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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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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短篇] 【科幻现实系】 灾难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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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赝品收藏家 于 2015-1-2 14:44 编辑

这是高中时代的一篇短篇,当时投给 知音小说绘,却在终审的时候被毙了,理由是和该社风格不相合,而自己又不想刻意改变自己的创作思路和喜好,所以就此作罢。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发表小说的合适平台,去混过网文、给各种青春向、幻想向杂志社投过稿,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平台。本来励志要靠想象力吃饭的梦想也渐渐变成一个业余爱好,但始终还是想把这个爱好保持下去,所以从未停止去尝试。
这次,也算是尝试之一吧。如果看到这篇文章的你,有和我类似的经历、有可以指教交流的地方和意愿的话,请联系我。qq916432748。加qq者,请备注“轻之国度”
 楼主| 发表于 2015-1-2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赝品收藏家 于 2015-1-2 15:38 编辑

灾难商人
【适应得改变了】
“完全宅也是需要资本的!”
白色的光切出脸上的阴影,黑色的字卷起眼里的亢奋。骆上庸滑动着鼠标滚轮,依次浏览自己一句微博引起的评论飓风。
“说得好说得好,骆少威武,大家顶你哦。”
“一语道破天机啊!那些宣称自己不屑宅的正能量自诩,其实是本身资本无力的廉价脑劳吧。”
“当然喽!精神的资本——要耐得住寂寞;物质的资本——要能从寂寞里,挖出东西、填饱肚子。这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宅得起的——所以骆少万岁!技术宅万岁!骆少代表全技术宅万岁!”
“骆上庸你妹!你个姓骆的上等庸才!”
“你有本事骂他本人啊。你骂他妹算什么?人家是上等庸才,但人家至少靠自己吃饭,你二十老几还蹲学校啃爹妈,你连上等庸才都不如,那就是下等蠢才喽。”
看到这里,骆上庸不禁摇头苦笑。微博博客施行完全身份制认证后的现在,只要你玩微博或博客,什么资料都能够被轻易人肉出来,敢发表自己真实看法的人越来越少了——虽然带有“你妹”的这句显然是在骂他,但也是某个人的真实情绪。
然而现在,他的弱点被人们轻易翻找出来加以“点评”,那么如果有第二次他绝对不敢再这么直接地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了。他一定会详装附和或者假装不知,然后再在时机适合的时候,把这些积累起来的厌恶捅向自己厌恶的对象,比如说他骆上庸。
“每个人都在为适应环境,而改变自己啊。”
骆上庸的唇角满溢出沸腾的笑。他修长的十指附上键盘,用快捷键几乎是同时地,操作着六七个闪烁不停的页面。
“然而我啊——是适应环境而改变环境的人!”

就像猿人和猴子同样群居躲避灾难,但猿人升起了火、建起了房、变成了人类、把猴子的脑袋敲开端上了桌,而猴子最后还是猴子——骆上庸也和其他同龄人一样依靠父母整整18年,但却在17岁的末尾完全靠着自己经济独立了,而同龄人们还在一日挥霍着别人的三餐。
从记事开始,骆上庸就是宅,且对电脑窗口以外的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但别因为这样,就认为他自闭或者自卑——网络普及率无限接近百分之百的现在,窗口里的信息量明显多于窗口外的。而且一个网店信息的真假难辨程度,也远远高于一个煤老板的饭局陈词。那么从小就以网络为眼睛,阅览着众多信息、辨别着众多真假的骆上庸,会有自闭或者自卑这种小儿科的心理问题?
显然不可能。
他在自卑之前就已经懂得了抑制和调节,他在自闭之前就已经点开了msn的聊天窗口。

今夜,头顶上的秒针跳过四下之后就面临成年的骆上庸,经营着17家网店、6个商业游戏角色、2个论坛公众人物、以及昵称“骆少”的技术宅代表。
他可以靠适应环境来改变环境,而不必一味地改变自己,在环境的逼迫下勉力维生。


【大灾难和小孝顺】
“永安市发生8.7级大地震,直接财产损失8千多亿,目前统计的死亡或失踪人数近10万。”
前天晚上屏幕晃了一下,今天早上这则消息就占满了整个屏幕。
双手十指在键盘上飞动,骆上庸正在忙于编辑震后的相关注意事项,以及几篇措辞生动的论坛呼吁——几百公里内的山崩地裂,几百公里外最多开玩笑般地摇晃一下,要做到多么痛心疾首感同身受显然不可能,但这点事情还是要做的。
“大西洋海啸袭击西欧诸国,直接财产损失2万3千多亿,目前统计死亡人数达40万。”
骆上庸在搜索栏目的最后几页找到了这则二十天前的消息,眉头不禁皱了皱,却点击了屏幕右上角的红色叉。
隔着几百公里的,都还关心不过来;隔着几个大洋的,哪里有空陈词吊唁。骆上庸的想法渐渐被连贯的键盘敲击声冲刷干净。

“上庸——你妈出差要回来了!客厅、餐厅、你的房间,打扫一下。我来收拾厨房和卧室!记得拖地的水放点洗衣粉哦!”
骆爸用破门的气势开门,大包小包的塑料袋摩挲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知道啦!”
前一秒还在键盘上慷慨陈词韵调激昂,后一秒就保存关机头也不回——果然,比起红兮兮的死亡人数、黑漆漆的财产损失,迎接出差归来的洁癖老妈更为重要。骆上庸这么想着,拥抱了扫把拖把和撮箕。

弓腰拖地,骆上庸呼吸着清晨的阳光。不经意瞥见白花花的塑料袋里鲜红的排骨,他习惯性地鼓起了腮帮。
“要是我妈不回来,我都快忘了家里还有厨房了。”
“你不是嫌麻烦吗?所以我才……”骆爸系上围腰去点煤气灶,却发现打火用的电池已经液化了,“啊呀,快快,给我点纸。”
“我觉得你应该在炒菜之前,确认下锅底有没有生锈通掉。”骆上庸朝着红锈斑驳的铁锅翻白眼,递上餐巾纸,“明明是厨师,回家却几乎不做饭。”
“配置问题,配置问题。”
“那怎么今天配置就没问题了……”

“技术宅是我孝顺的表现。”这句话是骆上庸的处世格言,在博客上俘获了不知多少有技术却没有正当名义的宅男宅女。
别人怎样利用这句话骆上庸不关心,他只要确信自己确实是有感而发就行——游牧民族般爱旅游爱出差的老妈,和圈田耕作守电视剧守三口之家的老爸,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冤家,一见面就要互相挑剔。要是没有骆上庸从中调和,他完全相信老爸老妈能凭着老不掉的青春,再离婚结婚个几十次。
其实对于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吵架,骆上庸倒是不在意,说不定还能佐证他们家庭关系牢固非常。但是自己既然有能力防范于未然,又何必淌着这趟无聊的游戏?
于是。骆母洁癖,他打扫呗;骆爸守家,他正好宅呀——明明是图自己方便,还能冠上一个孝顺的名义,多好。

18岁生日推后一天过,骆母带回来了生日蛋糕——被骆上庸鄙视杜绝了六年的幼稚象征。
“这里明明有一根写着‘18’的蜡烛!你们却不用!还真要插了18根蜡烛上去!”
骆上庸举着手里那个红色的“18”,看着面前变成刺猬的蛋糕,欲哭无泪。
“好啦好啦,别管那些了,闭上眼睛许个愿……”
翻了翻白眼,骆上庸用吹蜡烛的声音把骆母后面的话掩盖掉。
“诶,怎么这快就吹了,愿你许了没有啊!”
骆上庸符合着点点头,想起自己刚刚吹蜡烛的瞬间心里想着“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不禁笑了笑。
“哟,许了什么?笑成这个样子。”
骆爸勒住儿子的脖颈,逼他招供。骆母收拾好蜡烛,朝着亲似损友的父子翻白眼。
“你能不能有点当爹的样子,没小没大的。”
“说你到底许的什么?女朋友还是步步高升?”
骆爸难得敢无视骆母的调侃,一个劲地揉着儿子的头发。骆上庸费了半天力气才转过头来吐舌头,说不告诉你。

睡觉之前最后打理了一遍自己经手的网店、论坛和游戏角色,却发现到处都是乱飞的所谓灾难预报。骆上庸关闭了qq群里某某地质专家的灾难预报,蔑视的态度更本都不用说出来,“要能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地质专家,国家还用救灾吗”都写在脸上了。


【废墟之上的公主】
“还活着吧?”
清晨醒来的时候骆上庸习惯性地抬手,打算按掉烦人的闹钟再小憩一会儿。然而触上去的感觉却不对——不是冰凉的光滑,而是锋利的粗糙。痛觉立刻和鲜红的颜色一起,刺进了自己的神经,迫使大脑立刻清醒过来。
“啊——”
骆上庸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了荒芜的世界——那不是一无所有的荒芜,而是所有一切都崩坏了的荒芜——目光所及的大地上,没有一样高过自己的事物。
“这是怎么回事?”
骆上庸条件反射地问,却不确定身边是否有人,但他能确定叫醒自己的不是梦里的闹铃。
“是地震,这个城市只有你活下来。因为卧室小,而且几根承重柱都在附近。”
骆上庸能听见背后少女的声音,却不能想象她要有怎样一张冰冷的脸,才能说出这样没有丝毫起伏的话。转过身,骆上庸看见了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纤瘦少女,她的脸和想象中的一样无情。素颜含霜。
“你是……”
正要条件反射地问出口,骆上庸突然意识到了少女话中的关键——这个城市只有你活下来——只有你活下来——只有!
“端木雅。”
少女仿佛没看到骆上庸巨变抽搐的表情,只是正常地回答,平淡地转身,说跟我走。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一点伤都没……”说到这里骆上庸才发现自己的右肩红了一大块,刚才被震惊麻痹的神经终于苏醒了——几个小时前还完全没有真实感的死亡人数和财产损失,现在全部变成了立体的废墟和灼辣的疼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这里是哪?”
骆上庸苏醒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周围在摇晃,他已经对这种摇晃产生了下意识的抵触——两天前,他还觉得这种摇晃像在开玩笑;而现在,他倒觉得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更像玩笑。
“前往伦敦的直升飞机上。”骆上庸注意到了端木雅雪白的头发,原先她带着头盔没看到,“最好赶快想明白,你现在的处境。”
骆上庸当然能明白她口中冷冷冰冰的“处境”是什么意思。那意味着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庭,没有了自己所熟知的城市。
“为,为什么是去英国?你是谁?”
“端木雅。”低下那张陶瓷娃娃般干净,甚至都没有血色的脸,端木雅说出口才发现他问的似乎不是名字,“我是灾难商人。”
“灾难……商人?”
骆上庸感觉自己来到了童话的世界——公主可爱,很合理;公主要去伦敦,很合理;公主穿着紧身衣说话冷冰冰,不合理。


【无可原谅的交易】
骆上庸真是适应能力绝强的生物——从生活在地球的这半边,到生活在地球的那半边,他只用了短短一个月就完全适应了。
只是在潜意识里,骆上庸还没接受自己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他认为只是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出差,而自己恰好离开家完全自理生活,所以也见不到爸爸。
但是,一想到自己如果不在,妈妈出差回来会挑爸爸不打扫卫生不爱干净,爸爸会嫌妈妈不顾家一天到晚疯玩,骆上庸就会忍不住落泪——不是因为自己如果不在,而是因为爸妈真的不在了。
每到这个时候,端木雅都会及时地抱住骆上庸,尽管他总是后知后觉。

骆上庸不是不会奇怪——端木雅所说的灾难商人是什么意思,靠收养他们这些灾后孤儿能得到什么利润,端木雅又靠什么来给他们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端木雅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出去打工,只要待在单栋的别墅里做自己想做的,安抚自己的情绪就好——只是每当端木雅用怀抱来给他们的精神取暖的时候,骆上庸就觉得她一定不会害他们。
信任就是这样建立的,不用问也不用回答。骆上庸丢掉了十八岁以前的网络身份,从零开始经营网络,只为帮端木雅分担一点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的责任。
“猿人就算进化成了人类,也还是要和猴子一样,成群结队地躲避自然灾难。”骆上庸在新的msn上这样签名。

骆上庸虽然一直觉得端木雅的脸色不健康,但还没想到她需要每天跑医院,更没想要尾随她来这所空荡荡的医院。
“安,你一定好好地活着。”
听着医院走廊上回旋的熟悉声音,骆上庸紧了紧手上的饭盒——端木雅出门太急了连午饭都没带,他只是想追上她、提醒她不要弄坏自己的身体而已,没想要窥看她的任何秘密。
但是门缝里的光吸引着骆上庸,他想知道为什么偌大一所医院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为什么冗长一条走廊都不开灯、为什么她说话的声音隐含悲伤……于是他把眼睛凑了上去,迎着晃眼的白炽灯光。
那不是很大的房间,却也足够摆三张病床,但是骆上庸却只看见被无数精密仪器簇拥着的一张病床,以及病床边的端木雅和黑衣男人。
“小姐,本次灾难的‘财产损失’回收了百分之三十,共计五亿美金。六个受灾银行达到百分之百回收,海关处的六百辆未挂牌跑车完好无损。”
常年浏览大量信息的骆上庸,立刻就捕捉到了关键词——“财产损失”,“回收”;“受灾银行”,“回收”;“未挂牌跑车”,“回收”……再结合端木雅说的“灾难商人”,骆上庸隐约感觉到了这是一个不合道德的危险勾当。
“小姐,您的灾难预测技术已经很接近完美了。这次的预测,地点完全正确,只是在强度和时间上有一点点的误差。”
又一个关键词出来了——“灾难预测”!
骆上庸的脑海里几乎可以构筑出这样的画面:一群身着紧身衣的人,依靠着灾难的预判知识,潜伏在受灾地区并设法保证自身安全,然后像强盗一样掠夺灾后死者的财产……
“嗯,很好。”
骆上庸拼命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端木雅却如此轻松地就承认了。那个表情,和她当初说“只有你活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冷漠无情。
一口白牙都快要被咬碎了,骆上庸忍住想要立刻冲进去掐死端木雅的冲动,理智地转身,冷静地离开,等待下一次有机会的时候把厌恶捅进她的脾脏,就像所有那些曾经暗恨他骆少的人一样。

“端木姐姐真好,人这么漂亮又这么温柔体贴厉害,她看起来也就和哥哥你一样大吧。”
甜甜的声音在耳边打转,骆上庸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揉着小鬼金黄的头发,然后符合他说,你说得真对。违心得一如自己曾经那些措辞生动的灾难呼吁——端木雅之所以收养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内心的罪恶感吧。
但这是无论怎么安抚,都无可原谅的交易!


【弃国保家的逃兵】
嗒嗒嗒——
上了年纪的摆钟,在凌晨低声地咳嗽。骆上庸的手里高悬的美工刀,映出端木雅没有表情的脸。他把她压在身下,制住了四肢关节。
骆上庸始终还是找到了时机——她给新增的孩子取暖,直到他们入睡后才离开,这个时候就是她孤身一人且最没防备的时候。
“有什么事,上庸。”
不管疑问,还是感叹,从她嘴里出来,都会失掉原有的成分,变作没有起伏的陈述。
“呵呵,端木雅,我真是搞不懂你啊!既然你无论什么时候都能那么平静,为什么还要安抚我们来削减你的罪恶感?!”
从端木雅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骆上庸能够看见自己唇角绽裂的笑。相比她净素的陶瓷娃娃脸,自己诡谲的笑容就像恶魔;而相比自己终于逮到机会泛滥的愉快,她没有表情的从容就像天使。
“罪恶感,那是什么。”
又是没有疑问语气的疑问句。骆上庸攥紧美工刀的手,骨节渐渐发白。他的牙齿在打颤,他的嘴角在抽搐。
“染指那些受灾死者的遗物,你难道感觉不到罪恶吗?!去‘拿’那些灾难中‘损失的财产’,你难道不会觉得不可原谅吗?!”
“为什么?遗物在地下也是渐渐氧化掉,‘损失的财产’如果不拿回来也会损失掉……”
牙关紧咬的骆上庸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连眉角都开始颤抖了。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是道德常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准确的灾难预测可以救他们所有人!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是间接杀人劫财!”
和颤颤巍巍的美工刀一起,骆上庸的情绪濒临失控。然而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情的天使,却终于笑了——那是冷得刺骨的笑,甚至冻结了恶魔所有的神经和行动。
“知道啊。当然知道。我和你一样哦,父母死于灾难。现在我唯一的亲人,就是那天病房中央,没有精密仪器一秒钟就会死亡的弟弟。”
天使的笑容开始凋零,最终腐化成了恶魔的枯骨。
“你一定以为,弟弟是因为灾难,才变成那样的吧。不是的,他现在会是那个样子,都是我害的啊……你知道我在哈弗跳级读的是什么专业吗?地震学和防灾学啊!那个时候,父母死了,我就想至少应该少几个像我们这样的人……但是啊,我连自己的弟弟都救不了——要不是他一天到晚要照顾我的生活还要打工,也不会把一个小感冒拖成恶性流感!”
“我怎么能,让他死啊……”
骆上庸能听见美工刀掉到地上的声音,能看见端木雅抬起泪浊的脸继续笑。
“你刚刚想杀了我,对吧?但其实,不是想为地震海啸中死亡的所有人报仇,只是想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对吧?”
“我有说错吗?人其实都一样啊,都是优先考虑自己,和与自己关系最密切的人——这有什么错吗?!”
端木雅扭曲了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地响,骆上庸仿佛看见了那天晚上自己的丑陋表情——明明不屑西欧诸国的海啸,却转而向本国的地震大发呼吁。
“如果你的父母还活着,但是要让他们继续活下去,要每年牺牲成千上万人的命,你会怎么做呢?”
“你可千万,别根我说什么大义啊。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舍家为国的将军,只有弃国保家的逃兵。”


【虚假的真实】
从凌晨到清晨,安静得只剩风声和树摇,骆上庸就听着这样的旋律,在后半夜涣散了思维和意识。
“喂清醒点。”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把老旧的别墅木地板踩得嘎嘎响。骆上庸认得他——那天在病房里回报“营业额”的男人。
“听得见我说什么吧。嗯我知道你还清醒着。”
男人在他身边坐下,澄澈的眸光看进他混沌的瞳孔里。
“端木雅的弟弟,叫端木安。过去他们家里很富裕,所以姐弟俩都能享受最好的教育资源。但是灾难改变了一切。地震带走了他们的家庭,也带走了他们优越的生活。”
“因为姐弟俩都很出色,所以就算不收学费学校也愿意为他们提供教育。再加上社会和国家的救助,他们的生活即便不像之前那么优越,却也没因为灾难而彻底崩溃。只要活下来,就什么都还有希望。”
说到这里,男人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眉宇间积蓄着悲哀。
“呵,关于希望的这句话,是我对她说的。然而之后,这却成了她的绝望。哦——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辙建宁,是端木雅的大学同学。”
“那个时候,灾难刚刚过去,端木雅和我已经大二了。我为了安慰她说了那句话,然而她却将之看做鼓励,毅然放弃文史类学科,转系投身我所研究的地震学和防灾学。”
“她是有目的和动力的人,所以和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大三大四两年加研究生三年,端木雅真的是除了自己研究的学科,眼里再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就连自己的身体健康也没有。”
男人说话的声音,仿佛比木制窗框外的风声树影更加寂寥。
“端木雅现在头发和脸色的惨白,也是拜那个时候所赐。”
“端木雅能够活到现在,几乎全靠端木安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当然,有时候我看不下去了,也会尽量抽时间过来帮帮忙。但是,我做的,和端木安做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最后的结果你想必知道了……几乎能完全预测地震的技术完成了,但是端木安却再也下不了床了。”
男人叹了口气,起身转身,抛下最后的声音。
“骆上庸。端木雅没有限制你的行动,甚至没有对你做出任何的警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骆上庸当然不知道……但是骆上庸知道:躺在她世界中心的男孩,在一个公正旁观者的眼里,绝对无法和每年成千上万的人命相提并论。
哪怕对于端木雅来说,端木安的存在比全世界的毁灭都更为重要。
他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如果父母还活着,他也不敢说自己不会选择她现在脚下的路——只是终究没有如果,他始终只是一个冷漠的公正旁观者。
所以骆上庸在无人的深夜,打开了端木雅的电脑,重新捡起他骆少的身份,打算将她的技术和真相一起公之于众。
骆上庸用颤抖的手敲击着键盘,写下了一篇真正生动的帖子——他像是深夜潜入她家的盗贼,要偷走她最最重要的玩具。
骆上庸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打开了下一次灾难预测的资料,并且将之完整地公布在网络上,用自己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虚拟角色。
“下一次大地震,地点日本东京,时间4月9日凌晨,震级在8.4到9.6之间。”
在心里默念着这则信息,骆上庸几乎能够想象,两天后东京大部分人安全撤离、幸免于灾难的情景。
仿佛救了亿万人的欣慰,彻底地抵消了他心中间接杀掉端木安的罪恶感。骆上庸小心翼翼地关掉电脑,消除了自己动过手脚的痕迹,然后安然回房入睡。

电风扇嗡嗡地转着,却吹不开网吧凝滞的空气。
骆上庸愣愣地对着电脑,屏幕的光切割出他唇底的明暗。他的瞳孔缩成了很小的一点,他的泪水溢满了眼眶然后决堤出来,他哽咽地开阖着口齿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东京发生9.0级特大地震。据目前统计,死亡人数超过一千万,损失财产超过一万亿……”
这当然不是端木雅的灾难预报,而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
骆上庸疯了般地冲出网吧,回到端木雅的单栋别墅,缩进自己的房间。他自从两天前用端木雅的电脑发出灾难预报之后,就再没机会碰网络。今天他终于逮到了机会偷偷溜出来,想关心下东京的那边的避难援助情况,可结果……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已经顾不上风险了。骆上庸拿出端木雅的笔记本电脑,打开自己两天前发的帖子,逐一浏览回帖和点评。
“大家别信啊。骆少家住在柴桑,半年前那里地震了,大家都是知道的,当时搜查队回报全城根本没有一个人幸免。”
“啊哈哈,又是哪里的地质学家幽灵吗?ORZ”
“肯定又是哪个不要脸的盗用了骆少的ID。都死了还不让人家安息QAQ”
“要是东京真的沉没了,什么时候也让美国沉默一个哈>@<”
“散了吧散了吧,哗众取宠的小丑而已。”
……
骆上庸嘴里呢喃着“为什么”,却蓦地被自己的声音噎住。他想起了辙建宁的话,“端木雅没有限制你的行动,甚至没有对你做出任何的警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也想起了自己18岁生日的那天晚上,qq群里跳出来的灾难预报,上面说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乡柴桑。
“原来她一直,一直都有把消息公布出来……”骆上庸的瞳孔在急剧地颤抖,手摸上脸颊感觉到了泪水的冰凉,“为什么我当时没有相信,为什么你们当时没有相信……到底是,为什么?”
“我们一起去找吧……”
白皙得近乎没有血色的纤细手臂,圈住了浑身颤抖的骆上庸。她和他一起哽咽:“能让他们相信的方法。(能让他们相信的方法?)”
她陈述的疑问语气,他学不来。所以合音有微微有上翘的韵调。
“端木雅,对不起,还有谢谢。”


【不老的夏娃】
装潢亮丽的会议厅,足足十人围坐的圆桌,阳光爽朗透着泥土香味的空间。
骆上庸从落地窗看出去,物流公司的员工正在举行足球赛,无数的高光被翠绿的颜色抖落得零零碎碎。
“安他,已经到极限了,也许撑不过这个月。”
骆上庸把目光转回来,偌大的空间只剩下自己和自己的公主——端木雅独自坐在圆桌的首座上,纤细的五指举着摇摇欲坠的额头。
“别累着自己。”骆上庸给她披上自己的外套,还不忘戏谑一下缓解气氛,“难道你想让我变成第二个安?”
“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端木雅就靠在了骆上庸身上。看着她唇角带笑的睡颜,他摇摇头,说“你这家伙”。

挡风玻璃外的景色不断后移,端木雅在副驾驶座上睡得很香,倒车镜映出骆上庸表情舒缓的半张脸。
骆上庸已经明显有了壮年的轮廓,而端木雅还是两年前陶瓷娃娃的模样。她自己也说过,因为当初常年蜗居地下研究室,所以身体的新陈代谢被明显减缓了。
“我的生命,被他拉长了啊……”
骆上庸想起了端木雅喃喃自语的样子,那种强加抑制的表情里隐含着自责——时至今日,端木安依靠高额治疗费用维持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然而骆上庸和端木雅还没找到让人们接受灾难预报的方法。
要说为什么,其实很简单。排除网络上泛滥的虚假信息不说,光是预报失误的风险就无人能担。即便端木雅的技术已经基本成熟,至少不会漏判,但误判却时常会有。
误判对于灾难商人来说,不过就是空做准备;而对于社会来说,却是制造恐慌和混乱祸源。
所以没有人敢信任他们,没有人敢采用他们,哪怕他们每年收着大笔大笔的“灾难损失财产”。
“逃兵想当将军,也不是靠自己能决定的啊!”
骆上庸对着空旷的夜色,点燃了尼古丁的味道。白色的烟丝拉长在空气里,消融了端木雅在梦里哽咽的声音。
“安,对不起。安,对不起。”
“雅,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骆上庸知道她听不见,但这不重要,因为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如果想要为人类避免灾难的你,都要这样自责的话。那我又算什么呢?”
“雅,你知道吗?我18岁生日那天许的愿,是请爸妈不要来烦我……然后呢,我就真的如愿了啊。”
泪水浸湿了骆上庸的声线,把沙哑洗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宛如孩童的真挚悲伤。

“诶,你听说了吗?安少爷早就已经不在了。”
“是啊,那每年回收回来的那一大笔钱呢?用去哪里了?”
“不知道,端木小姐也没有公开,这么长时间了你说会不会是……”
“别瞎想,我们是为什么而跟着端木小姐的?不信任她我们也不会呆到现在。”
“可是,可是现在走的人越来越多了。”
端木安离开后的几个月,这样类似的议论在组织里越来越多。而那笔像滚雪球一样日益庞大到不可想象的巨款,连骆上庸都不知道它的去向。
端木雅在骆上庸身边的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只剩骆上庸一个人料理老别墅里的孩子们。曾经被端木雅的行为所打动的组织成员,也开始渐渐离开组织,各行其是。
姐弟俩曾经不辞辛劳没日没夜的救世梦想,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这是黯然消逝的组织成员们所看到的,却不是骆上庸看到的。
在骆上庸的视野里,端木雅还是不辞辛劳没日没夜,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他已经决定不再怀疑。
早餐和晚饭一定在端木雅早出或晚归时做好,无论她出去得有多早,不管她回来得有多晚。两餐的营养都是以她中午不吃饭来计算的。

“哦,十一点半,比平常早嘛。”
骆上庸放下腿上的戴尔笔记本,起身离开沙发走向厨房,揭开锅盖的时候水煮肉片的香味溢出得刚刚好。
“为什么不像他们一样,离开。”
这是几个月来端木雅对骆上庸说的第一个长句,却还要把它断成两截。
“我为什么不能像‘他们’一样,不离开。”骆上庸把水煮肉片和几个小炒端上餐桌,“组织里百分之八十的人离开了,散布到各行各业。但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人莫名失踪,从哪个行业都查不到他们的资料。他们就是没离开的那些吧——你在裁员吗?”
“你到底知道多少?”
端木雅杵在原地,水煮肉片的热气氤氲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知道你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又不想牵涉太多的人,于是留下了自己的心腹。但是……”顿了顿,骆上庸从餐桌上抬起头来,“为什么不信任我?还是说,在考验我?”
“呵哈”凝滞了一秒钟的气氛,终于被端木雅的轻笑揉碎了,她夹起一片白嫩嫩的肉塞进嘴里,“真是输给你了,提前回来还能把握好火候。”
“嘁,这有什么难的。这个别墅区有两个飞机场那么大,周围我都设有感应器,至于感应端头就在混在你手机的零部件里面。别忘了我是技术宅。”
端木雅目瞪口呆地翻出了自己的手机,似乎还有把它拆掉的打算。骆上庸继续着飞快的语速,企图挽救一台苹果的生命。
“别拆了,又不会影响手机正常使用。况且只是感应器的端头而已,又没监视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然我也不用……”语速赫然慢下来,慢得像蜗牛爬,“瞎,想。了。”
“噗嗤”陶瓷的娃娃脸上有了表情,端木雅拉住骆上庸的手就往外跑、缩进兰博基尼就一脚油门踩到底。

还来不及问“去哪里”或者“为什么”,骆上庸的面前就出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金色汪洋。喷洒着水珠的巨大机械在头顶上旋转而过,起伏的麦浪被夕阳染成暖烘烘的颜色。然后骆上庸听见了孩子们的欢笑——在麦田的中央,有个被风车和太阳能板点亮的村庄,小鬼们蹲在一起玩着打弹子的游戏。
“这里收容了一万多来自世界各国的灾难孤儿。当然这个数字以后还会越来越大。回收来的‘灾难损失财产’用来维持这个农庄,并且提供给他们优质的教育。这里目前要自给自足还绰绰有余,等以后不够了再想办法……”
端木雅离开兰博基尼,旋过身展开手,仿佛是要拥抱这个温暖的世界。
“那为什么要裁员呢?而且连我都……”
骆上庸惶惑的眼神堵住了端木雅的笑声,她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灾难商人这种职业,死后一定要下地狱的吧。所以啊,我就想,至少少有几个人下地狱吧。”
骆上庸抱住端木雅的时候,视线正对着小鬼们打弹子的方向,他能够感觉到那里的孩子和身边的麦浪一样,正在亲昵地摩挲着自己的公主。
“如果是为了他们而下地狱的话,我也愿意啊。”
夕阳点燃了端木雅脸上的绯红。她环住他身体的动作,慢得像是小女孩要捧起水池里的金鱼。
“端木雅,你知道吗?夏娃正是因为偷食了禁果,才懂得羞耻和罪恶的啊。”

尾声
老旧的木制窗框里,装着有斑鸠聒噪的清晨。
“人类的适应和环境的改变,到底是‘适应得(de)改变了’,还是‘适应得(dei)改变了’呢?”
骆上庸写完自己的微博,阖上了端木雅的笔记本电脑。拉开窗帘,去呼吸今天第一抹熹微的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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