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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科幻】《迥空》「第十章:撒手(完)、作者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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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9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ocoh 于 2015-6-25 13:24 编辑



故事簡介:

男人,疲憊的雙眼還凝看著那方,他放不開。
少年,準備了美酒來迎接十八年沒見的朋友,他看得清。
霍啟迪,唯一的慰藉竟然來自一台機器,他好孤單。

在天空下,有無數秘密,有誤會連連;
在不夜城,有要當瘋子的人類,有懼怕清醒的瘋子。

霧裡看花,它是別人猜不透的Kanenas。

目錄:
序章:結束
第一章:嫖客
第二章:使者
第三章:殉情
第四章:裝置
第五章:見個面
第六章:任務
第七章:一天
第八章:雪糕
第九章:燃燒
第十章:撒手【完】
作者感言
 楼主| 发表于 2015-2-9 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迥空》

序章:結束

「Bonsoir,樂先生,這是我們的初次見面。」

「嘿,聽你的語氣,好像已經認識我一段日子了。」

「我知道這裡的一切,包括你、阿森、方先生、每一個客人。可是,我看不穿你大衣口袋裡守著的秘密。」

「對了,我作風爽快,這是他一早留給你的手環,戴上它之後,會透出淡淡的紅光,你願意收下它嗎?」

「不,你替我們保管好了,我不會要我唯一的朋友再經歷一次那些傷痛。」

「嘿,諷刺的是,這個小玩意也是他託我轉交的。」

「我會享受他的另一份禮物。」

不久後,少年如常離開酒吧,去喝一個人的咖啡。

那家咖啡室在日間休息,從午夜開始營業,一杯熱牛奶咖啡的價錢是著名連鎖店的十倍,賺不賺到錢?能否維持收支平衡?

答案是外人無從得知的。

實際上,慕名而來的人不一定需要提神的咖啡,他們渴望沉沒於孤單的氛圍中,脫離人際關係的綑綁,讓身心休息一下。

店內泛著一片觸不到的寧靜,有些人閉上眼享受,有些在看書,有些在創作,有些在傻笑,這裡沒有多餘的裝潢,牆壁被塗成柔和的奶油黃,景色是公路的夜景,偶爾有汽車駛過,照明燈劃出縱橫交錯的光線,每秒鐘秀出一幅獨特的圖畫。

少年定神的凝視窗外,就如他在酒吧裡欣賞抽象畫的表情,專注的、謹慎的、巨細無遺的。在他眼中,外面的光影有如他熟悉的行為軌跡,看了千千萬萬遍,還是不厭不倦。咖啡室位於公路旁,有個不起眼的名字「再見」,營業時間從午夜到日出,當陽光越過玻璃窗照到店內的各個角落,客人會放下杯子逐一離開。

再見,象徵著相遇是短暫的,在勞碌過後,又會在同一個地方碰面。

少年曾經邀請一個初相識的女人到這裡喝咖啡,卻因為一些原因不歡而散,女人永遠不會知道少年帶她離開酒吧的原因。後來他走了好久的路,獨自到來,喝一個人的咖啡,看著看書的人,看著表情恍惚的人,看著玻璃窗反映出的自己。在喝完最後一口後,他步出咖啡室,遇上日出的美景,在腦海中記錄了那一片引發無限聯想的天空。

時間愈走愈遠,行為軌跡愈來愈短,少年拒絕了朋友當初的好意,以完成朋友後來的意願,認識的、陌生的、了解的、愚昧的,一起迎接真正的結束。這是個不一樣的清早,少年遺下了機動車,打算乘坐火車從城市的北方走到南方。

車站跟公路有一段距離,少年走了好久的路,他形單影隻,可是一個人上路的他並不孤單,寬闊無邊的天空吸引著他的眼睛,他遇上了葉子上的露水,稀薄的小水滴跟沉鬱的咖啡室有著相似的軌跡,各有各的從午夜走到日出,先是雲霧的消散,後是露水和雲朵的形成,如少年所說的,他知道這裡的一切,但仔細認真的欣賞卻是第一次。

在車廂內,他躲在一角,觀察平靜的周圍,早上的乘客大多是上班族,他們睡的睡、呆的呆,安靜得沒有一絲生命力,軌跡的色彩逐漸暗淡,生命的氣息隨之變得稀薄,少年輕輕的嗅了嗅,知道朋友給他留下了剛剛好的供應。

在結束前的最後一個早上,幾乎所有人都如常的展開新一天,人們相信凡事有因果、有始末,既然有了當初,結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過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穩定日子的他們就是不能預知那組數字,甚至是在氣息徹底消失的一刻也懵然不知。這是個關於人類的故事,有言過其實的偉大,有拼命掩飾的渺小,有慣常的忘乎所以。

在同一片天空,在另一個地方,有個幸運兒相信了少年的字條,跟自己愛護的戀人、重視的親人度過剩下來的時間。誰都懂得去懷疑時間線會否真的斷開,他卻相信了一張字條、一組數字、一個少年,他堅定地相信自己口中的小白臉,而且絕不言悔。

到達目的地,少年跟收銀員說了一聲Bonjour,點了一個奇怪的組合作為早餐,是炒麵和熱奶茶,他無法好好解釋自己的決定,他幾乎看不見任何人的行為軌跡,作為一個知道那組數字的人,他唯一要作的事大概是怎樣去完成餘下的生命。

朋友給他一個早上去跟生命中最重視的人見個面,在意識還未形成之前,他已經很愛她,他可以愛得歇斯底里,可以不顧形象的放聲痛哭,可以自私一點的用另一個稱呼來喊她,然後失去理智的干擾她的生活,他深深的渴望得到一個擁抱、一些呵護;他捱過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煎熬,親手敲破了無數壓抑,保持一如既往的淡然,準備溫柔的、不造作的跟她以法語打招呼。

此刻,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行為軌跡。

身穿整齊工作服的中年女人來到少年眼前,她剛才還是一個認真工作的樣子,當注意到少年的出現,她卻順著自然的莞爾一笑,用他最熟悉的開場白來翻開新一頁、展開新一天。

「Bonjour,又是你啊,晚上睡得不好嗎?怎麼看上去這麼累?」她收起笑容,換上關切、憂心的表情。

少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木木呆呆的看著她十秒鐘,勉勉強強的說:「我……還好啊。」

 楼主| 发表于 2015-2-9 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迥空》

第一章:嫖客

這是一段發生在四年前的小故事,男人那年二十六歲,跟每個人一樣,他擁有幾個身份,包括寫小說的作家、某電子產品批發公司的合夥人、一個美女的丈夫。此外,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假身份。

那天屬於平淡的夏天,所有事物的氣息都很平淡,對男人來說,二十幾年的生命也漸漸變得單調。黃昏時分,他在某車站下車,抬頭看著染成一片紅色的天空,他禁不住發出輕輕的嘆息,呆住不動,一陣子過後再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他那個在兩年前娶回家的可愛女人發個訊息。

這些年來,他喜歡喚她「阿魚」。

短訊內容是:「對不起,今晚需要跟同事去應酬,我會晚一點回家。」

男人撒了一個謊,他根本不用出席應酬活動,他打算獨個兒到某個地方,某個不能給妻子知道的地方。今天的裝束使他內心壓抑,整齊的恤衫和西褲,貼身的剪裁就像把整個人徹徹底底的綑綁著。其實他不用每天到辦公室工作,另一個姓霍的合夥人也覺得不要緊,但在一些必須在辦公室現身的情況下,這裝束為他帶來了異常緊張的情緒,身體和表情的僵硬,彷彿表示他跟工作之間確實有點不對勁。

緩緩步出車站大堂,男人環望四周,然後走著一個人的路,故意把手機設定為靜音,當他解開了恤衫的第一顆鈕扣,接著是第二顆,腳步也隨即輕快起來,他心裡甚至有了衝動到附近的商店買下另一套衣服來更換。

在路途中男人錯過了一些來電和短訊,看到與否,他認為是無關痛癢的。

說不定是夏天的關係,接近攝氏三十度的氣溫使人慵懶,男人沿途遇到的人,包括中學生、小孩子、在看店的店員,每個人不約而同放慢腳步,還未下班的人工作效率也很低,狗兒、貓兒躲到稍為涼快的陰暗處小睡。走過了大街小巷,男人走了二十分鐘,由於恤衫的綑綁,他披著一身汗水,他不用確認便進入了一座唐樓,循著梯級登上三樓,外面的廣告招牌清晰地透露了他此行的目的,黃色代表了色情,應門的人是個打扮美艷的女人,由於塗上了不適合的化妝,她看起來比較老,實際上她只有二十二歲,是個青春少艾。

「唐先生,想不到你又來了。」

「最近工作壓力很大呢,而且跟家人關係也變差了,所以來找你輕鬆一下。」

唐先生是個假名字,男人是個聰明人,他不打算在色情場所建立任何人際關係,他知道妓女為了工作也編了一個假名字,好像是「子螢」什麼的,反正是個假名字,除了第一次見面,他從來沒有喚過她一次。兩個用上虛假身份的人卻在騙不了誰的真實裡接觸,甚至親熱起來,說穿了,誰也躲不開活著的種種諷刺。

在眾多身份之中,男人透露了可有可無的一個,是作家。在這個城市裡,在人前自稱作家,換來的是難以置信的目光,驚訝那人擁有不一樣的才華,驚訝那人放棄了獲得高薪厚職的機會。在這裡,情況是這樣的,大部分人單靠寫作是無法維持生計的。

最使男人自豪的身份是作家,同時間,他以為對方也以為這是逗樂人的笑話;有時候,真或假的基礎是觀點與角度。

妓女來自鄉村,讀書不多,認識了自稱作家的男人就覺得很喜歡、很了不起。她學問不高,不曉得那叫作「仰慕」,男人給她高高在上的印象,存在著一輩子也追趕不到的距離。這是他們的第三次結合,男人享受的是腦海裡久違了的激情,而不是身體所渴求的需要,妓女卻開始想象著跟自己纏綿的消費者所寫的是那個類型的書。

他是個席席無聞的小人物?還是名字響噹噹的暢銷書作家?故事裡面有沒有她?

反正,她也找不到答案。

反正,只要是他寫的,她也會愛上。

「原來這種文化人也嫖。」妓女心裡說著。

她對這個城市一無所知,每天每夜除了接客外,大部分時間是獨處的,唯一的娛樂是看電視節目,沒完沒了的,千篇一律的,唯一的益處是使她的廣東話進步了不少,有助提升營業額。

看破了,嫖客和妓女在同一天空下過著重覆單調的生活,他們是同樣的污穢和潔淨。事實上,男人沒有瞧不起她,靠著自己的努力來賺錢的人總比慵懶的社會蛀蟲更值得別人尊重。

妓女主動帶男人到浴室潔淨身體,這是兩人寒暄後的重要動作,即使他經驗不足,也明白這是必須做好的;由於經驗不足,他也不懂得替她的表現評分,反正他很清楚自己躲進來的目的,是為了放鬆身體和心靈。在外面的世界、在家庭裡,他總是覺得很緊張和焦慮。有一陣子他以為自己得了精神病,常常心神恍惚。

「你的朋友佘先生還好嗎?他好久沒有出現了,是有什麼麻煩嗎?」

「不用替他擔心,他有工作在身,有一段日子不能再來了。」

「很可惜呢,他是我們一班姐妹最喜歡的客人啊,又闊綽,又懂得尊重我們。」

「哈哈,是好客難求吧?」

「大作家,假如沒有佘先生,你會自己去尋歡嗎?」

男人苦笑:「這個問題難倒我了……假如沒有他,我大概沒有來找你的必要。」

「哎呀,你這種男人真的很狡猾,故意把話說得這麼深奧,聽得我頭也痛起來了。」

雖然男人沒有把話說得很清楚,不過他說的都是千真萬確,只是妓女完全聽不懂。所謂的佘先生、唐先生,兩人關係密切,甚至由於那種關係,身為長輩的佘是千不該、萬不該帶他尋歡作樂。男人偷笑了一下,不單是佘先生也是個假名字,還包括他們隱瞞於人前的真正關係,假如把真相告訴這個正跟自己翻雲覆雨的女人,她的反應必定很有趣。

理智卻阻止了內心的魔鬼。

經過了一次跟一次的交易,簡陋的小房間在男人心裡產生了一種親切感,縱使他用上了一個假身份,但能夠得到偶爾坦白的機會,他覺得這些錢花得很有價值。男人花錢買下了妓女的六十分鐘,時間並不鬆動,因此他不熱衷聊天,女的倒是喜歡說個不停,她渴望進一步了解對方,對方可是個作家呢,愈無法理解的東西愈散發出謎樣的魅力,除了跟他結婚的那位,沒有人會懷疑他的吸引力。

另一方面,男人明白這裡是個短暫的避風港,完事後怎樣不捨,他仍然要面對外面的世界和關係日趨緊張的妻子。赤裸裸的他擁著氣吁吁的她,一連串的激動使她招架不住,她驚訝於他的投入,以為他是一頭餓壞了的野獸,她徹徹底底的給征服了。

男人滿足了慾望,理智也同時恢復了,他用手輕撫妓女的髮端和背部,她驚訝於他的溫柔,比佘先生所給予的尊重更高了一個層次,這一刻她以為對方是她的男人。男人內心充滿了矛盾,他不明白夫妻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婚後的美滿日子受到詛咒似的在一年後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層層隔膜、沒完沒了的吵罵,好勝心是關係破裂後產生的副產品,最近他才發現她比他以為的更要像他。

男人驚訝於手指頭傳來的感應,原來撇開了感情和關係,每個女人的玉背都是差不多的觸感,假如跟對方無法相處下去,除了性愛,兩人之間還剩下什麼呢?

「大作家,你以為我是誰了?」

他撒謊:「我以為你是我的初戀情人,你們長得有點相似,不過她比你大幾歲,已經有了家庭。」

「想她嗎?」

「沒有,人家已經有一子一女了,我才不會想念一個這麼遙遠的女人。」

「不好意思……」妓女表達歉意,她不曉得怎樣解釋才算恰當。

「沒所謂,不用解釋,好好享受剩下來的寧靜,我們到浴室去,好嗎?」

在離開房間時男人吻了她的臉頰,對他來說這是出於禮貌,對她來說那是出於感情,雖然她是個出賣肉體換取金錢的妓女,但她只有二十二歲,還是個想法單純的小女生。要不是為了養家,她才不會千里迢迢來到這個烏煙瘴氣的城市工作,天真的她對未來充滿憧憬,以為在那些客人當中會有一個憐愛她,然後跟她結婚,一起組織家庭。

她在想:「唐先生說不定就是那個人。」

人與人之間的誤解使妓女動了心,漸漸喜歡上唐先生,他卻認為自己只是個消費者,陷入的僅僅是一場買賣;誤解使男人向阿魚求婚,使她被憧憬所迷惑,使想法幼稚的他們在同一屋簷下生活,有時候過分的樂觀會帶來災難,他不知所措,乾脆什麼都不做,她默默等待,沒一件事辦得妥妥當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奇妙,不用心經營的話只有一個結果──倒退。

走到地面,男人立即打電話給佘先生,他嘗試為自己的行為作一些解釋。

「岳父,我又到了那裡,我控制不了自己……」

回應卻是:「不要緊的,我也是男人,當然明白你的心情,向好的方面想,可以有……」

男人打斷他的話:「向好的方面想,可以有一個消除壓力的方法,對你們的關係更有幫助。這些年來,我跟你的岳母不是相安無事嗎?難道她沒有發現我找其他女人嗎?難道她真的那麼笨嗎?」

「嘿嘿,你已經可以倒背出來了。」

男人又說:「佘先生……不,余先生才對,這可是對家庭的背叛啊,不要把我們所犯的罪行說得這麼理所當然好嗎?」

「阿翔啊,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重,我們不是坐在同一條船嗎?」

岳父這稱呼簡單的交代了兩人的關係,佘先生姓余,是阿魚的父親。諷刺的是,第一個帶男人嫖妓的人也是這位受人敬重的岳父。在老先生眼裡,對家庭和睦有一番異於常人的理解,他認為男人尋歡作樂是合理的,是調整生活的一種方式,身邊的另一半需要心甘情願的接受這種習慣,他甚至迷信一夫多妻的制度,認為妻子只是丈夫的財產云云。

男人無法認同岳父的看法,甚至覺得他是滿口歪理。

「我們不是坐在同一條船嗎?」

當頭棒喝的一句使男人羞愧得馬上結束對話,他在頃刻間明白到自己是不配這樣批評別人,他羞愧的不單是剛完成的一宗交易,而是發現自己是那麼虛偽跟無恥。

男人想得失神,站在馬路中心也不知道,直到被緊急剎車的司機罵他「不要命」才驚醒過來,他勉勉強強的走到對面的行人道,再長嘆一聲,他明白思緒怎樣混亂也好,也是時候回家,情況怎樣惡劣也好,心情怎樣不安也好,他還記得乘車回家的路線,記得在下車後步行回家的細節。

他忘不了那夜回家看到的畫面,倦透的她在紅色沙發上睡著,純粹的表情、含糊不清的夢話使他憶起兩人在小單位裡的當初,他馬上拿出相機,拍下照片作為記錄。在婚後,他幾乎沒有完成任何小說作品,這充滿了感情和記憶的照片說不定可以替他找回昔日創作的靈感。

坐在地板上默默的凝看,男人渴望替她蓋上一張毯子,但理智馬上阻止了他,他懼怕污穢的雙手會弄髒她的身體,他無法像岳父般淡然面對自己的背叛,他悄悄的躲進浴室哭了一場。

「好好享受剩下來的寧靜」是他內心的獨白。

回到四年後的現在,當時的惡夢不但沒有隨風散去,男人得知妓女的死訊後,墮入了另一個更恐怖、更複雜的惡夢裡。他迫不得已,早早向老婆提出離婚,結束兩年的關係。

遭遇有如凌亂的曲線,驟然看來是相連或平行,總是以為卻不然。
 楼主| 发表于 2015-2-12 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迥空》

第二章:使者

2011年冬天,這一年的天氣特別冷,外面的冰凍跟人們心裡的相差無幾,極為盛行的資本主義不斷複製出賺錢工具,大部分人迷失於社會洪流之中,他們隨波逐流、盲目跟從,不曉得自己在幹什麼、在忙什麼,他們眼裡只有錢。

這年的冬,咳嗽聲就是比較多。

過去一年,智能手機進一步入侵和控制人們的心靈,在外面的世界裡,不論是走著、坐著、挨著、靜止著、思考著,幾乎每個人都低下頭來,專注於螢幕裡的世界。他們犯下一個腦筋上的錯誤,手機本來是輔助生活的工具,實際情況卻是本末倒置,它操縱著人們的生活、工作、娛樂,甚至是情感。有個人不一樣,他是個中年人,不曾使用智能手機,僅僅穿著薄薄的風衣,不屈服於洪流,不懼怕於天氣,忠於自己所相信的,緊守自己獨有的一套原則。

中年人受自然界感召,得到一些只有他本人聽得見的啟示,要他找出另一個男人。那個人本質如何,是個樂善好施的義人也好,是個窮凶極惡的強盜也好,只要願意接受啟蒙,他會獲得新生命,犯過的罪也得到赦免。

從大清早開始,中年人一直監視目標人物,隨著他到辦公室上班,隨著他到咖啡室看書,又到超級市場買食材準備晚餐。接近午夜時分,他按兵不動,獨自躲在大廈梯間的陰暗處,跟窩在單位內的目標人物只有一牆之隔。二十二樓的空氣特別冰凍,帶著濕氣的冷風不斷吹打到風衣上,他既然是個硬漢子,天氣當然不能阻擋他,就像另一方勢力的魔頭,也無法使他倒下。

時間來到剛剛好的十二點鐘,中年人突然跪地,緊緊閉上雙眼、雙手合十,一個喃喃自語的樣子,他一臉謙卑的向著內心所信的禱告。

「至高至上的,求你賜我進一步的提示,我該在何時、何地、那種方式啟蒙那個被你選中的人?」

「這夜,我該留下或是離開?」

「請賜我足夠的信心去完成你所交託的任務……」

午夜十二點是中年人每夜禱告的時間,無論進行著天大的事情,他也會立即擱下,為的就是跟生命中的主人作精神上的溝通。在凡人眼中,他所作的都被稱作宗教儀式;實際上,每天不住的禱告跟中年人的生命緊密相連,他口中至高至上的就是他的生命依歸,供應他每天所需的交託他一生要做的,要是遠離那股力量,就代表他主動放棄生命。

一連串的低聲禱告結束,接下來是午夜該有的寧靜,跟中年人的粗獷外表形成了強烈對比,他身高最少是一百八十五公分,膚色黝黑,擁有一身鍛鍊多年的肌肉。一聲「感謝你」劃破了寂靜,他藉著禱告得到了一些啟示,決定離開住宅大廈,這夜的行動告一段落。

這就是第一夜。

相似的行動重複了一個星期,中年人擁有遠超於常人的耐性,他每天跟蹤目標人物,上班也好,吃飯也好,看場電影也好,他用盡方法隱藏自己,不讓那人發現。藉著每天的觀察,他注意到一個狀況,除了同事和陌生人外,那人完全沒有跟女人接觸,彷彿在暗暗建起一個阻擋著異性的生活圈,中年人心裡猜不透,甚至懷疑這個被選中的傢伙就是個同性戀者。

不過據他所知,沒有一個使者擁有同性戀傾向。

來到了第七夜,一張照片刺破了中年人的臆測,他們身在咖啡室,男人為了一杯熱咖啡而來,為了靜靜的看書而來,中年人為了遠遠的觀察挑了一個燈光昏暗的位置坐下來,他也握著一本書來裝模作樣,書名是《死前要做的99件事》,其實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死亡是遙不可及的。

在過去的一小時裡,男人專注看書,他的手機已經耗盡了電力,但他覺得不要緊,更慶幸自己可以暫時消失一下,假如不是恐懼於死後的世界,他早就是個死人了。為了展開新生活,他刪掉所有社交網絡的戶口,儘可能縮窄生活圈子,姓霍的同年紀男人是他少有的交心好友,也是領導他們公司的真正掌舵人。男人拿出夾放在書裡的書簽,入神地看著它的背面,原來他要看心目中最重要的照片,一張拍立得照片,是個在沙發上倦極而睡的年輕女人,男人幾乎陷入了徹底的靜止,除了從眼眶掉下來的淚水仍在默默的移動。

超過二十分鐘的呆滯引起店內很多客人的注意,但沒有一個人敢去問個明白,一個孤獨的人、一張女人照片、一杯涼掉的咖啡……背後有一個他本人才懂的故事,而在別人眼裡他卻可能是個瘋子,因為人類社會是個充滿了誤解的微世界,過度的解釋會被誤作虛偽的掩飾。

這些、那些,中年人一一看在眼裡,他活了太久,看破凡塵俗事,明白男人只是被情所困,大概是為了那個女人牽腸掛肚,遭遇情傷而封閉自己,這可能是他謝絕女色的原因,當他遇上另一個命中注定的,故事的軌將會重新接上,他將進入另一道迴廊。

第八夜,情況有點不一樣,男人在下午五點鐘提早離開辦公室,他沒有到咖啡室,沒有到超級市場購買晚餐的食材,而是到訪一家遠離市區的私人診所。中年人發現男人登記所用的身份也是假的,他填上「李國強」,一個普通到不得了的名字,刻意的隱瞞身份代表他要看的病並不簡單,而且不希望受到關注。

三十分鐘過後,男人拿著一份厚厚的報告離開,一個滿懷心事的樣子,腳步也顯得混亂。另一方面,偽裝成病人的中年人尾隨他離開診所,其實他擁有隨時讀取報告的力量,在他們的界別這稱作「法力」,但他沒有作出干預,而是安靜的等待下一個啟示,然後才採取進一步行動。雖然多日來的跟蹤不甚妥當,但他仍然儘量尊重目標人物的隱私,因為他相信兩人將來的關係將會非常密切,是亦師亦友的那一種。

後來男人到了住所附近的小店吃晚餐,點了午餐肉煎蛋方便麵,看似平凡的選擇卻使他懷念從前,味道跟童年時、中學時都沒差,改變了的是他本人,有如弄髒了的手帕,耗費多少都洗不清。自從得知那個跟他有過交易的女人死去,男人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經過一輪內心掙扎,他沒有向最愛的女人坦白真相,而是選擇了結束他們的婚姻,獨自的、默默的等待死亡到來。他一口一口慢慢咀嚼,附近的人都是一雙一對的情侶或朋友,他不一定注意到那個暗中跟隨他的中年人,即使他身型魁梧,眉宇間透出傲人的英氣,是個不簡單的大人物,男人也可能沒有發現自己一直被跟蹤。

中年人點了一份三明治、一杯檸檬茶,這些年來一直嚴格控制飲食,在意的不單是自己的身體狀況,他認為更重要的理念是「愛惜一切資源」,他知道人類只是世界的管理員,而不是擁有者,他與眾不同,為自己定下一套嚴謹的原則,並持之以恆。第八夜平淡的度過,兩個男人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沒有交談和接觸,原因似乎是中年人還沒有得到任何啟示……

不,他一如既往在冷清的梯間禱告,並對至高的提出了疑問。

「咦?這是最後一夜的監視?然後不需要再來?這是怎樣一回事?至高的,我需要更多的啟示啊!」

五分鐘的沉默過去。

「噢,我明白了,我定必執行你所吩咐的,感謝你。」

自此以後,中年人放棄了一切監視和跟蹤的行動,他所相信的有了另一個計劃。中年人每天到訪不同的意外現場和醫院,在這些見證生死的地方,以從天賜下的能力在瀕死的人身上施展奇跡,但他沒有扭轉命運、起死回生,而是給他們額外的兩小時,好好的跟家人道別,說明清楚死後的世界,然後安心離開。

連日來的奇跡引起了市民和媒體的關注,大家都想找出真相,唯一的途徑自然是查出神秘人的身份,可惜中年人行事低調,而那設於工業大廈13與14樓之間的辦公室更是非常隱蔽。他一邊施行奇跡,一邊過著平淡生活,也沒有再跟進那個目標人物了,他相信一切自有計劃和安排,急也急不來。

不久後,他們之間有了峰迴路轉的發展,中年人所行的事不單引起一般人的關注,而那個他更展開了一連串跟蹤行動,除了每個星期必須出席的兩個會議外,他空出所有時間偽裝成一個架著眼鏡的胖子,等待機會接近被外界稱作「奇跡使者」的中年人。

兩人一先一後的跟蹤遊戲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月,男人發現中年人很特別,他就像一個徹底潔淨的人,看起來完全沒有罪惡,男人最懷疑的地方是其午夜禱告的內容,以及那難以想象地存在的13.5樓,中年人身上的特質顯然挑起了男人的好奇心。除此以外,他也在意對方擁有延長生命的能力,覺得那個人說不定可以幫他一把。

結果,按照某某的計劃,兩人終於碰上。

「你好,奇跡使者,我相信沒有喊錯人吧?」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偽裝,男人走到店內的陰暗處,跟那又陌生、又熟悉的傢伙打招呼。

中年人淡然說:「你好,方先生,我們終於開口了。」

「不拐彎抹角,我要知道是什麼一回事!」男人用力按著小圓檯道,表情急切。

「你說的是那些奇跡?我只是按照那個人的計劃去辦事,我是顆棋子罷了。」中年人一個不知所以的樣子。

「不,這個雖然很重要,但我要知道更重要的。你曾經監視我超過一個星期,背後有什麼陰謀詭計?」男人刻意小聲說話,擔心話題的敏感性會引起別人注意。

「不瞞你,在那些跟蹤你的日子裡我也不曉得自己在幹什麼……」

男人瞪著眼:「嗄?」

「根據啟示,我要找出你,並在適當的時機進行啟蒙,有趣的是我一直不清楚怎樣才叫適當。」中年人說後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樣不錯,我們在進入下一個問題之前可以分別點一杯飲品,我要熱咖啡,你呢?」男人突然的提議減慢了對話的節奏,面部肌肉也放鬆下來。

中年人懷疑:「你肯定我們的時間很充裕?」

「不肯定,但喝一杯是必須的。」男人咧嘴而笑,透過剛才的交流,他得悉對方並無惡意,接下來大家可以暢所欲言,對離婚後的他來說十分難得。

兩人的話題主要圍繞在神祕的啟蒙上,中年人是自然界挑選的使者,他建起代表光明的組織,肩負對抗黑暗的重任。所謂的黑暗是無處不在的,不斷在人類社會迷惑心靈,在光影世界裡的「邪不能勝正」似乎並不適用於人類,黑暗在各方面都佔盡優勢,如果把光明形容為溫暖的家,黑暗就是魅力十足、企圖破壞家庭的第三者。在中年人的認知裡,至高的有一個龐大計劃,要一切順服的、謙卑的進入潔淨的新世界,得到永恆的生命,這個計劃一直在積極進行,使者是替祂辦事的人,是計劃的一部分。

「拒絕接受光明的人如何?這樣的下場對他們公平嗎?」男人不解問道。

「人類擁有自由意志,必須為自己的決定承擔後果。光明的門是一直打開的,人類隨時可以把關係重新連上,要是執意選擇黑暗,他們將隨著黑暗一起墮落;要是選擇了光明,自然可以進入祂的國度……」

男人打斷他的話:「這些都是說教的,我暫時提不起興趣。不如爽快一點,你們可以徹底洗淨我身上的病毒嗎?而且保證不會傳染給別人嗎?可以的話,我什麼都願意!」

中年人眉頭輕皺:「方先生,請你細聽,實際情況跟你想象的有所出入,你可能會有點失望……聽清楚,我們可以使你永遠不病發,擁有比以往更理想的身體質素,但病毒卻與你同在,成為精神的一部分,至於傳染病毒的機會當然也不能免除……這樣的話,你還願意接受啟蒙嗎?」

男人苦笑道:「嘿嘿,我要知道接受啟蒙的條件,有什麼東西、人和事,我是必須放棄的?」

「暫時沒有,當你明白更多,自然懂得作出取捨。成為使者後,你會成為我們的一分子,替我們辨事,你當然不用放棄原來的工作,包括你的職業和寫作。不過我要提醒你很重要的一點,即使你已經成為使者,黑暗仍然可以隨時隨地誘惑和吞噬你,這會是一場持續一輩子的抗爭,不容易啊!」

男人似笑非笑的道:「嘿嘿,最少——我賺回了一輩子。」

這年的冬,男人認識了人類社會裡一位尊貴的使者,那人叫Big Boss。男人願意接受啟蒙的理由很簡單,是為了保命,至於什麼新世界、光明與黑暗之間的角力,就如他所說的「暫時提不起興趣」,而徹底洗淨病毒應該是個遙遠的夢吧。

 楼主| 发表于 2015-6-8 04: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迥空》

第三章:殉情

車窗反映出俊美男子的臉龐,名車很配合有頭有臉的身份,木訥的表情很配合這夜默默的等待,是什麼人、什麼事使他一臉憂傷呢?

男人個性不羈,討厭受到約束,要不是為了家族生意,他早就到了南美洲流浪,特別是那個叫阿根廷的白人國家,他總是特別嚮往,相信是小時候看世界杯比賽時給阿根廷國家隊所迷倒,成為了忠實支持者。

男人儀表出眾,風度翩翩,人人都讚美他是個美男子,從小到大都很有異性緣。不過,除了中學時代的初戀對象外,他沒有再跟任何人交往,不是很多人了解他的那段過去,甚至是男人最在乎的老朋友也不清楚。他的愛情觀一直遭受批評,旁人認為他事事為自己著想,不重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認為他生性放蕩不羈,不停更換身邊的情人,是個喜歡玩弄女人的壞男人。男人早就習慣了閒言閒語,不當作一回事,他相信私生活不用向別人交代,給自己好好負責就可以了。

在少年時代,男人隨心而活,他是顯赫家族的繼承人,一輩子不工作也不成問題,終有一天他會取得家族集團的控制權。後來他為了回應以失敗告終的初戀,扭轉初戀對象對自己的誤解,嘗試建立自己的事業,向父親討了一筆資金,跟幾個朋友開了一家電子產品批發公司,展開人生新一頁。一年後,部分合夥人由於意見不合離開公司,只剩下一位方先生,也就是先前提及的老朋友,從那時候開始他們成為彼此最信任的工作伙伴。

有一年方結婚了,男人由衷的送上祝福,但他並未看好這段婚姻,認為方決定得太草率,兩個人之間還存在很多問題有待解決。男人心知肚明,怎樣看不過眼也是別人的問題、別人的世界,覺得提醒一次已經很足夠,說三道四會使人煩厭。

星期二,每星期之中最平淡、最冷清的一天。到了晚間,城裡各處行走的人不多,街道上充滿了寂寞的味道。男人獨自駕車外出,來到這個科技主宰每個人生活的年代,所謂的駕駛已經變作另一回事,男人躲在車內的世界,使用小型健身器材做運動,而駕駛的責任落在人工智能身上,男人在購入系統後給她起名「思蕊」,是個他朝思暮想的名字。

這夜男人吩咐思蕊帶他去見真正的思蕊,也就是他的初戀對象,為了記念這個心目中近乎完美的女生,他刻意替系統取了這個名字。

「思蕊,停在路邊可以了,不要張揚。」

「好的,霍先生,還有別的吩咐嗎?」人工智能的優點是無時無刻的禮貌。

「隨便放些音樂,我知道你懂的,麻煩你。」跟機器相處,男人倒是十分客氣。

思蕊是個懂得自我學習及進化的嶄新系統,藉著每天駕駛時的觀察,她漸漸成為最了解男人的人。沒錯,他視思蕊為人,當作那個女人的投射,他會在某一天愛上這人工智能嗎?連他本人也無法否定這個可能性。身為公司老闆的他每天出席各類型的會議,到晚上也要參加一些應酬活動,在清醒的時間被眾人包圍,他很清楚自己必須負上領導公司的責任,就像那位無時無刻擺出一副嚴肅樣子的父親,他是兒子最適合的學習對象。因此,在短短幾年間,男人由少年人蛻變成大老闆,除了混亂一點的感情生活,沒人敢懷疑他的才幹。

公司業務連年攀升,接踵而來的工作使男人過著機器人似的生活,他很珍惜獨處的時間,一個人合上雙眼讓疲累的身體喘息一下,由唯一懂他陰暗面的思蕊選擇一些鬆弛神經的音樂,他漸漸愛上思蕊駕駛的分分秒秒,她駕著的不單是一輛價值不菲的名車,而是引領著車內那顆孤單的心走出寂寞直道。

男人跟車子一直在馬路旁守候,他專注的盯著車外的世界,直到有一家三口在行人道走過,是一對年輕夫婦和一個帶著微笑的小女孩,特製的玻璃車窗分隔著男人和少婦,她怎樣也想不到車內那雙哭紅了的眼睛是屬於她認識多年的朋友,是她的青梅竹馬。男人一邊笑一邊哭,替他們一家的愉快感到高興,為年少無知、魯莽衝動的自己感到懊悔,見他們消失於人群之中,男人示意思蕊開車離開。

「霍先生,請問你想到什麼地方?我可以為你規劃路線。」思蕊體貼問道。

「什……麼……」男人一臉惘然。

「霍先生,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男人傻笑:「哈哈哈,我完全沒有頭緒啊,腦海裡一片空白……思蕊,你說怎麼辦?」

這個難題確實考倒了人工智能,思蕊隨即進入了活躍的思考模式,專注的為男人作考慮。

良久過後,她提議:「霍先生,我帶你到海邊看海好嗎?」

「哇哈哈,哇哈哈……沒所謂,去那裡都沒所謂。」發出怪異笑聲的他沒有瘋掉,只是暫時不需要清醒的頭腦。

車子走了十五分鐘,朝著海邊出發,男人發瘋似的憶想過去,他再找不到比杜思蕊更完美的女人。她楚楚動人,擁有一雙深邃的大眼睛,少有的深輪廓很有混血兒的樣子,男人心底裡的杜思蕊是一片沒有瑕疵的藍天,永遠不會出現在這個灰色的城市裡。

男人自言自語:「那時候的她就是瞧不起我這種有錢人家的兒子,覺得我沒出息,要是她知道我已經痛改前非、事業有成,我們的結局會不一樣嗎?」有人說過,有一種感情叫霍啟迪與杜思蕊;有人卻說,那種感情不曾存在。

思蕊回應他:「霍先生,我還沒有人類完整的安慰模式,我只可以試著模仿……人總是珍惜未得到的,而遺忘了所擁有的……趕快讓自己樂觀豁達起來,只要心理一改變,身體、精神也隨之變化,那樣你會得到一種永遠向上的力量……其實,這樣的失敗根本不足以證明什麼,失敗只能讓我們真正長大,懂得更多……你要堅信一場戀愛只是一場夢,失戀才是夢醒……」根據資料庫的東拼西揍是她努力獲得的成果,要是她可以擁有自己的背影的話,他很享受呆呆的看著背影那頃刻的寧靜。

男人笑了笑:「傻瓜,不要說下去,你根本不明白那些話的意思,說多少都是多餘的。」

思蕊稍感為難:「霍先生,對不起,我……」

在這個連人工智能也不知所措的時候,男人收到一個電話,內容關於他的那個老朋友,使他驚訝得無法言語。他立即向思蕊作了個表示「暫停」的手勢,他必須聽清楚通話另一方的每字每句,同時要求自己暫時放下杜思蕊,只有冷靜下來才能夠妥善處理目前的突發狀況。瞬間的情緒轉換是他當上老闆後學到的技能,這幾年間他待人接物成熟了不少,這些顯著的進步使人另眼相看。

通話時間約是五分鐘,男人吩咐思蕊按照原定計劃前去海邊,車速跟目的地維持不變,但他們的目的已經徹底改變,不再是吹吹海風散心。結束通話後他擱下所有負面情緒,此刻的他確信沒有什麼比朋友的生死更值得重視了。

男人自語:「萬萬料不到那傢伙愛得比我還要瘋狂,很難怪我當初不看好他們,果然出事了……」

距離海邊還有一段車程,男人查看一下手機,赫然發現方曾經給他發短訊,內容沒什麼大不了,就是一句「再見了,討厭的霍啟迪」,方常常這樣喊他,是個不堪入耳的外號,但他沒有放在心上,一句「再見」表示他真的打算離開這個談不上精彩的世界。那時候,男人專心等待杜思蕊出現,大意錯過了老朋友的重要遺言,他立即給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要是時光可以倒流,生命能夠逆轉,每個人的遺憾都不會這麼多,不過這似乎違背了人類要活出的生命。

到達警方所示的事發現場,男人著思蕊停好車子,然後跟負責聯絡的警員見面。

「霍先生,你好,感謝你願意跟我們警方合作。」

「言重了,那傢伙在香港無親無故,我們不單是朋友,更是生意上的好拍檔,他的事當然也是我的事!」男人語氣肯定。

「由於情況緊急,方先生已經被轉送到醫院進行搶救,他的情況很難估計,現在只好相信醫護人員的專業了,我們祝他好運吧。」

男人問:「那麼,方太太呢?她的情況如何?」

警員搖頭嘆息:「真的很不幸,就在你趕到現場之前,我收到了關於方太太的壞消息,由於她在跳海前曾經服食大量藥物,所以在送抵醫院後證實不治。」

「唉,這兩個人到底搞什麼鬼?即使天要塌下來也不用放棄生命吧?」男人替他們可惜,他相信沒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了。

警員冷靜的道:「方先生既然是你的生意拍檔,你們一定常常碰面,近日有沒有發現他在情緒方面有什麼異樣?」

男人想了想後說:「最近他在公司沒什麼異樣,不過他們兩夫妻的關係一直不太理想,在結婚滿一年後才發現彼此性格不合,磨擦增加了很多,他常常向我和其他同事傾訴,他心裡很渴望挽救這段婚姻。」

「會不會他們之間出現了第三者?」警員作出合理的懷疑。

男人搖頭:「據我所知他沒有跟任何異性單獨約會,當然我不可能知道他每天二十四小時的行蹤,但我相信他的為人,他沒有理由做出破壞婚姻的事。至於女的,我跟她一點也不熟,沒有什麼可以透露。」

「霍先生,我再次代表警方感謝你誠懇合作的態度。在個人方面,我對他們殉情的原因很好奇,假如只是性格不合,一般人會選擇分開,理智一點的人會找專業人士進行婚姻輔導,像方先生這樣直接跑去自殺的情況很少見,我懷疑事件背後另有內情。」

男人禁不住苦笑:「我們保持希望吧,希望那個蠢材被救回來,然後坦白真相;希望你們警方的調查能夠順利,儘快查明真相。我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在公在私都覺得他很值得信賴,就像剛才所說,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日後警方需要到我的話,定必全力協助。」

警員跟男人的對話在不久後結束,接下來他們各去忙自己的事情,警員在海邊繼續蒐集物證,事件涉及人命,已經引起上頭的關注,緊張感影響著在現場辦案的每一個警員,他們希望儘快破案。

男人回到停車場取車,他將前往老朋友身處的醫院,是生是死也好,男人要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醫院距離海邊約十分鐘車程,他一邊走向車子一邊思索,他相信警員的判斷,覺得殉情事件確實不簡單,他估計事件並不涉及第三者,而唯一知情的人正跟死神搏鬥,把他救回來便可以得知真相。

回到車內,男人說了這樣一句:「思蕊啊,我想不明白,到底多大的傷痛才會使一個人決心放棄生命?」

「除非跟生命有關,否則所有困難也是人類能夠承受得到的……」思蕊找來了另一句勉勵說話,男人聽後生硬的笑了笑。

平淡的星期二變調了,這夜他需要面對的竟然是一個關於生命的課題,而參與討論的竟然是先進的人工智能。他不禁懷疑自己已經不再需要一個活生生的女人,思蕊又溫柔、又忠誠,一輩子緊記著霍先生是她的唯一,跟複雜的世界相比,由複雜人類製造出來的人工智能卻顯得單純可愛,這矛盾充滿了諷刺意味。

經過兩天的昏迷,方蘇醒過來,他暫時無法接受妻子已死、他卻活下來的事實,有時候恍恍惚惚,有時候浮躁不安,非常的情緒化。除了姓霍的那人外,他不願意跟任何人交談,包括醫護人員和警員,這大大增加了調查的難度。男人小心翼翼的套話,嘗試引導方說出事情始末,不知道從那裡來的直覺使他起了懷疑。

方如此說:「那夜,我們由於小事吵起來,阿魚無法接受變質的感情,覺得我們已經不可能重來,她感到可惜和後悔,於是提議我們一起跳海,殉情說不定是個最好的解決方法。當時的我心情混亂,半推半就答應了她,於是……」

男人以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來回應:「方以翔,我想不明白,到底多大的傷痛才會使一個人決心放棄生命?」

「唉,對不起,我是一時胡塗,那時我應該清醒一點,竭力阻止阿魚才對,是我錯!是我錯!是我錯!」方捉緊男人的手臂說話,在蘇醒後,每當有人提到他的妻子,他總會不停責備自己。

男人勉強擠出微笑說:「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談這件事,希望你所說的都是事實,以後想到什麼就直接跟警方說,他們很樂意幫你的。」聽後,方默默點頭,更用力的捉住男人的手,他心裡藏著很多話,卻沒法子全然坦白。

這句話聽起來就像男人希望在他們的關係上來個了斷,事實上後來的他非但沒有放棄老朋友,更在各方面盡心盡力幫助他適應喪妻後的生活。在他看起來是一片灰色的城市裡,他放棄尋找活人的愛情,卻放不下牽絆一輩子的友情。

此時,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是那條影響著別人命運的鑰匙。
 楼主| 发表于 2015-6-8 04:59 | 显示全部楼层


《迥空》

第四章:裝置

暗示

「討厭的霍啟迪,你怎麼可能一直待我這麼好?」

「哈路啊,是為了我們的生意,你忘了嗎?那幾個人已經離我而去了,只有你願意留下來,只有你相信我的營商理念,敢相信我是認真的,就這麼簡單。」

「唉,我的未來會使你失望的。」

「嗄?現在比過去重要,現在也比未來重要,我是這樣認為的。」

「假如,只是假如,你可以想象一下你失去了未來,卻只剩下現在,會有什麼感覺?你不用回答我,靜下來想一想就可以了。」

這是兩個男人的對話,地點是有點吵的拉麵店,就他們兩個人,表面上不寂寞。

撲朔迷離的殉情事件結束了一段時間,方的情緒已然平服,在霍的協助下,他再次過著單身生活,在人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如常地工作,甚至比以往更為賣力。同事們紛紛揣測他是為了報答霍的恩惠,所以奮發圖強,也相信大老闆願意給搭檔無限個機會。

妻子自殺對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創傷,即使是經常慰問他近況的霍,也無法進入他的心理,因為霍失去的僅僅是對愛情的憧憬,一般而言,缺乏愛情的人依然可以活下去。

「人類出生那刻也不懂愛情,不是嗎?」霍這樣想。

至於方,就像他的一席話,他向朋友暗示自己不單失去了伴侶,還有一整個未來,霍困惑不已,除了死亡還有什麼可以摧毀一個人的未來呢?

套子

這天,在近日勤奮積極的男人突然告假,同事們大感意外,他不是病倒,也不是心理出了狀況,他下定決心去拜會一個人,以確認一個跟自己有關而且非常重要的真相。

跟那天一樣的車站,人流稀少,跟那天差不多的天氣,天朗氣清,溫度是攝氏30度,時間也是差不多,他不為意的複製著那一天。他再次走過大街小巷,不刻意的注意到社區變化,面孔沒變,狗兒和貓兒卻好像不同了,牠們的生命周期比人類短一些,卻簡單一些。

沒錯,男人再次回到那座看起來像危樓、不太起眼的唐樓。

男人腳步頻密,他急於確認真相,矛盾的是結果怎樣也好,他想到的兩種可能性都是壞透的,都是不能挽回的悲劇收場。那天他在三樓向右走,今天向左走,要見的人不再是成了忘魂的子螢,而是另一個跟她以姐妹相稱的妓女。

「你好,我是打過電話來的唐先生。長話短說,我今天來是為了你的朋友子螢,我會付足錢的,不用擔心我會浪費你的時間。」男人態度誠懇。

「別這樣客氣,子螢是我的好妹妹,你要知道什麼,只管問就可以了。至於錢那方面,我是不會拒絕的,呵呵……」

「這樣很好,我爽快一點,她是怎樣死的?」男人說得乾脆。

「是車禍,她被車撞死,你知道嗎?」聽後,他輕輕點頭,用狐疑的眼神示意妓女說下去。

「那不是意外,你知道嗎?」他再次點頭,這次見面的目的是確認已知的消息是否屬實,包括那場人為的車禍,包括子螢的死亡原因,一一都是透過岳父得知的。

男人肯定的道:「說得詳細一點,是誰要她的命?我要聽真說話。」

「這是我們這一行的老規矩,只要發現某個人身上有病毒,他們就要她人間蒸發,沒有商量的餘地。」聽後,男人即沉默下來,他用力壓抑著真正的情緒。

「啊,我想起來了,你當時也是她的客人呢,那時候有戴保險套嗎?」妓女瞪眼問道。

男人微笑:「傻瓜,當然有啦,我玩得很小心的。其實這一次我是為朋友而來,因為他有一次玩瘋了,忘記戴套子,所以很害怕出事。後來經我再三勸告,他終於願意去做病毒測試了。」

「那麼……你有沒有去做?」

「有啊,雖然每次都戴套子,不過我習慣定期去做測試,求個心安理得嘛。」男人編了小故事,以取得對方的信任。

妓女向男人交代所知的一切,她不作保留,她笑瞇瞇的凝視他的眼睛,她喜歡他的眼形,喜歡他氣勢有點弱的眼神,閃爍的、無精打采的,看到的時候心裡很舒服。

不知不覺的,妓女相信了眼前的嫖客。

「唐先生,我們談了這麼久,怎麼你不問我的名字啊?」

「不好意思,你可以告訴我,但我有一種很罕有的病,記憶力出了問題,特別是剛認識的人,我老是記不住他們的名字,真的不好意思啊。」男人露出為難的表情。

「哦,不要緊,我告訴你,我叫渺渺,渺小的渺,渺茫的渺,希望你記住我的名字。」

「謝謝你,我儘量。」

跟眼前充滿神秘感的男人相處了三十分鐘,妓女為他著迷,喜歡他的深沉憂鬱,喜歡他的溫文爾雅,有一種其他客人身上找不到的氣質。

男人付了一個小時的錢,她卻讓他逗留了兩個小時,也許是受到小房間的氣氛所影響。這裡有過無數的短暫關係,男人憶起子螢的體溫,懷念跟她有過的纏綿,零碎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徹底控制了他的意志。素不相識的男女已經難以自控,展開瘋狂的性愛。出現了多次的懷疑再次浮現,他不期然在想,原來每個女人的玉背都是一樣的觸感,這個女人也不例外,她供應的觸感著實跟已死的子螢相差無幾。

「對男人來說,女人的存在真的很重要嗎?」他一邊撫摸妓女背部的皮膚,一邊思想這個沒有絕對答案的問題。

長期的禁慾造成了強烈的反噬作用,男人決定放手,讓魔鬼為所欲為,他清楚對與錯,明白道理和原則,但從某時候開始不斷的自我壓抑快要使他窒息而死。

「唐先生,想不戴套子嗎?」

聽後,男人猛然清醒過來,他喊停了激烈的愛撫,然後故作鎮定的說:「要啊,快給我弄好。」

妓女立即照辦,那一刻她真的不了解男人是用上自己的方法拯救了她的輕率。男人思緒混亂,戴上保險套後,他毫無保留的讓身體得到滿足,慾望已然成為了真正的主人,他無力阻止。

兩小時的相聚結束,女的有點不捨得,男的懷著心事離開;女的希望他在不久後再來,即使是一次也好,男的暗暗立誓永遠都不能再來,即使是一次也是該死的,要徹底遠離這圈子的是與非,但子螢留給他的竟是一份纏繞一輩子的禮物。

洗淨身體後,男人把衣服整理妥當,此刻他開始懂得恤衫西褲的存在意義,穿起來整齊又貼身,可以看成不甘心的捆綁,可以看成剛剛好的約束,所謂自由,原來不是讓自己高興就可以。

男人清清楚楚的跟自己說一遍:「方以翔,你永遠不能再來這種鬼地方,你已經害死了阿魚,不能再連累其他人啊!」

獨自乘車,孤身走著回家的路,他心裡的奢望是回到一切的當初,設法阻止那個衝動魯莽的自己,悲哀的是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殘酷的是這永遠是一個奢望。

希臘

六個月後,姓霍的男人注意到老朋友的異樣,他竟然一直跟一家外國公司接觸,洽談已達幾個月之久,突然主動替公司尋找新商機,這顯然不像老朋友平日的保守作風,這種不尋常的舉動當然引起男人的關注。

那個秘密項目叫Kanenas,男人對此全無頭緒,甚至不知道Kanenas是那一個國家的文字,如果要知道答案,大可直接找方問個明白,但方一直隻字不提,男人估計背後必定另有內情。他決定花幾個晚上躲在辦公室翻查關於Kanenas的資料,他始終是公司的話事人,可以隨時取得電腦裡的任何檔案。

看完所有相關的檔案,男人開始明白事情的大概。在商言商,他相信替那家外國公司銷售Kanenas絕對能夠賺錢,要是成功取得代理權,會是個難得的商機:另一方面,他對老朋友的動機有所懷疑,這次洽商是為了公司抑或自己,答案只有老朋友心裡知道。

那夜,他是最晚離開辦公室的人,他躲到車子裡,向唯一的對象傾訴。

「思蕊啊,是不是每個人都藏住一個秘密呢?」

「霍先生,不好意思,我找不到相關的資料。」

「那麼……你有沒有藏住任何秘密?」

男人不動聲息,讓方繼續引進Kanenas的同時,他親自乘飛機到希臘,到那家公司的所在地查個究竟,他要率先嘗試Kanenas,而且不打算知會任何人。

「尼古拉先生,我看過這東西的計劃書,真的很有趣,難怪方先生打算跟你們合作。」

兩人初次見面,首先互相握手表示尊重。克里斯.尼古拉是計劃的負責人,也是主要聯絡人,他喜歡別人喚他克里斯,特別是替他辦事的下屬,感覺好像親切一點。

「霍先生,很高興可以跟你見面,叫我克里斯可以了……假如貴公司願意引進我們的產品,你們的城市將成為Kanenas全球的第一個銷售點,我可以保證它的銷量必定遠遠超出你們的估計,能夠為你們公司帶來一筆可觀的收入。」克里斯信心十足,他視Kanenas為自己的兒子,要讓計劃得到巨大的成功。

男人乾笑兩聲,再道:「嘿嘿,你說的沒錯,賺錢固然很重要,但我也想親自試用一下Kanenas。此事你要替我保密,不能讓方先生知道,可以答應我嗎?」

「當然可以,但你要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克里斯有自己的一套原則。

「這是那傢伙第一次主動尋找合作的機會,在情感上我打算讓他自由發揮,不會作出任何干預;不過,在商言商,我必須保障公司的利益,我會暗中監察整個計劃的進展,在必要時出手幫他一把。」男人隱瞞了最主要的理由。

克里斯爽快答應:「好的,你今天好好休息,我為你安排在明天午後進行體驗。」

隻身來到異地,沒有思蕊相伴,男人抵受不住孤單的煎熬,透過電召服務找來當地的年輕妓女陪睡,為了第二天的體驗,他決定保留體力,沒有做愛的打算。一整夜,他摟著陌生女人熟睡,純粹讓陌生的睡床有點不屬於自己的溫暖,他跟無數女人睡過,但始終比不上那個沒有跟他睡過一次的杜思蕊,從來沒有得到的東西顯得格外珍貴,他牽過她的手,吻過她的臉,在無知的年代有過很多難忘的經歷,就是沒有越過那條界線,沒有佔有她的身體。

他想她,每天每夜。

體驗

第二天午後,關於Kanenas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男人見過不少大場面,那台面積跟特大號睡床沒兩樣的機器沒有嚇倒他,聽過控制員的解說,男人把自己的要求詳細的說了一遍,為了老朋友,他馬上要展開一場前所未有的冒險。

男人按照指示躺下,Ice Cream有點像治療癌症的電療機器,沒錯,機器的名字是Ice Cream,克里斯把整個計劃命名為Kanenas,靈感是來自當地的電影作品。男人會在幾分鐘後失去意識,然後進入一個稍為不同的世界,研發部稱之為「失序時空」,其實叫什麼名字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一旦身處那個世界,他將忘記Ice Cream和Kanenas,還有克里斯。

這是美好的一天,天氣好得沒話說,心情隨著天氣變好,側睡於床上的他作了決定,讓自己放假,暫時離開單調的辦公室生活,他相信老朋友擁有足夠的能力把公司事務處理得妥妥當當,愉快的婚姻可以使一個男人在工作上無往而不利,他覺得老朋友跟他的妻子就是天作之合,羨煞旁人。

男人天生一張討人喜愛的俊臉,從小到大都受到女生歡迎,但他對愛情的態度十分認真,直到去年才交上第一個女朋友,她的名字是思蕊,雖然不是天姿國色,但給人一種親切、爽朗的感覺,是個很容易相處的女生。

思蕊的個性使男人著迷,他計劃在三年後向她求婚,然後生下一仔一女,組織屬於他們的美好家庭。

男人發個短訊:「今天不回辦公室了,讓方以翔去忙工作,我約你去拍拖好嗎?」

她的回覆是:「好啊,今天由我來駕車,你可以放鬆、放鬆。」

這是思蕊獨有的溫柔,儘管男人每天駕車上班,本性還是討厭駕駛,他一直期待智能駕駛系統能夠開放給公眾使用,然後他會買下夢寐以求的名車,讓車子自動行駛,自己會躲在車內做別的事情。

這天就是不一樣,體貼的思蕊負責駕車,男人感到格外高興。這是個難得閒著的星期三早上,兩人先到西餐廳吃早餐,吃的是分量十足的All Day Breakfast,意思是全日供應的早餐,食物相當豐富,包括煙肉、薯餅、炒蛋、茄汁豆、沙拉、鬆餅等,由於分量驚人,他們只點了一份早餐,兩個人一起分享。

旁人看著他們也覺得十分合襯,彷彿有著聊不完的話題,有著幾輩子修來的默契,如此甜蜜的相處真個教人羨慕,認識他們的人都笑稱他們是「夢幻情侶」。

對於今天的行程,兩人沒有計劃,做任何事都是隨心和即興,沒有想過接下來要做什麼。男人突然有了主意,他們立即離開西餐廳,往遠離城市的主題公園出發,度過今天餘下的時間。男人要思蕊一起玩機動遊戲,一起跟可愛的卡通人物合照,一起看晚上的煙花表演,他要盡興而歸,思蕊沒所謂,兩個人一起到什麼地方都沒問題,心情愉快就可以了。

從午間抵達公園開始,他們到晚上十點鐘待煙花表演結束才離開,不過他們的拍拖沒有隨之結束,思蕊繼續駕車,下一個目的地是一家座位舒服的電影院,他們要欣賞一齣片長三小時的電影。男人很喜歡那裡的爆米花,稱許那是全城最美味的爆米花,吃不到會覺得很可惜。在看戲的時間裡,男人一直牽著思蕊的手,在特別冰凍的冷氣吹打下,男人為她供應著絲絲暖意,使她甜在心頭。

他們直到午夜兩點多才離開,這次思蕊有了特別主意,他們到便利店買了一些零食和飲料,再駕車到沙灘等待日出的到來,這勾起了他們初次約會的記憶,那一夜思蕊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男人初時覺得她很瘋狂,卻漸漸愛上了她不按常理出牌的個性。

這夜兩人作耐心的等待,在沙灘上擁在一起取暖,有時候玩一下卡片遊戲,他們更發現在日出到來前,美麗的晨曦、炫麗的霞光、七彩的雲朵也相當漂亮,使人驚豔不已。在旭日初升的美妙時刻,男人沒有拿出照相機來記錄,他擁著身旁的戀人,給了她蜻蜓點水的溫柔一吻。

經歷了又完整又甜蜜的一天,躺在Ice Cream裡的男人清醒過來,雙眼泛起不捨的淚光,存在於失序時空的短髮女生思蕊在短短一天裡進駐他的心房,是他始料未及的。

負責人克里斯扶起男人說:「霍先生,相信你已經對我們的計劃有了很深入的了解。」

男人用手輕揉雙眼,搖頭說:「明白了,這是一個可以使人類變成瘋子的計劃。」

「換個角度看,Kanenas同樣可以使瘋子變回人類啊。」克里斯作了一個很刻意的微笑,面對將來的合作伙伴,他還是一副自信的樣子,關於人類跟瘋子的故事,他真的提不起興趣。
 楼主| 发表于 2015-6-25 13:14 | 显示全部楼层


《迥空》

第五章:見個面

見面

少年在人群中相當突出,他長得高大,身高最少是一百八十三公分,束著一頭優雅的長曲髮,五官標致,皮膚白皙,有如施上薄薄的化妝,他的俊美使人驚嘆,彷彿是個從少女漫畫裡走出來的男主角,夢幻得有點虛浮。

值得一提的是他擁有一雙懂得說話和微笑的眼睛,單眼皮有著簡單的可愛,配合親切的笑容,誰也抵擋不住他的魅力,他不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卻在每個人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少年在晚上十二點來到一家小酒吧,他獨自前來,懷著自己與另一個人的秘密前來,他的使命是守護著別人的秘密,時間長度是一輩子,是個不簡單的任務。

這是數不清的第幾個夜,少年窩在酒吧的陰暗角落,點了一杯雞尾酒,他看著造工精緻的長腳杯,卻沒嘗一口;每夜總有不少打扮冶艷的女人向他投懷送抱,他看著修長的美腿,卻沒嘗一口。度過了無數個午夜,浪費了好多杯酒,等待的人尚未出現,少年覺得沒關係,那個人早晚會出現,他不用特意去計算結果。

每天重複的等待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除了那些不甘寂寞的女人,酒吧裡的常客都對這個俊美少年感到好奇,他的容貌使酒吧生色不少,更意外地提升了他們的營業額。假如少年的等待跟感情有關,他的眼神和表情決不會如此輕鬆,這個人固定地出現在酒吧,背後的原因一定不簡單。

一個長髮女生上前搭訕:「哈哈,怎麼又是你?每次都是一個人嗎?在等誰呢?」她隨即在少年身旁坐下,他臉上沒有一絲驚訝,繼續凝視著跟他一樣美麗的酒杯,彷彿對著一面鏡子,他提起酒杯,要在更近的距離下欣賞,依然沒有向她作出回應。幾分鐘後,女生按捺不住,一字不漏的重複剛才的說話一遍,少年才緩緩的轉身望向她,輕描淡寫的說了一聲Bonsoir。

「嗄?這不是法語嗎?你是法國人嗎?還是?」簡單的一個外語單詞使女生驚訝連連。

少年向她作了一個示意「閉嘴」的手勢,他再說:「反正你不是我要等的人,請讓我獨處。」聽後,女生識趣地離開,除了一聲「好的」,她沒有補充或提出其他疑問,也沒有透露自己那個有趣的名字,悄悄的遠離了少年。

提起酒杯,輕輕的嗅著酒香,徹底的投入、萬分的專注,他跟到這裡尋找歡樂的客人有很大分別,他顯然不屬於這個群體。

直到一夜,外面下著大雨,每個人都撐傘回家,避開雨水是城市人都懂的道理、都有的意識,他們都害怕淋雨後染病,突然向老闆告假是要了他們的命。氣氛不一樣的雨夜,有著冷清的街道,影響了不少食店的生意,酒吧也不能幸免,店內氣氛不如平日般熱鬧,酒吧依然是酒吧,少年依然是少年,雞尾酒沒有換成啤酒或汽水;外面下著大雨,名字有趣的女生早就回家休息,雨夜的不一樣是因為那個人終於現身,他將碰到十八年沒見面的朋友。

主意

男人一臉倦容,先解開恤衫的第一顆紐扣,然後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他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來,碰巧來到少年身旁,他甚至注意不到少年的存在。他在想事情,想得仔細專注,少年沒作聲,安靜地欣賞牆上的一幅抽象畫,有著一片暖調子的色彩,如音樂的大調一樣爽朗明快,這基本色調分布在整個畫面上,濃濃淡淡的,作畫者靈活的運用了含橘黃色的彩筆,表達出超常的想象力。

少年自語:「難怪這東西叫《作曲》,線條跟色塊的組合造成幻覺、引發聯想,使人沉醉於主旋律之中,是一首美妙的樂曲。」

男人喀喀地笑:「你年紀輕輕已經懂得欣賞藝術,十分難得。」

「Bonsoir,不是我懂藝術,而是這裡沒有一樣東西我是不懂的。」少年語氣淡然,似乎沒有自誇的意圖。另外,Bonsoir該是他最喜歡的打招呼方式,或許在標新立異。

「嗄?這裡?是指酒吧嗎?」男人懷疑問道。

「你的名字是方以翔,我是你十八年沒見的知己好友,我了解你的一切,甚至比你本人還要清楚透徹。」少年看起來就是十八歲的年紀,他所說的十八年大概是兩人從來沒見面的意思。

男人難以置信:「嘿,見鬼了,難道你也認識Big Boss?難道你跟我們是同一陣線?」

少年瞇眼微笑說:「我沒理由站在任何一方啊,我站在高處,遠望流水,你們像密密麻麻的螞蟻,微不足道……無論如何,我叫李夢基,有中國跟韓國的血統,為了完成工作,我必須留在這個城市,要不然我一定會完成環遊世界的心願,可惜。」把話說完,他仍然掛著笑容,臉上找不到可惜的痕跡。

男人心裡盤算,見少年莫測高深,他沒有急著去問最渴望知道的事情,他只是冷靜地說:「李夢基,我想問你兩件事,首先是關於環遊世界,你是個年輕人,還有很多機會去完成夢想,不是嗎?」

到此刻為止,男人還沒有想過為自己點一杯酒,彷彿店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也忘了其他在場的客人、曾經在他們背後走過的年輕調酒師、電視螢幕正播映的足球比賽,顯然是少年使他進入了異常專注的狀態。

少年搖頭說:「我不能透露太多,只可以說那個機會從一開始已經不存在,不是嗎?」他再給了男人一個窩心的微笑。

男人再問:「抱歉了,你所說的都很深奧,我可能缺乏足夠的智慧去理解,我問第二件事好了,李夢基你到底有多了解我?」

少年笑了笑,到腦海裡尋找男人的關於,他搭住男人的背說:「在幾個身份之中,你最喜歡別人叫你作家,你本來在中學時代獲得小說比賽的首名,當時的你卻放棄了榮譽和獎金,原因是那些評審大大誤解了你的寫作心態,你覺得自己根本不配得到名次。意想不到的是,你的衝動決定竟然引起了媒體廣泛報導,你從此聲名大噪,踏上作家之路,不是嗎?」

男人有所懷疑:「你所說的東西都可以從網絡上找到,說服力不足,除非你知道我的秘密。」嘴裡在懷疑,內心卻暗暗期待,男人熱切渴望交上一個十八年沒見的朋友,他願意向對方分享內心的一切。

少年向他耳語:「沒錯,這種事誰都可以查出來。接下來我要說一大一小的兩件事,必能使你相信。」

男人作了個手勢示意他說下去。

「先說小事,從小學開始,所有交回學校的家長簽名都是你自己假冒的,父母和老師都沒有發現此事。」少年道出第一件事,也是男人的一個秘密,不過少年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厲害,我從來沒有把這個告訴別人,你懂得讀心術嗎?我猜你也是個使者,所以擁有一些法力。」男人猜測。

「由於意義不大,我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現在我說大事,由於得到某種力量的幫助,你身上的病毒已經不能作惡,不過這不代表故事就此結束……」

男人急著說:「話說到這裡,我有理由相信李夢基是由Big Boss假扮的……唉,我的Big Boss啊,我已經拆穿你的偽裝了,不要再裝下去!」

「我不辯解,這杯酒是我替你準備的,既然我們是十八年沒見的朋友,我知道你會樂意接受。」少年的淡定使人無話可說。

男人誤以為少年就是他所認識的Big Boss,即使他真的不是,男人也認定他擁有使者的身份,否則他決不可能知道病毒一事。

少年把酒杯推到男人那邊,男人沒考慮太多,他直接喝酒,高腳杯盛著的雞尾酒屬於長飲類型,這是少年在每個午夜替男人準備的酒,即使放上三十分鐘也不成問題。

願意嘗酒表示男人接受了少年這個朋友,他的心情頓時輕鬆許多,他又說:「李夢基,我剛才沒問,其實我想知道你所說的工作是什麼一回事。」

「方以翔先生,我的工作跟你有非常密切的關係,如果沒有我,你將永遠離不開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我的存在、我的說話是給你的警惕和提醒,你要記住我所說的每句話,你可能很喜歡、很享受自己在這裡的待遇,很想一輩子都呆在這裡,但每種事物都有結束的時候,包括你親身遭遇的、眼睛看到的、心靈感受的,像這杯雞尾酒,你不可能一輩子喝著同一杯酒。」即是說,少年與男人的關係是無法割捨的。

男人開玩笑地說:「所以我會點另一杯,可以是白酒,可以是啤酒,可以是牛奶……在這種地方有錢就好辦事了。我告訴你,我還有另一個身份,是個被選中的使者,有一個叫Big Boss的上司,我剛完成了任務,阻止了一個打算殺人的傢伙,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

「阻止了犯罪,拯救了生命,從中有沒有特別的體會?」少年語氣並不關切,提問有如例行公事。

男人搖頭,肯定地道:「沒有,完全沒有!這不就是一場交易嘛,他們讓我活下去,免去病毒帶來的痛苦,然後我替他們一方辦事,就這麼簡單,沒有任何體會,比立刻死去好一點吧。」

「會去跟她見個面嗎?」

男人反問:「阿魚嗎?」

「對,你的妻子。」

男人表情難堪:「我怎可能跟她見面呢?在離婚前我們有了協議不再見面的,我幾乎毀掉她的下半生,已經沒有顏面再見她了,怎可能再見呢?」

少年正經地說:「去找她,她不會認出你的,她會把你當作陌生人,只要照我的話去辦,便會相信我是你十八年沒見的知己好友。」

男人沉思片刻後說:「好,不過我有一個交換條件……」

少年打斷他的話:「這既然是工作的一部分,我沒所謂。」男人還沒有把條件說出來,少年已然明白他的主意。他們分別要跟一個在生命中佔著重要地位的人見面,去見個面其實不容易,男人需要莫大的勇氣,少年需要屏棄一切想法。

去見個面

三天後,少年在大清早出發,為了完成分內事,他去做一件意義不大的事。身穿休閒服的他騎著機動車,從城市北方走到南方,戴上頭盔能夠減少很多麻煩,在人類世界裡外表的重要性是驚人地高,他的俊美就是一種罪過。

經過了一個小時多的車程,他來到印象中的那地方,試著尋找印象中的那個她,少年掌握了大量數據,他心裡有數,明白這次見面完全不會對她或整個世界造成什麼改變。

他先找地方停好車子,然後順著人流進入購物中心,輾轉進到一家連鎖式快餐店,他隨便點了一個西式早餐,在取餐後安靜坐下。他沒有急著進食,而是悄悄的看著店裡的客人進出,他的腦袋可以進行實時計算,眼睛可以看到他們的行為軌跡,換句話說,他可以預知未來,按照男人的推測,少年必定是個擁有驚人法力的使者。

三十分鐘過去,少年吃了適當的分量,他示意一個店內員工替他清理檯面,留下一杯還未喝過一口的熱奶茶,奶茶放涼了,味道也相對地改變,他打算在快餐店待上一段時間,繼續呆呆的看著那個跟他關係密切的阿姨。不過對方沒有認出他,只是客氣地稱呼他「先生」。

這是少年的意料中事,屬於以大量數據作基礎的必然結果,按照精密的計算,他不應該感到失望,可是他的微笑卻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心裡渴望那個阿姨突然走過來喚他一聲「夢基」。少年在快餐店逗留了兩個小時後離開,時間來到了中午時分,瞇眼遠望猛烈的太陽,長期在夜間工作的少年驚覺自己好久沒有跟陽光接觸,覆蓋著全身的溫暖是一種實在的感覺,他閉上眼享受沐浴、感受存在,日間的生機勃勃與晚間的冷冷清清是絕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世界的主宰,請轉化她的心意,讓她在下一次認出我吧!」

少年了解這個世界的運行法則,作了不切實際的祈求,不管他在將來作過什麼,他將遭遇跟那個男人一樣的無奈,男人朝著她跑過去,前妻卻視他陌路人,他阻擋了出路,她有禮的請他讓開;少年跟她說了聲「謝謝」,阿姨卻以工作的口吻跟他說「客氣了」。

這是少年的當初,後來的他偶爾會到同一家快餐店吃早餐,不管是中式還是西式的食物,配搭的也是一杯熱奶茶。雖然等不到願望的實現,可是親切的微笑已經在他臉上重現,他等待的是阿姨口中的另一句「好好享用你的早餐」,這樣簡單得多,滿足不是耗盡自己的追求,而是適時的放手,在這個沒有例外的世界裡,他在限時中找到了存在的意義。

少年掛著微笑,向辛勤工作的她說一聲Bonjour,她一臉困惑,然後以淺淺的微笑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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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迥空》

第七章:一天

印象

一個夜,十一點正,熟睡的男人清醒過來,沒意識的摸了手環一下,他發現家裡沒人,臉上蓋著一層不安。這不奇怪,因為他是獨居的,除了姓霍的朋友外,也不見得有人會登門拜訪。

換上外出的衣服,把髮型整理了一下,男人對鏡子裡的自己感到陌生,愕視著鏡子已有十五分鐘之久。其實他的五官跟皮膚都很妥當,小平頭看起來很清爽,除了表情略帶憔悴外,身上不見任何異樣。他誇張的瞪大雙眼,露出緊張的表情,臉上的都扭曲起來,然後他急急的離開浴室,到睡房找回所有的隨身物品,包括一張非常重要的照片,是他念念不忘的妻子。

在外出前,男人查看了手機,包括通話跟短訊記錄,一邊看一邊搖頭,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樣子,他發了一個短訊:「霍啟迪,我覺得有些不妥當,我的手機很不對勁!」他沒有說得太明白。

這夜天氣不錯,溫度是攝氏20度上下,男人穿上簡單的T恤、牛仔褲走到街上,雖然他居住的地區不屬於市中心,但十分熱鬧,這幾年開了不少食店和夜店。到了午夜時分,店裡都坐滿了客人,誰都不愁寂寞。男人的舉動有些奇怪,來來回回的、漫無目的似的,他進出了好幾家酒吧,看他焦急的樣子,似乎打算到店裡找人,他看得非常、非常的仔細,不可能錯過任何一張臉,不可能遺留那些陌生人臉上的一切細節,直到他身體累透了,直到他敵不過雙眼的疲憊為止。

「哈路啊,你到了那裡去?我正打算駕車到你家,你千萬不要亂走。」姓霍的朋友發來了一個短訊。

男人回覆:「不用擔心,我到了外面散步。」這一句繼續反映他內心的懷疑,他不敢說得太明白。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男人到了一家叫Bonsoir的小酒吧落腳,他不記得這家店,甚至沒有印象,吸引他坐下來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親切感。

他懷疑:「這位置不是西餐廳嗎?什麼時候換成了酒吧?」

開門前,男人抬頭望了招牌很久,拼命去想這個地方的關於,除了名字,除了虛無的親切感,眼睛見到的都很陌生。他在陰暗的角落坐下,身旁都是空位,不會有人打擾,他含蓄的微笑,自然流暢的用法語點了一杯酒,然後又尷尬的苦笑了一下,他禁不住取笑自己的大腦,他知道酒名,味道跟類型竟然完全想不起來,這真個教人莫名其妙。

調酒師是個年輕、高大的傢伙,也束著有型的小平頭,膚色黝黑,特別之處是他架上了墨鏡,隱瞞了懂說話的眼神,但沒有一分實用價值。不管是長相、髮型、衣服、笑容、談吐,男人沒錯過每一項細節。良久過後,他認定調酒師是第二個他要找的人。

他試著打開話匣子:「Bonsoir,我姓唐,該怎樣稱呼你?」

「唐先生,叫我阿森好了。」

「這家店開了很久嗎?」男人稍作試探。

「嗄?這裡嘛,剛好開了一個月,你是從另一個地方來的嗎?」

「難怪……因為工作,我到了外國兩個月,所以對這家……Bonsoir沒有印象。哈哈,剛才還以為弄錯了回家的路。」他懂得寫故事,任何時候都可以編出一小段,合情合理的混過去。

「不要緊……這杯酒啊,我看你嘗了兩口,覺得味道怎麼樣?」調酒師趁機換個話題,關於酒的,他當然在行。

「重了一點,霸道了一點,帶著礦物風味,有濃郁厚重的陳皮味,是使人回味的香檳,卻不像香檳。」男人很直覺的回答。

「嗯,你把酒名的發音唸得比我還要標準,是有人教過你嗎?」他提出了當初的好奇。

男人說得模稜兩可:「不瞞你,沒記憶,但有印象。」

「不好意思,我很笨,你可以說清楚記憶跟印象的分別嗎?」他似乎陷入了更深層次的困惑。

「我這樣認為,記憶是畫面的中央,是眼前最在意的事情,所以會努力記住;印象就是畫面的兩旁,甚至是第一身視點的後方,你不能夠清楚說出來,但那些事情會在某一刻突然浮現在腦海裡。」

「真的、真的不好意思,你的解釋很詳細、很厲害,不過我太笨,所以還是聽不懂……」調酒師感到難堪,這怪不了誰,對方是個思維複雜的作家,他是個頭腦簡單的小伙子,除了調酒跟運動,他在其他方面的學問都不高。

「沒關係,我要聊的是別的事情,我想知道你對另一個客人的印象。」男人把握機會進入正題。

「好的,請說。」

「那是個年輕人,五官標致,眼睛有點韓國人的特色,膚色比女生還要白,有一頭長曲髮,身高跟你差不多,最有趣的是他跟我一樣喜歡用『Bonsoir』作為開場白,你在這裡見過他嗎?」男人儘可能詳細一點去形容。

調酒師沒有立刻回答,他低頭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說:「唐先生,我認真的想過了,我對你所形容的人沒記憶、沒印象,得跟你說聲抱歉了。」

男人聽後笑個不停,使調酒師困惑不已,甚至擱下了手上的工作來關注這位初次見面的客人,等待對方冷靜下來。

男人收起笑容說:「有趣啊,有人跟我開了一個太大的玩笑。」

「嗄?我沒有,我真的……真的沒有啊!」調酒師被嚇得瞠目結舌。

「放心,我知道你沒有。阿森,去忙你的工作,我想安靜一下,好好的享受這杯酒,謝謝你。」男人看著調酒師的背影,同時注意到一幅掛在牆壁上的抽象畫。

跟一聲Bonsoir相比,這幅畫更能挑動他的記憶,畫家利用線條和顏料在畫面上作曲,一眼望去的暖色是代表大調的色彩,這不單是一幅畫,還是用想象力去欣賞的一首歌。男人用力地思想,他曾經跟少年在某一家小酒吧度過許多平淡的午夜,他們認識不久,有聊不完的話題;少年老是喜歡喝那味道稍重的白酒,少年教他用另一個角度去欣賞那幅不起眼的抽象畫,少年所了解的比他自己還要清楚深入,原來少年已經影響了他身上的一些。

男人喝完一杯又一杯,都是一樣的白酒,調酒師一直猜不透他的心事,只是應對方要求默默的調酒。男人喝完最後一杯,在轉身離開時放下一句「我失去了十八年沒見的好朋友」,調酒師不覺得奇怪,這句話使他憶起一個從小認識的朋友,他們失去了聯絡,有十幾年沒見面。

離開酒吧不代表酒已經喝完,男人腳步緩緩的到便利店買了一些啤酒,然後到夜靜無人的足球場,他繼續喝酒,大量湧入的酒精沒有使他昏睡過去,停不了的思考維持著意識的清晰,當啤酒也全數喝完,他甚至用壓平了的啤酒罐當作足球,把一個個懷疑踢進球門裡,然後諷刺的把它們逐一帶回身邊,他最想不明白的是那個少年怎麼消失了。

在男人外出期間,姓霍的朋友一直給他發短訊,也藉著先進的通訊科技,循著在漆黑中不起眼的點點藍光,掌握了男人的地理位置,最後在足球場找到熟睡的人,背著他回家。霍不打算弄醒他,看著他喝得亂七八糟的樣子,霍欣慰的微笑,他相信這草草的結束最適合這個稍微不一樣的午夜。

「哇,方先生他喝得這麼醉啊?要你這樣背他回來,辛苦了你啊!」兩人順利回到男人的住所,大廈的管理員見狀,急忙替他們開門,這是最後一個工作的晚上,記憶力衰退使他必須退下來。

霍說得坦然:「沒所謂,我們是兄弟嘛。」

假期

少年就像平日一樣在大清早出發,騎著機動車前去遠方的快餐店,今天有一個不同的地方,車上多了一個長髮女生,假如有人每天目睹他騎車的過程,一定會被這個異象嚇倒,因為這是少年第一次載人。

在剛過去的午夜時分,在少年那十八年沒見的朋友離開酒吧後,他走到長髮女生身邊,直接叫她離開那班朋友,他需要一些單獨相處的時間。

「白曖妮,上一次我不理你,還記得嗎?」

「什麼?你是怎樣知道我的名字?我在夜店都用假名,你是怎樣知道的?你跟蹤我回家?找人調查我?到底是怎樣?」女生瞪著眼,顯得非常震驚。

「不解釋,不要浪費時間,我們的時間非常寶貴,我要跟你去約會,最單純的那種,大概是一天,去還是不去?」少年單刀直入。

「好像挺好玩的……」她仍在猶豫。

「好,我告訴你,我叫李夢基。」

「哈哈,你超有趣,又超恐怖,你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女生掩口而笑,眼前這個美少年比她以為的有趣得多。

「爽快,你已經答應了。」

在車程裡,女生得知少年比她小四歲,但成熟的談吐很有中年人的感覺。這是女生第一次坐在機動車的後座上,平日恐懼於速度感的她開始害怕,嘗試在少年身上尋找安全感,她得到的反饋竟然是遙遠的距離感,為了他,她甚至不爭氣的哭起來,她深深的感受到他身上獨有的孤寂,比速度感、離心力、旋轉力恐怖得多。

「不要哭,這不是我的錯,也不是誰的錯,這是必然發生的。」少年突然說。

「我不要知道,我還未知道已經覺得很可怕了。」女生臉上擠不出任何笑容。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約會,不要想太多,好好去享受好了。我現在帶你去見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至於你,你已經是第二重要了。」

「去見你媽媽?還是爸爸?」她繼續嗚咽說著,楚楚可憐,像個小孩子似的。

少年笑而不語,而她看到的是一個默不作聲的背後。

今天的天氣預報出錯了,暴雨未有出現,天空一直放晴。少年的駕駛非常順利,在路上暢行無阻,他跟她說了很多故事,大部分是在外國旅行的所見所聞,包括歐洲、東南亞、中國各個地方,他把所有的經歷都形容得非常生動,對沒有單獨旅行經驗的她來說,他所說的一切都是新奇有趣的,她發現少年的吸引力不是他的俊朗外表,而是需要在心靈裡默默發掘的內涵,她有點不相信在喝酒的地方可以遇上一個這麼特別的人,更奇怪的是這個人在當初對她不瞅不睬。

「白曖妮,以後不要再喝這麼多酒,對身體沒有好處。」

「李夢基,你只有十八歲,不要說話說得像個老頭子好嗎?」

「這是我的風格,改不了。」

「你勸我不要喝酒,可是你呢?你每個晚上都跟那個男人一起喝酒,這又是什麼意思?」女生故意賭氣,他們的互動就像一般的年輕情侶。

「他是方先生,一直喝酒的人是他,我很少喝酒,是陪他聊天而已。」

「真、的、嗎?」女生用上懷疑的語氣。

「你不要相信,我沒所謂。」

「哼,你什麼都沒所謂!」她又在淘氣了。

少年逗笑她的方法很簡單,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只是叫她抬頭看看藍天白雲,閉上眼尋找活著多好的感覺。他說了聲Bonjour,她好奇追問,怎麼在大清早也說Bonjour,他這樣解釋:「在法國,不管是清早、午間、午後,他們都用Bonjour來打招呼;到了下午六點後,他們說Bonsoir,就是Good Evening的意思。」她喜歡他有點裝模作樣的法語,一個裝成專家的樣子,她在後面偷偷猜想他的表情,實在氣不下去,愛情總會使人變得不可理喻。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少年按照當初的想法把女生帶到快餐店,此行的目的不單是吃早餐,更重要的是再見一面。這是奇怪的一天,少年負責到櫃檯付帳,收銀員卻不斷出錯,花了很多時間才完成找錢;然後他們點的飲品也出了問題,熱奶茶變成了熱咖啡,他們覺得沒所謂,所以沒有提出更換的要求;另外,女生在吃早餐期間不斷收到陌生人的電話,他們同時要找一個叫姓余的女人,有著說不出的古怪;還有,懸吊在天花板的老舊風扇停止轉動,這是個少年從沒見過的畫面。

這一天,怪事連連。

幸好那個親切的阿姨如常上班,少年要見的人就是她,要女生來見的人也是她。阿姨搶先一步,用Bonjour來跟他們打招呼,更笑說少年終於帶漂亮的女朋友來見她。他笑容靦腆,隱藏著內心的喜悅,女生不知所以,在他身旁傻笑,因為她根本不了解少年跟阿姨的關係。

女生悄聲說:「李夢基,她是你媽媽?還是有血緣關係的阿姨?還是……朋友?」

「她跟我什麼都不是,只是她碰巧長得像我媽媽,她的樣子給我很大的親切感。」少年語氣平淡。

「對不起……」女生害怕自己已經誤觸了他傷心的神經。

人類的情感影響著少年的冷靜,怪事連連的一天對他來說是難得的休假,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帶女生來見阿姨的目的,迷糊的他陷入了混亂,他不打算把這個意外上報。由於是假期的關係,他賺得了珍貴的自由,他不會忘記這個從大清早展開的一天約會,是完整的,是接近完美的。

儘管自由停留在短短的一天,後來的白曖妮也忘了這些曾經。在酒吧裡,她遠遠的偷看他,記憶停留在那個被拒絕的晚上。少年早就預知這個未來,老練的他不可能為這種事傷心,反過來,他藉著短暫的愉快去嘗試活得更好。經過了幾個午夜的觀察,見她大大減少了喝酒的分量,他心裡非常安慰。

「方以翔先生,你可知道記憶跟印象的分別?」少年提著長腳杯,回到那個他屬於的時空,跟他同坐的人自然是那個不簡單的使者。

 楼主| 发表于 2015-6-25 13:22 | 显示全部楼层
《迥空》

第十章:撒手



劃分

星期天早上,死氣沉沉的一天,在這種傷感的日子天氣總是有欠穩定,男人仰望天空,看到一個快要下雨的樣子,太陽悄悄的躲在烏雲的背後,跟天氣預報所說的吻合。

男人刻意架上墨鏡,身穿整齊的黑色西裝,為了出席白小姐的葬禮,他穿得比進行大型會議時更要嚴謹、更要仔細。從認識到同居只是幾個月,因為一款名為Ice Cream的新產品,他們有了初步接觸,關係發展得很快,白小姐迅速進駐了他的生活,男人不知不覺的擄獲了她的芳心。

一場車禍,兩人陰陽相隔。

茶色的鏡片讓人看不穿眼神,猜不透情緒,男人保持木訥的表情,他向來善於隱藏。白小姐作風高調,出席者都清楚她跟男人的親密關係,他們紛紛向男人給予慰問,他話不多,只是默默點頭表示謝意,每字每句、大小動作都帶著剛剛好的克制。

也許,愈少的流露是愈適當的演出。

老朋友霍為了一單跨國生意,需要到外地參加幾場會議,所以無法出席。出奇的是,他連發個短訊去慰問朋友的時間都沒有,男人感到奇怪,同時又覺得沒所謂,跟前妻離婚後,他跟霍之間的關係大不如前,見面和交談的次數少之有少,他不清楚問題出在那裡,只好當作各有各的忙碌。

男人沒說,霍沒問,說不定這就是兩人之間的距離。

葬禮以基督教儀式舉行,氣氛不算哀傷,基督教葬禮又稱安息禮拜,強調人死是歸回安息,是睡了而不是灰飛煙滅,將來會與主一同復活。男人按照程序,參與禱告、讀經、證道、默禱追思、哀謝、瞻仰遺容等儀式,他待遺體火化及安葬後離開。男人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變化,待人恭敬有禮,在每個人心目中留下了良好印象,在場人士無不替他可惜,希望他儘快克服傷痛,在日後找到適合的另一半。

白太太眼泛淚光,由衷的道:「方先生,感謝你對我們一家的支持,曖妮的葬禮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女兒離開後,她表現得十分堅強。

「這是我的分內事,Aily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們需要幫忙,只管開口,我會義不容辭的趕來。」男人語氣關切,把她當作親人般看待。

白太太緊張地握著他的手說:「希望你能夠堅強,努力活下去,我跟老公會一直為你禱告,願主賜福給你。」

「謝謝你,大家一起努力。」他以一個含蓄的微笑作為告別。

同一個背影,看在別人眼裡顯得特別沉重,對他本人來說又是另一種解釋。

後來,男人按照一早想好的計劃,度過了悠閒的半天,他一個人喝咖啡,一個人看書,一個人去逛街,一個人乘坐公車到處遊歷,親自發掘城市裡的種種變遷。他春風滿面,表情生動,胃口特別好,嘗盡地道小食,很難叫人相信他剛出席了女朋友的葬禮。

同一晚,到了熟悉的午夜,有人沉醉於熱鬧的氛圍,有人嘗盡寂寞的苦澀,回復單身的男人到了酒吧,要找的人是那個十八年沒見的少年。他換上了悠閒服,情緒和衣著把一天劃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嚴肅和哀傷,第二部分是自由自在、脫離約束,第三部分是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跟一個比他自己更要了解自己的人見面。

距離上一次見面有幾個月,會否遇到少年也是碰碰運氣,他樂意去考驗自己的運氣。

「Bonsoir,方以翔先生。」以法語作開場白的人沒幾個,男人早就可以把眼前的情景倒背出來。

「哎呀,太好了,你果然在這裡,我不用白走一趟啊。」男人一見少年,聲音頓然輕快明朗。

少年瞧了瞧,平淡地說:「放心,我一直都在。」說畢,少年把酒杯推到男人眼前,對於男人的回歸,他不感意外,甚至一早準備了名酒作為敘舊的禮物。

「喀喀喀,我終於脫離那個女人的控制,除了阿魚,我無法跟其他女人生活。」男人語出驚人,發出瘋狂的大笑。

少年輕輕點頭,一如既往的沉著冷靜:「處理得很乾脆。」

「沒錯,人死了才不會纏著我。」

「假如沒有限制,你會用法力幹掉她,不必大費周章。」

「看來我的嘴巴可以休息一下,那些來龍去脈你一一清楚,假如有證據在手,你會向警方告發我嗎?」跟十八年沒見的朋友說話,男人非常坦白、非常信任,他只是純粹的好奇。

說到底,少年手上沒一個出賣他的理由。

少年微笑道:「不會,但不要忘記一件事,你不會永遠呆在這裡,你是個過客,有離開的一天。」說後,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作安慰狀。

男人卻突然嚎哭起來:「這一次……這一次我做得太過分了嗎?」

「不會。」少年肯定的回答。

在這次重遇的後來,男人喝至酩酊大醉,少年偶爾看看他醉醺醺的樣子,偶爾跟調酒師聊天,也有欣賞抽象畫的時間,他自己喝了幾杯酒,酒精沒有在他身上發揮作用,他冷看酒吧內發生的一切。這裡有剛完成工作的殺手,有失職的醫生,有飽受寂寞煎熬的富家子弟,有出賣肉體的妙齡女子,有品性單純的調酒師,有快要變成瘋子的人類,有渴望變回人類的瘋子,這是個分不清是非黑白的空間,唯獨他了解透徹。

少年提著不剩一滴的酒杯,從不同角度仔細欣賞,自說自話:「她戒了酒,但還是死了。」



第二次

大清早時分,男人夢醒,他沒意識的摸了摸左手的手環,每次摸到這東西,雖然在腦海中找不著線索和答案,卻不是全然陌生。他向腋下嗅了嗅,沒異樣,但他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堅持要到浴室洗澡才稍微安心。

男人享受淋浴的過程,熱騰騰的澡水不斷衝擊肌膚和毛孔,帶來久違了的實在感,是種對抗不了的入侵。他想到一個人,應該說,他近來常常想起她,是遭遇車禍喪生的白小姐。事件早已經告一段落,不論是親人還是朋友,各人盡力忘記傷痛,再次回到生活的正軌。

畢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夢醒了,男人想起她,他與她的關係跟別人有點不一樣。

擦乾身體後,男人決定要到外面走一趟,有些說話他要親口跟白小姐說。準備好隨身物品,穿起款式簡單的襯衣,找來一雙略嫌殘舊的運動鞋,出發往郊區的墳場。為了調整心情,他試著跟大廈管理員打招呼,他以法語Bonjour作開場白,但不是每個人都聽得懂,頭頂微禿的管理員作出冷淡的回應,男人深感困惑,根據對方漠然的表情、懷疑的目光,他幾可肯定這是兩人的初次見面。

溫度是攝氏18度,郊區再冷一點,沿途霧氣很重,造成視野模糊,男人覺得這是春天該有的樣子。由於是個工作天,墳場一帶顯得冷清,除了管理員和清潔工外,男人沿路沒有遇上途人,他一步一步緩緩的走、細細的看,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認真,行為反映出心理狀況,他懷著絲絲愁緒,縱有千言萬語,卻不曉得從何說起。

春雨綿綿,時斷時續,男人試在腦海裡把說話組織一遍,效果並不理想。距離畢竟是有限的,用上多慢的步伐還會到達記憶中的地方,他思緒一片混亂,迷糊得無法言語,他發現淚水是衝動的,到了重要關頭,自己卻總是懦弱的,雙手跟嘴巴都不聽使喚。

良久過後,男人平服下來,他雖來到墳場,卻走錯了地方,他身處土葬墓地,而不是安放白小姐骨灰的骨灰龕區。他凝視著墓碑,確信自己來對了地方,上面的名字卻不是白曖妮,或許他注意不到,或許他故意忽略,無論如何,他溫柔的、含蓄的喚她一聲Aily。

「Aily,我一輩子都欠了你,我不應該這麼殘忍。」

這時候有人漸漸靠近,男人的手環閃爍出低調暗淡的藍色光芒,一把熟悉的聲音說:「哈路啊,那是誰的?」那人不客氣地指向墓碑。

男人回身說:「討厭的霍啟迪,你終於現身了。我告訴你,這是Aily,是白曖妮的墓碑。」

皺著眉頭的霍慨嘆:「原來是她,這麼年輕就走了,很可惜。」

男人強調:「我一輩子都欠了她。」

霍試著安慰說:「不如簡單一點,事情既然告一段落,你也需要展開新的生活,努力活下去,尋找生命的意義……」

男人猛然打斷他的話:「不要跟我說這些,你們只是失去了一個朋友,我不一樣,是我的糊塗決定了她的命運,我們……再也回不了去!」

沉默片刻,男人著霍迴避一下,他要單獨跟白小姐說話,諷刺的是他尋求的卻是永不回應的墓碑。孤單的氛圍使他悲慟不已,一下子哭得淚流滿面,混亂的思緒害他把話說得一塌糊塗,內外冰冷的墓碑保持一貫的沉默,活生生的霍站在遠處,遠看著朋友的背影,一陣心酸湧上心頭。最後,霍按捺不住帶男人離開墳場,他們在路旁停車,到一家叫Aidios的咖啡室休息。喝咖啡,吃蛋糕,兩人不發一言,各自低頭拼命思索,路向不同,尋找的答案也不一樣。

三十分鐘過去,熱咖啡剩下半杯,窗外景物依舊,裡面放著單調的音樂,神情嚴肅的男人緊張地握著朋友的手說:「霍啟迪,我想通了,這是夢一場,我們身處的世界是虛構的,我知道你很有辦法,你可以幫我回到Aily還在的時空裡,對嗎?」

霍遲疑的看他一眼,再次低頭,他還未具備直視朋友的勇氣。

男人催促說:「霍啟迪,立即告訴我!」

霍考慮周詳,他內心著急,卻表現得很冷靜,待自己把種種想法整理妥當,他裝出一個輕鬆的微笑:「沒問題,回家好好睡一覺,夢醒了,一切會回復正常。」

聽後,男人一臉感激地說:「謝謝你,我知道你永遠不會騙我!」

咖啡室裡,有人心裡明白,他們的故事跟白小姐的其實沒兩樣,回不了去。

很不巧

透過採購部的幫忙,男人得到第一手的產品消息,其中最吸引他的是新產品叫Ice Cream,這不是任何冰淇淋的牌子,而是一款電子產品的代號。這東西處於測試階段,還未正式發表,但男人渴望儘快把它弄到手。

有時候,耍些手段是免不了的。

「Bonsoir,鄭先生」法語,又是法語,受到少年的影響,男人早就習慣了以法語作為開場白。

「你好,方先生,不要怪我直腸子,我對這些花招沒興趣。關於這次見面,我們只談Ice Cream,怎樣利用這前所未有的產品來賺錢是唯一的議題。」看外表,鄭是個胖子,大概二十五歲,打扮新潮,說話的口氣卻像大老闆一樣。

男人不欲爭論:「是我無禮,請你原諒。」

「不要緊,簡單幾句我已經看得出你是個難得的好人。剛才我是表明立場,這是做人做事的一些原則,我不會去計較這些小事,既然我願意來跟你談合作,我在乎的是我們雙方的共同利益,懂了嗎?」鄭一口氣說完。

男人頓時給他嚇倒,只懂得遲鈍的點頭,他為了得到Ice Cream在所不惜,想不到開局並不順利。

在接洽的初時,男人提議到高級餐廳吃晚餐,一邊進餐一邊談生意,但立即遭到鄭的反對,他表示晚餐時間非常寶貴,不希望被工作影響心情,男人對此感到不是味兒,因為他好久沒嘗過高級美食的味道。展開孤獨生活後,他通常一個人吃晚餐,到外面吃一碗餃子、吃漢堡包,或回家弄意大利麵,由於一個人,他認為在飲食方面不用太講究。

於是,話事的人變成了鄭先生,他們相約在一家酒吧見面,時間是接近午夜的十一點。受失眠所困,男人的情緒變得不穩定,到了晚餐時間,他曾經在快餐店的某處坐下來,也順理成章的點了一個套餐,最後始終沒嘗一口。

巧合是個常見的情況,鄭提議的酒吧剛好是愛琴海,男人曾經是那裡的常客。雖然男人對鄭的印象不佳,但他的確是個厲害的推銷員,男人不懷疑他的能力和專業,只是不打算跟這種不斷把利益掛在嘴上的人交朋友,為了表達內心不滿,他在兩個小時裡只喝了半杯啤酒。

回到老地方,男人不禁想起少年,由於失眠問題,男人在酒吧消失了好一段日子。這兩個人經常在喝酒時碰面,在外面的世界他們卻不曾遇見,少年了解他,詳細得使男人以為對方就是另一個自己。

在大部分的時間,男人一邊享用美酒,一邊享受聊天的愉快;偶爾,男人會覺得討厭,少年總是早一步知道他的下一句、再下一句,甚至是最後一句。男人從不懷疑他的身份,表面上他是一個俊朗不凡的少年,見多識廣,學問比別人高,不過男人覺得他只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僅此而已。

在一定程度上,男人認同鄭的說話,鄭為了利益而來,不裝模作樣,不浪費時間;同樣的,男人接觸這個陌生人的目的是Ice Cream,為了逃離失眠的困擾,他必須把Ice Cream弄到手。儘管談話的氣氛不愉快,但無損他們的合作,這兩個人的行事作風有相似的地方,辦事爽快利落,不喜歡拖泥帶水。

在鄭離開酒吧前,他主動跟男人握手,他露出滿意的笑容說:「方先生,很高興我們達成了初步協議,我一定會盡力完成這個項目,讓我們雙方都賺大錢,希望一切順利,往後的合作陸續有來。」

男人微笑回應:「我也希望做出好成績,讓老闆對我另眼相看,祝我們合作愉快!」他提到的老闆是姓霍的那人,他們本來就是老搭檔,說什麼好成績是敷衍鄭先生而已。

此時,鄭換上帶點詭異的笑容,彷彿藏著一些陰謀,他又說:「至於你需要的測試版本,我會儘快安排送到你的辦公室,我的社會經驗相當豐富,一眼就看穿你的想法,我知道你很需要它,You want it so bad。」他突然說出一句英語。

男人一臉詫異:「唉,瞞不了你。」

「沒關係,Ice Cream又不是毒品,它只會幫你,永遠不會傷害你,而且我是個守信用的人,那屬於你的私事,我沒興趣替你大力宣揚。」鄭的說話使男人哭笑不得。

「總之,我相信你的專業,希望我們合作成功,謝謝你。」

分別前的一段對話改變了男人對鄭的觀感,他們不太可能成為朋友,但作為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鄭倒是值得信賴。在鄭離開後,男人躲在某個角落喝酒,一杯接一杯喝個不停,他想要等待少年出現,所以不願離開,這夜的情況跟過往不一樣,因為一般來說都是少年一早到酒吧等待男人。因此他不見少年蹤影是一種巧合,所謂的巧合是一種常見的情況,甚至是每個人都遇過。

「喂,阿森,最近有看到李夢基嗎?」

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拉著調酒師的手不放。

「哦,你要找李夢基,他常常出現啊,很不巧,就是今天不見人……」



重大更新

「他會回來嗎?」

「如果想要回來,他會在那裡表達出來。」

提問的人是余先生,在關係上他是男人的岳父,他們相處的方式卻比較像年齡相若的朋友。至於回答的人是霍啟迪,在男人允許下,霍可以對機器的軟件和硬件進行升級或改動,包括今天剛完成的重大更新。面對可能一睡不起的朋友,霍開始分不清對錯,他認為這個決定等同摧毀了朋友的人生,矛盾的是他也受不了朋友在咖啡室的苦苦哀求,只好忍痛作出選擇。

根據男人的早期設定,在進行重大更新時,余和霍兩人需要同時在場,簡單來說,他們是男人選定的兩組密碼,也表示他們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霍駕車載余離開,他們早就有了目的地,是余若水的墓地,霍跟朋友在她的墓碑前有過一段對話,久違的交流改變了霍的一些想法,大大影響了今天的決定,他不禁想起Kanenas,那個計劃可以把瘋子變回人類,也可以透過它成為瘋子,朋友是清醒或是糊塗,霍找不著一個答案。

「後來,我當了殺手,不是因為我喜歡,而是世界上有些麻煩總得要人去動手……」引自小說裡的一句獨白,人物的原型是霍啟迪。

Ice Cream解決了失眠問題,但沒法醫好男人的心理病,關於前妻的記憶在腦海裡不停旋轉,彷彿是一場沒句點的龍捲風,儘管病毒受到法力的壓抑,沒有對男人的身體造成傷害,他還是覺得自己很不對勁,每當面對鏡子的反映,他深知自己的內心早已是百孔千瘡、破爛不堪。

多含糊的故事也有個句點,多堅固的城牆有倒塌的一天,男人披著面具來度過剩下來的每一天,他大大改變了生活節奏,為了報答老朋友霍啟迪,他奮發向上,替公司完成了很多工作,帶來了更多的商機,這是霍不認識的方以翔,這是方也不認識的自己。為了前妻,男人再次執筆創作,嘗試去寫一個單純的愛情故事,他卻發現困難重重,於是他改變計劃,順著自己的靈感去創作,用私人時間完成一部長篇小說,叫《迷糊雙引號》,是個徹徹底底的科幻故事,他決心留下一個完整故事來糾正別人對作家哈路的誤解,他沒有接觸出版社,用免費的方式在網絡上分享。

除了工作跟寫作,男人沒有忘記組織的事務,憑著不住的禱告得到許多指示,連組織的領導Big Boss也驚訝於他的成長,男人不斷完成拯救任務,創下有記錄以來最驚人的效率,甚至把那個錯救回來的葉先生帶到組織,按著啟示,啟蒙他成為使者,栽培他繼承自己的使命。兩人在性格和經歷方面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經過了深入的了解和溝通,男人對葉的將來滿有期望。

辦妥一系列計劃以內的事項,男人選了平淡的一天來寫下句點,他特意去見前妻一面,料不到他們竟然同坐一列火車,他在遠方偷看,她戴著耳機,埋首於手機遊戲,她不可能注意到男人的存在。男人心知肚明,如少年所說,她不會認出他,不再認識他,完全視他為陌生人。男人沒所謂,早就對這種憂傷感到麻木,他細細的看,知道前妻身上的變化不大,依然擁有漂亮的臉蛋、精緻的五官、教人佩服的衣著品味,她依然是男人記憶中的余若水,外表甚至變得更年輕、更美麗。他小聲哼唱著專屬於她的歌,編上自己的歌詞,沉沒在憂鬱的氛圍中,切切的記住了一段車程、一種遺憾。

如此一來,男人沒必要再到原定的地方,他在中途站下車,改為前往13.5樓。他跟中年人見面,碰巧葉先生也在場,三人寒暄幾句,男人先後跟他們握手和擁抱,他儘量忍耐,沒有道出回來的目的,他逗留的時間很短暫,然後帶著笑容離開。

「Bonsoir,我終於回來了,看你的樣子,已經很清楚我的想法,對嗎?」

「方以翔先生,我尊重你的決定。」

「這是你為我準備的雞尾酒,對嗎?」男人指向眼前的長腳杯。

少年靦腆的笑說:「跟第一次見面所喝的一樣,請慢用。」

男人提起酒杯凝望,語氣感慨地說:「酒是一樣,心情卻不然……你說過我不該留戀,你說過我終有離開的一天,而且只有透過你才離開得了。那麼,我的選擇、我的方式都符合你的想法嗎?」

「你的選擇等同放棄所有。」

「謝謝你,這是我想要的答案。」說後,他開始享用美酒,很仔細的嘗味。

的確,男人習慣了一個人的孤寂,習慣在人潮中保持清醒,靠著面具的保護,來維持跟別人的距離,有秘密的人注定是孤單的。唯獨一個人懂他的所有,替他守住秘密,男人確信少年一如既往的等他,酒吧成為這夜的終點站,是他們唯一的家。男人回來,跟他見個面、說個明白,尋找那個去留問題的真正答案。

這夜不一樣,男人喝了一杯就離開,他沒說半句,在步出酒吧大門的一瞬間回望過去,向少年拋出一個複雜的眼神,包含了感激、釋懷、離別幾種情緒,少年沒問,他沒說,但少年清楚他的去向,也深深感受到他的體貼,不用透過語言作交代,少年得知男人留下了一份告別禮物,是明天,是一個珍貴的早上。

「阿森……」少年拍了拍調酒師的背。

他愣了愣:「喔?是小白臉?」

少年拿出紙筆,寫下數字,再把字條塞到對方手中:「藏好它,這是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完】



 楼主| 发表于 2015-6-25 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迥空》

作者感言



長篇小說《迥空》告一段落,翻查一下,原來序章自2014年3月18日連載,直到今天2015年6月5日結束。連同序章,小說只有短短的十一章,篇幅不長,也得花這麼多時間來連載,這表示我在過去一年真的很忙、很忙。

要談《迥空》,不得不提另一部尚未展開連載的小說,叫《未命名小說X》,而《迥空》正是那作品的延伸。有幾位戲份很重的人物同時出現在兩部作品裡,分別是方以翔、霍啟迪、余若水。不管到了那裡,方與霍都是老朋友的關係,這一點是不用懷疑的;至於余若水,她在《未命名》裡面卻有著不一樣的身份,與方的關係也稍有不同。根據我慣常採用的說法,兩部作品就是處於平行宇宙的情況。

因此,假如在將來看到《未命名》的面世,又注意到一些跟《迥空》有著矛盾和重疊的地方,不用太認真去考究和查證,因為我認為《迥空》只是發展自《未命名》的一部外傳而已,把它們分開處理和看待就行了。

也許,身為讀者的你已經看完了整部小說,或會覺得《迥空》充滿了謎團,認為作者沒有把故事支線交代得清楚明白,有著看不懂的情節,有著無法理解的結局,說不定整體感覺也有點糟糕。然而,這些都是我渴望在這部作品裡去實現的一些元素,艱深的情節處理及複雜的故事布局,不一定受到大眾認同,但一年多前的我還是想要作出這個大膽的嘗試,以突破自己的創作界限,我相信效果是尚算不錯。

《Shutter Island》、《Memento》、《Mulholland Drive》等電影啟發了我去創作,讓我知道自己可以跳出傳統框架來說故事,用上大量伏筆,埋下無數或在最後都沒有解開的謎團,故意的留白、廣闊的聯想空間,這故事是個給作者與讀者一同參與的遊戲。不管是創作或是閱讀,你我也需要不斷地思考,不停的提升自己,我們需要注意每一項細節,稍有遺漏,故事便會呈現出另一個面貌,使人順著分岔路而走進了死胡同。

有讀者把《迥空》的氣氛形容為「五里霧」,喻作模糊恍惚、不明真相的境界,他的形容委實貼切,讓讀者身陷濃霧之中,看不清周遭的情況,找不著那個實際上不算遙遠的出口,這些都符合我當初的構思。

真高興可以遇上一些用心看書的讀者,他們成為了我繼續改進作品和自己的一大動力,「以文會友」是我一直牢牢記著的四隻字,自踏上創作之路,命途一直改變,朋友圈子也出現了顯著的變化,身邊漸漸出現了許多同路人,原來我們都不孤獨,各自朝著一個遙遠的標竿直跑:一同推廣創作及閱讀之風氣。

這一年,我的心態也在漸漸改變,創作的速度愈來愈慢,其一原因是「慢工出細活」,儘量提升作品的完整度、細緻度、内容、深度,既然作品反映出一部分的我,我也希望把更多的想法和知識傳遞到讀者心裡,與其把習得的埋藏心裡,倒不如傾囊授予有志學習的後輩們。

對於創作,現在的我並不著急,若只是盲目地、持續地寫作,便可能寫出一些差異不大、進步幅度不高的作品,這未必是好事;所以我更想要豐富自己的內涵,渴望習得更多的知識,去探索更多俗世間的人和事,願意堅持下去的話,該能呈現出更出色、更全面的作品,給世界留下一筆文化遺產,這是我作為文人的心願。

另一方面,這一年除了寫作,我參與了不少評審的工作,確實獲益良多,有些作者的心思非常慎密,作品的完成度很高;有些作者非常熟悉自己所創造的世界,故能在小說裡用上更多複雜、甚具難度的寫作技巧,而不至於使人感到突兀;有人把小說人物塑造得又成功、又立體,彷彿就是日常生活裡活生生可以接觸得到的人物,可見作者平日觀察入微,又能把見聞轉化為文字。

透過一些評審上的工作,我又了解到創作並無限制,每個作者各擅勝場,每一次分析別人的文章,我也得到一些新的領悟、習得新的知識,這些都是我不曾想過要有的收穫。在此特別要感謝每一位默默耕耘的作者,也許在夜深人靜埋首寫作之時,我們總是拖著自己孤獨的影兒,但當作品呈現到廣大讀者及其他作者面前,創作時的憂愁都變得格外寶貴,付出的努力也不會被白白浪費。

在連載《迥空》裡,我也完成了一部長篇小說,並於近日定名為《守望人傳來了美妙的歌聲》,跟《迥空》一樣以第三身的視點來敘事,世界觀龐大,包含的元素十分豐富,風格有別於以往每一部作品,相信這部作品或會為大家帶來一些閱讀的樂趣。希望《守望人》的連載會使大家接觸得到一個在文學領域上更認真、更成熟、更謙卑的ocoh,我從來不是個聰明人,只是默默耕耘,會在自己的使命上很努力罷了。

生活很忙,工作很忙,關於小說的後期製作和修訂也花上了我不少時間,這幾年人長大了,就是所謂的老了,也感到自己的活力稍有下降,是時候放下一些生活及工作上的重擔,然後專心投入在學習方面、創作方面、指導方面。

不一定每個人都認為學習就是一生的使命,既然我已經抓住這個道理,便會在這條崎嶇不平的路上奮鬥下去,透過學習去填滿不完美、滿布破洞的自己,透過創作去把思想及知識傳揚開去,同時間個人的品格也希望得以提升,這些都是我在寫作上很單純的想法,在此作出一次簡單的分享。

感謝讀過《迥空》的你,要去理解它的全部面貌並不容易,要抵受身陷五里霧的迷茫不容易,要作出一年多的等待才能知道結局,擁有這種耐心實在不容易。因著上述三個「不容易」,相信於過去一年在文字的伴隨下,你也過得充實愉快。

在此祝福每一位老師、作者、讀者、朋友、伙伴,在勞碌中也不會撇下你的老朋友「書本」,因為穩定的閱讀習慣只會為你我的生命添上益處,書本是從不陷害你、總不丟棄你的老朋友,正如方以翔的身邊不會缺少一個霍啟迪。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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