面总和就是1500字。所以能表达的内容是非常有限的。不过即使如此,并不遵守自然科学规律的方石,也既是一项富有魅力的传统工艺、又是一个尖端新锐的前沿技术。”
如饶舌歌手般口若悬河的瑛介眼眸里,终于闪现出了与年龄相符的纯真的神色。宵呼不禁有了和他稍微亲近一些的感觉。
不过,既然这么热衷于方石,那为什么不去创造新的呢?差点儿就脱口而出的疑问,宵呼赶紧把它咽了下去。
想必对方石越是着迷的人,就越是有深刻的原因才不愿去做新的方石吧,所以就更不应该这样冒失地去追根究底。
“好了。看来动作已经修复得很自然了。还是看下实际着装的修复效果更好呐。好了,可以解除着装了哦。”
按照观察结束的瑛介的示意,宵呼取消了和服的着装。
黑色绢丝的和服重新变回了朱红色的立方体,宵呼也还原为了之前的睡衣造型。能替换原有的着装,也是多亏了换装式的福吧。
“委托进行方石修缮的人还真多呢。”
边把变回原样的方石交给他,宵呼边观察着摆在工作台上罗列成一排、还有待检查的方石们。
“方石会经年老化,最后就变得再也无法着装了。即使如此,直到变成那样之前,爱惜它们、想好好地把它们放在身边的顾客有很多。不是批量印制的那种消耗品的话,就更是这样呐。”
“很能理解啊。我也是,以前靴子开了个洞的时候,就赶紧找了一些布来把它补好。毕竟穿了很长的时间,有一种扔掉了会很伤心的感觉呢。”
“你还会针线活的么?!”
不禁怒瞪了一眼一脸错愕表情的瑛介。这评价还真是过分。
“就修个鞋子肯定会啦!无论是做饭还是做清洁,很简单的做几次就会了嘛!”
“…嘿~。不是还挺能干的么。”
瑛介的眼里闪现出一阵邪念。看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只是现在感叹已然太迟。
“感到荣幸吧。从现在开始,我任命你为白幽堂的卫生部长。责任范围包括除了这个工作间和我卧室之外的其它所有地方。呃,嘛…卫生间也除外。好好工作哦,食客!”
食客二字瞬间让人失去了反驳的理由。需要打扫的地方肯定多得难以想象吧。喜形于色的瑛介把朱红色的方石放回抽屉后,开始欢快地哼起了小调。
“喂、大额头。你还没吃晚饭的吧?”
“确实没有…怎么了?”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确实到吃饭时间了。而且忙碌了一天去搬家打扫的宵呼,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快咕咕叫了。
“已经订了批萨。就当作是乔迁新居的庆祝吧。”
扫视了下轻轻递过来的彩色外卖单,从配图上看,令人食指大动的招牌批萨被分切成八块,拉着细长美味的芝士丝。看来,是时候该让胃做下准备运动了。
“豪华盛装金牌闪亮超级批萨…么。这还真是好难念的名字呢。…居然一个中号就要3900日元?!”(对,你没有看错,原文就是这么浮夸的名字!我只是稍微把那感觉意译了下)
“有什么关系嘛。味道不错,而且因为有个昵称,所以订它也很方便。”
“还有昵称的吗?”
“准确的说可能该叫简称。人们都叫它——豪金闪批萨!”
之后的几秒钟,白幽堂的工作间陷入了完全的寂静。
“豪、金、闪~”
如熊孩子般一字一顿地发出挑衅。
“怎么样,跟你完美的般配吧。啊~,别担心,那不过是闪耀的批萨,怎么能跟闪耀的额头相提并论呢。世间万千闪耀的光辉啊,相煎何太急?!啊~哈~哈~!”
与一边大笑着走出房间的他踏在木楼板上的吱呀声一同响起的,是门铃清脆的叮咚声。看来,是那被冠以可恨名字的批萨到了。
“我…我要气炸了!”
宵呼额上青筋暴露,手中的外卖单也被单手捏出了裂痕。
“久等了!这是——”
“啊,豪金闪批萨对吧?没问题,没错,嗯,的确是订的大号。”
在二层就能听见门口瑛介和送货员的对话。把手中外卖单撕个粉碎还不足以解恨的宵呼跑到了工作间的窗口,怒目圆睁瞪视着楼下两位,用尽力气深呼吸——
“你再闪看我废了你!”
黄昏中,回荡着来自野兽的咆哮。

第一幕幕间 - 美千瑠

美千瑠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她的名字象征着完美无缺,象征着美满幸福(“美千瑠”[=Michiru]在日文里又可以写作“满”,后者在日文汉字中就有这两层意思)。美千瑠最喜欢这个包含着父母殷切希望的名字了。
正如其名所保佑的那样,美千瑠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无论是想要的东西、漂亮的衣服、美味的食物或是好玩的地方——愿望都能一一实现,没留下过一丝遗憾。只要是这个宽裕的家庭所能负担的一切东西,美千瑠都能得到,由此可见这个家庭在她身上倾注的毫无保留的爱。(然而,溺爱往往出病骄,不知道她是不是)
美千瑠曾经过得很充实,曾经非常幸福。愿望只要说出来就都能实现——她曾经愚蠢地、却又天真无邪地如此深信着。
所以,她会为遇见他而感到困惑。
遇见他,她知道了世界上也会有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也会有根本不会得到回报的付出。然后,她知晓了世间的无常——所以人类总是会去期冀着未来、去为未来而祷告。
正是因为愿望不一定会实现,所以人才会去强烈地祈愿;正是因为人生有着各种各样的缺憾,所以才会去坚定地追寻。望着他孤独的背影,她不禁这样想到。
美千瑠的人生中从未去祈愿过什么,也从未去追寻过什么。为了确实地得到什么,她从未付出过努力,从来都只需要简单地提一下就好了。仿佛世间本应如此。
所以,她想让他也能体会到这种完满。
她想去满足他的愿望。这是美千瑠这个名字所蕴含的名为幸福的魔法。请让这份恩宠也降临在他身上,美千瑠这样单纯而偏执地祈愿道。
“在看什么呢?”
朝着正在专心看书的他背后飞扑而去的她,轻吻着他残留着些许胡须的脸颊。她正陶醉在她自己大胆的行动与他书房里淡淡烟草香味里。
“正在工作。”
虽是一脸不高兴,但他绝不会拒绝美千瑠的任性。很是欣赏这一点的美千瑠,越发地喜欢上了他。透过款式新锐的V领T恤传来了他的体温,让她不禁心跳加速、泛起红晕。
“这个、是比美千瑠还重要的书吗?”
依然环抱着他的美千瑠把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书本上,密密麻麻却也整齐地排列着的汉字让她略微头晕。
“呃,又看这么难读的书么。美千瑠在的时候,请麻烦看美千瑠也能看懂的书吧。”
“老是用名字称呼自己的习惯,不是已经改掉了么?”
讽刺地笑了一声,他把书合起来,伸手拿起了桌上放着的咖啡。
机会来了!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美千瑠把藏在手中的三颗方糖,放进了像泥一般浓厚的咖啡里。
“啊,天哪!”
不禁仰天长叹的他万念俱灰般地瘫软在了椅子上。美千瑠欢快地掰开他的手指,抢走了咖啡。要从嗜好纯口味的他手里横夺咖啡,加糖是最有效的方法。
“这一杯、美千瑠就收下啦!”
食指插进去随便地搅拌几下,喝了一口。然后在他饱含责难的眼光里,优雅地摆出胜利者的剪刀手。(剪刀手=用手摆出V字,以防有人不知道这个)
“果然,直接让美千瑠来做不是更好吗?肯定比那个人要顺利哦。”
“你在说什么?”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心里也大概地猜到了她的意思。看表情就一目了然。
“偷方石的事情。”
美千瑠满面笑容地回答道。
“明明都还给了个高价的。那个惯犯,逃不掉就自杀,真逊。”
“托他的福,除‘蘭人赤服’之外都已经搜集到了,就别太损他了吧。也是我自己太高估他了。”
“不全部集齐不就没意义了么。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美千瑠的手无意识地用力握成了拳头。为了实现他们自己的愿望,十几年的漫长时光他们都挺过来了,怎么能在最后关头就因为一个人的失态而功败垂成呢。
“那以来已经一个月了。是时候该从六之宫凉子手里把‘蘭人赤服’偷回来了。”
如在品味着什么似的,他玩着那已经没拿着咖啡杯的手指。
“要说能藏在什么地方的话,想必就是她自家的研究室了。她肯定也不想这么快就放进收藏室里去吧。美千瑠的话,有种很强烈的感觉——真不想接近那收藏室呐。”
“为什么?”
挑起眉毛的他微微偏起了头。虽然他们就像女儿和父亲般年龄差别悬殊,不过美千瑠还是觉得他有时不经意的小动作非常可爱。现在也是,让人忍俊不禁。
“那地方、肯定养着什么的噢。而且是超级恐怖的什么东西。”
用着很俏皮般的语气,美千瑠爽朗地回答道。
“养着什么、是吧。”
“是的。你看,被盯上的那个惯犯,与其被抓,反而选择了自杀。所以,美千瑠才会有这种感觉。六之宫凉子的收藏室里,到底跑出来了什么东西呢。”
的确如此,他不禁手指抚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弯着的纤长手指,让美千瑠不禁看入了迷。她从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他的温柔和可靠。
“打草则会惊蛇。肯定就是这样的吧。那种生物可是很偏执的。肯定会死咬着我们不放,直到我们穷途末路、奄奄一息。”
用着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自言自语的他,把手中的书放回了桌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必是去再泡一杯咖啡吧。边啜饮着甜腻的咖啡,她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你的愿望,美千瑠会给你实现的。”
她坚定地下了决心。
总是去得到什么东西,让她感到厌倦。想着能给予什么东西,让她感到喜悦。
与其一味索取,不如无私奉献,这样更让人觉得快乐。被别的什么满足和去充实别的什么,其实是表里一体的。
“不过,这样的话…”
美千瑠的心中,肯定还残存着什么,希望被充实吧。而他,就正是美千瑠现在所残缺的那一片。如果能补上这缺损的一片,成为一个完整的圆,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美千瑠充实着他。
同时,美千瑠也因他而充实。
美千瑠不禁沉溺进了这如梦幻般美妙的关系里。就这样如痴如醉、不可自拔,也在所不惜。
即,美千瑠,爱上了一个人。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3 收起 理由
万雷の喝采 + 13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15-7-16 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幕/第二幕幕间>
 楼主| 发表于 2015-7-16 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幕/第三幕幕间>
 楼主| 发表于 2015-7-16 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幕/第四幕幕间>
 楼主| 发表于 2015-7-16 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幕/终幕>
 楼主| 发表于 2015-7-16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杂谈>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6-8 14:30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