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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J文库] [鹰山诚一][百炼霸王与圣约女武神][第2卷][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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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7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5-5-8 20:03 编辑

百炼霸王与圣约女武神2
───────────────────────────
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鹰山诚一
插画:ゆきさん
译者:文渠
扫图:不可能是路過的
录入:终焉之月
修图:肥猫炒菜
初校:朱月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轻之国度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扫图、录入、修图、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和轻小说文库
所录入的每一本书里,扫图者有很大一部分功劳!
───────────────────────────



勇斗击破《蹄》的宗主尤古伟一事轰动了整个大陆。在那之后,虽然黎芮儿对他提出结婚的请求,但他一思及留在现代的美月,便无法掩饰自己的为难。而此时,《雷》的年轻宗主『虎心王(好战者)』史坦索尔突然现身于庆功宴上,与勇斗间形成一触即发的局面。战争的气息再次步步逼近,但在这当中,就连义弟国《爪》的双胞胎公主都自动找上门,说要成为勇斗的妻子……!?

鹰山诚一
出身并居住于石川县金泽市。
著作在当地常去的书店受到热情推荐,让我体会到一种像是成为畅销作家的滋味。
为了让这件事成真,首先我要拼尽全力撰写「百炼」这个系列。

Illustration ゆきさん
栖息于邻近梨之妖精的地方,自称为十七岁女高中生。
由于附近有很多梨园,一直满心期待着果实成熟,等着秋天的时鲜送来我家。
第二集顺利地出版了,请让我致上最诚挚的谢意。大家务必要尽情沉浸于鹰山充满魅力的世界之中。
以上,来自佐○保镇守所。



「耶嘿嘿,我、我想早点见到夫君大人嘛。」
「对不起,虽然我阻止过了,但艾尔姊姊坚持要过来。」
「……嗄?」
总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能置若罔闻的东西。


「……」
「你是来找我的吧?那就少欺压其他人。」
就在这一瞬间,气氛倏然一变。在场所有人都产生周遭温度急遽下降的错觉。
勇斗方才静静地发怒了。
就连潜藏在他身体里的狮子本性都彰显了出来。
「……哦?」

史坦索尔 氏族《雷》的宗主,拥有《粉碎者(雷神之锤)》与《力量腰带》两种符文。身为一个身怀双符文的英灵战士,人们皆敬其为华纳海姆的『虎心王(好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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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兄长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喔。」
「差不多该换我了吧?」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露妮?下一个是我哟。」
只要回过头,一定能看到世间罕见的美妙桃源乡(英灵神殿)呈现在自己眼前。
如果问他想不想看的话,那当然是很想看啰……



contents

Prologue
ACT1
ACT2
ACT3
ACT4
ACT5
Epilogue
后记



Characters 登场人物介绍

◆周防勇斗
从现代被召唤到攸格多拉西尔的少年,仅以两年时间便登上《狼》氏族的宗主之位。
◆菲丽希亚
担任勇斗的副官,并与其缔结义妹誓约的少女。为拥有万能符文《无貌的随从》的英灵战士。
◆吉可露妮
与勇斗缔结义女誓约的武者。拥有符文《噬月之狼》与《最强银狼》的称号。
◆黎芮儿
统领《角》氏族的宗主。尽管对《狼》发动战争,却输在与勇斗的战役上,成为他的义妹。
◆茵格莉特
负责生产《狼》的武器等物的工房主人,为勇斗的义女。拥有符文《孕育剑戟者》。
◆艾尔贝缇娜&克莉丝缇娜
《爪》的宗主的双胞胎女儿。捉弄少根筋的姊姊艾尔是克莉丝的生活乐趣。
◆史坦索尔
《雷》的宗主,是攸格多拉西尔之中少数拥有双符文的英灵战士。
◆斯卡维兹
以《嘲讽的虐杀者》此外号受到敬畏的《狼》的少主副手。
◆志百家美月
勇斗的青梅竹马。在勇斗穿越到攸格多拉西尔之后,也与他维持联系,给予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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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4轻币 +27 收起 理由
quang03 + 5 世界地图怎么变了……
喵控酱 + 1 来支持月大
shinsou + 20 很给力!支持!!
min2003 + 1 怎么图只有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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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PROLOGUE

  那是个强风灌顶的夜晚。
  特别是若立于圣塔之巅的话,更会如此觉得。
  在黑暗之中,虽然看不出来,但眼下应该是一片街景。
  艾雷克西斯现在所处的城市※毕尔斯基尔尼尔,为统治着攸格多拉西尔西方华纳海姆地区北部一带的《雷》之族都。(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雷神索尔的住所(Bilskirnir),又称闪电宫。)
  尽管白天城市充满了生气,现在却无一丝亮光,四下悄无声息。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为了迎接明天的工作而早已就寝了吧。
  艾雷克西斯是统治攸格多拉西尔全土的神圣阿斯嘉特帝国的高官『神仪使』。虽说帝国失去实质的掌控力已久,但权威尚存于世。他的主要任务便是以神帝代理人的身分,利用此权威,担任杯事的仲介或战争的仲裁等等。
  对外,他的地位比治理各地的氏族宗主还高,因此本来不可能会在这种深夜独自外出。
  然而,他真正的工作可以说从现在才要开始。
  「好了……」
  艾雷克西斯从怀中掏出一面小镜子。在悬挂于夜空的新月映照之下,镜面散发出妖异的光辉。
  他轻闭双眼咏唱出咒语。
  『嗯,真准时啊。』
  没多久,便响起一道低哑的男子声音。
  现在圣塔上除了艾雷克西斯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影。
  『那么,情况如何呢?』
  对方的嗓音不是自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艾雷克西斯的脑中响了起来。
  这是他身上的《※翱翔天际者》符文所具备的能力之一。运用《妖精之铜》所制造出的成对镜子,就可以瞬间和远方的人取得连络。(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女神盖娜(Gna),她是风的化身,负责担任女神弗丽嘉(Frigg)的信使,总是骑乘天马飞行,大家便称其为翱翔天际者(Gnaefir)。)
  如果论起这个世界联系远方的方法,当然以通信兵带着黏土板策马来回最为迅速,因此,那是相当罕见的优异能力。
  艾雷克西斯本是一介微不足道的农民,学识粗浅又不通武艺,他之所以能一路攀升到神仪使的位置,可以说几乎是拜此能力所赐。
  「是的,诚如您的吩咐,我试着与《雷》的宗主谈过了,他实在是一个反覆无常的男人。」
  『如果只是一点蛮横的要求就答应他吧,总之要让他兴起那个念头。但是,万万不可将我等参与其中一事声张出去。你了解这点吧?』
  「自当明白。」
  『嗯,趁现在「黑者」尚未握有力量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将他除掉。』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11-8 22:50 编辑

ACT 1

  仿佛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勇斗整个人动也不敢动一下。
  事态正走向恶化一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他试着回想一遍演变成这种局面的经过,还是觉得事情好像只能往这个方向发展。
  「男、男生果然很硬呢。」
  黎芮儿在勇斗耳边低喃。
  她的嗓音似乎因为紧张而显得极为僵硬,又带着莫名的羞涩感,因此酝酿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艳色氛围。
  虽然她只有十五岁左右,却是统治凯尔姆特河和爱尔姆特流域等肥沃大地的《角》之氏族的少女宗主,也是勇斗的义妹。
  她平常都会穿戴符合身分的高级衣裳或装饰品,但现在则如同刚出生般一丝不挂。她的裸身介于大人与小孩之间,尚在发育中,感觉状态还不太稳定,正因如此才散发出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气息。
  「而且还很大。」
  黎芮儿从口中溢出一丝深深的感叹。
  那声吐息拂过勇斗的耳朵,令他的背脊一阵颤抖。
  「啊,对、对不起,我是不是搓得太用力了?」
  黎芮儿停下动得正起劲的手,一脸不安地道了歉。
  「这、这个力度刚刚好!」
  勇斗一慌之下,不由得用敬语回应了。
  他的意识始终集中在被黎芮儿搓揉的部位上,没办法再去思考其他事情。蕴含水气的湿润空气环绕在身边,让他感到头发目眩。
  他全身上下都滚烫起来,感觉快要脑充血了。
  但这实在没办法。
  毕竟他也是初次体验这种事情。
  「我的技术果然不太好吧?那个,如果有哪里不够周到的话,请您尽量告诉我。为了兄长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喔。」
  「已、已经很好了!我觉得非常舒服!」
  「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帮男生搓背……」
  我也是第一次让女生帮自己搓背啊!勇斗勉强将这句涌上喉间的话吞了回去,同时不断向人在远方的青梅竹马忏悔。
  在石造的空间之中,弥漫着氤氲热气。这里是位于《角》的族都弗尔克范格中央的※塞斯伦姆涅尔宫殿其中一角的浴场。(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女神弗蕾亚的宫殿弗尔克范格中的厅堂之名(Sessrúmnir)。)
  他是为了出席庆祝日前战胜《蹄》的典礼,才到这里洗净身上的污垢……
  「差不多该换我了吧?我是姑且看在辈分上才礼让了三分,可是我也想帮父亲大人搓背啊。」
  「哎呀,你在说什么呢,露妮?下一个是我哟。」
  「你说……什么!?」
  「嘻嘻,礼让上位者是这世间的常规吧?不管怎么想,身为妹妹的我应该都优先于身为女儿的你才是。」
  「啧!」
  他背后传来早已听惯的两位女子的争执声。
  她们是吉可露妮和菲丽希亚。两人虽然是年纪轻轻的少女,但在勇斗担任宗主的《狼》之氏族当中,却是位居前五强的精锐战士。
  虽然勇斗不断用理性的力量勉强忍下转过头的欲望,但这里是浴场,想当然的,那两人一定大方地展露出了那充满魅力的裸体。
  身为义女的吉可露妮是一位身材纤细修长的美人,拥有一头宛如天上明月的白金色发丝。对照之下,身为义妹的菲丽希亚则拥有太阳般灿烂的美丽金发,是一位迷人的美女。
  只要回过头,一定能看到世间罕见的美妙桃源乡(英灵神殿)呈现在自己眼前。
  如果问他想不想看的话,那当然是很想看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勇斗固执地紧闭双眼,念出驱邪的咒文,不断拼命地与欲望搏斗。他的父亲是锻造师,所以他也常常会接触到这一类的净化咒,自然而然就背起来了。
  然而,就算用上这种拥有数百年历史、灵验无比的破邪咒语,要抑制住狂涌而起的冲动还是极为困难。虽然他身体有一部分很想迎合这份期待,但如果因此而责难年纪尚轻的他,也未免太过苛刻了。
  不管怎么说,他很清楚要是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现场的美少女们看,她们大概也……不对,是一定会欣然接受。
  攸格多拉西尔这个地方有一个习俗,那就是人们会透过名为『誓杯』的神圣仪式来缔结亲属关系。
  虽然人无法选择生下自己的父母,但可以凭自身的意志选择誓杯的手足。在攸格多拉西尔的世界中,人们必须对被推崇为宗主的人宣誓绝对的忠诚,将身心尽数奉献给宗主。
  也就是说,她们不能违背他的要求。虽然勇斗用钢铁般的自制力忍耐住了,但是以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而言,对他来说,这简直可以说是拷刑。
  而且,他的理性明明已经来到极限了……
  「对了!父亲大人,我在日前的战役中恰如其分地立下了战功,我希望现在就能领赏。请您务必赐与我优先于菲丽希亚替您搓背的荣誉!」
  勇斗原以为吉可露妮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结果竟听到她意气风发地诉说出满腔热情的话语。
  顺带一提,吉可露妮在先前的战役中所立下的战功,是击败敌军大将这种丰功伟绩,因此别说是恰如其分了,她根本是带领大家获胜的灵魂人物。
  只要她希望的话,金银财宝名誉地位等等要什么有什么,勇斗难以理解为什么她会提出这种毫无意义的要求。
  「等一下,露妮,你现在提起这件事太卑鄙了!你是身为『最强银狼』的清高武者吧!什么时候沦为这等下流的女人了呀!?」
  菲丽希亚开始用辛辣的言词责备吉可露妮,仿佛是在控诉她难道要变成不凭实力,而是以钱财或走后门的方式赢得地位的小人一样。
  这哪里说得上是下流,根本就太过拘谨了吧?勇斗在心中如此想着,同时也不得不体会到身为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自己,和这个古代世界攸格多拉西尔的人类之间,存在着价值观的鸿沟。
  虽然对她们两人如此殷切的渴望感到非常抱歉,但该说的事情还是必须说出口才行。
  「黎芮儿已经把我的背洗得很干净了,所以就不劳你们二位帮我搓背了。」
  「哥哥大人!?」「父亲大人!?」
  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难以置信似地扬起急切的叫声,听起来心焦如焚,就连眼前的食物被夺走的狗也不会发出这么没出息的声音。
  看着气势汹汹的二人,勇斗虽然感到有点畏惧,仍旧断然说道:
  「不行,再搓下去的话,感觉我的背之后就会开始刺痛了。」
  认真执着如黎芮儿,已经使足力气帮他搓过背了。老实说,他觉得相当舒服,而且污垢应该也都洗掉了,再洗下去的话,八成只会弄痛皮肤而已。
  接下来,他准备出席庆功宴。虽说那是庆祝的活动,但也是将错综复杂的心思藏于华美辞藻之下的外交场合,说是另一个战场也不为过。
  如果因为背部刺痛而无法集中精神,导致不小心出了严重差错等等,可不是笑笑就能作罢的。
  「啊,呜……」
  吉可露妮似乎退缩了起来,并发出内疚的低喃声。
  她是一位始终将全副心思投注于武艺上的优秀武者,最不擅长的就是贴心照料这一类事情。但是,她对勇斗忠心耿耿,应该很想倾尽全力为他效劳吧。
  而她的个性并没有精明到足以掩饰这种心情。不过,这种直率之处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哎呀!就算是哥哥大人,这番话未免也太侮辱人了。莫非您是说我缺少这方面的考量吗?而且……您应允了身为外族义妹的黎芮儿姊姊大人,却不愿将这个机会赐与身为内族义妹的我,这不会太过分了吗?」
  另一方面,和吉可露妮在各方面呈现鲜明对比的菲丽希亚,则用莫名任性的嗓音表达自己的不满。
  黎芮儿确实是与勇斗交换誓杯的义妹,但也是非属于《狼》之氏族的外人。菲丽希亚认为自己与勇斗的关系更加深厚,却不能得到搓背的机会,因而感到不平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但是……
  「等等,叫黎芮儿来搓背的是菲丽希亚吧!?」
  「啊,兄长大人,您……嫌弃我吗?」
  「啊,呃,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别、别哭……啊!」
  黎芮儿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难过,勇斗便反射性地想要摸她的头,却在视线触及那身肌肤时,又连忙转回身体。
  他决定把不小心瞥到的樱色隆起当作没看到。
  「对、对不起,那个,可能是我过去一直在照顾一个和我情同兄妹的爱哭鬼,所以看到女孩子快哭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去摸对方的头,不过这样说感觉根本是在辩解吧,真的很抱歉。」
  「不、不用抱歉……就、就算被兄长大人看到也没关系。那、那个,毕竟您是我将来的夫、夫夫、夫君……所以,虽然我的身材和菲丽希亚大人比起来显得很平庸,但还是请您尽量欣赏吧!」
  「等、等等、等一下啦,你冷静点,我求你冷静点!」
  「恕我冒昧,我认为哥哥大人看起来比较需要冷静一点。」
  菲丽希亚说得不错。
  勇斗整个人慌乱失措,反覆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但是,感觉心脏的悸动完全没有平复的迹象。
  「黎芮儿姊姊大人也稍微性急了些,我族可还没有同意这个要求。」
  「唔,可、可是,我和兄长大人结婚对《角》、《狼》双方应该都不是坏事才对呀。」
  尽管黎芮儿反驳了菲丽希亚的劝告,这番话却说得结结巴巴,大概她内心也很清楚自己这样很莽撞吧。
  但是,这也代表她对这桩婚事相当积极。
  比起身处的桃色空间,勇斗现在更烦恼这个问题。

  周防勇斗是一个在现代日本就读国中的平凡国中生……原本是如此。
  自他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被召唤到这个古代世界攸格多拉西尔,至今已过了两年。
  从星座的位置看来,这个地方似乎是地球没错,但也有很多不明之处。
  首先是时代。就人们使用的武器材质和道具等等来衡量,应该属于青铜器时代后期的文明程度。既然如此,如果说他回到了过去,状况也没有这么单纯。
  北极星通常座落在北纬五十至五十二度左右,但是将那附近的地图和他打听到的周边地形对比过后,并没有任何吻合之处。
  其中最不合理的,是这世界存在着一群拥有超能力的英灵战士。

  「哥哥大人,请用。」
  菲丽希亚将倒入水的容器递给他。现在明明是夏天,但他接过来的这个容器却冰冰凉凉的。攸格多拉西尔当然没有冰箱这种文明利器,这是菲丽希亚利用咒歌将水冷却了下来。
  像这样拥有不可思议之力的人类,据说在攸格多拉西尔有数十人乃至数百人左右。以勇斗的世界常识来说,这是怎么也想像不到的事情。
  他现今到底身在何处?勇斗的内心时常被这一股难以言喻的彷徨所侵蚀。
  然而在思考过后,比起这种无解之谜,眼前的问题更为迫切。
  『兄长大人!请和我结婚!』
  从勇斗受到黎芮儿热烈的求婚之后,还不到三十分钟。菲丽希亚在当时说:
  『在别人沐浴时闯进来,还突然提出那种请求,未免太失礼数了吧。依照礼俗,既然是义妹的话,可得先替兄长搓背才行。』
  多亏她的机灵解围,才安然收场……
  但勇斗一直很在意背后,结果到现在还没好好理清思绪。
  仔细想想,刚才菲丽希亚说自己也要帮忙搓背等等一连串的争论,或许是为了多给勇斗一点思考的时间也说不定。这很像心思细密的她会做出的贴心之举。
  勇斗觉得现在才察觉到这一点的自己很没用,但另一方面也想着:「被三个裸体美少女包围还能保持冷静的人才奇怪吧!」
  然而,他不能出言抱怨。他是手中握有《狼》之氏族数万条性命的宗主,不管有什么理由,他都不能拿来当作推托之词。
  「唔!真好喝!洗完澡来杯冰水最棒了!」
  勇斗举杯连同内心的杂念一起饮下,滋润完喉咙后,他便转换了思绪。
  拜冰水所赐,他觉得因为诸多理由而昏沉迷糊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啊,露妮,也谢谢你了。」
  「!……哪里,能为父亲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由于他变得比较从容了一些,便转向左侧道谢,而吉可露妮则努力地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回道,并轻轻低下头。
  不过,仔细一看,她不仅微微弯起了唇角,还用力挥起了手中的孔雀羽扇,就像是正开心摇动着狗尾巴一样。
  她从刚才开始就勤快地扇着风,的确让勇斗刚洗完澡还在发烫的身子凉快许多,但一个男人使唤女孩子扇风,自己则大摇大摆地坐在椅子上这一点,实在让他感到坐立难安。
  然而要是拒绝的话,他知道她一定会像挨骂的小狗一样,挫败地露出难过的表情,所以只能随她高兴了。
  「好了,那就让我了解详情吧。」
  勇斗迎上一脸紧张地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义妹(黎芮儿)的视线,催她说出详情。
  总之,她们三人都已经穿好了衣服,他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一时不慎而手忙脚乱起来。
  「我和你要结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扯到这个话题啊?」
  「咦?这个话题有这么奇怪吗?」
  黎芮儿像是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一般,愣愣地歪起头。
  虽然她这个举动相当惹人怜爱,令他不由得心中一动,但现在不是入迷地盯着看的时候。
  「长年以来,我等《角》族与兄长大人的《狼》族互为不共戴天的敌人,始终战乱不断。但是,现在我和兄长大人交换了兄妹誓杯,让两族结为亲族。我想,如果我们这时候结为夫妇,加深两族的情谊,这样对双方来说,应该是非常有利的事情才是。」
  「呃,这一点我是明白啦。」
  面对热诚诉说着的黎芮儿,勇斗承受不住她那真挚的眼神,便移开视线,并含糊地说道。
  原本为敌对关系的势力首领联姻,会成为友好与神圣不可侵犯的证明。这是古今东西都盛行于全世界的事情。
  没错,勇斗心里很清楚。但是,对于活在现代日本价值观之下的他来说,所有政治婚姻都会让他产生抗拒感。
  而且,他知道就算将这种感觉告诉黎芮儿,她肯定也无法理解。因为以这个世界来说,其实勇斗还比较奇怪。
  「话说回来,你是《角》的宗主吧?丢下肩负的重责大任不管没关系吗?」
  于是,他先提起别的问题。
  如果黎芮儿和勇斗结婚的话,她就要住在《狼》的城都中,而想当然的,这一定会妨碍到她处理宗主的工作。
  虽然他认识黎芮儿的时间不长,但她真的很为人民着想。世上几乎没有一个君主愿意如此慈悲大爱地牺牲自己拯救人民。实在很难想像,这样的她竟然会抛下责任与他族联姻。
  「所以,我想请兄长大人留在弗尔克范格,和我一起统治《角》……」
  「什、什么!?」
  勇斗不禁失控地喊出声来。
  他和黎芮儿虽然是交换过誓杯的义兄妹,然而另一方面,这也是《狼》和《角》两个国家首领的外交场合,牵涉到国家利益。
  勇斗当然知道自己要绷着脸,不让感情展现出来,但听到这太出乎意料之外的提议,他再也维持不下这副伪装了。
  「你在胡说什么!父亲大人可是我等《狼》族的宗主!为何非要让给《角》!?」
  吉可露妮厉声喊道,而黎芮儿却用锐利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兄长大人当然可以继续担任《狼》的宗主!但是,以兄长大人的才能来看,怎么可以始终屈居于《狼》这种弱小氏族的宗主之位呢!?」
  「唔呃?」
  吉可露妮神色复杂地皱起眉。
  虽然自己的氏族被鄙视很令人愤怒,但敬爱的宗主受到称赞的话,也没办法出言否定。
  吉可露妮本来就是个一心专注在修练武艺上的人,口才并不好。当她正在烦恼要怎么回话的时候,黎芮儿又继续说道:
  「《狼》的领土位于山间,几乎都是不适合耕作的土地吧?反观我等《角》族的领土位于爱尔姆特河和凯尔姆特河之间,是受惠于河川恩泽的肥沃大地!此外,虽然雅尔菲德在兄长大人治理之下,市街热闹非凡,但和我族弗尔克范格的规模根本大相径庭吧!哪一边比较适合作为经营霸业的兄长大人的据点,应该很清楚明了吧?」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把自己国家的统治权转让给他国之人这等事情,可是就算被整个氏族指责为卖国贼也不足为奇的轻率举动。
  她说出这番话实在令人怀疑她脑子是否出了问题。
  「我十分清楚。这个主意是经过好几次讨论后才决定提出的!所以请您务必答应!答应和我结婚,并带领《角》的人民……」
  「请、请稍等一下,姊姊大人。」
  激动的黎芮儿朝勇斗凑了过去,而菲丽希亚则插手阻止。
  平常总是带着一抹从容超然气息的她,罕见地露出了明显的为难神色。
  「这、这的确是一桩良缘……但是,该怎么说呢,总觉得这对我等《狼》族来说,实在太有利了。」
  菲丽希亚这番话,正好道出了勇斗现在内心的想法。
  的确,以《狼》的角度来看,不仅领土倍增,而且其中几乎都是凯尔姆特河和爱尔姆特河流域如此肥沃的土地,实在没有比这更有利的提议了。
  另一方面,这对《角》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一个外人以主人之姿进驻的话,人民大概不会摆出好脸色,而对于领导阶层的人来说,他等于是眼中钉的存在,因此会变得更加不服吧。
  此外,接受统治的话,就得缴纳贡品之类的东西,被迫接受无理要求的可能性也会增加。
  当然,撇除这个缺点,隶属于强国能得到安全保障,此一优点就拥有相当大的助益。
  一旦自己的国家受到挑衅,就等于连带招惹到强国。多了这一层牵制之后,不仅可大幅降低被其他国家攻打的风险,人民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国家也相对地能够专心充实国力。
  然而,《角》现在已经是《狼》的义妹国了,可以说已位于其庇荫之下。事实上,在与《蹄》的战役中,《狼》就出兵支援过《角》,将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事到如今,就算再加深与《狼》之间的关系,应该也增加不了多少牵制效果。
  「黎芮儿,我们就别互探心思了,开诚布公地说吧,你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勇斗紧盯着黎芮儿的眼眸,直截了当地说道。
  如果她是因为《狼》这边施压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也就算了,但这个要求是她主动提出的,此举让他开始猜测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我刚才已说过很多次,我所求的,就是请兄长大人来带领我等《角》的人民。」
  「但菲丽希亚也说过了,好事背后必有隐情,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实在无法就这样接受你的提议。」
  勇斗像是在谆谆教诲似地说道。
  他当然非常清楚黎芮儿为人诚实正直,但还是必须慎重行事才行。
  毕竟勇斗是《狼》的宗主,他的判断会左右数万人的命运。
  「这真的是我的期望。」
  「……唉,黎芮儿。」
  大叹一口气之后,勇斗稍微压低嗓音喊出她的名字。如果再这样僵持不下的话,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黎芮儿可能是感觉到勇斗的不耐了,便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您。」
  「嗯,说吧。」
  勇斗催促她说下去。
  黎芮儿那为人民着想的心情,还有尽心尽力要为人民付出的想法,在在让勇斗怀抱好感。虽然她是和他互换誓杯的义妹,但勇斗现在也把黎芮儿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
  由于这是宗主之间的对谈,不能口出轻率之言,但他也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予协助。
  黎芮儿深深吸一口气以稳定情绪,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咽下一口唾沫,郑重地说道:
  「我……是世袭的宗主。」

  虽然勇斗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但还是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他立刻回过神,以视线向菲丽希亚询问,而她也同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看来她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
  「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们没关系吗?」
  勇斗他们身为邻国,也注意着《角》的一举一动,但如果连他们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极有可能是刻意隐匿的消息。
  为何要隐匿起来的理由很明显。所谓世袭,并不是根据实力来决定继承人。以这个世界来说,会成为遭人藐视的原因。
  攸格多拉西尔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为王,弱者为奴。要是没有能力的人成为了宗主,说不定转瞬间就会被邻近各国吞噬殆尽。
  「我既然决定把宗主的位置让出去,就无须顾忌这一点了吧。」
  「唔,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正因为勇斗明白黎芮儿身为宗主的心情,所以心中的困惑无论如何也无法释然。
  「我的亲生父亲,同时也是前任的※赫朗格尼尔,在战场上是以『※金鬃马』此名号受到敌人敬畏的猛将。另一方面,他也深爱子民,让国家兴盛起来,用光明正大的态度面对所有的义子女,族里的人都尊称他为『※黄金之力』。虽然由我这个当女儿的来说可能有失公允,但他真的是一位了不起的宗主。」(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冰霜巨人赫朗格尼尔(Hrungnir)。典出赫朗格尼尔的神马古尔法克西(Gullfaxi),名字有金鬃之意。典出北欧神话的女神古尔维格(Gullveig),名字有黄金之力的意思。)
  「这样啊,你父亲很厉害呢。」
  「是的……只不过,我父亲在亲生子女面前好像失去了判断能力。可能是因为他过去始终求子不得,很久之后才有了我这个小孩,因此格外疼爱吧。明明有拉斯穆司和其他优秀的干部,却指名我为继任者。」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会称呼你为『公主殿下』啊。」
  勇斗现在才想起《角》的少主拉斯穆司都是如此称呼黎芮儿。
  仔细一想,在重视誓杯的亲子关系胜于血缘的攸格多拉西尔之中,那是极为特殊的称呼。再加上她又这么年轻。
  其实有好几个提示之处。但是,世袭在攸格多拉西尔几乎是禁忌。勇斗在一时疏忽之下,便将这个可能性从脑中排除掉了。
  「不用说,世袭引起了不少反弹的声浪。应该是因为我年纪太轻,而且又不是英灵战士,才会遭到大家质疑吧。」
  黎芮儿低下头,放在腿上的手倏然握紧。
  勇斗也在无意中发现黎芮儿并不是英灵战士。像她如此耿直的人,如果拥有什么力量的话,应该早就在和《蹄》开战前告知他们了。
  「但我很想成为宗主!我想继承最爱的父亲的位置,守护父亲想要守护的深爱之物!我当时觉得……我办得到。」
  肯定自己一定有办法度过难关,她这个年纪确实会有这种乐观的看法。然而,勇斗并不认为这份自信有到狂妄的地步。
  即使不是英灵战士,但要因此断定没有才干还言之过早。在《狼》之中,以约尔根为首,也有不少人名列高位,将英灵战士比了下去。
  多数英灵战士的能力偏向战斗方面是其中一个原因。毕竟要统治一个国家,光靠武勇是不够的。
  在攸格多拉西尔的世界中,能力就是一切。无论上一辈是多么优秀的宗主,其亲生子女光凭身分想要继位,拉斯穆司等干部们应该不会轻易服从。
  至少对于实际交过手的勇斗来说,他并不记得黎芮儿有犯下任何特别的疏忽。
  《角》集结了比《狼》多出将近一倍的兵力,只要不是特别欠缺统率性,就不会犯下分散兵力这类愚蠢的过失,也不会出现冗兵,后勤部队更没有遭到断绝。
  说穿了,从兵法的角度来看,每一点理所当然要做的事都做到了,但知易行难,要确实掌握多达数千人的部队,使其得到充分的训练且加以控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可是,从实际情形来看,我自己发动的战争却被反将一军。不仅丢了领土,沦为敌人的俘虏,还被迫接受不利于己的誓杯,最后引来《蹄》的侵略,让氏族陷入存亡的危机当中。」
  黎芮儿的身体因为感到自己的不中用而微微颤抖着。
  她曾经在《狼》族的圣塔上表露对于子民的心意。她一定也怀抱着身为宗主想达成的梦想与希望。
  尽管如此,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勇斗可以轻易察觉到她悲痛得心快要撕裂一般。
  「相较之下,兄长大人在战场上屡战屡胜,连《蹄》的英雄尤古伟都能轻易击败。而且,身为一名宗主,只花一年的时间就振兴原本贫困的《狼》族,雅尔菲德的人民都充满笑容。我清楚地体会到真正的宗主和自己之间的差别……」
  黎芮儿露出一丝无力的笑意,将视线投往窗外。
  仿佛在怀念什么。
  并且,像是感到筋疲力尽而放弃了一般。
  「我不过是名假货,就算勉强当宗主,《角》也只会不断衰退下去。若是如此,身为女子,最后所能尽到的责任,就是将真正具有实力的宗主招赘进来。」
  「先等一下啦!《角》的人不可能同意这种事情吧?那个叫作拉斯穆司的少主一定会反对……」
  「建议我进行联姻的不是别人,就是拉斯穆司。」
  「……欸?」
  勇斗发出呆愣的声音,这在今天已不知是第几次了。
  「他经常向我谏言,说一个女人家要整合氏族不容易,最好能够找个可靠的夫婿,两个人同心协力治理比较好。现在拉斯穆司非常欣赏兄长大人,一直对族内的干部们说:『可以把公主殿下托付给那位大人!』」
  「他为什么这么欣赏我啊?我完全没有印象……」
  勇斗忍不住扶着额头。
  他和拉斯穆司只有在和黎芮儿交换兄妹誓杯的仪式上说过话。而且拉斯穆司当时还把他当作夺走族内重要公主的家伙,散发出类似杀气的敌意。
  他不懂拉斯穆司对自己的评价为什么会突然跃升。
  「兄长大人,小妹不才,但会诚心诚意地为您效力,所以未来的日子还望您多多关照了。」
  「唔……呃~啊~唔~」
  看到黎芮儿突然面色微红地垂下头去,勇斗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呻吟声。
  如果问他会不会答应黎芮儿的求婚,他当然不可能答应。
  勇斗总有一天会回去原本的世界,一个不想在这个世界落地生根的人还去找另一半实在太荒谬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和对方白头偕老的打算。
  最重要的是,勇斗心中早已认定美月是自己的生命伴侣。
  因此,虽然过去也不是没有人来提亲,但全被他拒绝了。
  不过,这一次是由《角》的宗主直接求亲,而且还开出对《狼》来说破天荒的绝佳条件。
  要是轻易拒绝的话,不仅会伤害到黎芮儿的自尊,还有可能让好不容易达成共识的两族同盟关系产生裂痕。身为《狼》的宗主,他自然必须避免这种事态发生。
  但是,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害到她呢?在这种迫切的情况下,他的脑中也一团混乱找不到任何头绪。
  「姊姊大人,我在浴场说过了,您这样实在过于性急。宗主的婚姻是关系着氏族未来的政务,不可在只有我们数人的情况下匆匆决定。」
  眼见勇斗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菲丽希亚似乎再也看不下去,便以温和但坚决的口气劝慰黎芮儿。
  得救了!勇斗不禁看向菲丽希亚,而她则眨了眨眼,抛出一个只有他了解的眼神。真是一位可靠的副官。
  「说、说得不错!正如菲丽希亚所说。总之,我想先回去和族人商量看看。」
  「唔嗯……」
  勇斗一边尽全力挽回自己的威严,一边这么说道,而这次换黎芮儿露出面有难色的模样。正因为她自己认为这是一段不可多得的良缘,因此认定能够顺利谈妥吧。
  但另一方面,她似乎也觉得菲丽希亚言之有理。
  「说得也是,我也觉得自己过于急躁了。我就静候您的好消息吧。」
  「那、那就请你耐心等待……」
  勇斗僵着脸,勉勉强强地回应。
  虽然多少拖延了一点时间,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唔啊~感觉好沉重。」
  勇斗在祭仪场大厅旁边的房间里,正在让菲丽希亚协助自己穿衣服。
  「这个也重得要命……」
  勇斗平常几乎不穿戴装饰物,身上总是穿着讲究轻便的全黑衣装,但那种打扮并不适合出现在祭礼的场合上。
  他现在戴着一条金光闪烁的奢华项链,令人联想到埃及的法老王,还有缀满宝石的金色手环,头上则戴着某个当啷作响的东西。
  「呵呵,只有进行庆典的时候要穿而已,您就忍耐一下吧。」
  菲丽希亚双膝跪地,微微倾身,将一条也缀着金色装饰的带子缠在勇斗腰上,同时看似开心地笑道。
  她身旁摆着一把同样华丽缤纷的剑,金色剑鞘上刻有各式各样的纹路,到处都镶着宝石。
  如果他是尚处在二十一世纪时看到这种剑,大概会兴奋地大叫:「呜噢噢超棒的!太帅了吧!」但现在他心里只有「呃啊,挂着那把剑好像很难走动耶。」这样的感想。
  他的心情沉闷了起来,便转而看向窗外。眼下是《角》的族都弗尔克范格的街景。
  《角》用来举行各种仪式的神殿,就建在圣塔之上。虽然《狼》的圣塔很像四角形的日本镜饼,但《角》的圣塔则更接近金字塔的形状,而且更高。这部分也存在着国力的差别吧。
  「一看之下,就算同样是攸格多拉西尔,还是别有一番风貌呢。」
  事到如今,他仍冒出了这样的感想。
  《狼》的族都雅尔菲德建筑在山间盆地之中,可以就近取得丰富的木材资源,所以人民住的几乎都是木造房屋,而弗尔克范格的街上则呈现一片赤褐色,但现在还不到黄昏的时段。
  弗尔克范格的周遭堆积着从凯尔姆特河夹带过来的泥砂,也就是所谓的冲积平原。虽说肥沃的土地非常适合发展农业,但这里相对地很欠缺木材和石材。于是,人民的房屋几乎都是由泥烧成的土砖所盖成的。
  「娶黎芮儿姊姊大人为妻的话,这座城市就会成为哥哥大人的所有物哟?」
  「……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做这种事。」
  菲丽希亚若无其事地嘀咕着,勇斗便以疲惫的嗓音回道。
  如果是别人也就算了,但菲丽希亚应该知道一切来龙去脉,刚才也帮了不知该如何作出答覆的勇斗一把,因此她这样一说,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无论是从您身上的装饰品数量,还是城外那一大片辽阔的金色麦田来看,都看得出这是一个物资极为丰饶的国家。只要成为这块土地的宗主,每天都有吃不完的料理,还会有来自近邻的美女们相伴。您可以天天过着这种人人欣羡的生活。」
  「那才不适合我咧。」
  身为一名青少年,他不是不憧憬被女孩子们围绕起来奉承讨好的生活,但如果她们都是因为权力财富而顺从他,那也只会令人感到空虚。至于料理这方面,他过去所生活的二十一世纪的日本就是饱食无虞的时代。
  「《蹄》现在失去强大无比的宗主,陷入混乱的状态之中,正是攻打的绝佳时机。如果以这个地方为据点,就可以开创出迈向亚尔夫海姆霸者的道路……」
  「我完全没有那种野心。像我这种人,光是带领一个《狼》族就不堪负荷了。话说回来,你是怎样啊?明明知道我不会认同这种事情吧?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对,抱歉,你说得没错,对《狼》来说,的确没有比这个更有利的事情了。」

  菲丽希亚是勇斗的义妹,也是他的副官,更是《狼》族的一员,还是必须考量到氏族未来的干部之一。说到底,比起勇斗个人的意愿,她会把氏族摆在优先顺序也是理所当然。
  仔细一想,勇斗重视自己的事情多于《狼》可以得到的莫大利益,显然没有比他更失职的宗主了。
  「咦?啊,说、说得也是,您果然不会同意呢。虽然我早已明白,但对于可以完全并吞《角》这件事,我实在藏不住自己的渴望。」
  「痛痛痛!?你绑太紧了啦!」
  「啊!非、非常抱歉!」
  菲丽希亚连忙将绑得太紧的带子松开。
  这不像一向细心周到的她会犯的失误。
  「……所以,你说这番话到底想干嘛?」
  「咦?就、就说是我自己的渴望了……」
  「你在说谎吧?毕竟这两年来,除了睡觉之外,我几乎都和你在一起啊。」
  菲丽希亚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语气明显不自然,而且声音里隐含一丝焦躁,这对平常从容不迫的她来说,是很罕见的事情,再加上绑腰带的失误……
  要是这样他还没发现她态度可疑的话,实在不配为人上司。
  「…………」
  仿佛是被说中心事一般,菲丽希亚沉默不语。
  由于她绕到了勇斗身后,所以勇斗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突然之间,他觉得她抓住腰带的力道似乎更强了。
  「『这样我就能放心回去了。』」
  「!?」
  勇斗的心脏紧紧揪了一下,因为那句话直接表达出了他最近的心境。
  「您果然是这么想的吗?」
  「……你发现了啊。」
  「我当然会发现。毕竟这两年来,除了睡觉之外,我几乎都和您在一起呀。」
  菲丽希亚轻笑出声。
  「差不多在掳获黎芮儿姊姊大人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不过,当您和艾雷克西斯大人交谈之后,我才确信了自己的看法。」
  「…………」
  连时间点都被猜中了,勇斗也无话可说。看来他在这位副官面前藏不住任何秘密。
  这两年之间,他一直抱持着想回去的心情。只不过,自从他来到攸格多拉西尔以后,《狼》的战争就没停过。
  直到最近为止,他都以生存下来为最优先的目标,回去的方法无论如何只能延迟到日后再找。
  此外,如果将结下家族关系的人们留在绝境,而自己一个人回到安全之处的话,虽说他们是经由誓杯缔结关系的模拟家人,他仍然会备感愧疚。
  但是,现在《狼》的势力扩增,早已不能和两年前相比,和曾经是长年宿敌的《爪》、《角》两氏族也交换了弟妹的誓杯。
  迫在眉睫的危机感稍减,勇斗的重心又从生存转移到寻找回去的方法上,而对于这一点,他本身也很清楚。
  只是,他作梦也没想到会被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留住哥哥大人了,如果就这样回到雅尔菲德的话,我觉得哥哥大人或许会离开,所以情急之下忍不住就……请您原谅。我忘记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竟说出犯上僭越之言,其实我根本没有资格这么说。我真是太不该了……」
  她的声音中充满懊悔,自己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的确,菲丽希亚一直以来都展现出成年人的从容,让勇斗感到相当放心,现在却因一时冲动而迷失自我,实在很不像她会做的事情。
  「对不起。」
  勇斗一边摸了摸菲丽希亚的头,一边道歉着。
  「哥、哥哥大人不必道歉!是我一个人擅自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做出有失体面的行为。」
  「话虽如此,还是对不起。」
  「就说是我自己——呜呀!?您、您做什么!?」
  勇斗不断揉着菲丽希亚的头,用力量阻止她继续反驳。
  因为,将她逼到这般境地的人,就是自己。
  她本人不也说过,当勇斗和艾雷克西斯交谈之后,她才确信了自己的看法。恐怕在她对勇斗的变化感到疑虑的时候,那番对话更加剧了她的不安吧。
  而且她心中是如此希望勇斗能留下来。将勇斗召唤到攸格多拉西尔的人就是菲丽希亚,或许她也因为长期压抑这份罪恶感而产生了反动的情绪吧。
  「我真的很迟钝,都怪我太依赖菲丽希亚了。」
  再次体会到这一点,勇斗感慨地说道。
  这两年之中,最接近勇斗并给予他支持与协助的便是菲丽希亚,如果这样还不产生亲爱之情反而奇怪。勇斗也把她常作真正的姊姊看待。但他一直让她帮忙寻找回去的方法,就连他也深感自己是个过分的男人。
  「请、请请请、请等一下,哥哥大人!!」
  「哇啊!?」
  刚才菲丽希亚连一丝惊慌都未显露出来,现在却张皇失措地大叫出声。
  接着,她倏然站起,那张美丽的脸庞逼近勇斗的鼻尖。
  「能、能让您依赖,我、我真的很高兴!因、因此,请您如往常一样无论什么事都告诉我吧!」
  「但、但是,那个……」
  「请忘记今天的事情吧,这是我菲丽希亚这一生最大的失败。今后我会遵从哥哥大人的意愿,不受私心影响,诚心诚意为您效力,所以求您答应我的请求!拜托您了!」
  「好,好吧。」
  勇斗被菲丽希亚散发出的异样气势惊得身子往后一仰,连连点了点头。
  勇斗原本还开始思考今后是否要顾虑菲丽希亚的心情,多为她着想,并表现得客气一点,但看来这不是她乐见的情形。
  此外,更为实际的问题是,对这个世界有诸多不解的勇斗,若少了她的协助,什么事也没办法做好,这就是现实。
  勇斗忽然露出一抹苦笑。
  「不过,我今后还会给你添很多麻烦,要请你多多担待了。因为你是我……那个,该怎么说……最信赖的心腹。」
  说完,勇斗感觉自己的脸颊唰地滚烫了起来。亲自告诉她本人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会感到害臊。
  不过,这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
  所谓的心腹,就是任何事情都能大方倾诉的对象。虽然在忠诚度这方面,吉可露妮并不亚于菲丽希亚,但若论及倾诉心事的对象,没有人及得上菲丽希亚。
  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两年来才会除了睡觉以外都待在一起。
  「咦!?啊……」
  菲丽希亚似乎一时之间没有意会到勇斗对自己说了什么,只是眨了眨眼睛。接着,在她的脸上浮现出,并非往常那温柔从容、感觉成熟的笑容,而是符合她年纪、如春花初绽般惹人怜爱的笑靥。
  「好……好的!!请将一切交给我吧!我菲丽希亚一定会挡下您和黎芮儿姊姊大人的婚事!」
  她再次用不像是她的兴奋语调干脆地说道。看来勇斗的一番话,让她听在耳中格外开心。
  仔细一想,他虽然对菲丽希亚表达过感激之意,但至今为止似乎从没提过信赖这个词汇。
  果然不能只放在心里,必须确实说出来才行,勇斗再次这么想着。他和美月一直维持在超越青梅竹马,但未达男女朋友的关系,然后在拖拖拉拉之间,他就穿越到这个遥远的地方了。尽管他对此感到很后悔,却还是这副模样。
  「…………啊,说起来,我也必须给美月一个交代才行。」
  想起新的令人忧郁的问题,勇斗便感到不知所措。
  而且,唯有这一件事必须靠他自己解决才行。莫非他是犯女难吗?一思及此,勇斗开始认真地烦恼了起来。

  配合着感觉很庄严的笛乐,穿着飘逸薄衫的巫女们翩翩起舞。
  火炬在祭仪场的中央熊熊燃烧着,熠熠生辉,那光芒在灰泥涂成的白色墙面染上一层朦胧的红晕。  祭坛上有一头小山羊,小羊周遭摆着数量惊人的小麦和酒。那是用来对赐予胜利的神明表示谢意的供品。
  在攸格多拉西尔的观念中,干旱、暴风雨、洪水、地震等天灾都是神明的作为。
  而打赢战争也是神明的旨意。
  许多人发自内心相信,一旦触怒神明,国家立刻会遭到灭亡。
  因此,宗主也要化身为祭主,有义务代表氏族向神明献上供品,表达谢意。
  如果草草了事的话,会让子弟们与人民惶惶不安。不能因为这不属于科学的领域就偷工减料。
  「呼~结束了,结束了。」
  勇斗一屁股坐在为自己准备的座位上,并扭动脖子发出喀喀声响。
  本来他应该可以放心地喘口气,但今天的气氛偏偏特别沉重。
  只见在座的《角》的族人都一边看着勇斗,一边窃窃私语着——
  ——但不是这个原因。虽然他感觉到一股轻蔑之意,但这种事情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习惯了。
  「辛苦了,兄长大人!请用。」
  令他忧郁的原因(黎芮儿)正高高兴兴地将茶水递给他。
  这一次的庆典,也是为了要让《角》的族人明白《狼》已经不是他们的敌对氏族,而是自己人。
  因此,《角》的宗主黎芮儿和《狼》的宗主勇斗比肩而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个在庆典进行途中坐在他旁边的人,是对他求婚,而且他内心认为只能拒绝的对象。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立刻一溜烟地逃出会场。
  「好、好的,谢谢。」
  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滋润了喉咙。
  他喝不太出什么味道,而且他明明才刚喝完而已,喉咙却因为紧张又干渴了起来。
  「啊,这个很好吃哦,我个人非常喜欢,请兄长大人务必尝尝。」
  她用竹签轻轻叉起切成一口大小的羊肉,再以另一只手托在下面喂给勇斗吃。
  那份诚恳的心意,还有那张显然是一心倾慕着勇斗的笑靥,在在让勇斗感到胃部一阵绞痛。
  就算他很想委婉地拒绝,但这里毫无疑问是牵涉到外交的正式场合。既然他身为义兄,就必须接受义妹的效劳,确实表现出上下关系才行。
  「啊嗯,嚼嚼。」
  他做好觉悟后,一口吃了进去。
  羊肉特有的骚味和带有嚼劲的口感,应该相当美味,但他实在没有心情好好品尝。
  「怎、怎么样呢?」
  「啊,也是。唔,我想应该是满好吃的,大概。」
  「太、太好了!看来《角》的料理合您胃口,那我就放心了。」
  黎芮儿像是打从心底感到高兴似地嘻嘻一笑。
  仔细一想,「我想」和「大概」这种用词很奇怪,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
  看到那副幸福的模样,勇斗的良心再度感到刺痛不已。
  「那、那么,呃,那、那个,张、张……」
  接着,黎芮儿莫名忸忸怩怩了起来,并用刚才的竹签开始戳着肉。
  倒不如直接拿竹签戳我,我还比较痛快——勇斗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看来他也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但是,他的地狱现在才刚要开始。
  「张、张嘴~♡」
  黎芮儿整张脸红得像苹果一样,伴随着甜美的嗓音,她又将羊肉凑到勇斗嘴边,让他背脊窜过一阵寒颤。
  虽然这举动和刚才并无不同,但当她说出这句话之后,下位者为上位者效劳的感觉已然消失,真要说的话,还比较像是……
  「噢噢,感情真是和睦哪。这么一来,简直就像是夫妇一样呢。」
  一名中年男子兴致高昂地说道。
  那是《角》的少主拉斯穆司,他似乎早就喝醉了,虽然脚步很稳,但脸颊通红,醉眼惺忪。
  该死,也太沾沾自喜了吧。勇斗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着。
  说起来,如果不是他灌输黎芮儿奇怪的想法,现在勇斗应该正轻松愉快地享受庆典才对。
  「不、不得调、调侃自己的义亲!而、而且这可是拉斯穆司你叫我这么做的耶。」
  黎芮儿厉声斥责了拉斯穆司之后,就一脸难为情地垂下头。虽然她后半段的话没有说得很清楚,应该是在自言自语,但完全被勇斗听进去了。
  原来「张嘴~」也是这家伙的主意啊!勇斗对拉斯穆司产生了类似杀意的情绪。
  「真是失礼了。不过呀,能娶公主殿下为妻的人可有福气了。如此美丽又刚毅的女性实在不多见,您说是吗,《狼》的叔父大人?」
  拉斯穆司厚脸皮地问道,勇斗忍不住在饭桌下紧握起拳头。
  真不愧是将《角》这个氏族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少主。看到他用这种难以否定的问法来征求勇斗的同意,就知道他真的是一只老狐狸。
  话虽如此,勇斗也想不到能用什么话反击回去。正当他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开始感到焦躁的时候,上臂立即被某个相当柔软的触感包覆了起来。
  「哎呀,这我可听不太下去了,《狼》族也是有女性的哟?」
  菲丽希亚依偎着勇斗,并向拉斯穆司露出一抹妖艳的笑容。
  拉斯穆司明显心头火起,脸色沉了下来。
  就算他再怎么偏袒黎芮儿,但似乎也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女人味及不上这位美女。不管怎么说,黎芮儿还在发育,这个份量也挤不出东西来。
  「啊,露妮,你也过来帮哥哥大人斟杯茶水吧。」
  「嗯?虽然我讨厌被你命令,不过身为义女,我不能否认自己想帮父亲大人斟茶水的心情。」
  勇斗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一直默默留意四周的少女,一边摇晃着银色的尾巴,一边转头说道。
  她也是一位外貌不输给菲丽希亚的美女。虽然在女人味这一点上由菲丽希亚胜出,但相对的,她散发出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氛围,将所有俗气屏除在外,简直可以说充满了艺术感。
  「哥哥大人,请揽住我的肩膀。」
  菲丽希亚轻柔地摩娑勇斗的脖子和下巴,并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虽然他因为太痒而造成身体的一部分敏感地起了反应,但至少还冷静得足以看出菲丽希亚心中有所盘算。
  「唔,怎、怎么了,菲丽希亚?」
  「哎哟♡」
  当勇斗一揽住菲丽希亚的肩膀,她立刻软软地喊了一声,同时扑进勇斗怀里。勇斗没有出任何力气,这全是菲丽希亚的演技。但是,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应该就像勇斗强硬地将菲丽希亚拥进怀里一样。
  「请用,父亲大人。」
  这时,吉可露妮正好过来伺候勇斗,只见她倾斜水壶,在勇斗的杯子里注入茶水。
  不管怎么看,他毋庸置疑就是一个自以为是地让女人陪侍在侧的恶质男。
  换作平常的勇斗,现在就会慌慌张张地开始挣脱,但这一次他却在内心喝采着:「不愧是※贤狼!」(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侏儒劳兹贝尔(Ráðsviðr),意为贤明的决策者。)
  黎芮儿被尊称为公主殿下,同时也是《角》的现任宗主,她的自尊心不会容许自己被当作勇斗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个。菲丽希亚应该是要勇斗展现出花心的模样,让黎芮儿主动撤回提议。勇斗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
  「~~~~!」
  「嘻嘻嘻,哎~哟,黎芮儿姊姊大人,您怎么啦?不会是心生嫉妒了吧?」
  如计划中的一样,只见黎芮儿鼓起脸颊,露出不快的神情,而菲丽希亚则一边用食指在勇斗的胸膛上画圆,一边扬起胜利般的微笑。

  虽然勇斗觉得她很有坏女人的模样,但又连忙打消这个想法。毕竟菲丽希亚是在为他努力,他这么看待她未免太过失礼了。
  「才、才没有呢!」
  黎芮儿激动地否认着,可是她这句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不管是谁来看,只会觉得她就是一副妒火中烧的样子。
  她咬紧嘴唇,一直发出「呜呜呜」的低吼声,但没多久就突然抬起头来。
  「唔、唔、唔哼,说得也是,像兄长大人这样器、器量非凡的人,本就理当会吸引不三不四的女人自动送上门来,而原谅丈夫流连花丛也是正妻的义务!」
  黎芮儿握紧拳头,像是在说服自己似地大声宣言着。
  「咦?欸?」
  怎么反而有一种自讨苦吃的感觉?勇斗如此想着,心下着急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
  最先察觉到的人,是吉可露妮。
  她像是野兽般迅速地站起身,戒备地瞪着门口的方向,并放低腰身,将手放在刀柄上,摆出随时都能拔刀的姿势。
  她露出勇斗至今从未见过的认真神情,斗大的汗珠快速地沿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露……」
  话才刚问出口,勇斗就突然察觉到了。
  直到刚才为止,祭仪场还被喧闹声所包围,现在却像浪潮起伏一样,从门口的方向一路静默了下来。场内的人都错愕地僵住表情,注视着同一个定点。
  只见站在门口的人,是一位身穿丝绸长袍、蓄着胡须且略显福态的中年男子。勇斗认识这名人物。
  那是神仪使艾雷克西斯。对外是统治攸格多拉西尔全土的阿斯嘉特帝国的高官,以神帝代理人的身分促成勇斗和黎芮儿的誓杯关系。
  不过,大家注目的焦点并不是他,而是他身旁的男人。
  那是一个发红似火的青年,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左右。他身材高瘦,但体格相当结实,感觉身手很灵活。
  他虽然有张精悍的脸庞,但眼里盈满了好奇,感觉如同小孩般单纯无邪。
  没错,他的外表并没有任何奇异的地方,但勇斗的目光不知为何离不开他。
  「那、那家伙是什么人啊……!?」
  一回过神,勇斗也已经站起身来,摆出戒备姿态以便随时都能够采取行动。
  要是稍微一闪神,可能就会被咬死吧。当勇斗注视着那个男人的时候,这股莫名的恐惧随即涌上心头。
  就像是一只野生老虎出现在眼前一样——
  「史坦索尔!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
  黎芮儿颤声说道。
  勇斗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自从阿斯嘉特帝国建国以来,攸格多拉西尔的西边就以凯尔姆特河分界,河川以北称为亚尔夫海姆地区,以南则称为华纳海姆地区。
  没记错的话,统治华纳海姆北部一带的《雷》族宗主,应该就叫作史坦索尔。
  由于他的战斗方式与其说是骁勇善战,不如说是狰狞凶猛,所以他有一个外号。
  「那家伙就是华纳海姆的『※虎心王(好战者)』……吗?」(编注:好战者(Dólgþrasir),典出北欧《老埃达》神话诗篇《女巫的预言》(Völuspá)。)
  勇斗一边用手背抹掉滑落脸颊的汗水,一边战栗着脱口说道。
  尽管他听过相关传言,但由于彼此的领土以往从未相接,所以他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存在于未知的远方。
  「是的,就连《蹄》的英雄尤古伟,在交锋过一次之后也对他的力量产生畏惧,因而献出女儿缔结婚姻关系,还与相差十岁以上的他交换对等的誓杯,采取了姑息政策以避免战争。」
  「这样听来……似乎更不好惹了。」
  虽然勇斗只和《蹄》的宗主尤古伟交手过一次,但对他的实力也感到极为钦佩。
  尤古伟初次见识到勇斗那些领先于时代的战术,仍具有相当的判断力加以应对,还拥有将惊慌的士兵整合起来的统率力,以及连《狼》的最强战士吉可露妮都敌不过的武勇。
  身为一个在任内让《蹄》跃升为统治亚尔夫海姆地区之大国的霸主,他的确拥有相应的实力。
  「简直就像武田信玄一样。」
  「嗄?」
  「没事,这与你无关。」
  听到陌生的人名,黎芮儿发出疑惑的声音,而勇斗则回以苦笑。
  日本战国时代的霸主,织田信长对武田信玄采取姑息政策是一段著名的历史故事。据说织田信长虽拥有数倍以上的国力,却很谨慎地对待武田信玄。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有何等敬畏武田信玄的力量。
  这已不能说是隔岸之火了。《狼》之前在与《角》的战役中夺走其领土,如今国境也紧临着《雷》。
  不幸的是,看来还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邻居。
  「艾雷克西斯大人!您为何带这种人前来此处!?」
  拉斯穆司瞪着那位青年,向蓄着胡子的神仪使厉声质问。
  这里好歹也是《角》的族都,而且还是最为神圣的场所,应该设有好几层严密的检查关卡才对。不是一个外族人能够轻易闯进的地方。
  显然是这个身为神帝的使者、握有外交特权的男人领进来的。
  「好了,这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啦,老头。这不是庆贺的宴席吗?我是以邻国君主的身分来道贺的。」
  「你手刃了我族前任宗主,竟然还好意思说出那种话!」
  「哦,是那个叫作福尔金什么的大叔吗?我当初听说那家伙很厉害,结果却是个令人提不起劲的对手。」
  前任宗主是现任宗主的誓杯义亲,也就是氏族所有人的祖父。而且还缔造出无数伟业,在氏族的历史中留下辉煌的一笔,是个备受敬爱的伟大祖父。
  但他仿佛像在说昨天下了雨一般,用满不在乎的态度随口表示这样的对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依稀可以听见场内四处传来憎恨的声音。但是,史坦索尔本人看起来似乎没有在反省,还咯咯笑着摆了摆手。
  「既然人都已经死了,怎样都无所谓啦。」
  「你这家伙要小看我族到什么地步!」
  拉斯穆司果然勃然大怒,抽出了腰际的剑。
  就算对方是《雷》的宗主,但如果就这样放任他鄙视他们,不仅是拉斯穆司,甚至会伤到整个《角》族的尊严。
  「连个随从都没带就恬不知耻地闯进来,还敢口出狂言,今天就别想活着回去了!我要用你的首级祭奠前任宗主。诸位,备剑!」
  在拉斯穆司号令之下,其中几个在祭仪场的男人迅即站起身来,和他们的少主一样拔出了剑。
  四周响起女性的尖叫声,场内瞬间骚动了起来。
  照理说,红发青年不可能没察觉到这股冲着自己来的杀气,但他却状嫌麻烦地抓了抓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好了好了,拉斯穆司大人,他是我带来的客人,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他的无礼吧。」
  艾雷克西斯苦笑着介入两人之间打圆场。
  毕竟他的本业就是调解纠纷,因此尽管身在充满杀戮之气的环境中,还是昂首挺胸地站着。明明只要走错一步就有可能遭到误杀,他的脸色却未曾改变。
  这个男人不只拥有神仪使这个头衔而已,也拥有过人的胆量。
  「~~~~!」
  拉斯穆司面露难色地低吟着。
  氏族宗主对外就是神帝的臣子,利用其权威作为统治领地的大义名分。
  而神仪使是神帝的代理人,他说的话,就等同于神帝说的话;他带来的客人,就是神帝的客人。
  史坦索尔在这里遇害的话,便有损神帝的颜面。而且,若是不顾神仪使的制止而动手的话,那更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既然艾雷克西斯大人都这么说了,我等也只能收手了。」
  拉斯穆司收回架势,将剑放下。
  他的嗓音因愤怒而颜抖着,充满苦涩。勉强让他打消念头的,应该是身为《角》的少主的责任感吧。
  阿斯嘉特帝国统治攸格多拉西尔全土已经是两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在国力上和《角》没有多大的差别。而在地缘关系上,彼此的国境也并未比邻,相隔非常遥远。
  然而,唯有其权威是不可轻侮的。那个国家可以授予《角》的邻国出兵攻打的大义名分。
  现在的《角》被《狼》夺走东边的领土,虽然阻止了《蹄》从西边入侵,但路上的村庄和城镇都遭到相当大的破坏。
  以目前国内的状况来看,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让近邻氏族找到借口攻打的蠢事。
  「让你捡回一条命了呢,老头。」
  「你这家伙,还敢说……」
  拉斯穆司虽然又要怒吼出声,但他没能做到,因为史坦索尔瞬间缩短自己和拉斯穆司之间的距离,钻到他身前。
  史坦索尔完全进入了剑攻击不到的范围里。这样一来,剑就成了没用的东西。拉斯穆司整个人动弹不得,而史坦索尔则仿佛是要窥视他的脸庞似地微倾身体,凑到他的鼻前笑了笑。
  「我不是来找你的,老头。不过,好好珍惜你短暂的余生吧。」
  说着,史坦索尔蹲下身,像在戏弄拉斯穆司般用手指大力弹了一下他的剑身。
  但他光是这么做……
  「骗人……的吧……!」
  勇斗从嘴里溢出战栗的嗓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当啷一声,石造地板响起单调空洞的声音。
  青铜确实比铁要脆弱,这一点没有错。但是,绝对没有脆弱到被手指弹一下就断掉的地步。
  而这个不可能却变成了现实。
  「那是《※粉碎者》,是将神力倾注在破坏力上的特异符文……」(编注:典出雷神索尔的武器雷神之锤(Mjölnir),力量极大,可以击穿任何东西。)
  勇斗身旁的黎芮儿一脸严肃地说道。
  符文所带来的加护之力,一般有四至五种左右。像是拥有《噬月之狼》的吉可露妮,就得到超越一个大男人的体能、足以识破毒药或敌人气息的嗅觉、天生的战斗直觉,以及可以鼓舞友军并威吓敌人的吼叫声。
  至于像菲丽希亚的《无貌的随从》这种拥有无数能力的万能符文也相当特殊。但或许该说是代价,菲丽希亚虽然样样通,却也样样不精通,在单一领域上敌不过真正专精的高手。
  既然如此,若反过来凝聚为一种能力的话,弹弹手指就能击碎青铜的这种荒诞的破坏力,或许也有可能存在于世上。
  一想到这,勇斗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嗯?可是他刚才的身手也很不寻常啊?」
  拉斯穆司是《角》引以为傲的四位英灵战士『※四炎』之首,听说在勇斗穿越过来之前,《狼》在拉斯穆司的攻打之下吃了好几次惨痛的败仗。(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女神弗蕾亚持有的火焰首饰(Brisingamen)。)
  就算他多少有点老了,应该还拥有相当程度的武勇。但连他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在旁边观看的勇斗也几乎捕捉不到史坦索尔的行动。像那种宛如电光石火的迅捷动作,如果说没有符文加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的确,也有不少人像《狼》的少主约尔根一样,虽然身上没有符文,但经由严酷的训练后,还是得到了媲美英灵战士的能力。
  虽然这不过是勇斗的直觉而已,但他从那个叫作史坦索尔的男人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刻苦努力的气息。
  天生就是这么强。他整个人散发出这种天衣无缝的感觉,就像老虎和熊这一类猛兽亦是如此。
  「没错,他的腕力和脚力都格外出色。因为他拥有《※力量腰带》此一符文。」(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雷神索尔持有的力量腰带(Megingjord),可让配戴者获得双倍力量。)
  勇斗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符文名称应该和刚才提到的史坦索尔的符文不一样。
  尽管他对自己的记忆力不是那么有自信,但至少他还没到达连刚刚听到的事情都会忘记的犯痴呆年纪。
  「难道说……那家伙拥有两个符文吗!?」
  「是的,他是放眼攸格多拉西尔全土,恐怕仅有不到三人的双纹英灵战士。」
  「……这作弊作过头了吧?」
  勇斗无力地脱口说道。
  虽然这当然没有经过严密的计算,但据说大约每一万人就有一个人拥有符文。他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同时拥有两种这样珍奇的能力。
  「我看看。啊,找到了。」
  史坦索尔转着眼珠环视四周,然后对上了勇斗的视线。
  勇斗才刚在心中暗喊不妙,就见那位红发青年欣喜地勾起嘴唇,轻快地踏着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站住!不许你再接近父亲大人。」
  吉可露妮为了保护勇斗而挡住史坦索尔的去路,并一边用拇指推开刀鞘,一边发出瞥告。她露出勇斗从未见过的严厉眼神,脸上渗出点点汗珠。
  勇斗不禁愕然。今天真是见识各种奇观的日子。这个『最强银狼』感到害怕的模样,他以前连作梦也想像不到!
  「嗯?」
  史坦索尔停下脚步,低头仔细端详着吉可露妮。他的眼神和刚才看拉斯穆司的时候不同,浮现出兴味盎然的光芒。
  勇斗听得到吉可露妮咬牙切齿的声音,大概是对于史坦索尔的视线感到极为不快吧。但是,基本上她是个性情急躁的人,面对这种令人不快的行为竟然默不作声,让勇斗不得不感觉到这个叫作史坦索尔的男人有多么深不可测。
  「看你的银发,应该是《狼》的第一勇者,那个叫作吉可什么的家伙吧?」
  「是吉可露妮。」
  「哎,这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啦。原来如此,你这身斗气还挺不赖的。看来你单枪匹马打败《蹄》的岳父大人此事并非虚假。不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史坦索尔认可般地点了点头之后,仿佛兴趣尽失一样,再次看向勇斗。
  他虽然提到了妻子的父亲遭到杀害这件事,但似乎完全没有记恨在心,表现得很淡然。
  那本来就是政治婚姻,因此他的态度并不令人意外。不过,看到他似乎没有意思要以这笔恩怨作为开战的理由,着实让勇斗松了口气。
  对爱好和平的勇斗来说,当然想极力避免和这种不得了的怪物为敌。
  「这明明是场庆贺的宴席,却被你搞得一团糟啊,史坦索尔大人。是因为禽兽终究还是理解不了人类的心吗?」
  黎芮儿问道,语气有着一丝掩藏不住的不耐。
  这个庆功宴是由《角》举办的。被破坏成这副德行,主办者的面子也丢尽了。
  想说句挖苦的话也是人之常情吧。
  「……嗯?啊!你就是《角》的新宗主啊?名字叫作……叫作什么?」
  「你!」
  听到这种过分的说词,黎芮儿顿时哑口无言。
  就算《角》数个月来都在走下坡,他们在这一带仍是以庞大势力自豪的强大氏族。而且和《雷》彼此的国境也夹着凯尔姆特河相连。
  她明明是宗主,却连名字都没有被好好记住,这绝对是一种屈辱。
  「我叫……」
  「啊,先别说,我姑且有从罗诗柯瓦那边听过。嗯~~~~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博格希尔德!」
  史坦索尔苦思了一番之后,自信满满地说出一个完全错误的名字。连一个音都没对上。
  这明显是挑衅……但似乎也不能这么说。若是这样的话,他的表情和声音一定会夹杂一丝恶意或讥讽之意,而这个男人并没有这种扭曲的表现,说得很直率自然。
  正因为如实明白了这一点,才觉得他这个人实在很恶质。
  「……我叫黎芮儿。」
  《角》的年轻宗主用隐含怒意的嗓音报上自己的名字。
  艾雷克西斯之前已经劝解过了,而且现在国情也不佳,对于自尊心极高的她来说,这样算是很能忍了吧。
  「欸?你叫这个名字啊?不过这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啦,我对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又没有兴趣。如果是凹凸有致的美女,我还愿意搭理一下。」
  「唔!臭家伙!」
  或许黎芮儿还记得刚才自己被菲丽希亚比下去的事情吧,只见她抓狂地怒吼一声,正要站起身来,但有个人搂住她的肩膀,制止了她。
  那绝对不是多强大的力道,却带有不容置喙的意思,黎芮儿震颤了一下,身体渐渐失去了力气。
  勇斗确认黎芮儿坐稳后,便狠瞪了红发青年一眼。
  「你是来找我的吧?那就少欺压其他人。」
  就在这一瞬间,祭仪场的气氛倏然一变。在场所有人都产生周遭温度急遽下降的错觉。
  全因为这个看起来软弱平庸、年纪尚轻的少年的一句话。
  对勇斗来说,家人是最需要珍惜的存在。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对自己的言行没什么自觉,但他愚弄了勇斗的义妹,愚弄了义妹敬爱的父亲,也愚弄了他的爱女。
  总而言之,他就是看这个男人不爽。
  勇斗方才静静地发怒了。
  就连潜藏在他身体里的狮子本性都彰显了出来!
  「……哦?」
  史坦索尔第一次收回了那游刃有余的笑容。
  拿下开朗单纯的青年假面具后,从里面现身的,只能说是猛兽而已。看上去就像是终于找到寻觅已久的猎物,而正在舔嘴唇的模样。
  最可怜的其实是《角》的族人们。
  他们明明沉浸在庆功的欢闹气氛之中,却被不请自来的《雷》族宗主那怪物般的力量压制住,就连那个他们打从内心看不起、认为之后无论如何都能逮到其弱点的少年,都突然摇身变为骇人的怪物。
  他们逃也逃不了,一股仿佛空气凝滞般的压迫感和莫名的窒息感与来,每个人都脸色苍白地颤抖着。
  互相瞪视了一会儿后,史坦索尔维持猛兽般的模样得意一笑。
  「什么啊,你不也露出这一面了吗?我原本以为你似乎和我期待中的不一样,还觉得很失望耶?」
  「嗄?」
  勇斗听不懂他的意思,皱眉发出不耐的声音。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怒气变得更强烈。
  空气紧绷起来,变得愈来愈沉重,四处传来「咿!」的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但是,全身笼罩在这股威慑之下的红发青年却开心地勾起嘴角。
  「哈哈,我和岳父大人见面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兴奋呢,我真的很欣赏你。」
  「被你这种人欣赏我一点也不高兴。」
  「不要说得那么冷淡嘛,我们可是互为邻国呢,今后就好好相处吧。」
  「啧!你想怎样啊?」
  看到那嘻皮笑脸的模样,勇斗忍不住啧了啧舌。
  虽然他还是不喜欢这个人,但就算他能用敌意回击敌意,如果对方释出善意的话,他也很难继续敌视下去。他的怒气完全平息了下来。
  「呐,《狼》的宗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勇斗,周防勇斗。」
  「周防勇斗吗?总觉得这名字很奇怪哪。不过我记住了,我不会再忘记你的名字。」
  无论是黎芮儿、备受崇敬的《角》的前任宗主,还是身为『最强银狼』的吉可露妮,这个男人都没有好好将之记在心上,而现在他如此宣言着。
  但是,勇斗并未察觉到其中的意思。
  「哦,是吗?」
  「你真的很冷淡耶。不过,我今天差不多该回去了,毕竟也见识到有意思的东西了。再会,周防勇斗。」
  史坦索尔迅速转过身,一边挥着手一边迈出步伐。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正如同在很久以后的未来所流传的※摩西十诫一样。(译注:指圣经中摩西分红海的故事。)
  史坦索尔从容地走在这条道路上,在场所有人只能愣愣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稍、稍等一下,史坦索尔大人。诸位失礼了,请慢慢促膝欢谈。告辞了!」
  艾雷克西斯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行了一礼之后,随即追着已经离开的《雷》族宗主而去。
  当他们两人走后,场内仍旧鸦雀无声,沉闷的气氛尚未消散。
  「哈啊!」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吉可露妮。她当场跪下单膝,急促地喘着气。
  「哈啊啊啊啊啊啊!哎,嘴巴好干哟。」
  慢了吉可露妮数拍后,菲丽希亚也吐了一大口气,不顾礼节地拿起眼前的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灌下去。
  「明明没有打起来,露妮和菲丽希亚却都疲惫成这样。看来那家伙虽然很奇怪,却果然相当厉害呢。」
  「如果只有那家伙的话,还不至于变成这样……」
  「说得没错,如果只有他的话……」
  吉可露妮和菲丽希亚含糊地说着,并以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勇斗。而且平常总是单刀直入的吉可露妮还罕见地吞吞吐吐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勇斗歪着头,然后便想到了。
  「啊,原来如此。因为你们必须保护我才行。」
  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身为勇斗忠心的部下,同时也是他的护卫,她们有赌上性命也必须保护宗主的责任和义务。
  一直提神戒备那个像怪物一样的男人,应该是一件相当耗费精神的工作吧。勇斗心里很感激,也感到很抱歉。保护像他这么弱的人一定非常辛苦。
  「啊,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在赤手空拳的状态下被扔进狮子和老虎对峙的笼子里一样吧……」
  「没错,正是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提心吊胆得要命。」
  「一匹猛兽还不够,而是两匹所带来的恐惧吗?原来如此,他确实是双纹英灵战士没错,所以那个叫作史坦索尔的家伙是这么惊人的怪物吗?」
  「「……」」
  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僵着脸沉默下来,感觉是在非常烦恼该说什么才好。
  勇斗并不是不能理解她们的心情,虽然《蹄》也是如此,但《雷》以往对他来说,只是位于《角》另一边的大国,感觉相当遥远。
  但是,在经过前阵子和《角》的一战后,由于《狼》夺走了领土,所以现在《狼》的领土也和《雷》相接了。和那种似乎危险到极点的男人当邻居,老实说,勇斗也正在烦恼往后该怎么和他相处。
  「他被称为虎心王,我刚开始还联想到※甲斐之虎,但应该说是吕布或项羽才对。」(译注:日本战国名将武田信玄的别称。)
  「……我猜,那是哥哥大人那边的英雄吧?」
  「对,这两人都拥有出色的武勇。」
  吕布是中国汉朝末年的武将。虽然是后来的创作,不过在《三国演义》当中,他曾与身为主要角色的刘备、关羽和张飞这三兄弟打得不相上下。此外,在其他场合中,还要夏侯惇、夏侯渊、典韦、许褚、乐进和于禁这六位如繁星般闪耀的猛将合力才能与其对抗。以武力来说,相传他是当代最强的人物。
  而项羽甚至把吕布比了下去,是中国史上享誉盛名的最强武将。
  「话说回来,我几乎跟他吵起来了呢。」
  刚才无礼挑衅的很明显是对方,但他也完全上钩了。
  「不,我想您这样才是正确的。若是胆怯地面对那种无礼的态度,只会被对方鄙视。」
  「的确如此。」
  如果对方以为他们很好欺负,说不定就会列为侵略的目标,或是提出无理的要求。
  自己让步的话,对方也会让步。这种天真的道理其实只适用于日本人身上。
  如果因为害怕冲突而老是退缩,那么愈是退缩,对方就愈会趁机侵略过来,这才是现实里国家之间的外交关系。特别是在弱肉强食的理论极为盛行的攸格多拉西尔当中更是如此。他当时果然不能退缩。
  「不过,他好像挺欣赏我的,总之是好的结果就足够了吧?」
  勇斗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他们将长年的宿敌《角》收为义妹国,和《蹄》之间的突发性战争也设法压制下来了。
  至今他都因为打仗而繁忙无比,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可以认真搜索回去的方法,要是再度和新的邻国陷入交战局面的话,那实在太愚蠢了。
  「呃,不过,我也觉得这个结果对《狼》和《角》很好,但对哥哥大人本身来说,或许会有点麻烦。」
  菲丽希亚左右移动视线,环视了整个祭仪场之后,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勇斗随着她的视线转头一看,整个祭仪场里所有《角》的族人不知为何都吓得动也不敢动一下。
  勇斗不解地拧起眉。
  「喂,菲丽……」
  「不愧是《狼》的叔父大人!我没有看走眼!」
  正当他要询问心腹的时候,《角》的少主就一脸兴奋地跑了过来。
  「兄长大人,我再次迷上您了!现在已经非兄长大人不嫁了!」
  这时,黎芮儿的脸庞又泛起红潮,抬起头用亮晶晶的双眸看着勇斗。
  「我明明费尽唇舌也没有人要理我,您却略施动作就掳获了大家的心!哎呀呀,这种器量不是霸者是什么呢?」
  拉斯穆司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副极为佩服的模样,而勇斗则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绪。
  到底为是出于什么原因,让这两人对他的评价提高了?他不就是和那个目中无人的红发青年互瞪了一下而已吗?拉斯穆司和黎芮儿也做过相同的事情啊。
  他看向菲丽希亚寻求帮助,她却看似沉痛地用手遮脸,低下头来。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还真是热闹呢。」
  离开宫殿后,艾雷克西斯一边不时看着周遭,一边走在弗尔克范格的人群之中。
  孩子们像是被欢乐的笛音和歌声吸引一般,笑着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
  街上洋溢庆贺的气氛,人们脸上也充满喜悦。他们刚才经过的一间像是酒家的隔壁摊贩,也有看起来似乎从大白天就在猛灌黄汤的人。
  大家打从心底为守护住的和平感到雀跃欣喜。
  「那么,您觉得如何?特地冒着这种危险来见他,您有什么想法吗?」
  艾雷克西斯对走在自己眼前的红发青年问道。
  就算有身为神仪使的他陪同,但与《角》族结下弑亲之仇的史坦索尔在不带随从的情况下,说要闯入《角》的根据地时,他实在很怀疑他的神经。这不是肩负着氏族命运的宗主会做的事情。
  除此之外,当他在庆典上旁若无人地为所欲为时,艾雷克西斯连他的理智都怀疑了起来。尽管艾雷克西斯身为神仪使,经历过无数剑拔弩张的修罗场,但光是思及刚才那一幕,连他都要吓出一身冷汗。
  大概是因为史坦索尔拥有绝对的自信,就算有个万一,他也相信自己能单枪匹马强行突破敌阵生还下来。
  而他的这份自信绝对不是自恋,因为这个怪物拥有达成此事的荒谬力量。
  但是,这样一来,艾雷克西斯绝对会丢掉性命。就算身为神仪使,但将这种暴徒带过来的话,遭到诛杀也不能有任何怨言。事到如今,艾雷克西斯仍打从心底庆幸自己还活着。
  史坦索尔并未察觉艾雷克西斯的心思,转过头用单纯的表情看着他。
  「啊,多谢你带路。我一直很想见识一下,看看那个叫作黑者的家伙是何尊容。」
  「请不要随意说出那个名字。」
  艾雷克西斯皱了皱眉,压低嗓音劝告史坦索尔。那是阿斯嘉特帝国最大的禁忌,绝对不能在这种大街上轻易提起。
  「哎,就别计较这种小事了。」
  《雷》族宗主看似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豪迈地将手中的肉一片也不留地咬进嘴里。
  这个野蛮人。艾雷克西斯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着。
  氏族宗主对外不过是侍奉神帝的地方领主罢了,而神仪使是中央高官,还被授予担任神帝代理人的职务,因此拥有更高的地位。
  这当然是对外的情况,神帝的实权等同于零。但是,宗主们是以神帝的权威作为统治领土的大义,就算只有形式上而已,也得对神帝表现出敬意才行。
  尽管如此,史坦索尔却以傲慢无礼的口气对待神帝代理人。实在令他不快到了极点。
  「毁灭世界的男人啊,虽然我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完全超乎我的期待了呢。」
  「唔嗯,那么,你愿意应允我的要求吗?」
  「好啊,是那家伙的话,感觉彼此可以杀得很痛快呢。」
  被称为虎心王的男人露出牙齿,狰狞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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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11-8 22:51 编辑

ACT 2

  「总之,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勇斗手置胸前,重复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他的心脏像是在表现出他现在的心境似地砰砰直跳着。
  他的手因为太过恐惧而颤抖不已。
  也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口干舌燥了起来。
  初次见到史坦索尔时所产生的战栗感,和他现在正在面临的事态比起来,好像算不上什么了。
  黑暗中,月光自窗外洒落进来,让一面似曾相识的圆镜散发出妖异的光辉。
  待在这面镜子附近,勇斗就能和原本的世界通讯,或许因为这是由蕴含神秘力量的《妖精之铜》所制成的镜子,才会出现这样的奇迹吧。勇斗之所以能在这片自己一无所知的战乱大地活了两年,全因透过通讯得到了各式各样的现代知识。
  但是,这多亏了某个重要人物的援助。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美月应该在生气吧。」
  勇斗就这样握着手机发出丢人的叫叫声,并蹲了下来。
  一回到《狼》的族都雅尔菲德之后,勇斗立刻赶往圣塔,却在按下通话键的前一刻停下了手指。
  『不知道。不过现在才刚打完仗而已,所以也不会是多么危急的事情吧。你放心去睡吧,那晚安了。』
  结束这样的通话后,已经过了三周以上的时间了。美月很清楚攸格多拉西尔是一个与死为邻的危险世界,所以不难想像她现在有多担心。
  因此,必须赶快打电话过去让她安心下来,但他上次在最后说了那种话,实在不知道通话后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才好。
  她一定会哭吧。勇斗很怕女孩子流泪,更不想让美月哭。但是,他们如今身在不同的世界,他连抚摸她的头都办不到。真的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一直在这里苦恼也无济于事。唉,做好觉悟吧。总之,先按下去,之后就听天由命吧。」
  勇斗挤出所有的勇气,点击通话的图示。
  规律的电子音响起,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勇斗忍不住咽下唾沫。
  『小勇!是小勇吧!?你没事吗!?』
  于是,就像平常一样,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让他连稳固决心的时间都没有。
  不用说,这就是她三个多礼拜以来一直盯着手机看的证明。勇斗不禁感到语塞。
  「啊,美、美月,是、是我……」
  勇斗结结巴巴地说道。
  但是,这对十四年来都待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太、太好了!是小勇。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呢,呜哇啊啊啊啊!』
  「唔、唔啊!别、别哭啦,美月!拜托了,算我求你,好吗!?」
  青梅竹马如预期地大哭了起来,勇斗整个人不知所措,只能出声安慰。
  另一方面,勇斗也不禁感觉到一股热流涌上胸口。
  他有一种「总算活下来听到心爱的青梅竹马的声音了」的安心感。但更重要的是,美月得知他还活着便喜极而泣的模样,让他虽然感到很抱歉,却也开心得要命。
  「……美月,我还活着。对不起,一直没能打电话给你。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仿佛他在打电话之前的诸多烦恼都是假的一样,直率的道歉自然地从他口中说了出来。
  虽然他明知美月看不到他,但仍然用力地弯下腰,额头几乎要撞上膝盖了。
  不知道像这样过了多久,从电话传出的声音终于从大哭转为吸鼻子的啜泣声。
  『真的、真的是小勇呢,你、你应该没有受伤吧?』
  「是、是啊,我身体健全,好得很呢。」
  『你这三个多星期毫无音讯,都在做什么呢?』
  「这、这个嘛……」
  有一瞬间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呃……去、去打仗了。」
  他仍旧坦白招认了。
  其实为了不让她担心,他也想过是不是该说谎。不过,他还是不想欺骗她。
  『是喔……』
  「唔!」
  美月一句简单俐落的回答,让勇斗不由得立正站好。
  因为那声音听来冰寒彻骨,有如从地狱底层吹出来的暴风雪一般。
  『小勇。』
  「是、是的!」
  『跪好。』
  「咦?」
  『没听到吗?我叫你跪好,快一点!』
  「遵、遵命!」
  勇斗连忙跪下来,做出她要求的姿势。这和刚才道歉的时候一样,由于对方看不到,所以可以假装自己跪下了,但万一被拆穿的话,后果会很可怕。
  正所谓君子不近危。
  『我也知道小勇有身为宗主的责任哦!』
  「嗯、嗯。」
  『之前我应该也说过,我始终很反对打仗哦。可以的话,我希望小勇一直待在安全的地方。』
  「……对不起。但是,发生了很多事。」
  不久之前,《狼》经常受到邻国威胁,命运就像风中残烛一样。没有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
  要在这里生存下去的话,只能不断往上爬。
  『嗯,虽然我不能说自己了解你那些事情,这样太草率了,但我明白小勇也有苦衷。』
  「谢、谢谢你。」
  『小勇现在一定有很多烦恼,而且是我这种在日本过着安稳生活的人所无法想像的。这些我都很清楚,可是呀……』
  「嗯、嗯。」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这道震耳欲聋的大喝让勇斗不禁往后一缩。
  「对、对不起。」
  『小勇既然能够出色地统领整个氏族,那就一定知道吧?所谓组织的动脉,※报连相。』(译注:为日本企业相当重视的沟通文化之略称。后面的「相谈」指的是讨论、商量之意。)
  「啊~呃,报、报告,连络,相、相谈?」
  勇斗说着,感觉到自己的脸失去了血色。
  身为宗主,他深深明白这三个词汇的重要性。而这些不能欠缺的东西,他这一次对青梅竹马完全疏忽了。
  『我都没有收到任何通知唷?至少能传封邮件吧?』
  「……是。」
  勇斗愧疚地点点头。
  他想到了很多借口,像是忙于准备导致没有时间,或是在拼命地思考致胜方法之类的。
  但是,她连续三个多星期都在等待杳无音讯的勇斗,内心一直饱受煎熬,如果他还向她说那些借口的话,感觉实在很不像个男人。
  『虽然我不喜欢小勇去打仗,非常不喜欢,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吧?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至少能告诉我。突然就断绝音讯的话,我根本无法做好心理准备,虽然知道了也会担心,但不知道的话会更加、更加担心呀。』
  「……对不起。」
  『好,那说教时间就到此为止。可以告诉我这三周以来的事情吗?』
  美月爽快地换了口气,用开朗的嗓音问道。
  「好啊,当然没问题……但既然说教时间结朿了,我可以不用跪坐了吗?」
  『呀哈哈,什么啊,你真的跪了吗?就算不做我也不会发现呀,小勇还真是守规矩呢。』
  她刚才用不容分说的态度叫他跪好,好像他不做的话就完了,结果现在还敢这么说。勇斗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很识相地没有说出来。
  如果回去现代的话,他搞不好会被美月吃得死死的。勇斗露出苦笑。感觉那种和平的未来很棒……而且很遥远。
  无论如何,勇斗总算是跨过对他来说最大的难关了。
  动荡的夏天结束,季节在不知不觉中即将迎来丰收的秋天。

  「呃啊!饶了我吧!」
  喀噔一声,勇斗趴倒在堆满文件的桌上。
  勇斗各方面的责任感都很强,因此发牢骚的情形实在相当罕见。但是,这也没有办法。
  前阵子和《角》一战之后,后续的事情都没有好好处理过,他就忙着再度动身去远征《蹄》,而那些必须请宗主下达指示的案件就堆得和山一样高了。
  再加上收获祭差不多要到了,而且今年也兼具战胜《蹄》的庆功宴,他们预定要举办一个特别庞大的盛宴。
  现在也正赶着做准备,总之勇斗忙得不可开交。
  「很抱歉,在您疲累的时候叨扰,但这个祝祷词您必须背起来才行……」
  「呜~」
  菲丽希亚左手握着纸条,一脸歉疚地说完,勇斗立即发出格外可怜的惨叫声。
  虽然勇斗在这两年之间,已经把攸格多拉西尔的语言学得差不多了,但这种必须背起来的祝祷词充满了平常不会用到的单字。
  如果懂意思的话,还比较容易背起来,但一堆意义不明的音节不太能留在记忆中,相当棘手。
  「抱歉,菲丽希亚,你应该也很累了,我却一直背不起来。」
  「哪里哪里,这样我也可以独占哥哥大人呀。倒不如说,您多失败几次也没关系哟。」
  说着,菲丽希亚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秋波。
  差不多在他们从弗尔克范格回来的路上,菲丽希亚就稍微有了变化。她比以前更加照顾勇斗了,而且都笑眯眯的,似乎真的很乐在其中。
  应该是被当作最信赖的心腹让她很高兴吧。勇斗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会觉得实在很难为情。
  「那样也太难看了,我才不要。」
  勇斗皱眉,正准备再念诵一次祝祷词时,突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当他稍微放松心情之后,发觉头脑清醒了许多。
  回想起来,他对陪自己练习的菲丽希亚感到很抱歉,所以一直急于想早点背起来。结果愈是焦急,就愈是陷入恶性循环的泥沼之中。
  刚才菲丽希亚之所以会那么说,大概是察觉到这一点了吧。她还是一贯地善解人意,当他的副官甚至有点可惜。
  「不过,说得也是,又不是念错了就会有人死掉。」
  宗主的判断总是会直接或间接地关系到一个人的生死,但就算搞错几句祝祷词,也不可能会出什么大问题。
  如果这种枯燥乏味的日子是和平的代价,那他就欣然接受吧。就在勇斗转换思维的时候……
  「父亲殿下!失礼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然后执务室的门就「砰!」地一声被用力地推开。
  「嗯?少主?」
  粗鲁地冲进来的,是《狼》的少主约尔根。
  勇斗以前不习惯直呼年长者的名字,所以都会加上「先生」二字,但一直被约尔根抗议,所以他最近就改用职别来称呼了。
  约尔根看上去虽然是一个年过四十且神色可怕的人,但他相当会照顾人,因此属下都很喜欢他。在勇斗离开的期间,他以代理宗主的身分将雅尔菲德管理得很好,是个很可靠的男人。
  「怎么了?出事了吗!?」
  勇斗心下有不好的预感,便如此问道。
  如果是平时,约尔根会在室外报告一声,等得到许可后才进来。不会出现像这种无礼之举。也就是说,这代表出现了不妙的事态。
  约尔根维持着冲进来时的气势,以迫切的声音说道:
  「父亲殿下!请帮帮我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要被杀了!」

  勇斗随着约尔根赶往城门。
  远远就可以听到城门外正掀起一片吵吵嚷嚷的喧闹声。现在夕阳早已西下,却聚集了相当多的人。
  翻腾而上的热气和战场有着相同的气味,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杀气。
  气喘吁吁地穿过城门后,他的视线和一个男人对上了。
  对方约三十岁左右,眼神锐利而冰冷,简直就像是一头嗜血的狼。
  他浑身黑衣,一头深褐色的长发随随意地披在肩上。身材很高挑,但太过瘦弱,皮肤也很白,感觉有一种病态的阴森感。
  他脚边躺着一名被捆绑起来、嘴里塞着布团的年轻男子。他伫立在原地,将刀抵在那男子的脖子上,俨然就像来索命的死神一样。
  「斯卡维兹,等一等!我带父亲殿下过来了!」
  约尔根大声制止着。
  而死神——被称作斯卡维兹的男人,正一脸麻烦地看向自己的义兄。
  「此乃我的工作,请不要来妨碍我。竟然还特地把主公请了过来。」
  「这怎么可以!世上哪有对孩子见死不救的父母!?」
  约尔根暴跳如雷地大吼,堵在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前面。
  看来那个年轻人是约尔根的誓杯义子,也就是说,他应该是隶属于《狼》族少主约尔根团队的青年。
  「喂,少主副手,总之先让我了解一下状况,这家伙做了什么事?」
  勇斗可以大概想像得到是什么事,而且不管怎么想,他都强烈地觉得那件事会很令人不愉快,但仍出口问道。
  「……你什么也没说明就带主公过来了?」
  「我哪有时间说明?」
  斯卡维兹侮蔑地质问道,而约尔根也满脸嫌恶地回嘴。
  勇斗受不了地叹了口气,转头一看,便发现身旁的菲丽希亚也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她和吉可露妮之间可以说是愈吵感情愈好,或者该说那是因为她们内心深处都很认可彼此,才会这样互相捉弄对方。但是,这会儿在勇斗面前互瞪的约尔根和斯卡维兹之间,只能感觉到一股杀戮之气。
  斯卡维兹的职务是少主副手,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他的工作就是辅佐少主。然而,由于他和约尔根的思考方式完全相反,所以动不动就反目。
  而且,他们是族里不相上下的No.2和No.3,皆居于要承担责任的立场,因此发展成剑拔弩张的关系。
  「总·而·言·之,先说明吧。」
  勇斗加强语气命令道。
  虽然斯卡维兹把义兄的话当作耳边风,却也不能无视宗主的命令。
  「此人在上次战后返回的路上,于友国《角》的村庄欺凌压迫村民。」
  「啧!」
  勇斗啧了舌,表情也愈来愈难看。
  军人对居民的欺凌压迫、掠夺行为,永远也无法根绝。
  因为死掉的话,一切就结束了,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经常身陷死亡的恐惧之中,那种压力可没那么好受。如果不偶尔发泄一下的话,不满的情绪会爆发出来,军队可能就此失去作用。
  因此,甚至有一种说法表示,从古代一直到近代,掠夺行为是赐给在沙场上搏命战斗的士兵们的奖赏。意即,对这个世界的士兵们来说,那并非恶行。
  在战胜之际,士兵会杀害占领的村庄或城镇里的人们并夺取财物,看到女人就肆意侵犯,尽情满足自己的欲望。这对他们来说是理应得到的权利。
  不用说,勇斗无法接受这种价值观。但是,用二十一世纪的常识来加以否定也没有任何意义。
  现实极其无情,类似理想论的漂亮话均不适用。
  「因此,依照我等《狼》族之『法』,将予以处刑。」
  没错。于是勇斗制定了必须绝对严守的律法。
  他没有天真地感情用事,而是以宗主的身分来战胜这残酷的现实。
  在中国的春秋战国时代,诞生了一种思想、哲学,称为法家思想。
  法家并不提倡让为政者恣意决定赏罚基准的『人治』,而是以严格的律法来治理国家,称之为『法治』。
  严格地遵循法家思想的商鞅当上宰相之后,原本不过是边境荒蛮之国的秦国就脱胎换骨变成强大的中央集权国家,而日渐繁荣昌盛。之后,始皇帝即位,秦国奠定统一中国的基石,可谓拜商鞅制定之法所赐。
  在同一个时代中,还有郑国的子产、齐国的管仲、韩国的申不害、楚国的吴起等等,在遵循法家思想的宰相主导之下,迎来全盛时期的国家不在少数。只是,在这些人过世后,制定的律法便遭到轻视,国家也因而衰败了下来。
  此外,在勇斗之前所待的二十一世纪里,先进国家也都是采用法治主义。那些藐视律法而采用人治主义的国家甚至被当作侮蔑的对象。
  法治胜于人治,这是千真万确已经被历史证明过的事实。因此,勇斗认为,身为弱小国家的《狼》,为了在这个战乱频仍的世界生存下去,让国家兴盛起来,法治是不可欠缺的要素。
  「大哥,你是《狼》的少主,被授命为宗主代理人,可别说您不知道我族律法喔?」
  「唔!」
  当斯卡维兹锐利的眼神投射过来之后,约尔根就低吼了一声,露出畏怯的模样。
  看来被戳到痛处了。
  「我、我明白了!我会让他背负木刀好好管教一番,让他不敢再犯,所以就放他一马吧。」
  所谓的背负木刀,是攸格多拉西尔这边的特有说法,指一种用木刀不断劈打背部的刑罚。这在上位者对下位者施予的刑罚当中,是相当严酷的类型,但斯卡维兹却冷笑了一声。
  「哼,未免太宽容了。强暴妇女者皆处以极刑,此为我等《狼》族之律法。如果是敌国还姑且不论,他犯罪之地可是兄妹国,没有任何酌减刑的余地。」
  勇斗并非法律专家,没办法制定详细的条文,而且这个时代的人本来就没有守法精神,要是太详细的话,也没办法渗透到他们的思想当中。
  勇斗配合时代以乌尔纳姆法典和汉摩拉比法典作为参考,制定出的刑罚主要是针对杀人、窃盗、伤害、奸淫、农地的荒废、军令的遵守等等。特别是杀人、强盗、强奸、违反军令这四项须处以极刑。
  「本来这是大哥你该做的事情。但你身为义亲,可能不忍对义子下手。因此便由身为刑罚执行官的我来处刑。明白了的话,就让开吧。」
  斯卡维兹不单这么说,还将手放在约尔根肩上,用力强行推开他。
  约尔根也连忙转头,抓住斯卡维兹的肩膀,缠着他不放。
  「等、等一下!这个人在我约尔根团队里是数一数二的能手,将来有望与父亲大人缔结直系誓杯。若是死在这里的话,《狼》就失去一个出色的人才啊。」
  「唔嗯,的确,这个人好像立下不少战功。」
  斯卡维兹冷冷地看着脚边的男人,如此说道。
  这个被用力捆绑起来、躺在地上的男人看起来非常窝囊,并不像他们两人说的那么厉害。尽管如此,勇斗知道是对方有错在先。
  斯卡维兹虽然有一副不健康到极点的外表,但他是拥有符文《※鲜血魔刃》的英灵战士,也是上一任『最强银狼』。(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一把被称为「戴恩的遗产(Dáinsleif)」的魔剑,戴恩为一名侏儒。据说此剑一出必见血。)
  尽管他在去年将《狼》族第一武者的称号让给了吉可露妮,不过在《狼》之中,凭他拥有的武勇,仍可与其媲美。
  如果只是对自己的实力多少有点信心,终究不会是他的对手。和他交锋的话,大概三两下就会被抓起来了吧。
  「他这次确实做得太过火了,但对自身实力有信心者很容易一时意气用事。这可以说是表里如一、前途无量的证明。实际上,他在上一场战役中就立下了惊人的战绩,难道不能因此减刑吗?」
  「唔嗯,说来有功者必赏也是《狼》的律法。」
  只有严刑这条鞭子的话,无法让人顺从。不平不满的情绪会累积起来,导致对上位者愈来愈反感。
  因此,在《狼》之中,出战者皆可获赐大量物资和财宝,作为取代掠夺行为此种恩惠的补偿。由于他们透过纸张和小麦粉等交易提升了经济能力,才能给出这种糖果。
  既然这个人立下了那两人都认可的战绩,在攸格多拉西尔这个拥有奴隶制度,能够贩卖人类的地方,他能得到的赏赐应该足以买下好几条人命吧。
  「是、是啊,我说得没错吧?所以……啊!?」
  看到斯卡维兹同意,约尔根才刚露出喜色,但紧接着表情就僵住了。
  咻!
  斯卡维兹手里的刀无情地朝青年挥落,只见他的脖子喷出了鲜血。
  「主公,请赐予此人家属丰厚的恩赏吧。」
  尽管才刚杀了一个人,尽管鲜血喷溅到了脸上,斯卡维兹还是面不改色地淡淡说道,然后甩掉刀身上的血珠,将刀收回刀鞘里——
  「……干什么?」
  斯卡维兹用冰冷不带感情的嗓音问道。
  只见约尔根满脸愤怒地拔刀出鞘,刀尖直指斯卡维兹。
  「这是我要说的!我们话才说到一半吧!为何动手!?」
  「恩赏与刑罚是两回事,我只是刑罚的执行官,善尽自己的职责罢了。有何不对吗?」
  「你这家伙!」
  约尔根完全失去平常的冷静沉着,整个人激动了起来。

  誓杯关系重于血缘是攸格多拉西尔的常规。天底下没有父母看到孩子被杀不会震怒,也有父母对愈傻的孩子愈是加倍疼爱。
  义子们和亲生孩子一样,都是父母在严格的教育下亲自拉拔起来的,也是好几次在沙场生死与共的战友。他们的感情之深,旁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喂、喂,你们两个!」
  看到事态一触即发,勇斗连忙出声制止,但是……
  「没错没错,再怎么样都用不着杀掉吧!」
  「他不是展现出《狼》的力量的勇者吗!」
  「说什么律法律法的,其实只是要惹少主大人不快吧!?」
  「噢,一定是这样啦。他不能对少主大人出手,所以就挑属下的不是来说嘴。男人的嫉妒心也太难看了吧!」
  「少主大人,直接砍了这混蛋吧!」
  勇斗的声音完全隐没在周遭民众的奚落声中。
  奚落声都是在同情被杀的青年,以及谩骂处刑的斯卡维兹。看来民众果然认为《角》是长年威胁自己氏族的敌人,这个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
  「哼,既然我工作已经做完,就不必在这里惹人嫌了。」
  斯卡维兹耸耸肩,转身往回走,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背暴露在举刀相向的约尔根面前。
  少主为义子之首,是下一任宗主的候选人。在大家面前砍杀一个收起武器、背对自己的人,是最为可耻的事情。
  斯卡维兹就是了解这一点才会这么做吧。但是,被砍的话当场就会死,这也是事实。从他能够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去这一点看来,他实在胆识过人。
  「哦,对了。」
  就在即将穿过城门的时候,斯卡维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有件事必须提醒你们这些家伙才行。可别以为被我盯上还能活下来喔?若不想变成我的刀下亡魂,那就好好遵守律法吧。这样一来,就不会和我扯上关系了啰?咯咯。」
  斯卡维兹的脸上泛起一抹残忍绝情的笑意,说完之后,就往宫殿扬长而去。
  民众的喧嚣声因为太过恐惧而止住,现场陷入鸦雀无声的沉默之中。接着,等他的身影一消失在眼前,不满的情绪立即爆发了出来。
  「看到了没?上次处刑的时候,那家伙也露出了那种笑容啊。」
  「这是当然的吧,因为那个『※嘲讽的虐杀者(尼德霍格)』就是以杀人为乐啊。」(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啃食世界树根部的邪龙尼德霍格(Nidhogg),名字为恐怖啃食者、恶意的意思。)
  「而且听说他每天都会在路上巡视,寻找能够下手的人耶,呜哇好可怕!」
  大家纷纷道出心中的怨愤与憎恶之情。
  勇斗听着,瞬间将涌上喉头的话语吞了回去。若是受到感情影响而忘记自己的职责,那就是浪作牺牲的愚蠢行为。他现在有其他必须做的事情。
  「……对不起。」
  勇斗当场单膝跪下,将手放在已经丧命的青年胸口上,静静地为他默祷着。
  本来以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来看,他所做的事情极为理所当然。虽然多少有人会感到无法认同,但终究只能当作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身为将不合时代的异物引进来的人,他为牺牲者致上哀悼之意应该是最起码的义务。
  此外,约尔根也是勇斗的义子,既然这个人是约尔根的义子,虽说没有直接和勇斗交换誓杯,但也算是所谓的义孙。
  守护家人,这明明是勇斗的信念,却没能守住这个义孙,而且以结果来看,还不如说是被他所制定的律法给杀了。
  然而,勇斗既然身为宗主,就必须以多数人的幸福为目标才行。不能以感情为优先,让无辜的人民受到伤害。因为人民也是勇斗的亲人。
  顾此失彼,难以两全。实在让人万般无奈——
  这是身为一个人的勇斗(感性),以及身为宗主的勇斗(理性)之间产生的无可奈何的矛盾。不了解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空虚感和自我厌恶,在勇斗心中掀起一阵狂澜。
  而在民众眼里,他的苦恼似乎被解读成另一回事了。
  「仅仅是一名族人的死亡就伤心至此,真是温柔的人。」
  「嗯,正因为如此,才会年纪轻轻就被我等《狼》族所有勇士敬称为义亲,完全不是那个『嘲讽的虐杀者』能及得上的器量!」
  「我们也为这个不幸的年轻人献上祈祷吧。」
  「噢,没错没错。」
  聚集在城门前的人们都仿效勇斗将手置于胸前,一同默祷了起来。其中甚至有人激动到流下了眼泪。
  他才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勇斗很想这么大喊。但是,这样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勇斗只能满心愁闷地咬紧牙关。

  「那位大人还是一样可怕呢。」
  一回到执务室,菲丽希亚就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并感慨地喃喃说道。
  她平常遇到《狼》的干部时,都会出声打招呼。但从她刚才只微微颔首这一点看来,她似乎相当害怕斯卡维兹。
  「父亲大人,失礼了。」
  门外传来一道凛然的嗓音,执务室的门也随之开启,接着便见吉可露妮走了进来。
  吉可露妮也常常绷着一张脸,散发出像是无情刀刃的氛围,但并没有斯卡维兹那种不祥的感觉。
  相对的,她拥有一种让人又敬又怕的『美』。
  「来自《爪》的使者求见父亲大人。」
  「伯特韦德派来的?」
  勇斗不悦地皱起眉。
  伯特韦德是邻国《爪》的宗主。虽然已经收为义弟了,但那张和蔼的笑容背后不知道藏有什么企图,是不能轻忽大意的男人。
  「不过,至少可以转换一下心情。」
  勇斗双手五指交叉伸了个懒腰,同时这么说道。
  刚才那件事确实让他心情郁闷了起来。
  「使者在谒见间吗?」
  「是的,我让侍从……啊!」
  吉可露妮回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然后发出惊呼声。只见有两个女孩子在门口目不转睛地偷窥着。
  当勇斗的视线和她们接触之后,她们就毫不客气地溜了进来。
  她们大约十二、三岁左右,看起来相当可爱。而且两人拥有一张相同的容貌。
  「双胞胎吗?喂,这里可不许小孩子进来!」
  宫殿是《狼》族重要干部生活的地方。当然,如果有伴侣的话,也会有很多小孩子住在这里。
  这附近姑且被归类为非经许可不得进入的区域,她们应该是不小心误闯进来的吧。正当勇斗这么想的时候……
  「艾尔贝缇娜大人!克莉丝缇娜大人!我应该有请你们在谒见间稍候了吧!」
  听到吉可露妮带着一丝责备的声音后,勇斗吃了一惊,便打量起这两名少女。
  的确,细看之下,这两人的服装和《狼》的人民穿的不太一样。从肩膀宽松地垂披下来的布条多半是丝绸,代表她们是地位相当高之人物的女儿。
  「耶嘿嘿,我、我想早点见到夫君大人嘛。」
  将马尾绑在右边的女孩子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对照之下,将马尾绑在左边的女孩子则露出沉痛的表情,轻轻地用手托着脸颊。
  「对不起,虽然我阻止过了,但艾尔姊姊坚持要过来。」
  「欸!?是克莉丝说要偷偷跟过来的耶!!」
  姊姊吃惊地转头看着妹妹。
  但是,只见妹妹故作不知地歪起头。
  「你在说什么呀?请不要把过错推给我。艾尔姊姊不是一直吵着说要过来看看吗?」
  「我才没有!?我虽然这么说过,但一开始是克莉丝你先提议的耶!!」
  「不打自招了呢。这不就代表你有说吗,艾尔姊姊?」
  「是、是这样没错啦,可是可是……」
  「好了,艾尔姊姊,快道歉吧。对方可是《狼》的宗主大人哦,你看看你闯了什么祸,快点道歉!你都不担心《爪》的人民会怎样吗!?」
  「咦、咦咦咦!?对、对不起!」
  「我这个不成材的姊姊闹笑话了,非常抱歉。」
  「欸?咦?欸?怎么好像变成我一个人的错了?」
  「嘻嘻嘻,艾尔姊姊真的很没用呢。」
  看着一脸不解地歪着头的姊姊,妹妹陶醉地露出愉悦的笑容。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勇斗感到哑口无言,而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似乎也一样,她们两人罕见地愣在原地。
  这时,妹妹轻轻地撩起布条,优雅地屈下单膝,恭敬地垂下头。
  「虽然晚了一点,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爪》族宗主伯特韦德的亲女儿,名为克莉丝缇娜。这一位是我的双胞胎姊姊艾尔贝缇娜。我们奉《爪》族宗主伯特韦德之命前来成为您的妻子,未来的日子请您多多关照了。」
  「……嗄?」
  总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能置若罔闻的东西呢。

  「真是的,那个老狐狸竟然打着这种不正经的主意。」
  勇斗在桌子上托着腮,不悦地说道。
  他想起当时在与黎芮儿缔结誓杯的仪式上,他与伯特韦德的对话。他提到结婚的事情,然后向勇斗推荐了自己的女儿。而且还说现在娶的话,可以多带走一个人。
  勇斗当然拒绝了,话题应该也就此打住了才对。他原本还觉得伯特韦德当时放弃得还真干脆,但没想到会祭出这种强硬的手段,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明明没有接受,他还把你们送过来,搞得我也不知道该做何处置。总之,先请你们回去吧。」
  「咦?好不容易才远道而来,我才不要回去!」
  姊姊艾尔贝缇娜鼓起了脸颊。
  勇斗对她来说好歹是别国的宗主,而且还是本国宗主的义兄,而她居然摆出这种不太好的态度。但看到那种无邪而纯真的模样,还是让人觉得她毕竟是小孩,不予追究。
  至于妹妹则若无其事地说道:
  「说得也是呢。前来这里的路上,艾尔姊姊就一直在自言自语,一下子说『感觉是很厉害的人呢,但听说还满可怕的耶。』一下子又说『如果是帅哥就好了呢。』之类的,最后还演起了『艾尔贝缇娜,我喜欢你。来,成为我的所有物吧!』『啊啊,勇斗大人!』这种独角戏,请多顾虑一下艾尔姊姊那令人不忍卒睹的心情吧。」
  「我、我被暴露出来的心情才需要被顾虑唷!!」
  「噗,嘻嘻嘻嘻。」
  「你也不要笑得像回想起来了一样唷!!」
  「……」
  「也不要像在看可怜的东西一样看我唷!!」
  「艾尔姊姊,你好烦,好恶心。」
  「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也很伤人啊!」
  妹妹不知道为什么将姊姊的精神逼到了极限。
  姊姊一副快哭的模样,无精打采地开始用食指在地上画圈圈,而克莉丝缇娜则双颊染上红晕,着迷地看着姊姊。
  她像是在忍受窜过背脊的快感一样,用双手紧抱住颤抖的身体。
  「艾尔姊姊真的很没用呢。但是没关系,就算艾尔姊姊已经无药可救了,我也不会抛弃你的。我以后也会好好协助你的唷。」
  克莉丝缇娜摸了摸艾尔贝缇娜的头,像要安慰她一样。
  勇斗觉得她背上似乎长出了蝙蝠翅膀,裙摆则冒出了一条尖尖的尾巴,不由得揉了揉双眼。
  还真敢说,明明是她自己在捉弄姊姊。旁观的勇斗这么想着。
  「克莉丝!谢、谢谢你!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姊姊。今后也麻烦你了!」
  姊姊不知道为什么感激涕零地抱住妹妹。
  不管怎么想,让她陷入这种处境的就是她的妹妹。
  看来这个姊姊的个性,说好听点是纯真无瑕,从不怀疑人;而说难听点,就是感觉挺蠢的。
  「嘻嘻,艾尔姊姊好可爱。」
  小恶魔妹妹一边轻轻地拍着姊姊的背,一边露出邪恶的微笑。
  刚开始还以为她很讨厌姊姊,结果似乎不是这样。她确实很爱自己的姊姊,而且或许该说是爱过头了。
  只是她的爱实在扭曲到不行。

  「总觉得来了一对超级怪人。」
  勇斗无力地叹了口气,还要注意不让双胞胎发现。
  「忍不住让人猜想,对方并不是把女儿送过来当妻子,而是想把麻烦丢过来。」
  「我有同感。」
  菲丽希亚一边露出苦笑,一边凑近勇斗耳边说道,而他则点了点头。
  「什么麻烦,这种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
  「不能当作没听到!」
  那两人突然同时大声说道,只见克莉丝缇娜伸出右手掌,艾尔贝缇娜则伸出左手掌对准了勇斗。至于她们的另一只手则放在腰上,正好呈现左右对称的形态。
  克莉丝缇娜刚才那冷静沉着的表情倏然消失,怒气冲天地叫道:
  「不要把我和艾尔姊姊混为一谈!」
  「你是在气这个啊!?」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种侮辱。」
  「有、有这么严重吗!?」
  「因为艾尔姊姊是,唔……」
  「你在这个地方停下来会让人非常在意耶!?」
  「……对不起。这一点连我都觉得很可怜,所以说不出口。」
  「到底是怎样啊!?」
  艾尔贝缇娜双眼已经充满了泪水,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而克莉丝缇娜则发出沉痛的声音,别开了脸。
  别开脸之后,她当然就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唉~……」
  勇斗完全被搁置在一旁,不禁抽动了一下脸颊。
  只要和这两个人对话就会被打乱节奏。老实说,虽然他很想就这样放着她们不管,但他不能这么做。
  「你们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她们毕竟是《爪》的使者,所以为了不被她们听到,勇斗一直很谨慎。
  但她们口中所说的「麻烦」,是菲丽希亚在勇斗耳边说的悄悄话。这耳力好得有点令人难以置信。
  「哼哼,别看我们这样,我们可是英灵战士唷!」
  艾尔贝缇娜挺起平板的胸脯,一脸得意地说道。
  勇斗脑中闪过了「暴殄天物」和「糟蹋物力」这样的词汇,但因为刚才被听到悄悄话了,所以他很克制地没说出口。
  「我是有《※驱风者》符文的英灵战士,而艾尔姊姊则有《※引风者》的符文。请善用我的力量,让我为勇斗大人的霸业尽一份心力吧。」(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住在世界树顶端的猎鹰维德佛尔尼尔(Vedfolnir),名字为驱风者之意;典出北欧神话中一只由巨人化成的老鹰赫拉斯瓦尔格尔(Hraesvelgr),有一说世上所有的风皆由其引起。)
  「嗯,请善用……等等,刚那句话仔细一听只有善用克莉丝的力量而已耶!?」
  至于妹妹的话,勇斗觉得「※疯○操刀」这句话非常适合她,但他还是识相地闭口不谈。(编注:日文惯用语,意指让神经病拿刀,危险万分。)
  就算有个万一,他也不想变成被她批评的对象。
  「呼~」勇斗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并整理思绪。
  只要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他好像就会被拖进由温馨的花田和可怕的地狱所混合起来的奇异世界中,脑袋一片混乱。总之,他必须先想起来自己该说的事情才行。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从来没同意要娶你们。」
  「唔嗯,是因为您和《角》的婚约已经有进展了吗?拿整个《角》当作筹码的话,就算我们有两个人,在条件上还是输了呢。」
  「……看来你的耳力真的很好。」
  理所当然的,在文明不发达的攸格多拉西尔之中,不存在网路和电话等方便的资讯传达工具。一般的联络方式是让传令兵带着黏土板文件骑马来回,如果要得到他国情报的话,就需要耗费和距离成比例的时间。
  《角》的黎芮儿向勇斗提亲之后还不到十天。照《角》与《爪》之间的物理距离,以及有鉴于她们是往《狼》移动,物理上她们理应不会得知这个消息。
  虽然勇斗也想过她或许是在套话,但这样的话,她应该不会说出「拿整个《角》当作筹码」这句话。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伯特韦德的女儿,耳力好得很。」
  克莉丝缇娜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顺带一提,虽然伯特韦德的另一个女儿也在场,她却满脸惊讶地说:「欸!?我不知道耶!?」
  先不管她。
  「总之,这是两码子事。毕竟这种事情要是不按程序来做的话,我们也不好处理。我现在就来写抗议信,请你们带着信回去……」
  「请、请等一下,哥哥大人!」
  慌张地出声制止的,是菲丽希亚。
  「她们是与伯特韦德兄长血脉相连的公主,要是就这样将她们遣返的话,恐怕……那个……」
  菲丽希亚尴尬地看了双胞胎几眼,说得支支吾吾的。应该是因为刚才的悄悄话被听到了,所以她才会有所顾忌吧。
  「嘻嘻,你老实说没关系呀。没错,我们是献给《狼》以示忠诚的人质。」
  「啧,把女儿当作什么了啊?」
  勇斗露骨地皱起眉,厌恶地说道。
  的确,在攸格多拉西尔之中,誓杯的关系远重于血缘。但是,那毕竟是对外的原则,「情」这种东西并没有简单到用道理就能讲通。
  即使勇斗和伯特韦德互换了兄弟誓杯,之前也发生过种种事情,但实在不好说他们拥有稳固的信赖关系。
  对于这一点,伯特韦德也深有所感吧。所以才会将亲女儿献给日渐茁壮的《狼》,试图宣示自己的忠诚。
  勇斗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古今中外各地都在实行的事情。尽管如此,一股嫌恶感还是自心底油然升起。
  「嘻嘻,真可怕。我以前就有耳闻,这就是愤怒的狮子吗?」
  虽然克莉丝缇娜的语尾带有一丝轻松之意,但她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艾尔贝缇娜则眼里蓄满泪水,像一只小狗一样颤抖着。
  「啊,抱歉。我不是在对你们发脾气,我只是对于兄弟把你们这样年纪幼小的孩子,而且还是亲生女儿送过来当人质一事,感到有点火大而已。」
  他脑中不禁闪过那个只顾自己事业而抛弃妻子的可恨男人身影,虽然他也很清楚自己是在迁怒。
  「哎呀,这番话真不像是引发梵恩村屠杀事件的『恶名昭彰的狼』会讲的呢。啊,说起来,听说纸的生产让你们获利良多吧?」
  「……真是了不起的情报收集能力。」
  勇斗倏然眯起眼睛,用低沉压抑的嗓音说道。
  他在内心惊叹不已。
  这个叫作克莉丝缇娜的少女,虽然戴着小丑的面具,但面具背后潜藏着相当不好惹的本性,不能轻忽大意。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那些玩笑话蒙蔽了双眼,因而小瞧了她。
  过去在逼《爪》的伯特韦德接下义弟誓杯的时候,他让《爪》领地内一个名为梵恩的村庄葬送火海,且所有居民尽数遭到屠杀的消息传出去,以此为要胁。
  不用说,勇斗不可能真的这么做。他是把居民带回雅尔菲德,现在正让他们从事纸张的制作等等,但这在《狼》之中是不能泄漏给他国的机密事项。
  这是一种牵制,让他国知道和《狼》作对不会有好下场,如果被发现他其实连做那种事的觉悟都没有的话,就会遭到藐视。
  而对方却知道这件事。为了守护氏族,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的事态。话虽如此,他也不想对小孩子动粗。
  当他开始思索该怎么办时,克莉丝缇娜忽然耸了耸肩膀。
  「其实我是刚刚才知道的。我拥有《驱风者》的符文,很擅长隐藏气息潜行。因此请您放心吧,我的父亲伯特韦德还不知道这件事。」
  「……这样就不能让你回去了呢。」
  勇斗苦笑着耸耸肩。
  另一方面,他的确是安心了。如果她真的打算宣扬出去的话,就不会在这里泄漏出内心的想法吧。
  回想起来,吉可露妮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漫不经心地跟在她后面还能不被发现也很令人匪夷所思。
  「我完全上当了,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所以最初那些都是演技吗?」
  「是的。因为装成傻瓜的话,对方比较容易卸下心防。不过,我不否认疼爱艾尔姊姊是我的兴趣唷♪」
  「唔,原来如此。」
  感到佩服的勇斗深深地点了点头。
  他想起了织田信长的逸闻。虽然有诸多说法,但听说他为了欺骗近邻诸国使之大意,而故意假装成傻瓜。
  尽管外表是孩子,这女孩子还真是不容小觑。
  「但是,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们,甚至是整个《爪》怎么样吗?」
  「综合我所得到的情报来看,我认为这个可能性极低。」
  「你真的很厉害耶!」
  勇斗一边叫着,一边用力拍了自己的膝盖一下。
  他非常欣赏克莉丝缇娜。或许这也是她在调查过勇斗的脾气之后,所打的如意算盘,但就连这一点也让他感到很愉快。
  「老实说,我很希望能将你收为义女。不过,妻妾还是算了吧。」
  「嘻嘻,也只有勇斗大人这样的器量,才会说出这番话。」
  「嗯?」
  听她这么一说之后,勇斗便来回扫视了左右两边的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只见她们两人都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
  看来她们并不知道勇斗称赞克莉丝缇娜的理由。以她们的角度来看,应该只觉得这是一个既有非常麻烦的个性,还很狂妄,又莫名了解这边情况的无礼丫头吧。特别是前半段的坏印象似乎让她们难以释怀。
  但是,对于熟读战略、战术关系之书的勇斗来说,实在无法忽略掉她拥有的惊人价值。
  他的爱书《孙子》之中,便写有『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样的句子。除此之外,在勇斗之前所待的二十一世纪里,也有「得情报者得天下」这样的格言。
  攸格多拉西尔本来就是文明不发达的世界,她那卓越的情报收集能力是勇斗极为渴望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这也是为了找到回原本世界的方法。
  「说来真巧,其实我也对妻妾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我也不想让任何人碰。」
  克莉丝缇娜偷偷觑着姊姊,并嫣然一笑。虽然她毋庸置疑拥有非常优秀的能力,但似乎也毋庸置疑拥有非常扭曲的性格。只见她身旁的艾尔贝缇娜似乎感受到一股恶寒,不断颤抖着身子。
  「既然如此,为何要过来?」
  提示其实已经分布在之前的对话之中了。
  勇斗差不多料想到了答案,所以故意这么问道。
  「虽然有所僭越,但我想试探一下勇斗大人的器量。」
  「不过是个小孩而已!因为你是《爪》的公主,我才一直隐忍下来,但试探父亲大人未免太过无礼!」
  吉可露妮用冰柱般尖锐的嗓音对克莉丝缇娜怒喝道。
  她本来就是个正经耿直的人,以二十一世纪的日式风格来说的话,就是偏向「※体育会系」,应该看不惯这种没大没小的发言和态度。(译注:指在学校参加体育类课外活动的人,或具有类似气质的人,通常很重视上下从属的关系。)
  双胞胎之前那耍人似的对话确实很令人火大。
  最重要的是,吉可露妮对勇斗的忠诚已经到了盲从的程度了。看到对方在试探打从心底敬爱的父亲,她似乎再也忍无可忍。
  「且慢,露妮。既然你说出来了,就代表已经认同我了吧?」
  勇斗轻轻地伸手制止吉可露妮,用眼神询问着克莉丝缇娜。
  勇斗是受到敬重反而会觉得不对劲的类型。虽然被试探令他不太舒服,但他认为,要别人无条件相信像他这样的小鬼还比较荒唐。
  毕竟是要托付身心的对象。
  「《狼》族宗主勇斗大人——」
  克莉丝缇娜一改之前的玩笑表情,以认真无比的声音说着,并迅速地当场单膝跪下,随后朝姊姊看了一眼,而艾尔贝缇娜也连忙恭敬地跪下。
  「我们姊妹现在尚未拥有誓杯义亲。虽然我们的父亲身为一族宗主,也拥有非凡的器量,但人生只有一次,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们将此生奉献给攸格多拉西尔第一的誓杯!」
  「虽然很高兴你给了我好评,但实在是捧过头了。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巴结我哦?」
  「不,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您拥有灵活的判断力,能够不受第一印象所困,看穿一个人的本质并予以应对,还有偶尔展现出来的稀有霸气,以及至今创下的实绩。如果在您手下做事,我确信我们的力量能得到充分的发挥。请您一定要让我们拜入您的麾下!」
  「一定要让我们拜入您的麾下!」
  双胞胎一唱一和,并深深地叩首。
  勇斗思考着该怎么办。
  这样听起来,感觉她们不像在说谎,但毕竟只是感觉罢了。身为宗主,他不能就这样马马虎虎地下判断。
  他也很在意伯特韦德的本意。他不可能不知道亲生女儿假装成疯丫头的模样,更遑论她们还是珍贵的英灵战士。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内幕。
  「不过,反正一不做,二不休。好,你们去立下相应的功劳吧。要是我随随便便起用其他氏族的小孩,族人想必也不会接受。等立下功劳后,我再把我的誓杯给你们。」
  「您是说功劳吗?」
  「是啊。」
  克莉丝缇娜抬起头,重复了勇斗所说的话,而勇斗则得意一笑。
  他好歹和伯特韦德交换了兄弟誓杯,就算他真的有什么企图,应该也不会对《狼》造成多大的伤害。
  克莉丝缇娜说了「我们的力量」,虽然他目前只觉得姊姊傻里傻气的,但她毕竟也是英灵战士,应该具有什么力量才对。
  既然她们都试探他了,现在就换他来试探她们也颇有一番乐趣。
  「加油啰?《狼》族宗主的直系誓杯可不好拿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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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11-8 22:52 编辑

ACT 3

  「♪~噜啦啦~♪」
  勇斗背后传来走音的歌声,同时吹来一阵风。
  声音的主人是艾尔贝缇娜。她骑在马上,正开心地嘻闹着。
  至于她的另外一半,现在则一边与勇斗所乘的马车并行而走,一边不断用温和的视线看着姊姊,然后噗哧一笑。
  「这样还真方便。」
  对于比平常跑得更快的马车,勇斗发出一声叹息。
  这是双胞胎能力的合体技。和马车并行的克莉丝缇娜运用《驱风者》的力量阻挡逆风,而走在后头的艾尔贝缇娜则用《引风者》的力量让马车顺风而行。
  这样一来,应该可以提早抵达目的地。
  「能合您的意真是太好了。如果给我们誓杯的话,我保证您往后都能享受到舒适的旅途哦。」
  「听起来很吸引人,但这样还不足以让我给出誓杯。」
  「那真是遗憾。」
  虽然克莉丝缇娜这么说道,但她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感到遗憾的模样。
  她们两人现在是勇斗的食客。
  收获祭也在盛况之下顺利结朿,在他即将前往战胜《角》之后所得到的新领地进行视察时,她们就提出了同行的要求。
  「要是也能使用于战场的话,那就真的很方便了。」
  「我们也如此希望着……但我们只能操作身边的风而已。」
  「那真是遗憾。」
  勇斗耸耸肩回应道。
  如果能够操作整个战场的风势,将能得到无法估量的优势。可以用逆风缩短敌军的弓箭射程,而我军则因为顺风而拉长射程。此外,如果一直都是顺风的话,也比较容易施展火攻。
  然而,就算多少拥有一点不可思议的力量,英灵战士是人类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期待她们会有那种超乎人类的力量未免也太苛刻了。
  「唔,我也被攸格多拉西尔影响过头了吧。」
  发现自己脑中开始充斥起危险的想法,勇斗不由得震颤了一下。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两年之间,《狼》几乎是战火不断,所以他会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一件事,但他有点担心回到原本的世界之后该怎么办。
  「应该不用再打仗……了吧。」
  勇斗曾接获消息,听说那些透过种种关系而臣属于《蹄》的氏族当中,有好几个以尤古伟的死为契机独立了出来。
  想必他们暂时没有时间攻打《角》了吧。
  「是的,这一切皆归功于哥哥大人。我真没想到有一天能像这样悠闲地享受旅行。不过,还跟来了两个碍事鬼。」
  「这不是旅行,而是视察。」
  勇斗苦笑着纠正菲丽希亚。
  话虽如此,勇斗自己也觉得现在和前往战场的时候比起来,确实轻松了许多。
  「不过,我对那个叫作史坦索尔的笨蛋还是很不放心。总有一种讨厌的预感啊。」
  勇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毕竟是新的邻国,一回国后,勇斗随即收集了他和《雷》的相关情报。然后明白了那位被称为虎心王的男人强得有多离谱。
  史坦索尔于三年前继任为宗主,当时他年仅十六岁。《蹄》的英雄尤古伟似乎没把这位年少的宗主放在眼里,因而攻打过来,却反遭对方痛宰了一番。
  此战之后,《雷》和尤古伟交换兄弟誓杯,化解北方的威胁之后,便开始东进。他们逐一击败周边氏族,短短三年内势力就扩增一倍以上。
  而且据说这位红发青年总是站在最前线,但至今从未受过一点擦伤。
  虽然很想把这句话当作他们为了向其他国家示威,而宣扬出来的夸大之词,然而至少从史坦索尔身上找不到任何明显的伤痕。
  和他交手过的对象,其中一定有英灵战士。尽管如此,他还是立下辉煌的战绩。果然只能说他是怪物了。
  「应该不用担心吧,那位大人似乎相当欣赏哥哥大人哟。」
  菲丽希亚戏谑似地嘻嘻一笑,并这么说道。
  勇斗对史坦索尔没什么好感这件事,就算不是善于察言观色的她,换作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察觉得到吧。
  「饶了我吧。」
  勇斗打从心底感到厌恶地皱起眉。
  从初次见面开始,他就不喜欢那个骄矜狂妄的青年了。光是回想起来,他就怒火中烧。
  并不是因为史坦索尔无礼又目中无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勇斗对克莉丝缇娜等人应该会感到更火大才对。
  他也曾认为原因或许是因为史坦索尔瞧不起他的义妹黎芮儿,但对方应该没做出什么会让他从生理上感到如此厌恶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激怒到这个地步,但内心无端地愈来愈不爽,厌恶感油然而生。真是一个恶性循环。
  「不过,如果与那位大人交换兄弟誓杯的话,《狼》就太平安宁了哟?」
  「呜呃。」
  勇斗一边呻吟着,一边像是吃下难吃的食物似地苦着一张脸。
  他死都不想和那个男人变成兄弟,但他身为宗主,不能用个人情感来判断事情。
  考虑到国家利益,当然得将这件事纳入考量。
  光是想像到那样的未来,勇斗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

  浇灌亚尔夫海姆地区的母亲河凯尔姆特河,以及从形成攸格多拉西尔的屋脊一角的※斯罗德万山脉流出的※埃利伐加尔河,这两条河流的汇流处附近有一个名为※津利的都市。(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雷神索尔的宫殿所在地(Thrudvangar);典出北欧神话中一条名为埃利伐加尔的河流(Elivagar),意即「冰之波」,是世界形成之前便已存在的十二条河流之一;典出北欧神话中一座名为津利的厅堂(Gimle),意即「防火之处」。)
  围起街道的部分城壁已崩毁,皮肤晒得黝黑的工人们正打着赤膊将新的砖块堆上去。
  将视线转往街上,只见木匠们正在面对大街的几处场所盖屋子。
  在交错的大街上走着的人们都忙着搬运砖块,连女人、小孩和老人都出来帮忙了。
  「这是战争的常态,请您别太放在心上。」
  菲丽希亚贴心地说道,但勇斗还是无法释怀。
  「这个我是知道啦。」
  勇斗自嘲地说着,然后将街上的情景牢牢印在脑海中。光是这样看着,罪恶感就让他心中一紧,但正因如此,他才要记起来。
  记住那些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受到牵连的人们的身影。
  眼前是耸立于街市中央的城寨,到处可见斑驳的伤痕就这样暴露在外头,战争后的痕迹仍旧相当明显。现在是以修复街市为优先,所以没有其余的人手派来这里。
  这座城寨是勇斗与《角》开战时攻打下来的。他的攻击目标只有这座城寨而已,所以也极力避免伤害到街市,但还是很难做到完全避免。
  「话说回来,这个街市还真大耶。」
  勇斗一边回头看着街市,一边低喃。
  「是的,根据报告指出,这里的人口多于雅尔菲德。」
  「毕竟这块土地好像满丰饶的。」
  「是呀,看到盛况时,当下我都说不出话了。」
  菲丽希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收割完毕,所以那些景象已消逝无踪。不过,当初占领的时候,可以看到街市外面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穗在风中摇曳生姿。听说街市的人民将其称作「※辉煌的原野」。(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一处名为艾达华尔的平原(Idavoll),津利便位于此平原上。)
  《狼》的领地几乎都处于山间的丘陵地带,不适合耕作,因此对他们来说,那种景象看起来可谓比任何宝石还要具有魅力。
  「总之,我们的粮食问题应该可以得到大幅改善,这样我就放心了。」
  《狼》现在是透过交易来弥补粮食不足的部分。但买来的一定比较贵,所以现在是以亏本的状态提供粮食给人民。
  说起来,其他国家所生产的粮食也不充裕。要是谷物歉收的话,价格会飙涨起来,也有可能买不到。粮食毕竟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还是自给自足比较好。
  「呐呐,勇斗大人。」
  披风被人轻轻扯了几下,当他转过头之后,便看到艾尔贝缇娜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嗯?怎么……」
  就在勇斗刚要问她的时候……
  咕噜噜噜噜噜噜~!
  她肚子里的馋虫发出巨大豪气的叫声,他顿时明白了一切。艾尔贝缇娜按住肚子,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天空早已染上一片红霞,从他们吃完午餐后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而且她一直在使用力量刮风,推着勇斗的马车前进,肚子当然会饿。
  「真是拿你没办法耶,艾尔姊姊。我这里有午膳留下来的面包。」
  「要给我吗!?」
  「当然是我自己要吃了。」
  克莉丝缇娜迅速将还没吃完的面包一次塞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面包应该相当大吧,只见她的脸颊像松鼠一样鼓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尔贝缇娜颓然跪下,徒劳地朝妹妹伸出手,泪流满面。她这声惨叫听起来像是※世界的终焉到来了一样。(译注:指北欧神话中代表世界末日的诸神的黄昏(Ragnarok)。)
  克莉丝缇娜见状,便露出了羽化登仙般的恍惚表情。她依旧是个欺负姊姊不遗余力的妹妹。
  「我们马上就去吃饭,别哭了。」
  勇斗不禁感到同情,便一边摸摸艾尔贝缇娜的头,一边这么说道。
  能够比预定时间还早抵达津利,她可说是最大的功臣。一定要让她好好填饱肚子才行。
  「呜呜,谢谢您~」
  「哎呀呀,勇斗大人,未经我同意,可以请你不要喂食吗?」
  虽然姊姊握住他的手诚心致谢了,妹妹却冷冷地出言抱怨。
  人生真的很难尽如人意。
  而且这个妹妹虽然脸上挂着微笑,眼睛却毫无笑意。
  勇斗不由得苦笑起来。
  他总觉得,这个妹妹是看到已经到了城寨,知道马上就能开饭,才会故意在姊姊面前吃掉面包。如果真的没有东西可吃的话,她应该会把面包让给姊姊吃才是。
  「真的……很扭曲啊。」

  「看来你们似乎吃了很多苦。」
  「是的,有很多情况和预想中不一样,那个……」
  隔着桌子,勇斗对面坐着一名中年男子,此刻正诚惶诚恐地一边擦汗,一边连连点头。
  虽然他的年纪应该约三十五岁左右,但似乎颇为劳心劳力,那头棕色发丝参杂了不少白发,脸上也有好几条皱纹,看起来十分显老。
  这个男人名叫欧洛夫,在《狼》族里位列第四,是负责统治津利这个都市的首长。
  虽然他没有什么出色的功绩,但不管什么任务都会毫无怨言地处理完,一步一脚印地累积实绩,才会爬到现在的地位,算是深藏不露的将才。
  统治新的领地想必会出现许多麻烦,所以勇斗觉得朴实但办事稳健的他应该很适合,才会提拔他担任这里的首长,但看来情况似乎陷入了胶着。
  「但是,一定要把诺福克农法引进来才行。」
  「我也全心投入在此事上,但力有未逮,实在很抱歉。」
  「不,我知道这不容易。虽然会让你吃不少苦,但请你继续努力。」
  面对不断道歉的欧洛夫,勇斗连忙挥挥手,安慰他。
  诺福克农法是以大麦→苜蓿→小麦→芜青的顺序轮作,每四年为一个循环周期。十八世纪时,诺福克农法让农业生产出现惊人的飞跃性提升,甚至被称为农业革命,是一种划时代的农法。
  直到发明这套农法为止,基本上很难准备必要的饲料来饲养增加的家畜,所以在冬天来临之前,人们会将多出的家畜宰杀,也因此家畜的数量始终无法提升。
  接下来,即将迎接冬天,家畜在冬季的饲料分别为芜青和苜蓿,苜蓿还能让土地恢复养分。勇斗希望至少能先做好种植这两种作物的准备,但是……
  「最大的问题,在于这个都市长年受到《角》的统治,人民似乎也打从心底敬仰他们,所以不怎么欢迎由我族来治理。」
  「原来如此,他们之前似乎都是实施仁政的样子。」
  勇斗感到佩服地点点头。
  曾听说过黎芮儿的父亲是被誉为『黄金之力』的名君,看来这并非夸大之辞。黎芮儿之所以会鞠躬尽瘁地为人民尽心尽力,甚至愿意为了人民的安宁而献出己身,应该是因为她从小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大,或是被教育成这样的吧。
  「是的,我们这些外人冒冒失失地过来,说要改变他们祖上代代相传的耕作法,他们也听不太进去……」
  「唉~毕竟他们用的是从几百年前就传承下来的方法哪。」
  勇斗苦恼地叹了口气,双手环胸,思索了起来。
  之前勇斗所待的二十一世纪为资讯化社会,科技的进步日新月异,但在古代的话,常常是过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都没出现划时代的革新,而一直沿用旧时的工法。
  纪元前一千年左右,诞生出骑马战斗的概念,但过了七百年之后才出现套在马嘴上的辔头,至于马镫又是过了一千四百年后才被创造出来。从上述情况可以推测出这一点。
  「『显然没有什么比率先导入新制度更难实行、更无法把握成功的希望,而且实施时还伴随着危险。』……是这样吗?」
  勇斗带着嘲讽之意背出马基维利在《君主论》里写的一段话。
  在这段话之后,继续写着:『因为旧制度的既得利益者皆成为敌人,而新制度的受益者未必能成为助力。』
  而且现在谈的是农业,是关系着生命活动的基础作物。要是失败的话,明年就没有粮食了。他不是不能理解津利的人民裹足不前的原因。
  勇斗在《狼》打算实践新制度的时候,已经缔造出无数功绩,得到了约尔根和菲丽希亚这些重要人物的信任。
  而约尔根等人又拥有人民全心的信赖,因此很顺利地导入了制度中的一部分。
  但是,津利是个完全不同的地方,而且隔着埃利伐加尔河和《雷》的领土相连在一起。要是不慎让居民的情绪恶化而引起暴动的话,就会产生让人有机可乘的致命漏洞。
  「呼~真是没有比人心更麻烦的东西了。」
  「您说得是。」
  对于勇斗的牢骚,欧洛夫也感慨地表示认同。他们看着彼此,一同露出苦笑。
  不管是多正确的理论,多划时代的制度,如果不想办法解决人心的问题,那一切不过是在画大饼罢了。
  说到底,二十一世纪的先进知识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而已。光是要学会这一点东西,他就花了多少时间呢?
  「唉,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勇斗迷失了方向,抬头看着天花板。
  然而,这个感觉极端困难的问题,却往意外的方向发展,迅速地得到解决。
  但是,这对他来说是否为理想的发展就另当别论了。

  「兄长大人!久未谋面了!」
  「是、是啊,好久不见了,黎芮儿。」
  外族义妹突然闯进城寨,勇斗生硬地打了招呼。
  这是勇斗来到津利的第五天。他在城里各处巡视,暗中打听居民的想法,正是更加深刻地体会到问题有多难解决的时候——
  「你、你怎么来了?」
  勇斗脸颊抽搐地问道。他绝对不是讨厌她,倒不如说还满喜欢的,但她现在却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在菲丽希亚急中生智之下,他总算得到一点思考的时间,但他不可能刚好就马上想出圆滑的拒绝方式,至今还在烦恼这个问题当中。
  「这里本是我等《角》族治理的都市。当然,我确信兄长大人不会有任何问题,一定能让居民过着安稳的生活,但心里还是很在意……然后我得知兄长大人前来视察的消息,便想着这正是个好机会。而且,那个……我、我也很想见兄长大人一面。」
  说到最后,她满脸通红地垂下头哑声说道。
  虽然真的不太容易听清楚,但毕竟只是不太容易而已。要是他没听到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勇斗不禁痛恨起自己良好的耳力。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在这两年间,勇斗全心在学习政治、经济、军事的相关知识,没有时间钻研女性关系方面的学问,也没什么经验,不过是个合乎年龄的新兵罢了。
  「还有,呃,可以的话,差不多该请您答覆……」
  黎芮儿忸忸怩怩地点着两根食指,用细如蚊鸣的声音说道。她这副模样实在很惹人怜爱,但勇斗的心也不断被一把名为良心谴责的剑用力戳刺着。
  「唉~关于这件事,那个……」
  大量的急汗像蛤蟆油一样从勇斗的脸上冒了出来。他虽然拼命思索着借口,但至今毫无头绪,不可能现在就轻易地想到。
  「兄长大人?」
  「唔,呃……」
  「很抱歉,姊姊大人。事实上,《爪》也向我们提出联姻的要求。由于这是很敏感的问题,所以请您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吧。」
  在勇斗陷入穷途末路的危机之中时,现身拯救他的人,果然还是优秀的副官。
  「唔,你说《爪》?」
  黎芮儿脸上那恋爱中少女的表情倏然消失,变成一个冷静的宗主。就在她像是要询问详情似地看向菲丽希亚的时候……
  「是的,就是我!」
  艾尔贝缇娜很有精神地举起手。
  「说什么呢,她只不过是妾而已,真正的妻子候补是我。」
  「欸!?明明我才是姊姊耶!」
  「这个世界是以器量决定一切喔,艾尔姊姊。咯咯咯。」
  克莉丝缇娜像恶霸地方官似地窃笑起来。她分明对结婚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为了欺负姊姊,她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唔,连视察也同行……看来已经得到兄长大人的宠爱了,真是不能小看。」
  黎芮儿以战栗的表情倒退了一步。
  她大概误以为她们是以宠姬的身分被带来这里,但实际状况是她们自己擅自跟来的才对。
  「兄、兄长大人!恕、恕我直言,和《爪》相较之下,我等《角》族的国力更为强盛。哪一边对《狼》有助益,我想这一点不辩自明。」
  「哎呀哎呀,用物质来吸引男人,想必是没什么身为女人的自信呢,呵呵。」
  克莉丝缇娜用手捂着嘴,假扮成恶劣的女人,嘻嘻地嘲笑着。
  她完全乐在其中。虽然她的主要对象是姊姊,但她似乎有虐待狂倾向,大概是天生就喜欢玩弄别人。真是一个本质恶劣的少女。
  「唔唔唔!」
  黎芮儿似乎找不到话来反驳,一边瞪着克莉丝缇娜,一边低吼着。
  「嘻嘻。」
  「唔~!」
  虽然克莉丝缇娜完完全全只是愉悦地在欣赏黎芮儿那不甘心的模样,但在黎芮儿眼中,那似乎就是因为胜利而骄傲自满的神情,于是不满地皱起眉。
  她没注意到这对克莉丝缇娜来说是最棒的享受。
  「不、不提这个了,黎芮儿,你不是很在意城里的状况吗?」
  一慌之下,勇斗试着转换话题。
  虽然他觉得被戏弄的黎芮儿很可怜,但也觉得这个话题实在太危险了。
  要是他打算赶双胞胎回去的事情被发现的话,他将会非常伤脑筋。因为他想让黎芮儿认为他正在苦思该如何处理两族提出的联姻要求。
  感觉就像脚踏两条船的男人一样。待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他明明最讨厌这种男人,为什么自己得变成这样呢?勇斗不得不在内心哀叹着。
  「啊,是的。」
  黎芮儿一直用威吓的眼神瞪着克莉丝缇娜等人,但似乎听到勇斗的话就回神了。只见她规矩地面向勇斗。
  「前来这里的途中,我注意了一下城里的情景,看到城市正在重建,我就放心了。」
  「嗯~说来丢脸,其实并没有那么顺利。」
  「是、是这样吗!?」
  「是啊,上一个统治这里的人似乎实行了相当不错的仁政。」
  「咦?这实在是,该怎么说才好呢……」
  当黎芮儿开心地展露笑颜时,却又一副抱歉的模样,但她果然无法掩藏住喜色,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勇斗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但仍说道:
  「因为这样,虽然我有一件很想要实行的事情,居民却说什么也不愿接受,让我深感挫折。果然还是要脚踏实地,从获得信赖着手才行。」
  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捷径是远路,欲速则不达。
  就算他拥有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自己所愿地推展。虽然绕远路令人很不耐烦,但只能一步一步踏实地走下去了。
  「那个,我可以问一下是什么样的事情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吗?」
  「嗯~该怎么办呢?算了,就告诉你吧。其实……」
  勇斗将诺福克农法简略地说明给黎芮儿听。
  在这个时代,说农业生产力就是国力也不为过。这项措施能带来的利益难以胜数。虽然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该不该告诉其他国家的人,但还是决定说了。
  不能说他心中没有「很欣赏黎芮儿」或是「想让《角》的人民幸福之类」这些感性层面的想法。
  但是,他以宗主的身分铁面无私地做出切实的判断占了更大的因素。
  《角》因为打输《狼》而损失相当多的兵力,包含津利在内的肥沃土地也被夺走。并且,上次和《蹄》一战之后,西侧的国土受到毁损,国力因此减退了许多——这是《角》的现状。
  以地政学的角度来看,《角》和数个氏族的国境相望,可以说是《狼》族在西边的盾牌。
  就像德川家康是织田信长在东边的门户一样,现在他们两族已结为同盟,如果《角》弱化得太严重,对《狼》的安全保障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好厉害!好厉害唷!太厉害了!这、这是何等的!何等的创举!不仅是打仗,竟然连这么棒的事情都想得到!我、我打从心底佩服您!我甚至觉得天界众神都及不上兄长大人的智慧!」
  在勇斗说明的时候,黎芮儿连连发出惊叹声,并一再点头,当他说完之后,她立刻感动地全身颤抖,兴奋到不停地盛赞勇斗。
  「没、没有,这不是我想的。」
  勇斗被黎芮儿的气势吓着,这么说道。
  另一方面,他心中也因为其他原因而感到惊讶不已。事实上,黎芮儿还是第一个听到自己一次的说明就感动成这样的人。
  人类通常没有办法理解超出自己常识之外的东西,而攸格多拉西尔现在仍普遍以隔年休耕为主。
  就算诺福克农法在勇斗的世界已经出现确切的成果,但在这个世界还没有任何实例。
  要是事情听起来太有利的话,通常会更加受到怀疑,还有不少人愤怒地说:「做那种事情会遭天谴!」
  「我明白了!」
  黎芮儿霍然站起,以一副充满决意的表情用力拍了一下胸脯。
  「不才者黎芮儿,为了兄长大人,也为了最重要的津利居民!自愿奋力相助!」

  「噢,是黎芮儿大人,是黎芮儿大人呢!」
  「欢迎您远道而来,能再次拜见尊颜,实在令人高兴。」
  「这是从我们家摘来的苹果,请您一定要品尝看看。」
  津利居民对黎芮儿的景仰之情,几乎可以说是一种信仰了。
  这不禁让人觉得,他们是不是把黎芮儿当作活生生的神明敬仰。甚至有人一见到黎芮儿的瞬间,就高喊着:「太荣幸了!」然后当场跪拜了起来。
  「你……真是了不起啊……」
  「不,这都是父亲的威望。我这种人算什么……」
  黎芮儿似乎因为这几个月以来的事情完全丧失自信,只见她摇摇头,一脸落寞地否认着,但勇斗没办法认同这个说法。
  勇斗在雅尔菲德也备受崇敬,但他觉得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倒不如说是「本质」上的不同。
  居民虽然对勇斗抱持谢意与敬仰之情,但终究是将勇斗当作一个为族人带来利益的统治者,感觉总有一层隔阂存在。
  而津利居民则像是把黎芮儿当作自家人一样,充满温暖的亲昵之意。
  说起来,黎芮儿是前任宗主的亲生女儿一事,是被隐匿起来的秘密。
  就算前任宗主多么优秀,实行了多少仁政,如果黎芮儿本身没有魅力的话,也不可能受到这种程度的爱戴。
  「真的是备受敬慕呢。」
  勇斗完全对黎芮儿刮目相看,但在这之后,他便体会到这样的评价实在太太太太粗浅了。

  「你……真是了不起啊……」
  「哇……」
  勇斗和菲丽希亚不断从口中发出惊叹声。
  黎芮儿来到津利才第三天而已。
  尽管如此,她和城里的有力者交涉过后,就在实施诺福克农法一事上取得了共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虽然很令人高兴,但还不至于到令人惊讶的程度。黎芮儿不但在短短的期间内,决定了要由谁在哪里种植哪一种作物,就连从中衍生出来的居民间的利害关系都精确地协调好了。
  如果这样做不是很好吗?任谁都产生过这种想法,但几乎没有人能够实现。只有想法的话,事情不会有任何进展。
  制定具体的行程表、采购物品、召集人手、分配工作,要有这种行动力,点子才会出现雏形。
  黎芮儿就具备这种行动力。在《狼》之中,约尔根和欧洛夫在这块领域上相当优秀,所以勇斗才分别委任他们为少主和首长,不过和他们相比起来,黎芮儿的实务能力还是远远领先。
  虽然本人的才能占了非常大的因素,不过,她恐怕在还对世事懵懵懂懂的时候,就被身为明君的亲生父亲灌输了帝王学吧。
  「因此,兄长大人,多数人还是担心歉收时要如何应对。我觉得,只要您答应他们这些歉收时的保证,大家就能安心地继续做下去。所以希望您一定要答应。」
  「好、好,我看看……」
  黎芮儿迅速地将纸放在桌上,虽然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但勇斗看不懂。他抬眸瞥了身旁的副官一眼,便见她静静地点了头,看来内容应该很妥当。
  「那、那么,就这样进行下去吧。」
  「好的,谢谢您!」
  「不,我才要谢谢你。」
  「毕竟这都是为了津利的居民呀。」
  黎芮儿盈盈一笑,她脸上挂着浓浓的疲惫感,大概是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吧,但满溢的喜悦之情远超过了疲惫。
  以美貌而言,她略逊于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但是,她具有打动人心的魅力,这是那两人所没有的。
  勇斗确信,津利居民都是拜倒在这张笑靥之下。
  只讲道理的话,没办法打动一个人。
  打动大家的,毋庸置疑是黎芮儿的真心。她以高贵的身分融入人群之中,认真地听着人们的话,比谁都要努力,也流更多的汗水。看着她那热衷的模样,便让人觉得可以放心信赖如此为人民着想的她。
  「史坦索尔(那个笨蛋)是项羽的话,她就算是刘邦和萧何了吧。也难怪在这个年纪就被拔擢为宗主。」
  无论是在武勇还是智谋方面,刘邦都不是特别优秀,但他能以不可思议的魅力吸引人靠近,麾下全都是优秀的人才。
  萧何在其中是被刘邦盛赞为「天下统一的第一功臣」的男人。
  虽然他在战场上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但他将刘邦的根据地关中治理得井井有条,从关中送往战场的食粮和士兵从来没有间断过,而且也不曾让人民受苦,拥有极佳的执政能力。
  「早早让她成为义妹真是太好了。」
  她集历史上两位伟人之所长。
  老实说,虽然他在战场上没感觉到她有多大的威胁,但确实打从心底不想再和这种像是作弊一样的人敌对了。

  黑暗笼罩四周,只有摇曳的烛火朦胧地照耀着房间。
  如果是平常的话,晚上阅读电子书做功课是勇斗每天的例行工作,但他今天决定放弃。
  明天早上就要从津利启程,借助双胞胎的力量的话,应该大后天的傍晚时分就能回到雅尔菲德。他已经十二天没听到美月的声音了,忍不住想念了起来。因此,为了迎接那一天的到来,他想节省电量的消耗。
  「发生了许多有意义的事情呢。」
  虽然他想快一点就寝,但他平常这时间都醒着,没有那么容易说睡就睡。所以在睡魔来访之前,他回想着在津利的日子。
  「能比想像中更顺利地治理津利真是太好了。」
  全都是黎芮儿的功劳。
  虽然居民对《狼》的反感还未完全消失,但据欧洛夫报告,他们的态度已经温和不少了。
  那是因为黎芮儿连事前工作都先做好,要津利居民听从勇斗等《狼》族之人的命令。
  欧若夫也是老实勤奋的男人。都已经准备得尽善尽美了,应该不会搞砸吧。
  「兄长大人,您还醒着吗?」
  「嗯?啊,是黎芮儿啊。怎么了?这么晚还过来?」
  门外传来黎芮儿的声音,由于勇斗正好在思考关于她的事情,不免稍微吓了一跳,并坐起身子。
  「我可以进去吗?」
  「哦,可以啊,津利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是那样……」
  嘎的一声,门传出略为刺耳的声响,同时打了开来。
  黎芮儿看起来莫名战战兢兢地走进屋子里,她并未穿着平常的装束,而是一席宽松的睡袍。
  她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双手紧握于胸前,站在勇斗面前。勇斗凝神一看,便发现她的头发湿漉漉的。不知道她是擦了香精油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一股甜甜的香味飘了过来。
  「兄长大人……」
  她以细如蚊鸣的嗓音叫着勇斗,衣服随之滑落下来,昏暗之中清晰地浮现出她的裸体。
  「等、等等,黎、黎芮儿!?」
  完了。事到如今勇斗才咒骂起自己的天真。这几天以来,黎芮儿忙于工作,他们也都在谈津利的事情,所以他完全大意了。
  黎芮儿不顾惊慌失措的勇斗,突然就这样抱了上来。小虽小但确实存在的柔软触感压在勇斗的胸膛上。
  「请抱我吧。」
  「呜啊……!」
  她用略微颤抖的嗓音在他耳边低语着,勇斗的背脊顿时窜过一阵酥麻的感觉。
  他的各种思绪消散无踪,脑中一片空白。
  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导一样,他的手缓缓往黎芮儿的背伸过去——
  (小勇。)
  ——就在这时候,他脑海中鲜明地浮现出青梅竹马的脸庞,让他及时压抑下来。
  好险,他的理性差点断线了。
  勇斗闭上双眼,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握住黎芮儿的双肩,将她轻轻推开。
  「为什……么……我很没有魅力吗?」
  「不,不是那样。」
  「……您不用顾虑我,其实我已经察觉到了。每次提到结婚的事情,兄长大人就会露出困扰的表情。」
  「呃!」
  正因为被她说中了,所以勇斗答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虽然黎芮儿年纪尚轻,但也是一个女人。
  据说女性比男性更能从语调、表情和细微的动作中看穿对方的谎言和感情。根据一种说法指出,由于女性必须照顾不能言语的婴儿,所以洞察力和观察力才会特别优秀。
  勇斗深深体会到不能小看女性的直觉。
  「说得也是。兄长大人身边有菲丽希亚大人和吉可露妮大人,还有《爪》的双胞胎,全都是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当然不可能会想抱像我这种货色。」
  「不是,你的魅力已经很足够了。只是,那个,我是《狼》的宗主,怎能轻率……不对,不是这样。」
  勇斗停住正要说出口的话,咬紧嘴唇愤然摇了摇头。
  不能说这种表面话。
  这不过是为了不伤害对方而举出一个好听的借口罢了。他怎么可以一直对面对任何事都一心一意、全力以赴的黎芮儿采取不诚实的态度呢?而且刚才又想说谎了吗?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可耻了。
  「唔~~~……喝!」
  砰!勇斗用自己的额头使劲地撞击墙壁。
  砰砰砰!他不满意地重复撞着。
  「兄、兄长大人!?您到底在做什么!?流、流血了!」

  「不用担心。」
  他伸手制止慌张的黎芮儿,再用另一只手按住额头,确实感觉到一点湿润的触感。
  总之很痛,痛得要命。但是他脑袋反而因此清晰了许多,那些狡猾的念头全都消失了。
  现在的话,他了解自己该做的是什么了。
  「黎芮儿,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
  说着,勇斗深深地垂下头。
  只要真挚地说出口的话,不管是谁都会理解——勇斗已经不是会有这般想法的小孩子了。他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了。
  既然身为宗主,战术策略就是不可缺少的东西,有时也要毫不犹豫地使用诈术。
  但是,他认为诚实对待一个真挚地敞开心胸面对自己的人,这并不是身为一个宗主,而是身为一个人的礼仪。
  「是……这样吗?至少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黎芮儿没有失去理智,而是静静地问道。
  勇斗抬起脸,凝视着黎芮儿的脸庞。
  老实说,他觉得她很可爱。
  他打从心底认为她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女孩。
  面对像小狗一样倾慕着自己的她,他无法否认内心深处觉得她很惹人怜爱。
  正因此,他才必须说出来。
  「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想背叛她。」
  要将这句话从喉咙里挤出来,需要耗费相当的精神力量。
  黎芮儿愣住了。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力的男人理所当然都是妻妾成群。
  而且和黎芮儿的婚姻也牵涉到两国之间的政治关系。他这番话实在太过感情用事,造成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完全无法理解。
  「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毫不隐瞒。我这么说也许你无法相信,但其实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您到底……在说什么……」
  「我来自好几千年之后的未来世界,所以才会拥有大量你们不知道的知识。」
  「……如、如此突然,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确实也有许多能够理解的地方。」
  黎芮儿面有难色地沉吟着。
  她当然并非毫不怀疑地相信,但她知道勇斗做出了好几样这个世界所没有的东西,所以她也不得不相信。
  「我说的全都是事实。而且,总有一天,我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去。虽然现在对于回去的方法几乎毫无头绪,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回去。」
  「……是因为你喜欢的人在那里吗?」
  「是啊,所以……我不会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人结婚。」
  勇斗斩钉截铁地说道。
  因为不这样的话,他感觉内心会产生动摇。如果没有美月,勇斗觉得自己一定早就接受黎芮儿了。不对,不只是她,身为一个男人,他应该也早就对菲丽希亚和吉可露妮出手了。
  她们恐怕也不会拒绝,因为身为宗主的勇斗所处的立场,就是能被允许这种傲慢的行为。
  「我很羡慕能让兄长大人如此思慕的人,那一定是一位相当出色的人吧。」
  黎芮儿噗哧一笑。
  虽然那些话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但她应该是认为勇斗的语气没有一丝虚假吧。
  「哪有,她吵得要命,又是个爱哭鬼,我最近还发现她生起气来很可怕,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哦?」
  没错,因为她无药可救,所以他才得回去。
  毕竟他打从小时候就决定要保护这个家伙了。
  也没有要将这份差事让给别人的打算。
  「不过,虽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就算我回去了,请你也和《狼》好好相处。为了不引发纠纷,我希望能够继续安排誓杯关系。」
  「这方面我族也极为乐意,不过,真令人伤脑筋。既然兄长大人总有一天要回去原本的世界,那该如何是好呢?」
  黎芮儿叹了一口气。虽然她才十几岁而已,看起来却像一个厌倦人生的老人。
  「就算让我当宗主,《角》也只会衰退而已。拉斯穆司年纪也大了,霍格斯波利虽然是一名优秀的将领,但对政务不太有兴趣,这样真的很伤脑筋。我到底该依靠谁才好呢?」
  「不,你继续当宗主不就好了吗?老实说,你在这座城里展现的才干,令我相当惊艳哦?」
  「不用恭维我了,兄长大人。我很清楚自己有几两重。」
  「不,这不是恭维啦。」
  「我做不来。我也曾想过,如来是自己的话,一定能守护住父亲深爱的《角》,并且让版图愈来愈大,但我……到底是在自满什么。我所做到的事情,不过是借助了父亲之力的仿造物罢了。连这一点都没察觉到的我……窝囊到连杀父仇人出现在面前也只能吼叫的我……没办法守护住《角》的族人……!」
  「喂、喂,黎芮儿。」
  看到黎芮儿这样自我伤害、贬低自己,勇斗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但他想不到接下来该说什么。
  「像我这种人,比较适合待在真正有能力的人底下做事。如果没有人引导我的话,我整颗心会感到很不安,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黎芮儿像是迷失了方向般,注视着勇斗。
  她的眼眸里无一丝光彩,透露出不适合她的卑微之色,像是在求救一般。
  这时候勇斗才深切地体会到黎芮儿拱手让出《角》的含意。
  她彻底受挫了。
  在她当上宗主后,《角》就接连发生让国力衰退的事件,让她的自信荡然无存。
  将黎芮儿逼到这个绝境,害她辛苦构筑起来的一切化为乌有的起因,就是勇斗自己。
  本来,毫无破绽的《角》应该会大胜《狼》。然后在消灭长年的宿敌后,黎芮儿身为让《角》的势力扩增的明君,说不定威名会因此轰动近邻。
  她的确拥有这样的力量。
  超越战术的战略之力。
  但是,现实的结果恰恰相反。
  和勇斗这种超越常识之外的存在为敌,让她的命运齿轮就此被打乱。
  「唉~~~~~~」
  这是为了守护《狼》,所以勇斗并不后悔,但良心还是受到了苛责。他现在根本无法正视黎芮儿。
  勇斗叹出长长一口气,并抬头看向天花板,嘟哝了一句:
  「我来说个故事吧,是一个关于某个无药可救的小鬼头的故事。」
  「咦?」
  「那家伙啊,拥有很多这个世界没有的知识,大家都说他很厉害。以前看不起他的人全都突然转变态度奉承起他,让他感觉非常愉快,因而得意忘形了起来。哈,那并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东西,而是借用他人的力量,其实那家伙本身一点也不厉害。」
  「那个人……难道……」
  这是谁的故事应该很明显吧。面对以眼神询问的黎芮儿,勇斗忽然露出自嘲的笑容,答道:
  「那家伙愈来愈自大,深信拥有知识的自己绝对是正确的,把别人的忠告当作嫉妒而嗤之以鼻……不过,这种狂妄的笨蛋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以为按照知识来做就没关系,结果一时大意,付出惨痛的代价。」
  说着,他对自己的愚蠢感到无言。他当初就是得意忘形地做出蠢事,才没办法回到故乡,却完全没有学乖。
  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颇为折磨精神。
  「本来该受到报应的,是那个无药可救的笨蛋才对。但是,实情并非如此。死去的,是从他还没有任何作为时就一直照顾他,总是给予他很多意见的人。而这么好的一个人,却为了保护那个笨蛋……」
  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情景,他紧紧咬住牙根忍耐着。
  他的心口很痛,比刚才一直撞墙的头还要痛。
  等这股痛缓和下来后,他放松肩膀的力气,说道:
  「就和现在的你一样,那家伙深深体会到自己有几两重了,不断责备着自己。然而,重点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思及被托付的任务,勇斗紧紧握住拳头。
  当时他真的被逼入绝境,不能再消沉下去。现在回想起来,反而觉得那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使他时刻谨记从痛苦的经验中得到的教训,能义无反顾地向前迈进。
  「『百炼成钢』,这是我的国家的名言,意思是多次锻炼过身心后,才能成为伟大的人物。」
  这是勇斗现在的座右铭。
  勇斗现在还是小孩,经验压倒性地不足。但是,他身为宗主,肩上担负着许多人民的性命,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孩看待。
  因此,他才一直虚心地锻炼自己,不断学习,不断累积。
  累积自己的实力。
  他常自我警惕,借用二十一世纪的知识不过是拾人牙慧(作弊),他不能再得意忘形地重蹈覆辙了。
  「实际上,综观我所知道的历史,那些名留青史的大人物并非没有犯过任何一次失误。特别是将汉这个国家建立起来的刘邦,真的很厉害。输给同一个对手七十二次也不气馁,最后终于赢过对方取得了天下。」
  无论是谁都不想犯下失误。如果有人因为自己的失误而死亡,心里会很不好受。而心地善良的黎芮儿应该更是如此吧。
  尽管这样,勇斗还是板起脸训斥她:
  「呐,黎芮儿,现在对你来说也是关键的时期。只因为一次的失败,你就饱受挫折而想放弃一切吗?你连一次试炼都还没通过耶,要想成为真正的强者,接下来才是重点啊!」
  「这……可是……」
  黎芮儿的眼眸像是感到迷茫似地动摇起来。
  即使是她,内心也非常想用自己的双手守护氏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就不会一路努力至今,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的能力。
  「我真的能变强吗?能够获得足以保护《角》族人民的力量吗!?」
  曾经破碎的自信与受过挫折的心灵,没有那么容易复原。
  她已经无法对自己的能力抱持乐观的态度了。
  但也因为如此,才能变强。
  「你一定可以的,毕竟你远比我还要有才能啊。」
  勇斗带着绝对的自信,用力点点头。
  古希腊的大哲学家苏格拉底说过『我唯一知道的事,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及『真正的智者就是知道自己有多愚蠢的人』等名言,表达出了解自己愚蠢的重要性。
  他以前看过的漫画里所出现的※篮球教练也说过:『菜鸟通往高手的第一步就是认清自己到底有多菜。』(译注:指漫画《灌篮高手》中的安西教练。)
  其他类似的名言不胜枚举。
  他以前对这些话没什么共鸣,认为最终还是才能的问题。但是,在跨越挫折之后,现在的勇斗也明白了。
  天真的幻想会慢慢侵蚀心灵。打从心底认清自己的不成熟和弱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然而,所谓真正的强大,所谓真正的上进心,是接受了这样严酷痛苦的现实之后,仍然勇往直前的人才能获得的东西!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意思,但她只是遇到了错误的对手而已。光是看津利这个城市,就知道她是一位能力相当出色的宗主。
  只要从挫折中爬起来的话,她便能得到更大的力量,毫无疑问会成为人人认同的优秀宗主。
  勇斗将手放在黎芮儿头上,轻轻一笑。
  「不过,放心吧,我待在这个世界的期间都会帮助你,毕竟你是我可爱的义妹啊。只要慢慢地一步一步变强就可以了。」
  「……好的!」
  黎芮儿扑簌扑簌地流着泪,但还是用力地点头。
  勇斗并不认为她已经完全振作起来了。
  能拯救自己的心灵的,终究只有自己。勇斗只能给她一个契机而已。至于她会善用这个契机,还是将其扼杀,就看她自己了。
  但是,他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兄长大人,任何事都不能轻言放弃吧?」
  黎芮儿突然以真挚的眼神看着他。
  勇斗已经决定不再对她说谎了,便诚实答道:
  「是啊,虽然适时地放弃很重要,但马上就放弃是不行的。」
  「没错吧!所以我还是不能放弃兄长大人!」
  「嗄!?」
  勇斗忍不住失控地叫道。他明明已经那么清楚、明白、认真地坦言没办法接受她了,结果她又重提这件事,他当然会吓一跳。
  「等、等一下!我已经说我必须回去了!不可能成为《角》的宗主……」
  「是的,我很清楚。我不会再说要把《角》交给兄长大人这种话了,我要自己来守护。但是,那和我对兄长大人表达倾慕之意是两回事。而且,在听过刚才那一席话后,我就愈来愈倾慕您了!」
  「不是啦,我也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吧?」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不会放弃。就算输了七十二次,只要赢在最后就可以了吧!?虽然我不能否认自己的器量还远远不够,但我会不断磨练自己的女性魅力,一定要掳获兄长大人的心,将您从那位女性身边抢过来!」
  「咦?呃……」
  勇斗无言以对,发出了不成句的呻吟。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自己究竟走错了哪一步?
  「不好意思打扰了二位的兴致。」
  「呜哇!」「呀啊!」
  突然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勇斗和黎芮儿不由得发出惊呼。
  这是因为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人来,也因为刚才的对话有点暧昧。
  「是、是克莉丝缇娜啊,怎么了?」
  勇斗认得这个声音,便朝门的另一边说道。
  说起来,他记得《蹄》来袭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在半夜慌张地收到消息,于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有一件事必须尽快报告。」
  「是吗?那进来吧。」
  「咦?等、等等,兄长大人!?」
  勇斗干脆地同意对方进来,而黎芮儿则慌慌张张地说道。
  这时勇斗才恍然大悟,因为她现在还是一丝不挂的模样!
  他完全沉浸在对话中,而且也因为室内暗得几乎看不见,所以他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嘎的一声,门被打开,只见克莉丝缇娜轻声窃笑起来。
  「哎呀,是在享乐途中吗?」
  「才不是咧。所以你到底要干嘛?」
  克莉丝缇娜明知故问地说道,而勇斗则一边烦躁地回答,一边粗鲁地问道。
  这时,克莉丝缇娜倏然敛起笑意,罕见地用不带玩笑的认真语气说道:
  「《雷》开始进行作战的准备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天实在倒楣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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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11-8 22:54 编辑

ACT 4

  「那么,告诉我详情吧。」
  勇斗将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交握,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克莉丝缇娜。
  用来聚餐的大厅中,聚集了这座城寨之主欧洛夫,和勇斗的副官菲丽希亚,以及《角》的宗主黎芮儿。
  此外,艾尔贝缇娜虽然也在现场,但已经在位子上打起瞌睡来了。对于身心还是小孩子的她来说,这种时间很难要求她醒着。
  要是她和克莉丝缇娜待在一起的话,明显话题会偏掉,所以勇斗决定就这样谈下去。
  这是英明的判断。
  「好的。在视察期间,我都在街上巡视,打探消息。」
  「真是谨慎呢。」
  勇斗忍不住耸了耸肩。
  不过,他有一半是装装样子而已。他早就察觉到她在打探津利的消息了。
  这里距离《爪》很远,就算未来发生什么事——比方说勇斗回到原本的世界,誓杯化为泡影之类的——导致《狼》和《爪》的关系恶化,她所收集到的情报被拿来滥用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真要引起什么事的话,那就是煽动津利居民发生暴动,从背后捅他们一刀这种事情,但在这么短的视察期间内不可能会成功。
  因此,他先在暗中监视,打算确认她的忠诚度和能力。结果,虽然得到的是他不太乐见的情报,但总比不知道的好。
  「特别是酒馆等地方,是消息的宝库呢。几杯黄汤下肚,心情也好起来的话,口风就会变松。然后呢,这是交易商人告诉我的,听说《雷》的族都毕尔斯基尔尼尔现在相当需要锡,不管开多高的价钱都会买下来。」
  「锡……青铜吗?」
  勇斗忽然抬起头。
  铜加入少量锡之后就会变成青铜,硬度大大提升。在铁尚未普及的攸格多拉西尔之中,一般都是以青铜作为武器的材料。
  但是,锡是颇为稀有的金属,产地也有限。如果《雷》的族都开始大量买进的话,极有可能就是在准备开战。
  「不过,只凭这个消息的话,他们攻打的对象不见得就是我们吧?」
  《雷》的领土广阔,和相当多国家国境连接。北边有《蹄》和《角》,听说南边也有好几个国家。
  「在我不露声色地假装和东方的交易商人聊天,试图打探消息的时候,也遇到了官员。」
  只要看地图,就知道《雷》的东方是《狼》。
  「原来如此,火药味还真浓。」
  勇斗不禁苦笑出声。
  官员们应该是想牢牢隐藏企图,但对方是精明的商人,在玩心计方面段数高出太多,才会整个暴露出来。
  勇斗暗自发誓,从今以后,要是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在打探什么消息的话,还是直接行贿吧。情报有时候具有比纯金还要高的价值,就像这次一样。
  「所以说,勇斗大人,要派我去《雷》吗?」
  「唔……」
  勇斗拢起眉,在眉心挤出皱纹。
  的确,现在他迫切想要关于《雷》的情报。不用说,勇斗也一直有送假扮成交易商人的间谍前往《雷》收集情报。
  但是,他从没见过比克莉丝缇娜更优秀的间谍。不仅可以透过操作风来窃听消息,也可以隐藏住自己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她的头脑动得很快。所谓的情报,是综合起来经由分析后解读出来的东西才有价值。就像她刚才从锡的需求察觉到战争的预感一样。
  在识字率低于一%以下的这个世界中,她的能力只能说超群出众。
  正因此,勇斗才想要她……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克莉丝缇娜的身体。
  「讨厌啦♪」
  克莉丝缇娜面不改色地扭动起身子,总之他先无视掉了。
  她还是个小孩,虽然非常狂妄,但光看外表的话,她只是充满稚气的小孩。
  「把你送到敌营实在……」
  要是不幸牺牲的话,他会寝食难安。
  当然,如果是吉可露妮牺牲的话,他也会因为打击太大而慌得要命吧。但是,她是向誓杯起誓要为了勇斗,进而为整个《狼》族赌上性命战斗的纯粹武者,是拥有『最强银狼』称号的最强战士。
  要她别去的话,对她是一种失礼,只会伤害到她的自尊。
  然而,他并没有和《爪》的双胞胎交换誓杯,换言之,她们是来自《爪》的客人,不能让她们犯险。
  「还是太危险了……」
  「危险?嘻嘻。」
  克莉丝缇娜露出妖艳的笑容,突然踢了一下姊姊的椅子。
  「哇啊!?」
  艾尔贝缇娜在睡梦中突然遭受冲击,椅子还倾斜了起来。她发出呆傻的叫声,无能为力地倒向地面——
  ——就在这时候,只见她在空中翻了一圈,漂亮地用四肢着地。见到这种宛如猫咪般的轻盈身手,勇斗不禁瞠目结舌。
  「地、地震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艾尔贝缇娜滴溜溜地转着眼珠环视四周,而她的双胞胎妹妹则低头向她说:
  「艾尔姊姊,请生擒那边的欧洛夫大人。」
  「欸?」「嗄?」
  艾尔贝缇娜和突然被点到名的欧洛夫一起睁圆了双眼。
  「克莉丝缇娜殿下,您突然说些什么?」
  「但、但他不是《狼》的人吗?」
  「别问了,快点做。」
  「是!」
  感觉艾尔贝缇娜似乎有什么严重的心灵创伤一样,一听到克莉丝缇娜沉下声来,她的身子便颤抖起来,接着就消失了。
  「咦!?」
  欧洛夫发出惊叫声,勇斗想都没想便朝他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惊呆了。只见艾尔贝缇娜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后面,将短剑架在他的喉头上。
  即便是欧洛夫,在《狼》之中也是攀升到第四名的男人。经历了多次战争,不断立下战功。但他连一点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确实多少有些大意。但另一方面,她们既然事先说要生擒了,也给出很充分的时间让他提防,这样可以说是扯平了吧。
  艾尔贝缇娜的灵敏度或许还凌驾于吉可露妮之上。勇斗的视线甚至追不上那神速的动作。
  「已经可以了,艾尔姊姊。」
  静谧的室内,只有克莉丝缇娜那清脆的声音回响着。
  艾尔贝缇娜立刻收回短剑,然后朝欧洛夫点头道歉。
  接受道歉的欧洛夫脸色铁青无比,并且紧绷了起来。
  「虽然我姊姊力量很小,没办法在战场上和长枪抵抗,但若是在城里进行肉搏战的话,可没有多少人赢得过她哦?」
  「……真是谢天谢地,我的脑袋还在。」
  勇斗深切地感受到这对双胞胎有多恐怖。
  他完全被她们的外表和天真烂漫的个性欺骗了。
  如果妹妹是纯粹的间谍,姊姊就是天生的暗杀者。
  「嘻嘻,之前发现要取勇斗大人的首级实在太困难了。不仅有菲丽希亚大人一直随侍在侧,宫殿中也有好几个可怕的人在呀。」
  「竟然用过去式,真是可怕的双胞胎。」
  勇斗按着脖子,忍不住安心地叹了口气。
  《狼》和《爪》确实直到最近还处于战争状态。如果身为宗主的勇斗没被觊觎项上人头的话,反而奇怪。
  回顾历史的话,内部的权力斗争姑且不谈,从没听过有外来者成功暗杀过君王。
  实际上,卫兵们的戒备原本就相当森严,在战争时期更是绷紧神经,要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去并一路潜行到宗主的寝室,这种事情对这两个双胞胎来说未免太过勉强了。
  话虽如此,要潜入城里倒应该很容易,万一被发现的话,以这对双胞胎来说,绝对能轻而易举地从城中卫兵的手下逃走。
  「嘻嘻,所以我不是说了吗?竟然把我们双胞胎当作麻烦,我们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种侮辱唷?」

  翌日早上,勇斗慌慌张张地开始准备离开津利。
  必须尽快回到雅尔菲德才行。但在那之前,还有许多事情非做不可。
  他已经吩咐菲丽希亚写好信,一大早就让传信鸽送往人在雅尔菲德的约尔根。
  传信鸽的历史意外地古老,纪元前五千年左右苏美人的黏土板就记载着相关纪录。事实上,一直到十九世纪中叶传真机被发明之前,这一直是最快速的通讯方法。
  不过,以攸格多拉西尔的现状来说,仅限于将植物的茎缠在鸽子的脚上,然后以此为记号寄出极其简易的消息。
  因为要传信鸽运送黏土板实在太困难了,所以传信鸽并不太受重视,被饲养的鸽子主要都是作为食用。
  但是,只要有纸的话,就可以寄出详细的文章。传信鸽的速度以※巡航速度来看,大概在五十公里至七十公里之间,今天以内应该会送达,比马匹快多了。(译注:为飞行器飞行过程中,单位距离上消耗燃料最少的速度。)
  现今于攸格多拉西尔之中,只有《狼》拥有高速的通讯方法。前往《雷》的双胞胎也带了几只传信鸽。
  听说传信鸽的归巢率约为百分之六十左右,若要万无一失的话,只能寄一次而已。但是,勇斗相信双胞胎妹妹的判断不会错。
  「兄长大人,我想我也该回弗尔克范格做出兵的准备了。」
  就在他对欧洛夫嘱咐今后的事情时,黎芮儿现身说道。
  她的声音正气凛然,阵中散发出自制的光芒。看来在睡过一觉之后,已经想开了许多事情吧。
  「我想多少回报一点之前与《蹄》一战的恩情!」
  对于兄长的危机,她并未退缩,情绪似乎还高涨了起来。真是令人感激。
  「嗯,拜托……」
  勇斗刚要点头,却用手遮住嘴,陷入思索当中。
  不久之后,他并未对任何人说话,而是开始自言自语。
  「小麦也收割完了,如果是那个地形的话……嗯,还是谨慎再谨慎比较好吧。」
  「兄长大人?」
  勇斗盯着某个定点,身体一动也不动,黎芮儿发出疑惑的声音,而勇斗立刻看向她。
  「黎芮儿,把集合兵力的工作交给拉斯穆司吧。我想拜托你其他事情。虽然这本来不该拜托其他氏族的宗主……但这件事只有你才做得到。」
  「只有我吗?」
  「是啊。」
  勇斗紧紧抓住黎芮儿的双肩。
  虽然黎芮儿面红耳赤地移开了视线,但激动中的勇斗并未发现。
  他凑近脸,以真挚的眼神注视着她,热烈地说道:
  「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不行!」

  勇斗回到雅尔菲德之后又过了三天,克莉丝缇娜所提供的《雷》的情报便得到了证实。
  勇斗现在于谒见间接见的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穿着灰色的毛皮,看起来似乎就是狼的毛皮。
  「那么,是什么事情呢,《雷》的使者大人?」
  勇斗撑着下巴,摆出傲慢的模样问道。
  使者的表情僵硬了起来,脸色苍白无比。但是,他眼中没有迷惘,而是充满了悲壮的觉悟。
  他用舌头舔一下嘴唇,挤出了声音。
  「我带来了我族宗主的书信。」
  「那……是史坦索尔大人?」
  勇斗差点脱口而出平常的叫法(那个笨蛋),连忙改了口。
  毕竟是在《雷》的族人面前,不能把他们的宗主说成笨蛋。
  「菲丽希亚。」
  「是。」
  勇斗用下巴一指,菲丽希亚就静静地遵循礼节从使者手中取过书信,回到勇斗身边看了一下内容之后,惊讶地睁大双眼。
  「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
  「……我直接念出来了。『此致《狼》族宗主勇斗大人。我《雷》族宗主史坦索尔有言,阁下击败的《蹄》族宗主尤古伟,为吾之誓杯兄弟,亦是吾爱妻之亲生父亲,故吾夫妇此刻悲痛欲绝。虽欲即刻攻入《狼》族取走阁下之项上人头,以祭吾敬爱的岳父在天之灵,然我等《雷》族不愿徒生战端。如《狼》族尚有丝毫反省与谢罪之意,即刻便将津利献与我等《雷》族。如敢拒绝,定不轻饶。』……以上。」
  「简直是无理取闹!这种要求谁能接受!」
  「先攻入《角》的可是《蹄》啊!!父亲殿下不过是遵从兄妹誓杯才出兵罢了。而且战场上本就难免伤亡,我们没有任何需要受谴责之处!」
  在勇斗开口之前,在场陪同的吉可露妮和少主约尔根就激动地喊道。
  其实他们两人会发怒也很理所当然,因为这是一封充斥太多片面之词,并且极为无礼的书信。说穿了,对方很明显在找碴。
  但是,勇斗故意露出老实并带着一丝痛切之意的表情。
  「嗯,史坦索尔大人会如此震怒并非没有道理。虽然津利是我等《狼》族极为重要的领地,但也实在不想与骁勇善战的《雷》族短兵相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吧。」
  「父亲殿下!?」「父亲大人!?」「哥哥大人!?」
  听到勇斗这番话,子弟们都大吃一惊,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勇斗则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制止他们,然后朝使者微微一笑。
  「使者大人远道而来,想必很辛苦了。我们会为你准备房间,所以请在雅尔菲德暂留一段时日吧。我们这里的面包没有砂砾,可是绝品哦?各类山珍也非常丰富。我们会热情款待你,请尽情享受一番吧。」

  「父亲大人!您到底打算怎么做!?」
  「不错,竟然想把津利让给那头野兽,我不认为这是理智的判断!」
  使者一离开后,吉可露妮和约尔根立刻以烈火般的气势逼近勇斗。他不禁缩起肩膀,向菲丽希亚投注求救的眼神,但她也用疑惑的视线寻求解释。
  看来他是四面楚歌了。
  「父亲殿下!我们可是被瞧扁了唷!」
  约尔根似乎怒不可遏,便用拳头捶了一下墙壁。
  和勇斗之前所处的现代日本比起来,攸格多拉西尔人的野蛮特性极为显著,但约尔根在这之中已经算是相当稳健的类型了。
  连他都露出这副模样,如果在场还有其他《狼》族干部的话,不难推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身为关键人物的勇斗却毫不在乎地点点头。
  「是啊,根本是被找碴了呢。可是,就算他们来找碴,我也没有买账的必要吧?」
  古今中外的战争都需要大义名分。
  宣扬自己是正义,对方是邪恶的话,就能提高军队的士气,也可以对周边诸国主张自己的正当性。
  反过来说,只要不给对方大义名分的话,对方就不能轻易展开攻击。
  「您还这么悠哉呀!您知道拱手让出津利后会有什么后果吗!?只会让对方食髓知味,下次就直接打雅尔菲德的主意了!」
  「嗯,我想也是。」
  事实上,马基维利也说过:『一味妥协并不能满足对方,反而会让对方失去对自己的敬意,因而变本加厉,意图进行更多的掠夺。』
  「父亲大人!」
  勇斗那逆来顺受的态度似乎让约尔根更为火大,只见他整张脸涨红地叫道。
  见状,勇斗无奈地摆了摆手。
  「冷静一点,没有人说要让出去吧?我只是说要考虑考虑而已。」
  「到底哪里需要考虑了!就算把使者的头砍下来送回去也不为过。」
  事实上于镰仓时代,北条时宗就曾因为元朝送来的国书写得太过无礼,而怒斩使者弃于荒野。只要回顾历史的话,不难发现杀害使者的例子不胜枚举。
  勇斗想着那之后所发生的史实,将背靠在椅背上。
  「喂喂,这么做的话,《雷》可是会马上进攻唷。」
  就像勇斗派间谍混入《雷》族一样,《雷》应该也派了伪装成交易商人的间谍潜入这里。一旦得知使者被杀,应该会立刻向《雷》通风报信吧。
  「这可求之不得。父亲殿下是从何时开始变得这般胆怯的!?受到如此愚弄还奉承对方的话,可有损《狼》族男子之名!」
  说着,约尔根愈发激动了起来,而勇斗则以冷淡的视线看着他。
  约尔根是《狼》的少主,大多数的人民都敬重他,以礼相待。然后他就在不知不觉间,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权力之毒就是像这样一点一点地侵蚀心灵,让人变得傲慢起来。
  变得无法容忍无礼的态度,变得在愤怒时听不进旁人的话,变得眼中只剩下守护权威这件事。这在所谓的权力者身上经常发生。
  但是,现在的勇斗不会天真地执着于那种虚荣心。
  「既然对方派来那种不像样的使者,可见他们八成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了,而我们才刚开始而已,懂了吗?」
  「唔!」
  约尔根瞬间沉默了,看来冲上脑袋的热血终于冷却下来了。
  所谓的战争,通常都需要相应的准备时间。
  的确,在与《蹄》的战斗中,他们是急急忙忙地整军出发,但能集结的兵力还是有限。而且那是相当强人所难的急行军,在抵达弗尔克范格的时候,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呈现出无法作战的状态。
  当时是因为军情紧急,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必须尽量避免陷入那样的状态,方为上策。
  「但、但是,现在那个使者想必在房间里嘲笑父亲殿下的胆怯。敬爱的父亲被人瞧不起,我身为义子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约尔根咬牙切齿地说道,而吉可露妮和菲丽希亚似乎也表示同意地点点头。
  她们两人的心情应该和约尔根一样吧。
  「我很感谢大家这份心意,但忍一忍吧。战争已经开始了。所谓兵者,诡道也。有骗到他就好了吧?要笑就随他笑去。如果这样能多争取一点时间的话,那还算便宜呢。」
  没错,他们现在最需要时间。如果牺牲点面子可以换来时间,以他的心境来说,他都想在特卖会上贱价出售了。
  「就麻烦少主接待使者了。倒不如说专心地奉承他吧,即使拿我的直系誓杯暗示他也没关系。让他开心地享受一切,尝到至今从未有过的甜头。」
  勇斗给出指示,同时想起了《雷》的使者的脸庞。
  那是对死有所觉悟的眼神。他的任务就是以自己的死来为《雷》制造大义名分。恐怕是要透过为国捐躯来换取家人的安泰生活等等保障吧。
  像这样的人应该已经作好面对苦痛和恐惧的觉悟,但肯定没有料想到要如何应对甜美的诱惑。
  一边是命令他赴死的人,一边是温情厚待他的人,这样内心都还不动摇的人只怕相当少。
  「让他就这样失去志气,忘记忠诚和任务吧。顺利的话,我也想得到《雷》的情报。」
  勇斗脸上泛起一抹恶劣的得意笑容。
  他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冒失莽撞的少年了。在战乱的攸格多拉西尔求生存的日子中,他已培养出刚柔并济的强韧性格。
  「啊,对方可能出言挑衅,到时记得忍住,笑脸以对。」
  虽然约尔根基本上是个温厚的人,无须勇斗担心,但毕竟他刚才因为信上的内容而暴跳如雷,所以勇斗特别叮嘱道。
  「菲丽希亚,你去街上散播我想和史坦索尔(那个笨蛋)交换兄弟誓杯的谣言。老实说,我觉得很恶心,但这是为了让间谍松懈下来,倒也没办法。」
  「是、是的!」
  「除此之外,对了,要先做好集合军队那一天必须封锁街道的准备。我要拖延间谍回到《雷》的时间。」
  「明、明白了。」
  「不过,虽然这样可以争取一点时间,但我们还是得尽快准备才行。那个笨蛋大概没多久就会等得不耐烦了。至于其他……」
  「……父亲殿下,您今年几岁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只有十五岁而已吧。」
  在勇斗一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一边思索的时候,约尔根以慎重的表情问道。
  虽然勇斗很纳闷他为什么现在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答道:
  「上个月刚满十六。啊,在攸格多拉西尔应该算十七吧?」
  「明明岁数还不到我的一半,要累积何种经验,才能培养出那种身经百战的精明度呢?为了栽培后进,请您一定要赐教。」
  约尔根无奈地摇摇头,叹着气说道。
  勇斗不由得苦笑。这个世界的人真的很爱把孩子拿出来说嘴吹捧呢。
  他实在不适合用来当教育的范本,他还曾经脱离过正途。
  因此,勇斗带着一丝警惕说道:
  「唔,因为我作了不少弊。」

  只有悬挂于空中的月亮和火把照亮了脚边。
  他一步一步踏上阶梯,同时做好觉悟。
  抵达塔顶后,他坐下来仰望天空,并按下通话键。
  「喂,美月吗?」
  『……小勇你的声音好阴沉,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愧是懂事前就玩在一起的青梅竹马,即使隔着电话,她也能从细微的语气差异而有所察觉。
  勇斗不禁泛起苦笑。明明身处不同的世界,却没有事能瞒得了她。
  「我又得去打仗了。」
  『…………这样啊。就算我阻止,也没用吧?』
  从长长的沉默之中,可以明显感觉到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但她之所以没说出来,应该是从勇斗的声音里听出了他坚定的心意吧。
  「对不起,老是让你担心。」
  『男人都只顾自己呢。受到折磨而哭泣的总是女人,这是真理吧。』
  「抱歉。」
  『不,没关系唷,刚才只是在挖苦你而已。我也让小勇留下了讨厌的回忆,所以这次就扯平啰。』
  要扯平的话,勇斗觉得自己亏欠得太多了。
  她明明一点也不认同,还是想消除勇斗的罪恶感。这份心意让他铭感五内。
  他用力握紧手机。
  「嗯,谢谢,一直都这样麻烦你。」
  『我们约好不说这种话的唷,爸爸……一定要好好活着回来喔?这也是约定喔?』
  「嗯,约定。」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还是伸出了左手的小拇指,再次在心中发誓要取得下一战的胜利。
  至于克莉丝缇娜捎来《雷》的军队已经从毕尔斯基尔尼尔出发的消息,而勇斗也胸有成竹地出兵应战,则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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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11-8 22:56 编辑

ACT 5

  「主公,这么晚了有何贵事?」
  「嗯,先坐下吧。」
  「是!」
  斯卡维兹用极度冰冷的表情恭敬地屈下单膝。勇斗见状,不禁露出苦笑。他本来是要他放轻松,但这样也很像他的作风。
  这里距离津利很近,是埃利伐加尔河旁的村落。勇斗率领的《狼》军今晚在这个村落扎营,以纾解行军的疲劳。
  村落中央有一间特别大的房屋,就是勇斗今天的下榻处。
  虽说很大,但这是由土砖盖成的房屋,看起来非常寒酸,里面也都是土。以现代人的感觉来看,几乎等同废墟。
  尽管如此,和一般露宿野外的士兵比较的话,这样已经很好了。过分讲究可是会遭天谴的。
  「这里看起来好像没有我的工作。」
  斯卡维兹像是在闲聊般,露出自嘲的笑容。
  「毕竟没有人啊,看来黎芮儿做得很好。」
  「唔嗯,《角》的宗主吗?」
  「是啊,这一带沿着国境。当然丝毫没有要让《雷》在领土上作乱的打算,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让人民先行避难。」
  一旦攻入敌国,就掠夺殆尽,这是攸格多拉西尔的战争习惯。
  因此,身为宗主的勇斗有义务守护领土内的人民。
  话虽如此,这一带本是《角》的领地,很难说已经完全服从于《狼》的统治了。
  就算以统治者的身分,突然闯进来说:「接下来要打仗了,请快点离开村子到其他地方避难吧。」人民也不见得会老实遵从,还会引起反感。
  既然如此,黎芮儿不仅受到这片土地的人民喜爱,也对这一带的村落非常熟悉。最重要的是,她善于订定计划与付诸实行。如果是她的话,应该可以确实地守住避难场所,并做好事前准备,不让人民挨饿吧。
  真可谓适才适所。
  「总而言之,来。」
  勇斗在削瘦男人的面前盘腿坐下,将银制的杯子递给他。接着,拿出事先让菲丽希亚准备的葡萄酒咕嘟咕嘟地倒了进去。
  只见这个阴气沉沉的不祥男人高兴地勾唇一笑。
  「哎呀呀,没想到能得到主公亲手倒的酒。」
  「我真的很感谢你,这点事就让我为你效劳吧。」
  「虽然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不过我就收下了。嗯,真好喝。」
  斯卡维兹仰头一饮而尽,然后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真的很好喝。
  勇斗很清楚这个男人相当爱喝酒,也知道他特别喜欢葡萄酒。
  「你来这里之前斩了几个人?」
  勇斗做好觉悟,迅速切入了正题。
  「三个人。既然有这么多人的话,不管怎样都会出现笨蛋。」
  现在的《狼》军总数在《角》和《爪》增援之下,已达到了五千人。
  包含至今为止的跃进,击败《蹄》一事应该也成为了决定性的一击。这一个月以来,攸格多拉西尔各地对实力有自信的人们都来到《狼》谋求军官的职位。
  其中也有不少无赖地痞之流。本来就快开战了,大家的战意都很高昂。在驻军的村庄发生纠纷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抱歉,将斩杀同伴这种讨厌的工作强交于你。」
  没错,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无法完全根绝。
  但是,可以减少。
  为此,必须让大家彻底了解违背军令就会遭到严惩。
  有一句话叫作杀一儆百。意思就是,透过惩罚一个人的罪行与过失,来警告其他多数人不要犯下相同的过失与罪行。
  谁都不想杀直到昨天还是伙伴的人。但是,一定要有人来做才行。
  特别是现在,即将要与《雷》开战了。如果不彻底让大家了解不得违背上头的命令,能打赢的战争都可能输掉。不能再谈那些天真的理想论了。
  受到憎恨,受到疏离,受到畏惧。主动担下这个职责的,就是斯卡维兹这个男人。
  「主公无须道歉。斩杀那些对女子出手的蠢蛋,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只要能成为对我妻子的吊唁就好了。」
  他已经年过三十岁了。在攸格多拉西尔,十几岁就结婚是很正常的现象,没有妻子才稀奇。
  但是,现在的他是孤身一人。
  由于贼人闯入家中打劫,他失去了爱妻和不到八岁的儿子。
  「这本来是我该做的事情……」
  「主公对《狼》的族人来说是希望,像这样的恶人角色,很适合我这种阴沉的人。」
  「不,可是……」
  他明白,他心里很明白。
  所以在约尔根的义子遭到处刑的时候,他才拼命忍了下来。
  其实他很想维护被大家谩骂的斯卡维兹,很想大叫该被责骂的人是自己。他对于受到称赞的自己感到反胃,很想将一切和盘托出。
  但是,这终究只是勇斗的自我满足罢了。斯卡维兹是为了全国人民而承担恶人的角色,勇斗不能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而白费他那尊贵的决意。
  话虽如此,在感情上他还是接受不了。他受不了只有自己受到大家推崇,却将讨厌的工作推给了其他人。
  既然身为宗主,他必须以多数人的幸福为目标。就算他明白这是适才适性的安排,还是原谅不了自己。
  「呵,如此年龄就背负着一切啊。这种事情交给大人就好了。」
  斯卡维兹用温柔而带着一丝怀念的眼神注视着勇斗,如此劝道。
  听说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的话,现在应该和勇斗一样大。也许他的儿子和勇斗有一些相似之处,但问这种问题实在很不识趣。
  「主公去做只有主公做得到的事情即可。唯有狮子才能战胜老虎,请您务必守护住《狼》族人民的笑容。于我来说,这就是最棒的下酒菜了。」
  「《雷》军有八千人啊……虽然敌我的兵力没有像《蹄》那时候相差那么多,但还是远胜于我们。」
  这是克莉丝缇娜提供的情报,应该是相当准确的数字才是。感觉这一次也会是一场苦战。
  翌日,勇斗率军越过埃利伐加尔河,前往《雷》族的领土。总算没有落后一步,看来可以在不被侵入领土的情况下迎战。
  总之,在情报战方面,可以说是他们赢了。
  他们背对着山丘扎营,一边养精蓄锐,一边静候《雷》军到来。
  两天后,《雷》军现身,《狼》与《雷》两个氏族的战端,就此揭开了序幕。

  平地的战斗先从弓箭的较量开始。
  在战场上常见的状况是,两军以盾一边防御,一边缩短双方距离,或是迂回前进,最后发展成肉搏战。
  「喂,为什么弓箭可以从那么远的地方射过来啊?」
  史坦索尔站在建来当做本阵的土垒上,凝视着前线,偏起了头。
  风势对我军来说是顺风,对敌军则是逆风。
  尽管如此,却只有敌军的弓箭射了过来,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据说《狼》族宗主会使用许多奇怪的道具,这可能是其中之一。」
  站在他身旁的高大青年敬畏地答道。
  他那张严肃的脸散发出历经无数战阵的气息,但眼眸之中则蕴含沉静之色,充满了知性。
  他名为夏斐,是拥有《※磨齿者》符文的英灵战士,也是史坦索尔信赖的参谋。(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雷神索尔的拉车山羊坦格里斯尼尔(Tanngrísnir),意即磨齿者。)
  「算了,这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以盾保护身体继续前进!」
  史坦索尔大掌向前一挥,高声喊道。
  要是单方面被敌军攻击的话,只会不断增加损伤。不先抵达我军能够进行攻击的位置的话,根本没得比。
  就算射程长了点,但毕竟是弓箭而已。弓箭的较量不过是在两军接近后开始肉搏战之前的前哨战而已。
  简而言之,只是我军暴露在箭雨的时间比往常久一点而已,只要用盾好好保护住身体,并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正当史坦索尔不屑地这么想的时候——
  「呃啊!」
  「哇啊!」
  前线陆续传来士兵们的惨叫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敌、敌军的箭矢穿过盾脾了!」
  「什么!?」
  听到探子的报告后,史坦索尔拧起双眉。
  攸格多拉西尔的氏族多以木盾为主,但由于《雷》族盛产铜矿,所以士兵都是装备青铜盾。
  如果是被斧头或锤子这种沉甸甸的武器击碎的话,那还可以理解,但区区一支弓箭到底有何本事造成这种伤害?
  「……是铁。艾雷克西斯大人说过,《狼》和《蹄》交战的时候是让士兵拿铁枪。没想到连箭矢都是铁制的……」
  夏斐皱起眉,恨恨地说道。
  「什么铁,难道他们一直把那么稀有的东西射过来吗!?」
  史坦索尔不禁瞪大了眼睛。
  也难怪他会如此。在攸格多拉西尔,铁是由从天而降的陨石中提取的,可谓神明的赠礼。箭矢只不过是消耗品。明明铁拥有足以让金银失色的价值,却如此大肆挥霍,实在令人怀疑他们的脑筋是否正常。
  「对他们来说,铁应该不是特别稀罕的东西吧。」
  夏斐可说一语中的。
  说穿了,《狼》族领地内的铁矿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由于比重的关系,铁矿砂在河岸等地堆积起来,形成了漂砂沉积。
  这是从地球诞生以来还没有人动用过的资源,而且对立国于山间的《狼》族来说,制铁作业所需的木材也很丰富。
  若是要打造出一把好的日本刀,用山矿砂比河矿砂还要好,但用在士兵的武装上已经十分足够了。
  由于《狼》当初和《蹄》打仗时过于仓促,并且才刚结束与《爪》、《角》的战役,所以铁箭的数量不够,但在这一次的战役上,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呿!事到如今哪能回头!他们看来是耍了什么小伎俩来提高弓箭的威力与射程,但连射的间距也相对较长。别退缩,往前突进!快点!再快一点!」
  人类是面对意外时脑中会一片空白的生物。普通将领在见识到敌军这种超凡威力时,当场一定惊惶失措,陷入恐慌之中。
  但是,史坦索尔一下子就看穿敌军无法连射的弱点,并毫不犹豫地做出猛烈突进的决断。
  从这一点看来,尽管他还年少,但不愧为屡战屡胜、短短三年就让《雷》成为统治华纳海姆地区北部一带之强大氏族的老练将领。
  然而就算是他,也没想到对《狼》来说,铁箭齐射的攻势真的只不过是小伎俩而已。《雷》军现在才正要体会《狼》军真正的可怕之处。

  「敌军毫不退缩地朝我军冲过来了!」
  「嗯,不愧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雷》军,连弩也阻止不了啊。」
  听到探子的报告后,勇斗将手放在嘴边,点点头。
  弩是纪元前五世纪时,在中国用来作战的一种横向的弓。把箭放在木制台座之上,扣下扳机让箭射出去。
  张开弦需要时间和劳力,弓箭高手可以在一分钟内射出十支以上的箭矢,但弩最多只有两支,因此连射性极低。
  但是,弩的射程和贯穿力是这个时代的弓箭无法比拟的。而且箭头并非青铜,而是铁。其威力用来弥补连射性的不足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攸格多拉西尔的士兵几乎都是农民。和需要长时间训练的弓箭手比起来,弩无论由谁来操作威力都不会改变,只要透过短时间的训练就可以掌握一定的命中率,因此对他们来说,这可谓领先时代数百年的理想武器。
  「好,时机差不多到了,让弩队撤退吧。」
  一看之下,《雷》军正勉强地穿越铁箭之雨,不久便能逼近,将《狼》军纳入射程之内。
  虽然对拼命忍受攻势,好不容易到达这里的他们很抱歉,但这场战役牵涉到许多人的生死。身为一个被托付了士兵性命的人,他不能有一丝留情。
  勇斗深吸一口气,猛然挥手,大喝一声。
  「长枪重装步兵队,突击!」
  在勇斗号令之下,近卫兵们敲响了铜锣,上下移动着本阵的旗帜。
  这样一来,位在远方的我军立刻就能得到指令。而且透过声音和视觉传达同一个指令,不管漏掉了两者之中的哪一边,另一边还是能确实传达过去。
  此外,《狼》军在律法施行之下,遵守纪律的意识已深植脑海。他们反应命令的速度和整齐划一的动作虽然很普通,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相当杰出了。
  「「「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巨大的铜锣声和呐喊声响起,长枪重装步兵队开始前进,眨眼间就与《雷》的步兵产生正面冲突。
  《狼》族士兵手上所持的枪,长度是《雷》族士兵的一倍以上,而且还是铁制的。
  只要一齐刺出这种长枪,敌军躲不掉也防不了,并且连反击也没办法,可谓变成了单方面的战斗。
  这是促使《狼》接连击败《爪》、《角》、《蹄》这三个氏族的原动力,可以说是常胜战术。
  而这一次对上《雷》也缔造出极大的战果。兵力占优势的《雷》军完全不是对手。在《狼》军突击之下,接二连三地出现曝死野外的尸体。
  「……没有想像中的难缠啊。」
  勇斗疑惑地皱起眉。
  正因为他几乎确信会是一场苦战,结果却轻易地杀过了头,让他有一点扫兴。
  虽然听说《雷》军骁勇善战,但老实说,他觉得前阵子交手过的《蹄》军还比较顽强。
  「是我等《狼》族的力量增加了吧?」
  「不对,不只是这样而已。」
  听到菲丽希亚的话,勇斗缓缓地摇了摇头。
  的确,和《蹄》那一战的兵力差比起来,这次的差距比较小。《狼》族士兵既没有像上次那样忙着赶路,训练也很完善,又确实休息过而养足了精神。箭矢的数量比起当时也更为充裕。
  他们做好了万全准备来迎战,有这种表现也很理所当然,但还是打得太轻松了。
  《蹄》军总是机敏地遵循君主的命令,就算陷入绝境也不会改变,那种凝聚力就像铁一般坚定不移。反观《雷》军,虽然面对弩箭齐发和长枪阵还是勇敢地冲过来,如同传闻中的勇猛过人,却令人忍不住觉得他们似乎缺少了团结性。
  而这是多对多的战争,哪一边较具威胁不言自明。
  「嗯,倒不如说该佩服起尤古伟大叔吗?」
  他喃喃念出手下败将的名字,那是在任内建立起强国《蹄》的已故宗主之名。
  尽管他也敌不过运用现代知识的勇斗,但仍是一位稀世英雄。
  姑且不论个人的武勇,单论一个将领的能力,和老练的尤古伟相较之下,年纪尚轻的史坦索尔还差了一截。
  仅是如此而已——
  「……不可能是这样吧。」
  勇斗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全部的事情都一帆风顺,人生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一点勇斗早已学会。这种时候一定有陷阱在等着自己。
  史坦索尔可是在三年前就轻松击退了尤古伟,而且当时《雷》的势力远比现在要小。勇斗没办法遗忘他在《角》的庆功宴上见识到的压倒性风采。
  他应该还有什么底牌才对。感觉他像是一边抵御着《狼》的攻击,一边如同他的别号般,虎视眈眈地等待着致胜的机会。
  如果这是杞人忧天就好了。勇斗硬是压下高涨的情绪,绷紧了神经。
  「如果是战斗狂的话,就会把对手的真正实力引出来再一举击垮吧,但这可不是游戏,绝不会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唔!好,诸位,父亲大人传来信号了,全都振作起精神!」
  在本阵左翼排好阵形、翘首等候出击讯号的吉可露妮,在确认本阵扬起旗帜之后,便激励着身为属下的义子们。
  他们这一次并没有进行对《蹄》使用过的奇袭。当时由于是在兄妹国《角》的领地内,很容易得到当地居民提供地理情报和粮食等等协助,但这一次是在敌境内,因此他们选择避开冒险。
  多亏如此,马匹和人的体力都很充足,大家不断盼望着出阵时机的到来。
  「穆思裴尔队,出击!」
  吉可露妮拔刀,发下号令。
  她那凛然的嗓音让男人们振奋起来,个个斗志昂扬。
  从她所具有的威名,实在难以想像她会有如此纤细动人的外貌,看上去宛如神话中负责引导死者的女武神般,美得像一幅画。
  正因为有她领队,穆思裴尔队才会以不畏死亡的猛烈突击力闻名。
  「远者且听!近者且看!我乃《狼》族『最强银狼』吉可露妮!不怕死的就放马过来吧!」
  在报上名号的同时,吉可露妮就从《雷》军背后一路斩杀过来。长枪一挥,立刻砍下马战车队的士兵首级。
  这是包围战术。
  让机动力低,但耐久力高的兵种所组成的部队阻挡敌军进攻,在他们吸引敌军注意的时候,再由机动力高的兵种所组成的另一支部队绕到背后或侧面夹击敌军。
  这是那位亚历山大大帝喜欢使用的战术。据说他利用此战术多次击破兵力远胜于己军的波斯大军。
  无论是先前与《角》的战役中,还是与《蹄》的战役中,都是以此战术分出胜负,赢得胜利,可谓《狼》的王脾。
  基本上,军队都是预想正面受敌而组好阵形,因此非常不善于应付来自侧面和背面的攻击。
  而且穆思裴尔队拥有攸格多拉西尔前所未闻的空前突击力,是相当闻名的骑兵部队。
  在双重威胁之下,《雷》军立刻陷入恐慌之中,完全失去统御。在凄惨的叫声中,他们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就这样化为一盘散沙。
  「唔!」
  在吉可露妮接连斩杀好几名敌兵的时候,她的耳边传来激昂的马鸣声,以及承担着重物的车轮所发出的轰轰巨响。
  于步兵们分成两边后出现的,是在攸格多拉西尔之中,数量直接等同战力的最强兵器——马战车!
  「哼,终于来了啊。」
  吉可露妮紧紧握住手上的长枪。
  相当注重合理性的《蹄》的尤古伟,很器重马战车那压倒性的机动力,因而编组了马战车部队,但《雷》是组成了马战车和步兵的混合部队。
  他们让所谓的上位者乘在马战车上,再由几个随从作为步兵跟随在旁。马战车不容易受到敌人攻击,还可以从高处俯瞰战场,方便下达命令。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满足上级的自尊心。不仅是攸格多拉西尔,这在古代也是最为标准的马战车运用方法。
  克莉丝缇娜提供的情报完全正确。
  「你们的暴行到此为止了!」
  战车上的高大男子举着枪和盾叫道。
  年龄大约二十五岁左右,不愧是可以乘上马战车的人,他面对从背后来袭的骑兵完全没出现惊慌,脸上充满战意。
  表情不错。吉可露妮的斗志被点燃了。一直和小兵战斗,她正觉得有几分无聊。
  「哼,阻止得了就试试看啊!」
  吉可露妮也故意放出厥词,在策马逼近对方后,便猛然刺出长枪。
  锵!
  「哦……!」
  必杀一击被轻易接下,吉可露妮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对方使用的是形状像镰刀和长枪结合在一起的武器。L字的部分和吉可露妮的枪尖抗衡着。
  那是戈。
  使用此种武器时,是双手持柄攻向敌人,予以刺击或勾住首级斩下等等。
  以马战车作战时,戈比枪更好使用,在攸格多拉西尔也有不少人喜欢用戈。
  「乘着马战车又使用铁器啊,想必你是有来历的人物,报上名来!」
  只见戈的刀尖散发出黯淡的黑光,和吉可露妮的长枪所散发的光辉一样。
  虽然铁对《狼》来说不是那么稀奇的东西,但对其他氏族而言,除了利用陨铁提炼之外别无他法,是价格高出黄金五倍的罕见物品。
  对方可以持有这种上天赐与的强力武器,就证明他是氏族中精挑细选的勇者。
  「我乃《雷》族少主副手夏斐。」
  「唔!原来是史坦索尔的右手,声名远播的『※星铁手甲』!够资格当我的对手!」(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雷神索尔的神器雅恩格利佩尔(Járngreipr),为铁制手甲。)
  吉可露妮猛力弹开夏斐的戈,使出一记横劈。
  以此为开端,两人展开激烈的攻防战。
  虽然他们瞬间就过了十几招,但完全分不出胜负。
  「呿,真是没完没了。」
  正因为他拥有手甲这个外号,所以防御非常严密。感觉不管她怎么出招,都没办法击溃他。
  对方毕竟是尽管身在拿下亚尔夫海姆地区北部一带的大国《雷》,武艺仍旧受到赞扬的英灵战士。
  因此,就算是『最强银狼』,也无法轻易地击败他。
  但吉可露妮的目的是取得史坦索尔的首级,不能一直被拖在这里。
  「既然如此!」
  吉可露妮的右手放开枪柄。
  武器这种东西以双手挥舞远比用单手更具威力,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她特地用单手拿,而且不是惯用手,可以说是致命的漏洞。
  这是陷阱吗?夏斐虽然感到纳闷,但战士的本能终究赢了。在思考之前,他就半反射性地刺出戈。
  「喝啊!」
  随着凛然的吼叫声,吉可露妮的腰间闪出一道银光。
  「什么!?」
  他的刀尖理应胜过其他武器,却被轻易斩落下来。只见这位身经百战的英灵战士大惊失色,当场僵立在原地。
  这一击来自于曾经一刀斩断《蹄》族宗主尤古伟武器的日本刀。
  铁这种东西,一般是透过淬火的热处理工艺来增加硬度,但是从陨石中提取的星铁,性质和自然铁或透过还原法制造出来的人工铁完全不同,所以不适用热处理的方式。
  那种脆弱的铁,不是反覆经过数次锻炼而成的钢的对手。
  「觉悟吧!」
  吉可露妮立刻将刀柄衔在嘴里,重新拿起枪,由上往下挥落——
  ——但是,她却看到铁制枪尖遭到折断这种难以置信的情景。
  「这家伙是我的得力助手,可不能简单地就被杀掉啊。」
  「呃!」
  红发青年将又长又大的铁锤放在肩上,露出嚣张的笑容,吉可露妮见状,全身窜过一股战栗。
  她是因为《雷》族宗主这个目标现身而感到欢喜吗?
  还是因为爱枪遭到破坏而感到愤怒?
  抑或是强敌出现而兴奋地颤抖了起来?
  不,上述情况皆不对,这是更加纯粹的恐惧感。
  在战场上拿着武器的他所释放出的气息,和在《角》的神殿相遇时简直判若两人。高涨的力量无法抑制地从英灵战士的肉体溢出,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吉可露妮就必须忍住一股几乎要将人击垮的压力。
  「又见面了呢,小姑娘。能把夏斐逼到无路可退很不错嘛,看来你击倒岳父大人果然不是侥幸啊。那么,就让我试试你的身手吧!」
  「唔!」
  呼的一声,眼看铁锤破风袭来,吉可露妮丢弃已无法再用的长枪,握起日本刀迎击。
  「哦?」
  「喝!」

  一边是击碎过各种武器的神力铁锤。
  一边是连铁都能斩断的百炼之钢。
  这两把至今都被誉为无敌的武器,在激烈互撞之下的结果是——
  「能承受住我的一击,这武器很了不起嘛。」
  「斩不断……吗!」
  ——完全是势均力敌。
  不过,如果武器的强度势均力敌的话,重点就要放在攻击时机了。
  「喝啊喝啊喝啊喝啊!」
  「喝!唔!」
  这是马战车对上骑兵。基本上用于近身战的刀是没办法碰到对手的。
  单方面地受到攻击,没过多久,吉可露妮就被逼到只能一味防守了。而且,虽然史坦索尔拿着那么大的一把铁锤,却轻松自若地挥舞着。
  「呜~~!」
  吉可露妮勉强从暴风雨般的攻势中抓到一点缝隙而拉开距离,承受不住攻击的她立刻拉紧缰绳,让爱马调头。
  强者知强者。高手之间对招几次就差不多能推测出对手的力量。
  再打下去的话,她知道等待着自己的绝对是死亡。
  「撤退!」
  她踢着马腹叫道。
  她的双手不住颤抖着。这并不是恐惧感,而是在史坦索尔猛攻之下,她的手麻痹了起来,现在光是不让刀掉下去就要用尽全力了。
  「※不断不弯啊。又被父亲大人救了一次。没有这个的话,我现在早已变成尸块了……」(译注:指日本刀的三大性质「不断、不弯、锋利」。)
  败北感让吉可露妮咬紧了牙关。这是她继承『最强银狼』此名号以来,第一次输得体无完肤。
  心里沉重的同时,她转过头去。
  她的穆思裴尔队都骑着马跟在她后面,人数大致上没有减少,这是因为从背后攻击的优势让作战成功了吧。
  对她来说,这是最大的安慰。

  「穆思裴尔队开始脱离战场了!」
  「呃!露妮没事吧!?」
  「是的!还健在!」
  「真的吗!?」
  「就算从远处看,也不可能看错吉可露妮大人的银发。」
  「这样啊……」
  听到探子的报告,勇斗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身为宗主,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太过偏心,但感情这种东西果然没办法套用理论来控制。
  无论如何,知道她还活着那就太好了。勇斗虽然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脑中又浮现起其他问题。
  「包围战术和露妮都被击退了啊。」
  勇斗将手放在嘴巴上,不由得沉吟了起来。
  至今为止用这个战术还没有赢不了的仗。胜利模式被打乱了,这让勇斗不由得感到有种讨厌的战况趋势。
  「双纹英灵战士啊。我之前告诉过她,如果估测自己打不赢的话就尽速撤退,看来她有好好遵守我的嘱咐。」
  那种万中选一的力量,史坦索尔身上就有两种。在《角》相遇的时候,他也将吉可露妮压制住了。
  吉可露妮还很年轻,是《狼》族未来不可或缺的人才。虽然他知道这样有损她的形象,但他不能让她做出太过鲁莽的举动。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希望她死,尽管他十分清楚以一个宗主来说,这种想法很天真。
  「唔嗯,『最强银狼』毕竟还是狼,与虎为敌还是勉强了点吧。」
  斯卡维兹骑在勇斗身旁,一边注视着战场变化,一边以毫无感情起伏的淡淡嗓音说道。
  他那苍白削瘦的外表出现在战场上,看起来比平常还要不祥了几分,但另一方面,他那令人羡慕的冷静却很可靠。
  「我这么吩咐的时候,她好像因此感到受伤,看起来满可怜的。」
  「您这是英明的判断。如果不加以提醒的话,她十有八九会以武人的自尊为优先继续打下去,现在早就曝尸沙场了。毕竟那只凶恶的猎犬也只忠于主公的命令,可以想见她那不甘心的模样,咯咯……抱歉,失礼了。」
  斯卡维兹遮住嘴巴,轻轻地笑了起来。这番话还真刻薄。虽然他是在扮演讨人厌的角色,但挖苦人的性格似乎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勇斗无奈地斜看了他一眼,转换着思绪。
  「不过,这里是战场。不管那家伙有多强,终究无法以寡击众。」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战场。虽然吉可露妮的奇袭失败了,但战况还是《狼》占了压倒性的优势。
  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不久之后,士兵就会发现情势不利,开始仓皇地四处逃窜,连阵形都无法维持。
  届时,个人再怎么武勇也没有意义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突然之间,《雷》的阵营里掀起一片至今都无法比拟的轰然吼声。空气也为之震动,连勇斗的肌肤都感受得到。
  对此发展,勇斗并不感到意外,而是咬紧牙根,绷紧神情。
  「来了吗……!」
  勇斗的视线清楚地捕捉到那燃烧般的红发,即使在远方仍非常醒目。
  对方驾着装饰明显和周围不同的马战车,单手挥舞着一把即使是大男人都很难举起的巨大战锤,冲在军队最前方往勇斗这边急驰而来。
  「实在是匹夫之勇啊。」
  勇斗讽刺地勾起嘴角。
  不管面临怎样的强敌,不管陷于怎样的劣势,对方也没有耍小伎俩,而是堂堂正正地从正面迎战。真是有够帅的。
  帅到他都想吐了。虽然敌军展现出无谋之勇,令人很想高喊万岁,但他心中却感到非常不耐烦。
  「匹夫之勇……不深思熟虑,只是一时冲昏头的勇气。不去思考,不去判断,只依靠蛮力的无谓之勇,没错吧?」
  在勇斗感到失望的同时,身旁的菲丽希亚就流利地背诵了出来。
  勇斗惊讶地睁大双眼。他记得自己以前谈到史坦索尔时,确实稍微提了几句——
  「真亏你能记起来。」
  「我一直都将哥哥大人的金玉良言谨记在心哟。」
  菲丽希亚盈盈一笑,干脆地这么说道,而勇斗则露出苦笑。这种记忆力真令人佩服。
  「不过,记住跨越数千年时光流传下来的格言也不是什么坏事。」
  「嘻嘻,说得没错。如果总有一天您要回去的话,至少我要记住您说过话。」
  菲丽希亚像是在细细琢磨似地闭上眼睛,将拳头握紧在胸前。
  虽然勇斗觉得她看起来有点奇怪,但现在要以战况为重。他将视线转回战场,喊道:
  「正如这句话所说。如果只凭蛮力便能获胜的话,世界上就不会出现什么战术了。长枪重装步兵队,胜利就在眼前了!将那只红毛猪刺成肉串吧!」
  既然对方乘着马战车从正面冲过来的话,那就正中他下怀了。
  勇斗之所以会选定长枪队为《狼》的主力部队,正是因为攸格多拉西尔的战场主力都是马战车的关系。
  事实上,骑兵也是如此,装备了长枪的重装步兵也是为了对抗马战车而编制出来的。
  拿普通的枪或剑的话,根本没有办法靠近马战车。于是他脑中兴起的对策,就是使用虽然不够灵活、但射程很长的长枪,展开毫不间断地刺击的突击战术。
  虽然代价是无力抵御来自侧面的攻击,但既然敌军从正面来袭,以猜拳的情况来说,就是剪刀对上了石头。
  如同勇斗所料,枪阵将史坦索尔马战车的马刺成惨不忍睹的模样,阻止了他继续前进。
  下一瞬间,红发青年也会变成相同的模样——才对。
  面对朝自己袭来的枪阵,只见史坦索尔那把巨大的战锤一挥,枪阵全被击碎。
  接着,他从马战车跳下时也出手一挥,立即将好几名士兵一起打飞。
  然后又是一挥。虽然《狼》的士兵用铁盾挡住,但完全没被放在眼里,盾照旧化为粉碎,人也被打飞出去。
  完全无法想像他到底拥有多少臂力。这根本不是人类会有的力量。让人以为自己是错看了大象或熊的一击。
  《力量腰带》和《粉碎者》这两者的力量,在战场上掀起雷电交加的暴风雨。
  在这阵空档之中,跟在他后面的《雷》兵冲了过来,将《狼》顽强的密集阵形以力量强行切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
  勇斗从头到尾看着眼下所发生的情景,不禁屏住了气息。
  他在情报战取胜,展开迅速的行动,来到背山的有利地势上布好阵势。
  也透过弩的威力与射程削弱敌军的气势,掌握了主导权。
  在斯卡维兹的努力之下,守法的《狼》族士兵可以机灵地对宗主的命令做出反应,凝聚为坚固的队伍,采取团结一致的行动。而且熟练的战术在攸格多拉西尔是首屈一指的。
  如果论及铁器武装的顽强性,他们更可以说是攸格多拉西尔最为突出的。
  而在战术上,在面对马战车和步兵时,以占有压倒性优势的长枪所组成的密集阵形迎击,当敌军停下脚步的时候,再派出骑兵部队从背面奇袭,将敌军压制于下。
  他们的兵力确实劣于敌军,但从战略和战术上来看,《狼》的战力明显远高于《雷》。不管怎么想,他们都不应该会输。
  尽管如此,至今的优势却像谎言一般,《狼》军缓慢但清楚地开始被压制住了。
  「未免也作弊过头了吧,喂~」
  战争非个人之事,战争首重数量。这是以《孙子》为首,各家兵法明确记载的基本理念。
  没错,这个理念现在却被这个男人的蛮勇颠覆了。
  在勇斗的认知中,英灵战士虽然拥有惊异的力量,但仍旧是人类,不会拥有那种像怪物般的力量。但是,拥有双符文的他似乎是唯一的例外。
  过去,将英国以外大半欧洲纳入势力版图的战争天才拿破仑·波拿巴说过一句名言:『一头狼率领千头羊,一定可以胜过一头羊率领的千头狼。』
  战场上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如果总帅能站在军队最前方鼓舞士兵的话,士气就会在瞬间高涨起来。
  在这位破天荒的猛将率领之下,《雷》军的士气瞬间上涨到可称之为狂热的程度。
  他们用狂澜怒涛般的气势将本应战力较佳的《狼》军击退,现在已经开始进行压制了。
  「『※力拔山兮气盖世』吗?那家伙该不会真的是项羽的前世之类的吧?」(译注:典出《垓下歌》。)
  勇斗现在的心情已经超越了惊叹的程度,茫然地脱口说道。刚才那一句话节选自项羽为自己所撰的一首诗。
  项羽面对拥有五十万兵力的对手只以三万人取得大胜;也曾以仅仅二十八骑对抗上千兵力时,成功斩下对方大将的首级,并打倒数百人等等,而史坦索尔则拥有不亚于项羽的荒诞力量。
  「主公。」
  「是斯卡维兹啊。」
  「既然至今为止的做法不可行,我认为在情势不可挽回之前应该先撤退。」
  「唔。」
  勇斗咬紧牙根,面露难色。
  战况的天秤已经偏向《雷》了。
  冷静判断的话,再打下去,他们极有可能输在那个红发猛将所散发出的气势之下。
  如今的勇斗不会固执于自己的理论,就算再怎么不合道理,实际在眼前发生的结果就是一切。他已坚强到能够完全认同这一点了。
  「啧,我原本想在这里做个了断的……不过战争的撤退时机也很重要啊。」
  撤退战本来就会造成不小的伤害,但要是弄错撤退的时机,损害将不断扩大,因此需要当机立断。
  必要时得舍小求大,这种无情的决断力也是领导者必须具备的。
  「这是很贤明的判断,殿后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你老是在承担麻烦的工作耶。可别死了啊。」
  「呵,我不会死的。主公以前不是这么说过吗?『祸害遗千年』。」
  斯卡维兹勾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为撤退的军队殿后,阻止敌军前进是最危险的任务,死亡的机率非常大。他明知如此,却仍面不改色,甚至还开起玩笑来,这种胆识实在了不起。
  勇斗绷紧表情,发下号令。
  「全军撤退。整齐、严谨并快速地后退!」

  「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
  史坦索尔挥舞战锤驰骋战场。
  飞溅的鲜血染湿他的身体,让他情绪高昂了起来。身体涌现出愈来愈多力量。
  无论是谁,无论对手有多少人,他好像也完全不会输。
  只是毫不保留地用最强的力量粉碎一切。
  「不过,真是没完没了耶。」
  刚刚才扫光的一角,后面的士兵立刻就往前递补。真是井然有序的行动。
  然后又会刺出那个烦人的枪雨。
  就算是史坦索尔,若是受到那种毫无间隙的攻击也躲不了。他只能停下脚步,优先将朝自己迫近的凶器破坏掉。
  至今的战况都是他冲过去,敌阵就会毫无还击之力地溃散,然后慢慢地向前推进。拜这种长枪阵所赐,他始终无法前进,也没办法提振在后方等待的《雷》军士气。
  「不过,这种细节怎样都无所谓啦。就来比比谁的气比较长吧!」
  面对无论打倒几次都不断递补上来的敌军士兵令人觉得就像永无止境。但是,敌军的士兵不可能无穷无尽地涌上来。
  另一方面,史坦索尔也是人类,无法永远地战斗下去。要是他撤退或被击杀的话,《狼》军立刻就会反攻《雷》军,然后分出胜负。
  意即,这场战争的胜败关键全在于他。他只要了解这一点就够了。
  「咯咯,真开心哪,喂!」
  史坦索尔一边擦掉喷溅在脸上的鲜血,一边狰狞地笑了起来。
  从未有过的紧张感让他心情大好。
  史坦索尔以拥有虎心的君王之名受到大家敬畏,是个充满斗争心的男人。他在位的三年内,留在族都毕尔斯基尔尼尔的时间短短不到三个月,几乎都在战场上生活。
  但另一方面,他也很饥渴。
  遇到的敌人都太没劲,总令他觉得很不过瘾。
  唯一多少让他来劲的人,是《蹄》的尤古伟。
  除此之外,尤古伟献给他的女儿也相当合他的口味,所以彼此就缔结了兄弟誓杯。但老实说,史坦索尔很后悔这么做。
  因为,如此一来,他就失去了能够好好一战的对手了。
  当他在思索要怎么毁掉誓杯的时候,就传来了尤古伟战死的消息。
  击败尤古伟的是弱小氏族,《狼》族里一个史坦索尔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的宗主,听说才十几岁而已。
  那种小鬼能打败尤古伟?而且兵力还不到《蹄》的一半?
  他突然产生了兴趣。此时,正好神仪使暗中来委托他毁掉《狼》,据说对方可能是会让攸格多拉西尔走向毁灭的黑者。
  他已经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了。他深信那个男人肯定是神明在他踏上霸业之途上安排好的障碍。
  心想机会难得,于是向那个身为神仪使的男人(名字忘了)提出无理的要求,决定去见见对方。
  他原本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情,没想到却中了大奖。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体会到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一定能让他尽情享受战斗的快感。他如此确信着。
  而事实也正如他预想的一样。
  他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撤退!撤退!」
  《狼》军四处传来撕裂喉咙般的吼叫声,铜锣也「锵锵锵锵!」地发出轰然巨响。
  「呼~是我赢了吗?但真令人不爽啊。」
  史坦索尔喘出一口气,并停下脚步,看着遵循信号而开始撤退的《狼》军。
  那动作俐落整齐。
  这些士兵训练得非常好,他真想叫自己的义子们来好好见习一番。事到如今,他才想到,就是这种井然有序的动作,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战之中吧。
  「莫惊慌!莫着急,莫打乱阵形,并迅速行动!」
  他看到一名敌将独自留在最前线,骑在马上大喊着。
  那是名脸色极为苍白、令人毛骨悚然的削瘦男人。看来是他在指挥这场漂亮的撤退行动。
  淡然冷静地进行着危险的任务。
  虽说是敌人,却让他非常佩服。
  「所以说,打倒这家伙,敌军就会溃散啰。」
  史坦索尔凶恶地勾起唇角,满意地笑了。
  削弱猎物毕竟是为了吃掉。
  而辛苦是最棒的调味料。轻松取胜有什么好玩的?因为打倒强敌,胜利才会如此甘美,并且带给人独一无二的快感。
  这次胜利的美酒应该会特别美味。事到如今,不可能再让他们逃走,必须把碍事者铲除掉。
  「唔噢噢噢!」
  随着咆哮声,史坦索尔宛如飞行般在大地上狂奔起来。
  徒步状态对上骑马的敌人很不利,这一点他在刚才和银狼过招时就已经知道了。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他用双手握紧战锤,全力挥出一击。
  那种削瘦的男人不可能抵挡得住这一击,立刻就会变成无法言语的肉块——理应如此。
  「什么!?」
  突然之间,对他来说宛如手脚一样能够自由挥舞的战锤受到一股莫名之力牵引,在拉扯之下,史坦索尔的身体倾斜了过去。
  「哼!」
  「呜噢!」
  对方没放过这个空档,举枪朝史坦索尔的喉头猛然刺去,而他则强行撑起身体躲过。
  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三连击。
  史坦索尔承受不住攻势,往后方躲了开来。
  「你很不错嘛,报上名字吧。」
  史坦索尔边舔嘴唇边问道。并非防守也非闪躲,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转移攻势。
  意料之外的强敌登场,让史坦索尔燃起了斗争心。
  「斯卡维兹。虽然受你褒奖很荣幸,但我没有和你战斗的打算。」
  「哈,别说那种冷淡的话嘛,和我玩玩吧。」
  猛兽之王举起战锤,浑身开始散发出斗气。但斯卡维兹只是用鼻子轻哼了一声,就调转了爱马的头。
  「喂,等……!」
  「哦哦,快看!是星铁啊,这些全都是星铁啊!只要带回去的话,一生都不愁吃穿了呢!……呵呵,再会了。」
  斯卡维兹突然高声喊道,然后露出胜利的笑容,策马飞奔而去。
  「~~~~!」
  就算是被称作虎心王的他,只靠自己的双腿,也不可能像真正的老虎一样奔驰于大地之上。
  他实在追不上骑兵。眼看敌人扬长而去,他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
  而且,那个男人还笑了他。从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个最强的虎心王!这真是奇耻大辱。
  「可恶,你们快给我追!不能就这样……」
  一回头,史坦索尔愣住了。
  《雷》的士兵已经完全不管逃走的《狼》了,而是被散落在眼前的残骸吸引了过去。
  战争之后就进行掠夺,这是古今中外一贯的做法。而且,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是以奖赏为目标才参战的。
  士兵们因擅自开始掠夺而错失胜机的例子,在历史上多得不胜枚举。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马其顿和波斯之间引发的高加米拉战役。
  波斯军当时逮到机会突破了马其顿军的战线,但在这之后,波斯军并未绕到敌军背后,而是前往马其顿军的营地掠夺物资,结果错失了胜机,后来尝到历史性的大败仗。
  被称为皇帝这个词汇之语源的尤利乌斯·凯萨,据说也是因为自己彻底训练出来的士兵忘记任务与命令,擅自进行掠夺,而感到无比焦躁。
  要阻止士兵掠夺就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刚才斯卡维兹的发言,就是预想到这个情形的勇斗所下达的指令。
  现在,战场上到处散布着《狼》所射出的箭矢,以及被史坦索尔击碎的枪与盾的残骸。那是在攸格多拉西尔被崇拜为上天的赠礼,远比金银更具价值的铁制品。
  为了多争取一点撤退的时间,没有比这个更有效的方法了。
  「唔,你们这些家伙,给我追!还不快给我追!」
  史坦索尔的号令只能在战场上空虚地回响着。

  「该死,真不过瘾!」
  史坦索尔不断开合着手,低喃道。
  他至今确实没有这么起劲过。
  但是,最后还是让猎物从手中溜走了。
  他实在心痒难耐。
  「会这么想的人也只有父亲您而已。虽然总算反击了回去,但我们受到的损害反而比较大。」
  身为史坦索尔心腹的夏斐无奈地摇摇头,脸色沉重。
  决定和哪个氏族开战,并率领军队战斗取胜的人,的确是史坦索尔没错。
  然而,具体来说,召集士兵、训练战斗,以及准备粮草和武具等等,还有将军队有条不紊地送往战场,几乎没出现脱队者的人,正是夏斐。
  实际管理军队的人都这么说了,当然不能当作耳边风。
  「哦,这样啊,被他们的许多伎俩给摆了一道呢。」
  「是的,虽然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我方士兵的素质输给他们太多了。真是太了不起了,我是说父亲您……」
  夏斐发出难以言喻的苦笑声。
  战力之差相当明显。就算是名将,要颠覆这种差距也极为困难。实际上,就连夏斐都认同其统御力与深沉心机的《蹄》族英雄尤古伟,虽拥有一倍以上的兵力,也无可奈何地败给了《狼》。
  而这种压倒性的差异,只靠一个人的武勇就颠覆了。
  「就连《狼》族宗主,似乎也和《蹄》的尤古伟叔父一样,发现和父亲您正面交锋不能取胜了。」
  夏斐虽然表面上佯装冷静,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除了这个男人以外,到底还有谁能展现如此绝技呢?
  夏斐确信这个天下无双的豪杰,就是上天为了平息攸格多拉西尔的战乱而派来的下一代霸主,而自己则是为了辅佐他而生。
  「哼,就算这样也不能让他们这么顺利地逃走啊。」
  「说得也是。我军唯一优于敌军的,就是轻装。现在去追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追上。如果就这样让他们逃走的话,他们可能又会想出什么奇怪的计策吧。应该趁现在一举击溃他们才是。」
  「这样感觉也挺好玩的。」
  史坦索尔弹了一个响指。
  虽然故意等敌军重整态势再予以击破感觉更过瘾,但在一决胜负的时候还手下留情,就太扫兴了。
  而且如果数字上是他们处于劣势的话,更是如此。为了讨回输掉的部分,这一次就轮到他们展开攻势了。
  「好,乘胜追击吧!诸位,跟在我……」
  「请等一下。追击的工作就交给其他人,父亲请稍事休息。」
  随着发下号令,史坦索尔正准备举起握着战锤的右手,却传来一道极为扫兴的制止声音。
  而说这句话的,当然是他唯一信靠的心腹。
  「喂喂,开什么玩笑?我还能继续战斗啊。」
  「我深深明白父亲拥有无尽的体力……但战斗是需要补给的。您一直在战斗,都没有好好用膳吧?」
  「唔……」
  咕噜噜噜噜噜!
  像是被夏斐这番话提醒了一样,史坦索尔的肚子大声地叫了起来。
  就算他拥有怪物般的力量,但毕竟还是人类。那样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肚子当然会饿。
  「此外,现在正在准备替换的马战车和衣服。身为宗主,是不能徒步前进的。」
  听到夏斐冷静地指出这些事情,就连史坦索尔也一时语塞。
  的确,他的马战车已经被破坏得惨不忍睹了。虽然也可以从敌军那边抢来,但简朴的马战车和宗主的地位不太相衬。
  如今他的衣服也和头发一样染成了鲜红色,鲜血凝固后刺激得皮肤发痒。虽然他刚才完全不在意,不过一旦被提醒之后,就觉得这种不快感难以忍受。
  《雷》军的最大武器是高昂的士气,而史坦索尔本能地感觉到提高士气的源头是自己。
  露出太寒酸的模样,让士兵们的理想幻灭可不是上策。
  「啧,你说的对。」
  「您能理解实在太好了。请放心吧,对手是如此的强敌,现在战役才刚开始而已,未来还会有需要父亲出马的场面。」
  「嗯,说得也是。追击的任务就交给宾格吧。比起那个,快点把饭送来!」
  「是,我立刻将饭菜呈上来。」
  夏斐对席地而坐的君主恭敬地垂下了头。

  过去,在勇斗来之前,《狼》吃过多次败仗,被迫撤退过很多次。
  而经常负责殿后的,就是这个叫作斯卡维兹的男人。
  由于他会对敌人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再行斩杀,所以被取了『嘲讽的虐杀者』这个外号。
  站在以怒涛之势追上来展开攻势的《雷》军面前,这个如死神般的男人彻底发挥出了他的真正实力。
  「上吧!上吧!只要还活着就不许撤退!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战斗!」
  他一边用枪贯穿敌人一边说着,虽然他的嗓音低沉,音量也绝对不大,却都随着一股寒气吹进士兵们的心里。
  在军事行动中,能按照命令行动的就是最优秀的士兵。全军团结起来行动一致的话,就离胜利更近一步,结果获救的生命也会变多。
  因此,律法便发挥了功用。
  他是大肆在公众面前处决违法者的男人。
  说执行,就绝对执行到底。《狼》的族人彻底清楚这一点。
  「对勇者赐与恩赏也是《狼》的律法。为了《狼》而牺牲的人,其家眷必定会由《狼》来照顾!主公绝对不会打破承诺!」
  《狼》的族人也都清楚这番话是正确的。
  勇斗仿效秦国商鞅的做法,为了让民众了解律法会确实执行,便在都城的南门种下一棵树,并向大家宣布,只要将这棵树移到北门的话,就赏赐他一年吃喝玩乐也不愁花用的银两。
  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所以没有人去移树,但不管到哪里总会有好奇心旺盛的人。后来,有一个男人移动了树,于是勇斗便如当初的宣布,将银两赏赐给这个男人。
  类似的事情反覆做了几次之后,人民都深刻明白《狼》族宗主绝对会遵守和民众之间的任何约定。
  如果只有严刑峻罚,人民不会遵从,还会积怨在心。不仅要鞭子,也要给予糖果,这是让人民守法的重要一环。
  「各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为了氏族,为了国家,最重要的是为了家人,专心一志地打倒敌人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殿后的士兵们纷纷发出半自暴自弃的咆哮声。
  想逃走的话,『嘲讽的虐杀者』就等着自己,和上一任『最强银狼』为敌根本没有胜算。不但连家人也保护不了,还会被冠上逃兵这种骂名,迎接不光彩的死亡。
  而和敌人战斗的话,虽然可能会死,但至少能保全家族的名誉。既然往前往后都是地狱的话,那么该往哪边走就很明显了。
  这是一场背水之战,士兵们除了视死如归地和敌军战斗,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见到已然化身为死士的《狼》军奋战之姿,就连和宗主一样以骁勇善战闻名的《雷》军也不禁退缩。
  如同前述,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士气。
  本来,追击战只是要斩杀逃跑的敌人,应该非常轻松,还可以从倒下的士兵身上夺走武器和财宝。对赌上性命参战的人来说,就像一种奖赏。
  在胜仗中丢掉性命太可惜了。既然打赢了,就想要带大量的伴手礼返乡。像这样,开始执着于活下去的《雷》军,在气魄上已经输了一大截。
  「让开让开让开!」
  这时,一个男人挤开畏缩的《雷》军,随着雄壮的吼声,挥舞着战锤直逼而来。
  他完全不把刺向自己的长枪当一回事地挥断,从正面迎接《狼》军散发出的困兽之斗的气魄,乘着马战车猛然冲撞。
  「是史坦索尔吗?不对,不是他。」
  斯卡维兹疑惑地凝神细看,然后低声否认。
  那一头燃烧般的红发,直接令他联想到刚才见过的《雷》族宗主。体格和五官也相当类似。
  但是年龄明显不一样。史坦索尔还只是个十九岁的青年,而这一位看起来已经超过二十五岁,大约快接近三十岁左右。
  最重要的是,在那个怪物身怀能够压制旁人的『气场』这一点上,他远远不及。
  「但是,很强。」
  斯卡维兹不快地啧了啧舌。
  已做好两败俱伤的觉悟而果敢冲上前的《狼》族精锐,却无从下手,接连被残忍地杀害。
  他恐怕是英灵战士吧。让士兵和他战斗稍嫌残酷了些。
  「诸位,离他远一点!由我来应战!」
  好不容易才让士兵能够不畏死亡地战斗,要是他们因此认为绝对敌不过而胆怯起来的话,那一切就白费了。
  斯卡维兹踢了一下马腹,猛然冲出去,立刻刺出一枪。而红发男人则接下那一击,一边弹回去,一边叫道:
  「唔!你就是押队的将领吗!还挺有本事的嘛。虽然是敌人,我还是称赞你一声吧!我乃宾格索尔!这是即将送你前往冥土的男人之名,好好记住吧。」
  「……哦,愚兄贤弟吗?被亲弟弟任意使唤还真悲哀呢。」
  「你这家伙!」
  面对故意把自己当笨蛋嘲弄的斯卡维兹,宾格索尔激动了起来。
  看来这对他来说,是绝对不想被触碰的逆鳞。而斯卡维兹却干脆地指出这一点,实在很符合『嘲讽的虐杀者』的作风。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呃!唔!」
  暴风雨般的攻势袭向斯卡维兹。
  虽然宾格索尔活在过于优秀的弟弟阴影下,多少被埋没了,但他也是一名豪勇的猛将,连远方的《狼》都听过他的威名。他是拥有《※巨人的棍棒》符文的英灵战士,每一击的强大威力,都是斯卡维兹至今交手过的对手所无法比拟的。(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女巨人格莉德的不断之杖(Grídarvöl),后来借给索尔使用。)
  「纯论力量的话,我族的银发女还略胜一筹。」
  「银发?啊,是『最强银狼』吗?反正也只是一群弱者中最强的而已吧?没有那个怪物的话,我就是地上最强……咦!?咿!?噢呜!」
  当他发现的时候,胸口已经泛起了灼烧般的剧痛。
  斯卡维兹的枪贯穿了宾格索尔的胸膛,就连宾格索尔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挥枪过来的,完全是莫名其妙的一击。
  「本来就不是我的对手。」
  眼见宾格索尔就要从马战车上掉下来,斯卡维兹便将枪从他身上抽出。虽然赢了,他却笑也不笑地甩掉枪上的血渍。
  他同时以锐利的眼神瞥了《雷》军一眼。他轻松地击倒武艺高强的猛将,身上染着对方飞溅出的鲜血,在他们眼中,这样的他看起来应该就像死神一样吧。
  这时,《狼》的死士夹带着怒涛般的气势朝他们冲了过去。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没多久,《雷》的其中一名士兵抛下武器逃走了。只要有一个人逃走的话,就会有一、两个人跟着逃跑,这是战场的常态。
  「击退了吗?好,再留下来也没有意义,我们也撤了!」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尼德霍格!尼德霍格!」」」
  因为生存下来的喜悦,《狼》军纷纷举起武器朝天吼叫着。
  斯卡维兹是多次指挥撤退战的男人。
  没错,多次。
  虽然接下殿后这种危险的任务,却每次都存活了下来。
  看来就算死神也讨厌这个充满阴气、不祥到极点的男人。但是,他对身陷绝境的士兵们来说,是比什么都要可靠的存在。
  因为这就代表,自己仍有生还下来的可能性。

  「你说宾格死了!?」
  听到亲兄长战死的消息,史坦索尔当场呆住了。
  虽然他是比自己大八岁的亲兄长,却以义弟的身分遵从自己,是共同将《雷》振兴起来的同胞。
  再加上,就算攸格多拉西尔重视誓杯关系多于血缘关系,但失去一个从懂事开始就一起长大的人,那种寂寥感实在难以忍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原本就是一个感情丰富的男人,只见史坦索尔不顾旁人眼光抽泣了起来。
  他用铁锤接二连三地击碎了附近的岩石和树木。
  那副模样完全像是正在闹脾气的小孩,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斐!都怪你提的馊主意!」
  「没想到我的主意会导致宾格索尔叔父死亡……我无话可说。」
  「没错!那个时候,是你,就是你!」
  「非常抱歉。」
  「就算你道歉,宾格也回不来了啊!」
  史坦索尔的脚尖踹进了夏斐的腹部。
  夏斐在地上转了两、三圈。停下来后,他再也爬不起来了,只能蹲着不断地咳出鲜血,似乎伤到内脏了。
  「~~呃!对、对不起!你、你没事吧!?」
  见状,史坦索尔一头热血似乎冷却了下来。他连忙跑到夏斐身边,扶起他。
  「不,想到父亲失去亲兄长的心痛,这点程度的伤不算什么,唔呃!」
  虽然夏斐在逞强,但他的身体很诚实。只见他似乎无法使力,立刻又单膝跪了下来。
  连以坚忍著称的夏斐都变成这副模样。就算不是战锤而是踢击,史坦索尔的一击还是非比寻常。
  「真的对不起,其实接受提议,还有派宾格出战的都是我……」
  「呼……呼…………您、您别放在心上,比起我的身体……现在更该关注眼前的战事。叔父的死应该让士兵动摇了吧。现在正是父亲您出场的时候……呃!」
  「是、是啊!说得也是!」
  史坦索尔原本像孩童一样露出惊慌与迷惘的表情,但他的眼中再次燃起了斗志。
  兄长的仇,必须由弟弟来报。虽然史坦索尔立誓复仇,不过还是得先关心现在还活着的忠臣。
  「但是夏斐,你退下吧。」
  「咦!?我要一直陪伴在您身边……呜呃!」
  「看吧,我怎能带着这样的你上前线?」
  「但、但是!」
  「你要是死了,我就没有脸去见人在毕尔斯基尔尼尔的罗诗柯瓦了。虽然誓杯很重要,但血缘也得好好珍惜才行。」
  史坦索尔那时对吉可露妮说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杀掉夏斐,是真心话。
  夏斐的亲妹妹罗诗柯瓦擅长政治,将族都治理得很好。
  正因为这对兄妹,他才能像这样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只想着战斗的事情。
  他还很年轻,接下来也会继续战斗。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失去任何一名心腹。
  「……我知道了。」
  刚失去亲兄长的君主都这么说了,夏斐也只能听从。
  此外,他也没有蠢到不知道这副身体没办法好好战斗。
  「那么,祝您武运昌隆!」
  「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需要运气,胜利是用力气赢得的!」
  「呵,那么我会一边休养,一边静候您捎来吉报。」
  「包在我身上吧,我可是会吞噬眼前所有敌人的……虎心王!」

  史坦索尔一心一意地催促军队快速前进。
  他光是站在最前面领军,士气就遽然改变了。
  谁也想像不到这个男人输掉的模样。这个男人浑身满溢着一种力量,让士兵们确信只要跟着他就能赢得胜利。
  《蹄》的尤古伟主要是利用恐惧来统领士兵,但史坦索尔是带来胜利的预感,让士兵们狂热起来。
  他的气势就如同盯上猎物的老虎般,不断追着,不断追着,最后终于逮住了逃跑的《狼》的尾巴。
  《狼》现在正在渡过埃利伐加尔河。
  「是那家伙!」
  他在河岸边发现一名黑发少年,那发色在攸格多拉西尔相当罕见。
  在放眼望去皆是自然景象的攸格多拉西尔中,人们的视力就和非洲的原住民一样,是现代日本人不能匹敌的。就算相隔遥远,也能清楚看见对方的表情。
  在战场上,渡河是最危险的行为之一。因为在水里行动必然变得迟钝,因而容易成为敌军的标靶。
  大概是渡过危险的河流,逃过追击而安心了吧,少年竟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非常大意。
  「哼,才不会让你逃掉!」
  他鞭打马匹,不断提升马战车的速度。
  还未渡河的士兵还有很多,就先把那些人一个不留地解决掉。看看这样,他还有没有办法露出那副悠哉的模样。他可是相当期待对方的反应。
  「来了啊,虎心王。」
  抵达河边时,又是那个削瘦、看起来很不吉祥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毕竟对方率领着殿军,在这里再度遭遇也是必然的结果。
  史坦索尔的身瞬间爆出怒气。
  「斯卡维兹!弑兄之仇,我就在这里报了!」
  史坦索尔举起战锤,让马战车疾驰起来。
  平常那个凡事满不在乎的《雷》的宗主已不复见,他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压迫周遭的力量是之前无法比拟的。
  但是,敌人也打倒了他那威名远播的兄长,绝对不是省油的灯。面对史坦索尔的杀气,斯卡维兹冷笑着没当一回事。
  愤怒狂暴的《雷》军和视死如归的《狼》军,爆发激战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裂帛似的一声咆哮,史坦索尔举起饱含怒火的铁锤砸向憎恨的仇敌。
  他注入的力量远比上一战时还要多。
  但是,又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牵扯,战锤偏离了目标。
  「呼!」
  「噢!」
  史坦索尔用战锤的底端接住了斯卡维兹精准的反击。他已经见识过一次敌人的伎俩了。不会再感到惊讶,想要防住也很简单。
  「既然如此……喝啊喝啊喝啊!」
  史坦索尔采取比起一击的威力,更注重速度,且接连不断地攻击对手的战术。
  天生的战斗直觉告诉他,和这个男人为敌,比起全力一击,更应该展开多次快速的攻击。
  说到底,他根本不需要全力一击。寄宿了《粉碎者》神力的战锤,能一击必杀任何东西。
  没错,应该是这样才对,但那个削瘦的狼仍站在他的面前,他手中的枪也安然无事。
  「疾!」
  而且斯卡维兹会抓住自己攻击的空档,迅速地反击。这也非常难以看清,难以捕捉。
  明明已经过招了好几回合,但手中的战锤却没有击中的手感,让他陷入一种错觉,好像对手使用了什么妖术一般。
  但是,他掌握住术式的原理了。
  「原来如此,让攻击打滑就是你的招数吗?」
  「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斯卡维兹啧了啧舌,在史坦索尔的横劈注入向上的力量,战锤因此偏向了上方。
  这么大的空档应该要趁势攻击才对,但斯卡维兹却踢了一下马腹,迅速与史坦索尔拉开距离。
  「呼……呼……呼……」
  一看之下,斯卡维兹的肩膀不断起伏着。初次见面时那张带着讽刺之意、从容不迫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汗水,没有丝毫的余裕。
  这也难怪。
  本来史坦索尔的攻击是不可能接得下的。如果尝试接招的话,武器必然化为碎片。
  而这个男人硬是从正面接下那股力量,再从其他方向施加外力,使攻击的轨道改变,从而保护自己的武器。
  这没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这是比普通地接下攻击还要困难许多的技艺。而且他的对手还是万夫莫敌的豪杰史坦索尔。史坦索尔也对他的技艺刮目相看。
  「喂,那个银发的雌狼不是最强的吗?但很明显是你更强吧?」
  「阴沉的人待在那种耀眼的地方非常不舒服,而且那家伙比较有魅力吧?大概再过两年左右,她就会真的比我还要强了。」
  斯卡维兹泰然自若地说道。没有自负,也没有虚荣;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而已。
  如果吉可露妮在场的话,说不定会气得跺脚。
  「呼,好了,差不多是时机了。」
  斯卡维兹用力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往河川疾奔过去。
  一看之下,身为他属下的殿后部队也一边用长枪牵制着《雷》军,一边开始渡河。
  「唔,又要逃了吗!」
  「我军几乎都已过河了,我等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能再让你们逃……什么!?」
  突然瞥到一支箭射来,史坦索尔立刻扭动脖子躲开。
  「不愧是《角》引以为傲的箭术高手霍格斯波利大人。真是好箭法。」
  斯卡维兹悠哉地露出一抹窃笑,策着爱马向河中奔去。
  虽然史坦索尔连忙追了上去,但他发现站在对岸的男人俐落地将三支箭一起搭在弓弦上。
  「呿!」
  史坦索尔用战锤击落飞射过来的箭。
  用这种杂技般的射法,从那种距离准确地击中目标,的确如斯卡维兹所说,那个人的箭法十分了得。
  短短的时间内,斯卡维兹已经跟他拉开了相当的距离。明明是过河,速度却相当快。
  看来河水的流量比想像中还少。听说《狼》族的宗主为了扩大农地,而大量灌溉土地。应该也和最近很少下雨有关吧。
  「全军,随我来吧!让以为渡河就安全了的胆小鬼见识一下《雷》真正的恐怖!」
  史坦索尔挥舞着战锤大吼。
  本来渡河必须先预想会带来多大的损害,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但是,正在撤退的《狼》,并没有防御措施。现在就能够轻易地渡河。
  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呼,总算让他上钩了呢。」
  勇斗远远看着跳入河中的红发青年,安心地大叹了一口气。
  想到那个德川家康在三方原遭到武田信玄追击时也曾经拉在裤子上的逸闻,他已做好了觉悟,但还是没想到撤退战是如此耗费精神。
  远远超出了预想。
  「辛苦您了,勇斗大人!」
  艾尔贝缇娜说着慰劳的话,递出用干燥的羊胃制作的水袋。
  目前菲丽希亚不在,就由艾尔贝缇娜代替她来当勇斗的护卫。
  接过水袋,勇斗像在淋浴般将水喝光,就这样倒在平台上。
  「我受够当诱饵了。」
  他躺成大字形,看着天空发牢骚。
  钓野伏——是将全军分成三队,一队正面迎敌,装作败逃引诱敌人,将敌人引至己方埋伏的位置,进行包围歼灭的战术。
  这个战术据说是由日本战国时代的岛津义久首创和实践。
  世界上也有相似的作战方式。听说蒙古军也很擅长伪装败逃,把敌人引诱过来,进行包围歼灭。
  这次的作战方式就运用了这种战术。
  勇斗认为钓野伏的关键在于「引诱」。
  逃得太过干脆的话,敌人会识破这是陷阱。
  要先全力战斗之后,敌人才会相信我方是真正的败逃,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追路上已经布下了周密的陷阱。
  就算多少有些奇怪,对方也只会认为纯属偶然。比起那种事情,他们更热衷于抓住眼前的胜利。
  如此说来简单,其实引诱的撤退战是非常难熬的。不管怎么说,战场上的撤退很容易变成溃逃。
  只有身怀数度撤退战经验的斯卡维兹,和因为彻底执行了律法,在这个时代拥有突出的团队行动的《狼》,才能施展这等绝技。
  「『※可别先露出底牌。要露出底牌,就得再保留最后一手』吗?真是名言。」(译注:典出漫画《幽游白书》。)
  原典出自勇斗出生之前流行的人气漫画。在网路上经常被引用,勇斗也看过很多次。
  确实,长枪重装步兵和包围战术是离这个时代非常遥远的先进战术,也是勇斗的,甚至是《狼》的王牌。
  但是世事没有绝对。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要是让对手看太多次的话,总有一天会想出对策。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绝招已经准备好了。
  撤退战之所以能够成功,正是因为士兵们对勇斗绝对信任这一重要因素,但他对这件事似乎完全没有自觉。
  「那么,就看之后的成败了呢。大家,全靠你们了哦?」

  就在《雷》军渡过河流的四分之三,心想差不多快到对岸的时候……
  刚才还在悠然过河的史坦索尔,忽然表情紧张得僵硬了起来。
  可能是事先埋伏在那里的吧,只见对岸突然出现轻装步兵,拿起了奇怪的弓。
  接着,他们开始向正在渡河的《雷》军射下箭雨。
  「呿!」
  史坦索尔啧舌,旋转战锤,挡掉了朝自己落下的箭雨。
  然而,拉着平台的马并没有在防御范围内。虽然马的装备有防箭措施,但对铁箭来说不具任何意义。
  嘶!随着一声临终的嘶鸣,马匹躺在了河里。
  「呀啊!」
  「呜!」
  他背后也掀起一片《雷》军的惨叫声。
  史坦索尔握紧了战锤,忍不住咬牙。
  「明明一直受到我们追击,这些伏兵是什么时候……我深深觉得不能小看你呢,黑者。但是,事到如今,我会因为这种老套的战术罢手吗!」
  史坦索尔大叫之后,就在平台上跑了起来,然后在倒下的马背上用力一蹬,飞了起来。
  他飞过了大概有三、四个人身高的距离,「咚!」的一声,两脚稳稳地在岸边着地后,史坦索尔怒吼道:
  「来吧,从远处卑鄙地残杀我可爱义子的罪,就用你们的命来偿吧!」
  愤怒的老虎发出一声大喝,受到惊吓的《狼》族弓箭手都被他的恐怖所震慑,纷纷停下了射箭的动作。
  所有人完全被这个男人释放出的压倒性气魄给吞噬了。
  「哎呀呀,真是个乱来的男人啊,虎心王。」
  「嗯?怎么了,不逃了吗?」
  他和这个男人已经见过三次面了。看着骑着马缓缓现身的削瘦男人,史坦索尔高兴地扬起了嘴角。
  「是啊,主公严令要在这里将你拦住。」
  斯卡维兹迅速举起枪,策马向史坦索尔奔去。
  速度不断地加快。
  这正是史坦索尔所期望的发展。
  「哼,就凭你做得到吗?」
  史坦索尔浮现出野兽般的笑容。明明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对手,却让他逃了两次,这令他非常不满。
  对方主动过来真是求之不得。
  「呼!」
  随着加速袭来的神速一击,史坦索尔故意让枪头靠近到极限,戏弄了他一下,然后抓住枪柄,挥下战锤。
  至今数次接下史坦索尔的攻击都没有折断的斯卡维兹的枪,被轻松地击碎了。
  史坦索尔随意将枪的残骸向身后扔去,嗤笑道:
  「我早已看穿了你的把戏。凭你可是阻止不了我的。」
  「是啊,让我一个人对付像你这样的怪物,实在有点勉强呢。」
  「唔!?」
  在无畏地笑着的斯卡维兹背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只见银色的女武神把刀高举过顶,骑着漆黑的骏马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
  「史坦索尔!我要一雪先前的耻辱!」
  「哈,真是温吞!」
  史坦索尔轻松地躲过全力一击,正要反击的时候,一条像黑蛇一样的东西瞬间飞来,缠住了战锤。
  「可以让我一起玩吗?」
  金色的发丝随风飘扬,穿着与战场不相衬的轻飘服饰,少女骑在马上,一手拿着鞭子,微微一笑。
  他对她有印象,是随侍于《狼》族宗主身旁的女人。她将他的战锤拉得紧紧的,这不是一个女人的纤细手腕会有的力气,她一定是英灵战士。
  「欸,烦死了!」
  「噢,好险好险。」
  他用力一拉战锤,对方可能知道凭自己的腕力无法对抗吧,便松开了鞭子。
  斯卡维兹抓住这个空档,拔出腰间的刀砍了过来。另一边则有吉可露妮横劈而来的一击。
  「喝啊啊啊啊!!」
  在新旧『最强银狼』的波状攻击下,史坦索尔发出了苦闷的呻吟。
  如此激烈的攻势,就算是史坦索尔也被逼得只能一味防守。
  但是,被誉为老虎的《雷》族宗主,还是弯起唇角,露出豪气的笑容。
  「哈!三个人只有这种程度啊?」
  「谁说只有三个人而已?」
  「唔!?」
  一道破风之音传来,史坦索尔立刻扭了一下身体。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脸颊旁边穿过。
  「你可不能忘了我们,我们对你有着积累多年的恨意。」
  举着弓的青年恨恨地说道。他是刚才从对岸向史坦索尔射箭的人,似乎叫作崔格斯波利的样子。
  有三台马战车穿过从他身旁驶了过去。
  好不容易穿越箭雨抵达河岸的《雷》军,全被装在车轮上的枪横扫而过。
  他对乘在中央的马战车上的白发男子有印象,那是《角》的少主。而固守在旁边的两个男人体格也相当强健,并且两人的左肩上都有一枚发出亮光的符文。《角》引以为傲的四大英灵战士『四炎』都到齐了。
  「是七个英灵战士一同围攻。这样你还笑得出来吗?」
  斯卡维兹在出言嘲笑的同时,仍没有缓下手上的工作。
  「唔呜呜呜!」
  「让我来告诉你,你的最大弱点在哪吧。那就是,你实在太优秀了。你瞧,后面的同伴都跟不上你哦?」
  正如斯卡维兹所说。
  就算水底没有多深,但至少到了腰部,而且是流动的水流,这时又遇到弓弩齐射的箭雨。所以《雷》军渡河的速度缓慢无比。
  好不容易爬上岸了,还有英灵战士所乘的马战车在等待着。
  他和《雷》军完全被分隔开来了。
  「就连你那颗兽脑差不多也该明白被引入陷阱了吧,虎心王?」

  「唔!」
  削瘦的狼伴随着裂帛般的气势,划出横劈而过的一击。
  当史坦索尔直立起战锤挡住后,背上立即窜过一股恶寒。他跟随直觉腾起身子,结果看到银色雌狼自背后袭来的突刺,从他腋下穿了过去。
  他用力夹住刀身,试图让她从马上摔了下来,但一支尖锐的箭矢同时往他的手臂飞来,他挥手将弓箭打下。
  当然,原本夹住的刀已收了回去。
  这时,斯卡维兹又斜斜斩下一击。
  实在是没完没了。
  「呃。」
  徒步对骑兵最大的优势,在于能够活动自如。他脚下施力,跑出两人的势力范围。
  但是,仿佛等待他已久似地,《角》的少主驱乘的马战车适时现身,以戈袭击。
  他眼角余光瞥见金色的头发摇曳,耳边突然传来不适合出现在战场的优美旋律。
  突然之间,《角》族少主的身影一变为二,重叠在一起。
  「啧!是咒歌啊!」
  史坦索尔忍不住啧舌。
  这是借由带有咒文的歌曲让听者的知觉产生各种变化的魔法之一。虽然效果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战况发展到如火如荼的现在,这种微小的差异就很可能夺人性命。
  「太狡猾了!」
  史坦索尔挡下充满杀气的一击,以怒声咆哮来解除术法。
  接着,《角》族少主似乎明白就算追击下去,一对一也无法获胜,便策马远离史坦索尔。如果他没有因为受到咒歌影响而瞬间反应慢了下来的话,那种程度的老兵应该早就被他打垮了。
  在史坦索尔忍不住咬牙时,又有一台刻着《角》的纹章的马战车从前方猛然冲刺过来。
  「呼……唔!?」
  当史坦索尔挥起战锤准备迎击时,却惊讶地僵在原地。
  因为车夫和英灵战士都从平台上跳了下来。
  马战车上空无一人,但大概是重量减轻了,所以加速往史坦索尔冲了过来。
  马似乎也不想撞到人而留下疼痛的回忆,虽然在即将撞上前急转闪过,但平台部分就不是马能察觉的事物了。
  尽管如此,这个男人的运动神经赏在非比寻常。他立刻跳起身,踩上袭击过来的平台边缘,然后跃到后面减缓冲击。
  「史坦索尔,这是最后一击了!」
  当他好不容易着地后,连态势都还没重整,银色雌狼已猛然策马冲刺。
  从她斜举着刀的样子看来,应该是想透过加速使出必杀的一记挥斩吧。她身后还跟着那个看似渴望鲜血的瘦狼。
  就算是虎心王也穷途末路了,甚至连清楚他有多强的《雷》族士兵都这么想着。
  但是——
  「凭你们这些家伙……」
  从史坦索尔的背迸发出更为强大的斗气,有如热浪般震荡着空气。
  他握着战锤的手臂变得更为粗壮。
  「就想击败我吗——!」
  咆哮之后,他立刻扭动身体,将浑身最大的力量与回转力,以及《粉碎者》的神力合并,朝吉可露妮的刀施展出全力的一击。
  这在他的生涯中,也是真真正正最大最强的威力。
  在这一击之下,姑且不论日本刀,吉可露妮的握力就承受不住了。只见日本刀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旋转着。
  接着,战锤迅速横劈而过,将斯卡维兹的马匹的两只前脚打断。
  虽然他的右手被鞭子缠住,但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又挥出战锤,粉碎了逼近到眼前的《角》族少主的右肩。
  他捡起河岸的石头丢了出去,击碎正要射出箭矢的男人手臂。
  最后,他猛然扑向疾驶中的马战车,将乘在上面的一个《角》族不知名英灵战士的天灵盖打碎。
  面对着愕然失色的英灵战士们,拥有虎心的男人再次踩住大地,高声朝天吼道:
  「引入陷阱?哈,真自大!我可是虎心王!不管遇到什么陷阱都会从正面突破!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身染满赤红的鲜血,史坦索尔那猖狂的大笑声在现场回响着。
  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人或兽了。
  而是神明心血来潮下创造出来的,货真价实的怪物。

  「骗人……的吧?」
  菲丽希亚用嘶哑的嗓音说道。
  集合在这里的,是《狼》与《角》二族的菁英。
  毕竟是被神选上、拥有超常之力的战士们。
  明明如此。
  却未能伤这个男人分毫。连让他受到一点擦伤都没有。
  与之相比,他们这边已经支离破碎了。不可否认战力比刚开始战斗时下降了许多。
  「就连七个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吗……」
  吉可露妮脸上充斥着绝望。
  打从她懂事起,就将自己的人生投注在武艺上。虽说还没有自大到可以称自己是攸格多拉西尔最强的人,但也有排行前五名的自负。
  然而,这个在眼前凄绝地大笑着的男人,竟站在自己望尘莫及的高度上。
  「……呿,还真是棘手啊。」
  斯卡维兹一边把被汗水濡湿的前发往上拨开,一边不悦地说道。
  他从马上掉下来的时候大概撞到了吧,只见他的额头滴着血,又因为连续战斗的劳累,让他脸上的疲惫之色变得浓厚无比,不禁让人联想到死前的面容。
  「怎么,投降了?说到底只是杂碎啊。」
  史坦索尔用锤柄敲着肩膀,露出轻蔑的笑容。经过如此激烈的战斗,他的呼吸却毫不紊乱。

  这已经不是实力悬殊的问题了,而是他本质上的强大。
  斯卡维兹叹了口气,用力地摇了摇头。
  「是啊,说实话,我们再怎么拼命应该也赢不了你。你的确拥有合乎被称为战场霸主的武勇。」
  「咯哈哈,不过,你们也干得不错啊。能让我如此苦战的对手,你们还是第一个。应该感到荣幸吧。」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被吓疯了吗?」
  史坦索尔惊讶地拢起眉,看着捂脸朝着天空大笑的斯卡维兹。
  「我怎能不笑?你都不觉得奇怪吗?这里只有弓兵和我们而已!为什么没有身为主力的步兵呢?」
  「你说……什么!?」
  「刚开始我就说了吧?『主公严令要在这里将你拦住』。我们的目的终究只是拦住你而已。为了拦住你还刻意集结了七名英灵战士啊。」
  斯卡维兹就像回敬一样,露出轻蔑的笑容,把同样的台词还给了他。一看之下,吉可露妮等英灵战士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背向史坦索尔,整齐地开始进行撤退。
  当不祥的预感从史坦索尔的背脊窜过的时候,失去爱马的斯卡维兹已敏捷地跳上疾驶起来的《角》的马战车,大声喊道:
  「说到底,不管你再怎么强大,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连能够掌握天地自然之理的三界霸王——我等主公的脚趾头都及不上!看来你是太过专注于战斗而没有注意到,听吧,现在就算不仔细聆听也能听见哦!※吞噬一切的巨蛇的咆哮!」(译注:典出北欧神话中的巨大海蛇耶梦加得(Jörmungandr),为雷神索尔的宿敌。)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如同斯卡维兹所说,他确实能感觉到从远方传来像是地震般的轰鸣。
  那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不祥。
  转瞬间,他的视野里出现了巨大的水墙!
  「怎么可能!竟然是洪水!?」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就连你那颗兽脑差不多也该明白被引入陷阱了吧,虎心王?」
  说完,斯卡维兹乘坐的马战车以猛烈的速度撤离。
  已经完全追不上了。
  那股浊流没多久就逼近眼前,以令人恐惧的速度。
  以他虽超出常人但及不上马的脚力来说,现在已经无法从这只大蛇的血盆大口下逃离了。
  就算他拥有击碎一切的力量,但对手是水的话,再怎么挥动战锤也敌不过。
  看着这个无比震撼的景象,就连史坦索尔也双腿瘫软,动弹不得。
  这种事情,应该只有神才能做到才对。
  自然可不是人类能够掌控得了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给神奉上贡品和祷告,祈求祝福而已。到底要怎样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听到凄厉的惨叫声,他回过头,只见《雷》的士兵同胞们,脸上都因无法逃离死亡而罩上绝望之色。
  然后——
  至今为止从没体验过的强烈冲击袭遍全身,他的意识就此中断。

  「嘿,大功一件啊。」
  勇斗从艾尔贝缇娜驾驶的马上面跃然而下,朝愣愣地望着河川的黎芮儿背影搭话。
  河川的上流地形错综复杂,马战车无法通过,所以他就让双胞胎的姊姊骑马载了过来。
  「恕我寡闻,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作战方式……!」
  「这叫囊沙之计,能进行得这么顺利真是太好了。」
  第一次见到史坦索尔的时候,勇斗不禁想起了项羽和吕布。愈是收集情报,愈是调查,这个初次见面所留下来的印象就愈是强烈。
  被誉为中国史上最强武将的项羽,其武勇无人能及。
  在个人武勇管用的时代,他所向无敌。项羽屡战屡胜,打仗始终以胜利收场。
  而击败项羽的,是汉初三大名将之一,被称为中国史上第一智将的韩信,让他一战成名的,就是『囊沙之计』。
  在上游做出简易的堤坝将水堵住,等敌人渡河的时候,看准时机让堤坝决堤,利用洪水一口气歼灭敌人,就是如此豪快至极的策略。
  「兄长大人真是军神的化身。我黎芮儿能为此计策尽上一份心力,实在是一生的荣耀。」
  「你还很年轻吧。」
  勇斗不禁缩了缩肩。
  想出这个计策,决定实行和下达命令的是勇斗。
  但是,拟定具体计划,让人们动起来的是黎芮儿。
  让可能成为战场之地的居民避难,顺便让那些居民制作栅栏放置在河川两端,再把用来装小麦的布袋装满泥土沉入河底,做出简易的堤坝。
  并且,如果把水流完全堵住,会让敌人起疑,所以这部分就适当地进行调整。
  正是受到人民敬慕,擅长让人民动起来,而且精通灌溉等土木作业的黎芮儿,事情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
  「先不提这个了,你还好吧?」
  「咦?啊,崩落作业是在万全的准备下实行的,所以完全没有出现伤亡。」
  义妹在呆了一下之后,给出了方向错误的回答。
  「……这样啊。」
  勇斗并没有指出这一点,只是静静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因为这个计策,恐怕有数千人丧命。虽然说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够胜任这项工作,但让她一起背负了这个担子,勇斗心里也不禁蒙上了一层灰。
  如果她因此忧烦的话,他就会以一切责任都在他身上的说法说服她,但关键的本人感觉不太……不如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
  是因为胜利的兴奋而忘了?还是因为没有实际动手杀人的触觉,才没有产生杀人的实感?
  「啊,我衷心感谢您让我亲手报了杀父之仇!还有,我终于对自己稍微有一点信心了。」
  「不,在这个世界这才算『正常』……吗?」
  「嗄?」
  「没什么。真是太好了呢。」
  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以及为了替所爱之人报仇,在战场上毫不留情地夺走敌人的生命。
  甚至没有分不分得清的问题。
  就连为人民着想心地善良的黎芮儿也如此。不对,正因为如此,才会太过理所当然而完全没有感到一丝疑惑。这是值得称赞的事情。
  动不动就踌躇并感到罪恶感的他,在这个世界才是异端吧。
  「不过,就算是虎心王也承受不了这个吧。」
  看着溃决的堤坝,黎芮儿只能说出感叹的话语。
  「说得也是……」
  数年前大地震来临的那天,从电视上看到的凄惨景象深深刻印在勇斗的脑中。
  在大自然的威胁之前,人类是非常无力的。
  对于了解其恐怖,倒不如说正因为了解才采用了这个战术的自己,勇斗只能深感罪恶地咬紧牙根。
  他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吧。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这么做。这是为了想要守护的人们,也是为了活着回去。
  「不知道那是天赋异禀,还是从神明或《妖精之铜》那儿借来的力量。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第一次和史坦索尔这个男人见面时,就对他感到莫名不爽。
  怒火中烧。
  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原因,但在津利和黎芮儿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
  看着那个男人,他无论如何都会想起来。
  想起曾经无比愚蠢的自己。
  所以才毫不骄傲地,埋头做好万全的准备。
  就连囊沙之计被看破时的对策也准备好了。
  勇斗把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自嘲地笑了。
  「我怎么可能输给那种沉溺于作弊的力量而得意忘形的家伙啊。」

  「哎呀,输了输了!真是太乱来了吧,那家伙!」
  红发青年大剌剌地躺在河岸边,看着万里无云的青空。
  他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倒在这里了。
  试着站起来的话,剧痛立刻窜遍全身。他应该是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撞到了很多东西吧。感觉有好几处的骨头都断了。
  曾经纵横无数沙场却毫发无损的自己,如今已然伤痕累累。
  这样一来,到身体能够自由活动为止,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话说回来,仅仅这样就能得救,还真是万幸。
  没错,真的太幸运了。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死了也不奇怪。连他也很意外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真要说的话,是神突然心血来潮吗?
  但是,既然还活着,就必须把这屈辱还回去。
  「先不提那些咯,现在该怎么回去啊……?不过,这种小事根本无所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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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11-8 22:57 编辑

EPILOGUE

  洪水平息后,勇斗立刻再度举兵向《雷》进攻。
  《雷》军已经死伤过半,近乎毁灭。再加上总帅被洪水冲走,至今生死不明,《雷》军更是溃不成军,在摆出整齐阵型的《狼》军出现后,他们只能四处逃散。
  基本上,勇斗是和平主义者,但人没有好到可以贯彻专守防卫。
  打仗的话,理所当然会有庞大的战事费用。
  准备充足的剑枪等兵器,筹措消耗品箭矢,还有在往返战场途中必须持续消耗的庞大粮食!
  当然,还会出现战死者。必须对其家人提供生活保障。
  若赢得胜利,也必须对有功士兵给予相应的奖励。实行禁止掠夺的命令后更必须这么做。
  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经营慈善事业。
  虽然他自己没有开战的念头,但既然被宣战了,也就代表要被迫支付相应的开销,如果不好好取回本钱的话,想必转眼间就会被削弱,陷入愈来愈糟的状况中。此外,不这么做的话,人民和士兵应该都无法接受吧。
  《狼》在勇斗就任宗主之前,一直采取守势,因此渐渐陷入贫穷,逐步被逼入灭亡的境地。不能再重蹈覆辙。
  将败走的《雷》军击溃后,勇斗依然肃穆地进军,以近乎※无血开城的形式,攻陷了三座城寨,并将其周围的城市和村庄纳入版图之后,凯旋而归。(译注:指避免流血而投降,打开城门之意。)

  回到雅尔菲德向美月报平安后过了一段时间,勇斗突然兴起微服上街的念头。
  他已经有一年没有用自己的脚走在街上了。
  勇斗既是宗主,也是《狼》族英雄,他在街上行走的话,所到之处都会被人民诚惶诚恐地跪拜,始终沐浴在他们关注之下。让他留下很不舒服的回忆。
  但是,勇斗的长相在雅尔菲德非常显眼。虽然最显眼的黑发可以用布包起来,或戴上头巾,但眼睛就不行了。此外,虽然他多少晒黑了点,但这里看不到黄种人特有的象牙色皮肤。无论怎样都会被民众们包围。
  「哎呀,多亏有你,我终于能堂堂正正地逛街了呢。谢啦。」
  勇斗握着克莉丝缇娜的手,开心地说道。只要像这样借用她《驱风者》的力量消除气息,勇斗就能够正常地在街上行走。
  「虽然和男人牵手这种事我敬谢不敏,但特别为父亲大人破例哦?」
  「哈哈……那真是荣幸啊。」
  勇斗不禁缩了缩肩膀。
  并不是只有在战场上杀敌斩将才算功绩。
  她所带来的《雷》准备开战的情报就价值万金了。在那之后,她潜入毕尔斯基尔尼尔,开战前就获得敌方的兵力、队伍、武装、出发时间等各式各样的情报,这对在战场上取得优势是非常大的助力。毫无疑问是值得与勇斗缔结直系誓杯的大功。
  不过,要获得宗主的誓杯必须有相应的仪式。因此他们现在还没有正式缔结,也就是所谓的内定状态。
  至于同样成为勇斗义女的姊姊艾尔贝缇娜——
  「呐呐,克莉丝克莉丝~那家店的串烧好像非常好吃耶,我可以买吗?」
  「啊啊,好香唷。感觉非常好吃的样子呢。」
  「对吧对吧?」
  「好,你可以去买哦。」
  「耶!…………我买回来了!」
  「然后我要抢过来慢慢吃光。」
  「啊呀!」
  她和平常一样被妹妹捉弄着。
  真是个怎样都学不乖的女孩。勇斗不禁衷心祈求她今后会幸福。
  「话说回来,还真是谁都没注意到呢。」
  菲丽希亚目不转睛地盯着勇斗,一脸难以相信地说道。她和平常不同,戴上了头巾,遮住那醒目的美貌。
  虽然勇斗告诉她今天会让双胞胎当护卫,要她稍微休息一下,但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如说,她委婉地生气了。
  她每天都在处理副官的工作,从来没有好好放假休息过,所以他认为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偶尔喘口气放轻松一下才会这么建议,他实在很纳闷自己说的话有那么奇怪吗?
  即使拥有现代知识,勇斗还是不理解女人心。
  「感觉大家和平时一样看得到呀……」
  「已经消除了气息,融入周遭的景色中,就算被意识到或受到注视也没什么意义。」
  「原来是这样啊。」
  菲丽希亚明白地点点头。由于她会使用咒歌,所以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吧。
  「……她没关系吗?」
  勇斗用大拇指越过肩膀指向身后的艾尔贝缇娜。她正蹲在地上,不断流出斗大的眼泪,因此渐渐受到附近的人围观。
  「因为父亲大人实在太显眼了。只要艾尔姊姊吸引了群众的目光,我们就不会被注意到了呀。」
  「啊~原来如此。」
  勇斗点点头,向街道看去。
  从喧闹声可以感受到街道的生气。和一年前相比,在大街上行走的人似乎增加了许多。市街繁荣起来的话,邻近的人们就会聚集到这里来。
  他经常乘坐马战车在通往城门的大道上来来去去,除此之外的道路已很久没走过了,他总觉得很怀念,心中激动了起来。
  「嗯?」
  勇斗突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有微卷的短发,容貌比起漂亮不如说是可爱的女孩子。
  看样子是来街上买东西的。只见她哼着歌在市场上到处物色着。
  「嘿,茵格莉特,真巧耶。」
  「呜哇!勇、勇唔!」
  「抱歉,你别那么大声。」
  勇斗走近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但由于她差点叫出他的名字,勇斗连忙捂住她的嘴。
  他才刚开始微服私巡,还想再多玩一阵子。
  虽然茵格莉特看上去只是一个可爱的城镇小姑娘,但她可是位列第八的《狼》族大干部。拥有《孕育剑戟者》符文,锻冶技术出类拔群。
  她有铁的冶炼、弩的制作等等各式各样的佳绩,是让《狼》进步的幕后功臣。
  「冷静下来了没?」
  「催、催巴北呀呼无仍咿呼惹西德呀乃!(嘴、嘴巴被压着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勇斗才刚问,茵格莉特立刻赤红着脸,怒吼出不成文的句子。
  为这点事生气,她还真是一贯地急躁呢。勇斗苦笑着。虽然感觉她好像误会了什么,但他还是决定继续刚刚的话题。
  「保持安静的话我就放手。」
  茵格莉特点了两下头,勇斗就放开了手。
  她呼地喘了一口气后,笔直地盯着勇斗看。
  「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被发现的话会引发大骚动的。」
  「是啊,全靠了这家伙的力量呢。」
  勇斗突然把握着克莉丝缇娜的手举了起来,而不知为何,茵格莉特眼中的光彩消失了。
  表情也消失了。
  「哦……又得到新的侍女了吗?感情真好呢。」
  「笨蛋,才不是咧。」
  「这也没错吧,我们姑且算是王后候补呢。」
  「唔嗯,看来处得很融洽嘛。竟然擅自碰触少女的嘴唇。哎,该死,为什么我会……」
  还以为她态度很冷淡,结果又满脸通红地嘟嘟囔囔了起来。
  感情起伏之大,让勇斗不禁畏缩了。
  「都说了不是那样啦。」
  「好了,你就别装了啦。你真是出人头地了哪,已经到了坐拥无数女人都没关系的身分了呢。」
  「顺便一说,附近氏族们的联姻申请也蜂拥而至咯。」
  「哦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茵格莉特的眼神不知为何轻蔑了起来,就像是在看女性公敌一样。
  勇斗向左下角看去,一只小恶魔正满意地笑着。
  很明显是确信犯啊。看来她是立定了为了恶作剧不择对手的决心。果然是一个个性恶劣的女孩子。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想像不到啊。那个时候既迟钝,又沉默,还很柔弱,只是个废人啊。」
  「啊~那时候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呢。」
  「一点也没错。」
  茵格莉特火大地哼了一声。

  那个没用的少年,就是如今一次又一次击破周边氏族,扩大领土的大英雄。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
  「不过,说来也是啊。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两年了呢。」
  茵格莉特静静地低喃着,然后仰望天空。
  仿佛正在回忆过去一般……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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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4-11-8 22:58 编辑

后记

  责「要不要取章节名?」
  鹰「反正那种东西又不会有人看。而且每次想那个都很花时间。我老是在截稿期左右交稿,哪有那种时间啊?」
  责「要不要取英文书名?」
  鹰「嗄,我是无所谓啦(完全没干劲)」
  责「要不要帮第二集想个副标?」
  鹰「每次要想这个就(以下略)」
  责「这是怎么回事?都到这一步了,还有这么多本文要修正?」
  鹰「因为我想多少提升一下品质,麻烦您了!」
  ……责编大人真是心胸宽大呢。放在一起比较的话,鹰山的自我中心感实在很突出。
  好的,各位好久不见。我是鹰山诚一。托大家的福,听说第一集卖得相当好,所以才能像这样出续集献给大家。非常谢谢。
  本作书名「百炼」,这个词汇可以代表很多意思。第一集,是「锻炼各式各样的东西」。
  第二集则是……嗯,这是阅读时的乐趣。
  哎呀,话说回来,这一次真的很紧张呢。
  至今为止,续集都是上一集发售前就开始写的,但由于这一次必须看第一集的销售量,所以第二集当然是等到第一集发售后,才决定什么时候要写。
  第二集大概是四个月后的十二月出版吧,鹰山就这样悠哉地确信着。
  但是,心胸宽大的责编大人这么说了:
  「虽然日程排得有点紧,但预定是三个月后的十一月要发售。」
  真的假的啊!我在内心这么喊着。明明知道我都是逼近截稿日才交稿的,却这么轻易做这种乱来的安排。
  可恶!不愧是迈入第三年了,鹰山的偷懒毛病都被看透了!(朱月:原文此句有消去符。)
  我努力写了!努力写了呀!而且页数比鹰山以往写的都还要多!真想称赞自己一番!
  不过,比起制作时间,创作往往要依靠作者的动力、劲头和热忱才能完成。比起耗时三个月的作品,三个星期呈现出来的东西还比较好,这种事情在世界上很常见。
  因为种种缘由而写得很起劲的第二集(所以才赶上了!),以作者的角度来看,是相当满意的作品。如果各位读者也能乐在其中就好了。
  那么,最后是谢辞。
  责编大人,虽然我这一次也和平常一样拖到截稿日才交稿,但我不会道歉的(笑)。不过,各方面都承蒙您帮忙了!真的非常感谢!
  ゆきさん老师,谢谢您画出许多帅气可爱的插图!下一集也拜托您了。
  也感谢在本书出版时提供诸多帮忙的每一位人员!
  然后是购买本书的各位读者,我诚心致上谢意!
  如果各位读得很开心的话,实在没有比这个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那么下一集终于!终、于!预定会大幅增加某个女孩子的登场画面!
  没错,就是这个「连黎芮儿都出现在封面上两次了,第一集就登场的她却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在封面上」的女孩子。敬请期待!
  那么,希望我们还能在第三集见面。

  鹰山诚一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终焉之月 于 2015-1-14 21:34 编辑


外传小册子 吉可露妮的烦恼

  「哎哟,露妮,三更半夜来我的房间有什么事?」
  「抱歉,这么晚来找你。菲丽希亚,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怎么了?」
  菲丽希亚立刻绷紧神情问道。吉可露妮的语气感觉很不得已,能让她苦恼到这个地步的事情,想必非同小可。
  在菲丽希亚咽下口水的时候,吉可露妮就像是做好觉悟似地开口了:
  「我想请你教我搓背的方法。」
  「…………嗄?」
  「不要让我说太多次。别看这样,我可是忍着屈辱来请教你的。你上次不是一副非常有把握的模样吗?我潜心修练武艺,对那种事情一窍不通。这样下去的话,就算下次获得机会,我可能也会无法好好控制力道,因而伤到父亲大人的细嫩肌肤。」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不过,我觉得我的方法无法供你参考哟?」
  「少看不起我。只要是为了父亲大人,不管有多困难,我都会勤加修练学起来!」
  「我呢,原本是打算用这个洗的。」
  「你是说……胸部!?」
  「没错。这种至高无上的柔软度才会让男人感到舒服哟!」
  「啧,这种方法我的确学不来!但这样一来,我该如何是好……」
  「别担心,还有一个好方法是你做得到的!而且绝对不会伤到哥哥大人。」
  「唔!有那种方法吗!?拜托你告诉我!」
  「用舔的就可以了。」
  「你说……什么!?可是,那就不算是洗了吧?」
  「嘻,看来你没听懂呢,露妮。我一开始就不是在说背,而是前面……」
  在那之后,菲丽希亚利用吉可露妮的无知,大肆灌输她一些有的没的。住在隔壁房间的勇斗似乎因为一阵莫名其妙的恶寒而震颤了起来。
  雅尔菲德今天也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下面几张日版电子图权当福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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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7 09: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開始錄入了嗎?那就先睹為快,等全錄完再看一次,插圖補全再看第二次,不然對不起錄入的辛勞,多謝了。
发表于 2014-11-7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楼主,第二卷终于来了,可喜可贺!
发表于 2014-11-7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录入了  撒花 ~~~~~~~~~~    还是战争向带感
发表于 2014-11-7 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11月录入预定真是涕泗横流
怎么说呢,这次@韩信真是奇妙的带感
发表于 2014-11-7 13:29 | 显示全部楼层
哦哦~~還好第2卷還沒看
感謝分享哦!!
先收下插圖啦
发表于 2014-11-7 13:35 | 显示全部楼层
青梅竹馬真是太強悍了,只憑電話就把主角綁得死死的。
发表于 2014-11-7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部小说台版出的有点慢啊,日版11月好像刚发售第六卷了,期待能动画化啊。
发表于 2014-11-7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小说的背景是在青铜时代的国家当一国之主吗?其内容也蛮有意思的。好像已出到第6卷了。真希望早日见到后续几卷的翻译。
发表于 2014-11-7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更新的真快
感謝樓主的分享瞜
第3集可能要等跨年後了
发表于 2014-11-7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感谢大大的无私录入,这本书咱是啃日语原版看的,有很多地方看不明白,有了台版就可以弥补那些不明白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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