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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之境界 未来福音
the Garden of sinners recalled out 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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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8月 01-faline-August,1998(式与黑猫的漫画)/ a: {$ C4 y; T* X
未来福音 Mobius ring(式与炸弹魔)www.lightnovel.cn. B2 p8 J. p r$ X: }4 M
1998年10月 02-daylight-oetober,1998(月宫和藤乃的漫画)4 L8 U) I. ], m# l
1998年12月 03-say grace-Decmber,1998(新年拜年的漫画)
未来福音 序 Mobius link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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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有两个我。
现在和未来各有一个。
左眼和右眼是不同的存在,它们各自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着同样的情报。
用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自己。
用倒后镜观察着后方的自己。
无论是哪一方,都同样是罪孽深重的。
洞悉结局的我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神。
只能默默地等待着无法改变的未来。
既没有对未来的期待,也不怀任何希望,同时对这种现状也毫无不满。
无聊的每一天,
无聊的未来,
无聊的人生。
……不过,我想最无聊的一定是我自己本身吧。
满怀忧郁地躺在床上是我每天必做的功课。
三天后的我正在嗤笑着自己的这副模样。
我的世界有两个。至于哪一方是哪一方的影子这一点,说真的,我甚至连去确认也忘了。
/未来福音
4/
一九九八年八月三日,上午十一点三十二分,正值酷暑。
在离观布子市的中心部稍远的河畔附近,有一家已经迎来了开业十周年的大型百货商店。
由于远离车站而得以占据大片建筑面积的这家商店,就如同一座独立于市中心之外的、不合时宜的城寨一般。
这座四层的建筑物,有着横向式的典型店面设计。
里面有老少皆宜的大众型风帽大衣卖场。
以及虽然没有最新式的机种、却也并不落后于时代步伐的电器产品销售区。
其他还有皮靴、西服、洗涤用品、电灯等等,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这里是符合现代标准的、布局均衡的商品展览点,只要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任何需要都基本上能在这里得到满足,可以说是附近居民们的生命线了。
但是,相对于其丰富齐全的商品阵容,店内的气氛却不怎么活跃。
在正午之前光顾商店的客人相当稀少。不同于车站前的店铺,类似这家商场这种以附近居民为主要客源的百货商店,通常都要到很晚才会热闹起来。无论是百货商店的店员,还是来店光顾的客人,都要到十二点之后才开始有活力。
即使在暑假期间也不例外,平日早上的百货商店总是笼罩在一片悠闲的气氛之中。
比外侧世界要迟缓好几倍的空气。
明明来了几个买东西的客人,明明有好几个来访者,这个地方却依然跟外界的时间相脱节。尽管传来了不详的救护车声,还有尖锐刺耳的警车汽笛声,它也依然无动于衷。
明明有活人,却没有半点生机。
如同城寨都市一般的这座百货商店,正是由于其坚固性,致使它只能对应内部发生的异常情况。因此,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那个异分子的存在。
在那座拥有跟百货商店同等规模的立体停车场的三楼——尽管有一位手持匕首的和服少女追赶着“他”来到这里,监视摄像头也依然事不关己似的朝着别的方向。
“——哟,终于追上你了啊,炸弹魔。”
少女向手里拿着的手机说完,就松开了手指。
手机随即掉落在水泥地面上。
少女从背带中抽出了匕首。
她的双眼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停车场中没有任何声音。
夏日的艳阳映照出如暗夜般浓密的黑影。
周围停着好几辆轿车。
天花板很低,柱子和车辆构成了遮蔽物,视野并不开阔。
少女——虽然她本来不应该知道才对——察觉到了我就躲在离她二十米远的一辆大型车后面。
在我和少女的中间地点上,布置着三个炸弹。
驻停在这里的那辆车子顶部所安装的金属管——每跟铁管里面都塞满了火药及五百颗直径数毫米的钢珠。为了让火药威力提升到最大极限,铁管的两端已经被密封。因为这次的目的并不是用烧夷弹进行破坏,而是为了要把少女杀死。经历了至今为止的多次失败,我认为这是对付那个少女的最廉价且最有效的方法了。
在爆炸中四散的钢珠,其射程约为十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从三个方向实施包围以令其无处可逃,我甚至“看”不见她万一存活下来的“未来”。而且我早已确认过钢珠绝对不会伤及我自己。要说有什么损伤的话,那就只有连皮带骨被撕成肉酱的少女尸体、即将变得伤痕累累的周围车辆、以及十秒之后从电梯走出来的一家三口而已。
少女径直地向着看不见的我走来。
电梯的门打开了。
抱着购物袋的孩子,跟面露和蔼笑容的父亲和母亲走进了停车场。
少女向那一家三口看了一眼,而我则按下了遥控引爆器的按钮。
瞬间,构造单纯得不可能出现故障的引火线立即启动,点燃了周围的炸药。
零点几秒的犹豫,令少女的动作有所迟钝。
一秒钟后,她的全身遭到了炸弹迸射出来的两毫米钢珠的袭击,连人体的原形也无法保持,就这样毫无抵抗地死去了。
1/
这毫无疑问是夏天。
令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的阳光。
从森林飘荡而来的是那清爽的绿色气息。
虽然走到街上的话只能感受到充斥着湿气和热浪的日本夏天,但是地处深山的这所学园却是跟市中心的喧嚣绝缘的存在。它总是以其有如避暑胜地般的舒适感,给人们带来如此畅快清爽的早晨。
这里是远离俗世的、连爱哭的婴儿也避忌三分的现世监狱——不,是学校——私立礼园女子学园。是专门为了即将变成珍惜品种的名家出身的大小姐们而建造的、毫无刺激性的全天候型独立机动要塞。
“濑尾是从初中开始的吗?不是吧,你过了三年这样的生活!?……唉,我可是从今年才开始啊。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觉得你们真的有点问题耶。”
这时候,从高中开始转进来的直美一脸疲惫地表达了对我的关心。
像她这样转编进来的学生,大部分都会对礼园的严厉纪律感到绝望。
礼园基本上是全体宿制。不但不能离开学园管辖范围外出游玩,在宿舍里甚至连到隔壁房间玩一下也要申报征求同意,那种管制简直是彻底到了极点。一天的一半时间在教室,另一半在宿舍房间——如此严厉的管理制度,对正值爱玩年龄的学生们来说当然是苦不堪言了。
然而——
那样的学生们,在家里一定都是被赋予了自由,令人羡慕的孩子吧。每天的一半时间,她们一定都是在公主式的漂亮房间里,让帅气的管家为她们泡茶,可以笑着说出类似“哎呀,格雷普提卡(金毛巡回猎犬,八岁)又在庭院里给客人填麻烦了,呵呵呵”这种话的孩子吧。
富豪和名家也是有很多种类的。其中也有一些跟家门和资产运作不沾边的、仅仅是因为专注于自己的爱好而不知不觉变成有钱人的人们。
我们濑尾家作为自古以来在北陆地区颇为有名的造酒坊,恰恰就是这一类令人头痛的人们。
拥有两百年历史的老铺——其身为造酒魔人的严厉程度简直远甚于冬天的酷寒。只要见到能干活的人、闲着没事的人,无论是谁他们都会随意使唤。我从幼年期开始就跟酒打交道,在品酒方面拥有不输于礼园中任何人的自信。不过要说出这种话的就肯定要在反省室被关上七天……不不,比起那个,我在到礼园来上学之前都几乎没有任何自由时间,每天都梦想着“就算被关在独房也好,要是能把时间花在真正的爱好上该有多好啊”什么的,或许是这个心愿感动了上苍吧吗我终于得到了像现在这样能把每天的一半时间用在跟同学——不,躲在房间里面对着书桌的自由!
而且我的房间是A班多出来的房间,现在还没有同住的人。在两人住的房间里自己一个人住!一个人住一件房!因为这很重要,所以我要说两遍!也就是说,除了要稍微提防一下修女之外,这里就是一个无需理会他人视线的理想环境!
……就是这样。在这所礼园女子学院中的生活实在非常理想,虽然偶尔会因为个人问题而感到失落,但是我的确活得很有精神。
“…………唉。”
虽然的确实很有精神,但是听到修女的传召,我就只能边叹息边走在宿舍的走廊上了。
从镶在长长的走廊一侧的那列窗户外面射进来的,是一缕缕晴朗明媚的夏日阳光。
我怀着忧郁的心情,从这条每走一步都会嘎吱作响的古旧木廊上走过。沉重的并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手上拿着的行李。
“一年A班的濑尾静音同学,你的父亲打电话找你,请到一楼的事务室——”
听了那响遍整个宿舍的广播音,我不禁垂下了肩膀。
与其说是忧郁,倒不如说是放弃、或者是类似于“果然还是这样吗”的失望感。
嗨哟——我重新捧起包裹,离开了夏日的无人走廊。
刚刚进入八月的那一天早晨。完全没有任何明显的预兆,父母就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电话的内容是“虽然本来说好了今年暑假可以让你留在礼园,但是爸爸改变主意了。你在这一周之内赶回来吧”这么一种不讲理的要求,我为了在形式上回应一下父亲的期待,以满怀不满的口吻说了一句“爸爸你最好掉进酒的地狱去”来表达了我的同意,然后把话筒交回给修女。
“濑尾小姐,你要回家吗?”
“是的。因为家里的安排好像有点变化。给您添麻烦了。”
“不,濑尾小姐你才是呢。事情这么突然,还要做回家的准备——”
以冷酷著称的修女·爱因巴赫的眼睛,骨碌地盯住了我脚下的物体。
那里正放着我那塞满了行李的提包,于是我手脚麻利地把返家申请书递给了她。
“真让我吃惊,濑尾小姐你真是准备周到呢。”
“没有啦,毕竟这是我唯一的优点了。”
我边说“告辞”边向修女鞠了一躬,然后来到了宿舍的谈话室。
谈话室是宿舍里面唯一准许学生之间私下谈话的地方。晚饭后这里集中谈话一小时,这就是礼园里唯一的娱乐。门口那里当然还有修女在把守,所以也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由于现在是暑假期间的早晨,这里看不到修女的身影。因为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回家了,修女大概也在休假中吧。
“……真是的,离下一趟巴士还有三十分钟啊。”
就连巴士的时刻表也要跟我作对。
八月三日,星期一。本来我还想至少要留到过了盂兰盆节之后才回去,但是也没办法了。任何的反抗都是毫无意义的,这一点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因为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已经分毫不差地亲眼目睹了这样的结果。
“哟,沙发上发现一个猫馒头(注:猫馒头,指的是猫睡觉时缩成一团的样子。)!你在干什么嘛,濑尾?一大早的就在这里睡懒觉,你还真是了不起呀。”
“——”
我坐起了埋陷在软绵绵的沙发上的身体。
从隔壁的学习室走过来的,正是身怀反制度倾向而又勤奋读书的直美。还经常说学习室的红茶虽然免费却很美味什么的。尽管对礼园的宿舍生活感到厌倦,也还是努力以自己的方式去享受,是个生性坚强的人。
“啊,不对,濑尾你与其说是猫,到不如说是狗更合适呢,要订正一下。那么,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呀?在等什么人吗?”
“……不是那样的。我现在要准备回老家了。”
随着阴郁的叹息,我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听我讲了濑尾家的大致情况后,直美马上“啊啊——”地发出了向天祈祷般的哀叹。
“真的?你明明那么期待夏天的海滩,这不是太过分了吗!难道就不能早一天从老家回来吗?”
就是因为不能早回来,我才会成了猫馒头的。
还有就是,直美你误会了。我所期待的并不是夏天的海滩,是跟那些泳装、海滩和炒面完全扯不上关系的、在夏天海滩上展开的一大决战啊。
“你真是无精打采耶。什么嘛。至少也该试试逃亡呀。钱的话我可以赞助给你,而且父母的要求直接拒绝算了吧。要是濑尾你不在的话,这宿舍就更寂寞了!比如,能不能用身体不舒服、跟别人有约之类的瞒过你父亲呀?”
很可惜,任何谎言对父亲都是不通用的。
我所看到的情景,是在老家那充满就臭味的工场里穿着木屐、一边哭一边把蒸米勺出来的濑尾静音的身影。既然我已经看到了这一幕,那就算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改变大体上的事实。
最多就是迟一两天回宿舍而已。
“算了。总而言之,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了。”
我再次让身体沉陷在沙发上。
面对这样的猫馒头——对她来说是狗馒头——直美尽管很无奈似的摊了摊手,但还是不忍心扔下不管,于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嘿哟!
“真是的,濑尾你明明做事不会思前顾后,却总是那么轻易就死心放弃……这时候就是深夜了。对了,直美,你今早喝的是咖啡吗?”
“嗯?不,是红茶啦。有什么问题吗?”
“只是随口问问,没什么特别意思。”
直美仿佛很不可思议地歪起了脑袋。其实我自己也同样觉得很不可思议——我有一个怪癖,就是时不时都会问别人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这已经是我小时候开始就有的恶习了,但是无论如何也改不掉。
“不过呀,直美你如果觉得那么寂寞的话,你也回家去不就好了吗?你的家在香港吧?那里不是很好玩吗?”
“我跟你正好相反。因为我平时的行为不太检点啦,所以拿不到外出申请书。父亲还说要我趁这个机会重新接受教育呢。”
直美满怀无奈地垂下了肩膀。比起礼园的规章制度,直美似乎更讨厌家里的父亲。虽然在我眼里看来像是一种“爱吵架的伙伴”关系,不过她总是从完全相反的方向来违逆父亲的吩咐。
对这样的直美来说,能回去老家的条件……条件……条件是——
虽说如此,在四天之后,她就死了心似的把脱色的头发弄回原状,然后离开宿舍。
原因就是她的弟弟遭遇了。
她只带着一个书包就快步离开了宿舍。
洗掉化妆之后的她,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一位洋溢着高贵气质的大家闺秀。
刚才听到的声音,,和现在听到的声音。
刚才看见的东西,和现在看见的东西,两者正缓缓地重合一致。
在忍耐着无人知晓的眩晕感的我面前,漂白了头发的直美正在苦笑。
“而且还因为来了新的插班生,我的名次也顺着掉下来了嘛。就算拿不到学年第一,也至少要进前三名啊,不然那些修女们就会对我念个不停了。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努力读书啦。”
平日行为不端的直美,一直凭着考试分数来让那些修女们——或者说是学园方面保持沉默。而被这样的直美视为巨大威胁的人物,则是在六月末转学进来的新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而且班级也不一样,就连样子也没见过。只是听说她是个相当难相处的人。
“新来的那个女孩,听说在全国模拟考试中也名列前茅吧。为什么会转学到我们这里来呢?”
“谁知道,好像是她本人强烈要求转来这里的,据说本来是N县的大小姐哦。因为这件事过于突然,现在好像是住在宿舍长的房间里啦。”
嗯~~我不以为然地把这些话当作耳边风。
大概是因为没有直接见过面吧,这些事完全提不起我的兴趣。根据传闻来看,那似乎是个完美无缺的大家闺秀,肯定是跟我这种伪大小姐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人吧。那完全是不同世界的存在,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共通的话题了。
“哦,对了。濑尾,你就穿这身校服回去吗?不换上便服?”
“……没关系。我也没有别的衣服啦。父亲也没给我寄来。”
我越说越丧气,身子缩得越来越像馒头了。
也许是我这样的姿态实在太可怜了吧,直美露出一副“真是受不了你”似的神情,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傻瓜!怎么不早说呢。我借我的衣服给你,不过你回来的时候要给我带点东西哦。”
来这是买东西的钱——直美把一万元递给了我。
找回的零钱说是可以随我自己花。
直美说出了光是标题就能让学园的修女贫血晕倒的。某个海外乐队的CD专辑名称。虽说那是相当于礼园A级走私品的东西,不过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倒也不错。
“那好似无所谓啦。不过这一定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啊。”
“为什么?濑尾,你不是跟修女很熟吗?肯定不会被检查行李的啦。”
“嗯,那方面当然是没有问题……唔,算了。反正我也喜欢那个乐队。”
“???”
直美是个直爽大方的人,要是她忍不住在外出的时候买了同一张专辑的话,多出来的她一定会让给朋友吧。
在对自己这种小市民贪便宜的心理感到无奈的同时,我快步地走过了宿舍的走廊。
八月三日,上午九点三十分。
在这一时刻,我的未来就正如三天前看到的那样,是毫无新鲜味道的平凡日常。
2/
“干也君,你知道‘观布子之母’是什么吗?”
在我们事务所所负责了部分设计的某座酒店的落成纪念晚会之后。
刚回到昏暗的事务所,身为所长的苍崎橙子还没脱下被煤烟弄脏的晚礼服,就说出了一个令人怀念的单词。
八月三日,晴天。
抬头看去会刺眼得令人睁不开眼的太阳,让高层建筑林立的街道笼罩着一层潮湿的热气。
气温和不快指数都同时达到了今年的最高值。
终于开始大显神威的夏日,从路人们的身上掠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水分自不用说,就连从容、冷静和稍事休息的精神也一并带走了。
过路行人的影子比平常更加浓密,并不仅仅是因为阳光猛烈的关系。
上午十点过后,太阳正高高地君临于蓝天之上。只要一想到这种酷热气温要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的话,任谁都会想躲进有空调的建筑物里面去。选择那家经常光顾的咖啡店作为跟式约见的地点实在非常明智。虽然观布子之母那件事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至少知道目标任务并不在这附近,也可以算是一种收获了。
我沿着一条并非昏暗得足以称其为小巷子的高楼夹间的小路走到大马路,向着约定的地点走去。
——所谓的观布子之母,是指以前一位有名的路边占卜师。还记得直到我读到高二的那时候为止,她都一直在这附近开店给人占卜。虽然我从来没有光顾过她,但是因为班上的女孩子们一直都对她百般信赖,我就记住了她的名字。
虽说占卜的确在当时掀起了一股流行热潮,但是被称作观布子之母的那位女性,据说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定期地在这附近开店为人占卜了。
她之所以被誉为有名的占卜师,并不是由于她的风采容貌和占卜的准确率高。据说她并非是预测未来,而是擅长于让人回避悲剧的发生。
“你将来会跟恋人闹矛盾呢,应该说是两天之后吧。什么,你还没觉得厌倦?即使要妥协也还是喜欢?那么,你就去三天旅行吧。自己一个人去。可别忘了带土特产回来哦。”
……听说她就是像这样子毫无隐讳地给对方提出建议,悲剧就一个一个被回避过去了。虽说她所讲的都是未来“还没有发生的悲剧”,也说不上什么回避不回避的,但是从实际情况来看,那些没有遵照她吩咐的女孩子据说都毫无例外地遭遇了“那个悲剧”。
由于有这样的实例,“她的占卜准确率恐怕是100%吧?”这种反证法式的传闻也开始流行起来了。然而,观布子之母本人却很不高兴地说出“我可不是在预言未来!要是你们再说那些无聊的事的话我就不干了”这样的话,于是作为支持者的那些女孩子们也只是在伙伴之间传播,似乎并没有把她过分神化。
至于那位有名的占卜师,最近也几乎没有听说过有关她的传闻了。是不是换地方了呢?还是说她只不过是存在于女高中生之间的都市传说呢?据说两年前曾经在这里占卜过的观布子之母,现在已经踪影全无了。
“……当然,占卜师的活动时间应该是晚上啦。橙子小姐也是的,为什么会对占卜师这类人产生兴趣呢?噢——”
喀喀喀喀喀——传来了一股震动耳膜的声响。
通往亚宁艾尔贝咖啡店的捷径——拐角过去的那边路面似乎正在施工。其中一侧的车道已经被完全封锁了。虽然我不是说占卜师,可是这种交通流量大的道路,还真希望他们到晚上再开始施工。大概是因为天气热的关系吧,就连这点小事我也忍不住发起牢骚了来了。
走了十分钟左右,来到一条熟悉的马路。
一瞬间,我感觉到某种近乎于耀眼的白光。
跟位于建筑物阴影中的小路不一样,大马路上的阳光简直可以用毫不留情来形容。从高楼大厦的镜面玻璃反射过来的阳光化作了热浪,火辣地烤灼着柏油路面。
正午前,路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种。
身穿便服的少年少女比西装笔挺的公司职员还要多,这大概是因为正值暑假期间的缘故吧。
有着各自一天安排的他们,在把所有过路人纳入视线中的同时,却将其作为某种日常风景而视若无睹。我也一样。要是对每一个路人都加以关注的话,一天就会在眨眼之间过去了。
对邻人的漠不关心是近代化导致的道德性变化——我觉得并不仅仅是这样。虽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我们本来就是一种必须跟别人保持某种距离才不至于迷失自我的生物。
要是对所有的一切都投入自身感情的话,那肯定就会丧失自己的主角位置了。
所以,即使擦身而过的“某个人”露出阴郁的神色。也最好当作没有看见——这才是让自己顺利生存下去的窍门……或者应该说是常识吧。
我跟其他人一样,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在另一方面觉得,要是对明显遇上了有困难的人见死不救的话,也会让自己偏离原有的生存方式。
比如说,对了——
在作为目的地的咖啡店前面,看到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扯着手臂、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女孩子时,我还是忍不住要插上一嘴。
路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白地带。路人梦都仿佛要避开他们似的从旁边掠过,那个男人和被男人抓着手腕的少女,就仿佛置身于一个圆形舞台上似的。
男人以不耐烦的暴躁语气责问着少女,少女尽管脸色一片苍白,却还是拼命地向男人诉说着什么。
“——”
好——我稍微稳住了心情,迈步向那个舞台走去。
虽然最近被人异口同声地责备“你这个烂好人!”的那个情景瞬间掠过脑海,但是遇到这种情况的话,换作是别人也一定会加以劝阻吧。
“那个,对不起。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人抹去了原来的那一脸焦躁的神色,仿佛有点自愧似的挪开了视线。女孩子则瞪视着那双眼泪盈眶的眼睛,茫然注视着查收此事的第三者。
“……怎么啦,你认识这女孩吗?”
“对不起,我只是路过而已。虽然我也觉得有点多管闲事,但还是放不下心。你跟那女孩有什么过节吗?”
我再次为自己的无礼道歉,尽量以平和的态度提出问题。男性的口吻变得越来越含糊了。从他的这种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是那种特别急性子的人。
“不,你问我有什么过节,我当然没什么——我只是在路上走,可是这女孩却突然向我找起碴来了。”
听了男人的话,少女仿佛很难为情似的低下了头。
“……什么?”
……实在是奇怪的事情。
遇上麻烦的人似乎并不是少女,反而是这个男人。听说男人本来拿着手提行李袋在路上走,那女孩却突然跑过来抱住了那个袋子。
“拿着那个袋子的话将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少女这么喊着叫住了那个男人,男人就对无论说什么也不肯放手的少女感到气恼,才忍不住动起手来的。
“……唔……这个,是真的吗?”
我向少女这么一问,她便以虚弱的声音回了一句“是的”,同时点点头。
“你看,这就明白了吧。我也不想在这种地方跟小孩子争吵,感到困惑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
“但、但是……!真的,如果大哥哥你这样拿着袋子的话,就会受伤、或者说是遇到事故,用比较婉转的话来说,就是被卷入卸货运输车碾成肉酱!”
“啊啊真是的,果然夏天就会遇上怪事!我说你啊,就照顾一下这脑子有问题的人吧。我可没有这种闲工夫!”
也许是因为看到少女自始至终都是这副样子吧,男人仿佛再也无法忍受似的大声叫了起来。前言撤回,虽然不是特别急性子的人,但是耐性却也似乎不怎么好。
“不,请你等一下。一般来说,应该是不会平白无故说这种话的啦。那个,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
少女仿佛心怀愧疚地垂下视线,什么理由也没说。只是她的小手却拼命地抓住了男人的袋子。……这么一来就连想为她辩护的人也只能举手投降了。
大概是对她这种可疑的举动感到厌恶吧,男人一把抽回了袋子,甩开了少女的手。
“已经够了吧,我可要走了!那家伙就交给你了。你代我跟她说,光是没有被揍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那、那个……!至少请你不要走捷径!还有你这种职业我也觉得有点不太好!”
“吵死了,你给我适可而止吧!不然我可要报警了,你这个疯女人!”
听了男人大声一喝,少女害怕得肩膀猛然抽搐了一下。
男人最后扔下一句不雅的骂人话,就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剩下的就只有我,和垂头丧气地“啊呜呜”呻吟着的短发少女。
“没事吧?”
“啊,是的……那个,对不起。非常感谢您为我解围。”
尽管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但还是礼貌地向我鞠了一躬——这种举止甚至令人联想到小狗。
“那、那么我先失陪了!要不赶快追上去的话,即使是那个相当可恶的人,也有家人为他伤心的!”
——尽管感到丧气,但少女还是重新鼓起了干劲似的抬起脸来。明明被不认识的男人怒骂了一顿,应该感到很害怕才对,可是她却含着眼泪,想要继续追赶那个男人。
“等一下,要是你再把他叫住的话,那个人可能真的会动手啊。”
“咦——那、那真的很可怕,但、但是……我、我还是觉得‘见义不为、非勇也’这样的——”
“嗯,这是个很好的观念。但是在那之前我可以再问一次吗?你说那个人会遇上不好的事,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那个是、因为——”
少女的话语又含糊起来了。
少女以并非出于被怒骂的恐惧、而是出于某种无法克制的孤独感诉说道:
“……只是隐约感觉到……而已。因为我的直觉一直都很准确。在前面那条施工的路上,那个人好像会因为那个袋子而遭遇事故,我有这种感觉——”
她以世界上最寂寞的表情,低声吐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我很明白她的表情中所蕴藏的意志。
那是希望别人相信自己的希望,
以及不可能获得别人信任的绝望。
那是在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拼命忍耐着什么的神情。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就是在冬雨淅沥的那个夜晚,拼命哭着向我诉说自己做不到的她的那种神情。
“真令人吃惊。你光是因为直觉就说了那些话吗?也难怪那个人会那么生气了。”
“……!”
少女仿佛想说些什么,但却又拼命地把话吞了回去。
无力地垂下脑袋的那个样子,还是让人联想起小狗的模样。
“但是,这的确是个大问题。那个人就由我来说服吧,这样可以吗?”
面对茫然地抬起头来的少女,我竖起手指,示意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
“不过你要留在这里。因为要是你跟来的话,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难办。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会回头向你报告的。”
“咦——咦、怎、怎么……!??”
把动摇不已的少女留在原地,我转身就向已经走远的那个男人追了上去。
虽然他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如果少女没说错的话,就一定不会跟丢吧。因为她所前往的方向,正好就似乎我刚才走过的那个地方。
3/
从礼园女子学园所在的郊区乘上巴士,在车上眺望着街道的景色,过了不到一小时——
下了巴士后,我就径直向着JR观布子车站走去。迎接我的是盛夏的阳光和学院里听不到的街市喧嚣声,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大叔被夹在电线杆和卸货运输车的货架之间、最后被压得像汉堡包一样的情景。
“——啊。”
某种死一般的眩晕感让我感到难以呼吸。
如果这是从空调车厢来到热浪逼人的外界而导致的反作用的话,那该多么好啊。
就好像脑袋里的东西被全部用汤匙捞出来,然后放到盛满碳酸水的水槽里一样的感觉。
在凝聚着水珠的玻璃壁的两侧,分别能看到未来和现在的情景。甚至连自己处于哪一侧也难以分清。到底是没有脑浆的我是真身,还是碳酸水槽中的脑浆是本体呢?不管如何——
面对这种久违的“他人的未来死”,我的心脏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
……对啊,我差点就忘记了。虽然宿舍生活很无聊,但是因为没什么危险的气息,自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目睹与己无关的不幸事件的机会。
“——、——”
我拼命地让自己恢复不自觉地停顿了下来的呼吸。
……厌恶、道德、节度、勇气。对各种事情怀抱的恐惧感让我的喉咙变得嘶哑起来。
那个不认识的男人,正背着一个大袋子,大步大步地向前远去。
“啊、啊、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要上去搭话呢?还是放着不管?不过他一定会生气的。虽然不知道那个人的性格怎样,但刚才也同时看到了他的职业。那是把便宜的东西卖高价来做生意的人,是典型的用蛮劲来实施强买强卖、欺诈、街头兜售等活动的人种。不过,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会有亲人,即使是那个人,也有着值得他珍爱的亲人,这一点刚才也同样看到了。
我尽管非常慌张,但同时却有冷静得连自己觉得惊讶。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从小时候开始就习惯了。因为总是说出莫名其妙的话而被大人们厌恶,结果最后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既然这样的话,自己只不过是白白被人骂被人取笑而已,反正那也是不认识的大叔,只要这时候转身当作没看见的话,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知道了。……没错,只要不多管闲事,我也不会知道他最终的结局。最后感到后悔的人总是只有我自己,既然这样,我就应该学会睁一眼闭一眼的做法——我总是会尝试这么说服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那、那个、请等一下!”
如果说感到后悔的就只有我自己的话,虽说那的确很难受,但我却觉得这样总比别人感到后悔要好一点。
“就是你呀,是你!那个背着大袋子的人!对,就是那个经常做那些性质恶劣的街头推销的那个叔叔!”
人潮中马上荡起了波纹。
当然,被投进去的小石子就是我,周围的人都像水波一样向一旁推开了。
然后——
“——啊啊?”
猛然回过头来的,是那脸上显露出世上最凶恶神色的恶质推销者。
“怎么?刚才你说的,是我吗?”
“啊——那个、不。”
面对这种非同寻常的他、、压迫感,我的脑海马上变得一片空白。本来的话就算是陷入恐慌也毫不奇怪。
但是,那个大叔被挤得变成了歪歪扭扭的形状、就好像小卖部里出售的那些粗糙得鼓胀起来的一百元面包般的那副情景,现在也依然残留在我的脑海中。
我把全身的勇气都集中到了喉咙上,跟那不认识的大叔对抗了起来。
然后结果还是像往常那样惨败收场。
虽然的确实惨败收场——但是,有个很奇怪的人介入了这件事。
“那个,对不起。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那时候,虽然有点失礼,但是对于有人来帮我这一点,我在感到松了口气的同时——
也对那个彻头彻尾的烂好人感到很惊讶。
……但是,那对我来说,却是比任何眩晕感、比任何“未来视”都要缺乏现实感的一句话。
因为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人像他这样以温柔的声音来对我伸出援手。
那个怪人冷静地听着无言以对的我和大叔的话。对于他那种纯粹中立的态度,焦躁不已的大叔也基本上消了气,最后瞪了我一眼就离开了。
剩下的就只有我和那个奇怪的人。
从言行举止可以推断出应该比我年长的那个怪人,开始向我追问“为什么”。
就算我说真话他也不可能会相信,最后也只会落得被取笑的下场而已。
“……只是隐约感觉到……而已。因为我的直觉一直都很准确。在前面那条施工的路上,那个人好像会因为那个袋子而遭遇事故,我有这种感觉——”
我连头也没有抬,径自说着这些无聊的借口。
……怎么说好呢。虽然我也不愿意被人取笑,但要是被这个人蔑视的话,我可能就会死在这里了。我就是有着这样的感觉。但是——
“真令人吃惊。你光是因为直觉就说了那些话吗?也难怪那个人会那么生气了。”
就是这样,结果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那个奇怪的人很无奈似的耸了耸肩——
“但是,这的确是个大问题。”
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声音向我笑着说道。
“——咦?”
“你要留在这里。因为要是你过来的话,事情可能会变得很难办。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会回头向你报告的。”
嗒嗒嗒……那个怪人快步地向着大叔离开的方向追去。
我只有茫然地呆站在道路的正中央。
我眨了好几下眼,拼命想要回忆起那消失在转角处的黑色背景。
……嗯,先确认一下吧。
刚才的并不是幻觉,虽然好像做梦一样,但的确是现实。听他说事情包在他身上而松了口气,但是他却叫我留在这里,我就像“虽然会错过特快列车的时刻,但也无所谓”,于是点头答应。说起来我一直低着脑袋,连怪人的脸也没有看清楚……啊,就是因为这样,我从刚才开始才只能把他称作“怪人”吧。正当我这么自我反驳的时候——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从横跨河面的大桥附近,响起了某种类似焰火的声音,我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咦、呜哇哇——?”
爆炸!是爆炸啊!周围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同时向桥那边看去。既然声音传到了这边,就是说发生了很大的爆炸了?可是却看不到任何类似烟雾的东西。虽然毫无疑问是发生事故了,至于是不是在市中心爆炸——我所看到的,并不是那么大规模的爆炸。那只是纯粹的人身事故,并不是从这么遥远的地方也能听到警车汽笛声的大事件。
但是,如果……那个奇怪的人听信了我的话去追赶那个大叔,结果大叔却在施工道路上奇迹般地被擦身而过的卸货运输车货架勾住了身体,被电线杆压成了面包一样,而插手阻止的那个怪人也因为拼命过头,导致那辆卸货运输车失控撞到了桥上。这样的话——
膝盖在颤抖。只感到一股仿佛整个地面都要掉进地狱似的呕吐感。
在那样的我面前,“哟!”地回来向我举了举手的那个奇怪的——奇怪的——
“让你久等了,的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哎呀,真是太危险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那个人,一完全不带有任何危险味道的声音说道。
这时候,我才终于敢抬起头来面对着他。
——我想死。或者说我很想去杀掉五分钟前的自己。我怎么会把这个人说成是“怪人”了呢……!
“那个人,总算是没有受重伤。虽然还是受了伤,但也只是稍微摔了一跤而已。
他的左臂上有一道很大的擦痕。在那个大叔快要被卸货车卷进去的时候,他恐怕是为了强行把那袋子拉过来而擦到了衣服吧。
即使因为被连累而受了伤,戴眼镜的这个人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切都全是第一次遇到的事情,我的脑袋一时间变成空白一片。
那样的一番话也获得了他的信任。
那样 情景总算没有演变为现实。
还有,第一次有人对我说——
“恩,真的是太好了。我想那个人现在也应该在心里向你道谢吧”
——干得好哦。
对于我这种愚蠢可笑的自我满足行为,这个人却满怀自豪地表示了认同。
“——、——”
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刚才为止的压抑、以及也许是从刚才一直忍耐至今的某种东西突然发生决堤,眼泪啪嗒啪嗒地从眼眶掉了下来。
“咦?怎、怎么了啊……!?”
戴眼镜的那个人慌忙看着我的脸问道。要是在公众场合面前把一个比自己年幼的女孩子弄哭的话,无论是谁都会慌张起来吧。
可是我尽管在内心觉得这样对他不好,却还是没有停住眼泪。
毕竟很少有因为高兴而掉泪的机会,而且——说真的,那个哥哥慌张的样子也实在让我为之心动。
以上就是事情的开端,同时也几乎是结局了。
这就是我濑尾静音跟黑桐干也先生命中注定的邂逅瞬间了,怦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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