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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圣魔之血R.A.M卷5《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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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30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 ROMA HOLIDAY
——除了父,
     
   没有人知道子。
     
   除了子和子所愿意指示的,
     
   没有人知道父。
(圣经马太福音书第十一章27节)
   
  “喂喂,小姐,那边的衬衫,还有那个带着蕾丝边的裙子,都拿过来。对,就是那个有蕾丝边的,尺码……要S的……恩。小姐你也蛮可爱的嘛,以后请你吃饭,怎么样?”
  “哎,……这个……。”
   这突如其来的搭讪,把那个被各种各样装饰着蕾丝和袖边的洋服包围着的年轻店员,弄得无言以对,陷入窘迫之中。
   这个没礼貌的男人是从哪里闯进来的?
   就在大约两米处,一个人回头看了看这浅黑色皮肤的男人,目光带着几分呆滞。可是,那个穿者修道士服装却一身桀骜不驯之气的男士显得若无其事。他有一副十足男人味的面孔,胸毛清晰可见,少女服装店平静的气氛被彻底打破之余,还仍对着惊尤未定的女店员轻声地喃喃耳语。
     
  “其实万神殿旁边有个能吃到美味料理的店子,我正打算去预约。”
“里昂啊,你在干什么呢?连自己的行李也让别人拿着。”
他正欲用那与其面容极不相称的献媚般的台词来挑逗女孩子,却被这愤世嫉俗的声音打消了兴致。这声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见一位双手抱着大型行李的神父,在圆眼镜的衬托下,显现出蒙胧的眼神。这控诉般的声音正是出自他口。
“亏你还说给你女儿买礼物,我还在这寒风凛冽的地方一直等你,要是买完的话快点回司祭房啦!”
“蠢货,闭嘴,你这没有女人缘的生物,别来打扰大爷的兴致!”
这个巨汉——里昂-迦西亚神父,悠然自得的回国头来然后对着那边同受训斥一般,一脸委屈的同事大喝了一声。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自己一直提着的大纸袋挂在他头上。
“而且,往后,我还要去米兰,去跟世界最漂亮温柔的女孩相遇呢,时刻注意那些美妙如贡品的事物,不正是男人应有的兴趣吗?!”
“世界上好像有些人被称为傻瓜父亲呢,就是那种糊涂地溺爱自己儿女的父亲,小法娜,现在四岁吧,是件好好的货品呢,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这个正抱怨地低头看着从头掉下来的纸袋,满头银发的神父——亚伯-奈特罗德正可怜兮兮地抽着鼻涕。
那个化妆品店的袋子里装满了化妆品和各样小孩子的玩具,圣诞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了,即使是圣诞老人的袋子,此时也不会装这么多的东西。  “比起这个,还是快点回去吧!去米兰的特急列车就是今晚吧?不快点完成这边的工作尽早启程的话,是会遭到卡特琳娜的训斥的哦!”
  
“切,这就没办法了。”
一听到那个能让爱哭鬼马上安静的“鬼上司”的名字,巨汉很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地放开了店员小姐的手。
枢机主教“铁之女”卡特琳娜·丝佛札为了整理杂务,正在其所属教皇厅的归途上。从这里前往米兰的话,肯定会被迫和她碰面,里昂看了看这边堆积如山的礼物,勉强地点了点头。
“真是没办法呢,礼物这么少,希望法娜不会介意就好!”
“哪里,这些已经足够多了,比起这个,让她看看爸爸健康的样子,那孩子会更高兴的,对吧,里昂!”
终于从苦差里解放出来的银发神父,喜不自禁地向右回转,想不到,突然向前一摔,他那纤细的身体向着地板倒去,要不是里昂身手敏捷,那些神父抱着的搭建礼物肯定摔满一地了。
“喂喂,没事吧?”
巨汉并不是在问候那个被抓住后衣领,拼命挣扎着的同事。他置那个快要窒息而死的亚伯于不顾,伸出没有拿东西的手去扶身后那个屁股着地的人。
“小妹妹,在这种地方溜达可是很危险的呢,没有受伤吧?”
“啊啊 ……痛死了哦!”
一个头发乌黑,戴着蓓蕾帽的少女,一边轻声呻吟着,一边摸了摸腰。看来真的摔的很厉害。带点东欧人气息的脸上,镶嵌着一对翡翠般的大眼睛,那绿色的眼睛里,晶莹泪珠正打着滚。但是,她用力摔开巨汉的手,皱了皱眉头,狠狠地盯着他。
“你这下贱的东西,不长眼睛吗?这么的块头碍事得很呢,给我注意点!”
“喂喂~小妹妹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明明是你撞过来的!”  里昂继续置那个快要前往极乐世界,脸色苍白,满口胡言乱语的同事于不顾,耸了耸那健壮宽大的肩膀,低头看了看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女。恐怕她是由外国来罗马游览观光的千金小姐吧。
  
“比起这个,你为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呢?别在这里溜达了,受伤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呢!”
“哼~多管闲事,这是本小姐给你这种低贱的东西的忠告!”
这个充满恨意满口毒舌的少女蹲下来,按了按脚踝,脸稍微扭曲了一下。
“啊……”
“看,你就别逞强了!”
里昂把那个正在“体验死亡滋味”的同事粗鲁地撞开,这个悲鸣着跌倒的神父跪在了大小姐的旁边,他用带着手套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
“看来没有骨折呢~只是扭伤了而已,稍微忍耐一下,我带你到医院吧!”
“啊?医……医院?”
听了亚伯的建议,少女一直眉头紧锁的脸稍微舒展了一下增添了几分胆怯的神色。
“告诉你别多管闲事了,医院什么的我才不去呢,你看,我不是能好好站着吗?啊……痛……!”
“喂喂,不要紧吧?”
里昂装作极不情愿地抠了抠耳朵,一边喃喃说着,敏捷支撑起那呻吟着再次尝试站起来的少女。
  
“你看,如果还继续逞强的话可要出大问题的,还是好好给医院诊治下吧!”
  
“啊!小姐~你在这边吗?”
  
这次打断里昂粗鲁的台词是个从附近传来的女声,声音高雅而不失硬朗。
视线稍微转移一下就会看见——几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还有领头的一位穿着高雅女佣服,披着披肩的年轻女性,他们已经走进了店门。领头的女人冷冷地凝视着少女,缺乏血色的嘴唇一开一闭动了起来。
“刚才您走得太快,没看清楚,我们一直在找你,终于找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对不起,特里扎……刚才看到一件相当不错的衣服……所以,一时情急就……”
  
少女乱七八糟地解释一堆,那胆怯的神色,跟先前对待里昂的态度成了鲜明对比,她的骄傲狂妄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靠里昂的身体支撑着,努力地想要站起来。
  
“这个……其实不要紧了,本,本小姐不是就在这里吗?”
“我可是小姐你的女仆长,有责任与小姐随行。”
女仆长冷淡地答了一句,站在距少女约五米外,殷勤地撑起太阳伞。
“比起这个,老爷很担心您呢,洋服的话交给我来买就行了,小姐您快点回去吧。”
如被操纵的娃娃般机械地点着头,少女急忙动身,但刚要起来,就摇摇晃晃地靠在里昂的手臂上——接着就是高频率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被下劫持了,他要绑架我!”
  
“……什么?”
  
这个刺耳的声音是里昂无比诧异,但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少女紧紧地抓住他手,面部表情扭曲,放声大喊。  


“特里扎,救我~这干等人,都是想诱拐本小姐,而且还准备伤害我的!”
  
“喂喂……等等,大小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已经感到厌烦的里昂摇着头,无精打采地指责起来。
“确实,我是很喜欢女人,但是对幼女一点兴趣也没有,虽说我对女生搭讪都有7、8年经验
了,要跟女人交往的话,要多少都有!但是……”
“对不起,让小姐受惊了!”
  
以那个女仆长为首的黑衣男子们立刻站在死角的位置,不敢轻举妄动。少女轻轻地动了动手
,从袖口拿出一块金属块按住里昂,轻声说道——
“这是命令,从这里把我拐走,敢说不的话,马上杀了你!”
“喂喂……大小姐……”
里昂看了看这个刚好能收在手掌上的金属块,上面有个短小的发射筒……他不禁苦笑起来。
这是一种叫帕姆毕斯托尔的护身用手枪。二十二口径能连发六颗子弹。即使是小孩子也会使
用,但是射程很短,而且威力极低。
“用这种竹枪般的东西就打算威胁我的话,就应该对准我的嘴巴或眼睛!”
“……这个子弹可是加入了剧毒的……”
面对里昂的忠告,少女显得十分不悦,她摇了摇头,掂了掂圆盘边缘的开关,她幼小的声音
如短刀般锋利。  
“听好了,着可是能让大熊立即死亡的分量,不想死的话,按我说的话去做!”
“……”
面对突如其来的胁迫,里昂默然,无奈地回头看了看少女。
他瞳孔里映出来的——少女紧张得苍白的脸和那握紧凶器,颤抖的小手。里昂稍微环视了一
下,就大声到叫嚷起来。
“——喂,你们这些家伙,听好了,这位大小姐说的全是真话。”
即使大地震动般的咆哮,店里空气瞬间凝结并开始颤动起来。刚才一直站在罗莉塔洋服对面
的黑衣男人们一下作出战斗架势,里昂双目圆瞪,把少女抱在胸前当盾般掩护。
“这个小女孩就暂时由我来看管了,交赎金的地方迟点再通知你们,在这之前你们就给我老
实点!敢通知警察的话,这个小女孩就会从世上永远消失!”
“里……里昂,你在说什么呢?”
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慌张地发话的亚伯跟张牙舞爪到胁迫黑衣男人们的里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还没回过神来——里昂是发疯了还是神经错乱了。
“啊啊……我们是一起共事的啊……你真的这么需要钱吗?早知道的话,我们一起找能贷款
的人就好了……但是呢,里昂啊,人有钱也不代表就是幸福了啊,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爱
啊!”
“烦死了,好吧,你也给我过来!”
里昂叫嚷着,一拳打在亚伯脸上,一下子,可怜的亚伯就鼻血飞溅向后翻去。他庞大的身躯
却有食品店前的盗贼猫般的敏捷,一下子翻身就逃走了。
“不要逃!我们追!”
里昂跃过那华丽的一排排洋服向店内突进,银发神父也怪叫着尾随其后。女仆长见状,立即
下令追赶,命令一下,黑衣男子们便一起追了过去。
“……既然我答应过委托人……就应该把事情做得彻底。”
女仆长一边看着逃走了神父还有逐渐从视野中消失的黑衣男子们,一边有回头看了看留在身
边的一个黑衣男人,无视背后吓得脸色铁青,呆若木鸡的店员,冷冷地下达命令。
“你们要确保小姐的安全,如果无法确保的话,就把有关人等全部处理掉吧!”  


Bird Cage Roman Holiday I
“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态!这是我们波希米亚公爵家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
这里是贝尔维德雷宫中的一间房间,这座宫殿一般是用来供来访罗马的国宾下榻的,而这间房间则一直被用来当作茶室。房间里摆满了豪华而又高雅的装饰品,它们之中每一件都足以证明教廷的财富。
布拉迪撕拉发伯爵波列斯拉夫悠然地坐在高级皮革面的沙发上,紧紧盯着刚刚接到紧急召唤从国务院迅速赶来的两名客人:
“我的侄女——公爵家的小姐居然在街上被人劫持走了,这简直是荒唐。罗马这个城市里面到底有没有治安!?”
“市内的治安状况是十分良好的,大人。”
面对着波列斯拉夫的指责,两名客人中较年长的那个人用十分沉稳有礼的语言作出了回答。可以听出,这名中年绅士说话是略带有阿尔比恩口音,据说在国务院长官回到自己的领地米兰的期间内,所有事务都暂由他代理。他现在正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下巴,嘴里叼着一个没有点着火的烟斗。
“当然,罗马的治安也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但是,我们的犯罪率之低也是令人骄傲的事实。像杀人或者绑架之类的严重犯罪是不怎么发生的。”
“哦,那么这次的事情有该怎么解释呢,神甫大人?”
这名波列斯拉夫大概是波西米亚公国爵位的第二继承者,他在称呼对方的时候总是用非常尊敬的口吻,但这并非是因为他是个笃信的教徒,仅仅是因为他忘记了对方的名字而已。他点着了一根雪茄,随后,谴责的话语同青烟一起从嘴里喷了出来:
“没想到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让VIP被人掠走……虽然我们波西米亚公国是一个穷乡僻壤,但是像今天的这种丑闻我们那里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我听说小姐是私自微服出行,去街上玩耍的。”
面对着波列斯拉夫伯爵的挑衅,两名客人中较年轻的那位——将长长的铁棒靠在身旁的美貌青年——如是回敬道。美男子的碧绿色眼瞳中闪烁着寂静的光芒,这光芒笔直地射向苦着脸的波列斯拉夫那边。
“从今天发生的各种情况来判断,小姐并不是被卷入了一场偶然的犯罪。我想绑架者在事前已经做好了十分周密的准备。阁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否能同您手下的那些人谈一谈呢?我想问他们有没有遇见过什么可疑的人物。”
“我虽然不介意你去问些什么,但这应该不会起什么作用。”
波列斯拉夫用更加冷淡的语调回应道。随后,他扭头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沙发上,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那个人,再次以事务性的语气说明道:
“这也是因为之前发生了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所以,在大约一个月以前,我侄女身边的人全部被替换走了。新来的这些人恐怕还没能够喜欢这个工作……他们当时没有精力去注意什么可疑的人物。”
“哦?不太光彩的事?”
中年绅士的眼中闪烁着光辉,似乎对这个话题抱有浓厚的兴趣。他非常郑重其事地拧了拧烟斗,似乎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尽管波列斯拉夫刚才仅仅是打算将其一带而过。
“身边的人全部都被替换掉了?看来处置得相当彻底啊!我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问题呢?”
“啊,只是一点点小事故而已。”
波列斯拉夫有点烦躁地摇了摇头,将刚刚吸了一半的雪茄按在了烟灰缸里。然后又抽出了一根新的,一边说道:
“原来的侍女长有一天喝得烂醉如泥,结果掉进河里淹死了。这虽然并不算是件大事,但是作为一名公爵小姐的侍女长,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所以,为了严肃纪律,我们将她统领的手下全部都替换掉了。”
“原来是这样啊。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事情,才会有人对公爵家怀恨在心呢。如果可以的话,您能不能给我们一张被免职人员的名单呢?我们也想对此进行调查。”
“这倒没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尽全力处理这件事情。我想您也知道,明天早上,公爵阁下要同小姐一起去晋见教皇陛下。”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不过,我们还是奉劝您将明天早上的晋见延期到以后进行为好。”
中年绅士再次将烟斗衔在嘴里,深深地点了点头。但是,对象却并不是波列斯拉夫。现在,他的视线正望向在波列斯拉夫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第四个人。中年绅士用略带殷勤的语气继续向对方说明道:
“要解决这种事件的话,一般都会相当耗费时间的,公爵阁下,我看晋见仪式要不要延期到将小姐殿下救出来之后进行?”
“……不,那样的话会很麻烦的。”
听到中年绅士的忠告,那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波西米亚公爵奥特卡尔安静地摇了摇头。他用双手托住那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成许多的脸,用充满了禁欲色彩的目光望着两名来客。
“这次的晋见,目的主要是对教皇陛下在去年的内乱中对我们的帮助表示深深的谢意,可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公务。所以我决不允许由于私人的事情而改变整个计划……我感谢你们国务院对我们的关怀,但是,我仍然希望你们能够按期举行晋见仪式。”
“可是,阁下,这是不是——”
听到了波西米亚公爵的话,比较年轻的神父不禁皱了皱眉头。现在,他的女儿正面临生死考验,作父亲的却毫不犹豫地优先选择了公务。想到这里,神父不禁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眼神。但是,他刚要将自己的话继续下去,却被中年绅士的平静声音抢先打断了。  


“不,我们已经明白了,波西米亚公爵。”
绅士拿起手杖,优雅地向对方点了点头,看来是准备离开了。他悠然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低头望着公爵和公爵的弟弟,再度补充说:
“既然阁下已经决定如此,那么明天的晋见就按照预定计划进行。至于事件的解决——救出小姐这件事情——将同时进行。您看这样可以吗?”
“拜托您一定要帮我们这个忙。”
奥特卡尔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仍然用沉着坚毅的表情向对方点了点头。不愧是一国之君,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能够保持如此冷静。从他身上丝毫看不出一贯女儿被绑架了的父亲应有的焦急感情。不,也许它根本就没有感到过焦急。——他那冷漠的神情甚至让人产生这样的疑问。
奥特卡尔接着对客人说道:
“我作为一国之主,决不能将公务等闲置之。我女儿——莉布谢的事,希望国务院能为我们设法解决,拜托了。”
“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小姐救出来的。”
也不知中年绅士的这种自信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他向对方保证的时候,话语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心,随后优雅地转过身去。年轻神父跟着他一同向门外走去。奥特卡尔也跟上去将客人们送出房间: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在明天晋见之前,我想要递交一份贡品的目录,不知应该交付给哪边比较好呢?”
“这应该是官邸管理室得管辖范围。不过,如果现在您就能拿出一份目录的话,我们也可以帮您提交上去……”
三个人一边进行着事务性的谈话,一边走出门外,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另一方面,独自被留在房间里面的那个人望着门的那边,轻轻地咂了咂舌头。
“……哥哥这个人还是那么无情啊!”
波列斯拉夫吐了口烟,轻笑了一声,这笑声既不像是嘲笑,也不像是苦笑。
他的哥哥投身于政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去年,他的妻子生病倒下,但即使这样,他也整天忙于公务,根本无暇去照看她。结果,妻子死的时候,甚至都不在身边。波列斯拉夫本以为,如果哥哥的女儿被人掠走的话,作为父亲的他一定会感到惊慌失措,事实上他却仍然是毫不在乎的样子。当然,对于波列斯拉夫来说,哥哥毫不关心自己女儿的安危,这件事情反而对自己有利。所以他也没什么理由发牢骚了。
“……在吗,特里扎?”(我这个版本倒译成特雷莎的说,我的天,不同版本最麻烦的就是人名不统一的问题,这里出现的某某公爵某某公爵他弟弟之类的人名出入肯定也很大~~,——罗嗦的打字机)
“就在您身边。”
正在这位公爵的弟弟一个人如同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丝寂静的气息在他背后微微晃动起来。
不知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出现在那里的——暖炉边安静地站着一名身着侍女服的年轻女子。她将手中的太阳伞夹在腋下,恭恭敬敬地向对方鞠了一躬。
“特里扎在这里,您有什么吩咐吗,阁下?”
“没错,我是有事才叫你来的——那些将莉布谢抓走的家伙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非常遗憾,还没有查清。”
侍女长——特里扎——用非常细微、但却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回答道,眼中闪烁着对于一个普通侍女长来说未免有点太过锋利的冰冷光芒。
特里扎继续用清晰的话语进行着报告。
“但是现在,我们的人已经渗透到了市内的各个角落。我想抓住他们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快点把他们抓住。如果对那个小女孩放手不管,可是十分危险的。”
波列斯拉夫叼着雪茄,出神地望着前方。
“上个月被我们干掉的那个侍女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索非亚什么的。那个女人当时已经开始注意到‘圣堂’的秘密了。如果在她死之前,对那个小女孩说过什么的话,可能会留下麻烦的火种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次绑架事件对于阁下来说岂不是一次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吗?”
与不快地低语着的公爵弟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特里扎那丝毫没有表情的脸庞。她只是十分平静地分析着当前的事态:
“这次绑架有可能仅仅是一次意外事故,或者也可能是什么人抱着某种企图进行的行动。但是不管怎么样,绑架就是绑架。这次的事件中,就算小姐被人杀掉了,那也不会——”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责任在绑架者那一边……嗯,这样啊,的确是这样的。”
还没等侍女长把话说完,波列斯拉夫便接下去说道,表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现在的他仿佛一名刚刚做出重大发现的科学家一般。随后,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着房间的一角走了过去。
“不管怎样,在教皇接见哥哥之前,我们必须守住秘密。虽然现在还不清楚那个小女孩到底知道多少东西,但我们必须将一切不安因素排除掉!”
公爵的弟弟用阴沉的口气这样说道,随后将手伸向了设在墙上的保险箱,他通过复杂的程序转动着转盘,将沉重的铁门打开。
波列斯拉夫用小心翼翼的动作将一个东西从保险箱中取了出来,低头望着它,不禁露出了薄薄的笑容。室内的照明光线已经调到十分昏暗,波列斯拉夫两手捧着的哪个东西散发出明媚的光辉,照在他那张微笑的脸上,使这张脸看上去十分恐怖不祥。
在公爵弟弟的手中放出光辉的东西,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模型——人类社会最崇高的圣地——圣彼得大教堂——精密而完美地被复制了出来。但是,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模型,它如同冰块般晶莹透澈,是波西米亚公国首屈一指的玻璃雕刻家们花了三年岁月精心制作出的波西米亚玻璃工艺品的杰作。
“机会终于来了。我们绝对不能在这重要关头遇到麻烦!”
模型仍在发出仿佛源自其深处的耀眼光芒。波列斯拉夫望着手中模型的那满是爱怜的目光随后变得锋利起来,向身后转过脸,用充满了野心和杀气的声音对部下下达了命令:
“特里扎,将那个小丫头干掉——包括跟她在一块的那些神父们。”
II
虽然还是一月份,但是罗马的天气已经如同春天一样明媚了。如此和煦的天气诱惑着人们带着自己的家人或恋人出来游玩,而比萨小贩们也瞄准这个商机纷纷摆出了摊子,这样一来,整个广场变得格外热闹。
“混蛋,每个家伙的脸上都一副幸福的表情,真是可恶……”
坐在楼梯顶上的大个子男子用充满了悲愤之情的眼神望着下面,简直如同一个望着自己葬礼的灵魂一般。他喝了一口易拉罐中的啤酒,阴沉地低声说道:
“喂,笨蛋神父……你说,我们在这里到底是在干嘛?”
“这个……咱们不是在吃比萨饼吗?”
面对着大汉的满心疑惑,坐在他右边的银发神父用认真的眼神望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一边将如同报纸般大的比萨饼狼吞虎咽地吞进肚子里,一边用很实在的口气说:
“而且,我现在已经在吃第六张饼了。看来我应该去挑战世界记录了……你不来一点吗?要什么口味的?”
“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
从这里把你这家伙一拳打下去该是件多么爽的事情啊!——正低头望着长长的台阶的大汉用沉默向对方传达了这个信息。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一直没有向左边移动过。
里昂再次开了口,那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名没能诱惑到圣子的恶魔般低沉而充满失落。
“本来,我今天晚上必须赶到米兰去。那里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必须一件一件把它们处理掉。你知道,我可是一个大忙人……可是,为什么现在我却不得不留在这里和你们吃这顿温馨的比萨饼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因为,你看,咱们不是罪大恶极的绑匪吗?”
“嗯,奈特罗德说得没错。”
坐在里昂左侧的那名少女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对亚伯的发言表示赞同。刚才她一直在用优雅的姿势撕下一小片比萨饼,慢慢放进嘴里小口咀嚼,现在,她似乎已经吃饱了,从身上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唇,随后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你们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绑匪。这一点你们千万不能够忘记哦!嗯,明白了吧?”
“……请你还是让我们忘掉它吧,拜托你了。”
里昂转过头去,不愿再多看这个如同在趾高气扬宣告神喻的巫婆般的小女孩一眼,他闷闷不乐地将罐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粗俗地打了个嗝,再次诉苦道:
“我这个人最讨厌的东西有两种,一个是生蔬菜,一个就是小鬼。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忍受它们的折磨。你看,即使这样在近距离坐着也足以叫我身上生出鸡皮疙瘩来了。但是,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喂,叫迦西亚的家伙。”
正陷入苦恼的大汉感到一个纤细的手指正在捅他的腰,原来是少女正用她闪闪发光的碧绿色瞳仁抬头望着他,并且傲然地向他命令道:
“本小姐的喉咙有点干,你快拿一些喝的东西来。”
听到人质的要求,穷凶极恶的绑架犯面容愁苦地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他向另一边抬了抬下巴,打算将这件麻烦事推给自己的同僚。
“我早已将照顾这个小鬼的任务全权托付隔你了。我已经不能再忍受她了。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一定要到米兰——”
去处理堆积如山的事务——里昂的后半段台词突然吞回了肚子里。
银发的神父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定睛一望,一个高个子的身影正沿着长长的台阶向下飞奔而去。
“这个混蛋……”
里昂眼中发出了杀人的光线,死死地锁定住那个向比萨店飞奔过去的修长身影。但是不久之后,他便如同放弃一般打开纸袋,取出了一罐果汁。
“给你这个……但是我提前跟你说好了,这可不是白给你喝的。以后你可要照价给钱。”
“放心吧,不管怎么说,本小姐家也算是波希米亚首屈一指的大富豪了。你可以将这个的钱算在赎金里面一起找我家要。”
听说,这名小女孩的父亲是某个总部设在布拉格的大企业的老总。但是,她身上却让人看不到一点可爱之处——在她向里昂作出这番保证的时候,脸上反而充满了大人般的严肃神情。随后,她将果汁从里昂的手中拿了过来,但是,她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并没有直接打开它喝下去。她将拿在手里的易拉罐上下左右地观察了一遍,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个……迦西亚,这个东西的盖子还没有打开呢,你先把它打开之后再给我。”
“……你这家伙,摆架子也该有个限度了啊!”
里昂的声音里面蕴藏了冷淡的音符。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少女,同时用略带嘶哑的声音斥责着对方。
“我现在已经非常烦了,所以你就别再给我找麻烦了……哼,真想见见你父母的模样。自己的事情,你难道自己不会做吗!”
“……”
看到里昂充满憎恶地歪起了嘴,少女将易拉罐拿在手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随后,她的脸开始变得有些红了起来,小声地向对方说道:
“不知道……”
“嗯?”
就算听觉敏锐过人,也没能听清小女孩的话语。他弯下了巨大的身躯,低头将耳朵伸向对方。
“我听不见你说什么,莫非你想发什么牢骚?”
“——我说我不知道怎么样打开这个东西!”
这次倒是很容易听清楚——少女涨红了脸如同赌气般冲对方大声叫着,随即低下了头。
“本小姐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东西。以前,我曾经看到过别人家的孩子喝这个东西,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直接将它拿在手里……所以,我不知道怎么样将它打开。”
“……那样的话你应该早点说嘛!”
少女似乎有点害羞地垂着头,向里昂说出了真相,但里昂却并没有嘲笑她。他半强行地将易拉罐从少女的手中抢了过来,麻利地拉开了拉环,然后又递给了小女孩。
“看,就是这样开的……喝的时候不要洒出来啊!”
“嗯,嗯……辛苦你了。”
少女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慰劳着大汉的辛苦,随后将易拉罐送到了嘴边。她就如同得到了从小一直期盼着的玩具一般,眼睛里放出喜悦的光芒,接着一口气喝光整罐饮料,剧烈地咳嗽起来。
“啊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全都出来了!”
“傻瓜!怎么能喝得那么猛呢?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笨蛋!”
小女孩似乎将易拉罐倾得太厉害了。果汁大量地溢了出来,令她不断地咳嗽。里昂掏出手帕用粗鲁的动作擦着她的脸,然后,他拿过易拉罐,向满眼含泪的小女孩演示正确的饮用方法。 “明白了吗?并不是只有将罐子倾斜过来就可以了。关键是看你怎么样让空气顺利地流入罐子里去——你要让罐子中的水面与地面保持平行,懂了吗?”
“……嗯……这……这样吗?”
看了里昂认认真真地表演完了喝易拉罐饮料的技巧之后,小女孩像一个听话的学生般也模仿他的动作,笨拙地将易拉罐倾斜过来。
“哦!这次我可以喝了,迦西亚!”
“还说得过去吧,比起刚才来已经变得好多了。”
里昂伸出大拇指,称赞着满脸喜悦的少女。然后,他也将易拉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突然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么,今天的课程也学完了,咱们还是会到严肃的话题上面来吧……好吗,大小姐?我说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些什么呢?你也该将实情告诉我们了吧?”
“嗯,好吧。接下来,我想让你们帮我写一封信,然后将它寄给我父亲。”
小女孩喝了一口果汁,非常诚恳地回答道。她的表情上仍然充满了天真烂漫。然后她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已经喝光了的易拉罐,继续补充道:
“也就是说,你们要写一封恐吓信。告诉他‘我们已经将你女儿绑作人质,如果你希望她平安回来的话,就要满足我们的要求’——没错,我希望你们威胁我的父亲。”
“也就是说,你要我们协助你捏造出一起虚假的绑架案?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正在说些什么?这可是非常严重的犯罪啊!”
“你难道在小看不能小姐吗?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性了……如果是报酬问题,你不必担心。本小姐家里刻有万贯家财。我可以搞到很多赎金给你们作为报偿。正当的劳动应该得到正当的报酬,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嗯!”
“原来是这样啊……但是,在我答应你之前,能不能先问一件事情?”
面对着以蛮横的态度提出了无理要求的小女孩,里昂的眼睛里放出了光芒。他那张充满男子气概的脸庞上面满是冷静和沉着,但是他低沉的声音中却明显令人感到某种危险音符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故意做这麻烦事情呢?难道你憎恨自己的父亲吗?”
“……算是吧。”
听到对方严厉的诘问,少女似乎有些畏惧。她缓缓地低下了头,但不久之后她又壮起了胆子,这样回答道:
“本小姐的父亲总是在忙他的工作。一直在工作工作,对于家里的事情,他根本就是不闻不问……不管怎么说,去年在我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工作,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也许是因为说到这里时突然想起了去世的母亲,少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影。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同时还略带了一丝哭音。
“所以,我想要制造一些乱子,让我父亲也得到一点教训。不管怎么说,我父亲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他要对社会负责,假如他的女儿被人绑架了的话,他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事的……啊,难道你是在担心善后的事情吗?你大可不必这样。等到将恐吓信送出去之后,你的工作就结束了。剩下是事情就由我来妥善处理。你并不需要为此担心……”
“真是不好意思,我拒绝按照你说的去做。”
还没等到小女孩说完要求,对方便冰冷地回绝了她——大汉低头望着少女,他的表情和刚才教授易拉罐饮料的饮用方法时比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是,他那双黑漆漆的瞳孔中闪耀着食肉猛兽般的光芒,如同利剑一样射穿了面前这张稚嫩的脸庞。
“你别再开玩笑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有孩子撒谎威胁自己父亲的呢?如果你有时间对自己的父亲指手画脚的话,还不如回过头找个镜子来反省一下自己呢,真是个臭小鬼!”
“臭……臭小鬼?!你说的臭小鬼难道是我吗?”
“除了你以外,难道还有别人吗?”
里昂这样说罢,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把身旁的一大堆纸袋抱了起来,冷冷地对对方说道:
“真是烦人,没想到我居然会同你这种白痴丫头待在一起,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再见了,我想咱们再也不会见第二面了,你还是赶快会到家里,乖乖地待在你爸爸身边吧!”
“喂!迦西亚!你这混蛋,真是无礼!”
看到大个子男子对自己的计划完全失去了兴趣,小女孩慌慌张张地用稚嫩的声音大叫着,想再次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她一边挥舞着纤细的手脚,一边威胁道:
“要是你不听本小姐的话的话,我就要喊人了啊!我要喊救命了啊!你就不怕被人抓住吗?”
“随你怎么办吧!我今天晚上要去米兰见我的女儿去了。像你这种被宠坏了的白痴小鬼,我是再也不会忍受一分一秒了。”
即使受到威胁,大汉的脚步也没有停下来。他仍然背冲着小女孩,头也不回得向她摆了摆手。
“像你这种无聊的小丫头,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与我完全没有关系。但是,我要替把你当成宝贝的父亲说句话——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赶紧回自己家去吧!然后,上完厕所就乖乖上床睡觉吧!”
“你……你这……”
对小女孩来说,这么粗鲁的话,恐怕今生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一瞬间,血色就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如同被什么东西漂白了一般。
“迦西亚!你……你这家伙太让人讨厌了!你才应该被你的胸毛勒住脖子憋死呢!”
少女说罢,便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快地跑了出去。
“啊,索非亚小姐,你现在要去做什么啊?”
正在这时,银发的年轻人抱着小山一样的比萨饼和红茶的杯子,慢慢走上台阶。看到少女跑了过来,他似乎有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他还是非常轻松地向对方打了个招呼,然而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少女突然绊了他一下,神父发出了一声惨叫,摔倒下去。
“……哼!超级大笨蛋!”
烫手的红茶全部浇在了神父的头上,他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尖叫,从台阶上面骨碌碌地滚了下去。里昂丝毫没有在意他那可怜的同僚,它的视线一直紧盯着正向广场远方跑去的少女,同时轻轻咂了咂舌头。
头上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如果今天要赶到米兰去的话,现在就必须动身去车站。大汉带着闷闷不乐的神情耸了耸肩膀,然后转过身去。他刚要迈开脚步,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动作。
“…………哼!”
一个充满了厌恶的感叹词从他那厚厚的双唇间漏了出来。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挂坠,再一次将他那巨大的身体转了回来。
“哼,真烦人。所以我才讨厌小鬼!”
里昂小声嘀咕了一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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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0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快步走下台阶。  这里是贝佳斯公园的中央,被称为“湖之庭园”的地方。在池子的周围种有很多花草,还修筑了一些围墙,这些景观用几何学的美感装饰着湖泊周围。太阳开始渐渐地躲进了云层之中,那些叶子已经落光了的大叔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也许这种寒冷阴森的气氛能够让人联想起墓地之类的地方,所以即使今天是礼拜天,公园里也没有什么人。只有无人的长椅在四处孤零零地站立着。

“哼!那个男人到底算什么东西?!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来,连自己什么身份都不清楚……”

在这些长椅的其中一个上,自称“索非亚”的小女孩恨恨地咒骂着。她望了望夕阳,再一次轻轻地咂了一下舌头。

“混蛋,已经没有时间了……真是麻烦啊!”

虽然她拼命地从“敌人”的手中逃了出来,但是,如今半天的时间已经付诸东流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施加简直比钻石还要贵重。

她一边咒骂着自己的愚蠢,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索非亚”从怀中拿出一张便笺。虽然这便笺皱皱巴巴,还有点起毛了,但她仍然小心地将它展平,用略带悲伤的目光望着上面的文字。

“‘圣堂’是个陷阱,请小心您的叔父。”

也许写这些字的人当时十分焦急,在这张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高级纸张上,也许本应该十分清秀的女性字体却变得如同乱爬的蚂蚁留下的痕迹般,几乎难以辨认。但是,“索非亚”却如同审视意见珍宝般用爱怜的眼神望着这些文字,接着又一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索非亚。虽然你拼尽全力,以生命为代价才探察到这个消息,本小姐却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少女望着被夕阳染红了的万物,不禁自问道。

不管怎样,这是她第一次来罗马。她在这里当然没有什么知己。虽然来的时候身边带了很多随从,但是,他们之中谁能够值得信赖,谁和“敌人”有关系,她根本无从得知。所以如果随便找一个人寻求帮助的话,反而会使自己陷入危机。

到了这种时候,她便更加痛恨自己的年幼了。“索非亚”的聪明才智在布拉格是有名的,但在这异国他乡之地,根本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就算她去找警察,也肯定会被认为是一个胡说八道的孩子——没错,就像那个无礼的神父一样。

“他好象是叫做里昂.迦西亚吧……”

“我今天晚上要去米兰见我的女儿去了”——“索非亚”回想起在说这句话是大汉的表情,不仅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妻子或者离过婚的人似乎是不能够担任圣职的,所以他的妻子应该是由于某中原因过世了吧。也就是说,他所说的那个米兰的女儿和自己一样,承受着父女相依为命的不幸命运。

但是,对于“索非亚”来说,这名尚未谋面的少女却令她感到十分的嫉妒。虽然她们的境遇相仿,但她们的父亲对女儿的感情却似乎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自己的父亲能够再多照顾一点自己的话——哪怕有那个大汉的一半也行——那么她现在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也许不把他卷进来,反而是件好事。”

“索非亚”眺望着远方的夕阳,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虽然自己根本没有必要为一个如此无礼的家伙担心些什么,但是那个一直期盼着父亲来访的女儿却是可怜的。虽然她的父亲是个混蛋,但是总比没有好。

“——我们一直都在找您,小姐。”

在开始徐徐降下的黑暗之中,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刚才一直沉浸于各种各样的思绪之中的少女的意识一下子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您没什么事吧?没是就好了……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您在这种地方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特……特里扎……!?”

“索非亚”惊讶地抬起了头,眼前的情景不禁令她惊地叫出了声。以为她刚刚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长椅的周围已经被穿着黑衣的男子们团团包围住了。一名穿着侍女服的女子正站在这些人的中间,用她那如同爬行动物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边。“索非亚”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问道:

“你……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因为我是您的侍女长啊——波西米亚公国第一公爵小姐莉布谢.玛利亚.普热梅希尔阁下。”

侍女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镇定自若地拿起了手中的遮阳伞。她用彬彬有礼的话语警告着对方。

“现在请您马上会到教皇宫去。您的父亲大人和叔父大人都十分担心您的情况。”

“……不……不要再靠近了!你这条叔父的走狗!”

少女——不,莉布谢将贝蕾帽连同乌黑的假发一同摘了下来,向后面抛去,那满头的翡翠色绿发在风中飘扬着。正式因为这头绿色的头发,她被人们称为“布拉格的绿珠”。

然而现在,少女却在愤怒地大声叫喊着: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你们这些人全部都是我叔父雇来的间谍,对吧?是的,索非亚也是死在你们的手上!”

“间谍?死在我们手上?您的这句话说得可不太中听啊,阁下。”

特里扎面无表情地反驳着对方的斥责,同时慢慢举起了手里的遮阳伞。她用一名正在质问犯人的看守一般的语气对少女说道:

“就算您是公爵小姐,有些事情做错了也是不能轻易被原谅的……而且请您不要被一些假象冲昏了头脑,我听说前任的侍女长是因为事故而死去的。据说她有一天喝得烂醉,结果掉进了河里。”

“烂醉?你不知道索非亚连一滴酒也不喝的吗?”

莉布谢拼命地喊着,和阴沉冷静的侍女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神情激动地将手里的便笺在对方面前用力晃了晃,同时也警觉地与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以防有人从上来把它抢走。  


“这是索非亚在临死之前给我写的信!是我命令她去刺探波列斯拉夫叔父的动向的。因为我知道,从很久以前,叔父大人就想将公爵的宝座收入囊中,所以想出了很多阴谋。他不但大量固体用了你们这样的可以任务,而且和日尔曼方面的人进行频繁的接触……这些活动都被一一记载在这封信上了!”

“……我看,您还是有一些误会吧,小姐。”

莉布谢手中拿着的并不只有那张便笺。在她的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是一个如同手掌般大小的小火器——帕姆式手枪。但是,面对着朝向自己的武器,特里扎脸上看不出一丝恐惧的神色,她仍然冰冷地摇了摇头。

“我们这些人对阁下和波希米亚都是绝对忠诚的,这一点我们可以发誓。另外,波列斯拉夫大人也是一样的忠诚。但是,每想到您居然说我们在阴谋篡权……阁下,您是不是被索非亚蒙骗了呢?”

“——不……不要走过来!”

莉布谢用尖利的声音发出了警告。但是,对象却并不是特里扎——她身边包围着的黑衣男子正慢慢地缩小着包围圈。莉布谢魂东着手里的帕姆式手枪,试图恐吓这些人。

“要是你们再靠近的话我就开枪了!……我是认真的!”

“那支枪是不管用的,阁下……”

特里扎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感情波动——一丝细微的轻蔑以及无限的恨意。

“你还是个小孩子,就算你怎么耍弄这种玩具手枪,也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的。”

“……?!”

这时,一个声音从侍女长的手中传了出来,就好象是什么人急速地喘了一口气一般。紧接着,莉布谢那只拿着枪的手上感到了一股隐隐的痛楚,不知什么东西飞了过来,打到了她的手——但在她意识到这一点前,刚才还拿着的那把帕姆式手枪已经飞了出去。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落在地上的手枪居然如同一件纸玩具般变得四分五裂。

“把她抓住,她手里的那张纸一定要完好无损地拿回来。”

看着因为疼痛和惊讶而暂时失语的公爵小姐,特里扎向她的部下冰冷地发出了指令。莉布谢忍痛抬起了头,那些无言的黑衣人正开始慢慢逼近,一个个都将手向她伸过来——

“不……不要!……”

少女的四肢被伸过来的无数只手按住,动弹不得,但她仍然拼命抵抗着,挣扎着。可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出是来个大男人的包围。她只有乖乖地被那些人绑住手脚,并将嘴掰开,塞进了一块破布。

难道我就要这样被人绑架,然后杀掉吗?难道我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吗?难道我会被人随便埋到某个荒郊野外吗?

少女的心中闪过无数复杂的念头,但是她仍然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便笺,仿佛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没过多久,陷入了恐怖和绝望的她的意识变开始渐渐地模糊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

“……你们这些家伙,放开那个小鬼!”

一个浑厚的男声如同野兽的咆哮一般凶猛地响了起来。

少女不由得睁开眼睛,向着那个方向望去,一个巨大的人影正雄壮地矗立在不远的地方。他那如同狮子的鬃毛一般的黑发在风中潇洒地飞舞着。莉布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开始怀疑起这是不是一种幻觉。

“你到底是谁?”

“我吗?我啊,只不过是个穷凶极恶的绑匪罢了。”

另一方面,就在少女瞠目结舌的时候,大个子男子却神情自若地回答了特里扎那充满了敌意的询问,并且撅了撅他厚厚的嘴唇。铁一边将手伸向手腕上套着的看上去很潇洒的手镯,一边用挑衅般的语言向对方说道:

“那个小鬼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质。你们将别人的猎物抢走,岂不是太没有礼貌了吗?”

“干掉他。”

侍女长一声令下,黑衣人们便迅速行动了起来。他们拔出手枪,将枪口齐齐地瞄准了大个子的男子,但是——

“喝!”

大汉仅仅露出了一丝冷笑,在对方开枪前的一瞬间,他的手镯从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了出去。有着及极其锋利边缘的手镯十分精确地击中了即将喷出火花的枪口,并在瞬间破裂开来,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糟糕……难道是毒气?”

如果是普通的爆炸产生的烟雾的话,是不会这样迅速弥漫开的——从滚滚升起的白烟之中,传来了拼命咳嗽的声音。看来,刚才的战轮里面被安装上了催泪瓦斯。特里扎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捂住了嘴巴,但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泪水。

“糟了……全体人员带上公爵小姐,暂时撤退!马上退到上风地区。”
---------

我想握住你的手——让我们主动打破人与人的隔阂,敞开彼此心扉,携手面对人生吧。 “……哎呀,很遗憾,我表示不会让你们这样做的。”

正当那些黑衣人接到命令将绑着的莉布谢扛起来的时候,一个悠然自得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

数发精确无比的子弹,击穿了他们的肩膀和手臂。黑衣人们发出一声声惨叫,向后退去。这时,一个高个子的

身影站在了他们和公爵小姐中间,将他们隔了开来。原来是一名神父——虽然这样说,但却是一名如同电影里

的银行抢匪般用手帕蒙住了脸的家伙——他麻利地将不断咳嗽的少女扛在肩上,向不远处的大汉叫道:

“我已经将她救出来了,里昂!”

“好,干得不错,笨蛋神父!”

大汉用雄壮的声音回答了对方。这时,他有拿出了好几枚战轮,提在手中。在那些准备撤退的黑衣人中央,侍

女长正站在那里发布着指示。大汉用极快的速度将战轮向她投了出去——

“绝对不能让你这家伙逃掉!”

——正当战轮即将击中目标的那一瞬间,女子却突然转过头来,打开了她的遮阳伞。遮阳伞——高分子环聚酰

胺纤维和尼龙交织纤维布材质——展开后的尺寸比想象中要大一些,将飞来的战轮全部弹了回去。同时,遮阳

伞的尖端也极为精准地瞄准了里昂的额头。

“唔啊!”

要不是里昂迅速地将头缩了回去的话,从遮阳伞中射出来的短针弹——数万根玻璃针——肯定早就将他的脑袋

变成一个仙人掌了。取而代之,他背后的大树被打出了个大洞,轰鸣着倒了下去。里昂向旁边跳了过去,躲开

倒下的大树,将下一发战轮夹在手指间,然而——

“哼!被他们逃掉了吗?”

白烟已经渐渐被风吹散,大汉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景色,不禁苦笑了一声。

女子连同她手下的那些黑衣人们已经不在那里了。只是从远处传来了无数嘈杂的喊叫声,似乎有人已经发现了

这里的异常情况。也许是刚才的那个爆炸声将他们吸引到智力来的。在叫声中还掺杂着巡逻车那尖利刺耳的警

笛声。

“喂,你没事吧,小姐?”

里昂在确认了敌人没有在附近之后,便走到了少女的跟前,望着满眼是泪的少女。他将塞在少女嘴里的破布取

了出来,然后用有力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的耳朵没有事吧?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情况实在是十分危急,所以我也没有时间向你提前警告一下……你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还……还行,能够听到一点点,迦西亚。”

由于刚才巨大的爆炸声的缘故,少女的鼓膜受到了剧烈的震动,现在连听她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困难了——莉布

谢有点呆然地点了点头。然而有个想法突然回到她的脑中,对了,这个大汉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呢



“迦西亚,你不是说你要去米兰吗?”

“……那个嘛,我实在是犯下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啊!”

对方问的问题正是里昂最不想回答的问题——他的表情已经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所以里昂将脸转向了别处。

他一边用手搔着他那头似乎从来没有梳过的头发,一边耸了耸肩。

“本来我以为已经拿到了今天晚上最后一班车的车票,但却弄了日期,结果车票整整了一天。都因为这样,今

天晚上我才能有点空闲——唉……看来亚伯那个大笨蛋居然传染上了我,真是不可思议啊!”

“啊,你这样说太过分了,里昂。”

手里拿着把老式左轮手枪,继续警戒地望着四周的神父挺到了对方的这句话,不禁发出了严正的抗议,但是大

汉却装出一幅根本没有听见的样子,仍然把脸朝向另一边。莫非他也会感到不好意思吗?

“迦西亚……”

在这种时候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好呢?……莉布谢生下来就是一名公爵家的千金小姐,正因为这样,从出生起到

现在,她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向别人表示感谢,因为所有对她做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像现

在这样强烈地感觉到向别人表示感谢的欲望。

所以莉布谢用十分不自然的语气,仅仅向里昂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个……谢……谢谢。”

“哎呀,你是在感谢我吗?不要太心急哟,现在还没完,我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工作得做呢!”

面对着少女的感谢之辞,里昂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就好像谁突然搔了他一下痒似的。他又撅起了嘴唇,形成了

一个“穷凶极恶”的形状。但是看他的面容,就如同一名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一样无所畏惧。

“如果这件事情能够成功搞定的话,你可得向我道一万次谢才行——但是,在此之前,绝对不能泄气!”

“工作?你说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喂喂,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些人还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绑匪呢!”

大汉神情愉快地摇了摇肩膀,不知什么事情让他如此高兴。随后,他将一幅太阳镜从怀里取了出来,戴在了丈

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莉布谢脸上,用凶恶的语气大声宣布道:

“既然绑匪劫持了人质,根据行里的规矩,接下来必须要送恐吓信了。”


III

暗黑充满了这个巨大的圆形空间。

如果仔细凝视的话,也许能够看到那些在太古时代被判处极刑的殉教者们的亡灵。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壮观的废墟——圆形斗技场。它巨大的阴影常常使人联想起巨大野兽的尸体,正蜷缩在无人的黑夜的底部……

“哼……真是磨蹭,让人等这么长时间。”

在林立的石柱间,波列斯拉夫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襟。这片遗迹现在虽然已经无人涉足,但是,在它还是一个大型斗技场的时代,它的地板曾经被十分豪华地铺装过。然而在后来的岁月里,这些地板石都被人们破坏掉了,变得班驳交错。现在他站着的位置,正是过去作为牢笼,在下面关押猛兽的场所。那些在太古时代支撑着顶棚的巨大石柱如今只不过是空虚地直指着天空,不知为什么,这里看上去总令人想到恐怖的墓群。

“现在几点了,特里扎?”

“二十四点——是恐吓信上指定的时间。”

在公爵弟弟的身旁回答他问题的,正是那名穿着侍女服装的女子。虽然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她的腋下却仍夹着遮阳伞,一边用锐利的目光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或者他们已经在这附近了……请您多多加以注意。”

“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外行。”

公爵弟弟冷冷地笑了笑,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手杖,给对方看了看。两年前,他参加了军队的射击大赛,这个手杖就是那次取得优胜的奖品。这并非普通的手杖,里面藏有一支可发射的枪。他相信,只要在五十米以内,无论是什么样的对手他都能准确地命中对方:

“但是,这寒冷的天气倒有点让人受不了……那些家伙莫非想叫我们冻死在这里吗?”

“——非常遗憾,我也不太能忍受寒冷的天气。”

这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同时,在二人面前亮起了刺眼的光芒。

距离他们十迷左右的废墟中的一角,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他手里拿着的一盏军用手电筒正照向这里。波列斯拉夫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名把一件满是皱折的法衣胡乱地套在身上的彪形大汉。他戴着副大大的太阳镜,用十分粗鲁的语气说道:

“你难道就是公爵的弟弟?没想到你居然遵守了约定,只带了一个人来见我们,真实钦佩钦佩!”

“……你这个混蛋就是那名绑匪吗?”

波列斯拉夫一边用手遮住手电筒射来的光芒,一边将手中的皮箱高高举起来给对方看。随后,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直截了当地说:

“根据你们的要求,我已经将‘圣堂’带来了。快点让我见见我的侄女吧——莉布谢到底在哪里?”

“你要找我吗?我就在这里,叔父大人。”

大汉向身后做了个手势,另外两个人影出现在了那里。他们和大汉一样,也戴着大大的墨镜。原来是一名少女的身影,在她的身边还跟随着一名个子很高的神父。

“哎呀,莉布谢……我已经读过了你的信了。”

由于脸上戴着大墨镜,所以看不清楚现在的少女的表情。但是,波列斯拉夫却仍然用威吓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脸上浮现出食人鲨般可怕的微笑:

“‘我知道叔父大人所策划的阴谋的内容。我想要用索非亚的信和‘圣堂’作交换,今天晚上十二点,我在斗技场等你——莉布谢’……看来我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居然会被你这样一个小孩子所威胁。”

“……在索非亚寄给我的信上,详细地记录着叔父大人策划的所有阴谋。”

少女并没有因为叔父的挑衅而上当。虽然她平时有些急性子,但是今天却罕见地用十分沉着冷静的动作从口袋里面拿出信件,向她的叔父晃了晃。

“如果我将这个交给父亲大人的话,也许叔父大人您的人生也就全盘皆空了……但是,我是不会将您逼上绝路的。如果叔父大人能够将‘圣堂’交给我,并且发誓以后不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的话,这次的事情,我可以永远装在心里,不会告诉别人。而且这封信也会交给叔父大人您。”

“这可真是令人感动的话语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波列斯拉夫一边借着手电的光芒观察着小女孩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的脸颊,一边故意朝对方冷笑了一下。他此时十分想冲上去将对方手中的便笺抢下来,撕个粉碎,但他极力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只是向站在少女身边的神父们抬了抬下巴。

“但是,在咱们交易前,我有一点事情想要问你……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我想应该不是你的朋友吧,这年龄的差距也太大了一点。”

“他们是我今天刚刚认识的人。”

莉布谢抬起头望了望身边站立着的大个子男子,脸上的紧张神情有了些缓解。随后,她用略带自豪的语气介绍身旁的两名神父。

“虽然是我将他们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但是他们却义无返顾地帮助了我。所以我想对他们表示感谢。”

“也就是说,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过路人,并没有任何背后的组织和计划性,是吗?……哦,这正是我刚才想知道的事情。”

波列斯拉夫的声音中略微掺杂进了一些胜利的喜悦。同时,在他们身边亮起了令人目眩的光芒——大汉手中的手电筒的光芒与这比起来,简直如同萤火虫发出的光一般微不足道。原来,光线是从斗技场边坐席上设置的探照灯发出来的,一个又一个人影从探照灯的周围慢慢地站了起来,他们身上都穿着黑色的服装,手里拿着来复枪。 “叔……叔父大人……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以为我会和你这种孩子认真地进行交易吗,我的侄女啊?”

波列斯拉夫这样说着,同时冷冷地看着对方。另一方面,绑架犯们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而他们的人质则显得更加慌张。看到了这一切,波列斯拉夫的嘴唇不禁弯成了新月的形状。

“也许你是受到了兄长的指使,才会前来对我进行挑衅的。也许那些神父们是兄长派来的手下——正因为我当初有这种顾虑,所以才会按照你们的吩咐行事。但是,如果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神父的话,那么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那……那么,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欺骗本小姐了?……你这个卑鄙的家伙!”

少女抬起头望着一支支对准了自己的来复枪,不禁发出了痛苦而绝望的呻吟。同时,在她的身旁,银发的神父也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呜咽着说道:

“现在一切都完蛋啦!小……小姐,咱们还是投降吧。如果现在向他们道歉的话,也许他们只是处罚以下就能原来咱们了……”

“叔……叔父大人,在我们死之前,请允许我最后再说几句话。”

与神经已经发生了错乱的神父形成了鲜明对比,公爵小姐的表情却十分冷静,似乎她已经接受了这不可改变的现实。她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只是略显遗憾地耸了耸肩,随后面带失落地举起了双手。

“我想问一下,那个‘圣堂’的秘密到底在哪里呢?你所设下的阴谋究竟是什么你?”

波列斯拉夫飞快地望了望握在侄女手中的便笺,用鼻子充满鄙夷地哼了一声。因为他现在处于绝对的优势,所以语气也变得轻松自如起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我只不过在‘圣堂’的台座里面设计了一个小小的机关而已……是一个小型的高性能窃听器。”

“窃听器?”

莉布谢明显对此感到十分惊讶,她忍不住歪了歪头。在法王宫中应该有十分严密的防窃听措施,即使他采取了这样的手段,又能够起到什么效果呢?不,就算他能够窃听到什么,对于叔父来说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没错,就算我在那里安装上窃听器之类的东西,的确也不会收到什么效果的。但是,非常不幸的是,那个窃听器在兄长晋见后不久,就会发生故障,然后发出某种特殊的电波……这种电波马上会被教廷的那些人发现的。”

“……也就是说,你打算故意让他们发现这种电波,是吗?”

事情终于有了眉目——站在莉布谢身旁的大汉似乎恍然大悟,扬起了一条眉毛。随后,他表情凝重地低声自语道:

“在觐见时,要是在贡品中发现了窃听器的话,这可是一个国际性的丑闻啊……这样一来,波希米亚公爵也难辞其咎。”

“没错,也许兄长就会退位,而公爵之位将会由他的女儿继承……但是,由于公爵小姐阁下过于年轻,所以必须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充当摄政者的角色。这个人也就是我了。”

波列斯拉夫没等大汉分析完,便迫不及待地用认真的口气解释了起来。但是,当他望向了自己的侄女那充满了悔恨的面容时,不禁又笑了起来,同时充满了自豪地撅了撅嘴唇。

“然而,莉布谢,由于他们这些人帮助我将你‘绑架’了,所以反而省掉了我不少的麻烦。如果你死掉了的话,第一爵位继承者可就变成我了。虽然摄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到底还是被直接称为‘公爵阁下’最令人感到快乐了,不是吗?”

波列斯拉夫满心欢喜地抽出了一根雪茄,放在嘴里,在他边上,特里扎已经举起了手,将遮阳伞的尖端对准了公爵小姐,示意周围的黑衣人进入射击姿势。

“人质已经被杀害了,我们也绑匪进行了激战,结果将其击毙。——只要这样向兄长那边报告就可以了。那么,我的侄女,咱们只有说再见了。”

“射击!”

随着侍女长一声令下,巨大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但这并不是来复枪的射击声。在那些黑衣人扣动扳机之前,他们所在的观众席毫无预兆地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什……?”

波列斯拉夫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巨大的火焰柱映射入了他的眼帘。一股刺激性的气味伴随着风吹了过来。这是在塑料炸弹中使用的氨气的味道。观众席由于这次爆炸的冲击而开始崩落,刚才那些雄壮地列着长队举着来复枪的黑衣人们一下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似乎一个不剩地都掉进了下面的大洞里去了。

“可……可恶!”

“喂!你站在那里不要动!”

侍女长刚要将遮阳伞指向公爵小姐,亚伯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同时,一把老式左轮手枪如同魔法一般出现在他的手中,一道火舌从枪口飞了出来,十分精确地击中了对方的凶器,将它弹飞了。

“掉入陷阱的是你们这些人,叔父大人。”

与神色惊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叔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侄女那冷静的声音。她的声音此时已经显得更加沉稳,简直令人感到一丝抑郁。她一边从身旁的大个子男子手中接过一个如同八音盒大小的录音机,一边用充满了遗憾的声音向对方说道:

“的确,索非亚的信是我在虚张声势。但是,我一旦行动,你们肯定会按耐不住,为了杀掉我,多半会不惜一切代价。只要抓住这一点,就可以作为叛逆罪的证据,与这个相比,窃听器之类根本就微不足道。”

“你……你好奸诈啊,莉布谢。难道你从最开始就拿自己当诱饵引诱我吗?”

狠狠地望着侄女的叔父脸上写满了憎恶和厌恶之情。

本来,最坏的情况不过是窃听器的事情被兄长发现而已,波列斯拉夫有信心将这件事情搪塞过去。不管怎么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个东西是他安装的。——但是,要是大家都知道他企图杀掉公爵小姐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为此辩解。

“哼!既然事已至此,至少也要杀死你才行!”

“还是算了吧,大叔。要是你乱动的话,可是会受伤的哟!”

正当波列斯拉夫准备举起暗藏枪支的手杖时,里昂用低沉的声音制止了他的行动。他一边向对方亮了亮手中拿着的遥控器,一边用充满了嘲讽的声音向咬牙切齿的公爵弟弟奉劝道:

“你的脚下也装了炸弹,所以如果你再动的话,就会砰地一声巨响。”

公爵弟弟望了眼脚下,没有错,那里的土壤颜色和周围明显有些区别。他苦笑了一声,随后咬紧了牙关,将武器慢慢地放了下去。

“已经完蛋了吗?”

另一方面,莉布谢望着垂头丧气的叔父以及在他身边捂着手低吟着的侍女长,脸上并没有显现出任何胜利的神色。终于将令人讨厌的作业全部完成了——她的表情恰恰如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是至少父亲可以就此安心了。接下来只要叔父关押起来,将窃听器从‘圣堂’中取出来就可以了。

但是,莉布谢在感到安心的同时,她的心中也闪过了一丝的失落——结果,从开始到现在,父亲根本就没有来寻找过自己。

“嘿,辛苦了。”

虽然少女赢得了这场较量,但是却仍然不断地叹着气。这是,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转过头去,看到了穿着法衣的大汉正低头望向这边,豪爽地大笑着。

“事情已经圆满结束了,小姐……那么,现在你可以回到爸爸的身边去了吧?”

“……谢谢你,迦西亚。”

莉布谢一边从大汉那里拿过装有“圣堂”的大箱子,一边慌忙做出一副快乐的表情,向他表示着感谢。她拼命强装出了一副笑容,掩饰自己心里的失落。

“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非常感谢你们。不过现在,我的父亲已经安全了。接下来就是对这次风波的善后处理问题了——”

“唔……唔哈哈哈哈哈——!”

满怀恶意和侮蔑之情的笑声突然从他们的旁边传了过来,莉布谢的话被打断了,她用锐利的目光望着打断自己的声音传来的方向。  


“难道有什么可笑的事情吗,叔父大人?”

“不,并没有什么可笑的……但是,莉布谢,你也太令人感到可怜了。”

波列斯拉夫停止了狂笑,表情认真地摇了摇头。但是,在他那紧闭着的双唇上,仍然可以看到一丝恶毒的嘲笑。

“你为了自己的父亲,不惜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不是吗?哎呀,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孝顺女儿啊!我真是羡慕兄长……但是,兄长他会这么想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女儿如此关心父亲,可是父亲有没有担心过自己女儿的事情呢?……兄长根本就是讨厌你的!”

叔父用平静而自然的,同时又是明显包含恶意的话语向着自己的侄女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他斜眼望去,看到少女的面颊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于是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更加恶毒的冷笑。

“本来,那个人想要一个男孩子的,这样的话就可以由他继承公爵爵位了。但是,你的母亲由于身子太虚弱,所以医生说它只能生一个孩子,所以,在你的母亲怀孕的时候,兄长为了能够得到一个男孩,甚至特地举行了弥撒,向上帝祈祷……可惜,生出来的却是一个女儿。”

“……”

莉布谢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她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同时,她也没有注意到叔父手中的手杖已经开始慢慢地抬了起来,只是在那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公爵弟弟继续向正经的公爵小姐灌输着恶毒的话语。

“兄长的确十分讨厌你——虽然他已经听说了自己的女儿被别人绑架了,但是他却将搜索你的任务完全交给了教廷和我,难道还有比这更加明显的证据吗?”

“说……说谎!!”

少女的嘴里终于发出了尖利的声音——虽然她平时表现得那么成熟,像个大人一般,但是对于一个只有十岁的女孩来说,这样凶猛的毒剂是无法令人忍受的。遭到叔父的挑衅,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向前跨出了一大步,拼命地反驳着:

“撒谎,你撒谎!叔父,你在撒谎!”

“笨蛋,不要接近他!”

大汉迅速伸出了手,将少女细瘦的肩膀一把挽住。少女似乎还想反驳对方,为了将她唤醒,大汉慌张地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这一瞬间,他手中握着的遥控器却滑了下去,这一切并没有逃过敌人那锐利的眼睛。

“就是现在——去死吧,莉布谢!”

公爵弟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了手中的手杖,并且将准星对准了少女的额头。接下来的一刹那,弹丸从手杖尖端飞了出来,即将准确地击中少女的眉心,就在这时——

“唔——!”

“迦……迦西亚?!”

在这一瞬间,里昂飞快地将少女推到了一边,同时,含混不清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之中发了出来。他的肩膀被飞来的子弹打穿,正在他踉跄着向旁边闪去的时候,遥控器已经滑下了他的手指缝,落到了地上。

“不好了……里昂……莉布谢小姐!”

刚刚要将蜷缩在地上的特里扎压住的亚伯看到了现在发生的一幕,连忙举起了手中的枪。但是,已经晚了,波列斯拉夫迅速地转动枪口,将准星再一次对准了正站在倒地的大汉身旁的少女的心脏——但是,最后他却没能再次扣动扳机。

“唔啊——!”

波列斯拉夫扔掉了手杖的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他以便按住自己那只正在喷出鲜血的右手,一边蹒跚着向后方退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按着肩膀低声呻吟着的里昂身旁,莉布谢呆呆地抬起了头,向上望去。随着弥漫在她头上的硝烟渐渐散去,一个手中拿着枪的人影映入了她的眼帘,少女不由得轻声惊叫道:

“你……你到底是……?”

“你没事吧,莉布谢?”

手中拿着枪,身上穿着朴素西服的男子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询问着少女的情况。他那瘦削的、看上去充满禁欲色彩的表情让人不仅联想起一名一流企业中的要员。但是,终于看清了对方面孔的莉布谢声音却激烈地颤抖起来:

“父……父亲大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嗨,您没有事吧,小姐?”

但是回答少女问话的人,却并不是她的父亲。在默默将手枪拿在手中的奥特卡尔背后,二十多个人影从黑暗之中闪现出来——他们都是全副武装着的神父。一名中年绅士站在他们前面,用略带阿尔比恩口音的罗马语彬彬有礼地询问着公爵小姐的情况。



“真是对不起,由于我们安排不周,让阁下您遇到了这种令人不快的事情,首先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啊,对了,还没有介绍我自己。我是来自国务院的华兹华斯神父。”

“‘教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惊出了一身冷汗的亚伯这样问道,他将手枪放回了怀中,同时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刚才他虽然意识到了危险,但是开枪拯救小姐的机会却被人抢走了。他一边将特里扎交给那些走过来的国务院的同僚们,一边撅起了嘴唇。

“而且,你还迟到了,恰恰赶在最关键的时刻到达了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呢?”

“哎呀,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实际上,我们也在密切注视着公爵的弟弟种种不正常的行为,这是公爵阁下委托我们的。”

“教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将公爵弟弟那枝落在地上的手杖捡了起来。他一边小心翼翼地确保当事人的指纹不被他抹掉,一边将它递给了身旁的神父。

“大概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吧?我们接受了公爵阁下的秘密委托,‘我弟弟似乎有一些不太正常的迹象,在停留在罗马的期间,希望你们能对他实行监视’。所以,我们一直在对他进行严密的监视……啊,当然了,你们的那些事情也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但是,我想如果事前和你们联络的话,有可能被波列斯拉夫察觉,因此便没有让你们知道整件事情。”

“你说什么?一周之前就?”

仍然跪在里昂身旁的莉布谢听到了这番话,忍不住惊讶地扬起了眉毛。她用充满了疑惑的目光望着中年绅士的脸。

“难道你们从那么久之前便开始调查我叔父了吗?而且还是我父亲委托你们进行的活动?”

“索非亚死之前,她并不是只给你写了信。”

低沉的声音来自刚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波希米亚公爵。他表情阴郁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安静地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

“她写的信也送到了我这里……但是,非常遗憾的是,我无法得到确凿的证据……”

“正是这样的。但是,事实上,我们本来应该更早采取行动解决这件事的。”

正当公爵似乎有所顾忌地中断了话语时,“教授”接过了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吸着烟斗的他露出了略显不满的表情,虽然这不
 楼主| 发表于 2007-7-30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满并不容易被常人察觉出来:

“比如说,波列斯拉夫阁下曾经有过数次贪污和受贿的经历,他和很多犯罪行为都有关系。如果我们根据这些调查的结果对他进行强制关押的话,事情早就可以团满结束了。但是,我们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正是因为您的父亲大人一直在担心小姐您的人身安全,所以才有所顾虑的,小姐殿下。”

“我……我的人身安全?”

中年绅士的这番话令莉布谢感到无比意外,她不禁眨了好几下眼睛。他为什么说父亲在担心着自己的人身安全呢?难道自己不是被父亲厌恶的存在吗?

“教授”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满心疑惑的少女表情上的变化,他依然保持略显不耐烦的神情,继续用十分事物性的口吻补充说明道:

“也就是说,事情是这样的:在一周之前,我们尚未掌握潜伏在波希米亚宫廷中的波列斯拉夫派的具体情报。假如那个时候,我们仓促地将他抓捕入狱的话,也许他们为了报复会对公爵小姐您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公爵阁下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父……父亲大人……”

莉布谢抬起了头,望了望仍然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沉默的父亲的脸,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失落,结果只能呆呆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一个略显粗犷但却十分温暖的大手从她的背后伸了过来。

“快去吧,小姐。”

里昂用手按着已经被鲜血染成一片红色的肩膀,向少女眨了眨眼睛。面对着这名满脸不安的少女,大汉那张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是标致的脸上充满了真挚的笑容,同时还有一丝鼓励。

“放心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

“……”

公爵小姐望着笨拙地微笑着的大汉,还想说些什么——但她似乎到最后也没能找到一句合适的话语。不过,现在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少女大大地点了点头,向父亲身边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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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结束.因为不便于每天上网,所以有机会就尽量打多一点.  


IV
“哎呀?早安,迦西亚神父。”

今天早上的米兰仍然阳光明媚,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

一名看上去还十分年轻的护士长结束了夜班,从护士办公室中走了出来,准备回家去休息。当她看到门口堆积如山的那些纸袋的时候,不禁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今天您来得真早啊,是不是坐第一趟列车来的啊?”

“不,我是坐飞艇来的。因为我有同僚要来这里出差,所以顺便搭了个便车。”

抱着大包小包的大个子男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这名豪放磊落的伟岸男子居然少见地压低了他那大嗓门,轻声地向护士询问道:

“对了,护士长小姐,我想问一问,我女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法娜小姐?啊啊,今天早上她比平时看起来都要好呢。”

护士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温柔的微笑。她看着这名如同刚被领回家的猫一般好奇地望着走廊深处的大汉,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同时又令人感动。

随后,她用视线示意对方向前继续走——这间圣安普罗修斯医院中接收的那些患上疑难病症的孩子们,就住在这条走廊最深处的那间特别看护病房里面。

“快点去看看她吧。她肯定一直在等着您呢。”

“好的……”

虽然护士长用催促的口吻对大汉这样说道,但是大汉的脸上却显露出一丝踌躇的神情。他的眼睛透过那些被漂亮的丝带绑着的纸袋子,有点畏畏缩缩地望着走廊的深处。护士长开始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抬头望着大汉的神情。

“您到底是怎么了,迦西亚神父?难道您不想见到自己的女儿吗?”

“不,并不是这样的。只是今天我有点不太好意思见她……其实,我应该昨天就来的。但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我耽误了时间……我觉得法娜可能已经生气了吧……”

“……哎呀,您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担心吗?”

大汉那怯生生的模样令护士长感到格外有趣,她忍不住捂住了嘴,吃吃地笑起来。随后,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用如同在鼓励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的母亲一般的口吻说道:

“如果你有时间担心这些无聊的事情的话,还不如快点去见见她呢!因为法娜小姐一直都在很焦急地等着她的爸爸呢。”

“好的……”

虽然大汉听到了这番话,脸上还是残留了不安的神色,不过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虽然内心充满着担心和矛盾,他的脚步却缓慢而坚实地向着目标方向走去。然而,走到门前的时候,他举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迟迟没有去敲门。

“放心吧,迦西亚神父。”

站在踌躇的大汉身后的护士长用明快是声音催促道:

“难道这世界上会有讨厌自己父亲的孩子吗?”

“……”

听到了这句话,大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随后,他微微向护士长点了点头,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立时——

“爸爸?”

一个纯真柔和的童声从门对面传了过来,同时,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在向门的方向快速接近着……


ROMAN HOLIDAY (完)
Rage Against the Moons v Bird Cage


——智慧者爬上勇士的城墙,

倾覆他所依靠的坚垒。

(箴言 第二十一章二十二节)




被绷带压迫着的肩膀感到了剧烈的疼痛,看来这伤口竟然出人意料得深。承受着深深痛苦的丽人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对……对不起,卡特琳娜小姐!一……一定很疼吧?真是对不起!”

“我没事,亚伯……别担心,接着包扎吧。”

面对着神色惊慌的神父,卡特琳娜送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然而,她那美丽的脸庞却违背了主人的话语,早已苍白得没了血色。

也许是因为这间茶室里面的气温太低了,所以才导致了目前的处境。这里是丝佛扎城——历代米兰公爵作为居城的地方。虽然每个房间里都安装上了壁炉,但是,茶室所在的东楼今天晚上由于没有被用来召开宴会,所以里面并没有生火。在如此寒冷的地方,假如只穿一件虽然华丽却十分薄的晚礼服的话,就算是卡特琳娜,也肯定会在这一月的刺骨寒夜中瑟瑟发抖的。虽说如此,在现在的情况下,要为了取暖而将壁炉点着的话,那么就等于是自杀一般愚蠢了。

“啊……请您先披上这个吧。……我想披上这个以后会变得暖和一点的。”

看到上司在自己面前不停地颤抖着,神父似乎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将自己身上穿着的披肩(十字褡?——录入者)脱了下来,递给了对方。虽说这薄薄的披肩只能让人在心里上感到一丝温暖,不过披上也许总比没有的好。卡特琳娜从神父手中接过披肩,道了一声谢,随后便将这块薄薄的布披在了自己那缠着绷带的肩膀上。

尽管亚伯看上去很瘦,但是他的披肩对于卡特琳娜来说还是要大很多。卡特琳娜一边用银制的别针将披肩固定住,一边用苦涩的表情轻声细语道:

“话说回来,那些卫兵到底在做什么呢?不但让敌人轻而易举地侵入了这里,而且听到了枪声连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觉察到这次袭击吗?”

“不,我想不是这样的。其实,在咱们去大厅的途中,我曾经顺便去了那些卫兵们通常聚集的房间看了看,不过……”

亚伯的表情似乎更加严肃了。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来那里早就已经遭到了敌人的攻击。里面的情景让人有点惨不忍睹……”

“难道说卫兵全部被消灭了吗?”

卡特琳娜一边查看着刚才从卡车中逃走时被窗玻璃刮破的衣服上的裂口,一边敏锐地转动着她那剃刀色的眼眸。她用十分冰冷的声音询问着对方,似乎事情的元凶已经全部被押到了自己面前,正准备接受她的审问一般。

“那么,难道我们已经不能期待援军到来了吗?”

“不……不是的。我想还有一些希望的。其实,刚才我已经帮助罗蕾塔成功逃出去了。”

似乎觉得上司仿佛蒙上一层冰霜般的声音是在谴责自己的办事不力,亚伯慌慌张张地为自己辩解着。虽然他现在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但是仍然在努力地挥舞着双手,向上司说明着情况:

“她既然已经逃了出去,应该会给我们调来一些援兵的。看来要对付这些敌人,警察之类的常规力量是无济于事的,不过,幸运的是,里昂还在外面呢……而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凯特预定今晚带着托雷士到达空港。要是他们来援助的话,胜算还是有的。”

“你把罗蕾塔修女送到了外面?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卡特琳娜听了亚伯的这番话,似乎感到有点难以置信,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座丝佛扎城,是她户籍上的父亲乔万尼?丝佛扎——前代米兰公爵生前所购置的失落科技严密保护着的电子要塞。照理说,一旦进入封锁模式,所有的出口就会被电磁装置锁定,不仅敌人无法从外部入侵,甚至连内部的人员也不可能逃出去。

“不,这件事情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原来这座城堡里面有一条秘密通道。您看,中庭的喷水池……只要沿着给那里供水的下水道走的话,好象就可以逃出这座城堡去了……也就是说,这是我们在警备上的一个重大死角。”

亚伯仿佛开玩笑一般宣告了这个事实,然后向上司伸出了手。他如同在触碰一件易碎物品般小心翼翼地将卡特琳娜从地上扶了起来,继续用若无其事的轻松语气报告说:

“那么,我现在就带您去那条秘密通道。要是您能平安出去的话,请马上去警察局方面寻求保护。我会在这里为您争取一些逃走的时间。”

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卡特琳娜听到了部下的这番发言,似乎感到有点吃惊,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眼下,这座城堡已经完全被敌人占领了。现在不是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扭转局势的。”

“嗯,这我很清楚,但是……”

亚伯一边将老式左轮手枪从怀里掏出来,一边用严肃的表情向卡特琳娜点了点头。他打开弹匣,确认子弹已经填满,随后用更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假如敌人知道卡特琳娜小姐已经逃到了城外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将人质杀掉的,不是吗?但是,如果我留在这里大闹一通的话,那些家伙肯定会因为卡特琳娜小姐您仍然留在城堡里面……所以请您在这段时间里面一定要逃出城堡去,将援军带到城里来。”

“……那可不行,亚伯。”

亚伯所说的事情恐怕是正确的,要是他们就这样逃出城堡的话,敌人肯定会感到十分震惊和恐慌,说不准会将一百多名人质全部杀掉也有可能。想到那些被敌人掌握在手中的人,卡特琳娜感到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绝对不能让敌人发现自己已经逃出了城堡——但是,她仍然冰冷地摇了摇头。

“要是那样的话,你肩膀上的负担就太过沉重了。所以你也和我一起走吧。不管怎样,咱们要先逃出这里。至于拯救人质的事情,在那之后再仔细考虑吧。”

“不,卡特琳娜小姐。如果我不在这里争取时间的话,那些人质们肯定会被……”

“那些人质虽然很有价值,但是并不值得为了拯救他们的生命而牺牲你。”

面对部下那略显困惑的表情,“铁之女”板起了美貌的脸庞,严肃认真地说道。随后,她用发布事物命令的强硬语气补充着自己的指示:

“没错,今天晚上的那些来宾都是我强有力的后援力量。但是,仅此而已——即使我失去了他们,还有很多人可以代替。可是,你却不一样,亚伯。”

“……”

高个子神父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脸上现出了更加困惑的表情。

望着整整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那张面孔——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张面孔比现在更加高不可及——卡特琳娜继续下达着命令,她的声音中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感情的因素存在了。

“现在,我命令你不要去考虑那些人质的安危问题。我们不能为了那些人而冒失去你的风险。”

“……可是,卡特琳娜小姐,我个人却负有这个义务。”

亚伯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用恳切的眼神低头望着卡特琳娜的脸。在那如同王冠一般的银发下面,一双总会令人联想起冬日湖水的蓝色瞳仁在微微闪动着光芒——与十年前的那个时候丝毫没有变化。唯一变化了的,是十年前映照在这双眼睛中的那个年幼的少女经过岁月的磨练,已经成长为眼前这名魅力非凡的成熟美女。亚伯眨着那双蓝色的眼睛,有点笨拙地对卡特琳娜继续说道:

“我必须去帮助人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质被对方杀掉。”

“我并没有叫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杀。我的意思之不过是说,我们必须选择一个风险比较小的方法。”

对方的回答完全在卡特琳娜的意料之中,所以丽人反驳的话语也十分平静有力。虽然她知道这句话只是一个安慰——或许仅仅是个自我欺骗的手段,根本没有任何的说服力,但是,为了让对方信服自己,她却硬要做出一副驾御全局的超然表情。

“正像你说的那样,迦西亚神父现在正在城堡外面。而且,再过几个小时,‘神枪手’和‘铁娘子’就会到达米兰空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可以和他们会合,将那些家伙——新教廷的余党们——一网打尽。”

“‘新教廷的余党’……不,似乎不是这样的,卡特琳娜小姐。”

亚伯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得不相告的事情,表情立即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向自己的上司说道:

“那些家伙可不是新教廷的余党。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那些人的首领的那张脸——前些日子我在爱莎尼亚看到过他。他应该是‘骑士团’的成员。没错,好象是一个叫做‘毒龙之王’的长生种。”

“你说什么?他是骑士团?而且还是个吸血鬼?”

卡特琳娜的脸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骑士团”——难道是那些令人憎恨的恐怖分子们?可是,他们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入侵这座城堡呢?而且,居然选择城堡中正在召开晚宴的时候发动袭击,这似乎并不符合那些狡猾的恶灵们的一贯作风。



“这是真的吗,亚伯?如果是‘剑之馆’的话,那倒可以理解。可是,这座丝佛扎城里没有对他们有利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要攻击这里呢……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不,我想并没有搞错。那个男子的确是……嗯?”

“……怎么了?”

卡特琳娜的脸上充满了疑惑的神色。但是,她没有继续催促自己的部下解释所发生的一切,因为现在亚伯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他迅速地抬起头,然后悄没声息地转过身去,将身体贴近了门口。

“到底怎么了,亚伯?”

“嘘!刚才我感到了人的气息……”

神父一边压低了音量回答着上司的问题,一边将脸贴在门上,透过细细的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这时,卡特琳娜也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在向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逼近。

“……难道,那些家伙发现了我们?”

“不,看来不是那些家伙。”

亚伯看到一群人从走廊的拐角处闪现了出来,当他看清楚对方后,脸上的紧张似乎得到了很大的缓解。那时一群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燕尾服的人,他们一个个都目光胆怯,不停地观察着左右的情况,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看来正是今天晚上被邀请参加丝佛扎城晚宴的客人们。

“太好了!看来大家都没事了!”

“——稍微等一下,亚伯!”

似乎哪里有一些不对劲——卡特琳娜观察了一下那些男人的模样,马上感觉到了一些异常。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男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粗大的项圈。那决不是领带,而是猎犬脖子上面戴着的那种皮革项圈,而且上面还有一根细细的天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亚伯,等一下,他们是——”

卡特琳娜刚想要制止亚伯,可惜却晚了一步。神父已经猛然打开了茶室的大门,向外面冲了出去,然后一溜烟地奔向那些男人们的身前——

“各位快来这里!来这里!太好了,看起来大家都平安无事呀……”

另一方面,面对突然出现的神父,那些男人们似乎都大吃了一惊。虽然他们一瞬间都惊讶得扬起了脸,但是,转瞬之后,卡特琳娜从他们那怯生生的眼光中分明看到了凶暴的光芒。随后,那些男子们齐刷刷地举起了手,昏暗的光辉在他们的手中亮起,那是——

“不,亚伯!千万不要靠近那些家伙们!”

“……哎?!”

在卡特琳娜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亚伯的脚步也戛然而止。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杀气,神父的脸上也写满了惊讶,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男子们手中的枪同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这一切要追述到大约三个小时以前。

--------------
I

“不管怎么说,审判已经圆满地结束了,我们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损失,米兰公爵。要是您真的因为梅帝奇大人的陷害而遭受不白之冤的话,那么我们这些人也会同您一起陷入很深的困境……现如今一切真相都已大白,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这全都是靠神的恩宠,以及在座各位的大力协调啊,洛伦佐大人。”

肥胖的脸、瘦削的脸、苍老的脸——大约有十名不同年龄、不同相貌的男子占据了茶室的沙发。虽然每个人都在为女主人的平安无事表示祝贺,但他们的表情中都隐含着某种居功自傲的意味,口中不时地吞云吐雾,令整间屋子弥漫着高级香烟散发出来的烟雾。

卡特琳娜?丝佛札身上穿着美丽而时髦的晚礼服,坐在主人的座位上望着在座的各位绅士们。她那拥有着无与伦比美貌的脸上显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虽然空气中有强烈的尼古丁味道,令丽人感到十分难受,但是她仍然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在嘴角边做出了一丝微笑,向众人说道:

“正因为各位在背后替我向那边施加了压力,我哥哥才会在异端审问之前颇费了不少的周折。我对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哪里哪里,丝佛札阁下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人如此关照,我们只是聊表寸心而已,您千万不必客气。我们丝毫没有施恩图报之意,您今天向我们道谢,反而让我们感到有些诚惶诚恐了。”

一名看上去大约有六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边这样说道,一边摇晃着他那肥胖得如同大鼓一般的肚子。他的名字叫做洛伦佐?维斯康提,是维斯康提家族的一家之长。维斯康提家族的手中掌握这全米兰规模最大的企业。而作为一名企业家,洛伦佐向教会缴纳了各种各样的物资,从《圣经》到坦克,简直是无所不有。同时,在丝佛札枢机主教的赞助名单上面,洛伦佐总是占据着头一位。

听到了洛伦佐——米兰首屈一指的大富豪的发言,坐在他身旁座位上的老人——伦巴第州医师协会会长科斯莫?亚维拉尔德大大地点了点头,接下去说道:

“维斯康提阁下说的没错,事情正是这样的。丝佛札阁下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人的正当权益倍加维护,对我们的关照数不胜数。所以,要是没有枢机主教隔写的话,现在我们这些人肯定会受到梅帝奇主教的压迫,也许还会蒙受巨大的损失呢!”

这名经常因为受贿和逃税而备受各大媒体青睐的医学界大腕话音刚落,就有人对他表示了赞同——

“是呀是呀,的确如此。说到梅帝奇这个家伙啊,他从来就不顾及传统的惯例和地位的高低,总是自以为是地行事!各位,你们听说了吗?上个月那个家伙抛出了一份金融制度改革方案,这简直又是一个让人无法忍受的方案!”

原来,说这番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米兰最大银行斯特洛奇银行的董事长乔万尼?斯特洛奇。他刚才一直都在用好色的眼神望着女主人那双修长的美褪。这名一手负责将卡特琳娜的政治资金洗涤干净的银行家表情中既含有一丝卑微,有带有一丝傲慢,令人感到很不舒服。他现在正在偷眼望着女主人的美貌,同时瓮声瓮气地说道:

“没想到对于我们的融资,他们居然要设立一个监视委员会进行监督!……虽然他本人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改革者似的,可是这简直是胡闹!如果那种无法无天的法案被通过的话,那么我的银行肯定会破产的!所以,希望丝佛札枢机主教大人一定要努力阻止这个该死的法律生效,拜托您了!”

“请您放心吧,斯特洛奇先生。我已经在枢机主教会议中安排好了。是呀,我想下周这个法案就会被废除了。”

面对因为非法融资以及向中小企业放高利贷而恶名远扬的银行家,卡特琳娜表面上信誓旦旦地安慰着他,心里面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有一种快要呕吐出来的恶心感。

她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景色——暮色迟迟不肯降临的冬日的天空中,丝佛札城的侍女们已经开始将中庭的煤气灯点燃,忙碌地四处走动着——看到这些,卡特琳娜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地叹了口气:
(“无聊的家伙们,真是令人讨厌。”)

这些坐在茶室里的男人们,就是今天晚上被卡特琳娜邀请来参加宴会的客人。

他们都是在各界拥有一方权势的企业家、官僚,或是高级圣职者。他们这些人遭到了以弗兰契斯柯为首的改革派年轻枢机主教们的敌视,被视为是阻止进行改革的“抵抗势力”。但正是他们从政治上和经济上给予了卡特琳娜巨大的支持,帮助她巩固了在圣职界的发言权,可以说是强有力的后援。

一名女子,同时还是庶民出身——对于一名希望在圣职界中登上权利顶峰的人来说,这也许是最为不利的条件。但是,背负着如此不利条件的卡特琳娜,却年纪轻轻就掌握了教会的大权,其中当然有她非凡的智慧以及不懈努力的成果,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在卡特琳娜背后不断推动着她前进的那些阴暗的、沾染着污秽的黑手。巨额的捐款、丰富的情报、广阔的人脉……假如这些因素中缺少了任何一个,恐怕她就无法达到今天的成就。不论她的学识如何丰富,才智多么出众,这些个人因素都不足以帮助她确保在政坛上的地位。假如要让她保证一个稳定的立足点的话,只有依靠强大的力量——不管这力量是不是肮脏的、阴暗的。

(如此说来,也许最令人讨厌的人是我自己吧。)

中庭已经陷入了深蓝色的黑暗中,今天晚上,这里被当作了临时停车场。刚才已经有两辆大型卡车停了进来。为了今晚的宴会,卡特琳娜特意从米兰市内邀请了两个大型的铜管乐队,这两辆大卡车应该是运送这些乐队成员以及器材的吧。身穿着燕尾服的男女开始从车上陆续地走下来,同时将巨大的乐器从车上抬了起来。丽人装作在眺望着那些人们,其实却是在看自己映照在玻璃上面洁白的美丽容貌,眼神中充满了疲惫。

要是那些为自己牺牲了生命的部下看到自己这么丑陋的一面,他们会说些什么呢?不,那些仍然活在世上的人们又会怎样看自己呢?

“嗨,卡特琳娜小姐!”

正当卡特琳娜沉浸于灰暗的思绪中时,一个平然的、丝毫没有紧张感的声音将她的思想拉回到现实之中。

卡特琳娜连忙转过头去,她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正用两手提着旅行包站在那里。在他前面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修女,看来是她将高个子男子带到这儿来的。当然,当高个子男子向卡特琳娜打过招呼之后,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其他客人的存在,连忙将手中的行李放了下去,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哎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还有其他客人在。”

“没关系的,奈特罗德神父。我们现在已经商谈完了……那么,各位,非常感谢你们今晚光临寒舍。”

来得正是时候。卡特琳娜望了望在那边局促不安地缩着脖子的亚伯,以及将他从车站罗蕾塔修女,向他们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她再次将视线转向了来宾:

“这次,为了对各位给予我的支持与帮助表示感谢,今晚我特意举办了这场微不足道的酒宴。如果各位能够玩得尽兴的话,那将是本人无尚的荣幸……我想,现在宴会的准备也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所以青大家先去会客大厅稍待片刻,我随后就会赶到那里,与各位共饮美酒的。”

“是吗,那么,回头见吧。”

客人们听到主人的这番话,都点了点头,从沙发上面站了起来。穿着寒碜的神父正站在房门边嘻嘻地傻笑着,这些客人们都用怀疑或轻蔑的眼光望着亚伯,随后一个接一个走出了房间。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中,罗蕾塔修女轻轻关上房门之后,卡特琳娜终于可以长长叹一口气,将两人招呼到了她的身旁。

“到这边来坐吧,你们两位……亚伯神父,我听说你应该在明天到达米兰呀,不是吗?为什么这么早就到了呢?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啊……那些烦人的资料难道都交给‘教授’去处理了吗?”

桌子上面摆放着已经开始变冷的茶杯,以及那些来客们没有吃完的茶点心。亚伯很快发现了这些,他一边麻利地挑选着喜欢的茶点,一边露出了宽厚的微笑。

“对了,里昂今天早上应该也到了米兰,您应该已经和他见过面了吧?”

“嗯,他已经将事件的报告书提交给我了……现在,恐怕他还在医院里面陪女儿吧。”

事实上,大汉早上一来到卡特琳娜的办公室,就将事件报告书胡乱地扔往桌子上一扔,随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去医院看女儿去了。卡特琳娜一想到这情景,便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他最近工作得很卖力,没少为我们做事啊!在回监狱之前,就让他暂时放松两天吧……亚伯,你待在米兰的这段时间也要好好地休息一下。等到回罗马之后,我肯定会让你加紧工作哦。”

“唔……我怎么觉得这样好像更加可怕呢……?虽然您这么说,但要是我过分放松了的话,恐怕您绝对不会饶过我的吧,到时候,我的职位可就危险了……啊啊!主啊!我的人生中怎么充满了如此沉重的劳动!这样下去我会过劳死的!”

“哎呀,你说这话可真是该遭报应。”

当神父开始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罗蕾塔修女似乎再也忍受不住了,不禁低声对主人说道:

“卡特琳娜大人,奈特罗德神父似乎并不太领情,既然他不想在米兰好好地休息几天,那么还是请您马上将他赶回罗马,立刻去处理那些事务吧!”

“说的也是……我想亚伯神父一天到晚都忙着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想让他休息一下身心。不过既然本人不愿意的话,那我也不能勉强他……”

“请……请您等一下,卡特琳娜小姐!我可没说我不想休息!哇——!休假万岁!我太高兴了——!”

亚伯慌慌张张地摇着头否定对方的说法,随后从地板上跳了起来,可怜兮兮地举起双手做出了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旁边的罗蕾塔修女用险恶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神父。面对着亚伯孩子气的模样,卡特琳娜不禁眯了眯眼睛。

回想起来,自己以前也经常这么戏弄过他。

在自己刚刚遇到亚伯的时候,他还根本不具有控制自己感情的能力,当然也无法将自己的感情很好地表达出来。虽然从头开始教他这种事情是一件非常难的工作,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熬的。

对,那个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他们之间总是在进行着一些无穷无尽的、快乐的争吵和对话……

“——对不起,枢机主教阁下。”

正在枢机主教因为这小小的团圆而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再一次拉回到现实之中。 一名身穿军服的年轻人率领着几名部下进入了房间,他用十分利落的脚步和挺拔的姿势走到了枢机主教的身旁,然后立正站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对不起,打扰您谈话了。宴席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请您早点移驾到大厅去……噢噢!”

这名身穿米兰公爵私家卫队制服的年轻人一见到身着华丽晚礼服的枢机主教,不禁大大地吸了口气。他心中似乎充满感慨,长叹一声之后,又如同忠实的骑士一般跪在了美女的面前:

“您今天晚上比平时显得更加美丽!我加利亚佐已经感动得无法用语言表达了!您的美丽超越了古代的任何一位女王,甚至连纯洁的圣女也无法与您媲美!”

“……谢谢你,加利亚佐上尉。”

年轻人严格地遵循这贵族的礼节,彬彬有礼地吻了卡特琳娜的纤纤玉手。随后,卡特琳娜将手从这名米兰公爵家私人卫队的上尉——丝佛札城警备队长加利亚佐?维斯康提的嘴边慢慢地抽了回来,宛然地向对方笑了笑。当然,这次的微笑,比起刚才她向亚伯等人露出的笑容来,似乎缺乏了一些生气,令人联想起巧夺天工的人造鲜花。卡特琳娜保持着刻意做出的笑容,向眼前的这名年轻人问道:

“客人们都已经到大厅去了吗?那么,等我补完妆之后,马上就去大厅。啊,对了,亚伯,你也一起来参加宴会吧。”

卡特琳娜转过头去,避开了年轻人那剧烈燃烧着的双瞳,冲着对面无聊地挖着鼻孔的神父继续说道:

“你还没有吃晚饭吧?今天晚上我们要举行一个庆祝宴会,所以要是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在边上挑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请……请您稍等一下,阁下!难道您要这个人也参加宴会吗?!”

听到枢机主教的话语,一直在旁边依依不舍地握着她的手的年轻人不禁拉高了嗓门大声叫到。这个出身名门的贵族子弟狠狠地瞪了一眼仍然在用小指抠着自己鼻孔的神父,激动地说道:

“阁下,恕我冒昧。今晚的宴会,可是云集了米兰首屈一指的显赫贵族与名门淑女,如此高贵的聚会,要是让这种下贱的家伙也混进来的话,恐怕会有损于阁下的威信呀。”

“奈特罗德神父可是我的护卫官。”

卡特琳娜用不置可否的语气这样说道,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掩饰她心中涌起的不快感。随后,她干脆显出了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对警备队长说道:

“让他作为我个人的护卫列席这次的宴会。我想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在警卫方面,我一定会尽心竭力的!”

加利亚佐的声音很是激烈。这名年轻人是维斯康提康采恩会长——洛伦佐的外甥,在担任丝佛札城的警备队长前,曾经在圣都防卫师团中担任过职务。当然,圣都防卫师团是一支集中了名门子弟的部队,里面的士兵都没有什么实战的经验,是个名副其实的“傀儡军团”。但是,对于他本人来说,这段从军经历似乎是一个相当值得自豪的回忆。所以,听到了卡特琳娜的这番话,加利亚佐似乎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不禁有些愤慨了。

“就算您身边没有这种可疑的家伙,我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保证阁下的安全!莫非,卡特琳娜大人,您对于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啊,我还是找个地方老老实实地等着您吧,卡特……那个……丝佛札阁下。”

对于这名充满了无知勇气的公子哥儿,又能够责怪他些什么呢——正在丽人因为无法回答对方而感到迷惑的时候,亚伯的一番话给了她一个台阶。他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傻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刚才年轻人那些侮辱的话一般,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我刚刚从罗马到这里,稍微有点累了。警备问题就全部交给队长先生好了。另外,我可以去厨房吃一些剩菜剩饭什么的,这就行了。”

“可是,亚伯……”

“没关系的。”

亚伯一边宽厚地笑了笑,一边走到加利亚佐的面前,友好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尽管对方不禁皱了皱眉,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但是亚伯仍然毫不在意用力和对方握了握手。

“那么,维斯康提队长,阁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请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我注意到正门的检查似乎有点太过放松了,你不觉得吗?在邀请客人的名单上并没有贴照片,照现在这样,万一有什么外人混进来的话,我们也没办法觉察,对吧?”

“哼,我们可都是职业的警备员。难道你还要对我们这些专业人员指手画脚吗?”

你只不过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神父罢了,竟然敢对我们如此不敬——加利亚佐的雄辩般的眼神向对方传达了这样的不满,他一直都在紧紧地盯着神父的脸。

“谢谢您的忠告,但是我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专业人员。我们绝对不会将恐怖分子与普通客人混为一谈的……阁下,警备的工作是万无一失的,请您尽管放一万个心吧。”

“我是十分相信你们的,维斯康提队长。”

面对着胸中充满了自信的年轻人,卡特琳娜只是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公平地来看,加利亚佐的话也并不能说是吹牛。这座丝佛札城的警备系统是前代米兰公爵安装的。他爱好搜罗古物,结果偶然发掘出了一种失落科技,于是他便利用这种技术制造了这一整套的警备系统,使得整个城堡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而且,因为今天晚上要举行盛大的宴会,所以,在中央警卫室里安装的人工智能早已发出了指令,将所有出入口全部封锁了起来。这样一来,就可以将俩紫外部的入侵从物理上隔绝开来——也就是说,这座丝佛札城就如同浑然一体的电子要塞一般,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智能体。若非如此,即使这座城并不经常为卡特琳娜所使用,她也不会将这座城堡的看守任务交给加利亚佐这种纨绔子弟。反过来说,丝佛札城的警备系统已经完善到了像加利亚佐这种无能之辈也能够胜任的地步。卡特琳娜之所以让加利亚佐这个公子哥儿担任现在这个职务,只不过是为了讨以洛伦佐为首的那些米兰名流们的欢心而已。

“那么,维斯康提队长,请您也赶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吧。我待会儿就去大厅……啊,对了,罗蕾塔修女,请你将亚伯神父带到厨房那边去吧。”

卡特琳娜非常仔细地整理了一下那件低胸晚礼服的胸口部分,同时向罗蕾塔修女这样命令道。罗蕾塔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神父也小跳着步跟随着修女走了出去。卡特琳娜目送着两个人走出房间,再一次将视线转向了窗边。

尽管刚到六点钟,但冬日的太阳早就已经落山了。从城堡中那些灯火通明的窗户里面,可以微微听到那些高贵人士们的虚伪对话,以及随风传来的小提琴的悠扬乐曲声。

虽说这是一场宴会,不过,那些来宾都是些希望得到枢机主教的权势提携的商人和政客。和他们交谈,卡特琳娜除了痛苦再也不能感到别的东西,然而,这正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无聊……真是令人讨厌……”

卡特琳娜发出了最后一次叹息,随后提起了晚礼服的裙角,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II

“啊,现在我的心情应当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呢?!……实在是太奢华了……简直让我死而无憾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在作为临时停车场而对外开放的中庭里,停了长列来宾们乘坐的马车、汽车等交通工具。亚伯神父穿过这长列的中间,仿佛陶醉般地眯了眯眼睛:

“啊,刚才那碗施特罗加诺夫牛肉片炖蘑菇的残羹实在是太好吃了!还有馅饼炖杂烩的锅底剩下的那些锅巴……味道那么香,实在是太可口了!那些稍许变质的块菰片,虽然味道有点古怪,不过也算是不错了。”

“……那个,有一件事情我从很久以前久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奈特罗德神父,您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总是如此的饥饿呢?”

虽然厨房里有很多看上去十分体面的食物,但奇怪的是,亚伯却总是挑一些残羹剩饭食用,也许是因为长期的贫穷生活零他形成了条件反射,让他本能地去追求那些东西吧。罗蕾塔修女仰头望着眼含泪珠、仿佛在梦境中般满心欢喜的神父,不禁好奇地略微歪了一下脑袋。于是,她终于将这个一直存留在心中的疑问向对方说了出来:

“难道您真的没有钱去买东西吃吗?可是,您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笔相当
 楼主| 发表于 2007-7-30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数额的圣职薪水呀?”

“哎,你说工资吗?是的,我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笔工资。”

亚伯从美妙的幻想中被拉回了现实世界,慌忙擦了擦嘴角垂下来的口水。顺便提一句,所谓的圣职薪水,是指教会给那些圣职者发放的工资。虽然数额不大,但是只要不乱花的话,这笔钱应该已经足够一个人吃饱饭了。

“可是,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到临近发薪水的日子,我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花掉大笔大笔的钱。像什么母子家庭援助协会啊,失业者共济会之类的,很多地方都会给我写信要我为其捐款……啊,对了对了,这个月我还要给‘拯救在台伯河中迷路的海豹市民协会’募捐,因为他们已经给我发来了信件……”

“等……等一下!亚伯神父,难道说,你将所有的金钱都用在这方面上了吗?”

“嗯?是呀。只要有人拜托我帮助,我向来是有求必应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罗蕾塔听了对方这句毫无虚假与掩饰的回答,只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诚然,施舍别人是圣职者的义务,同时也是一项重要的圣务。但是,一般这种活动的对象仅限于一两个组织或个人就可以了。而那些希望得到援助的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会将请求援助的信件广泛发送,期望尽可能得到更多的赞助。如果像亚伯这样如同一个傻瓜一般对所有的募捐信都认真对待的话,那么,个人的生活费当然会被花得精光了。

“该怎么说好呢,您居然能够平安地活到今天,也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啊!”

“呵呵呵,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当然了,我也并不是一个笨蛋啊!在生活这方面,我一点也不会马虎的……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是希望你能够为我保守秘密啊!罗蕾塔小姐?”

亚伯突然压低了音量这样说道。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似乎充满了莫名自信的神秘微笑。当他确认中庭里没有什么别的人之后,便低声继续说道:

“实际上,我背着别人开了一个家庭菜园。你知道司祭宿舍后面有一片空地吧?我在那里种了一些马铃薯和芦笋。虽然买菜苗花费了我不少的钱财,但是只要能够有所收获的话,那可就是酒池肉林般的丰盛大餐了!到时候,我就可以享受如同恶魔般的奢侈生活了……呵呵呵!”

“哎?司祭宿舍后面的空地?那里不是已经决定要建造一个资料保管库了吗?我记得工程好象从明天就要开始了吧……”

“你说什么——?!”

歇斯底里的神父发出了疯狂的嚎叫。如果不是戴着眼镜的话,他的眼球肯定早已经滚落到地上去了。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愕与恐怖,用颤抖的声音向眼前的修女质问道:
“这……这件事情是真的吗,罗蕾塔小姐?请您不要开这种淘气的玩笑……莫非你心里有什么远大的阴谋……想要夺走我那些可爱的蔬菜吗?!”

“因为总务部已经给我们发来了文件,所以这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好像从明天早上就要开始平整土地了……啊,请您等一下,奈特罗德神父!您到底要去哪里呢?”

“你这还看不出来吗?我现在必须马上赶回罗马去!”

修长而高大的身躯轻盈地向右一转,正准备快步跑出正门。这时,罗蕾塔连忙拽住了他的衣角,让他停下了脚步。神父焦急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他喷着唾沫星子对修女说道:

“要是我现在赶往车站的话,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列车!不过,明天还得一大早赶回米兰来……对了,这件事情请你一定要对卡特琳娜小姐保密,罗蕾塔小姐。假如你告诉她的话,我一定会狠狠地诅咒你的!”

“猊下是不可能不发觉这件事情的,不是吗?而且,今天晚上这座城堡已经被完全封锁了。如果没有守备队长加利亚佐的话,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里!”

“呜呜……为什么会这样……实在太可怕了!……我的土豆、芦笋、酒池肉林……还有恶魔般奢侈的生活呀……”

亚伯就如同刚刚听闻耶稣之死的门徒一般,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开始抹起眼泪来。看到这副又可气又可怜的样子,罗蕾塔不由得感到惊讶,没过多久,她终于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好了,请不要哭得这么伤心了。这不好像是我把您弄哭了一样嘛……真是那您没办法啊!请别哭了,要是您不哭的话,我就告诉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你说什么?秘密?难道你知道什么地方有野生的芦笋吗?”

“不是的。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从这里偷偷地出去……事实上,在这座城堡中,只有一个地方是不受警备系统监视的,那里有一条通往外面的通道。”

罗蕾塔有一点迟疑,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亚伯。但是,她很快就似乎下定了决心般叹了口气。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除了能够偷吃点东西外,根本不会做出什么其他的坏事来。

“我也是前两天偶然发现这件事情的。你看,那里不是有一个喷水池吗?那是将河流里的水从地下水道抽上来的。不过,只要你沿着水道边上走的话,就可以到达河滩边上了。要是从那里出去的话,恐怕任何人都不会发现的吧?”

“哈哈,也就是说,这里有一条秘密通道是吗……咦?可是,维斯康提队长不是说过吗?这座城堡一旦被封锁起来,任何人都不可能自由进出呀。”

“嗯,所以,我也向那个人报告了这件事情。可是,他却训斥了我一顿,说我这个门外汉不应该多管闲事。”

罗蕾塔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那位警备队长傲慢的语气,不禁皱了皱鼻子。她眼前的这名神父的确看上去呆头呆脑,而且总是被不幸与贫穷所困扰。但是,和那个令人讨厌的男人比起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所以,她大胆地拉起了还在犹豫的亚伯的手,鼓励他道:

“好了,请您还是赶快去罗马吧!卡特琳娜大人那里我会替您编一个妥当的理由搪塞过去的……不过,请您答应我,明天早上一定要赶回这里啊!”

“啊,非常感谢你告诉了我这个秘密,罗蕾塔小姐。你实在是太亲切了,简直如同伊甸园里面的那条蛇一般亲切。”

“……您胡说什么,那我不成了大坏蛋了吗?”

罗蕾塔有点不高兴地嘀咕道。这时亚伯的表情突然有了精神,他迅速转过身,准备向喷水池跑过去——然而,他刚要迈出的脚步却骤然停了下来。

“……咦?”

“您怎么了,奈特罗德神父?”

对方似乎放弃了拯救土豆和芦笋的计划,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罗蕾塔望着歪起脑袋呆呆站在那里的神父,不禁有点好奇地问道:

“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啊……难道说,您没有钱去买车票吗?那可不行!我不能借给您买车票的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罗蕾塔小姐……那边的那辆卡车,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卡车?”

罗蕾塔顺着神父所指的方向望去。

两辆大型卡车正停在前面。在卡车的顶棚上面刺有一个相当醒目的徽章,那是一个总部位于都灵的著名室内管弦乐团的标志。也许卡车上除了乐团的成员外,还运载了一些乐器及器材等等。那巨大的车身虽然非常引人注目,但是却并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那么,到底有什么可疑呢?我觉得上面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呀。”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那两辆车是同一型号的吧。但是,请你仔细看一看,车辆的高度差却如此之大——左边的那辆比右边的低了差不多二十公分。如果现在乐队正在演奏的话,那么两辆车上应该都是空的,可为什么高度差还是有这么大呢?”

“听您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啊!可是……啊!你到底要做什么,神父大人?!”

罗蕾塔发出了惊慌的叫声,但是神父已经向卡车那边跑了过去。他掀开左侧的车篷,毫无顾忌地向里面张望着。不仅如此,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似的,突然向空荡荡的车棚爬了进去。

“请您不要这样做,神父大人!要是您擅自做出这种事的话,猊下一定会生气的!”

“别说话!”

亚伯用非常罕见的严厉的声音向修女命令道,随后他开始用指节到处敲打着车棚的地面,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声音。当敲打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他的脸立刻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到底是——”

“啊!奈特罗德神父,您究竟要做些什么?!”

罗蕾塔终于发出了一声惊叫。不知要做什么,跪在那里的亚伯居然开始粗鲁地去掀车棚的地板,厚厚的橡木板竟然轻而易举地被他拆了下来,然而,罗蕾塔刚想要阻止神父继续下去,她的声音却突然顿住了。

“……啊?!”

“见鬼!我的天哪……”

罗蕾塔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番景象。神父的眼睛也同样注视着那里,他咬紧了嘴唇,脸上已经失去了刚才的血色。

在被拆下的木板下面,藏着一些东西——那是超过二十具身穿燕尾服的人的尸体。

III

穿着燕尾服的指挥家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种演奏的技巧,应当可以称得上是出神入化了。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指挥家安静地站在那里,接受着雷鸣般的掌声。其他的乐队成员也看上去都很年轻,但是他们的演奏却是无可挑剔的。在一片要求返场的呼唤声中,年轻的指挥家从台上走了下来。这时,宴会的主人——美貌的丽人毫不吝啬地对他加以赞美之词:

“你的名字叫做巴尔特萨吧?刚才的演奏实在是精彩绝伦。看来我们特意将你们从都灵请来,真是没有白费工夫。虽然你们还很年轻,但演奏技巧的确是无与伦比的。”

“真是受宠若惊,猊下。”

那名满头褐色卷发的年轻人露出了非常理性的微笑,他的表情虽然看上去很严肃,但是面对着教廷中权势首屈一指的重臣——枢机主教卡特琳娜?丝佛札,他那态度却是十分平静。现在他正将拿着指挥棒的手放在背后,安静地站立着,令人感到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

“本来预定今天晚上晋见猊下的指挥突然患病,因此,他的学生——我被紧急调到此地,为各位大人执棒演奏。假如能够不辜负枢机主教猊下的期待,我感到非常的荣幸。”

“不,其实你发挥的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期待。”

卡特琳娜微微点了点头。这句话是她发自内心的赞美之词。如果硬要挑毛病的话,那就是指挥与演奏所表现出的技巧,似乎远远超过了乐曲蕴含的感情。尽管如此,他们的演出也足以令人赞叹不已了。

“看来各位来宾也非常高兴,这也让我脸面增光呀……看来一定要给你们一些特别的赏赐才行。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希望得到的东西呢?”

“既然如此,那我就斗胆向您提出一个请求,不知道是否合适……事实上,我们非常希望谒见教皇陛下,不知您能否开恩特许我们得到这样一次机会呢?”

“你们想要见教皇陛下?”

这个要求似乎有点过分了,卡特琳娜露出了有点出乎意料的表情。但是她很快便点了点头。对于这些庶民来说,能够直接晋见神的代理人——教皇,简直就是他们一生也无法实现的梦想。而且,他们的演奏居然是如此的完美,让弟弟也聆听一下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既然这是你们的愿望,那我就答应你们吧。……是呀,我想,教皇陛下要是听到了你们的演奏,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对于这位青年毫不贪婪的要求,卡特琳娜似乎感到非常满意。她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随后转过身去。

接着,大群的绅士淑女们也涌了上来,向指挥者和演奏者们赠以赞美之言。卡特琳娜似乎有意要与他们保持距离一般,举步离开了那里。

作为这里的主人,她有责任同更多的客人寒暄,这虽然是一个令她感到有些厌烦的工作,然而,卡特琳娜却不得不这样做。假如再发生前些日子那样棘手的事件,她还要利用这些人。所以,哪怕仅仅是表面上的朋友,她也不得不扩大友好的范围。

“啊啊,猊下,原来您在这里!”

卡特琳娜听到了一个充满活力,但却欠缺一丝优雅的声音,她停住了脚步。还没有回头,便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丽人脸上无意识地掠过了一丝阴影,但是又立刻反射性地贴上了一张微笑的面膜,遮盖住了本来的表情,随后缓缓地转过头去。

“到底怎么了,维斯康提上尉?难道在警备上出现了什么问题?”

“哈哈,警备方面是万无一失的。我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在工作方面疏忽大意的!”

充满了自信的年轻人用力地捶了捶自己强壮的胸脯,然后将手中的花束递给了眼前的丽人。那是一束可以将卡特琳娜头完全遮住的冬蔷薇。恐怕有两百多枝吧,其价值差不多相当于一般庶民一整年的收入。年轻的贵族以优雅的动作将这束花递给了对方,然后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灿烂地微笑着。

“这是下官个人送给猊下的礼物。卡特琳娜大人日理万机,想必工作十分辛苦。所以,为了慰藉您疲惫的心灵,我特意准备了这份薄礼,希望您能够笑纳。”

“……啊啊,谢谢你了。”
面对着满嘴无懈可击的华丽辞藻,滔滔不绝地献着殷勤的加利亚佐,卡特琳娜露出了宛然的微笑。

这名出身名门的贵公子利用自己的家境和权势,总是在外面寻花问柳,在整个米兰已经是臭名昭著的了。而且他每次在勾引女性的时候总会拿着一束蔷薇。难道他以为自己精明的上司不知道这些事情吗?假如真是那样的话,他恐怕是太小瞧自己了——卡特琳娜的视线化作了一道冰霜,但她仍然眯缝起了秀目,极力地掩藏着这种危险的感情,用甜美的声音谢道:

“好美丽的鲜花呀……我可以接受这么昂贵的东西吗?”

“比起卡特琳娜大人的美丽来,这些花朵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年轻的贵族激动地叫着,如同强调般露出了他那似乎经过了漂白的牙齿:

“对了,事实上,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卡特琳娜大人您。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去罗马,而不是在米兰工作。我的意思是说,我想要在罗马的卡特琳娜大人身边工作,所以,请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帮助我调动一下工作的岗位……”

“……哎呀,这可不好办呀!”

卡特琳娜怀里面抱着美丽的花朵,这样低声说道。不过,她并不是因为部下那不知好歹的要求而感到惊讶。她的视线穿过了部下那张充满谄媚的面具,直接射到了那些忙碌地工作着的侍女以及正在休息着的乐队成员那里。原来,一名搬运红酒的侍女不小心撞上了一名乐队成员,整个地毯上面都沾满了红酒。刚才那名担任第二小提琴手的年轻人慌忙向侍女道着歉,然后跪下身来,想要和对方一起将掉在地上的碎玻璃片捡起来。

“维斯康提上尉,实在对不起,请您也去帮忙将那里收拾一下吧。万一有人被玻璃划伤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啊……好的。”

加利亚佐似乎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这也并不奇怪。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米兰首屈一指的大财阀的贵公子,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让自己去帮别人打扫卫生。更重要的是,自己刚才的“请求”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现在他只能用暗含愤怒和无奈的眼光望了枢机主教一眼。当然,卡特琳娜根本没有注意这一点,她正准备利用这个机会摆脱眼前这个家伙。

(……不过,好像有点奇怪!)

她刚要离开时,突然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让她不禁停住了脚步。卡特琳娜歪着脖子,陷入了沉思,在脑海中搜索着那个疑问的答案——

刚才,那个青年正在友好地帮助侍女收拾地上的碎玻璃。但是,对于小提琴师来说,手指是他挣钱吃饭的工具,甚至可以说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假如是普通的人的话,倒还可以理解,但是,像他这样一流的乐队成员难到会做出这种危险的行为来吗?

也许这只是她自己的多心多疑。因为那些值得信赖的部下们现在并不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她的警戒心也在无意识中变得格外高昂了起来——然而,这一次却似乎并不只是那么简单。一股奇妙的不安感如同一片乌云一般在丽人的心中涌起,她感到自己再也无法抑制这种怀疑的情绪了。肯定有哪里不对。虽然她不能够具体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到某种可怕的事情即将在这里发生……

“啊,那个,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卡特琳娜叫住了一名正从她身边经过的浅黑色头发的女孩。虽然她身上穿着大人的衣服,打扮得十分华丽,但是从脸庞上看去,她似乎刚刚结束了自己的少女时代,还没有完全长成大人。这名少女在刚才的乐队里担当短笛的演奏者。看到女孩彬彬有礼地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卡特琳娜用和蔼可亲的语气对她说道:

“刚才你们的演奏实在是非常精彩。曲调十分柔和,让人的耳朵感到非常舒服。”

“谢……谢谢您的夸奖。”

女孩高兴地露出了笑容,然后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尽管面前站着的是枢机主教这样尊贵的人士,但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也许是因为她还年轻不谙世事吧。虽然她的演奏是无可挑剔的,可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卡特琳娜在内心中嘲笑着自己的胆小和多疑,然后继续用微笑的表情对对方说道:

“那么咱们聊聊刚才你们的曲子吧。听你刚才演奏乐曲的风格,让我想起了塞巴斯蒂安?卢夫特。你知道,以前他曾经在慕尼黑一带进行演奏……莫非你们是他的弟子吗?”

“……哎?难道您认识我们的老师?”

浅黑色头发女孩的眼睛中闪烁出了惊奇的光芒,仿佛在国外遇到了自己的亲戚一般微笑着向卡特琳娜点了点头。

“没错,我的老师正是卢夫特先生。真是令人高兴啊!没想到猊下您还能听出这种细节来,实在是太让人激动了!”

“这是因为我也十分喜欢音乐的缘故……我果然没有猜错呀。我的耳力看来还是可以的。”

卡特琳娜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地摆摆手结束了这次谈话。少女非常高兴地鞠了一躬,向别处走去。卡特琳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当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时,一道阴云迅速在她的脸上扩散开来。

“‘我的老师正是卢夫特先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两层意义上说,这是不可能的。

首先,这位名为塞巴斯蒂安?卢夫特的短笛演奏者并非在慕尼黑,而是在科隆一带十分活跃的音乐家。而且,他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何况,虽然一般人并不知道这位音乐家的名字,但是他在从事短笛演奏的行家中相当有名,假如针对是音乐家的话,是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的——也就是说,刚才的那名女孩并不是一名音乐家。恐怕其他的乐队成员也都是这样的……

不过,这些人既然不是音乐家,他们有如何能够演奏出如此精巧无可挑剔的乐曲来的呢?只有这件事情让卡特琳娜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假如卡特琳娜内心的恐惧得到了证实的话,也许这件事情就可以得到说明了。不,她其实希望这种可怕的推测还是不要得到证实为好——

“哎呀,您到底怎么了,猊下?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正当卡特琳娜向着大厅的门口走去,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一个身材细长的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枢机主教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原来那名青年指挥者正露出迷人的微笑,站在了她的面前。这名长着茶色头发的优雅男子拥有着中性的美貌,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温柔而美丽。他安静地向表情僵硬的枢机主教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我们接下来的演奏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您有什么希望聆听的曲目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请你让开路去。”

枢机主教的声音中似乎增加了一丝强硬的成分,她的视线也同样如此,虽然她的行为还保持着礼节,并没有向对方指手画脚,但是口中的话语却已经掩藏不了气势汹汹的意味。

“我要出去办一些事情。很快就会回到这里来,所以请你稍等一会儿再进行演奏。”

“假如您要出去叫卫兵进来的话,我可以告诉您,那时白费力气,因为我的同伴们现在正在收拾他们呢。”

青年一边将指挥棒放在手指尖上灵巧地玩弄着,一边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向对方这样说道。丽人拼命地掩饰着心中的不安之情。青年却用充满了怜悯的目光望着对方那张僵硬的面庞,若无其事地将令人震惊的话语继续了下去:

“并不仅仅是各位卫兵们。您那引以为傲的人工智能,包括警备系统……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现在,这座城堡已经完全处于我们新教廷的掌握之下了。”

“新……新教廷?!”

这时,发出了失控的惊叫声的并不是卡特琳娜本人。穿着晚礼服的枢机主教将锐利的目光射向了年轻的指挥者以及在他的手指尖上面转动着的那根指挥棒。不知什么时候,加利亚佐已经回到了卡特琳娜的身边,现在,他正发出令人感到有点夸张的吼叫,并且向前跨出了一大步。虽然枢机主教伸出手去想要制止部下鲁莽的行动,但是为时已晚,这名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恐惧的大少爷已经将手放在了腰间的手枪上面。

“你这个混蛋,难道是那些异端者的余党吗?站在那里别动!老老实实地拔手举起来!”

怒吼声被一阵如同尖利风声般的声音遮盖住了。指挥棒居然如同一根鞭子一般弯曲了起来,将对方腰间的自动手枪的枪身一下子劈成了两半。来宾们都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大吼声,纷纷转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看到失去了武器的警备队长正赤手空拳地冲向指挥者,准备抓住他的脖领,然而,指挥棒再一次在年轻的指挥者的手中旋转了起来……

“……”

“加……加利亚佐!”

一声尖厉的惨叫过后,在来宾之中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呼唤声。原来是前来参加宴会的老洛伦佐。这位伯父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外甥将手按在太阳穴上,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鲜血从他的手指间可怕地喷涌而出,看到这里,来宾们发出了恐怖的惊叫声。

“啊啊,请各位安静一点好吗?希望大家能够保持安静。”

年轻的指挥家悠悠然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挥了挥手中的指挥棒,如同在责备这些贵族们的失态一般。不知道这根棒子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现在它的尖端正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就如同一件奇怪的首饰一般——那正是刚才被它切断了的警备队长的耳垂。那些警备士兵们看到了这可怕的一幕,纷纷将手伸向了腰间,准备掏出手枪,但是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前,他们的胸部和额头都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所刺穿,纷纷瘫倒在了地上。夺取了他们性命的狙击手,正是刚才还在台上接受热烈鼓掌的那些演奏家们。
“各位辛苦了……啊啊,请你们大家保持现在的姿势站在原地,千万不要动——”

这些来宾们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似乎都慌了神,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仿佛在作一场可怕的恶梦一般,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另一方面,年轻的指挥家从怀里掏出了一本用皮革装订的大型记事本,打开了夹有书签的一页,然后慢慢地开始朗读了起来:

“声明——我们乃是虔诚的,不畏死亡的新教廷信徒。对于邪恶的伪教廷,我们提出严正的要求,责令你们释放真正的教皇艾方索陛下。假如这个要求不被接受的话,我们将对全体人质处以死刑。我们也会为教皇而殉教……阿门!”

“……你们到底脑子正常不正常?难道你们以为做了这种事情,自己还可以安然无恙地走出去吗?”

那些在外面担任警戒的士兵们到底在干什么?——虽然刚才已经响起了枪声,可是却没有一个一个人前来增援。尽管卡特琳娜内心中非常焦急,但是她依然表现出了一副镇定冷静的模样。虽说对方仅有二十人左右,可全都手持枪械全副武装。另一方面,虽说来宾大约有一百人,可全都是手无寸铁的民间人士,没有一个人有反抗能力。更何况,己方从一开始就没有预料到会发生恐怖分子闯入会场这种紧急状态,大多数的警卫队员都在警卫室中待命——不过,这里的情况应该是随时被监控室所监视着的,因此他们一定会发现这里的情况,迅速赶来的。所以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量争取时间。

“这座城堡部署了两百多个士兵。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将武器带到城里面来的,但是你们认为自己有胜利的可能性吗?”

“非常感谢您的忠告,猊下。不过,我想奉劝您一句,不必为我们的事情担心。”

年轻的指挥者用机器沉着冷静的动作挥了挥指挥棒。他将上面沾染着的血迹甩掉,然后用它指向了怯生生地站在大厅里的那些来宾们的面孔。

“我们在实施这次行动之前,也经过了相当充分的筹划和估测……啊,对不起,刚才忘记自我介绍了。我的名字叫做巴尔萨特?冯?诺伊曼,是新教廷的一名司祭。”

“新教廷的余党……”

卡特琳娜咬了咬嘴唇,她不禁为自己的大意而感到悔恨不已。

虽然在布尔诺林已经将新教廷的主要力量彻底歼灭了,她认为剩下的那些人已经微不足道,不要说救出他们的教主,恐怕连复仇的力量都不复存在了。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以这种方式控制了自己的城堡,这对于她来说,恐怕是莫大的耻辱了。由于自己顺利地摆脱了异端审问,就放松了警惕,这是她犯下的一个大错误!

“对了,猊下,刚才您作为赏赐答应了我们一个要求,现在可以请您履行刚才的承诺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了正在忍受着莫大耻辱的卡特琳娜的耳中。她抬起头来,看到巴尔特萨正用平静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脸。在他的背后,刚才负责弹奏低音提琴和竖琴的演奏者们正从提包的底部取出一些机械零件,然后用熟练的动作将它们组装了起来。

“这座城堡的各位卫兵先生们实在是非常有礼貌啊!我告诉他们‘乐器是十分脆弱的物件,所以千万不要碰触它们’,于是他们根本没有检查,便放我们进来了……现在,我正让人准备无线电通信。希望您能使用这个东西替我们联络罗马的梅帝奇枢机主教大人。我们的要求就是释放艾方索陛下——期限就定在明天早上之前吧!”

“别胡说八道了!”

必须在卫兵到达前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这一点,卡特琳娜的心里面是再明白不过了,然而,听到对方的这番无理要求,卡特琳娜却不禁愤怒地拒绝了他们的妄想。

她同父异母的兄长根本不可能答应和这些异端者们进行任何谈判。不,不仅仅是这样,当他得知事件之后,肯定会将这些异端者,连同她这个麻烦的政敌一同消灭掉的。这样的话,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加危险。

“非常遗憾,我不能答应你们的要求,诺伊曼司祭。我们教廷是绝对不会和你们这些异端者进行任何谈判的。就算最后我这个枢机主教失去性命,教廷也不会妥协的。”

“绝对不会妥协吗?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指挥棒再次挥动了起来,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丽人的脖子上感到了一股冷冰冰的触感,巴尔萨特略带遗憾的表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确是认真的,为了证明我们的诚意,猊下,我们就先把您的首级送给罗马教皇看看吧……然后再进行谈判也不迟。”

当冷静的宣告结束之后,拥有着纤细刀刃的兵器被无情地举了起来,随后以飞快的速度向丽人的颈部砍了下去——就在即将触到皮肤的一瞬间——

一声凶猛的咆哮响了起来,如同数百头野兽同时发出了怒号一般,同时,墙上的玻璃也全部都碎裂了开来。

墙上发出了巨大声响,似乎马上就要崩裂了一般。这是,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对面冲进这个宽广的大厅里。当所有的人意识到那是刚才停在中庭停车场中的大卡车正点着车灯冲进来的时候,这头引擎全马力开动着的钢铁猛兽在三秒钟内已经横穿过整个宴会会场,一头撞进了最前方站立着的乐团的中央。

“哇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整个会场陷入骚动中。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有人试图趁乱攻克那些恐怖分子。但却被人打倒在地上;还有人躲到了桌子下面,战战兢兢地发着抖。

“——卡特琳娜小姐!”

然而,在这地狱般的鬼哭狼嚎声中,一个无比清晰而熟悉的声音传到了卡特琳娜的耳中。带着圆眼镜的神父挂上了倒档,胡乱地踩着油门,同时将身体从窗户里探了出来,冲着卡特琳娜大声叫道:

“快点,快点来这里!”

“我不会放您走的,猊下!”

听到对方的呼唤,卡特琳娜早已低下头,向卡车那边疾奔了过去。但是,巴尔特萨似乎也终于从混乱之中回过了神采,向着逃跑的枢机主教举起了手中的指挥棒。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凶器高高举起,向前方的丽人的背部劈了下去。但就在这时,一枚子弹从汽车的驾驶席上飞了过来,准确地击中了细细的指挥棒,将它弹飞了起来,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糟糕!别让他们逃走了!” 刚才在乐团中担任短笛演奏的那名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用略带嘶哑的声音这样呼喊着。她甩了甩长长的头发,将霰弹枪顶在腰间,向拼命倒车的卡车毫不留情地发射出了子弹。

“唔哇——!”

卡车的前挡风玻璃布满了裂痕。在它的后面是神父那张扭曲的面庞。卡车的右前轮被子弹击穿,车身顿时失去了平衡,向一侧大副倾斜过去。但是,巨大的卡车仍然在顽强地向前行进着,闯出了宽阔的大厅,一直开到了中庭里面。不过,他们那如同恶魔一般不可思议的幸运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第二发子弹击中了卡车的左后轮,轮胎砰地一声炸开了。

这次,卡车彻底歪向了一侧,从车身的角度看来,恐怕再也无法恢复平衡了。在这个时代,普通车辆的减震性能是极其低下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因中弹而爆胎的卡车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冲击,眼下正如同一头被麻醉枪击中的大象一般摇摇晃晃地蹒跚前进着。

“干掉了吗?”

不过,卡车还是顽强地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它的车身于旁边的石壁发生了剧烈的摩擦,勉强以此维持平衡,但是,很快这平衡也达到了极限——墙壁再也承受不了这巨大的重量,塌了下去,卡车也随之倒了下去,消失在了升腾而起的土灰之中。

“快点抓住丝佛札!”

浅黑色头发的女子下达了命令。那些手里拿着步枪和手枪的恐怖分子如同训练有素的猎犬般立时冲了出去。在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一对男女正艰难地从卡车中钻出来,想要逃亡别处。为了追上那两人,那些人也都加快了脚步——但是,一个意外的声音令他们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要追了——没有必要去追他们。”

这是刚才眼睁睁看着丝佛札从手中逃掉的那个男子的声音。巴尔特萨捡起落在地上的指挥棒,下令阻止他的人采取进一步行动。

“不,不是没有必要,而是绝对不能。就算追上了,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也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

“不是他的对手?”

方才正准备假如追击者行列的那个浅黑色头发的女子听到了这番话,似乎感到十分意外,她盯着男子的脸,有些纳闷地问道:

“那个家伙不过是个短生种罢了,可是,您却说我们不是他的对手,‘毒龙之王’?”

“没错,我们不是他的对手,玛丽安。因为那家伙可是一个真正的怪物。就算我们一拥而上,恐怕到时候也会被他一网打尽,这可不是开玩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

这名装扮成新教廷司祭的男子如此说道,口中露出了锋利的犬齿——不,说它是犬齿也许不太确切,因为它实在是太长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随后回过头去,望了望身后已经将无线电通信机组装完毕的乐团成员们。

“和警卫室的B组取得联系了吗?”

“我们刚刚收到他们发来的信息。他们已经将那些卫兵处理完毕。出入口的封锁,以及电信、电话等通讯设备的屏蔽也都已经成功完成……另外,到目前为止,外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敌人已经注意到了城中发生的异变。”

“好的。那么,各位战友们,我们接下来要按照原计划去进行‘狩猎’。在那些外部的人察觉到这里的异变之前,我们要完成自己的任务,然后尽快撤退——你们都已经明白各自分配的任务了吗?”

听到了指挥官的命令,所有的恐怖分子都默默地点了点头,齐刷刷地转过了身去。杂乱的脚步声在大厅里面逐渐消散开去,然而只有那个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站在原地,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什么话想说,她踌躇了一下,随后慢吞吞地说道:

“恕我冒昧,‘毒龙之王’,难道我们真的非得花费这么大工夫来演这场戏不可吗?要是我们拿出真本事的话,用不了三十分钟就可以把那些短生种全部杀光了!”

面对着地位比自己高的上司,女子似乎欲言又止,但是,很快她便下定了决心一般,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只要我们将这座城堡里面的小杂鱼全部杀掉的话,就不会给教廷留下任何证据,我们‘骑士团’也可以悠然自得地置身事外了。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花费这么大的工夫装成短生种的恐怖分子来蒙骗他们,难道不是这样吗?”

“你说什么?全部杀掉?不,不,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这可算不上是个明智的举动啊,玛丽安。”

‘毒龙之王’在听了浅黑色头发女子的建议之后,脸上露出了充满理性的微笑。他一边用手指拨弄着略带卷曲的棕色头发,一边用如同一名小学教师般耐心的语气向对方说道:

“要是我们做出了那种事情的话,就会激怒‘那个人’……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可能早就已经被他全部歼灭了。一旦‘吸血鬼猎人’拿出真正的力量,在他的面前我们根本就不堪一击。”

“能将二十多名长生种轻松宰割的生物……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生物存在,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毒龙之王’,‘吸血鬼猎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怪物呢?”

“这个吗?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毒龙之王”依旧在玩弄着他的刘海,同时眯上了眼睛。现在他的同伙们正在将人质集中到一个地方,但是他却似乎对此漠不关心,只是不时向那边瞥几眼。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如同一名发现了千古之谜的考古学家一般。

“看样子,那家伙似乎拥有超越我们的力量,他既不是短生种,也不是长生种,而是第三种存在。不过,我也只知道这些而已……啊,对了,那位‘魔术师’先生似乎将他们称作‘神’。”


“什么?‘神’吗?”

听到了“魔术师”这个名字,玛丽安的眼眸闪烁了一下,神情中混杂着厌恶与恐惧。即使对于她这个长生种来说,那个神秘莫测的短生种依然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存在。而且,居然连那个人都称乎这名神父为“神”,他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呢——

“总之,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神还是恶魔,但不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尽量避免和这个家伙发生正面冲突。”

巴尔特萨假装没有注意到同族眼中所闪耀着的光芒,只是略带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一边用手指玩弄着指挥棒,一边抬起下巴,向人质那边扬了扬。

“正因为如此,为了打倒‘他’,我们必须得到这里的各位短生种们的协助才行……你们已经准备好‘猎犬’了吧?”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二十套‘项圈’。”

玛丽安这样说道。这是,几名他们的同伴正好将一个大木箱搬进了大厅。她走上前去,打开了木箱,从里面拿出了几个尺寸很大的皮革制项圈。

“这里面装上了无线遥控型的起爆装置。虽然里面装的火药量并不是很大,但是已经足够将短生种的头颅炸飞了。”

“很好……那么,终于到‘狩猎’的时间了。从那里的各位来宾中选二十个人出来,该他们戴上项圈。然后,等到对他们说明完这个游戏的规则之后,就可以让他们去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武器了。”

“知道了。”

女子点了点头,快步走向被绑架的来宾那边。巴尔特
 楼主| 发表于 2007-8-1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萨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望着刚才将神父和实际助教的身影吞噬进去的那一片黑暗。

长生种——包括巴尔特萨在内的这个号称世界上具有最强大战斗力的夜之种族,居然无法战胜那个“怪物”。假如这里的二十名同族全力以赴的话,大概连教廷军的一个连队都能够歼灭。但是,就算他们拼尽全力,恐怕也不可能将那个“怪物”打败。这件事情在过去的战斗中已经不止一次被证实过了。

但是,假如‘他’的对手,是这些战战兢兢地蜷缩在那里的无能的猴子们呢?要是换作他们的话,情况又会如何呢?

“好了,鸟笼已经关闭,狩猎开始……”

巴尔特萨望着黑色的夜晚,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据伯爵夫人说,那个“神”有一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弱点。虽然他的力量甚至可以将整个星球毁灭,但是他的身上却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无法填补的巨大弱点——而“毒龙之王”与“冰之魔女”正是盯住了这个弱点,才设定了这次的“鸟笼”作战方案。

“接下来就是‘狩猎’时间了……‘吸血鬼猎人’,你能不能逃过我为你准备的这些‘猎犬’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IV

回头望去,刚才自己同世界上最完美的女性度过欢乐时光的那座医院已经被那些建筑物遮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里昂回头望了望那高耸的楼群,转过身去,从大道上拐进了旁边一个狭窄的胡同里面。这弯弯曲曲的小胡同让人不由得联想起米兰这个大城市的内脏,如同羊肠一般的小道分成几个分支,通向黑暗中的不同方向。

在一个小小的胡同里面,一个赤裸的电灯泡正在寒风中瑟瑟地发出昏暗的光芒。在里昂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他于是大声向着黑暗喊道:

“喂,快点出来吧……这里没有别的人,你就不要再躲了!”

“……”

大汉的这番话在空气中震动着,黑暗中的沉默似乎就是对他的回答。

前方的黑暗突然晃动了一下,一个比黑夜还要黑暗的影子落在了昏黄的街灯下面。

里昂看到了这个人影,更加慢吞吞地将手伸进了口袋里面,拿出了一根雪茄。

“原来是在前面跟踪我啊。你倒是挺聪明的呀,小家伙。你是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从你从圣安普罗修斯综合医院出来之后,我就跟在你面前了,里昂神父。”

这声音略微有点尖细。它的主人正是那名矗立在昏暗街灯下的男子。

这个人看上去似乎刚刚步入青年时代,他的头发略带蓝色,身材十分瘦削,现在正神经质般地用手推着鼻子上的那副小号眼镜。

“还有,我先跟你声明一下,我并不是什么‘小家伙’,我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我叫做梅尔基奥?冯?诺伊曼……你对于比自己年长的人一定要致以敬意,明白吗,迦西亚神父?”

“原来你是吸血鬼啊……”

青年的嘴角边露出了一颗尖利的牙齿,里昂看到这里,不禁眯上了眼睛。他开始在全身聚集力量,以防敌人随时可能发动攻击,但是他的语气仍然保持着刚才的轻松和漫不经心。

“那么,一个吸血鬼找我有什么事呢?大半夜的居然跟踪我这个英俊青年……难道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非常不巧,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对活着的人类都没有兴趣。”

面对大汉的揶揄,对方似乎感到厌烦。他打了一个响指,另一个人便从他背后的黑暗中闪现了出来。吸血鬼一边为这个人让开道路,一边用略带虚无感的口气对里昂说:

“你的对手是这个女孩……我只是遵照兄长的吩咐,特意将这个女孩带来见你。”

梅尔基奥说罢,便将那个人推到了前面。不知道这名少女是哪里的女仆,身上穿着浆得笔挺的侍女服。在她背上背着一把几乎与她身高一样长的大剑,吸血鬼的脸上仍然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开始代替站在身前的少女本人向对方介绍道:

“她的名字叫做西格琳黛,是你的死刑执行人。”

这番可怕的介绍话音刚落,女孩纤细的双腿便猛地一蹬石板路,向里昂迅速冲了过来。

然而,面对着高速逼近眼前的少女,里昂的目光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以排山倒海之势劈下来的大剑。他看见少女踏过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一串虽然很小,却非常深的足印,不禁咂了以下舌头。

“哼!这家伙也不是人类呀!”

当他觉察到这一点之后,便打算向后跳开,躲开对方的攻击。但是,少女那压倒性的速度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她的身影早已像魔法一般神奇地逼近对手,将巨大的兵器高高举在空中,大剑高速回旋,发出了可怕的声响。

“!”

剑带着呼啸声向里昂的头部砍来,在千钧一发之际,里昂迅速地躲开了攻击。未能命中目标的凶刃砍在里昂身后的石壁上,发出轰然的巨响。里昂反而向前迈进一步,将战轮握在手里,向水平方向猛然一挥。

铿锵——

尖利的金属音回响在空中,少女的头颅被活生生地切了下来。

她的颈部被锋利的兵器切断,但却没有流出一滴血。她继续高速向前行进着,直到撞上了前面的墙壁。她的身体比外表看上去似乎要沉重得多,耳中只听到一阵巨大的轰鸣,少女的身体竟然深深地嵌进了石墙之中。(忍不住要说,其实觉得这个情节挺恶心的~ 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时候 ----录入者)

“……哼!干得还不错呀。没想到区区一个人偶,居然也能伤到我!”

里昂按着他那宽厚的肩膀,皱了皱眉头。红色的液体从他的手指之间流了下来——虽然避开了攻击,但剑锋还是伤到了他的身体。他一边咬紧双唇忍耐着伤口的疼痛,一边向被半埋在墙里的少女那边望过去。

她的脖子的切口如同一块玻璃般平整,从里面露出来的高分子材料合成的人工肌肉在灯光下发出红色的光泽。在其间还可以看到一些如同神经组织一般错综复杂地交错着的纤维电缆闪着微弱的光芒。

“自动人偶吗?哼!虽说是个人偶,可是却害我杀死了一个小女孩,你们这帮家伙的兴趣也太卑鄙下流了,不是吗,梅尔基奥先生?”

里昂再次抬起了头,望着眼前的青年。他的表情变得险恶起来,握在胸前的拳头发出了咯吱的响声,同时,大汉发出了充满杀气的怒喝:

“今天晚上我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变得好一点,可是你们却故意来捣乱……你已经做好受死的准备了吗?”

“受死?”

面对大汉身上发出的沉重斗气,吸血鬼本人的表情却十分冷静。他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关心,只是平静地说道: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迦西亚神父,应该是你被‘她’杀掉才对。”

“什么?”

突然,里昂歪起了脖子,因为他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活动。他回过头去,望了望那可怕的东西——被切断了的少女的头颅,居然在圆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不,并不仅仅如此,她那头长长的秀发在轻轻地飘舞着,就好像一种独立的生物一般,开始将大汉的四肢缠绕起来。

而且,今天晚上,大汉的不幸才刚刚开始。

一个声音如同巨石崩裂般在前方响起——刚才被埋在墙里的那个无头身体现在正慢慢地从瓦砾中站了起来,手中仍拿着那把大剑。

“喂喂……这个玩笑有点开过头了吧……”

被柔软而坚韧的头发缠绕住了的四肢现在已经动弹不得,唯一可以活动自如的就只有嘴巴。当他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一股令人感到恐惧的风声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中,同时大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过来。
V

“哎呀呀,现在大学里正在放假,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天花板看上去很低,而且既昏暗又潮湿。

在微微闪烁着的弧光灯下,是通往特别牢房的那扇沉重的铁门。圣天使城地下监狱的卫兵正用复杂的程序解开这扇门上安装的无数把电子锁。而在旁边略显无聊地望着这副情景的,则是正用一本旧笔记本扇着风的教授。

“幸亏现在我不用去讲授拉丁文诗歌的押韵法了,而且也不用天天去开教授会议……可是,我没想到我还得一个人来进行为期两周的审问……那个叫做‘智天使’的家伙的知识量真是惊人啊!”

“根据岱斯提的供词,他是一种人工生命体——叫做‘人造矮人’什么的。”

大门缓缓打开,发出了沉重的声音。门里面是长长的台阶。台阶下面就是他们访问的目的地——位于圣天使城最下层的特别牢房。现在,那里面只关押了一名犯人,他是曾对整个教廷有极大影响力的男子。为了防止他的信徒们将他夺走,这里设置了十分严密的警备系统。“教授”他们走在长长的、令人联想起阴曹地府的台阶上,他的同行者——那名手中拿着长长铁棒的年轻人眼中闪着翠绿色的光芒,继续向“教授”说道:

“他与人工智能一样,都可以输入输出无限的情报。据说,他是与那个低周波武器一起从‘骑士团’出借给艾方索的。”

“无限的情报吗?……虽然没有任何线索的确会让我感到头痛,但是,有时候无限的情报也一样会让人感到困扰的,不是吗,修格?”

听到弟子的这番话,“教授”又开始想到了即将开始的漫长的审问,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厌烦。随后,他将视线转向了手中的小册子——顺便提一句,在这两周里面,这种小册子已经使用了二十五本了。

这里是圣天使城的底下监狱,是关押反叛者艾方索?岱斯提及其秘书‘智天使’的地方。他们被关押到这里已经两周了。虽然前几天还是新年,但这两名派遣执行官却连假期都没有休,每天都到这里来审问犯人。

当然,审问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困难。

不,倒不如说是太过于简单了——虽然当初原大主教的嘴非常严实,但是自从教廷向他提出司法交易之后,他便将一切都供了出来。而根据他提供的密码,他们可以将所有的情报从“智天使”的嘴里挖出来。不过,问题还是有的,那就是从“智天使”嘴里挖出来的情报量。

“智天使”的记忆是极端正确的。不,应该说是太过正确。新教廷的参加者名单以及武器的藏匿地点等等自不必说,有一次“教授”不小心问到“去年二月七日大主教的行动是什么?”,结果对方从起床的时刻一直到晚饭菜单,事物巨细、滔滔不绝地全都说了出来。看来,没有比这效率更加低下的工作了。也因此,珍贵的情报很可能就这样被淹没在数据的洪水之中,所以“教授”他们不管事情的大小,都必须细心地分析和倾听。其结果便是,现在“教授”的笔记本已经堆成了小山,眼下是第二十六本了。

“我现在真是羡慕迦西亚神父和亚伯他们呀。他们现在应该在枢机主教阁下的身边悠然自得地度着假吧?唉唉,要是我也去米兰就好了!现在那边应该已经是春天了吧?”

“……不,我觉得米兰应该还是冬天吧。”

面对着一直在嘟嘟囔囔的中年绅士,修格这样回答道。对他而言,“教授”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他的师傅。对于他的牢骚除了含混地打打圆场,修格还能怎么办呢?

但是,修格的眼神突然间变得锐利起来。

“嗯?发生了什么事,修格?”

“请您安静一点,师傅。”

修格在台阶最下端停住了脚步,迅速地观察这周围的环境。

那里是看守们的房间。根据监狱的规定,与特别牢房犯人见面的人必须在这里接受看守们的检查之后才能进去。当然,在这间房子里总会有四名看守值班,他们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着以防有入侵者和脱狱者——可是,现在的看守室里居然空无一人!



“哎呀,大家都去哪里了呢?没想到他们居然随随便便地就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这可不太好啊,我觉得……”

“……”

虽然“教授”将自己的烦恼抛在脑后,感叹起如今的工作人员是多么地不称职,但修格却丝毫没有附和他的意思。他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屋里,随后,走向了墙边的衣柜。

“……这是……?!”

修格刚将手放在衣柜上,柜门便咯吱一声打开了。不,应该说是勉强塞在里面的东西将门挤开了。四名体型巨大、身穿灰色制服的男子从里面掉了出来,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低沉的声响。他们面无血色,如同纸张一般苍白,眼睛大大地睁开着,角膜已经开始脱落了。

“单人牢房应该还是锁着的吧。”

乍看上去,这些尸体没有任何外伤——死者的表情都非常恐怖,看来临死之前都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教授”瞥了这些尸体一眼,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同刚才比起来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他飞快地走到操作台前,检查着记录了所有来访情况的记录器,随后他稍稍安心地喘了一口气。知道单人牢房密码的人,仅限于教廷内部的极少数人。就连这些看守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这个密码每天都会更换,这样看来,入侵者并没能够进入这间单人牢房。

那么,难道说他最终放弃了入侵,离开了这里吗?

“不,既然他已经潜入了这里,就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修格,你现在快去调查一下附近的情况。我去保护岱斯提。虽然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但是他能够潜入这种地方,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的目标一定是夺回岱斯提,或者是杀人灭口。”

“我明白了,师傅。”

剑士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敏捷地转过身,如同一阵疾风般走上了楼梯。“教授”一边听着背后回响着的急促脚步声,一边将视线转回到眼前的这道铁门上。

不论是多么高明的电脑专家,也不可能突破这道电子锁。虽然入侵者能进入到这里,他的技术已经令人感到可怕了。但是,只要艾方索被囚禁在这个单人牢房里,入侵者就不可能对他怎么样。可是,接下来敌人又会想出什么计谋呢?

“——你到底是谁呢?”

“教授”的视线仍然固定在铁门上,但他的声音却是对身后发出的。他慢慢地举起了手杖,低声说道:

“不要再躲藏了。你也是一把年纪的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捉迷藏游戏。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救……救救我!”

对于“教授”语气和缓的威胁,回答的声音却剧烈地震颤着。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的男子的身影从刚才藏身的桌子底下站了出来,胆怯地浑身发抖。然而,转过头去看到了他的脸的“教授”却愕然地说道:

“你居然……为什么你会在这个地方,岱斯提大主教?!”

神父望着正站在自己眼前,牙齿在不断打架的白发老人,不禁瞪大了眼睛。艾方索?岱斯提——这名本应该锁在门对面的男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大主教,你是怎么从牢房里面出来的?”

“黑……黑色的大个子家伙,突然闯进我的房间……”

艾方索的脸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老二十岁,他将布满皱纹的脸庞扭作一团,向“教授”这样呻吟道。那双青筋暴起的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如同幼儿一般哭泣着:

“实在太……太突然了……然后,那个家伙,将‘智天使’带走了……”

“什么?将‘智天使’带走了?”

“教授”不禁感到一股战栗,他呆呆地望着对方。

以现在的状况,艾方索本人其实并不如‘智天使’的价值大。那个人头脑中巨大的知识宝库里面肯定有“骑士团”的一些资料。正因为“教授”这么认为,两周以来他才一直拼命对“智天使”进行审问。而且,现在看来他的这种努力是正确的——没想到敌人居然来到这里夺回“智天使”,这一点正是对此最好的证明。

“教授”再一次走到控制台前,确认了一下记录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在这二十四小时内友人打开过这扇电子锁的门。难道说敌人从门缝里钻了过去,潜进了房间里?并不是没有拥有这种特异功能的人,在派遣执行官中就有一个人有这种能力。



“……”

艾方索还在嘀咕着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但是,“教授”却全然不顾这一切,他再一次将视线转到了控制台上。他迅速地输入了密码,打开了电子锁。

不管敌人是谁,假如“智天使”被夺走的话,事情可就严重了。如果被异端审问局那边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他们肯定会借题发挥,追究Ax以及卡特琳娜的责任。在这之前一定要想办法将犯人找出来,要是可能的话,还要将整个事件掩盖起来才好。

“教授”苦着脸咬着嘴里的烟斗,开始一个人走向单人牢房,想要寻找一些线索……

“哎呀,今天你好像来得有点晚啊,华兹华斯神父?”

神父的脚刚刚踏进单人牢房,一个略微有些不快的男人声音就响了起来。

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将视线从圣经中抬起来,用不愉快的声音向“教授”打着招呼。在他的背后,一名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人正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

刚才在看圣经的老人——原大主教艾方索?岱斯提——合上了圣经,望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教授”,感到有点纳闷。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奇怪?嗯?你今天带来的人和平时那个年轻人不太一样啊,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艾方索的话音刚落,他便如同突然被人从嘴里塞进了根擀面杖一般顿住了。他的脸色眼看着变得苍白了起来——他终于意识到“教授”后面的那个人居然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

“那……那个家伙……到底是谁?!这到底是开什么玩笑!?华兹华斯神父?!”

“教授”根本没有听到艾方索的叫喊声。当他进入房间,看到两位老人安然无恙地待在房间里的场景时,他便明白了一切。在他的大脑中,现在已经充满了悔恨。

“——混蛋,没想到我居然会……”

“教授”狠狠地咂了一下舌头,同时他朝后方转过身去,向着背后的艾方索——不,是装扮成艾方索,欺骗“教授”将电子锁打开的敌人——举起了手中的手杖。内部安装了火焰发射器的手杖指向了那张正在奸笑着的脸,同时,“教授”的手指按动了开关,但是——

“华兹华斯博士,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居然将这种东西冲着我……难道你疯了吗?”

美丽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传到了“教授”的耳朵里,他即将扣动扳机的手指不禁泄掉了力气。

火焰发射器所瞄准的人并不是“艾方索”。在华丽的金发下面,那张他无比熟悉的美丽面容正皱着眉头。

“……米兰公爵?”

“教授”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枢机主教的那张脸,不禁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虽然以他的智商和清晰的头脑,在一瞬间就看穿这个陷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刹那的时间就已经足以决定事情的胜负了——

“……!”

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教授”的身体折成了九十度角,倒了下去。“卡特琳娜”的手中伸出了利爪,将绅士的腹腔一下子贯穿了。这如同短剑一般锋利的兵器到达了他的脾脏,黑色的污血瞬间从“教授”那大张着的嘴里喷了出来。

“哎呀呀,看来我把你弄疼了吧,老人家?”

“卡特琳娜”低头望着踉跄了几步后倒在地上的“教授”,发出了一声讽刺的笑声。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丽人的柔和圆润,而是变得粗犷野蛮起来。枢机主教伸出手来,在自己的下巴上摸了一下,接下来,她的美貌突然从头上消失掉了。瞬间,美丽的女子变成了一名相貌凶恶的男子。

“但是,正因为你不知好歹地躲闪开了我的攻击,所以才会这么疼的。本来我打算让你死得痛快一点的。”

“‘二重影’……没想到吸血鬼居然能够潜入到这种地方。”

“二重影”——通过自由地操纵细胞的排列,从而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相貌的一种特殊的吸血鬼。“教授”抬头望着眼前的敌人,不禁痛苦地叹了口气。他虽然嘴里满是鲜血,但仍然艰难地说道:

“你到底……是怎么样闯进这里的?……不,你到底是什么人?”

“哎呀,聪明的大叔,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还用问我吗?”

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这么高兴,他一边摇动着他那强壮的身体,一边用快乐的笑容敷衍着濒死的绅士最后的询问。

“不过,算了吧,我就告诉你好了。我的名字叫做卡斯帕尔?冯?诺依曼——蔷薇十字骑士团位阶6=5,我的朋友平时都叫我‘百貌之王’。不过,大叔你叫我卡斯帕就可以啦……”

“……你、你说你是‘骑士团’?!”

这低沉的声音并不是已经奄奄一息的“教授”发出来的。

绅士现在已经由于大量失血而说不出一句话来,刚才一直在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的艾方索听到了对方的话语,突然兴奋地跳了起来。

“是吗?这么说来,你一定是来救我的吧?真是辛苦你了!”

“……来救你?”

光头的吸血鬼看到老年男子兴奋地将手向自己伸了过来,不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会说话的垃圾一般。他满脸阴沉地举起了那只粗壮的手臂。

“你真是个笨蛋啊……我可是来杀掉你的!”

巨大的手臂轻柔地在空中绕了一个半圆,一闪之下,红色的血沫便喷在了半空,艾方索的那只被切断的头颅也随之飞向了天花板……
VI

<原来是这样。那么,作战计划应该进行得十分顺利吧,伯爵夫人?>

虽然从位阶上来说,他要比对方高,但是,“魔术师”的语气仍然是十分恭敬的,甚至令人感到有些厌恶。他点燃了手里的细香烟,随即从嘴里喷出了浓浓的烟雾。

<‘鸟笼’作战——对Ax中枢同时发动多点袭击的计划。这都是靠伯爵夫人你的才智制定出来的呀,是吧?>

“没错。不过,这个计划最初是由7=4‘毒龙之王’提出的设想。”

虽然是立体全息影像,但是烟草的香味仿佛已经通过电波传到了这里——海尔格?冯?沃格威蒂不由自主地扇了扇鼻子前面并不存在的烟气,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魔术师”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边。所以,魔女连忙在脸上堆满了微笑,用令人心荡神移的媚态迎向对方那如同暗黑之镜一般的视线。

“‘毒龙之王’巴尔特萨、‘百貌之王’卡斯帕尔、‘傀儡之王’梅尔基奥……诺伊曼三兄弟真的干得不错。明天早上,以丝佛札为首,连同那些派遣执行官的首级肯定能摆在您的前面了。”

<原来如此。>

面对着对方的媚笑,“魔术师”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他那事物性的表情就如同一名正在观察着试管中的试验情况的科学家一般。

<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了。虽然我也想尽力支援你们,不过,这些天我也非常忙碌……我们的国王陛下最近似乎对阿尔比恩的王位继承抱有很大的兴趣。所以,这一周我无法离开这里。真是非常抱歉,我无法为你们提供帮助。>

“没有关系的。本来上次的失败就是由于我的失职所引起的。所以我决心要亲手了结这件事情。‘魔术师’阁下,请您好好地休整一下,安静地欣赏我们的表演吧……啊,对了,对了。”

海尔格似乎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的表情向对方这样示意,随后打了个响指,似乎想要引起“魔术师”的注意力。随后,她沉默了一段时间,继续说道:

“实际上,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您报告。‘毒龙之王’眼下正在蹂躏米兰的敌人们,不过,根据报告,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东西。”

<是吗?巴尔特萨发现了什么东西呢?>

“魔术师”那细细的单眼皮眼睛睁开了,似乎对这件事情表现出了一丝兴趣。当然,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那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睛也绝对不会发出一点点的光芒。

<一向办事小心谨慎的您,难得会说出这种话来。我很想知道,这件有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关于具体的情况,我其实也并不太清楚。但是,据说是关于一名派遣执行官的非常有趣的情报……是的,好像是那个叫做亚伯奈特罗德的家伙吧。据‘毒龙之王’说,对于这名丝佛札的心腹有得到了一些新的情报,而且好像还非常有价值……”

<与亚伯……奈特罗德相关的情报?>

“魔术师”在嘴里短短地重复了一遍海尔格的报告,随后用手托住了下巴。这名男子在对对方的话表示兴趣时总会做出这个动作。海尔格在内心里吃吃地窃笑着,随后非常谨慎小心地结束了自己的报告。

“不过,反正这件事情与‘鸟笼’计划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等到作战结束之后,‘毒龙之王’会马上赶回来的。到时候我会向他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然后向‘魔术师’阁下报告,请您耐心等候我们的佳音。”

<……不,那倒不必了。>

“魔术师”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伪装成忠告的诱惑。他的表情始终保持着某种忧虑,将刚点燃不久的细香烟按到了烟灰缸里。

<既然是这件事情,我会亲自赶去您那里,直接听取巴尔特萨的报告。这样我们大家都会省去一些麻烦。>

“可是,您的工作不是很忙吗……?”

<不,我这里的工作可以找别人负责。等我办完了交接工作后,就会立刻赶往你们那边。所以,在此之前请让‘毒龙之王’不要轻举妄动……你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了。阁下既然这么说,那我也没有什么异议了。”

这个家伙上钩了——“魔女”深深地鞠了一躬,同时撅起嘴唇,得意地笑了。她确信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

虽然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对于“魔术师”来说,“奈特罗德”这个名字似乎具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想要将这名平时十分警惕小心的男子引入陷阱,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那么,我这两三天之内就会到达你们那里。我非常期待能够见到丝佛札的首级啊,伯爵夫人!>

“我明白了。”

全息图像瞬间消失在了虚空中,然而,海尔格嘴角浮现出的恶毒微笑却始终没有消失。

那个男人终于要道这里来了——虽然她和“毒龙之王”非常用心良苦地设置了这个陷阱,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便上了当。正因为如此,他们辛辛苦苦设下的许多诱饵居然全白费工夫了。

不,也许那个男人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思,所以,他才故意上钩,让自己放松警惕也说不准。有时候,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说不定反而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们不得不因此而更加提高警惕。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有办法对付。”

海尔格的心中充满了邪恶的念头,她伸出手去,扶摸着眼前的虚空——在虚空中浮现出了一张精致的地图,地图上有三个光点闪烁着,美丽的公爵夫人用爱怜的眼光望着这些光点。

在她和“毒龙之王”合作想出的这个计划中,最令人感到恐怖的一点,就是这里——即使“魔术师”看穿了所有的阴谋,他也不可能躲过这场劫难——也就是说,他必须一步一步地踏向自己的坟墓。在这一年里,他们非常细致地观察了这名男子的行动和话语,并且以此为根据设计了这个精巧的陷阱,他们相信里面绝对不会有一丝破绽。

接下来就是按照预先指定的方案继续完成“鸟笼”计划了。那样的话,所有的事情就将按照事先设想的剧本进行下去。现在,海尔格已经没有必要弄脏自己的双手了。那个令她无比憎恨的仇敌——不,那些令她憎恨的仇敌将会自相残杀,最后同归于尽。

地图上的三个光点在缓缓地闪烁着。

第一个是“剑之馆”所在的罗马,第二个是丝佛札城所在的米兰,而第三个光点则发出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光芒——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你们这些家伙将这座城市全部毁灭的那一天——好了,你快点来吧,‘魔术师’,还有派遣执行官们……”

“魔女”将最后的光点——表示维也纳的光点握在了手中,心满意足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VII

卡特琳娜根本没有任何应急处理伤口的经验。

但是,她根据头脑中那些朦朦胧胧的记忆,还是撕开了自己的手帕,将它放在枪伤的伤口上,压住了腋窝附近的动脉血管。于是,从那里流出来的血液的势头开始变得缓慢了起来。

“……亚伯,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卡特琳娜将嘴贴近横躺在潮湿地面上的神父的耳边,小声地呼喊着。为了不让他陷入失去意识的黑暗深渊,她不停地呼唤着对方:

“你还清醒着吗?求求你了,如果你能够听到我的声音的话,就回答一句吧!”

“我没事……卡特琳娜小姐……我……很……好。”

大量的出血,加上从旁边水沟里冒出的寒气,似乎让这名受伤的青年感到筋疲力尽。神父回答卡特琳娜的声音十分微弱,甚至令人感到一丝恐怖。他的脸色苍白,这并不完全是由于隧道的天花板上闪闪发光的冷光灯的缘故。他现在并不需要这种微不足道的应急处理,而是进行紧急手术——而且是立刻。

(看来根本没用……还是血流不止。)

在被当作绷带的手帕上,一个红色的圆圈正在迅速地扩张领域,卡特琳娜充满了惊恐地望着这个红色的恶魔,不禁咬了咬嘴唇。当时,那些脖子上戴着奇怪项圈的来宾们发射的枪弹正好穿过了神父的侧腹部。幸亏子弹完全穿过了他的身体,但是,他的动脉似乎被打中了,所以出血一直都没有停止。为了逃脱对方的攻击,亚伯在中弹后仍然拼命地奔跑,这似乎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更大的损伤。
(……可是,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卡特琳娜想起刚才那些凶手们可怕地圆睁着的眼睛,不仅咂了一下舌头。

那肯定不是因为他们将亚伯误认为恐怖分子而开枪的。他们在向神父开枪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杀气。

但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要杀掉亚伯呢?

难道是由于某种胁迫吗——比如说,他们脖子上戴着的项圈里安装有炸药,所以如果他们违反了命令的话,炸药就会被引爆,因此他们不得不前来寻找自己和亚伯?

的确,要是按照这个假定的话,完全可以说明这些被绑架的人质为什么会拿起武器前来攻击他们这件事情。可是,这样的话,又会产生一个新的疑问——为什么这些来宾们的目标不是身为枢机主教的她,而是亚伯呢?另外,为什么这些恐怖分子要特意将那些人质作为刺客使用呢?就算他们威胁那些人质,逼迫他们必须遵从自己的意志,但是,让这些人质手里握有武器,无疑是一个风险非常高的方法。他们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

(……难道是为了不让亚伯使用自己的‘力量’吗?)

只有这种可能性了。敌人非常了解亚伯的性格,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派遣这样的杀手,让亚伯根本没有办法发挥自己的力量。

他们的目标是亚伯的性命,而且知道以他的性格,决不会向普通的平民出手,拥有这种智慧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前些日子我在爱莎尼亚见到过他。那个家伙应该是‘骑士团’的成员。”

正在冥思苦想的卡特林娜突然想起了刚才她和亚伯在茶室中的谈话。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答案已经非常明确了,那个名叫巴尔特萨的家伙肯定是“骑士团”的成员,而不是新教廷的人。但是,为什么“骑士团”的人要将丝佛札城作为自己的目标呢?这里和罗马的“剑之馆”不同,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城堡而已,并不是一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地方。对于Ax和卡特琳娜来说,最重要的资料以及指挥机能全部都在“剑之馆”之中,袭击这里根本不会有任何好处。也许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声东击西,让罗马方面放松警惕而已。

“……唔!”

“你没事吧,亚伯?”

一阵微弱的,但却充满了痛苦的咳嗽,将卡特琳娜的思考打断了。她转过头去,看到神父正在虚弱地扭动着身躯,鲜红色的血沫从他的嘴里不断地流了出来。恐怕,折断的肋骨已经刺破了他的肺脏。假如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他的气管就会被鲜血堵住,弄不好因此而窒息死去的。

“稍微等一下!”

卡特琳娜连忙向旁边的水沟跑了出去。她用自己的长手套盛了一些非常洁净的水,然后跑回了神父的身边,将水灌进了他的嘴里。但是,亚伯却总是在咳嗽,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他咽下去。卡特琳娜看到了这一幕,毫不犹豫地把水含在自己的嘴里,然后直接将水送到了对方那满是污血的嘴里面。

“……啊!”

似乎咽下去的水将喉咙里面的血块一起冲了下去。亚伯的法衣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后他的胸部开始不断地上下起伏。开始扩张开来的肺部已经将折断的肋骨顶了回去,他又恢复了细微的呼吸。

“你没什么事吧,亚伯?现在还能呼吸吗?”

“嗯……勉强可以……”

虽然仿佛身体被贯穿的剧痛在体内游走,但神父还是强忍着疼痛回答了对方关切的询问。随后,他将卡特琳娜的手一把抓住,努力从口中挤出了难以听清的微弱声音。

“请不要再管我了,卡特琳娜小姐……您还是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赶快逃吧……要是这样下去的话,我只会拖您的后腿……据罗蕾塔说,出口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快点走吧,在他们再次发现咱们之前……”

“你不要再说这些傻话了!”

卡特琳娜打断了神父艰难地从口中挤出的话语,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毫不理会神父那痛苦的呻吟,坚强地站了起来: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让那些家伙杀死你!”

仿佛是在给自己和对方鼓劲一般,卡特琳娜激动地发出宣言,开始扶着神父大步地向前方走去——然而,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扶着如此高大的一名男子行走实在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更何况,她虽然被称为“铁之女”,但是与外号相反,其实她的身体很柔弱。卡特琳娜没走几步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突然双膝跪在了地上,这令她自己都为自身的软弱无力而感到羞愧。地面上都是柔软的泥土,所以她没有受伤,这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情了……

“您……没什么事……吧,卡特琳娜小姐?”

“我……我没事,不用担心。”

面对神父的关切的声音,卡特琳娜装出了一副平静的表情。实际上,她已经由于缺氧而眼前发黑了。但是她为了不让对方发现,仍然若无其事地说道:

“刚才只不过是被绊了一下……咱们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再接着赶路吧。”

“……您这种不肯服输的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啊!”

虽然神父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微弱,但是其中却可以感到一丝苦涩的语气。他那沾满了血污的脸扭曲了一下,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神父横卧在地上,将手伸向了大口喘着气的丽人的头发,将刚才她摔倒时沾上的泥土拍掉,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

“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也曾经跟我说过:‘只不过是绊了一下,咱们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接着赶路吧。’其实,你已经筋疲力尽了,根本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所以,你一点也没有变啊!”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说我这么多年来一点也没有进步吗?”

眼下两个人都非常明白,目前的状况可以说是一场重大的危机。但是,卡特琳娜却没有责备神父的轻浮话语。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轻轻地握住了对方那苍白的手指。

“不过,亚伯,这么说来,你也和那时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呢!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曾经这样说过:‘我会帮助人类的。因为我这样发过誓。所以,不论是任何人,我都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和现在一模一样吗?”

“嗯……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生命终归是生命,难道不是这样吗……不论任何人,就算是神也不能决定拯救哪条生命,或是放弃哪条生命。”

神父脸上的苦笑消失了,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虽然嘴里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一般,但是,他的语气依然还是那么认真。

“人的生命其实是这世界的一部分
 楼主| 发表于 2007-8-1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卡特琳娜小姐,不管是什么人,他的身上都有无限的可能性,而且,一定会有十分珍视他的人……所以,任何人都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力。”

“……”

卡特琳娜陷入了沉默,安静地听着神父的话语。

她并不是对对方的话产生了共鸣——事实上正好与此相反。

所有人的性命,所有人类的价值,都是相等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有其独特的价值。正因为她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放弃了几十名人质的生命,打算逃出这座丝佛札城。但是同时,她又冒着被敌人抓住的风险,保护着这名男子。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话,谁也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来的。

“对了,亚伯,我想接着说刚才的话题……”

当神父的话语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卡特琳娜突然这样说道。她并没有反驳对方的意思,而是她觉得再让亚伯这样说下去的话,他的体力会消耗殆尽的。她一边整理着亚伯的绷带,一边恢复了刚才被打断的思考作业。

“我认为,那些袭击了宴会的恐怖分子们,的确如你所说,是‘骑士团’的成员。可是,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什么把你作为攻击目标呢?那些家伙的最优先对付的目标应该是我才对啊?!为什么他们要想方设法杀死你呢?而且,为什么他们的目标不是罗马,而是这个小小的米兰呢——?”

卡特琳娜一口气提出了很多问题,但是她突然觉察到对方并没有在听自己的话——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看来不能在让他继续移动了……)

卡特琳娜查看了神父那仍然流血不止的伤口,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刚才到现在,他们已经在移动上花费了很多的时间,现在他们离出口应该只有很短的距离了。可是,尽管距离非常短,但要是再让亚伯移动的话,就是拿他的生命在作危险的赌博了。万一他的肺部再受到损伤的话,这次他肯定会因为窒息而死去的。不,在此之前还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或者由于剧烈疼痛而死……

“……”

卡特琳娜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将长长的金发随意地缠了起来,随即撕下了长裙的裙摆,好让自己的行动方便一些。然后,他将神父的身体拖到了附近的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里,非常仔细地选择了一个不容易被通道方向发现的死角,将他安置在了那里。

“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我马上去找人回来救你!”

丽人望着对方那如同熟睡一般的脸庞,这样轻轻地说罢,便再次站起身来。

她从神父的怀里找到了那把老式左轮手枪,随后沿着水路向出口方向走了过去。她的手腕从来没有拿过比钢笔更加沉重的东西,所以现在不得不拼命地承受着手枪那沉甸甸的重量,焦急地加快脚步。

一定要抓紧时间,否则的话——

“——是谁在那里!”

正当卡特琳娜刚要跑起来的时候,前方却射来一道提灯的光芒,随之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枢机主教差点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强光晃花了眼睛,她连忙转过头去。这时,刚才的声音却变得惊慌了起来:

“什么,这不是丝佛札枢机主教阁下吗!太好了!您没有什么事吧?”

“……维斯康提上尉?”
三个手里拿着提灯的人影向这边急速跑了过来,卡特琳娜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脸,不禁皱了皱眉头。自从卡车冲进了大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说来,莫非说他当时也趁乱从那里逃了出来,来到了这个地方?

“——不许再靠近了,上尉!”

看来,他和刚才的那些来宾们似乎不太一样,还没有成为那些恐怖分子的俘虏。而且他们全副武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卡特琳娜并没有对安然无恙地向她跑来的部下们表示祝贺,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老式左轮手枪,用强硬的口气警告道:

“你们站在那里不许动!要是乱动的话我就开枪了!”

“您……您这是怎么了?米兰公爵?”

三个人的脸上同时显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主公[热血翻译组,I 服了u,三国演义啊],可是对方却突然向自己举起了枪,也许这太出乎意料了吧,他们的大张着嘴和眼睛,表情看上去十分狼狈。

“难道说,您是因为我们迎接来迟而发怒了吗?那么,我们向您表示真诚的歉意。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躲过了恐怖分子们的追击,所以一直没有时间来寻找您的下落……”

“你说什么?好不容易才躲过了恐怖分子们的追击?”

虽然听到了对方的解释,卡特琳娜的险恶表情却丝毫没有改变。不,倒不如说她现在已经反而确信了危险的存在,毫不犹疑地将枪栓拉了上去。

“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们刚才为什么要问‘是谁在那里’呢?你们明知道对方可能是恐怖分子,可是还这样问,显然是因为很清楚对方并不是恐怖分子,要不然,就是你们即使被恐怖分子发现也无所谓——只有这两种可能性!”

“……”

听着这冰冷而清晰的分析,男子们陷入了沉默。刚才充满了谄笑的脸上落下了可怕的阴云——但是,不久之后,令人感到恐怖的声音便打断了这短暂的沉默。

“实在对不起,阁下。既然您都已经知道了,我们也就不隐瞒了,我们想问您一件事情——”

加利亚佐胡乱地将自己的领子解开,同时这样对上司说道。一个项圈正套在他的脖子上,他用半哀求半威胁的语气对自己的主公说道:

“那个神父到底在哪里?要是不把那个人杀掉的话,我们就会没命的……奈特罗德神父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

卡特琳娜的枪口仍然对准了那些男子,她毫不客气地摇了摇头。虽然枪的重量几乎让她的肩膀都要麻木了,但是她忍耐着疲劳,依然装出了一副平静的样子。

“我刚才和那个人失散了,也许他现在已经逃出了这里也说不定。”

“说谎!阁下您在说谎!”

站在加利亚佐背后手中拿着霰弹枪的士兵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这名看上去有点神经质的年轻士兵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拼命地大叫道:

“我们是从出口方向朝这边走过来的!刚才我们根本就没有看见过那个家伙的踪影!……请告诉我们吧,阁下!那个家伙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

卡特琳娜用冷冷的眼神望着指向自己的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摇了摇头,带着审判女神般的表情,非常平静地回绝了对方的质问。

“假如你们想开枪的话,就尽管开枪吧。但是,就算你们这样做了,也是无济于事。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哼……”

那名士兵咬着牙,发出了愤恨的声音。刚才还略微泛着红潮的脸上现在突然变得苍白起来,他紧盯着卡特琳娜的脸,恶狠狠地说道:

“只……只有这样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有向你开枪了……这么做的话,也许那家伙听到你的叫声会自己跑出来的。”

“喂,住手!”

刚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另一名士兵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制止自己的同伴。这名士兵手中拿着一挺短机枪,看上去年纪稍微大一点。他将手放在了同僚的肩膀上,打算阻止对方的疯狂行为。但是,拿着霰弹枪的士兵非常粗暴地将他的手一把推开,像疯了一样地盯着主公的脸。他将准星对准了从长裙下露出的雪白肩膀,将手放在了扳机上,同时如同自暴自弃般在嘴里低声念叨着:

“——得罪了,阁下!”

当士兵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响起来的时候,尖利的枪声和血液飞溅在地面上的可怕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在黑暗的隧道里不停地回荡着……

VIII

“可恶!”

随着一声粗鲁的大喝,里昂那如同圆木般粗壮的腿猛得一扫而过。

他一脚踢中飞落下来的大剑,令它的轨道发生了改变,这柄几乎与人等长的利刃划过里昂的脸庞。一旁已经废弃的煤气灯被整齐地一劈为二,倒在石板路上。这时,失去了头颅的侍女将没有劈中目标的剑再次挥舞起来。另一方面,里昂的四肢已经被柔软而坚韧的头发牢牢地缠住,根本无法动弹一下——利刃再次发出了呼啸。

“哼!不过是区区一个人偶!……别太小看我的实力了!”

愤怒的大吼从大汉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宛如虎啸狮吟,令黑暗的夜色都为之震动不已。

就在大剑对准了自己的头部砍下来的时候,里昂将西格琳黛那颗仿佛垂挂着的奇异首饰般的头颅一把抓住。他粗暴的动作使得那些头发深深地陷入了身体之中,鲜血从他的四肢猛烈地喷洒了出来。但是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强行将自动人偶的头颅拿了起来——在这一瞬间,锋利的大剑落在了人偶的头颅上面。

“!”

一个如同惨叫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少女挥落下来的大剑将自己的头颅砸成了碎片。随后,刚才束缚住里昂的头发也突然松弛了下来。

但是,“狮牙”没有工夫去将身上那些松垂下来的头发甩掉了,因为没有头的人偶已经第三次将大剑向自己挥了过来。

“真是个顽固的家伙……不过!”

一道光芒从终于恢复了自由的神父的手中迸射了出来。战轮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回旋,朝着举起大剑的少女直飞了过去。但是,四肢的伤势造成的疼痛似乎削弱了大汉的集中力,凶器并没有击中少女,只是从她身边擦过,向着远方飞了出去。另一方面,没有头颅的少女朝着刚刚掷出战轮,正好失去了平衡的里昂劈下了巨大的凶器——大剑卷起一阵旋风落了下来。但是里昂却以惊人的速度向旁边跳了出去,剑锋仅仅切断了他几根头发。他如同狸猫一般将巨大的身体蜷缩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了石板地上,随后向旁边顺势打了几个滚,与对方拉开了距离。而西格琳黛为了追上对方,正打算降低了重心冲向对手,然而,一瞬间,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嘿嘿,怎么样?被自己的头发缠住,感想如何呢?”

里昂满足地露出了笑容,这笑容与其说是一场殊死决战中的胜利者,倒不如说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王的表情。

没有头颅的少女被她自己的纤细的头发紧紧地缠绕住了,在头发的一端是刚才没有击中她的那个战轮,而且战轮似乎刚绕过那个被切成两段的街灯,又飞了回来。西格琳黛的手臂和煤气灯的残骸被坚韧的头发卷成了一体。

“再见了,小姐……去死吧!”

大汉这样向对方告别道,随后将手里已经点燃的香烟向对方扔了出去。在黑暗之中,一个红色的光点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后落在了正在拼命地将手臂上缠绕着的头发撕扯开的人偶身边——那盏被切断的煤气灯上面。确切一点说,是落在了被切断的煤气管上呼呼地喷出来的大量煤气上面。

接下来的一瞬间,随着一声轰鸣响起,巨大的火焰飞舞在夜空中。

“哼!虽说是个人偶,可是一想到在和小女孩战斗,就让我心里不爽!”

在火焰的旋涡中,那个人形的物体慢慢地倒了下去。看到这一幕,里昂禁不住咂了咂舌头。随后,他转过了脸,望向刚才一直站在旁边观看两人激战的那名年轻人。

“喂,你叫什么梅尔基奥的吧,吸血鬼?你这个家伙的爱好实在是太卑鄙下流了!居然跟我玩这种把戏……你已经作好受死的准备了吧?”

“……什么?”

虽然自己的手下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干掉了,但是蓝色头发的年轻人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有点神经质地将眼镜向上推了推。

“你说的准备是什么意思呢?啊,难道说你以为自己现在已经胜利了吗?”

“……你说什么?”

大汉不仅惊讶地皱起了眉头,突然,他注意到了什么东西,连忙转过头去。

由于刚才的煤气爆炸,周围已经变得如同白昼一样明亮。在不断摇动着的火焰对面,站立着近十个人影。莫非是发现了火灾而赶来的城市居民吗?不,他们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奇怪,所以应该不是。那些影子默默地望着这边,而且他们每个人的身高和体型都一模一样。觉察到这一点后,里昂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了起来。 “喂喂……你不要开玩笑啊?!”

原来是一群长得完全一样的女孩们——而且和刚才那个燃烧着的女孩一模一样。她们每一个都将背上的长剑拿在手中。被火焰照得闪闪发光的白刃恐怖地闪耀着,那些女孩同时猛然蹬踏了一下地面,挥动手中的利刃,向里昂这边冲了过来。

“不……不好了!”

里昂虽然马上转身准备逃走,然而,一个女孩早已绕到了他的眼前。

尽管他急忙停住了脚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自动人偶近在咫尺,甚至连她的毛发都看得一清二楚,随后女孩横着挥动了手中的大剑——

“!”

这时,一个尖厉的刹车声响了起来。同时响起来的,还有一种柔软物体和坚硬物体相互撞击时发出的奇异声响。

刚要将里昂的首级砍下来的自动人偶突然被从侧面来的冲击撞飞,一下子弹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她重重地摔倒在石板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巨响。同时,一辆保险杠被撞得变了形的大型巴士在里昂的跟前急刹车停了下来。

“快、快、快点上来,里昂神父!”

一名修女正拼命握着方向盘,张嘴向大汉高喊着。修女——罗蕾塔一边将车切换到倒档,一边再次大喊道:

“快点上来啊!快啊!”

“太好了,小姐……为了奖励你,下次有空和你约会!”

里昂将脚踏在了车旁的踏板上,大巴士就以飞快的速度急驰了出去,只留下一股橡胶烧焦的气味。被无情地加到了全速的引擎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大巴在狭窄的胡同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倒退着。

另一方面,自动人偶们并没有放过这两个慌慌张张地企图逃跑的目标。她们以刚才被车撞飞的那名女孩为首,全部降低了身体重心,开始飞快地向前狂奔而去——她们的速度已经完全压倒了正在拼命倒车的大型巴士。

“哇噢!没想到我这么受女孩欢迎?!”

正站在车身侧面踏板上的里昂看到这群面无表情的女孩向这边猛冲过来,不禁露出了苦笑。但是,手握着方向盘的修女已经由于过度恐怖而在剧烈地发抖,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一样。里昂看到这一幕,表情有些遗憾地从手上摘下了战轮。

“不过,即使是本大爷也应付不了十来个女孩啊!真是没办法,下次再和你们约会吧!喂!站在那里的那个吸血鬼!”

大汉一边将战轮拿在手中,一边大声喊道。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在少女们背后做出观战模样的吸血鬼,愤怒地斥责道:

“这个混蛋,我一定要宰了你!你的死期不远了,给我记住!”

随着这复仇的宣言的结束,安装有闪光弹的战轮飞了出去。转瞬之间,黑暗被战轮撕裂,夜空化作了一片白昼。



“好了,工作该结束了。”

卡斯帕尔将地面上那个长满了皱纹的头颅一脚踢飞,然后做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面镜子,陶醉般地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哎呀,卡斯帕尔,你可真是一个完美的人啊……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虽然俗话说,老天在赐予人优点的时候,也总是会附上缺点,但你却是个例外啊!……真是爱死你了!”

光头的大汉自我陶醉地眯缝着眼睛,朝镜子里映出来的那张棱角粗糙的面孔连连抛着媚眼。随后,他转过身去,刚要走出这间单人牢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有转过头来,向背后望去。

“哎呀呀,糟糕……我刚才差点把最重要的工作给忘记了。嗯……这个肮脏的生物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智天使’吗?巴尔特萨哥哥所说的那个人,肯定就是这个家伙吧?”

卡斯帕尔说罢,甩开大步向呆呆站在单人牢房中惨剧现场的那名老人走了过去。虽然凶恶的吸血鬼在向自己走来,但是人造矮人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看到这一幕,卡斯帕尔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头。

“看来,‘魔术师’那家伙还真是没有品位呀……居然特意将这种丑陋的生物制造出来,并且让他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可真是造孽啊,造孽。唉唉,我光是看着他就要吐出来了。让我来马上把它解决掉算了。”

“二重影”这样嘀咕着,手上发出了锐利的光芒。他将钩爪变成短剑长短,高高举在头顶,随后,毫不客气地将这可怕的凶器向“智天使”的头颅劈了下去。然而,就在命中前的一瞬间,他突然向后面跳了出去。

“哎呀!好烫!”

大个子男子如同狸猫般跳出了很远的距离,同时从嘴里挤出了一声惊呼——一道来势凶猛的火焰从一瞬间之前他所站立的空间横扫而过。卡斯帕尔伸出舌头舔着手上被烧出来的小水疱,一边向侧方转过脸去。 “喂,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大叔?这种事情可是很危险的!万一你伤到我的美貌,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哎呀,真是对不起。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有些意外比较好,否则岂不是太没趣了嘛。”

“教授”那满是鲜血的脸庞已经变得十分苍白了。但是,他的瞳孔中却充满着力量。他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向对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你们这些吸血鬼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跑到这座圣都的中心来呀。看样子,这个人造生命的手中的确掌握着相当重要的知识和信息呀。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拼命想保密的情报究竟是什么呢?你们究竟又想利用新教廷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嘻嘻,真是对不起,就算是你这位可爱的大叔,这我也不能告诉你。……啊,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吸血鬼用怜悯的眼光望着濒临死亡的对手,在眼前竖起了一根手指。

“新教廷在我们的计划当中只不过是一个诱饵罢了。当你们的注意力被新教廷那些家伙吸引住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策划更大的计划了……用那个‘沉默之声’。”

“沉默之声?——巴塞隆纳的那个低周波兵器!?”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教授”腹部的血痕已经在一圈圈地扩大。但是,肉体上的痛苦比起精神上的震惊来说,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他现在正睁大了眼睛,无比惊讶地问道:

“这次你们到底又要用那种东西做些什么事呢?难道你们还要对罗马发动攻击吗?”

“呵呵呵,你说呢?”

吸血鬼的笑声让“教授”感到更加焦急了。但是他看上去并不打算给出更为明确的答案。光头大汉手上的烧伤已经逐渐完全复原,他再一次将锋利的爪子伸了出来,对临死的神父扬了扬下巴。

“好了,现在你已经问够了吧?你该从那里闪开了吧,大叔?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得马上回到‘塔’里去。否则的话,会被我哥哥训斥的。”

“‘塔’?……嗯,难道那里就是你们的大本营吗……?”

教授用自己那已经沾满了鲜血的嘴唇喃喃低语着,随后将手杖立在了面前。他用虚弱的,但却无比坚决的声音拒绝的不速之客的要求。

“真不凑巧,那个人可是我们最重要的证人……所以,对不起,我决不能让你对他下手。”

“……真是遗憾啊!你是我比较喜欢的类型,所以我本来想饶你一条性命来着,可惜你却不知好歹……”

也许“教授”打算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他那绅士的风度吧。虽然他现在的脸色已经如同死人一般苍白,但却依然用无比潇洒的动作举起了手中的手杖,仿佛慷慨赴死的壮士一般。卡斯帕尔用无可奈何的眼光望着眼前的这个固执的男人。

“好吧,大叔……既然如此,就让我将你毫无痛苦地送到另一个世界去吧!”

一瞬间之后,大汉的身体突然从“教授”的眼前消失了。当进入“加速”状态的巨大身影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位于刚刚蹒跚地从地上站起来的绅士背后了。虽然“教授”早已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拼命地将手中的手杖转了过去,但是卡斯帕尔的手指已经飞快地伸了过来,抓住了装有火焰放射器的手杖的尖端部分。

“真——是遗憾啊!”

大汉用吸血鬼所特有的巨大力量,十分轻而易举地便将火焰的喷射口捏得变了形。随后,卡斯帕尔又继续揶揄道:

“大叔,我卡斯帕尔可没有那么傻,会再上第二次同样的当。”

“嗯,看来的确是这样……但如果不是同样的手段的话,恐怕你还是照样会上当吧。”

当这充满了自信的冷笑传到卡斯帕尔的鼓膜里的时候,“教授”的手中已经发出了一道白光。

前端被吸血鬼捏变了形的手杖突然从中间折断了,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藏在手杖内部的细小刀刃被拔了出来。随后,就在卡斯帕尔睁大了眼睛的这一瞬间,刀刃以费同寻常的速度飞向了他的脸部,从他的下颚一直割到了左颊上面。



“!”

“不但找人代笔写论文,而且还作弊……考试找枪手……说到我的那些学生啊,他们可是一个比一个奸诈。”

正当吸血鬼发出一声惨叫向后退去时,“教授”却站在那里,冷冷地笑着。他一边把玩着手中那沾染了鲜血的细剑,一边安静地这样戏谑道:

“所以,从我们教育者这方面来说,要是不会搞一些小把戏的话,恐怕就会被那些学生耍得团团转了……虽然这种方式比较卑鄙,但还是请你原谅,多多包涵吧!”

阿尔比恩绅士用完美的绅士礼仪向对方鞠了一躬,随后举起了手杖,准备结束对方的性命。细剑的剑尖冲着夜之种族的最大弱点——心脏的位置笔直地刺了过去——就在命中目标的一瞬间。

“唔——!”

“教授”那毫无血色的双唇之中发出了这样的呻吟声,随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看来大量的失血已经让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了,其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将武器扔到了地上,蹒跚地走到了墙边,想要扶住墙壁以保持自己的平衡——但是,他没能做到这一点,因为突然来自侧面的攻击将他的身体打飞了起来。

“你这个混蛋!居然将我这个少女的脸给划伤了!”

充满血腥味的咆哮冲击着倒在地板上的绅士的鼓膜。“二重影”正用手掩着他那满是鲜血的半张脸,站在“教授”的身前,怒气冲冲地望着对方。

“你这个丑陋的老家伙!我绝对饶不了你!你别指望痛痛快快地断气!”

“……虽然你就算把我杀了也无所谓,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写一封遗书……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虽然“教授”被对方抓住了领子,一直举到天花板附近,但是他的声音却还是没有失去优雅的风度,依然具有阿尔比恩贵族那种特有的讽刺幽默的情调。看来他直到死也想要坚持自己一贯的风度,他嘴里咬着烟斗,同时露出了虚弱的微笑。

“是的,只要你能够等我三十年左右的话,我就可以写一封与我这个全罗马最高的智慧相符合的、可以永远流传于后世的遗书了……”

“你这短生种……居然还敢跟我耍嘴皮子!”

吸血鬼可没有对方那么有耐心,他充满愤怒地大吼大叫,随后挥起了那强壮的胳膊。他想将手中举着的“教授”的头颅直接砸向旁边的墙壁。如果不是从旁边伸出来的利刃将他的手臂齐齐斩断的话,恐怕自称为“罗马最高的智慧”的绅士早已经被撞成一团肉酱了。

“!”

卡斯帕尔的两臂被利刃斩断,发出凄惨的叫声,鲜血从伤口中猛烈地喷了出来,将单人牢房的墙壁染成了红色。由于离心力而被甩了出去的“教授”被一个轻盈地闪过来的身影稳稳地接住了。

“您没事吧,师傅?”

“这个嘛……我是应该嘉奖你这个弟子及时赶过来救了我的命呢,还是应该责怪你来得太晚了呢?我现在既然还能考虑这些问题,看来还是挺有精神的嘛!”

中年绅士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随后又开始了插科打诨。金发的剑士听到了这番话,露出了放心的表情,神色也不那么紧张了。但是,他的表情马上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将师傅的身体放在了一旁,随后转向了吸血鬼。

“不管您是要责备我,还是要嘉奖我,都请以后再说吧。……现在,我要先将这个怪物收拾掉再说!”

“你这个混蛋!……你们这些混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虽然卡斯帕尔失去了两臂,但是他仍然非常凶恶地嚎叫着。修格用追捕陷入绝境的野兽的猎人一般的视线望着对手,一瞬间猛地跳了出去。他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拿着长剑的剑鞘——那根长长的铁棒,如同一只展开了翅膀的大鹏般,向对方扑了过去。他打算发出最后的一剑,制伏这个失去了战斗力的吸血鬼——

“接招吧!”

吸血鬼的嘴突然大大地张开了,一道红色的光芒从里面喷了出来。

火焰喷射器的火焰突然从他那鲜血淋淋、大张着的嘴里喷了出来,这件武器似乎安装在他的喉咙深处——而且攻击的方向直指身旁的“智天使”!

“……不好!”

这一刹那,修格突然改变了方向,向旁边跳了过去。他将呆呆地站在那里的老人一把推倒在了地上。一道灼热的空气从他的头上呼啸而过。当修格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火焰在墙上撞了个粉碎,同时发出了一声悲鸣般的巨响,但是——



“可恶!没想到让他给逃了……”

刚才吸血鬼站立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滩鲜血而已。剑士看了看周围,不禁咂了咂舌头。随后,他将身体转向了仍然躺在地上的老师。

“我要去追那家伙。增援马上就会到这里,请您马上去医院接受治疗。”

“嗯,好吧,但是,在这之前,我想有一件工作必须要先处理掉才行……”

“教授”的脸色和死人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他仍然独力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走到刚才被修格按倒在地上的“智天使”的身旁,艰难地将肩膀靠在墙壁上,小声地问道:

“知识的守卫者‘智天使’啊,我问你!所谓的‘塔’……他们现在的大本营在什么地方呢?”

“在维也纳,陛下。”

老人那嘶哑的声音很难听清,但是有一个单词却是真真切切的。

“日耳曼王国维也纳市……东经十六度北纬四十八度。”

“师……师傅……这到底是……?”

修格有点惊诧地慌忙回过头去望着自己的老师。但是他的表情马上便僵住了。

此时此刻,一滩鲜血正在地板上慢慢地扩散开来,“教授”那瘦削的身体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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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I 结束


IX

当枪声回荡在水路中的时候,丽人的脸颊溅上了鲜红血沫。

(我被击中了吗?)

虽然卡特琳娜的身体在一瞬间凝固住了,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了这并不是自己的血。在她斜后方的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孔洞。霰弹枪的子弹擦着她身体的不远处飞了出去——那么,这血又是谁的呢?

“唔……啊……!”

卡特琳娜还没有弄明白眼前的情况,只听到一个如同泡沫迸裂般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原来,刚才向她开了一枪的那名士兵现在正用低沉的声音痛苦地呻吟着。他大张着嘴,似乎下巴马上就要掉下来一般,乌黑的血泡正从里面呼呼地望外冒着。

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卡特琳娜是不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的。让丽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从这濒死的士兵的胸口里伸出来的那只鲜红的手——不,正确说来,应该是那只挖出了心脏,从背后贯穿他胸膛的某个人的手。

“你们这些生物可真是难以捉摸啊!”

在这充满了讽刺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心脏被捏碎的声音也同时传到了卡特琳娜的耳膜里。

当即丧命的士兵轰然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另一方面,伫立在不幸的死者背后的加害者将他那端正的脸庞转向了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声也不敢吭的三名短生种:

“我已经再三叮嘱过‘不要伤害到枢机主教’,可你们却还是违抗了命令,你们到底长没长耳朵呢?”

长着略带卷曲的茶色头发的白皙脸庞的年轻人用如同在训斥着记性不好的学生的老师一般的口气这样说道,随后又略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巴尔特萨?冯?诺伊曼——恐怖分子们的首领将夺过来的手枪放在右手中把玩着,同时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将脸转向了枢机主教。

“嗨,阁下,我们已经找了您很久了。您刚才没有受伤吧?” “没想到‘骑士团’的人也会如此关心我的安危,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卡特琳娜望了望倒在血泊中的那具尸体,然后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便转过了头来,随后将剃刀色的冰冷视线射向了面前的年轻人。

“你的名字是叫巴尔特萨吧?你不是人类吧?你们这帮怪物,如此费尽心机想出这种卑鄙的招数来……难道想戏弄我这个枢机主教吗?”

“这是哪里的话。要是您这样想的话,那我感到十分抱歉。虽说我们的手段有些不道德,但是,对待您这个对手我是非常认真的。”

听到对方将自己称为怪物,巴尔特萨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愤怒的感情,只是苦笑了一下。

“的确,我承认我们是玩过头了一点,但是,之所以让那些来宾们协助我们进行‘狩猎’,完全是出于这样可以有效地发现阁下的行踪的考虑……事实上,现在阁下您已经被我们逼入绝境了。”

卡特琳娜立刻便否定了对手的说法,随后她举起了手中的老式左轮手枪。她一边将枪口对准了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的加利亚佐,一边虚张声势地说道:

“假如你们以为我不会向这些人开枪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要是不能够毫不犹豫地牺牲一两名自己的部下的话,我就根本不可能胜任枢机主教的职务……我看你还是不要太小看我为好。”

“是呀,如果是枢机主教阁下您的话,的确是这样……但是,还有一个人,他会怎么样呢?奈特罗德神父——您认为他会说出和您一样的话来吗?”

巴尔特萨对于丽人的话非常优雅地眯了眯眼睛,随后举起了右手。他那看上去如同女性一般纤细白净的手指令人不禁联想起钢琴家或是雕刻家的手,但是,接下来的瞬间,手指描绘了一个优美的圆弧,向另一名手里拿着短柄机关枪的卫兵挥了下去。

“……啊?”

恐怕牺牲者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鲜血从被切断的颈动脉中喷涌而出,在血潮之中,这名不幸的卫兵眨动着眼睛。随后,他似乎想要询问些什么,刚要转过头去,他的头颅突然从身体上面脱落了下来。

“哇……哇啊啊!”

被倒向自己的无头尸体抱住,发出了凄厉的惊叫声的人是加利亚佐。他的脸上被对方的喷出的鲜血染得通红,狼狈不堪地摔了个屁股蹲。尽管他吓得浑身瘫软,但似乎还想从地上的血泊之中逃走,但是——

“好了,你还是快点现身吧,奈特罗德神父。”

巴尔特萨一边大步走向坐在地上拼命挣扎,同时发出尖利惊叫声的卫兵队长,一边高声呼唤着亚伯。他那如同女子般清秀的脸上首次浮现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随后举起了那锐利的钩爪。

“快点出来,和这个男人自相残杀吧!——要是你不出来的话,这个男人马上就会被我杀死的!”

“——不行,亚伯!”

卡特琳娜终于明白了这名清秀的男子话语里面隐藏着的残忍意图,不禁大声地喊叫了起来,一边将手中的枪对准了巴尔特萨那边。

亚伯是不会杀人的。要是他现身出来的话,只能是眼睁睁地被人杀掉而已。与其那样,还不如在此之前将卫兵队长——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啊,阁下。圣职者怎么能够向人举起枪来呢?”

一个揶揄的声音从卡特琳娜的背后响了起来,就在此时,一股令人恐惧的力量轻松地将她手中的老式左轮手枪夺了过去。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原来那名浅黑色头发的女子正站在那里。正是刚才在乐队里负责吹奏短笛的那个少女。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同时非常轻松地捏碎了手中的手枪。在她的背后,还有几个人影站立着。

但是,将卡特琳娜推入了绝望深渊的,并不是如今自己正被数量用十个手指也数不过来的吸血鬼所包围的这个事实。而是因为她看到了前方岩壁的阴影里,一个高个子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昏暗之中,银发的年轻人的脸显得十分清晰。卡特琳娜似乎在目睹自己的死亡一般,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声地叫了起来:

“亚伯!不行!你还是快逃吧!”

“嗨,自从塔林以来,我们一直都没有见面啊,奈特罗德神父!”巴尔特萨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已经陷入混乱之中的枢机主教,一边向银发的神父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他的这个动作将典雅和幽默绝妙地融为了一体,即使在社交界,毫无疑问也是第一流的。他就如同身处某个城市的沙龙一般,非常轻松地露出了微笑。

“上次因为我们太过匆忙,所以连跟您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是太失礼了。自从上次分别之后,不知您一向可好吗?”

“……请从那几个人身边离开。”

银发的神父对长生种的揶揄置之不理,他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用细微的声音这样说道。

“我绝对不允许……你再伤害他们。”

“哦,不允许?这么说来,莫非你打算使用那个‘力量’吗?可是,米兰公爵自不必说,在这位上尉的面前使用‘那个’,难道你也不在乎吗?”

巴尔特萨故意瞪大了眼睛,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他用如同演话剧般的夸张动作将手向后挥去。

“你的那种‘力量’……要是被这些短生种看到了的话,下次被狩猎的对象肯定就是你自己了,奈特罗德神父。不,并不光是你自己。枢机主教阁下肯定也会因为收养了你这种‘怪物’而被追究责任吧。”

“……怪物?”

听到了巴尔特萨的发言,刚才一直痛苦绝望地坐在血泊中的加利亚佐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他似乎明白了对方现在还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于是便用震颤的声音询问道:

“什……什么怪物?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这件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维斯康提上尉。”

巴尔特萨回过头去望了望卫兵队长,这样说道,同时有点不耐烦地耸了耸肩。他的视线落在了加利亚佐仍然握在手里的手枪上面,微微抬了抬下巴,毫无表情地命令道:

“好了,先别管这些,咱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呢?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要么干掉那个神父,要么就自己去死,是这样的吧?”

“……别听他的,维斯康提上尉!”

卡特琳娜虽然双肩被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紧紧地抓住了,但她仍然高声喊道。然而,加利亚佐听到吸血鬼催促的话语,不禁望了望握在自己手里的手枪。

“别干傻事!要是亚伯死掉了的话,接下来被杀掉的就会是我们!……正因为亚伯在这里,所以这几个家伙才不敢对我们出手!”

“根本没有这种事情!因为我们所憎恶的人,只有将艾方索教皇陛下抓走的奈特罗德神父一个人而已!只要让他在耻辱中死去,剩下的无辜者我们将全部给予自由。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傻瓜,绝对不会冒犯你们维斯康提家这么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故意与你们为敌的!”

“有……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

加利亚佐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光芒。也许他可以依靠自己显赫的家族血统来换取一条性命,正是有了这个希望,他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生气,同时大胆地抬起了头来。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要是这个男人死掉的话,我们就会得救吗?”

“你想想,我撒谎有会有什么好处呢?”

巴尔特萨温和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机关。这个开关仅有打火机那么大。他一边将这个开关在手中把玩着,一边对加利亚佐点了点头。

“这是项圈的引爆开关。要是你开枪打死奈特罗德神父的话,我就把这个东西给你。这样,你和枢机主
 楼主| 发表于 2007-8-1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教,以及所有的来宾都可以得救。今天晚上的英雄也非你莫属了……好了,不要再犹豫了,上尉,这可是为了保护枢机主教和你自己的性命啊!快点开枪吧!只要你开枪,就可以换回自己的性命!”

“不行!求求你了,住手!”

卡特琳娜发出了凄厉的惊叫声。于此同时,双眼充满了血丝的加利亚佐也举起了手中的手枪——接下来的一瞬间,惨叫声和枪声几乎同时响彻了整个地下空间。

“亚……亚伯!”

惊叫声是从卡特琳娜的嘴里发出来的。而神父却连声音都没有出,只是身体向后仰了下去。他好不容易躲过了射向自己心脏的子弹,但是左臂仍然被打穿了。修长的身躯如同被看不见的拳头猛击了一下,向一侧歪倒了过去。

“你没有打中啊,上尉……还是好好瞄准之后再开枪吧!”

巴尔特萨微笑了一下,在上尉的背后这样提出了忠告。加利亚佐按照他说的那样重新进行了瞄准,再一次将手指扣到了扳机上。然而,不知是因为射手的技术不过关,还是因为枪的准星不够精确,第二发子弹不过打穿了神父的大腿而已。接下来是第三发子弹——这发子弹擦过了痛苦地弯下腰去的神父的脸颊,打中后面的墙壁,迸出了火花。

(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到底应该怎么办?!)

卡特琳娜拼命抑制住心中的狂乱感情,竭尽全力地思考着对策。在这段期间,第四发子弹、第五发子弹也被发射了出去,子弹一发发地击中神父的身体,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个个孔洞。加利亚佐似乎只是在麻木地发射着子弹而已。他现在根本顾不上瞄准,只不过是在用颤抖的手不断地扣动着扳机。但是,神父的心脏或者头部被击中看来仅仅是时间的问题了——

(……那是?)

卡特琳娜再也无法忍受这凄惨的情景,不由得将脸背了过去,这时,她的视线突然被地上的一角吸引住了。在距离他们不很远的地方,一个东西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发出昏暗的光辉——这是刚才被巴尔特萨捏碎心脏而死的那名士兵手中拿着的霰弹枪。

(……手能够到那里吗?)

尽管卡特琳娜的头脑已经被疯狂的焦躁所支配了,但是在其中的一个角落里,她仍然在用一种固有的冷静进行着计算。

从背后将自己牢牢抓住的女子是一名吸血鬼——拥有世界上最快反应速度的怪物。现在,虽然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对面发生的惨剧吸引住了,但是,如果卡特琳娜挣脱开她的手,奔向霰弹枪那边的话,肯定会在开枪之前就被对方制伏。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办?

“……”

枢机主教的手慢慢地伸向自己的胸前。为了不被周围的人发觉,她用极其隐蔽的动作将胸前别在亚伯斗篷上的那个银制别针取了下来——银色的针尖发出了纤细而锐利的光芒。卡特琳娜将这别针暗暗地藏在手指之间,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刺进了抓住自己肩膀的那双手上。

“!”

尖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对于刚才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亚伯那边的浅黑色头发的女子来说,枢机主教的这一击可以说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银色的针深深地刺进了她的手中,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手背,发出一声惊叫。除了巴尔特萨以外的所有吸血鬼听到这声惊呼,都不由得回过头来望着这边。但是,卡特琳娜却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她早已经向霰弹枪那边跑了过去。一把抓住地上的霰弹枪,将枪口对准了准备再次扣动扳机的加利亚佐那边。

“——亚伯,你快点逃跑啊!”

自从年幼时被父亲带出去打猎以来,卡特琳娜就再也没有开过一次枪——她一边向亚伯大声喊着,一边将准星对准了警备队长。当然,她是没有能力像自己的部下那样仅仅将加利亚佐手中的手枪打掉的。所以她从一开始便将准星对准了对方的额头。

“——哇!”

当爆炸声响起之后,霰弹擦过了大声惊叫着的加利亚佐的面门,击中了他背后的墙壁,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孔洞。这一枪没有打中。最开始的时候,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弄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看了一眼身后墙上的大洞,又望向了枢机主教手中冒着硝烟的霰弹枪。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在那端正的脸庞上面,憎恨的水花开始沸腾了起来:

“你……你这个女人!”

这个出身名门贵族的大少爷的瞳孔里闪烁着近似疯狂的光芒。转瞬之后,本来朝向神父身体的枪口向旁边一转,对准了枢机主教那纤细的身躯。

“——不好了!”

看到这一幕的巴尔特萨身形一闪,突然消失了。进入了“加速”状态的吸血鬼一瞬间出现在了加利亚佐的侧方,将手伸了出去,准备将他手里的枪夺下来——但是,对方扣动扳机的速度却比他的动作快了半瞬。接着,雷鸣般的枪声响起,卡特琳娜的头部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击。

(……我被打中了吗?)

卡特琳娜异常冷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变得冰冷起来,眼前的光线也突然消失了——莫非这就是死亡吗?

“不好了!这个愚蠢的短生种,我不知提醒过你们多少次,不要对枢机主教出手……”

从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并不是一个声音,还有一个低沉的,如同地震般的声音在轰鸣着——这充满了破坏欲望与绝望感情的声音似乎凝固成形,令大气发出了剧烈的振颤。

“超微机械‘吸血鬼猎人02’40%限定启动——承认!”


X

“超微机械‘吸血鬼猎人02’40%限定启动——承认!”


这声音,曾经蕴藏着毁灭这个世界上一切事物的意志。

这声音,曾经是这个世界上一切事物共同的敌人。

这声音——

“‘吸血鬼猎人’……不小心让他启动了吗?”

巴尔特萨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叹息道,他那只要去夺枪的手仍然静止在空中。

在他的眼前,一道鲜明的红光正如同不祥的凶星一般闪耀着。神父的眼睛已经被染成了血一般的红色,他的头发全部直直地竖立了起来。与此同时,他全身的伤口都开始冒出白烟,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这种代谢能力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即使是长生种也不具有如此快速的恢复能力。这种力量已经超过了所有生物的极限。

巴尔特萨感到对方的这股凶气比起塔林的时候来不知要强大几百倍,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您何必这么害怕他呢,‘毒龙之王’?”

一个尖利的声音冲击着美男子的耳膜。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终于将手背上的银针拔了出来,对自己的上司这样说道,随后拱起了身子,准备向前跳跃出去。

“的确,这个家伙看上去并不是个普通的短生种,但他终究只有一个人而已。各位,现在咱们有机会羞辱那个‘魔术师’一番了,一起上去干掉他吧!”

“不行!快住手,玛丽安!”

但是,巴尔特萨的喝止却稍微晚了一步。

所有的长生种已经全部进入了“加速”状态。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长出了长长的利爪,从四面八方逼近危险的敌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准备对“怪物”发动攻击。

然而,对于眼前不断逼近的大群吸血鬼们,这个“怪物”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他将完好无损的手臂伸向了虚空之中,只见一把巨大的武器突然间凭空出现在了那里——那是一把比夜色更加深沉的漆黑的巨大镰刀。接下来的一瞬间,“怪物”面无表情地挥动了凶恶的兵刃——

“!?”

进入“加速”状态的长生种们的速度已经接近音速了,对于动体视力低下的短生种来说,是不可能在这种速度下捕捉到他们的动作的——尽管如此,看似非常随意挥舞下来的巨大镰刀却精确地对准了一名从正面冲来的年轻男子的手臂,猛地砍了下去。

男子的手肘被瞬间切断,带着如同玻璃般平整的切面飞起在空中。生长着锐利爪子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扎在天花板上,同时,那名长生种发出了一声尖厉的惨叫,摔倒在地上。令人恐怖的黑色刀刃在空中划过流畅的曲线,然后将从右侧方逼近的一名男子的胳膊从肩膀处连根砍断。

“什……什么?!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从“觉醒”以来,恐怕从未在和其他生物的战斗中尝到败北的滋味吧——玛丽安抱着自己被切断的利爪,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愕然地喃喃自语道。这名长着浅黑色头发的长生种似乎还无法相信刚刚发生在自己以及同族身上的事情,她茫然自失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玛丽安像突然遭到了重创一样,无力地靠在了背后的墙壁上。闪烁着红色光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她。已经有五个以上的长生种被打倒在地,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地面。看来,“怪物”接下来的目标便是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玛丽安了。他沉默不语,只是开始疾奔起来。

“哇……哇啊!”

面对着无声无息逼近的凶影,尽管玛丽安试图逃跑,但她的双腿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了。好不容易刚刚转过身去,“怪物”的身影已经如同白日幻觉一般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对于这种超越想象力极限的速度,女子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只能眼看着巨大的镰刀在自己的头上无情地挥落下来,这时——

“玛丽安,你带着负伤者先撤退吧!”

这混杂在尖厉金属声中的嗓音,显得如此温柔而平静。

这并不是“怪物”发出的声音。正当“怪物”的大镰刀即将击中玛丽安头颅的时候,一个人替他挡开了这致命的一击,随后发出了命令。玛丽安抬起含泪的眼睛,向上望去,是脸上带着微笑的“毒龙之王”救了她的性命。



“毒龙之王”再次命令道:

“我来对付这个家伙……你先带着我们的人回‘商会’去吧!”

“……是……是!”

浅黑色头发的长生种像木偶般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如同被安上了弹簧般迅速转过身去,向负伤者那边跑了过去。身上穿着神父法衣的“怪物”看到这一幕,仍然想要追赶过去,但是——

“哎哟,你的对手可是我啊!你还是抽出一点时间来陪我玩玩吧,‘吸血鬼猎人’。”

伴随着巴尔特萨充满讽刺的声音,他的双手已经迅速地挥动了起来。无数象牙色的水滴从他手中激射出来。“吸血鬼猎人”转动手中的大镰刀,将如同雨点般飞落下来的无数水滴一个个弹了回去。被镰刀反弹回去的水滴落在地上的血泊之中,溅起了一阵阵飞沫,在其周围的血液升起灰色的烟雾,逐渐凝固了起来:

“……哼,看来凭这点本事还不足以打倒你呀!”

“毒龙之王”——从手掌中分泌出特殊的蛋白质结晶化酵素的长生种遗憾地摇了摇头,如同一名在实验中遇到了失败的科学研究这一般。当然,他的表情既不是失落,也不是绝望。他的态度依然十分冷静,保持着一种贵族般的气质:

“怪不得‘魔术师’对你如此着迷!……看来凭我的力量根本奈何不了你呀。”

“……”

另一方面,神父根本没有听“毒龙之王”发出的感慨。他将刚才击落了所有象牙色雨滴的那把大镰刀收回了身边,再一次向对方猛冲了过去。一个压低身体重心,几乎于大地平行疾奔着的身影在与敌人遭遇之前高高地跳跃了起来,随后一脚蹬在天花板上,从敌人的头上落了下来。

“速度真快!……不过尝尝这个怎么样?”

巴尔特萨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后咬了咬嘴唇。鲜血从他的嘴唇上流了出来。随后,他撅起了嘴,将嘴唇上的血液向头顶喷了过去。

“!”

血液瞬间在空中发生了硬化,变成了无数的细小的针,迎击从空中坠落下来的“吸血鬼猎人”。虽然如同风车一般舞动的大镰刀将这团化作红色雾气的尖针全部拨挡了出去,但看来还是未能抵挡住所有的针。一部分血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怪物”遮挡脸部的左臂,穿过肌肉,使手臂上的骨头白森森地裸露了出来。

另一方面,巴尔特萨一边向后方跳了出去,一边确认着对方的情况,随后再次举起了手掌。也许他想再次向怪物射出蛋白质结晶化酵素——不,并不是这样的。

“我这个人向来不会勉强做事的……”

“毒龙之王”苦笑了一声,他的手掌在空中翻转了一下。在他手掌瞄准的地方,有一个如同一朵枯萎的花朵般倒在那里的人影——是昏倒在地的卡特琳娜。巴尔特萨一边准备将石化的飞沫射向刚才因为枪击而昏倒的丽人,一边用悠闲的语调向对方说道:

“今天晚上能发现你的弱点,这已经十分令我满意了。真不好意思,给你们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向你好好地道歉吧,‘吸血鬼猎人’——你这个世界的破坏者。”

当优雅的告别词结束的时候,象牙色的光芒向着倒在地上的丽人飞了过去。“怪物”的影子在空中改变了轨道,他以几乎违背物理法则的轨迹在墙上反弹了一下,随后降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卡特琳娜身前。只见巨大的镰刀闪过,即将落在卡特琳娜身上的那些象牙色飞沫被全数反弹开了——这一过程仅仅用了半秒不到的时间。

当蛋白质结晶化酵素被黑色疾风吹散的时候,神父已经平稳地降落在了地面上。他如同一面墙壁般张开了双臂保护着倒在地上的丽人,将巨大的镰刀对准了巴尔特萨的方向——

“被他逃掉了吗……”

“怪物”的嘴里发出了略带失望的声音。

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片弥漫着血腥味的黑暗而已。“毒龙之王”已经没了人影,甚至连刚才那一大群长生种的影子也仿佛被抹去的灰尘一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神父并没有因此放弃,准备冲出去追击敌人,但他的行动却戛然停止了下来。随后跪在了倒在地上的人影旁边,将手掌放在了她的脸颊上。

“嗯……”

朱唇里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看来擦过头部的子弹带来的冲击波给她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卡特琳娜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她那薄薄的眼皮也慢慢地抬了起来:

“……亚伯?”

“太好了,您没有什么事吧?”

听到对方呼唤自己的名字,神父注视着美女的那张脸,紧张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下来,瞳孔又恢复了原来的蓝色,仿佛冬日湖水一般闪烁着光芒。他伸出手去,将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的枢机主教从地上扶了起来。

“您能站起来吗?刚刚倒在地上的时候,头有没有磕到地面?没有就好……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有没有感到恶心?”

“嗯,我没事。虽然头还有一点晕,但是应该没什么问题。对了,亚伯,刚才那些家伙——”

枢机主教的脸色看上去还有点苍白,正当她回答对方询问的时候,神情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亚伯随着她的视线转过了头去,与此同时,丽人的嘴里发出了如同利剑般尖锐的声音:

“你到底要干什么?把枪放下,上尉!”

“……维斯康提上尉?!”

听到了卡特琳娜的叫声,亚伯连忙回过头去,他的眼睛马上睁得滚圆。加利亚佐?维斯康提——刚才自己豁出性命救下的年轻人——现在却举着枪,对准了他的脸部。

“上尉,请你放心,现在那些恐怖分子已经逃走了。”

难道他还没有从神经错乱中清醒过来吗?——年轻人正用奇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为了让他平静下来,亚伯微笑着安慰对方道:

“现在这里已经安全了,你可以将手中的枪收起来了。”

“快、快点从阁下身边离开,怪物!”

回答神父那轻松话语的,是尖锐的枪声。亚伯连忙缩紧脖子,子弹从他的头上蹭着头皮飞了过去,留下了一阵呼啸。

“你到底要做什么,上尉……难道你疯了吗?”

“疯掉的人,是您,枢机主教阁下。没想到一个身为枢机主教的人居然会豢养这样的怪物作为部下……我看您的头脑不正常!”

面对着马上站起身来庇护着亚伯的卡特琳娜,加利亚佐手中仍然举着冒着硝烟的手枪,用愤怒的声音大吼着。虽然他的脸已经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了,但似乎并没有陷入疯狂的状态。他一边调整着准星,让子弹尽量不伤害到卡特琳娜,一边神情严肃地大声斥责道:

“阁下,您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吗?我刚才见到了!我看到这个男人和那些人进行战斗……这个家伙不是人类,而是个怪物!”

“……这个,上尉,我劝你还是冷静下来吧。”

“怪物”——当这个词从青年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亚伯的瞳孔深处一瞬间闪过了一道失落的光芒。但是,这微弱的变化没有被任何人觉察到。银发的神父将卡特琳娜尽量推向远离枪口的方向,随后举起了双手,向上尉说道:

“拜托你,请听我解释一下好吗,维斯康提上尉,我其实是……”

“不……不要过来,你这个怪物!”

充满了敌意的怒号和枪声同时响了起来。

亚伯的脸上感到一股强烈的痛感。子弹从他的脸颊边擦了过去,在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神父不由自主地呻吟着伸出手去捂住了伤口。加利亚佐无动于衷地望着眼前的神父,再次调整了准星,表情因为恐怖和憎恶而变得僵硬起来,他大声地喊叫着:

“你这个怪物!别再靠近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欺骗枢机主教阁下……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你给我等着”,-_-||)

年轻的警备队长没能说完这段台词——正当他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另一声枪响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同时他脚下的地面大大地崩裂开来。

“您……您到底要做什么,阁下?”

由于脚下的地面如同火山一般爆裂开来,加利亚佐不禁下意识地向后退了过去,同时向丽人这样说道。在他的面前,卡特琳娜?丝佛札——他所侍奉的枢机主教——正拉动霰弹枪的枪栓将子弹重新上膛,发出了威慑性的撞击声。(是啊,加利亚佐你真是太不懂事啦,不要在卡特琳娜面前对着亚伯乱晃枪啊)

“为……为……为什么,要向我?!”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保护奈特罗德神父了!”

不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卡特琳娜的眼神向对方传达了这样一个明确的信息。随后她将冒着硝烟的枪口对准了加利亚佐的头部。她那双冷淡的眼睛中闪烁着寒冰般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神情狼狈的年轻人的脸。

“刚才的只不过是警告而已,维斯康提上尉。如果接下来你还要将枪口对准奈特罗德神父的话,我会当即将你的脑袋打飞——要是你还想留住一条性命的话,就最好记住我的话。”

“什……什么……阁下……”

丽人的声音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加利亚佐如同幼儿一般拼命地摇这脑袋。他仍然将手枪握在手中,用颤抖着的声音大声抗议着:

“我……我这可全都是为了阁下您啊……我决不能允许这样的怪物待在阁下的身边……”

“上尉,对我来说,人的性命可不是平等的!”

卡特琳娜的视线瞬间扫过了身旁的神父,随后又落在加利亚佐的身上,继续用无比冰冷的语调向对方宣告着。她暗暗地向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聚集力量,一边如同在发表最后通牒一般向对方说道:
“对我来说,比起一百个你这样的人来,他一个人的生命要重要千百倍(这一下就是十万倍,阁下你好过分,555~ ——可怜的上尉啊—— ╮(╯▽╰)╭ )——要是你听明白了的话,就请马上将手中的枪放下!”

“唔……”

面对这毫不留情的回答,青年的表情开始扭曲了起来。他如同哮喘发作一般不断地急促喘着气,随后乖乖地依照对方的命令,准备将手中的枪扔到地上——

“混蛋——!”

加利亚佐发出一声大吼,似乎要喊破喉咙一样。他那端正的脸庞由于极度的愤怒而变得非常扭曲,刚要落在地上的手枪在他的手里魔术般地翻了个个儿,再一次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并且很快便对准了卡特琳娜的眉心。

“卡特——”

在这一瞬间,亚伯本想将卡特琳娜拉到自己的身后,但是,由于这突然的变故,丽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起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另一方面,带着恶魔般表情怒吼着的贵族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在这之前的一瞬间——

“喂,小兄弟,你可真烦人!”

一个悠然自得的声音从加利亚佐的背后响了起来。同时,一个巨大的拳头已经砸在了他的头顶上面。吃了这如同油锤灌顶般猛烈的一击,年轻人翻着白眼,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另一方面,给了年轻人这重重一击的加害者从如同抽掉了骨架的人偶般瘫软在地的被害者手里拿过了那支手枪,说道:

“小孩子是不应该拿这种危险的东西玩的,蠢货……嗨,让你久等了吧,笨蛋神父?”

“里昂吗?”

听到这粗犷声音的亚伯眼睛几乎都要从眼镜后面掉出来了——在昏暗之中的不远处,一名身材几乎和天花板一样高的巨大身影正在那里呵呵地笑着。

大汉——里昂?迦西亚?德?艾斯杜利亚似乎非常乐于看到对方的惊讶表情,他不禁撅起了嘴唇,但是,当他的视线移动到了亚伯背后的枢机主教身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立刻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他马上立正站好,并且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

“里昂?迦西亚,现在已经归队。来得有点晚了,实在抱歉……您没有什么事吧,枢机主教阁下?”

“……嗯,我还算好。”

卡特琳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接着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将沉重的霰弹枪放了下来,慢慢地开口说道:

“不过,你已经从罗蕾塔修女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吧?在来宾中,有一些人被恐怖分子安装上了炸药。所以,请你现在火速赶去解救他们……他们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后援者,万一他们发生了什么的话,事情可就严重了。”

“如果您说的是那个奇怪的项圈的事情,在我们赶到这里之前已经全部给他们解下来了。没有一个人受到伤害。”

“是吗……那就好。”

卡特琳娜点了点头,将手中握着的霰弹枪放在了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白皙的手上。当她把霰弹枪放到那只手上之后,才发现伸出手来的神父正在用奇特的眼神望着自己,似乎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于是她略带好奇地扬起了眉毛,询问道:

“你怎么了,亚伯?”

“啊……没什么……”

被询问的神父并没有马上开口回答。他像是在犹豫般喘了一口气,随后有所顾忌地说道:

“本来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绝对不会让您使用这种东西的……”

“……你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担心。”

卡特琳娜的眼睛保持着略微偏离对方正面的状态,这样回答道。她的声音虽然并不能说是冰冷,但是却感觉很强硬,缺乏一种温度。

“因为有必要,所以我才向他开枪的——但是,只是这样而已。你不用因为这种事情替我操心。”

“可是,卡特琳娜小姐,我——”

“亚伯,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卡特琳娜强行打断了亚伯的发言。似乎听对方说这种话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丽人摇了摇头,她的话语同表情以及声音正好相反,显得格外柔和。

“我和你不一样……对于我来说,生命的价值并不是平等的。所以,如果一个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的生命要夺取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生命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消灭那个不重要的生命,并且不会有任何踌躇……请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

听了卡特琳娜的话,亚伯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他有点迷惘地张开了口——然而,他的话语并没有传到丽人的耳朵里去。她耳朵上戴着的无线电通信机发出了小小的电子音,一下盖住了亚伯的声音。

〈——卡特琳娜大人,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这里是‘铁娘子’!请求丝佛札城回答。〉

“……凯特修女吗?”

卡特琳娜听到了对方那略显焦急的声音,似乎感到了一点惊讶,但是她马上用手捂住了耳朵,将视线从亚伯身上移开。她将背冲向已经失去了继续发言的机会的年轻人,向无线电通信那端的修女回答道:

“我这里听得很清楚,‘铁娘子’……现在你在米兰吗?”

〈太好了……您现在应该很安全吧?〉

无线电通信对面的修女似乎非常安心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她居然将自己感情的流露优先于对主公问话的回答,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要高一些,似乎是在抽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刚才一直在向城里发出无线电信号,但是却没有人应答,所以我很担心。看来好象受到了相当强烈的无线电波干扰。从罗马打过来的电话据说也无人接听……难道说,那边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难道那边也’?”

卡特琳娜听到了忠实的修女的报告,突然眉毛拧成了一团。她似乎被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刺痛了一般,连忙继续问道:

“你刚才说‘难道那边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凯特修女?而且为什么罗马要往这边打电话呢?”

〈刚、刚才,修格从罗马那边打来了紧急电话,因为他无法向丝佛札城打进电话,所以便直接用无线电通信联系了我这里……〉

听到主公严厉的质问,凯特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起来,她似乎有点犹豫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接着怯生生地继续着发言:

〈在三十分钟以前,罗马的圣天使城遭到了身份不明的恐怖分子的袭击……进行了殊死抵抗的华兹华斯博士现在身受重伤!目前他正处于危急状态之中!〉

R.A.M. V BIRD CAGE : Radio Head



序章


——我们若彼此相爱,神就住在我们里面,
爱他的心在我们里面得以完全了。
(约翰一书第四章第十二节)


“这件事情你到底觉得怎么样,伊萨克?”

“恩?什么觉得怎么样?”

“不要装傻嘛!……当然是我们的‘冰之魔女’小姐的事情了。”

虽然别人在和自己说话,但是黑发的绅士却仍然将目光关注在眼前那张刚才顺手从房间里拿来的报纸上,可谓

无礼至极。茶褐色头发的年轻人一把没收了他手中的酒杯,有点孩子气地撅了撅嘴唇。对方抬起了头来,用略

带责难的视线望着他,但他却视若无睹,向着窗外扬了扬下巴。在凝结了白色水珠的窗户外面,是飞舞着雪花

的夜晚的大海。

“她终于决定要决一胜负了是吗?不管怎么说,她居然特意将你叫到自己的大本营里去。我想她是做好了相当

的心理准备。”

“哦,是这样吗?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喂,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吧,伊萨克。”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在并不十分宽大,但是装修豪华的酒吧里,坐满了衣着光鲜的男女,再加上正在对话的

这两个人。酒吧里显得十分热闹。

昨天晚上,这艘豪华客轮“独身者之骄傲号”离开了阿尔比恩王国的首都伦迪尼姆,两个小时之前,它刚刚驶

入了日耳曼王国的领海。实际上,这次经过圣米歇尔港的三天两夜的旅程,在八个小时之后即将迎来它的终点

。如今那些乘客们都来到了甲板上,享受着在这艘船上的最后一夜。茶褐色头发的年轻人透过窗户望着这些乘

客,有点调皮地歪了歪头。这张白皙而美丽的脸庞,使得经过他身边的每个人都不禁回眸。

“你在装傻的时候有一个小习惯,那就是总要稍微舔一舔嘴唇。所以,我马上就明白你在撒谎了。”

“恩,是吗?”

听到了“操偶师”的分析,他的同伴——乌黑的头发长及腰间,穿着如同丧服一般的深色西装的绅士终于露出

了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他将手中的报纸叠了起来,刚想用手指碰自己的嘴唇,随即立刻察觉到上了对方的当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有点调皮地眯了眯眼睛,回头想美貌的年轻人望去。

“戏弄一个无辜的老人难道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吗,‘操偶师’?”

“当对方是你的时候,就很有意思了,伊萨克。”

“操偶师”看到对方终于肯同自己谈话了,于是便把刚才没收来的酒杯还给了他以示褒奖。接着,他非常洒脱

地冲对方点了点头,随后又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咖啡。的确不愧是全阿尔比恩最豪华的客轮,这咖啡不管是香

气还是口感都无可挑剔。

“可是,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什么还是要去维也纳呢……莫非是因为那个?你也终于下定决心要和他们决

一死战了吗?”

“哎呀,你指的究竟是什么呢?不管怎么说,伯爵夫人毕竟有那个巴尔特萨在身边出谋划策。你是个聪明人,

既然你认为我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阴谋——这种看法应该不会错吧——但是嘛,难得他们特意邀请我,要是断

然拒绝的话,恐怕不太礼貌吧。”

“哎呀呀,真的是那样吗……”

虽然“魔术师”的表情十分严肃,一本正经地编织着道德家般的辞藻,但是年轻人却用充满了快乐的眼光观察

着对方。他如同一只戏弄着狮子尾巴的小猫一般,(插花:这种比喻也用得出来!)继续着他那天真无邪的发

言:

“不管怎么样,当事人是你。你恐怕在策划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吧?多半是我这种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阴谋

诡计。”

“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操偶师’。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所以我想,一定要尽量重视对别人的礼节

……不过话说回来,倒是你一直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本来,他们邀请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但是为什

么你也跟着过来呢?”

“这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事情看起来很有意思。”

“唉唉,我就知道是这样。”

绅士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上看来,这个答案并没有超乎他的预料。随后,他将已经空了的杯子再次倒满。“

魔术师”一边爱怜般地轻轻摇着杯子里那些泛黄的液体,一边抬起了他那丝毫没有光芒的眼睛。

“不过,‘操偶师’,假如你要去消遣时间的话,我没什么意见,但是和我一起去那里的话,是会很危险的。

恐怕连你都会被视为我的派系,被他们列入欢迎名单哦。”

“那有什么,我早就被他们视作你这边的了吧。虽然我非常不情愿这样……但是,伯爵夫人恐怕也太高估你的

实力了,伊萨克?她竟然真的以为,你的声望和影响力足以组织一个‘派系’。”

“……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说了,‘操偶师’。你是不是有一点误解,把我当成了一个完全不适应社会,或是有

严重人格障碍的怪人啊?”

“没有的事情!我可没有误解!”

“操偶师”若无其事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随后将桌上的酒瓶子拿了起来。但是这并不是为了自己要喝,对于

天生缺少酒精分解酵素的他来说,无论是酒还是爱喝酒的人,都是无法理解的存在。但是,惟独那些印在酒瓶

标签上的商标及画在旁边的图案引起了他的兴趣。

“‘苍白的新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为什么会有酒厂采用这种名字当自己的商标呢?”

“在这个‘独身者之骄傲’号上面,流传着一个悲伤的传说。”

黑发的“魔术师”将瓶子拿了起来,用指尖轻轻地弹了弹它的标签。他用暗淡无光的眼睛望着上面的画——一

名独自彷徨在甲板上的新娘——随后,他开始向“操偶师”小小地展露出自己的博学。

“据说在大约半个世纪以前,就在这艘船开始她的处女航的那一天,船主的女儿在船上举行了婚礼。不料,婚

礼结束之后,新郎突然被波浪卷走,消失在了大海之中。新娘痛苦地哭喊着,拼命地寻找新郎,但最终还是没

能找到……从那以来,新娘一直不断地在寻找着自己的丈夫,即使现在,据说有的时候,在下雪的夜晚还能看

到彷徨的新娘的身影。”

“是吗?……不过,这是常有的奇闻怪谈吧。这些关于船只的传说,为什么每一个都那么相似呢?”

“不过,还有不少其他的谣传,有人说新郎和其他的女性一起逃走了,也有人说其实是新娘为了赚取保险金而

将新郎扔进了大海里。”

“我看还是这些说法比较有意思一些啊……不过总的看来,仍然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年轻人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将对方那认真的长篇大论一把推开。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敌人比无聊更

加值得憎恨,没有任何事情比他让听一段冗长的无聊故事更加使他生气。他将还没有喝完的咖啡放在桌子上,

随后优雅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么,我也要去睡觉了。就算我在这里再待下去,看来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恩,晚安。的确,现在是孩子应该睡觉的时间了。”

“你也是一样。晚上熬夜对于老年人可不太好啊,伊萨克。”

“操偶师”留下了一句充满讽刺和恶意的话语转身走了出去。周围的乘客们都在愉快地大声说笑着,而在舞台上,一个漂亮的女孩正在有点无精打采地唱着法国民歌。但是,他所喜欢的事情——也就是那些让天使感到头痛的事情,根本没有要发生的征兆。

“真是没意思,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都好无聊啊!”

正当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准备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

“——啊,对不起,失礼了。”

“操偶师”差一点就撞上了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影,他连忙停住脚步,彬彬有礼地向刚刚快步从前方走过来的那名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非常抱歉……您没有受伤吧?”

“啊,不,我没事。”

也许这名瘦削的中年男子也被年轻人的美貌所吸引住了,他用僵硬的法兰克语回答着对方,声音似乎显得有点不太自然。他将那副看上去度数很深的黑边眼镜向上推了推,然后也向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男子的脸色非常严肃,看上去充满了浓厚的禁欲色彩。

“对不起,先生。是我没有注意。”

“没什么,没什么,请您不要在意。我刚才没有看前方,所以是我的不对。”

“草偶师”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是面对希望和自己握手的对方伸出来的手,却装出了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他正准备离开这个如同炼狱一般令自己感到痛苦的空间,但是,一瞬间之后,“操偶师”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一个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导了他的耳朵里面。

“杜普雷博士?对不起,请问您是里昂工科大学的路易 ? 杜普雷博士吗?您就是那个人工智能研究的权威学者吗?”

“操偶师”转过头去,看到他的同行者——“魔术师”刚刚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魔术师”非常谦恭地握住了傲慢地点了点头的中年男子的手,随后如同一个名门贵族的管家一般必恭必敬地弯下了腰。

“看来我认得没有错。事实上,我对博士您写的论文十分感兴趣,经常拜读您的大作。对了,此前您发表的那篇叫做《人工智能内的假想神经元网络构筑的概念与展望》的论文我也读过了,真是非常精彩啊!……啊,对了,忘了介绍了,我的名字叫做艾萨克 ? 巴特勒,在伦迪尼姆经营一家小医院。这是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做迪安。”

“……弟弟?”

“操偶师”看见自己的同伴正若无其事地编造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谎言,不禁用凶险的眼神望着对方,似乎他心中的愤怒即使将全人类都毁灭掉也难以抵偿。随后,他装出了一副平静的样子,悄悄地凑到对方的耳边,小声说道:

“等一下,‘魔术师’,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弟弟呢?”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以回答啊!从年龄上看,如果我说我是你的弟弟的话,恐怕别人是很难相信的。不过,假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如你真的要这样说的话,我倒是也无所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真是的……啊,对不起,刚才失礼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杜普雷博士。我的名字叫做迪安 ? 巴特勒。我经常听人提起博士您的大名。”

“操偶师”暗暗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洗清这个耻辱,但是他的脸上却做出了谄媚的笑容。当然,他嘴里说的那些台词并不光是取悦对方的奉承话,而是真正的事实。路易 ? 莫里斯 ? 杜普雷教授是法兰克王国首屈一指的人工智能研究专家,特别是在人工智能与人类相结合的人机界面领域有着相当深的造诣,可以说全世界无人能及。

另一方面,正当“操偶师”紧张地对脑子里的人名录进行反复搜索的时候,“魔术师”已经将杜普雷领到了刚才自己坐着的座位上。他的表情兴奋,仿佛遇到了百年以来第一个知己一般,非常亲切地为对方倒上了酒,端给了博士。

“那么,博士,这次您是要到哪里去呢?难道您在日耳曼也要举办学会吗?还是要去什么大学做讲座呢?”

“啊,不是的。我只不过是去度假而已……实际上,几天前我的妻子刚刚去世了……所以,我请了一个长假,最近正在无所事事地四处闲逛呢。”

“啊,真是遗憾,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不过,您夫人是在开车的时候遇上了意外事故吧?……听说是由于刹车的故障之类的原因……我对此表示深切的哀悼。”

“魔术师”非常殷勤地向对方表示着自己的悼意。他陈述悼词时的那种必恭必敬的表情实在是惟妙惟肖,严肃得甚至令人感动。假如在谁的结婚仪式上让他用现在的这种语气念上一段祝词的话,恐怕伴奏者一定会用安魂曲代替结婚进行曲的——在旁边恶毒地胡思乱想着的“操偶师”,露出一副无聊的表情转过了身。

“——那么,我要先去休息了,艾萨克。”

他这样轻声说了一句,便准备转身离开。在他的背后,他的同行者仍然在殷勤地向老博士敬献着美酒“否定的灵魂”(注:Mephistopheles 《浮士德》中魔鬼名)。

这个“魔术师”恐怕又在策划什么可怕的阴谋吧,至少不会是一件好事情。总而言之,与自己这样明智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操偶师”决定最后再用讽刺的话语刺激对方一下,然后便回屋子里去睡觉。

“你可不要喝得太多啊!还有,要是你喝醉了的话,可不要迷路闯进别的客人的房间啊,‘哥哥’!”

即使这样,他还是感到很无聊。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无聊了。

欢快的笑声从“操偶师”的背后传了过来,他对此置若罔闻,独自一人走出了小小的酒吧。




I

“操偶师”最开始注意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是在他来到连接酒吧所在的前部区域以及卧房所在的后部区域的那片散步用甲板区的中间的时候。

“……嗯?”

伴随着卷起雪花的海风,一个细胞的声音似乎传了过来。“操偶师”不禁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头来,望着黑暗夜晚下的大海,随后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刚才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确听到了仿佛呜咽般的声音。也许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但是,在周围并没有一个人影。

“操偶师”抬起了他那尖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他屏住了呼吸,开始搜索黑暗中存在着的人的气息。海风夹杂着浓重的咸味,充满怜爱地吹过了美貌的青年的脸庞,波涛在不断地拍打着船舷,似乎长眠在海底的死者们正在呼唤着生者们一般。——但是,只有这些声音,如此三更半夜,甲板上根本没有一个人。

“难道是我听错了……?”

也许这是自己的错觉。不,肯定是刚才在酒吧里的时候中了“魔术师”所放出来的瘴气。的确有可能这样。不管是多么正直的人,只要在那个邪恶的存在旁边待太久了……

〈请……我吧。〉

“嗯?”

听到了混杂在夜风之中的声音,“操偶师”立即张开了眼睛。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滑过了视线的一端。这影子细微而摇曳,令人想到一股迷茫的雾气。

然而,当“操偶师”的视线扫过那里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了。只有夜风仍然在悲伤地呜咽着,吹过了深夜的寒冷甲板。

“……哎呀,到底是什么东西?”

年轻人这样嘀咕道。他将嘴唇微微地撅了起来,露出了找到玩具般的表情。现在他正感到百无聊赖,这倒是一个可以进行消遣的好方法。于是,他向前走去。在空无一人的甲板的一侧,并排排列着几条救生艇,它们被电线固定在了船舷上。救生艇的一侧,有一个通往甲板下面的船员专用的小楼梯。“操偶师”沿着楼梯向下走了两三个台阶。由于楼梯上面没有照明,所以他的眼前完全是一片黑暗,下面的情况也根本无法看见。但是,美貌的年轻人却丝毫没有感到恐惧,仍然向下迈出了脚步。

对于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可以称得上恐怖的东西只有两个——一个是“无聊”,另一个就是“塔”。年轻人那薄薄的嘴唇的一角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的身体也慢慢地融化到了黑暗之中。在台阶的尽头附近,他的手终于碰到了一面墙壁,随后他摸索到了照明的电源,打开了灯。

“咦……这里难道是船舱吗?”

在无助地闪耀着的冷光灯的光线下,“操偶师”望着这片用钢铁围成的冰冷空间,不禁歪了一下脑袋。  


正确地说,这里应该算是船舱的一部分。一个一边大约有五米左右的特大集装箱将这个空间的一半左右都填满了,在它的一旁,几个木箱如同墓碑一般胡乱地躺在地上。再加上冷光灯发出的苍白光芒,使得眼前的这片景色看上去十分阴冷,不禁让人打了一个寒颤。

“当然,这里不会有人的……”

“操偶师”从嘴里吐出了一口白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个空间之中连暖气都没有,简直就像是医院的太平间一般既寒冷又干燥。同时,还有绝对的静寂——没有任何气息表明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正隐藏在这种地方。

“真是没有意思。既然你既不是幽灵,又不是幻觉,那至少也应该拿出一点有个性的东西让我看看吧……”

年轻人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随后转过了身去。如果早知道这样的话,他到宁可到酒吧去嘲弄“魔术师”。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但是只要你跟他多说一些话的话,他一定会回答你的。比起这个连究竟存在与否都搞不清楚的死者的幻影来,还是那个家伙更有些捉弄的价值。

“请你,杀了我吧!”

“——啊?!”

虽然这从身旁传来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飘渺,但是“操偶师”的鼓膜的的确确发生了震动。

“操偶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后他的视线无比确切地捕捉到了正伫立在木箱之间的那个白色的人影——她那满头的金发似乎从来没有梳理过一般凌乱地垂了下来,一直拖到了地板上,而那双眼睛仿佛没有焦点一般,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前面的虚空。随后,她再一次用毫无感情的法兰克语说道:

“请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幽灵?不过,稍微有点奇怪啊!”

“操偶师”将有机纤维制成的“线”夹在手指间,随时做好发射的准备,同时他故意做出了有点害羞的表情。看样子,对方并不是传说中的“新娘”。那白色的衣服并不是结婚时穿的礼服,只不过是毛皮的大衣而已。白色的呼气十分清晰地从她那空虚地张开着的嘴里呼了出来。

“对不起,夫人。请问您到底是谁?”

“杀了我……请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虽然微笑着询问自己身份的年轻人的那种优雅的魅力几乎可以让死人都感到害羞,但是女子的反应和刚才相比却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说,完全没有反应。她只是在那里呆呆地重复着那些相同的话语而已。

“看来是没有办法沟通了……”

尽管如此,“操偶师”觉得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也太没有意义了。也许他现在应该将那名正在摄取酒精的同行者叫过来,然后将这件麻烦事完全交付给他就行了,或者在她身上植入自己的“线”,尝试一下刺激疗法——“操偶师”面对着这两种可怕的选择,不禁感到了一阵头疼。

“喂,喂!你在那里干什么?!快……快离开我的妻子!”

突然间,一个男子的焦急声音将年轻人从烦恼中解放了出来。

他抬起视线,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正从自己来时的楼梯上走下来,将狭窄的台阶堵得严严实实。这名中年男子的嘴严厉地紧绷着,那正是自己刚见过不久的面孔。

“咦,杜普雷博士?”

“嗯?你是……?”

也许这个家伙仅仅被灌了一杯,便幸运地从“魔术师”的冗长发言中成功逃脱了出来。路易 ? 杜普雷博士——法兰克首屈一指的电脑研究者——现在脸上正微微泛着红光,他眉头紧锁,再次望向“操偶师”美丽的面庞。

“你是巴特勒先生的弟弟,叫什么来着……你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

“您问我在这种地方做些什么?我还想问您在这里做些什么呢,博士。”

头脑中的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一下子被对方的话唤醒了,“巴特勒先生的弟弟”眼睛中闪过冰冷的光芒。他矗立在博士面前,微微地向女子那边抬了抬下巴。

“叫我离开你的妻子?这真是奇怪啊,博士。您的妻子,不是已经去世了吗?在报纸上面也这么写着呢!”

“啊……这个……”

听到年轻人的质问,中年男子一时语塞。但是,他马上抬起头来,用严厉的声音说明道:
“其实,这件事情是媒体在报道时搞错了……发生意外事故之后,我的妻子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是,虽然她没有死,但脑部遭受了很大的损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因此,为了进行治疗,我才要将她带到日耳曼去。”

“是吗?……不过,你的故事岂不是有点奇怪?”

听了杜普雷那非常圆满,但却有点像是在照本宣科的说明,“操偶师”歪了歪头,露出了一副怀疑的表情。他嗅到空气中似乎已经飘荡着浓重的火药味,不由得在心中窃笑起来。但是,他依然用十分天真的语气问道:

“一提到法兰克的杜普雷博士,谁都知道那可是一个大科学家啊!甚至连军队都希望您协助他们从事研究吧?可是,这样一位大人物,为什么要把妻子藏在这种昏暗的船舱里面,偷偷摸摸地旅行呢?如果是为了对付媒体的话,那么只要您和政府方面说一声,他们一定会替您安排得非常顺利吧。啊,对了,还有……”

当年轻人滔滔不绝地分析着情况的时候,杜普雷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苍白了。“操偶师”一边用恶作剧般的眼神望着对方,一边伸出手指,指了指旁边那个如同小山一般耸立着的巨大集装箱。

“而且,假如您只是带夫人去外地疗养的话,那么这个东西里面又是什么呢?您有什么必要带着这种危险的东西去旅行呢?”

“!?”

就在年轻人触碰到集装箱的瞬间,中年男子那已经变得苍白的脸庞,突然又被染成了红色。他用笨拙的,但是对他来说恐怕已经是最快的速度将手伸进了怀里,将一把小型的自动手枪掏了出来。

“你……你知道些什么?那里面的东西,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恶狠狠地质问着对方的杜普雷突然停了下来。

“操偶师”并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情,一声轰鸣声从天花板上面传了下来,使得杜普雷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慌了起来,他一边用不安的视线望着上方,一边嘟囔道:

“怎、怎么回事,刚才是什么声音?!”

“是从甲板的方向传来的吧?……那是炮声,而且是五十毫米炮或者是六磅炮的爆炸声。”

“操偶师”安静地细语道,他抬起头来,盯紧着中年男子的眼睛。在这段时间内,轰鸣声不时地响了起来,不,并不仅仅是这个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人发出的惨叫声。似乎他最喜欢的夜晚终于要到来了——“操偶师”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微微的冷笑,轻声地自语道:

“从听到炮声开始,到炮弹爆炸为止几乎没有时间间隔,所以多半是直接瞄准的近距离射击。对方应该是一艘飞船或者是高速鱼雷艇……看来这艘船正在受到什么人的攻击啊!”




II

在引擎停止运转的客轮上方,一艘漂浮着的空中飞船十分精确地保持着与它相平行的位置,其下端几乎要接触到客轮的烟囱了。飞船的气囊上面,既没有国际法上规定必须标示出来的国家标志,又没有其他任何可以表示其身份的标识,看来里面的人是故意要掩盖自己的身份。这是一艘全长约一百五十米,装有联装五十毫米炮的中型陆上攻击型空中战舰。

而在被五十毫米炮傲然俯视着的客船甲板上,大约三十名全副武装的男子正在来回走动着。他们的服装看上去各式各样,但是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霰弹枪或者来复枪,还有的人拿着短筒机关枪等等。他们现在正将一百多名乘务人员以及乘客全部都集中在了甲板上,用恐吓的口气威胁着他们。

“哎呀呀,看来真是不走运哪!”

仿佛着火一般大声哭喊着的婴儿以及拼命安慰着他的母亲,还有愤怒地向这对母子厉声喊喝的大汉——“操偶师”一边远远地望着这一幕,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从挂在船舷上的救生艇下面露出了眼睛,进一步观察着甲板上的情况,然后悲叹般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的话语仿佛一个遭遇到不幸事件但颇为理智的普通人,但是他的嘴唇却从两边翘起,弯成了新月形,年轻人眼睛深处闪烁着快乐的光芒,转过头去望向在身旁屏住呼吸的中年男子。

“那么,咱们应该怎么办,博士?就算咱们在这里躲着,被那些家伙们发现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我说咱们还是走出去投降算了。”
“那……那些……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要袭击这艘船呢?”

博士似乎是第一次遭遇到这种场面。他的声音虽然在颤抖着,但是却还不忘记自己的威严,他努力保持着镇定,小声说道:

“那……那些家伙难道是海盗吗?可是,这里是日耳曼的领海呀,他们居然如此敢如此大胆……”

“是啊,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如果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海盗的话,确实胆子有点太大了……”

从救生艇下面露出来的那双年轻人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那个武装集团的一小部分人现在正从前部甲板方向朝这边走过来。走在这一行人的最前方的,应该就是这群家伙的首领了。那是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的高个子男人。但是,令“操偶师”郁闷地抱住了脑袋的人并不是他。原来,一群身上穿着光鲜服饰的男女正被那些人用枪口顶着走了过来,每一个人的脸都是那么熟悉——刚才他在酒吧里面都看到过。而且,在队伍中间,一个身穿如同丧服一般乌黑西服的瘦削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魔术师’,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操偶师”不由自主地用手按住了额头。在他的身旁,博士正死死地盯着武装集团的首领。为了不让对方听到,“操偶师”压低了声音咒骂道:

“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真是的,这家伙在关键的时候从来就没起到过什么作用——”

“你说谁‘在关键的时候根本就没起到过作用’呢?”

一个深沉的、令人联想起昏暗的黑夜的声音回应了年轻人的牢骚——随后,另外一个声音——一个如同擦火柴一般干燥嘶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至少你没有这个资格这样说吧!我觉得在对待人生的态度上,我比某个人要认真许多呢。”

“巴、巴特勒先生?!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从那里?不,不对,你现在不是还在那里……咦?”

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黑发的绅士镇静自若地点燃了一根细细的香烟,仿佛他从一生下来便一直待在这里一般。扭过头去望着他的杜普雷睁大了眼睛,那表情就如同看到了亡灵一般。

“……喂,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将别人当成玩具耍弄了,哥哥。”

虽然中年男子的表情显得狼狈而沮丧,但是“哥哥”却显得非常平静,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吸着香烟。看到这里,“弟弟”似乎感到十分无奈,忍不住出言相劝。他向正在用枪顶着“魔术师”的“替身”的士兵那边抬了抬下巴,尝试着提出一个有建设性点的意见。

“咱们最好还是想想这个问题吧,在被那些家伙发现之前,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好呢?这艘船有这么大呢!我想咱们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无法让他们发现的地方吧。”

“那些人是海盗吗?……可是我觉得,迪安,那些家伙似乎并不只是普通的海盗,因为他们的行动似乎有一点奇怪。”

不知是因为没有注意到杜普雷那已经变得僵硬的表情,还是已经注意到了,却装出一副没看到的样子,“魔术师”面无表情地从嘴里喷出了烟雾。随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操偶师”仔细观察那名正在向武装集团发出指示的脸上有刀疤的男子。

“假如他们是海盗的话,那么是不可能受到如此严格的训练的。而且他们的命令系统也非常的明确。但是,他们却并不想要夺取乘客们身上的财物。还有一点,他们早就已经将通讯设备破坏了……似乎他们在寻找这艘船上的什么东西,或者是某个人。刚才,有很多人下到了后方甲板的台阶下面去寻找。也许他们想要搜索船舱吧……那么,到底是……”

“——弗、弗朗索瓦丝!”

一声低沉的惊叫打断了“魔术师”的长篇大论。

刚才一直在用怯生生的眼神望着“魔术师”的杜普雷突然如同灵敏小动物一般飞快地转过了身去,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梯。“魔术师”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吃惊地耸了耸肩膀:

“这到底是怎么了?”

“噢,他的夫人就在这下面。也许他想要在那些家伙发现之前将她带过来吧。”

“夫人?但是,杜普雷夫人不是已经……”
“死了?你是想这么问吧?没有,她还活着呢。详细的事情下次我慢慢跟你说好了。”

“操偶师”似乎想要故意勾起对方的兴趣一般突然中断了说明,然后将视线转回到了甲板上。武装集团依照刀疤男子的指示,将所有人都集中在了甲板上的一个地方。的确和“魔术师”说的一样,他们的行动有条不紊,明显不是普通的海盗。他们应该是职业军人——从他们的武装以及部队行动的习惯上来看,应该是法兰克的特种部队之类的吧。然而,为什么这种部队要做出这种海盗般的行为呢?

“对了,我想起来了,‘魔术师’。刚才你说那些家伙在寻找什么东西对吧?……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东西呢?”

“什么?难道说你有什么线索吗?”

“嗯。实际上,我刚才在下面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操偶师”这样用话语引诱着正在慢慢地吐出烟雾的同僚,然后走向了刚才杜普雷跑了下去的那个楼梯。中年男子和他的妻子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知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但是,那些如同墓碑一般排列着的木箱以及巨大的集装箱却仍然如同守护神一般端坐在那里。看上去没有任何人曾经触摸过它,也没有任何人曾经打开过它。

“那么,你听说的有意思的东西,就是这个集装箱吗?它里面有什么东西呢?”

“你先等一下,我现在就将锁打开。”

“操偶师”这样说道,随后将手放在了集装箱的一面上。他放出了“线”,探测着电子锁的智能控制部分,随后对其逻辑构造开始进行解析。然后,根据导出的公式,“操偶师”向电子锁内输入了解锁的密码命令——随着解除密封后发出的空气摩擦声,立方体开始慢慢地发生了变形。

“……哦,干得真不错。”

牢固的铁箱子开始慢慢地向四面解体,仿佛看不见的上帝之手正在摆弄一个模型。随后,里面的东西展现在了二人的眼前——“魔术师”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形状奇特的影子,它在冷光灯的照耀下正发出昏暗的光。看到这一幕,“魔术师”不禁发出了感叹。

“这……难道就是多足战车吗?”

“似乎是这样的。如果是私人汽车的话,看上去可好像有点不太舒服啊!”

“操偶师”一边回想着刚才电脑学者脸上显现的焦急表情,一边抬头观察着眼前这巨大的钢铁怪物。

这个东西看上去就像一只金属制成的蜘蛛,它有八条细长的腿,是一种军用的战斗车辆,俗称多足战车。在其由平滑的直线以及曲线构成的轮廓上方,是一个装备了格林机枪的强力炮台。在它的前方是一个小型旋转式摄像机,使人不禁想起蜘蛛那可怕的头部。

“但是,这种型号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啊!……对吧,伊萨克?这难道是法兰克的最新型号吗?”

“——这是XAM22。法兰克陆军试制的最新型多用途战车。”

一个含带着杀意和寒冷气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声音在船舱中不断地回荡着,令人很难判断出它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从集装箱一个角落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将一把小型手枪的枪口顶在了“魔术师”的太阳穴上面。 “你们似乎看了不应该看的东西,巴特勒先生……不,你的本名应该是什么呢?”

“哎呀呀,杜普雷博士……”

虽然枪口就被对方顶在脑袋上,“魔术师”那细长眼睛中的眼球仍然在不停地转动着,似乎想要观察背后那个僵硬的人的动向。他用一种非常儒雅的动作慢慢地将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嘴里含着烟卷开口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不要将您手中的东西对准我的头部。对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私人医生来说,这样的举动有点太过令人心惊了。”

“私人医生?刚才的那个电子锁里面使用的可是用来保护军事研究所最高机密的失落科技啊!你们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它解开了……如果你们真的是一对私人医生兄弟的话,智商未免太高了吧?”

“……在这之前,我希望您首先对我们的‘兄弟’关系表示一下怀疑。”

“操偶师”也和他的“哥哥”一样,乖乖地举起了双手,但是,他此时的表情却有一些不满,并且尝试着向对方的判断表示出一点点抗议。虽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性格招人喜欢,但是,如果被别人误认为和“魔术师”很相像的话,那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对了,博士。这个东西就是法兰克的军事机密吗?难道你想要将它运到什么地方卖掉吗?”

“卖掉?钱我是不在乎的。但是,为了让我的妻子活下去,这个东西里面的人工智能是十分必要的。”

“人工智能吗?”

“操偶师”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语。同时,他的手里已经暗暗做好了准备,对方的说明一结束,他就会马上放出“丝”将其控制住。而现在,他正用略带惊讶的表情望着博士那张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起来的脸。“您的夫人和人工智能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这和她所遭受的脑损伤之类的事情有关系吗?”

“非常遗憾,我已经没有时间向你们说明了……对了,迪安,我想要借助一下你的力量。实际上,这个怪物身上的人工智能被施加了强力的保护。所以,为了将其完全启动,必须首先解除上面的保护。虽然这层防护系统连我都无法解开,但如果是能够将电子锁轻而易举地解除掉的你的话……”

“你让我启动这家伙吗?就在这艘船上?难道你想让它和那些海盗们作战吗?”

“没错,是这样的……但是,那些家伙们并不是海盗。”

中年男子当即否定了对方的判断,随后,他将手指放在了顶着“魔术师”头部的那支枪的扳机上,用非常快的语速威胁着对方,然而,他的话语之中总让人觉得有一丝焦躁之情。

“那些家伙的真实身份是……不,还是以后再向你们说明吧!你马上去进行解锁工作!否则的话,你的哥哥就——”

“——你说的那些家伙,难道是我们吗,路易·杜普雷博士?”

正当杜普雷在焦躁地威胁着对方的时候,一个充满了讽刺,同时还令人感觉到明显的恶意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中年男子表情慌张地扭过了头去,这时,一只手已经从他的背后伸了出来,将他手里小型手枪夺了过去。

“哎呀,路易。咱们自从弗朗索瓦丝的生日舞会以来就从来没有见过面了吧?……找得我好辛苦啊!”

那名脸上留着一道刀疤,看上去十分精悍的男子这样低声说道,随后,在他背后站着的男子们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III

“真是让人头疼呀,路易……我军的军事机密居然被你擅自带到了国外……”


“克……克劳德·加纳中校……!”

看到了刀疤脸的男人,以及他背后那些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这边的武装者们,杜普雷的脸色变得如同纸一般苍白。他艰难地张开了薄薄的嘴唇,低声喘息着。

“追兵果然是你,克劳德……”

“报告中校!”

这时,一名大个子男子跑了过来,向那名叫做克劳德的刀疤脸男人报告道。这名男子似乎就是刚才在甲板上向那对母子大声喊叫的男人。

“我们已经完成了动力室的炸药安装工作!”

“辛苦了,队长。那么,立刻与飞船取得联络,把这个庞然大物装进船舱。完成这项任务之后,咱们也一起撤退!”
“是!明白!”

“在动力室安装炸药……哼,他们要消灭证据吗?”

看着大个子男子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之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的人,并不是那名刀疤脸的男子。而是从刚才起一直乖乖地高举着双手的“魔术师”。他现在的表情就如同一名陷入了沉思的科学家一般,口中低声说道。

“难道你们要将这条船,连同上面的一百多名乘务人员和乘客都炸上天吗?真是大胆的举动啊!……对于你们法兰克军来说,难道这个试制品就真的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你说什么?”

这次,轮到那名刀疤脸的男子发出短暂的叹息声了。同时,他背后的那些部下全部变得脸色铁青。但是刀疤脸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克制,随后将锐利的视线射向了仿佛表示钦佩一般摇着头的黑发绅士那边。

“你这个家伙,到底想说什么?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东西?”

“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从已知的情报中根据逻辑推理得到了一个结论而已……你们这些人并不是海盗。你们是法兰克陆军,而且还是接受过先遣作战训练的特种部队,对吧?你们的目的是为了夺回这辆试制型战车,以及逮捕杜普雷博士,对吗?”

“魔术师”的回答虽然彬彬有礼,面对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敌意,却没有表现出一点害怕的样子。

“而且,对于你们为什么要伪装成海盗的问题,我也顺便进行了一下推测。这艘‘独身者之骄傲’是阿尔比恩的船只。而且,这里已经是日耳曼的领海了。就算你们是为了回收自己国家的军事机密,但是法兰克当局也没有强行让这艘船停止航行接受临时检查的权限。所以,你们才伪装成了海盗……我说得对吗?”

“没错。”

刀疤脸的男人——克劳德略显钦佩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他一边走到黑发的“魔术师”身边,一边用亲切的表情向对方露出了微笑。

“但是,非常遗憾。我们本想尽可能避免对个别的民间人士造成伤害的……”

接下来,一声沉闷的枪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个沉重的物体倒地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魔术师” 的前额上被子弹打穿了一个小洞,他的身体就如同突然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人一般轰然倒在了地上,脑髓和血浆溅到了旁边的墙壁上,接着,又在地板上扩散开来。

“哇……哇!克……克劳德……你……”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路易。”

杜普雷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惨剧,不禁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这一切都被刀疤脸的男人看在眼里,他表情沉郁地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的真实身份被世人所知道的话,我国将会受到十分严重的打击。所以在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之前,我们必须将问题解决掉才行。”

“……哼!‘魔术师’,你这家伙还是那么狡猾!”

躺倒在地板上的尸体旁边,红色的液体在迅速地扩散。“操偶师”用苦恼的眼神望了望倒在血泊之中,不时地微微痉挛着的尸体,不由得撅起了嘴唇。

“每次都是这样,当事情变得有趣起来的时候,总要将所有麻烦的事情都推给我,然后自己躲到一边去隔岸观火……这个人的性格可真是不敢恭维啊!”  


“对了,中校,这个小鬼要怎么处置呢?”

正当年轻人不满地发着牢骚的时候,一个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背后。刚才那个大汉将霰弹枪的枪口顶在了“操偶师”的心脏部位,向上司请示着命令。

“这个家伙看上去似乎是电脑工程师,而且他并没有什么武装。我们要不要将他关押起来,然后加以审问呢?”

“我们不需要俘虏。”

刀疤脸的男人的回答非常简短。他望了望年轻人,又望了望大开着的集装箱,然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你将他处理掉吧,队长,不要留下一个目击者。”

“哎呀呀,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操偶师”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事情似乎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他首先动了动他那纤细的手指,准备将“丝”埋进背后的大个子男子身体里面——就在这一瞬间——

“请你杀了我……”

这嘶哑的声音虽然微弱得难以听清,但是现在却如同一场风暴般将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在一大堆木箱的后面,一个如同幽灵一般浮动的影子缓缓现出了身姿——那并不是又一名男子。而是身上穿着纯白色长裙的女子。

“求求你们……杀了我……请你们……杀了我吧……克劳德……”

“……不……不可能!弗朗索瓦丝?!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些男子们都呆呆地望着这名嘴唇苍白、微微地呻吟着的女子。除了“操偶师”以外,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但是,在这些人中,神情最为激动的就是刚才一直悠然地拿着短筒机关枪的刀疤脸男人——克劳德,以及因为“魔术师”的死而变得脸色苍白的杜普雷。

“不……不行!弗朗索瓦丝……你不能来这里!”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路易!弗朗索瓦丝不是已经在那次事故之中死掉了吗?……可是,为什么她现在还活着!”

克劳德对发出尖厉叫声的中年男子大声怒吼道。他的表情仿佛亲眼见到了活死人一样,嘴里发出了粗重的喘息。

“没错,她在那时的确已经死掉了……刹车失灵,结果在拐弯的时候发生了事故……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活了过来?!”

“杀了我……请……把我杀掉……路易……克劳德……”

正当那些男子们发出了惊恐的声音的时候,白色衣服的女子如同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一般慢慢地向他们接近。如同坏掉的收音机一般嘶哑的声音从她那发紫的嘴唇之中传了出来。

“杀……杀了我……克劳德……求求你……”

“不……不要!你不要走过来!”

女子如同要拥抱自己亲爱的人一般向克劳德伸出了双手,但是克劳德的眼睛却由于惊恐而睁得更大了。他又惊又怒地咆哮着,从嘴里喷出了大量的唾沫。

“不……不要过来!是……是我的错!……不要再过来了!”

“住……住手,克劳德!”

在这一瞬间,两名男子几乎同时动了起来。克劳德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口,而杜普雷则飞快地冲上前去——随着一声枪响——

“我……我的妻子……”

布满了裂纹的眼镜掉在了地板上,摔得粉碎。但是,中年男子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努力地转过头来,这样说着。随后,血从他破裂的心脏喷涌而出,一直涌到他的口腔里面。他的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我的妻子,就拜托你了……”

“——快来这里!夫人!”

正当克劳德呆呆地举着手枪的时候,“操偶师”迅速拉住了女子的手,同时大声喊道:

“快点跟我来这边!”

“——糟、糟糕!别让他们逃掉了!快点开枪杀死他们!”

大个子的队长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向同伴发出了命令。“操偶师”听到了他的声音,便暗暗向“线”发出了指令,让队长举起的枪口发生了轻微的位移——当他扣动扳机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刚要举起步枪进行瞄准的士兵突然被子弹打飞了头颅。

“什……什么?!”

“操偶师”的背后传来了充满了惊慌和愤怒的叫声。但是他丝毫不顾及这些,只是飞快地奔出了船舱。

他握着如同冰块一般晶莹白嫩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台阶,来到甲板上。然后他继续沿着船舷快速奔跑着。似乎那些家伙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所有的乘客干掉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如此夸张地进行大规模的行动。既然如此,他必须尽快地逃离这里才行——

“……什么?”

“操偶师”在船舷上飞跑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原来,刚才排列在那里的那些救生艇,现在居然一只不剩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真是奇怪啊!……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如果你在找救生艇的话,还是放弃吧,因为我早已将它们处理掉了。”

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令人联想起那些将猎物逼入绝境,然后冷冰冰地举起枪口的猎人。随后,迅速逼近的军靴声,以及子弹上膛时发出的无机的金属声同时响了起来。

“在歼灭战之中,切断敌人的退路在战术上是非常典型的做法……好了,你还是快点将那个女子交给我吧,小家伙。”

“……什么?你说让我把她交给你?”

面对着刀疤脸男子——克劳德举起的枪口,年轻人只是用轻蔑的眼光望了望,随后露出了一丝嘲笑的表情。另一方面,他的手仍然握着女子的手,同时用另一只手搔了搔垂落在额前的头发。

“这是不可思议啊!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干掉这个女子才追上来的呢!……不管怎么说,她也算你杀人的证据了吧?你本来想制造一场车祸,让博士死于非命,但没想到却将她卷了进去成了可怜的被害者。可是,你却不打算在这里将她杀死,难道说,你喜欢她吗?莫非你爱上了朋友的妻子吗?”

“……你说什么?”

听到了年轻人的话语,刚才巍然冲着对方的枪口现在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刚才的克劳德表情严肃,使人想起钢铁的雕塑,但是现在他却表情狼狈而扭曲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这个混蛋……路易到底告诉了你什么事情?”

“其实什么也没有……我只不过是稍微推理了一下而已。这么说来,莫非真的是这样的吗?” “操偶师”的手指尖在微微地颤抖着,那是因为他正在将肉眼无法看见的“丝”放到空气中。同时,他故意在脸上显露出了恶作剧般的表情。他抬了抬下巴,指指在自己身旁仍然在面无表情地嘀咕着什么的女子。

“刚才我听了你和博士的对话,觉得有点奇怪啊!你不是说她是因为‘刹车失灵,在拐弯发生事故’的吗?但是,在我读的报纸上面,事故原因可写的是由于开车人打瞌睡而造成的事故啊!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知道事故是因为刹车故障引起的。如果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话,那个人肯定就是造成了这个事件的元凶……中校……看来杀掉她的就是你吧!?”

“不是的!那真的是一件不幸的意外事故!”

面对着冷静地微笑着指出了自己的罪过的年轻人,克劳德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反驳着。他那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但是他仍然拼命地大喊道:

“我想要杀的人其实是路易才对!那个家伙依靠自己的地位,将
 楼主| 发表于 2007-8-4 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弗朗索瓦丝从我的手里夺走……但是,他们结婚之后,他对妻子就再也不管不顾了!……这个混蛋!”

“可惜,十分不幸的是,被你设计的事故所伤害的人,并不是杜普雷博士,而是他的妻子……”

年轻人这样说着,又充满感慨地摇了摇头。他现在正悠闲地舔着嘴唇,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那危在旦夕的性命,而是对眼前上演的这场复仇剧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

“你不但没能将自己的恋人从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来,反而不小心将她的性命夺走了,对吧,加纳中校?”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没有杀掉她!那只是一个不幸的事故而已!……而且,还有,弗朗索瓦丝不是好好地活在那里吗?”

克劳德的声音虽然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着,但是他的枪口却无比准确地瞄准了“操偶师”的前额。他激动地摇着自己的那张刀疤脸,大声喊着:

“快点,你这个小鬼,把她交给我!只要她安全的话,我就会保证你一条性命!”

“只要她安全的话?啊,这恐怕有点不太现实吧?”

“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因为她现在已经……死掉了,不是吗?”

“操偶师”的话音刚落,他便将手放在了女子的外套上面,猛地向下一扯。随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女子的大衣被撕裂了——克劳德看到了从下面露出来的一切,他那有着刀疤的脸突然大大地歪曲了:

“这……这到底……这到底是什么?”

“的确,杜普雷博士似乎的确是一名天才……因为居然能够使死人真正地复活过来。”

在充满了大量冷却剂而非常沉重的外套下面,是女子那白色的肉体,以及缝合在上面的形状复杂的电线和管道,另外还有些用途不明的机械零件。“操偶师”望着这些东西,不禁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微笑。在女子那被切掉的左侧乳房下面,有一个充满了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她的心脏正在那里面不停地跳动着。另外,她那断裂的颈椎和脊椎上被植入了无数的电极——“操偶师”仔细地观察着这一切,随后用同情的口吻对眼前那名看上去正在感到恶心的刀疤脸男人说道:

“而且,杜普雷博士对她的爱似乎是十分真挚的。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一心只想着能够将她的生命拯救回来……当然,他的妻子似乎并不像她的丈夫那样想让自己重返人间啊……”

〈杀了我吧……〉

由于在血管中流动着的防腐剂的缘故,女子的嘴唇总是青紫色的。现在,她又在缓慢地张开着那两片嘴唇,慢慢地重复着简单的文字。她那空虚地望着前方、一眨也不眨的双眼如同暗黑的镜子一般映照出了克劳德那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好冷啊……这里……好冷……求求你们了……杀了我……谁都可以……杀了我吧……〉

“为什么会这样……”

克劳德望着眼前这个呆然地重复着同样话语的女性,仿佛感到了一些若有所失,他进入了短时间的僵直状态,什么也说不出来,手中握着的枪身也在剧烈地颤抖着,现在,这个人似乎已经忘记了眼前的“操偶师”的存在。

“……唔!可恶——!”

如同野兽咆哮一般的怒吼声,与沉重的枪声同时响了起来。无数的子弹穿透了那个活死人的身体,与此同时,被从身体上击落下来的头颅也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面,发出了粘腻的声音。

〈终于……可以死了……终于……〉

“弗朗索瓦丝……”

在甲板上面滚动的头颅发出的声音渐渐地越变越小,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克劳德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动也不动。声音最后终于消失了,克劳德的脸色变得如同死人一般,低声自语道:

“不管谁怎么说,我都是爱她的。我不想让她落到任何人手里……特别是路易这种人……与其将她交给这种人……还不如这样来的痛快……”

“哇!真是令人敬佩的气概啊!……不过,不管怎么想都可以,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自由的。”

当男人全身脱力地木然站在那里时,“操偶师”只是狡黠地瞥了对方一眼,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去。虽然在最后的最后稍微享受了一点点的乐趣,但是这对于他来说还是不太足够。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准备离开刚才那场惨剧发生的现场。

“站住!……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正当年轻人开始迈开步子的时候,拉动枪栓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他回过头去,看到那个刀疤脸的男人正带着如同幽灵一般的表情,向自己举起了枪口。

“……你是不是把准星对错人了?如果想把谁的头打爆的话,那就拿你自己当目标好了,中校。”

“是啊,干掉你之后,我就会那样做。”

面对着不耐烦地耸起肩膀的年轻人,军人表情认真地回答道。他似乎毫不怀疑自己的正确性,充满自信地说:

“既然弗朗索瓦丝已经得到了安息,我就必须保护她的名誉。而且,不管怎么说,看到了XAM的人是绝对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

“哎呀呀……真是让人头疼呀。”

面对着对方那自以为是的发言,“操偶师”似乎打心眼儿里感到为难,不断地用手挠着头。人们常说,插手管别人的三角恋爱是愚者的所为,看来果然自己这次惹上了场大麻烦。

“真是没办法……那么,我就陪你玩玩吧。真是的,我居然会……咦?”

“中……中校!”

听到了甲板上响起的军靴的轰鸣声与粗大的叫喊声,“操偶师”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下来。他回过头去,看到刚才那名大个子队长正大喊着向这边跑过来。刚才的“丝”应该已经溶在了他的体内,但是他现在的脸色却如同死人一样惨白。在他的背后,跟随着几名全身沾满了血污的士兵。他们都和大个子队长一样,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中校!不……不好了!那……那个东西……那个东西突然自己动了起来!亨利和吉恩的小队全部被消灭掉了……”

“你说什么?那个东西?”

克劳德难以掩饰住自己那惊讶的表情,他猛然回过头去,向部下询问道。尽管如此,他毕竟还是个职业的军人,看到部下那恐怖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板起了脸,向他们大喝道:

“报告得再准确一点,队长!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X……XAM!”

“什么——?”

惊愕的士官似乎还想要让对方将情况报告得更加详细一些,但是,从他们脚下响起的轰鸣声遮住了他的声音,使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也许已经没有这种必要了。因为他想要对方报告的那个东西,现在已经冲破甲板,从他们的下方钻了出来。

“X……XAM……为什么?”





IV

地板被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一眼看上去,仿佛是一只钢铁蜘蛛用丑陋的姿势从里面慢慢地爬了出来。但是,这东西绝非自然存在的生物。总长接近四米的巨大身体,发出昏暗光芒的全钢质外壳,以及可怕地旋转着的格林机关炮台——XAM的巨大身体出现在了甲板上。它那如同蜘蛛脑袋般的摄像机在缓慢地旋转着,同时,从它外部的扩音器传出了混杂着噪音的声音。

〈死……死不了……〉

这声音仿佛在冥界入口中彷徨的死者发出的呜咽声一般。最开始非常细微模糊,还时断时续,但是,声音渐渐变大,最后成了尖厉的惨叫:

〈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

“哇!?”

队长的惨叫声与女子的厉嘶声同时响了起来。随着一声如同电锯启动般的声音,格林机关枪中喷出了一道长长的火舌。十二点七五毫米机关枪子弹可以将普通的装甲车毫不费力地变成一个蜂窝。当令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甲板四周响起的时候,包括大个子队长在内的那些士兵们在举枪反击之前就被子弹打成了染血的肉块。吹来的海风中夹杂着十分难闻的血腥味。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来发出了惨叫的,是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观望着这边发生的惨剧的那些乘客们。突然出现的怪物以及这怪物所散播的死亡的种子让他们感到无比恐惧。虽然士兵们发出警告,企图制止他们,但是他们已经什么也不顾了。所有的人都开始像下雨天的蚂蚁一般四散而逃——但是,多足战车却以更快的速度将炮台转了过来。甲板上被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巨大弹孔,子弹仿佛魔神的利剑一般向四散逃命的人群无情地横扫过去,断裂的身体散落在甲板上面。随后,枪口再一次向上方转了过去,将觉察到异变正准备掉头的飞船从正面彻底击穿了。

“这……这声音是弗朗索瓦丝?!这不可能,她不是已经……”

飞船的气囊被打开了几个大洞,随着一声震颤的爆炸声,巨大的飞行工具变成了一个火球。克劳德望着头顶上的耀眼火光,听着巨大的轰鸣声,只是呆呆地喃喃自语着。这名军人现在竟然如同在做白日梦一般目光迷离,分辨不清状况。突然间,他终于恢复了意识,抬起视线向一直冷着脸站在一边,用手托着下巴的“操偶师”走了过去。

“快……快说,你这家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东西为什么会动起来?!”

“嗯,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这只不过是我的推测……”

“操偶师”用认真的语气回答着对方。现在,他那张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然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实际上,他是在拼命地忍受着要抱着肚子痛快大笑一场的冲动。

年轻人抬了抬他那尖尖的下巴,示意对方望向那只蜘蛛。现在它正如同一头野牛般冲进了四散奔逃着的乘客和士兵们之中,用它那红色的火舌以及巨大的身体大量制造着可悲的牺牲品。

“你的恋人的大脑由于事故而受到了严重的、不可修复的损伤,是吧?杜普雷博士虽然很想让自己的妻子复活,但是他也无法将她的脑部修复成原来的样子。所以,他便开始在外部寻找头脑的代用品……总之,因为在当时,能够让他达成这个目的的高性能人工智能就在他的身边……”
“XAM的管制系统吗?!是吗?怪不得路易一直和那个怪物寸步不离,带着它四处逃跑!原来是因为弗朗索瓦丝在那里面……”

“就是这样的。但是,也许使用替代品的部分只有她的记忆,所以,正确地说,应该是她的灵魂的一部分被复制到了那个机器的里面。”

克劳德似乎没有用心去听年轻人那邪恶的演讲,不,即使他听到了,也会装出没有听到的样子来的。他无力地放下了手枪,空着双手走向了摇晃着的甲板的另一边。在那里,正在用女性的声音哭叫着的怪物依然在大量制造着横飞的血肉,以及可怕的死亡。男子毫无惧色地走到了那个怪物的面前。

“弗朗索瓦丝……你现在很痛苦是吗?”

克劳德此时的声音竟然是如此的柔和,令人不敢相信那是从一名无情的军人口中发出来的。克劳德向前伸出了两手,似乎想要拥抱自己的恋人。他保持着这种姿势,向多足战车慢慢地走了过去。

“弗朗索瓦丝,你好可怜啊……”

〈死不了……死不了……〉

那如同蜘蛛头颅般的前方摄像机转向了正在向这边走来的男子。机器发出了无机的声音,同时脚部的转向器开始运转,将巨大的身体朝向了克劳德这边。但是,这名男子却满眼含泪,毫无畏惧地走向这名自己曾经深爱过,又亲手夺去了生命的女子的前方。多足战车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流畅动作移动着它的脚,向这边行进过来,但是,克劳德只是用严肃的表情抬头望着机器,再次温柔地低声细语着。

在这一瞬间——

XAM的脚突然停了下来。

的确,它的前脚突然在空中停了下来。

要是它停住脚步的动作再延迟两秒的话,克劳德的身体肯定已经被超过十吨的重量压得粉碎了。那布满了金属管道以及动作调整器的巨大的脚就停止在了他的头顶上,甚至接触到了他的头发——但是却纹丝不动地停在了那里。

也许这是由于神灵哀怜这不幸的灵魂,或者是由于天使被这不畏惧一切恐怖的真挚爱情所感动,而创造出来的奇迹吧——眼前的这一幕美丽的,简直如同宗教画一般奇异的场景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在这神圣的静寂之中,克劳德伸出手去,摸了摸战车的躯体,随后用充满了爱怜的语气低声说道:

“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还是你……我爱你。咱们一起走吧。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咱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弗朗索瓦丝……”

男子的爱情是真挚而无须怀疑的。并且,假如没有人打断的话,这真心的告白也许会永远地持续下去——要不是这钢铁的脚突然落了下来,将他的脑髓完全破坏掉了的话。

“……哇啊!肯定是当场毙命呀!”

男子的头部被多足战车轻而易举地踩烂,只有他的身体在战车的脚下不时轻微地痉挛着。另一方面,战车再一次恢复了活力。对于已经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团肉块的男子,它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它将脚从血液和脑浆之中抽了出来,再次进入了战斗状态。

“啊啊,真是令人辛酸的场景啊!……虽然将她变成这副模样的是博士本人,但是,说到底制造了这起悲剧的人,还是中校你自己啊!就算这样的人对自己说‘我爱你’,普通人也会生气的吧?”

〈杀了我……杀了我吧!……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正当“操偶师”沉浸在感伤之中的时候,多足战车再次开始了死亡的行进。现在,杀戮的利剑又一次垂在了已经丧失了战斗意志的武装集团以及那些满心恐怖地活着的乘客们头上。  


“哎呀……难道完全失控了吗?”

“操偶师”望着将四散奔逃的人们一一踩烂,或是用机关枪无情地扫射着的战车,不禁这样轻声嘀咕道。当然,在这段时间里面,他一直都在用那如同钢琴师一般纤细的手指,以令人难以察觉的动作暗暗地将“线”植入周围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上。虽然不管死多少人都不会使他感到担心,但如果船被搞沉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因为他这个人十分怕冷。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游泳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体验的事情。

“虽然我并不太想做这种事情……何况现在这种麻烦事应该由‘魔术师’来负责处理吧?”

年轻人这样低声自语着。在他的身边,那些“人偶”开始活动了起来。

这些肉块仅仅在几分钟前还在活生生地说着、笑着、表达着自己的感情。但是现在,却有的被打爆了头颅,有的被钢铁的脚踩碎了全部的内脏。但是,“线”所发出的模拟信号仍然传导到了他们那被撕裂的肌肉以及被折断的骨头里,于是他们便忠实地依照着命令的要求,开始处理交于他们的任务——死者们默默地站在了多足战车的前方,挡住了它的去路,并且将手伸向了那巨大的身体。他们用已经断裂了的肌肉,开始从车体的下方向上爬去。

当然,XAM根据自身的防卫程序用枪弹的暴风雨将接近的敌人全部炸飞了出去。不过,已经死去的人是不会感到恐怖的。即使他们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了一半,他们还是如同一群奇怪的虫子一般贴在车体上面,用手指抓住了装甲上的细微间隙,企图要将铁板剥离下来。看起来,这只钢铁的巨兽只有束手无策地被这些死者们慢慢地蚕食掉,但是——

“哇!”

突然,满脸无聊地观望着这令人发指的情景的“操偶师”突然将脸转了过去。

原来,一道如同闪电一般的光芒突然在XAM的周围炸裂开来。这一瞬间,“操偶师”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雪白。虽然数秒之后,他的视觉开始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但是在刚刚恢复了色彩的视野里,他发现那些刚刚缠在多足战车周围的“人偶”们现在一个个地掉落在了地上。并且,所有的“人偶”都已经被高度炭化,再也无法恢复人形了。

“哇!果然厉害!……这就是电磁网吗?果然是‘一网打尽’啊!”

年轻人闻到了一股焦肉的气味,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还在揉着自己的眼睛,因为它们还没有恢复正常。但是,当他看到将那些“人偶”们全部烧成灰烬的多足战车改变了方向,向这边移动了过来的时候,不禁缩了缩脖子。

“哎呀,看来我不能光在这里表示钦佩了……那么,接下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现在,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将“线”植入周围的死者身上作为盾牌了。而且,这些死者都遭受了非常严重的破坏,并不适合操纵。但是,他仍然竭尽全力将“线”植入了几具比较完整的尸体之中,然而——

“哎呀……难道说已经来不及了吗?”

虽然他好不容易才操纵几具尸体站起了身来,但是钢铁的猛兽却非常轻松地将它们的身体踩得稀烂,然后继续加快速度向这边冲了过来。就在“操偶师”露出了罕见的认真表情的这一刹那——

“MPH-ARSL-GAIOL,在伟大而卑微的虚无之名下,吾以祭品之血,召唤永恒之烙印……”

这声音似乎并不是从附近,而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或许是从遥远星辰的彼方,又或许是从深深的海底传来一般。

“通告汝等,堕落的天使们啊!吾以无辜祭品的生命之水,将这契约刻印于这浮舟之上。如是,彼之无名者,自将依照太古之契约覆灭吾敌——出来吧!‘巴弗米特之刻印’!”(译注:Baphomet是羊头恶魔,名字据说来源于基督教视为敌人的穆罕默德)

在这一瞬间,XAM的巨大身体闪现出了红色的光芒。

不,并非如此。原来,在步步逼近“操偶师”的多足战车的脚下,突然涌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光芒的源头来自甲板上面一个奇妙的圆阵。不知道什么时候甲板上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圆阵。而描绘出这圆阵的,正是刚才那些凄惨地死去的死者们的鲜血。它如同一条鲜红色的大蛇一般缓缓地蠕动着,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奇怪而复杂的圆形魔法阵——这简直就是用来捕获猎物的陷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从XAM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一个浑浊的惨叫声。虽然钢铁的车体里面并没有血液流动,但是,在扩音器传出的惨叫声中,却明显夹杂着液体喷出的可怕声音。

然而,接下来在车体上出现了更加异常的现象。当这个圆形魔法阵从地板上渐渐浮出的时候,多足战车的车体脚下就如同被死者的执念包围住一般被圆环渐渐地覆盖住了——不,仔细观察的话,原来多足战车的车体上,从和甲板接触的部分——脚底下面开始,渐渐地生出了红色的铁锈。但是,即使是普通的钢铁,按理说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生锈。何况这种特殊钢材制成的装甲板肯定都进行过防锈处理,是绝不可能生锈的。然而,在数秒钟之内,XAM却真真切切地被彻底染成了血的颜色。一股铁锈所具有的特殊气味传到了“操偶师”的鼻腔之中,使他感到一阵发痒。同时,被铁锈完全吞噬掉的巨大身躯轰然地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吗?〉

扩音器也已经有一半被埋在铁锈之中了。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是的……这样我就能死了吧……这样……这……样……〉

“声音”似乎耗尽了所有的能量,终于完全地消失了。同时,外部的摄像机也无力地垂了下去。虽然可能是个偶然现象,但是却不能不让人联想起一个刚刚断气的巨大猛兽。然而,“操偶师”却用充满了厌恶的眼光望着这一切,同时在心中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低级趣味的做法……肯定是你吧,‘魔术师’?”

〈……你总是说我低级趣味啊……〉

苦笑从年轻人的脚下传了出来。 当年轻人那褐色的瞳孔向下望去的时候,他自己的身影已经奇妙地发生了变形,随后,暗黑的影子从地面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的‘巴弗米特之刻印’其实就是电解腐蚀——利用一种金属之间的电位差以及硫磺的泄出而进行的一种十分精巧高雅的‘魔术’。但是你居然说这是‘低级趣味’……而且,我怎么说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至少在表面上应该表现出感谢的样子吧,‘操偶师’?”

“如果你想让我感恩的话,我劝你还是再选择一个更恰当的时机为好。”

面对着从黑暗中涌出来的黑衣绅士,年轻人表示了自己的一点抗议。他将自己大衣上面沾染的血迹给对方看了看,同时撅起了嘴唇,用略带责难的口气说道:

“这件大衣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啊,要是你能够用你的那些戏法将这些血迹弄掉的话,我将会从心眼儿里感谢你的!”

“请你不要说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我不是经常对你说吗,我的‘影子’——虫洞是不能无限使用的。其实,虫洞就是一种超小型的微型黑洞而已,而且,在量子的世界之中,有很多非常麻烦的法则支配,比起宏观的世界来不知要复杂多少倍……”

“你说得倒好听,可刚才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我,自己却躲在一边偷偷享受着不道德的喜悦吗?刚才你出手的时机让我觉得有一些颠倒轻重,而且还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呢。”

虽然自己的同僚非常诚恳地为自己的行为添加着正当的理由,但“操偶师”却只是冷冷地观望着他,然后恶作剧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随后,他的视线突然转移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块生锈的钢铁上面。

“不过,她最后是快乐地死去的吧?……也就是说,这样的话,这个故事的结局还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喜剧了?”

“的确是一场喜剧,但是我怎么感觉你对这场喜剧感到有些不满呢,‘操偶师’?”

在他们的身边,那些仅仅在几分钟之前还在歌颂着生命的人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凄惨的残骸,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些被枪弹变成了一团烂肉的身体,那些被烧焦了的脏器,那些虽然被切断,但受到“线”的力量的控制,仍然在蠕动着的四肢——黑发的绅士小心地走在这血肉之泥泞之中,尽量使自己不踩到这些人的遗骸。他前进的方向是无力地摊倒在地上的XAM。“魔术师”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根细细的香烟,安静地点上火,用低沉的声音咏叹道:

“‘所谓的死亡,严格说来,其实是人生的最终目标。’——莫扎特。不过,虽然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最后她终于能够得到安息,而我们也能够继续这次虽然无聊却也安稳的旅行了。我们大家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咱们要不要回到酒吧,再喝几杯庆祝一下呢?……哎呀?”

嘴里吐出浓重烟雾的“魔术师”突然将视线转到了脚下。

他用那双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睛观察着被染成了红色的钢铁残骸,没过多久,他转过头去,向着自己的同行者说道:

“啊,不好了,‘操偶师’……看来我必须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了。”

“哎?怎么了?”

“这个……现在我们还不能对一次安稳的旅行抱太大的期望。因为——”

〈机体损伤超过百分之九十——〉

正当“魔术师”平静地宣告着的时候,一个机械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语。这声音和刚才暴走时发出的疯狂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发出这声音的并不是已经得到了死亡的新娘,或是她的亡灵之类的东西。刚才已经停止了动作的摄像机突然开始小范围地旋转了起来,黑发的绅士仍然伫立在那里,脸上显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与此同时,美貌的年轻人正从他的后方朝他走过来。这一切都被映照在了摄像机的镜头里面。

〈从现在开始,为了保护本试制机体的机密,将切换到自爆模式。半径一百米以内人员立刻以最快速度撤离,并做好防爆准备。再重复一次,本试制机体……〉

“……喂,伊萨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似乎机器已经恢复了正常了吧——也许在OS里面的虚拟自我消灭之后,他内部的正常程序开始启动了……”

“不,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能不能将这个爆炸系统解除呢?如果在这种地方爆炸的话,说不准这艘船会被炸沉呢。”

“对于这件事情,我也完全表示赞同。……但是,咱们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魔术师”扬起了一边的眉毛,若有所思地望着对方,随后有稍微动了动他的身体——他想要挪动一点地方,好让自己的同行者看清楚自己身后的状况。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的后面,一个安装在多足战车的车体下部的电子板已经开始了倒计时。一瞬间之后,液晶屏幕上显示着的数字全部变成了零。

接下来就是一阵猛烈的爆炸。




V

船体被折成了两段,慢慢地沉入了水中,冬天的海水中卷起了巨大的漩涡。在被引燃的燃料发出的爆炸声中,偶尔夹杂着几声尖厉的惨叫。也许这是好不容易才在刚才的惨剧中活了下来的乘客们发出的临终惨叫吧。因为没有了救生艇,所以也许这艘船上的乘客一个也无法生存下来。那些被爆炸的冲击波抛到海里的人也将面对冬季海水的冰冷,不知道他们能否支撑十分钟以上呢。

“啊啊!船炸成那样,恐怕是不会有幸存者了!……喂,伊萨克?这次的骚乱到底算是什么呢?”

“这是三名男女之间超越生死的纯洁爱情带来的一场悲剧——”

“魔术师”将一根细烟卷夹在手指之间,安静地说道。他一边望着在飞舞着的雪花之中,缓缓地飞上天空的轻烟,一边补充道:

“如果要给这个故事加一个标题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是吗?纯洁的爱情……”

“操偶师”似乎对这个快乐的玩笑感到十分有趣,不禁在喉咙中嘀咕了一句。他们现在正站在海面上——用脚尖踩在泛着波涛的冬天的海面上——吃吃地笑着。

“喂,‘魔术师’,你知道你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种表情吗?我直到刚刚才知道,原来你也明白‘爱’这个东西的概念啊!”

“你可真失礼啊!我也同样拥有人的心灵呀!爱这种最基本的感情我当然是理解的了!”

“难道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在试管中用碳水化合物和过氧化氢进行反应生成的东西可是不能被称为‘爱’的呀!”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操偶师’,你是不是误解了——把我当成一个重度的反社会性人格所有者,或者是快乐型的连续杀人狂啊?”

“我哪儿会那样想啊?这样的话,岂不是对那些连续杀人狂太失礼了吗?不管怎么说,那些家伙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个世界毁灭掉,对吧?”

“话倒是可以这么说……但是,就算你否定了我的判断,我的心里还是不太安宁,真是令人奇怪的事情啊!”

虽然“魔术师”非常想反驳对方的话,但是由于“操偶师”的发言实在是太过正确了,他感到自己无法挑出任何可以反击的地方——他显得有一点踌躇,随后将细细的烟卷扔到了脚下。

他们现在正立在海面上——正确地说,是立在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块金属的平面上面。“魔术师”将脚下的烟头踩灭,伸出了手指了指不远处那艘已经几乎完全沉入水下,仅剩下一个船头的客轮。

“还有,你看那艘船。的确,我的敌人们总是给我加上一些莫须有的污名。比如恐怖分子之类的,但是,就连我都决不会去杀那么多的人……而且,这种漂亮的手法,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要杀掉这么多的人的话,事前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制定一个精密的计划的。”

“对吧?但是,他们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而且毫无恶意地便完成了如此庞大的一个工作,有一句话说得好,‘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份无私的爱,就能够带来比数万起阴谋诡计更巨大的不幸。’”

“这又是谁的格言呢?”

“我的。”

“魔术师”若无其事地回答了对方,随后轻松地打了声响指。两名男子的身体开始向上浮了起来——不,不是浮起来。而是在一个海面下潜游着的什么东西,将两名男子驮在背上,正在慢慢地向水面上浮。



原来这是一个被涂成了绯红色的全金属制的物体。一眼望去,它的形状让人不禁联想到一个巨大的回旋镖。它那全长超过一百米的船体的中央部分有一个缓和的弯曲,从整体上看来,它的全身线条非常平滑,就如同一只生物一般。从形状看来,恐怕它并不能被称为一艘潜水艇,看上去反倒是和据说存在于“大灾难”之前的世界中的那种全翼机非常相像。

〈阁下,现在,本舰将进入潜水模式。〉

“赤色男爵”——舰艇的舱口盖子上刻着舰艇的名称。一个生硬的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这名女性似乎是在通过通话器在和他们进行着对话,她现在正催促两名男子迅速进入舰舱。

〈请二位尽快进入舰艇内部。三分钟之后,我们将以战斗深度离开这片海域——直接前往基尔军港。〉

“明白了,斯克切尼上尉……啊啊,对了,不是还有一些客人们吗?他们已经到达了你们这里了吗?”

〈您说的是派遣执行官们吗?我们已经在维也纳市内发现了他们之中的数人的行踪——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沃格威蒂伯爵夫人所设下的引诱陷阱。〉

“原来是这样。但是,这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那么,‘操偶师’,咱们先进去,然后接着刚才聊吧。这里稍微有一点冷。”

“明白了……啊,对了对了。我有一件事情还想要问一问。伊萨克,既然你已经叫‘红色男爵’来接应我们了,那么咱们刚才为什么还要在那艘船上悠闲地度假呢?”

“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啊……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你看看这个。”

“魔术师”一边钻进了船舱,一边用严肃认真的表情望着对方。他不知道从什么拿出了一个装满了白葡萄酒的瓶子,握在了手中。

“这‘苍白的新娘’可是‘独身者的骄傲’上面原产的品牌啊!只有坐上了这条船的客人才能够品尝到它的滋味……唉唉,既然那艘船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那么这瓶酒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后一瓶了吧……”

“伊萨克……你这人啊……”

面对着不断啧啧感叹着的同僚,“操偶师”努力地抑制住心中那想要把他扔进海里的强烈冲动,故作平静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知道说教也是没有用的,但是仍然再次张开了口。

“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不要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兴趣。”

“我也想说一句,我从来就没有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兴趣过——但是,如果说我将个人的兴趣与工作融合在了一起的话,我承认是这样的。”

“啊啊,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嗯?”

“操偶师”正准备在船舱盖盖上之前,最后再看一眼外面的景色,但是他突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个是……”

豪华客轮现在已经消失在海面上了。冬天的大海将巨大的轮船以及一百多条性命全部吞噬了进去,现在只有飞舞的雪花安静地降落在昏暗的海面上。——但是,“操偶师”出神地凝望着的,并不是这寂寞的风景。

一名女子正站立在海面上。

虽然从这里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可以发现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子。而她的身上穿着白色的大衣——不,是薄薄的白色的婚纱。

“操偶师”陷入了少有的沉默之中,他只是默默地望着那里。而与此同时,女子正用略带悲伤的眼神低头俯视着将客轮吞进腹中的大海。正在这个时候,一阵狂风夹杂着雪花吹过了海面——这一瞬间,年轻人不禁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名女子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她便如同一场海市蜃楼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突然听到“魔术师”的询问,“操偶师”连忙转过头去,摇了摇脑袋,随后优雅地伸出了手。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昏暗的夜晚,他居然能够看清楚如此遥远的一名女子的脸庞,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能看清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名女子要站立在海面上。但是,被他关上的船舱盖似乎将他头脑里面萦绕着的疑问全部都打消了,随后“操偶师”一点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人类这种东西,可真是无聊啊!……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不再活着的人……”


BIRD CAGE III Radio Head (END)


RAM V “BIRD CAGE” II: BIRD CAGE (END) 后记

自从R.O.M IV问世以来,和大家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大家过得怎么样呢?我是吉田直。

那么,R.A.M这边也已经出到第五本了。说是“走钢丝”也好,是“突然死亡”也好,总之这本饱受人们诅咒的系列已经被印上了“V”这个巨大的数字,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梦幻一般。这也是由于大家的不懈支持。在此表示忠心的感谢。

但是,这套R.A.M即将在下一本终结之后暂时告一段落。而故事情节将会再一次回到最开始的R.O.M I那里。当R.A.M终结之后,关于以后的事情,现在我正在和编辑部方面筹划着各种各样的阴谋,换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就是我们希望能够做一些让各位读者朋友们感到惊奇的事情来。请各位静静地期待吧!

那么,接下来我们将在下一本R.O.M VI——以一个军靴声威武作响的国度为舞台的故事里再次见面,再见吧!

吉田直 敬上
发表于 2007-8-27 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东西~~~~支持~~~~~
发表于 2007-8-30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哎呀,那时候录得很辛苦,现在看起来蛮亲切的
至于吉田先生的后记,每次看了都叫人伤心
发表于 2007-8-30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圣魔都支持
恩恩
期待谁能够录入rom5的蔷薇玉座阿~~~~
lz有吗???????
发表于 2007-9-6 09:19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支持..这个看了动画觉得不错.所以想下一下原著
发表于 2007-9-6 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动画还不错所以想看小说,顶一下
发表于 2007-9-6 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感恩樓主分享
好作品
发表于 2007-9-14 00:52 | 显示全部楼层
蔷薇玉座阿~~~~
发表于 2007-9-14 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精采之作
感恩分享
发表于 2007-9-14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等了这么久角川的圣魔第5卷终于出了,辛苦LZ了.
发表于 2007-9-15 20:03 | 显示全部楼层
hehe~~~
thanks!!!
发表于 2007-9-15 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辛苦了,每次看到《圣魔之血》,就会为作者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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