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339036
- 阅读权限
- 120
威望
轻币 枚
XD 个
注册时间2011-11-19
最后登录1970-1-1
|
楼主 |
发表于 2015-6-17 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asorz 于 2015-6-27 20:11 编辑
【3】HOLY SWORD
瓦特的修行僧們單手握著武器,逐漸縮短距離。
他們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宛如戴著面具般,無法判斷出真正的想法。
理人頓時意識到伊休安在自己的身後。
「……伊休安,該怎麼辦?」
「不能怎樣,出家人的殺氣很難判斷,所以別白費心思了。」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不去試試看,什麼都不曉得。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理人吞了吞口水,握住「月滴」的握柄。
「哇喔喔喔喔喔喔喔!」
僧侶發出奇怪的叫聲,同時展開了攻幣。作為武器的鎯頭迴旋著,如同龍捲風般襲向理人等人。
理人立刻往後一跳,躲過了攻擊。然而,石階讓理人感到舉步維艱。靴子的鞋後跟沒有踩在石階上。
(可惡!)
相較之下,對居住在高山上的僧侶們似乎沒有造成負擔,他們毫無顧忌地揮舞著沉重的鄉頭。
「這一擊是神的旨意。神的旨意。」
橫擊而來的鈍器掠過理人的鼻尖。
「神的旨意!」
迴轉的速度變得更快,連理人的劍都無法完全擋下。左前臂傳來一股衝擊。
(好痛 )
理人紮紮實實地挨了一記攻擊,在階梯上感到一陣頭暈。理人拚了老命才讓劍沒有掉在地上。這是——
「理人!」
即使聽見伊休安的聲音,理人也沒有餘裕回過頭。連大衣的防禦力都無法完全擋下,或許骨頭已經出現裂縫。
僧侶臉上好戰的笑容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透過信仰神的祈禱,提升攻擊的速度與威力。
(這就是瓦特的修行僧!)
理人只能繼續奮戰,單手握著「月滴」,保護著左手躲開鄉頭的攻擊。
整個身體的左側彷彿發熱了起來,傳來陣陣鈍痛。
「哇喔!」
僧侶將螂頭當成長矛般施展刺擊。理人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過了攻擊。
雖然只顧著逃,分不出勝負,但找不到化解窘境的辦法。
只能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下去。
之後理人感到一股不自然的感覺。
(——咦?)
這才發現左半身的熱度與疼痛——好像已經消失。
(難不成——)
躲過兩三次僧侶的攻擊後,理人發現這股不自然的原因。
「帕納帝雅啊,請祝福這一戰!」
「滅·恐·豪·腕。」
现人決定放手一試。要打破這個僵局,只能賭一把了。
因為祈禱與離心力威力而大增的鄉頭襲向理人。理人面對那飛快的一擊——
「來吧!」
只用劍身與手臂擋了下來。
「什麼!」
「……好痛!」
光是這一道衝擊便感覺一部分的骨頭產生了裂縫。然而,充其量只是裂縫而已。不久會經由其他管道,讓身體迅速地修復骨頭的損傷。
沒錯——沒問題,我辦得到。
理人硬是推開鄉頭,握著「月滴」一同撲向對方毫無防備的前胸。
「為……為什麼你可以動……?」
「是多虧了以前這裡的大師送給我的靈藥。」
第二次受到同樣的攻擊,幾乎感覺不到疼痛。
在魔神討伐的最終局面,眾人聚集在理人身旁,用各種方式「增強」理人的能力。
刃霧大師送給理人的「星龍之肝」正是其中之一。只要是不會構成致命傷的小損傷,在戰鬥期間會自動痊癒。
回到現實世界後,理人的身體變成一般人。不但失去了過人的回復能力,也無法用劍施展必殺技。曾經體驗過超乎常人的身體運作,反而讓理人比以前更感到無所適從,甚至無法好好控制身體。
變回普通人吧,快忘了那一切。這六年來,理人總是抱著這個想法。
然而,現在不一樣,這裡是帕納肯亞。
隨著旅程再次展開,魔神之戰所得到的輔助能力仍完好地保留下來。理人的目標只有對方的心臟,絕對不能失手。
「剛·壓·熱·破。」
「認輸了,認輸了!」
「——很好,停止!」
僧侶的哀號聲與簡短的制止聲重疊在一起。
理人停下劍的動作。伊休安原本也正藉著「回憶庇護」與錨槍,拚命躲開敵人的棍棒攻擊,只見她一臉錯愕地尋找聲音的主人。
有一位僧侶站在上方的石階。
理人記得那張臉。印象中是六年前刃霧大師身旁隨侍的修行僧。因為戴眼鏡的僧侶相當少見,讓理人留下了印象。
與當時比起來,那名僧侶的配色從一般的黑色,變成高階的白色。想必是熬出頭了。
有著知性的外表,身體卻锻鍊到堅如鋼鐵,這是瓦特門派僧侶特有的作風。
印象中他的名字是——
「詞庫諾先生……?」
「這般劍技,這分膽量,你的確是理人?相川閣下沒有錯。真是精采。」
「啊啊?」
發出抗議聲的是伊休安。
她擦拭著布滿汗水的額頭,瞪著詞庫諾。
「你啊,擅自襲擊我們,還說什麼精不精采。既然你當成表演,就給我付錢。給·我·付·錢!」
「我明白是我無禮在先。但無論如何都必須先確定你們是不是本人。這是大師的指示。」
大師的指示?
詞庫諾重重地點了點頭。
「詳細的事情等到了本殿再說吧。請讓我從頭開始向你們解釋。」
響亮的鐘聲響徹山間。
所謂的瓦特修行僧,聽說要配合著鐘聲,每天進行六次的禮拜。其他像是繁雜的儀式、瑣事與锻鍊武藝等等,有堆積如山的工作要做,從清晨到深夜幾乎不能好好休息。
當初告訴理人這些的人正是刃霧大師。
理人重新回想起這些事情。
因為實在閒到不行,閒到沒有其他事情好做。
「……真叫人不爽。」
「伊休安。」
「這簡直像是反省室。」
「伊休安,我聽得到喔。」
「我是故意講給你聽的。所以我才討厭出家人。我看他們一定聚集在隔壁房間,觀察我們忍無可忍時,會不會跳起奇怪的舞蹈吧?像是在那面鏡子的另一邊。」
——拜託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即使如此,理人還是忍不住想要掀開那面鏡子看看。
費盡千辛萬苦爬完石階,理人等人被帶到本殿的一間房間。
這個房間的牆壁直接裸露出石材,可能因為窗戶的方位不對,採光也不太好。室內只有桌子、椅子,以及與古老牆壁相連的祭壇。即使理人不是信徒,也產生了一股必須懺悔的念頭。
然而,雖然飽受磨損,但腳下鋪著毛織地毯,桌上也擺著首次奉上的熱茶,理人想要相信對方是歡迎己方的來到。
只是——已經在這個房間等了將近一小時——
「哇啊!」
伊休安趴在桌上。
「……理人,我決定了,如果再等一分鐘還是沒人來,我就要逃出這個名為反省的牢獄,回到馬車上。」
「呃,這樣不太好吧。」
「你不是說過只需要打聲招呼!」
「又還沒有打到招呼。」
「我沒辦法!快要精神崩潰了!」
「加油啦,我的茶也給妳喝。」
「憑什麼只有你擁有無敵之身。」
「妳到現在還說那種話!」
「那尊女神雕像欺負我!」
「這不是妳的作風吧。應該說是妳是在模仿誰?」
「空氣!外頭的空氣!」
理人想要安撫伊休安的情緒,但伊休安似乎是認真的。
「你可以盡情地跳舞。」
「啊——啊——啊——」
伊休安開始用哀愁的聲音唱起歌來。
原本緊閉的門扉,突然打開。
「久等了。」
詞庫諾走進了房間。
理人等人驚慌失措地回到原來的位置。
「因為已經排好要在山下的禮拜堂為信徒答疑解惑。」
「既然如此,幹嘛不早說啊,真是沒禮貌的傢伙。」
「是的,很抱歉。」
詞庫諾平淡地答道。
完全不在乎理人等人已經等到發慌——不,或許只是沒有發現而已。
(可能是時間觀念不一樣吧。)
以及這個房間所帶來的壓迫感,他可能也毫無察覺。
「我們必須在這片土地維護信仰永傳不朽,維護遵循天道規律的信徒生活,尊敬精益求精的修行者抱負。擁有足以達成這些事的力量,脫離萬物,自立自強。這是刃霧大師的教誨。」
「我知道這些。你應該是要向我們解釋為什麼要襲擊我們吧?」
「是的。所以,請你們先看看這個。」
詞庫諾將帶來的東西放在桌上。
那是一個白色的瓷壺。
大小約是兩個手掌再大一點,附有同樣是瓷製的壺蓋。沒有任何圖案,是一個相當簡樸的瓷壺。「盜賊」的伊休安詫異地瞇起雙眼。
「這是什麼……不是什麼魔法道具吧?」
「是大師。」
理人正打算打開壺蓋,頓時停下動作。
理人感到震驚,彷彿被人打了一拳。
「什……麼……?老爺子?」
「享年九十二歲。他已經在前年逝世。」
死亡。
超乎預期的死訊讓理人大受打擊。
「這個壺中放著將遺體火化過的骨灰,這只是一部分,其他已經埋葬在後院內。」
「遺體……火化過……」
伊休安越過桌子,打算毆打詞庫諾,理人則是拚命按著她的肩膀。
「這傢伙!」
「伊休安住手!」
「真不敢置信,為什麼你敢撒這種過分的謊!你這樣也算是神職人員嗎?良心是上哪去了!」
「住手!」
「可是!」
伊休安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摸樣。
「詞庫諾先生,我比她懂什麼是火葬,因為我出生的世界也有這種習俗。可是,她不是生在那種環境,按照這裡的常理來看,火葬應該不是一般習俗吧?請問是發生了什麼?」
理人詢問表情莊嚴的詞庫諾——詞庫諾臉上總是保持著這種表情。
「詞庫諾先生!」
「……之所以一定要用火化……是大師的遺言。雖然他臨終時沒有痛苦,但表示因為長期與魔神、魔獸對抗,自己的肉體恐怕無法正常地歸於塵土。」
不得動彈的伊休安從右眼流下了一滴清淚。
「大師還有其他遺言。為了避免自己的死造成世上的混亂,三年過後再公諸於世。趁這段期間,重整寺院的體制。只是,當聖劍的持有者親自來拜訪時,則必須解除保密禁令——」
於是一無所知的理人一行人出現在詞庫諾他們的面前。
詞庫諾他們需要經過慎重的鑑定,因為必須說出攸關寺院存亡的機密。
祈禱的鐘聲在山中迴盪著。
名為刃霧的英雄之火已經熄滅,只有這是不爭的事實。
忘了是發生在什麼時候的事情。記得是在魔神討伐的旅程途中。
當時年僅十一歲的理人,朝著岩石上方吶喊:
『大師——』
在高處祈禱的僧侶遲遲沒有發現理人的呼喚。
『吶,刃霧大師,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飯?』
『……貧道現在想要祈禱。』
『為什麼你要一直祈禱?』
『因為祈禱沒有界限,女神的掌心有限。』
理人完全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這位老爺爺每次說的話總是過於艱深複雜。
面對不知所措的理人,大師睜開雙眼說道:
『女神帕納帝雅是創造之神,同時也被稱為輪迴之神。』
『輪迴?』
『是擅長節省的專家。利用有限的材料,創造出廣大的世界。』
『呃,很厲害耶。我媽媽也會吧炸豬排的肉敲打成原來的兩倍打,再拿去炸。』
『喔喔,應該可以當成同樣的意思。』
『可是泡澡用的巴斯克林放得很少。』
『拜此之賜,我等才得以擁有廣大的世界。然而,世界變得廣大,也帶來許多破綻。』
『破綻?』
『沒錯。沒有獲得恩惠的不幸人民成千上萬,地表上沒能填補起來的空洞,稱之為蟲洞。魔神阿耳戈斯或許可以說是在女神的輪迴創造下,產生的一個破綻。』
……這是好事嗎?不幸的人民加上無法填補的空洞,簡直是充滿缺陷的世界。
『這個世界自誕生的那一刻,便存在著界限。無論是好是壞,這就是它的宿命。正因為單薄脆弱,所以不存在著永恆無限,肯定會在某處產生破綻或是迴歸效應。貧道稱這個現象叫作「女神的舊帳」。』
大師說道。
『刃霧大師,你曾經見過阿耳戈斯吧?』
『沒錯。』
『你不會害怕嗎?』
『貧道當時可是害怕到都發抖了。可是萬萬沒想到居然會被招集第二次。』
理人沒辦法像老人那樣輕鬆一笑,畢竟活得不夠久,接下來才正要去見阿耳戈斯。
刃霧似乎是看穿了理人的內心,於是降落至地面。
『……理人閣下,別以為能夠只靠祈禱去跨過難關。若今天是好曰子,便祈禱明天能夠平安;若不是,則祈禱能夠獲得恩惠。這樣便能做好準備迎接大限,在這片土地上撐到最後一刻。』
『 是這樣嗎?』
『正是如此。』
理人莫名有股奇妙的心情,雖然不知道正確的做法,仍試著合掌。
希望這趟旅行能順利。然後,我可不希望因為女神一句話,明天就突然降下隕石。
『南無妙法蓮華經。』
『那是什麼意思?』
『是祈禱文。』
『真讓人感興趣耶。』
『要一起祈禱嗎?』
『好啊。』
『南無妙法蓮華經。』
『帕納肯亞的創造主啊,願祢成為帶來平靜的光明。』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大概也只有自己曾經在瓦特門派的宗主旁邊誦過經(而且還念錯了)。
他是個提倡看不見、碰觸不到的事物更加擁有價值的人。
或許他看得見理人所看不見的事物。
理人感覺他知曉自己所感受不到的光輝事物,甚至為此不惜賭上自己的性命。這讓理人感到有些羨慕。
刃霧大師的墳墓比想像中還要簡樸。
經過磨平的墓碑立在日照良好的山坡上,這個地點可以看見他生前居住的起居室。
四周生長著白色野花,用大自然來餞別。
墓碑上沒有記載名字,也沒有生卒年。或許正式發布訃文後,會再刻上去。只要沒有人說出去,沒有人會曉得是誰長眠於此,更別說是五英雄之一的墳墓。
「……真是寒酸的墳墓。」
「伊休安。」
「幹嘛啦。連死後都還要修行嗎?是笨蛋嗎?是白痴嗎?」
伊休安止不住怒罵。
「我絕對不會蓋這種窮酸的墳墓。等到我死時,我要把手邊的錢全部花光,用黃金或是鑽石蓋一座墳墓。伊休安·閃亮亮·特洛魯在此長眠。我要我的葡萄酒分給附近的村子,讓眾人痛哭流涕,淚水與葡萄酒造成河川氾濫,為我深深感到惋惜——」
理人將手放在伊休安顫抖的肩膀上。
「這個笨蛋老爺子……」
理人站在淚水潰堤的伊休安身旁,為大師祈福。
他到底是撐到什麼地步。
兩次挺身面對世界的破綻,拯救了許多的人。
替女神清還舊帳,讓一切歸零,他肯定是滿懷幸福地辭世。
希望只是這樣就好了,理人深深祈求著。
「伊休安,不要緊的。他一定在天國守護著我們。」
「太過分了吧,竟然擅自就這樣走了……」
「——兩位,原來你們在這裡啊。」
理人回過頭去。
只見詞庫諾捧著用布包著的細長之物,從山坡下走了上來。
他看見站在墓前的理人等人,臉上的表情透出一絲和緩。
「大師肯定很高興你們來見他。因為被受封為五英雄的兩個人,像這樣為他悼念。」
「說……說什麼蠢話?我才沒有在悼念。」
伊休安說道,一邊揉著紅腫的雙眼,吸著鼻子。
「理人閣下,這是代為保管的東西。」
「謝謝你。真是抱歉。」
「什麼?」
「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理人從詞庫諾手中收下東西。
當場拆開繩子,熟悉的花紋印入眼簾。
—破魔聖劍。
是封印魔神阿耳戈斯時不可或缺的聖劍。
「……真漂亮啊……」
「刃霧大師每晚都會將聖劍拿出來擦拭。」
「是這樣啊……」
正如詞庫諾所言,雖然失去了握柄底部的寶珠,但劍身沒有一絲髒污,因為一直有在細心保養。
「喂,理人,好像還夾著什麼東西。」
「咦?」
伊休安在一旁將包裹著聖劍的布整個翻面。
「好像是信。」
「怎麼可能。」
詞庫諾立刻反駁,然而理人已經從伊休安手中接過了紙張。詞庫諾從後方湊過來一看,當下倒抽了一口氣。
「是……是大師的筆跡……!」
刃霧用略顯顫抖的秀麗筆跡,在紙上寫下了這麼一段內容。
理人·桐川,無名的勇者。
或是另一位新的聖劍繼承者。
當你阅讀这封信時,想必代表我已經無法面對與你談話。實則遺憾,但這也是無可奈何。女神帕納帝雅所創造出的世界是有限的,這只是是代表貧道的大限已到。
我自認自己這輩子活的了無遺憾。
然而,現在需要憂心的是這個再次需要破魔聖劍的世界。
年輕人,抱著懊悔與迷茫前進吧。
征服自己內心的人,將會走向光明大道。
在有限之中,用自己的雙手掌握住確切的幸福吧。
我由衷地——
祝你一帆風順。
「……由衷地祝福……你一帆風順……」
伊休安站在旁邊,代替無法閱讀文字的理人朗讀內容。途中哽咽好幾次,仍努力地一字一句唸完。
理人的視線也跟著模糊了起來,心想一定要忍住。
(……刃霧大師,我明白了……我會努力的……)
理人等人壓抑情緒,傾耳聆聽過去的夥伴用聽不見的聲音為自己聲援。
* * *
「……古萊利雅嗎?」
「是的。應該是在這間寺院的管轄內。你曉得路嗎?」
「請等一下。」
聽到理人的要求,詞庫諾從勤務室後方的架上拿出看似捲軸的大型地圖。
理人想要確認下一個目的地要如何前往。
地圖攤開在桌子上。
「好像是新成立的村子,沒有標示在我的地圖上。」
「我看看……要去古萊利雅村的話,直接朝東邊下山,然後前往北東——依耶馬路特的國境。下山後,只要再走個幾天就會抵達,因為那一帶的地形平坦。」
「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聖劍的寶珠是放在那裡嗎?」
「是的,我想去找她。」
理人將目的地的行進路線牢牢記在腦中。
接下來要去拜訪的人叫作開拓者「女劍士」萊娜·艾魯恩。是一位實力高超、無人能敵的女性傭兵,現在定居在名為古萊利雅的開拓村。
海達爾表示從聖劍拆下來的寶珠,正由她代為保管。
話說回來——詞庫諾喃道。
「……魔神即將甦醒了啊。」
他注視著地圖喃喃著,這句話聽在耳裡比想像中還要沉重。
理人也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想封印應該完全失效了,因為山上與森林出現了大量魔獸。」
「竟然到了這種地步嗎?我們當然不會袖手旁觀,繼承刃霧大師遺志的瓦特僧侶,隨時都做好出征的準備。」
「是指——那個裝置嗎?」
理人提到現在出現在窗外的景象。
巨大的鐵塊一字排開,顯的與寺院格格不入。現在似乎正在裝備中,僧侶們在周圍忙碌地來回穿梭。
瓦特僧侶的教義是在作戰時只倚靠自己的肉身與信仰心,不以具有利刃的東西為武器。那是在以前的旅行中不曾見過的東西。
詞庫諾沒有答腔,只有眼神帶著笑意。理人感覺這是他們做好覺悟的證明。
這是失去大師後,寺院的存在方式,以及保護世界的方式。
理人接著跟詞庫諾握手,正準備要道別。
「——抱歉,還有一件事。」
詞庫諾突然叫住了理人。
「什麼事?」
「我……在王宮的人脈不廣,但你的同伴好像是——」
理人不讓詞庫諾說下去。
宛如詞庫諾之前那樣,用眼神制止。
「請你現在什麼都不要說。」
沒錯,拜託現在什麼都不要說。
伊休安·特洛魯站在本殿的出口等待理人。
她像是等到發慌似地扠著腰,噘起嘴唇。
「很慢喔。」
「抱歉。」
伊休安玩閙似地賞了理人一記下踢。
「跟出家人有什麼事情要說得那麼久。」
「有點事啦。像是確認地圖路線、打招呼等等。」
「你真的很面面俱到耶。」
理人反而感到有點擔心,於是反問回去:
「伊休安,冒昧請問妳一下,妳曉得藤子不二雄嗎?」
「啊?那是什麼?」
「不曉得吧?說得也是。」
哆啦A夢果然不可能也被沖到這個世界。伊休安用不解的表情抬頭看著理人。
「什麼都無所謂啦,再不動作快一點的話,太陽就要下山了。我們還得去愛妮那邊趟,妮娜可是會鬧彆扭的。」
「遵命。我曉得啦。」
我可不想吞針啊。
埋人重新架好扛在肩上的包袱。
加上腰際的「月滴」,现在還有這把「破魔聖劍」。
刃霧大師說無論是否感到迷惘,仍要前進。即使感到想哭,仍要前進。
那麼眼前通往山下的石階,就會是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的第一步。
「走吧,前往古萊利雅。」
「嗯,去見萊娜吧。」
兩人一同並肩邁開步伐。
* * *
下了寺院那座山,接著朝北東前進。
這一帶是六年前不曾走過的荒野,但現在似乎有在一點一滴地開墾。夾雜著細沙的荒蕪原野上,路面乾燥無比,唯一的一條路筆直延伸著,景色蔚為壯觀。
最重要的是,越過山脈後,氣候似乎也大大地改變了,陡然照射而下的陽光,受到空無一物的地面反射,甚至會刺痛皮膚。
地表冒出的騰騰熱氣,讓天空與地平線之間變得朦朧不清。
「……哎呀,真的是什麼也沒有耶,又好熱。」
「與其去其他城鎮,直接去依耶馬路特會比較近嘛!」
伊休安在陰暗的車篷下說道。那裡看起來倒是很涼快。
「國境……代表著外國啊。」
「是沙漠民族的國家。」
老實說,理人感到一頭霧水。國境,國家的分界線。土地上相連著其他國家,到底是何種感覺。
「國境」是會如同運動會那樣劃線區分,再立起像是兒童餐上的國旗嗎?
「那些傢伙最近很得意忘形,希望不會遇到他們。」
「果然是這樣啊。」
「因為跟盧卡利亞一樣長期受到威爾塔米亞的統治,現在只是國勢稍微壯大,就變得愛纏著人喋喋不休。」
「哦……從上到下都要煩,海達爾真是辛苦啊。」
「不過我遲早會把特洛魯商會的商品輸入到那邊去,所以對我沒影響。」
「會掀起經濟戰爭吧。」
「正合我意,向我下跪吧。」
理人背對著她露出笑容。
「這是伊休安的夢想吧。」
「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伊休安隨口問道。
理人,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
我只是……我只是——想將妳——
「——理人,現在不是聊這些的時候。」
理人老實說感到鬆了一口氣。因為可以不用正面回答。
伊休安從貨斗上站了起來。
在理人等人前進方向的地平線上,掀起一陣夾帶熱氣的沙塵。一瞬間還以為是龍捲風,但後來發現並不是。游渦中央有個異常龐大的影子蠕動著。理人也不禁瞇起了雙眼。
「魔獸?」
「只有這個可能吧。」
伊休安將體重放在坐在馭座上的理人肩上。
離開瓦特寺院後,仍會定期遭遇阿耳戈斯的魔獸。
最擔心的是魔獸的「進化」,但恢復沒有負擔的兩人之旅後,兩人培養了默契,已經慢慢能夠配合彼此的行動。
理人他們握著武器,說完「上吧」,便同時衝上前去。
「最後!」
伊休安·特洛魯施放的鋼絲纏繞住螞蟻型態的巨大魔獸的腳。理人接著衝過去,將半透明的「月滴」用力一揮,砍進敵人的脖子。
「——粉碎吧!」
因為加壓而爆碎的魔獸,與沙塵化為一體,最後煙消霧散。沒有掉落任何顯眼的寶石。
「伊休安,結束了!」
「好,好,辛苦了,辛苦了。」
伊休安將臉上防風沙的護目鏡拉至脖子下。
「時間變得比以前還快耶。」
「可是敵人的動作感覺有微妙的變化。還有,是不會襲擊人類的魔獸。」
「這倒是無所謂……嗚哇,連嘴中都進沙了。」
伊休安狼狽地大喊說道,那頭美麗的金髮蒙上一層白沙。
難怿來到荒野後,她幾乎都躲在馬忠的貨斗。他的臉上缺乏血色,看來毒辣的太陽與乾燥的氣候造成的負擔比想像中還要大。
「哎,這也是沒辦法的。希望可以下點雨就好了。」
「好熱……好想把衣服……全部脫掉泡進冷水裡……可惡。」
理人儘可能假裝沒聽見。
「——喂,你剛剛是不是有想歪?」
「啊?妳……妳突然胡說什麼。」
「少開玩笑了,我已經不會在你在的地方隨便脫衣服了!剛剛只是說錯話!說錯話!」
「我才不管妳。妳想泡冷水的話,就去自己喜歡的地方泡不就好了。」
「啊——討厭,討厭,用不在乎的口氣假裝自己認同,這就是所謂的偽善。我可是一直在忍耐耶,乾乾又濕濕又滑滑又黏黏,但我還是忍了下來。」
「我又沒有逼妳。」
「那你敢脫衣服嗎?」
「唔。」
「你敢在這裡脫衣服嗎?」
「不太好吧。」
「你看!」
「妳突然這樣太狡猾了!」
由於伊休安氣憤不已,於是理人只好回到馬車。
完全一頭霧水,為什麼會變成這種話題。
理人想讓戰鬥完乾渴的喉嚨補充水分,於是打算拿出從放在馭座上的水壺。然而——
「咦?水壺呢——?」
理人查看馭座,沒有發現想找的水壺。
最後發現到還有一件更不自然的事。
「伊休安。」
「幹嘛啦!」
理人朝著還在生悶氣的伊休安大喊。
「聖劍不見了!」
可以清楚看出血色唰地從伊休安的臉上褪去,仿佛被吸乾一般。理人猜想自己的臉色應該也好不到哪去。
伊休安火速衝回馬車,用理人遠遠不及的速度爬上馭座,用彷彿會將一切燃燒殆盡的眼神凝視著裡頭。同時迅速檢查馭座底下,甚至是車篷上。
接著朝地面一躍而下。
「不久前明明在啊,這是為什麼?」
「不要說話——」
伊休安的雙手仍放在地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四周是夾雜著細沙的原野,僅生長著少數高度超過人類身高的樹木,是類似橄欖樹或是月桂樹一類能夠忍受乾旱的種類。附近也沒有可以藏匿的岩石。
要是有野盜接近這裡,理人認為一定會察覺——
「看見了。」
伊休安喃道。
趕在理人反問前,伊休安已經朝原野狂奔而去。
「伊休安!」
「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發出原始的吼叫聲,向前衝刺。用宛如跳遠般的步伐,朝地面猛力一踩,足足躍進了數公尺。
「哇啊!」
這時從伊休安著地的地方傳來一個哀號聲。
理人感到一頭霧水。等到漫天飛滾的沙塵消失後,只見伊休安正揪著一名孩童的脖子。
(咦?小孩子?)
感覺是憑空出現在那個地方。
那個小孩子兩手抱著包著聖劍的包袱跟水壺,不斷地死命掙扎。
「好痛,很痛啦!給我放開,這個笨蛋!」
「你才是笨蛋。最後還是給我逮到了,這個呆頭鵝!」
「少囉嗦!」
是年約十歲的少年。戴著駝色的帽子、防風沙的護目鏡,身披寬鬆的同色披風。
不只衣服,連臉上都沾滿沙塵,身形也顯得十分削瘦,但唯有氣勢不輸人。
「喂,理人!如你所見,總之東西沒事!」
「……不要緊吧?」
理人奔跑到兩人身旁。這種情況下,那句不要緊指的是聖劍跟少年。
「理人,你瞧瞧。這傢伙啊,像這樣披著披風,趴在地面上等待我們離開。竟然做這種狡猾的事情。」
「哦,真厲害啊。」
理人坦率地感到佩服。
儼然是具有保護色的變色龍少年。若用日本的形容方式,理人想頒個忍者大師的封號給他。發現少年的伊休安眼力也相當驚人。
「嘿,這對我來說只是彫蟲小技。」
「少得意。」
「很痛耶!笨蛋!」
被伊休安拍了一下後腦勺,少年立刻怒吼。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必要告訴你。」
「你·叫·什·麼·名·字?」
「…………這位閣下,敝人名叫迪達·艾魯恩。」
「很好。」
「如果您可以移開您的玉腿,敝人會深感欣慰。」
少年被伊休安的靴子踩在腳下回答,與其說令人同情,感覺更像是在觀看野生猴子接受調教的場景。
理人之所以有股懷念的感覺,或許是因為這名少年神似以前的伊修安。不是長相而是氣質,但這位應該是貨真價實的少年。
然而——
「迪達·艾魯恩?」
即使只是巧合,但他的姓氏勾起理人的注意。
「莫非……你跟萊娜·艾魯恩有什麼關係嗎?」
「……大哥哥,原來你認識我媽媽?」
劈啪!
理人等人背後彷彿有一道閃電劈下,兩人忍不住想要放聲尖叫。
「理人,等一下!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沒聽說,她竟然有這麼大的兒子!」
「我也不知道啊!」
「應該說原來她結婚了?」
「怎麼可能。」
那個萊娜。那個萊娜。萊娜萊娜萊娜萊娜萊娜——
理人等人因為「萊娜」陷入混亂,停止了思考,迪達詫異地看著兩人的模樣。
「……雖然搞不清處狀況,但我跟萊娜沒有血緣關係。」
嗅?
「村子裡孤兒院的每個人都喊萊娜媽媽,她說沒有姓氏的人可以冠她的姓氏。」
所以自己才會叫作迪達·艾魯恩,少年解釋道。
這名少年失去雙親,似乎受到萊娜的照顧。理人向少年詢問,少年點了點頭。
「沒錯。我好像是最年長的,最小的還有嬰兒。待最久則是另外一個傢伙。」
「迪達,我們啊,為了見你的……媽……媽媽,正要前往古萊利雅村。我們在她當傭兵的時候受到不少照顧。」
「呃。什麼啦,我慘了。」
迪達皺起眉頭。
「……嗚哇,我真的失策了。明明知道這些人很古怪,卻還是出手了……」
「你一個人在這裡很危險,可以的話跟著我們一起去村子會比較安全。如果你能帶路,會幫我們很大的忙。」
「是無所謂啦……」
迪達窺伺著伊休安的臉色,答應理人的要求。他似乎是認為自己沒有選擇餘地。
「……大哥哥,我說啊。」
「嗯?」
「見到我媽媽……見到萊娜後,今天的事情可以拜託你保密嗎?應該說,能不能簡短帶過就好?因為她一生氣就很可怕。或許你會感到很意外。」
「哦,真的很意外。」
理人對這件事比較意外。
身為開拓者的「女劍士」萊娜·艾魯恩,用一句話形容,是名嚴苛的戰士。
動作宛如野豹般沒有破綻,個性也有如銳刃般鋒利。讓人深深體會到以一把劍立足於世,必須經歷過多少嚴峻的考驗。除此之外,這名女性對其他事物一概不信任。
到了旅行尾聲,萊娜已經多少對眾人敞開了心防,但理人記憶中的她,總是與眾人隔著一步的距離,夜晚則是倚靠著劍入睡,或是指導劍技時毫不留情的魔鬼教官姿態。
理人感到害怕。雖然她是個美女又是好人,但魄力實在大到令人畏懼。
「嗯,因為她平常總是面帶微笑又個性穩重。」
「面帶微笑!」
「穩重!」
又聽到了令人震驚的形料。
「而且興趣是下廚跟刺繡……」
理人跟伊休安面面相覷
「喂,理人,果然不對勁喔。難道是被瘋牛踢到腦袋後性格大變了?那個撕裂妖怪劊子手。」
「不,人到了該改變時自然會改變……應該吧……」
「但她怎麼可能喜歡刺繡又個性穩重。」
「不過,當我們偷東西或是做壞事時,會突然把我們倒吊在樹枝上,開始磨菜刀。」
理人等人頓時莫名感到安心。
「「太好了,真的是萊娜。」」
「很好嗎?哪裡好了!我被倒吊起來也算好事嗎?」
「萊娜果然要這樣才行。」
「這才像她。」
迪達大聲抗議聽不懂兩人的對話。
「好,既然解開疑惑了,迪達,走吧。」
「你就放心地被倒吊起來吧,個子會長高喔。」
「我——不——要——!」
少年發出淒慘的叫聲,理人等人帶著他回到了馬車上。
少年帶理人等人來到的古萊利雅村,真的是個小型開拓村。
在荒蕪至極的大地上,種植防風沙的樹木、栽培柑橘類的果樹、耕種農田,這些都是村民們的辛苦結晶。與中部的平原比起來,收穫的速度顯得慢了許多,但農田裡長出了類似番茄的小顆紅色果實。
「……到了。」
迪達結結巴巴地說道,他跟理人一起坐在馭座上。
「哦。迪達你們家在哪裡?」
「最裡面。外觀像是教會。很破舊。」
「…………」
「超級破舊。」
恐懼也會讓口才伶俐的迪達變得沉默寡言。迪達的身體緊繃,臉上血色盡失。
理人只能露出苦笑。
「吶,迪達,放心啦。你只要好好道歉,萊娜也不會那麼不講理——」
「我!要去上廁所!立刻!」
「等一下……」
少年立刻起身,離開了馬車。
「我會動作迅速的——!」
他邊喊邊朝著村外方向跑去。
「喂,你不准逃啊啊!」
伊休安朝少年的背影追了上去。
只有理人動作晚了一步。
是叫我怎麼辦才好。回過神後,只能自己一個人坐在馭座上擺出「等待」的姿勢。
經過了十分鐘,經過了二十分鐘。
「……唉。」
理人嘆著氣重新思考。伊休安為什麼會變成那樣,遇到魔獸時明明表現得很冷靜。
既然不回來的話,只能自己先過去了,也沒有時間可以慢慢耗。
所幸有事先問過孤兒院在哪裡。理人駕駛著馬車行駛在不甚寬廣的主街道上。
路上行人稀稀疏疏,但每個人訝異地看著理人。從服裝來看,過著寬裕生活的人似乎不多。
(不知道萊娜過得如何?)
快到目的地的建築物時,有孩童在道路中央專心地捏泥巴團。
「啊,是陌生人!」
「有陌生人來了!有陌生人來了!」
圍裙上沾滿泥巴的孩童同時站了起來。
個個聚集在馬車周圍,像是在看熱閙。
「陌生人,陌生人。」
「是從哪裡來的人。」
「送信的人?」
「不對,是葡萄商人,有葡萄的圖案。」
「葡萄商人?是葡萄人嗎?」
理人停下馬車,避免傷害到他們。
「你們好。」
「「「你好!」」」
孩子們坦率地回答。
「我叫作理人。」
「理人?」
「理人是葡萄商人嗎?」
「我問你們,這裡有沒有叫作萊娜·艾魯恩的人?」
「是指媽媽嗎?」
「嗯,我想應該是。」
比妮娜稍小的女孩子,開心地拍了一下沾著泥巴的手。
「她在喔,現在正在煮飯。」
「這樣啊,抱歉在這麼忙碌的時間打擾。」
「沒關係。快來,快來,這裡。」
女孩子跟著感情要好的同伴興奮地朝裡面走去。
理人走下馬車,跟在她們身後走去。
其他的孩子則是一臉稀奇地目送理人。
「葡萄。」
理人喃喃唸著,雙手空空讓理人感到有些難為情。對不起,我不是菜販,不是賣食物的。
為了以防萬一,決定也帶著包了聖劍的包袱。只不過這也不是葡萄。
門柱上掛著「古萊利雅希望之家」的牌子。
「理人,這裡,這裡!」
「抱歉。」
理人急忙加快腳步。
從外觀來看,孤兒院是將沒有神官派駐的教會加以改裝而成。聖堂變成是供所有人用餐的餐廳,身官的住所變成孩童們的住處,還在庭院飼養著雞與山羊。
與建築物的大小相較之下,孩童的數量似乎過多。
她們打開主屋旁看似廚房出入口的門扉走了進去。
「萊娜!」
「妳們怎麼了啊?」
這個聲音是——
「飯還沒煮好喔。進來這裡面時,要記得洗手喔。」
「不是這件事。呃,有客人來找媽媽。」
「客人?」
從屋內打開了門扉。
裏面飄散出番茄與蒜頭風味的湯頭香氣。
然後有個穿著長裙、圍著白色圍裙的人,站在經過長年使用的爐灶前,二就是握著湯杓的五英雄萊娜·艾魯恩。
「哎!你是理人!是理人沒錯吧?」
她睜大雙眼,喊出理人的名字。
「是怎麼了?來,進來,進來。不要站在那種地方,讓我更近一點看看你的臉。你真的長大了呢。」
「……妳……妳好。」
「吶,萊娜,我可以吃這個嗎?可以試吃嗎?」
「不行,瑪麗跟麗瑪。取而代之,這個給妳們,妳們兩個要偷偷吃喔。」
「太好了——」
萊娜從擺在鍋子旁邊的平底鍋中拿出兩塊烤番薯,然後拿給了少女們。那兩個人十分開心地衝出了蔚房。
「吶,你瞧瞧,竟然學會試吃這個用語,她們單純只是想要有個可以偷吃的理由。」
看見萊娜露出苦笑的模樣,理人一時語塞,忍不住懷疑起眼前的景象。
「糟了。理人,你可以幫我看一下那邊的窯爐嗎?有沒有烤焦?」
「咦?這個嗎?哇,好燙!」
「小心不要燙傷了!」
「我……我知道了。」
理人小心翼翼地打開窯爐的鐵蓋。裡面放著一大盆煽烤奶油白菜。
「如何?」
「……還要再烤一下的樣子。」
「這樣剛好,謝謝你。可以順便幫我從那邊的架上拿出麵粉嗎?」
「喔……」
「謝謝你幫忙。」
萊娜露出微笑。
理人將麵粉的袋子放在桌上,接著整理架上的東西,擦窗戶,擦拭燈罩,萊娜接二連三地指派工作下來。
「……結……結束了。」
「好,那你坐下來吧。雖然裡面很髒。」
「……嗯,我知道了。」
萊娜總算示意理人可以坐在料理台的椅子上。
理人乖乖地坐下後,萊娜也將附近的椅子拉到理人旁邊坐下。
她原本用兩手玩弄著湯杓,眼神倏地變得銳利起來。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一個低沉冷靜的聲音。是理人過去熟悉不已,那位武藝高超的女劍士所發出的聲音。
理人在開口說話前,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太好了,真的是萊娜。」
「你在胡扯什麼,當然是我本人。」
理人很想反駁:落差未免太大。不,溫柔的萊娜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好。
「……應該要怎麼形容,因為劍士的形象太強烈,有種落差感。」
「如果小鬼也吃那一套,我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看起來很辛苦呢。」
「老實說,對付魔獸反而還比較容易簡單。」
「竟然說成那樣。」
「我偏要說。擺出笑臉可是比一百把劍還要便利的技能。從小嬰兒到難搞的老爸,皆可以治得服服貼貼,相當萬用。」
原來連笑都是一种技術。
理人能夠認同萊娜的話,但想到這些話是出自萊娜口中,不禁感慨起來。
理人重新注視著她的眼眸,沒有一絲鬱悶。
過著現在的這種生活肯定是出自於她自己的意願。
「萊娜,妳從什麼時候開始待在這裡?」
「……好像是在三年前吧。」
「這樣啊。」
封印完魔神後,她在威爾塔米亞國內外流浪,討伐魔神的獎金幾乎投注在這間孤兒院的經營上。
甚至開始扶養這些孩童,讓理人只能深深感到佩服。
「我是最近才回來這裡。受到海達爾的召喚,他說魔神的封印開始減弱了。」
「喔,我就猜是這麼一回事。」
萊娜說道,宛如是對著遠方拋下這句話。
不知為何,萊娜這句話讓理人感到隱約帶著刺。理人心想是自己多心了吧。
「呃,然後,我來這個村子的途中,遇見了一個名叫迪達的孩子。」
「迪達?」
「嗯,是這裡的孩子吧?他帶我到村子來。他現在剛好不在。」
「迪達……他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理人頓時一驚。
想要立刻用笑容來掩飾,但逃不過萊娜的法眼。
「——我懂了,我要把他倒吊起來。」
「萊娜,等等,等等!原諒他吧,他拜託我的。」
「不,太寵他,對他不是好事。我明明百般叮嚀他,是他自己不聽話。我要把他倒吊起來。」
啊啊,迪達,對不起。
理人在內心向少年道歉。我已經束手無策。萊娜的表情有如冷酷的處刑人,恐怕已經無法改變她的決定。
理人心想,話說回來——
歷經長年使用的廚房瀰漫著一股菜餚香氣,下蔚用的湯杓加上圍裙。
無論看多少遍,理人內心仍是同個感想。
「萊娜果然很厲害啊。」
「……你想說什麽?」
「你就坦率接受我的讚揚啦。雖然不覺得你會加入王宮騎士團,但回絕所有邀請,跑來經營孤兒院,正常人是做不到的。我覺得萊娜很帥氣。」
出乎預料的是,萊娜皺起了眉頭。
「少來了。哪裡帥氣了,我只是來報恩的。」
「報恩?」
「我一無所有,只有劍是我的一切。砍殺了人、砍殺了魔獸,最後甚至對抗魔神。然而,也僅只如此而已。魔神對我造成的傷勢,讓我無法像以前那樣揮劍。」
令人震驚的一句話。
「——我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真的只有微妙的差異。不過,為了不被人發現我的煩惱,於是我遠離了你們。我很害怕,逃到沒有魔獸的和平世界,獨自流浪著。」
「萊娜……」
「一直逃,一直逃,逃到最後,我終於領悟到一件事,就是這個原本以為已經被我們拯救的世界全貌。和平根本沒有降臨在這個世上。理人,我說的是真的。」
兩人陷入沉默,這段期間只聽得見燉煮蔬菜湯的聲音。
理人無法完全理解萊娜的話。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理人內心無法抑止地想要反駁。
「即使封印了阿耳戈斯,魔獸消失後,痕跡仍會長久遺留下來。若是沒有完全淨化邪氣,便無法住人。野生動物被牠們咬過後,會成為牠們的眷屬,受害範圍也會變得更大。深山的水源一旦遭到污染,要是沒有發現污染,喝了水井裡的水,你認為那個村子會變成怎麼樣?也有村子一直找不出村民頻頻倒下的原因。甚至也有村子只剩下年幼的孩子。」
外頭傳來孩子們的歡呼聲。
「還有父母被魔獸吃掉,只能露宿街頭的孩子,或是整座村子化為難民營。我整個人感到束手無策。心想不如建立一個可以收容所有人的地方。等到我回過神後,自己已經在這裡跟大家一起努力建立村子……」
「我……」
這段期間,理人居住在和平的日本,每天往返於住家與學校之間。
「老實說,無論是海達爾還是刃霧,我現在對他們只感到絕望。無論我怎麼寄陳情書到王宮,只會用千篇一律來回答我。或許在那傢伙本人看到前,就被屬下處理掉了。結果現在魔神復活就有求於我?魔獸消失後,就立刻停止派遣神官,做出這種蠢事的是誰?難道不知道還有多少土地沒有獲得淨化嗎!」
萊娜之所以氣愤,或許是因為無法原諒發生在眼前的種種不公。
因為她經歷了許許多多事情。
「刃霧也是,只顧著躲在那個巨大寺院裡,不再出來露面……無論我寄了多少信,都沒有等到回音……」
只有這件事理人可以解釋,就是刃霧大師已經去世的真相。
然而這也是瓦特寺院最重大的機密事項。
理人感到左右為難,只見萊娜的表情出現一絲和緩。
「抱歉,對你抱怨也沒有意義。抱歉遷怒在你身上。」
「不,沒有這回事。那些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也是,從來不知道要在一個地方生存下去,竟然會演變成如此困難的事情。」
兩人互相對看,理人不知道怎麼繼續說下去。
「萊娜,我——」
噹噹噹噹!響亮的鐘聲響徹四周。
「什麼?」
「是警報,代表遭到外敵襲擊——」
理人沒有等到警報響完,立刻衝出廚房。
孤兒院的庭院聚集著許多小孩,有的是原本就待在這裡嬉戲,有的是聽到警報後跑來。
「各位,外頭很危險,快進到屋內!」
萊娜在蔚房中大喊著。
理人則是衝出了孤兒院。
一大群男性村民坐在運貨馬車上移動,於是理人跑到馬車旁。
「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出現了魔獸。」
「————!」
曬得黝黑的農夫沒有手握锄頭,而是拿著大型機械弓。同樣武裝起來的村民一臉嚴肅地緊握著武器。
「好久沒有碰到這麼棘手的敵人。可惡,到底是怎麼搞的。聽說已經到了朵拉的農田。」
「我可以一起過去嗎?」
「你是誰啊?」
理人上氣不接下氣,大聲回答:
「我是萊娜·艾科恩的夥伴!」
男人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上車吧。」
只有簡短的一句話。於是理人跳上了行駛中的馬車。
「——聽好,在場的人各就各位!拿起箭矢儘量射擊!」
在負責指揮的男人號令下,村子邊緣已經展開了迎擊。
農民利用農田剩餘的泥土設置壕溝,朝著掃平防風沙的樹木、一路直闖的魔獸施放箭矢。
理人從馬車上一躍而下,但因為現場人數眾多,無法清楚看見魔獸。理人放棄繼續前進,改而攀爬上角落的倉庫。
(——有了,看到了。)
魔獸是以前對付過的螞蟻型態魔獸,總共有三隻,身體插滿箭矢,也有失去一隻眼睛的魔獸。
「發射!」
農民們射出的箭矢刺穿魔獸的厚實甲殼。
看樣子他們所使用的箭矢類似伊休安的錨槍,也有使用特殊材質。明明是小型開拓村,卻擁有媲美騎士團的熟練度與裝備,讓理人感到刮目相看。
然而,這不代表戰況樂觀。雖然魔獸確實受到損傷,被人數與威力壓制住,但要殺死魔獸,必須徹底破壞要害。
「可惡,這樣下去,魔獸會入侵到這裡來。」
「不要勉強!捨棄這裡,移動到後一個據點!只要魔獸在進入市街前,殺死牠們,我們就贏了!」
「「明白了!」」
男人們氣勢十足地喊道,除了在前線作戰的一部分人,其他人一齊撤退至後方農田。
屋頂上的理人沒有跟著戰線一起移動。
(這樣會節節退敗。)
最前線射出最後的箭矢,農民們抱著必死的決心朝後方壕溝奔去。
魔獸發出咆哮,從外殼的細縫冒出漆黑的邪氣,地面上的農作物一瞬間蒸發。理人從倉庫的屋頂跳了下来。
「——喂,你!」
「笨蛋,很危險!」
「快逃啊!」
理人擋在村民與魔獸之間。
在身後響起的尖叫聲與警告聲之中,理人拔出了「月滴」。
眼睛因為憤怒而充血的魔獸,前進時掀起陣陣塵土。
或許會感到害怕,或許會有危險。所以理人決定舉起劍,與魔獸正面交鋒。
「斬·波·殲·滅。」
詠唱的同時,耳環發出刺眼的光芒。
「——一刀斬飛吧!」
理人揮劍的動作與過去曾經目睹的劍技軌跡完全一致。因為是透光性的材質,彷彿沒有在移動。
魔獸的身體從理人左右兩側一飛而過,繼續跨出三步後,只見同時遭到斬斷的身體倒在農田上。
(——成功了。)
理人收起劍,吐了一口氣。
回過頭一看,躲在壕溝內的村民們一臉錯愕地看著理人。
「呃……呃,已經結束了!沒事了!」
理人這麼說完,眾人停頓了一下,接著響起如雷的歡呼聲。
「萬歲啊啊啊啊!」
「你幹得太好了!」
「做得好!」
眾人欣喜若狂,歡呼連連,甚至有人跳了起來。
理人邁開步伐,不斷被人粗魯地摸頭,被眾人起鬨。理人拜託大家放過他,旦沒有人聽進耳裡。
「你真厲害啊,這麼年輕卻武藝驚人。」
「是啊,感覺是過去的萊娜重現江湖——」
這個瞬間,周圍突然陷入一片寂靜。
(——咦?)
只有理人跟不上周圍的變化。
只見說出那句話的人頓時僵在原地,彷彿做一件無法挽救的事,而其餘男人則是一齊注注視著他。
怎麼辦?應該怎麼做才好,理人看向四周,尋求幫助,這時看見了救星。有一位認識的人。
「萊娜!」
她站在路旁的樹蔭下,招著手示意理人「過來」。
理人立刻跑上前去。
「——太好了。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這裡的人有很多苦衷,別太放在心上。」
萊娜露出笑容,用親切的聲音說道。
「……如果讓他們高興的話就好了,感覺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不,沒這回事。因為你及早打倒敵人的關係,受害程度僅僅賠上農田的收成。」
「什麼——這不是很嚴重嗎?」
「是很嚴重,但這也沒辦法。因為在這裡定居的人一直對抗著魔獸。」
聽完萊娜的話,理人重新觀察四周。
魔獸從外頭侵入時行經的地方,表面化為灰炭,彷彿是蛇行後的痕跡。防風林遭到掃平,其餘受害的皆是農田與田間小路。遭到邪氣散布的一帶,更是染成烏黑一片。
這叫作——沒辦法?
理人的確趕在侵入村子中心前,阻止了魔獸的進攻。
「理人,我是說真的。」
萊娜十分篤定地說道:
「我從以前就認識這裡的人。沒有什麼是比住家被奪走,家人遭到殺害還要可怕的。所以大家鬆了一口氣,保住了性命,沒有讓任何人犧牲,打從心底慶幸能夠獲救。理人,他們的感激之情是發自內心的。」
「……萊娜……」
「我能做的只有將至今的經驗告訴那些人,教導他們自衛的方法。我真的只做了這些而已。」
「只有教導?可是萊娜明明很厲害。」
「你看看這個。」
萊娜說完後,掀起長裙的裙襬。
理人睁大了雙眼。
「咦……」
「我只是個迷糊鬼。在大雨滂沱的某一天,我想要把車輪卡在懸崖邊的運貨馬車推回地上,裡頭載著喝下受污染的水的孩子。在趕去見到教會的神官錢,我沒有多餘的時間。結果,只有我不小心從懸崖摔了下去,所以我已經無法像過去那樣揮劍。現在的萊娜·艾魯恩是個迷糊又愚蠢又溫柔,孩子們口中的『媽媽』。」
她的右腳被其他材質所取代。
為什麼自己會沒有發現。她在蔚房的時候,也是讓理人拚命做事,自己卻一步都沒有移動。叫理人查看沉重的窯爐、從高高的架上拿取麵粉,現在也是叫理人走到身旁,儘可能避免移動——
「——我看到你剛剛的招式了,那是我的劍技吧。」
那是劍士的聲音,是傳授理人劍技的人所說的話。
「……嗯,沒錯。是萊娜的劍技。」
「既然還存活在你的體內,我已經滿足了……」
萊娜將自己的手放在理人的掌心上,閉上了雙眼。理人只能看著淚水靜靜地從她的雙眼淌下。
身為開拓者的「女劍士」萊娜·艾魯恩,用一句話形容的話,是一名嚴苛的戰士。
只信任劍,為劍而生。理人一行人的旅程,可以說因為她的加入而大幅增加了戰力。儼然是一名只為完成目的的傭兵。
『……萊娜。』
忘了是發生在什麼時候的事情。身為菜鳥勇者的理人,經常接受萊娜的劍技訓練。因為還是菜鳥,不但動作生澀,還是個沒毅力的任性孩子。
『真是的,還要繼續嗎?我的手已經動不了了。』
『給我繼續。還有兩百下。』
『魔鬼!惡魔!』
『我不曉得有叫作魔鬼跟惡魔的魔獸。』
『笨蛋!』
『少囉嗦。』
無論理人怎麼哭閙跟發牢騒,萊娜絕對不會放水,也不會放棄理人。
『不想死的話,就趕快變強吧。』
萊娜教導給理人的是求生方法,她將自己的一切教導給理人。
在一個野獸叫聲四起的夜晚,因為旅途過於遙遠而感到沮喪時,理人夢見家人與學校的種種。以及接下來討伐魔神的不安。種種情緒交織之下,讓理人快要被壓垮,但仍能夠入睡,都是歸功於萊娜。
『……萊娜。』
理人裹在毛毯中,看著萊娜一個人坐在火堆前的身影。
絕不輕易放開劍的側臉。
『妳不睡嗎?』
『還不要。』
『呃……』
理人吞吞吐吐地繼續說道:
『對不起,白天的訓練我一直無法順利上手。』
萊娜沒有笑。然而,細長的眼眸似乎透出一抹溫柔。
『明天還要早起。』
『 嗯,晚安。』
她手中抱著的劍,總是會以壓倒性的威力斬斷敵人,保護著還是菜鳥的理人等人。
強大而美麗,同時溫柔不已。
最後卻將劍從她的手中奪走,女神的慈悲根本是漏洞百出。
「……這是交給我保管的寶珠。然後,雖然很少,但這是藥品跟食糧,希望可以對你有幫助。」
「謝謝妳。」
「要小心。」
理人在孤兒院的廚房從萊娜手上收下提籃。
提籃中放著用布包著的肉乾與乳酪,以及一個束口袋。
聖劍的寶珠就放在束口袋裡頭。理人拿起束口袋倒出I個有如桌球大小的圓形寶石,以及古老的銀幣。
「銀幣?」
「是自古流傳的護身符。黃金司掌右邊,銀司掌左邊,所以可以守護左邊的心臟。」
「哦……」
「我活躍於前線時,可是隨身攜帶在身上。」
這是理人頭一次耳聞。原來萊娜是個會相信祈福習俗的人。
而寶珠則是呈現複雜多變的顏色,彷彿火焰被封進了裡頭。或許接近以前在岡片上看過的火蛋白石。隨著角度的不同,其濃淡也會有微妙的變化。
理人帶來的聖劍掘柄上有一個洞,是用來鑲住珠寶。於是理人試著將珠寶放進洞裡。
發出喀鏘一聲,接著理人的慣用手感覺到一股輕微的震動。
「……好像沒問題。」
「好像已經認定你是使用者。」
即使萊娜這麼說,理人仍感受不太到真實感。
對理人來說,聖劍固然是強大的武器,但更是一把需要小心翼翼使用的棘手之劍。
絕對不是一把凡人可以駕馭的劍。
「聖劍有自己的意識嗎?」
「哎呀,理人你覺得沒有嗎?」
「我不曉得。因為是在毫無準備下握著聖劍上場。」
理人全副心思都放在打倒魔神上。
理人至今仍深深認為,如果負責封印的人是聖劍一開始的使用者萊娜,應該會進行得更順利。
這麼一來,也就不會導致那場「意外」。
「這樣啊……如果是第一次使用,或許會這麼覺得。但我想你今後一定會聽見聖劍的聲音。」
「今後?」
「嗯,像是聖劍的意識、想法一類的。然後,我們的想法也可以傳達給聖劍。聖劍會用最妥善的方式回應你的想法。」
萊娜露出笑容。
理人感到半信半疑,只能注視著手上的聖劍。與其說像是在形容一把劍,更像是在解釋陌生生物的生態。
「理人,那麼就再見了——」
「嗯,我走了。萊娜也要保重。」
「要保重喔。」
她輕輕抱著理人的背部,然後拍了一下。
理人重新拿起提籃,走出孤兒院的廚房。
之前的那群的孩童沒有出現在庭院,只有一名少年獨自在餵雞,一與理人對上視線,便鞠了個躬。
理人跳上停放在路上的馬車,準備出發時——
「——喂。」
是伊休安·特洛魯的聲音。
她等待著行駛中的馬車,途中並排跑在馬車旁,然後直接跳上了馭座上。
「——哎呀,真是服了他,那個小鬼害我跑得要死。」
「伊休安。」
「哎呀,不過最後我有好好教訓他,所以就算了。呵呵呵,以為逃跑的速度贏得了我這個伊休安·閃亮亮·特洛魯還早個一百年。對了,你接下來要去哪裡?不是要去拿回寶珠嗎?」
「那件事已經解決了。」
「咦?」
理人對一臉驚訝的伊休安微微一笑。
「有魔獸闖進村子裡,大家又好像都很忙,所以我打算提早離開。」
「啊……啊——」
「還幫我準備了便當,等會兒再吃吧。」
伊休安似乎現在才發現,自己只顧著追迪達而沒有注意到其他事。只見她尷尬地游移著視線。
「……啊,呃,要說什麼才好……萊娜無法一起來嗎?」
「雖然很遺憾,但好像沒辦法,而且有孩子們要照顧,她有向我道歉。」
馬車朝著村子出口行駛著。
眾多村民聚集在成為戰場的農田裡。
好不容易開始長出果實的農作物支離破碎地伏倒在地,村民們仔細地清除農作物,並用貨車運送。連年幼的孩童也跟著上上下下地幫忙,孤兒院的麗瑪與瑪麗也在其中,額頭上的汗水閃閃發亮。
「不要直接碰觸魔獸的遺骸!」
「不要忘了戴手套!」
每個人默默一點一滴重建著家園。
接下來還必須淨化受到邪氣污染的土壤。要是淨化失敗的話,或許必須挖空整片土地,填補上新的土壤。
要讓同樣的農作物再次長出果實,想必會花上漫長無比的時間。
至今是否曾經見過這幅景象。一直駐守在原處的村民,與離開的自己。理人一行人總是宛如一陣風,一拂而過。
「什麼叫作沒辦法,這樣不是有點無情?這可是世界的危機耶——」
「吶,伊休安。」
——和平根本沒有降臨在這個世上。理人,我說的是真的。
萊娜的這句話,一直縈繞於耳。宛如在嘲笑原本想要反駁的理人,顯得格外清晰。
「……我啊,六年前……為了打倒阿耳戈斯,感覺自己付出了龐大的代價。像是要努力適應原來的世界,雖然這件事也包括在內,但不光只是這樣。感覺還有更多更重要,再也無法挽回的事情——」
但是為什麼現在在這裡的村民還得遭到原本應該消失的魔獸迫害。
「即使如此,只要能夠換取和平,我便覺得這樣就夠了,並告訴自己要去接受自己付出的龐大代價。可是,卻演變成這樣。」
理人用單手掩住臉龐,用只有身旁的伊休安聽得見的音量說道:
「我拯救世界到底有什麼意思……?」
荒蕪的大地上,馬車前進著。彷彿從村人工作的聲音中暫時逃開,彷彿能夠逃到遙遠的地方。
帕納肯亞的兩顆太陽高掛天際,彷彿隱約可以看見位在遠方的阿邁特山脈的險峻陵線。
「蟲洞」就位在阿邁特山脈的中央。
是個與自己有著極深淵源的地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