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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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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校] [三校][浅井ラボ][罪人与龙共舞][第3卷][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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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30 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tabithahinagiku 于 2014-7-30 12:40 编辑

罪人与龙共舞3

————————————————————
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原著:浅井ラボ
插画:宮城
翻译:凌虛
图源:asano
录入:asano
校对:asano&俺の嫁 为月冥
三校:tabithahinagiku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文本档,转载请务必保留信息
————————————————————



勇者 vs 古巨人,堕落的爱与正义——

          在进攻型咒式士·嘉优斯和吉吉那所居住的艾里达那市,在憎恶与杀意下逐渐躁动起来——面对投资家引发的并购与裁员问题,抗议的劳工们被迫展开破坏行动,街上弥漫著不安稳的气氛。为了得到被托付在吉薇妮雅身上的神秘戒指,不但北方的勇者兼虐杀者·沃尔罗德突然现身,就连强大的「古巨人」也降临在艾里达那。另一方面,在小国的民族独立与战争危机中,穆尔汀暗中策画著一切……将嘉优斯和吉吉那、还有艾里达那以及其他大陆国家全都卷入其中,难以诉说的故事揭开序幕!「罪人与龙共舞」系列令人期待已久的全新长篇,在此登场!






作者简介


  浅井Labo(Asai Labo)
  得奖经历:不熟DHC系列基础化妆品排名的作家第一名。不知道CanCam和AneCan人气模特儿是谁的作家第一名。对给突然造访的客人的简单小菜排名完全没兴趣的作家第一名。妈妈不想给纯真孩子们看的作品作家第一名,等等殊荣都未曾获奖。1974年7月12日生。会紧张到翻白眼说出「虽然是处女作还是请大家多多捧场!」这种不知是真是假的发言的害羞人士。


      插画 Illustration
  宫城(Miyagi)
  出身于北海道野付郡。
  爱睡觉,经常发呆。


登场人物


嘉优斯…………运气糟到不得了的进攻型咒式士。
吉吉那…………剑舞士,嘉优斯的伙伴……或许吧。
吉薇妮雅………嘉优斯的恋人,有一半亚尔利安血统。
安洁尔…………新闻记者。
沃尔罗德………在皮耶佐曾有勇者的美誉,后来背上虐杀者的罪名。
布洛佐…………派驻在皮耶佐大使馆的武官。
富勒……………嘉优斯以前的学生。
莉洁莉雅………嘉优斯以前的学生,富勒的恋人。
优尔姆德·德…第十五属、三十三派的砷巨人,三只眼。
希黑帝斯·斯…第八属、二十六派的铁巨人,四只眼。
鲁戈鲁吉·吉…第十三属、五派的硼巨人,四只眼。
贾里伯爵………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外交事务官。
达利欧涅特……大投资家。
穆尔汀…………哲贝伦龙皇国皇族,枢机主教会议议长。
萩菈索…………穆尔汀麾下的翼将,忍者。
优坎……………穆尔汀麾下的翼将,大贤者。
耶斯帕…………穆尔汀麾下的翼将,机剑士。
费尔德烈德……穆尔汀麾下的翼将,虚法士。
希萨利欧斯……穆尔汀麾下的翼将,正义超人。
邬芙库丝………穆尔汀麾下的翼将,死疫士。
兴继刀堂………穆尔汀麾下的翼将,武士。


C    O    N    T    E    N    T    S

第零章  远方呼唤的声音——005
第一章  交错的眼神——009
第二章  流转的戒指——068
第三章  在人群之中,孤身一人——131
第四章  无法飞翔的鸟,无法奔跑的兽——174
第五章  弱者们软弱的叫声——215
第六章  长剑未锈,黄金冷冽——267
第七章  古巨人们与猎犬的群舞——334
第八章  燃烧的街角——390
第九章  我等拒绝着我等自己-438
第十章  无人知晓的夜之底面——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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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零章  远方呼唤的声音


            放在猫的红色舌头上的鼹鼠胎儿。
            未能孵化腐烂在卵中的桃色蜥蜴。
            诞生在锈蚀鸟笼内部的盲眼雏鸟。
            出生之前便死亡,死亡之后出生。
            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界线,到底在何处呢?
                                 吉格姆托·瓦伦海德「插入猫左眼的时钟指针」  皇历四九一年


    狂风轰轰作响,猛烈地吹着,怒吼着翻卷雪片。
    在北方的土地上,空气宛如冰雪作成的刀刃。针叶树覆满了雪,看不到绿叶,毫无生物的踪迹。
    这里是帕帕路山脉。位于亚雷顿共和国北方边界,以标高四千公尺的巴札亚山为中心向四周分布,是一片雪山构成的山脉。
    从帕帕路山脉的暴风雪之中出现人影。
    一群穿戴厚重防寒装备的人们在深及腰部的雪中前进,他们用手和拐杖拨开积雪走着。
    他们戴着边缘有毛皮的兜帽,露出遮光用的眼镜。鼻子下方被面罩遮住,冒出白色的气息。他们的吐气还来不及结冻就随风飞到后方。
    一行人挖开积雪前进的痕迹也马上就被暴风雪掩盖,只有带头的男子快步前进。跟在后面的一行人虽然都是佩带着魔杖剑的健壮男子,但厚厚的积雪令他们无法顺利前进。
    有一个矮小的人影张口大喊,但是冰雪盖住了他的声音。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拉下防寒面罩,露出了知觉面具。
    矮小的男子用手挡住雪,再次大喊。
   「根据大陆标准时间明明就已经是夏天了,居然还刮着暴风雪!」他的声音随着呼出的气息飞向后方。「很明显是气候异常!」
    走在声音前方的人影停下脚步。后方的一行人与大喊的男子也停了下来。
   「我们要来亚雷顿共和国这个异国探索的事件,真的要发生了吗?」
    穿防寒衣走在前方的人停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拉下一样的面罩。风雪吹乱了他呼出的气息。接着他拿下遮光眼镜,用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充满白雪的世界。
   「开始了。」
    即使在风雪声中,他的声音依然响亮。
    刮着猛烈风雪的另一边是白色的峡谷,男子张大眼睛。
    白色的暴风雪有些不自然,男子抬起脸向上看。雪中有个巨大的影子,一个大约比人类大十倍以上的人影站立在白色的暴风雪中。
    巨大的影子一共有十三个,等距离地站在雪山群峰的底下。
    蓝色、绿色与红色的光点在风雪中发着光,那些光点是眼睛。
    十三个影子各有发出不同颜色光芒的眼睛,组成超乎寻常的巨大圆阵。青白色的磷光环绕着影子的手和背部,磷光构成复杂的文字和算式。
    庞大咒式的组成式和左右的式子相连,十三个相连的组成式在山脚形成巨大的圆环。朦胧的青色光芒摇晃着,仿佛在向暴风雪挑战。
   「那——」
    戴着知觉面具男子惊讶的声音即使在风雪中依旧清晰。
   「那是什么东西?那个咒式是什么?」
    蓝眼睛的男子站在矮小男子前方,望着面前壮阔的景象。
    一阵贯穿风雪的声音传来。那是男子无法理解,不晓得是否可称之为语言的声音。
   「怎么了,那是什么东西的叫声吗?」
    男子提出问题。前方的男子紧盯着巨人露出浅笑。
   「那是歌声喔。」
    他似乎很愉快地低声说。
   「唱着『唤醒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即将归来』、『遥远遥远的伟大时代,现在即将归向这里』呢。」
    他继续说。
   「没错,整整一千两百年,他们都一直用歌声呼唤着。」
   「一千两百年……」
    戴知觉面具的男子说不出话来,后方武装的一行人也完全被面前的景象震慑住。而带头的男子则是与他们相反,依旧愉快地说。
   「光靠我们或是棋子的力量是赢不了的,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个的力量。」
    在低语的男子面前,雄壮的歌声,祈祷的声音持续着。宛如要压倒猛烈的风雪与耸立的群山一般庄严的仪式与巨大的咒式。
    「那么,计划开始。」
    以巨大的巴札亚山为背景,中央有个大洞——是个完美到不自然的正圆形,巨大的洞穴贯穿山脉。
    在雪中,蓝色的眼睛充满力量。他回头。虽然雪景并未改变,但可以看见远方南边的山峰。
    他注视着雪山,眼神仿佛可以看穿山脉。积雪山脉的另一边,南方,是大陆的中部。
   「不断舞蹈的人偶们呀,展现你们的力量,向世界展现吧。」
    男子的眼睛看着奥利耶拉尔大河,眼中映出河流的终点鲁鲁加那内海。
   「到最后还能笑着的,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交错的眼神
            你所爱的事物,因为被你所爱所以不可以去爱。
            因为你没有去爱任何事物的资格。
            你所爱的事物,因为被你所爱所以成了你的毒药。
                                 法尔哈托·法尔·法依迪「项圈」  皇历四九一年


    艾里达那的夜晚下着雨。
    一个男子走在被雨淋湿的街道上。他的身材高大,穿着长大衣。他把大衣的兜帽一直拉到脸上挡雨。机械装置如蔷薇花瓣般优美的魔杖剑从大衣的开口露出。他背上则背着宽刃剑。
    男子被雨淋湿的右手拿着手机,一面对照立体光学影像地图一面前进。雨滴及空气中的杂质让立体光学影像地图扭曲。一看就知道这是刚从外地来到艾里达那的流浪进攻型咒式士。
    旅人装扮的男子停在中央十字路口。四周的行人虽然对他投以狐疑的目光,但又马上失去兴趣离开。在艾里达那,每个人对旁人都不感兴趣。
    男子站在遮雨棚下,用蓝色的眼睛看着艾里达那的街景。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富庶和平的城市。」
    他不由得自言自语。十字路口四周的大楼点亮灯,宛如要将降下雨水的黑云踢开。大楼屋顶上某个女子的立体光学影像对着人们微笑。
    人行道上塞满了人。一边是搭着盾大唱佛克尔球赛西格尔斯队加油歌的男子们,另一边则是回以奥瑞克兹队加油歌的男子们。年轻男女手挽着手,蓝色与红色的雨伞并排愉快地走着。商业区后方小巷中的风化区里,可以看见叼着冒出紫色烟雾烟管的流莺。
    男子也随着中央十字路口的人群移动,由商业区走向小巷。他想起手中握着的行动咒信机,打开了手机。电话接通了,但对方却没有接。
   「还是不接吗?」
    男子再次对照手机里的地图,按着地图走入小巷。他转了几个弯,走在潮湿的柏油路上。
    男子停下脚步。
   「找我有事吗?」
    雨打在男子身上,他开口说道。四名男子由背后的巷子里现身。将魔杖锤扛在肩膀上的壮汉,还有穿着轻便镗甲、拖着剑的机剑士,前方是肩上挂着咒弹带的爆破士,和长着北方民族面 孔,带着发电装备的雷鸣士。
   「我们要找的是你背上的魔杖剑。」
    前面的爆破士一边说,一边打量魔杖剑的价值。光看就知道是把好剑,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更高级的珍品。
   「是强盗吗?」
    带着双剑的男子淡淡地说。
   「我还以为这里跟我的祖国不一样,是个富庶和平的城市呢,看来走到哪里都会遇到你们这种货色。」
    男子伸向剑柄的手突然停住,他的指尖颤抖,呼吸紊乱。
    「你果然是个病人。」
    爆破士露出笑容。想抢剑的咒式士们也轻笑了起来,前后包围住男子。他们并不认为可以轻松解决带着好剑的咒式士。但对方是病人,四个人一起上应该就没问题。
   「卡夫吉,比耶嘉,干掉他!」
    爆破士大吼。名叫卡夫吉的壮汉举起大锤,名叫比耶嘉的剑士抽出剑,一口气向前冲。
    带着双剑的男子掀开长大衣。
    他右手的魔杖剑有着如同层层蔷薇花瓣般的机械装置,剑身优美。左手的宽刃剑以机械装置为底边,呈现巨大的等腰三角形。他握住剑柄的双手依然颤抖。
   「这、这把蔷薇剑和三角形的剑是!」
    前面的雷鸣士大叫出声。
   「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和『费人思量的奥得翁』。」
    壮汉还来不及细究雷鸣士话中的意义便挥下魔杖锤,瘦高的剑士横劈魔杖剑将之格开。强盗们和挥舞双剑的男子身影交错。
    男子用右手的剑挡住剑士的突刺同时翻转,他优美的剑身尖端出现咒式的光芒。他发动了「矛枪射」。十三把长枪由极近的距离射出,穿透剑士的胸口与脸孔。
    男子举剑接住壮汉挥下的大锤。魔杖锤、锤柄连同壮汉的身体一起被切成两半,飞出大量的鲜血和内脏。
    一阵巨响。虽然两个伙伴在一瞬间就被杀死,他们还是用爆炸咒式将持双剑的剑士整个包住。
    爆炸的白烟逐渐散去。男子将三角形的剑绕到背后当作盾牌。
    爆破士一面后退一面发动下一个「爆炸吼」。只要拉开距离,这种小巷对于远距型咒式比较有利。
   「去死!」
    爆破士的声音由半空中传来。他的头从头部被斩断,飞到巷内三层楼高处。
    爆破士的头颅落下,在被雨淋湿的柏油路上翻滚,沿途渗开血迹。他的眼中还带着确信能够胜利的神色。
    男子举在左前方的魔杖剑伸长成细长型——由三角形连接成如鞭子般伸长的剑刀,正是砍断爆破士脖子的元凶。持双剑的男子手臂一扭,剑刀画出一道圆弧收回。剑刃折迭起来,又恢复成
原来成等腰三角形的剑身。
   「果然是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和『费人思量的奥得翁』。」
    雷鸣士高举的魔杖剑发着抖。
   「看过这两把剑,表示你们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人吗?」
    双剑剑士淋着雨站在巷弄中,滴着雨滴的帽檐下,露出他如同冰雪的蓝眼。
   「你这家伙,不,您是……」
    来自皮耶佐的雷鸣士当场右膝着地跪下。他交叉双手,眼中溢满激动的泪水,声音颤抖:
   「皮耶佐的勇者,沃尔罗德大人!」
    被称为沃尔罗德的男子没有回答。雷鸣士不受四周伙伴的尸体影响,眼中露出尊敬和畏惧。
   「虽然我逃到艾里达那,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但是我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潘库拉多内乱时也曾入伍参战,不可能会认错皮耶佐的勇者,光荣的双剑!」
    男子突然羞愧地低头。
   「十分抱歉——身为皮耶佐国民,居然将刀剑指向您。实在是太无礼了!就算现在立刻被您斩死也是我应得的!」
    男子抬起头,眼中带着疑问。
   「可是,沃尔罗德大人您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男子的音量逐渐变小。「我记得您在巴赛雷欧的潘库拉多大屠杀中被捕入狱……」
    沃尔罗德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站在雨中。
   「我已经不是勇者了,」
    男子的全身盈满怒气。
   「我只是个虐杀者,是个被追捕的越狱犯,」沃尔罗德举起左手,眼睛变成冷酷无情的苍冰色。「所以,我不希望被人发现我在这里。」
   「沃尔罗德大人!」
    随着男子的叫声,沃尔罗德的左手画出一道残影。当他收回手中的剑时,跪着的男子脸从鼻子以上都消失了。
    男子用双手按住脸部的切面,向前倒下,而他鼻子以上的头部隔了一会儿才撞上大楼的墙壁,在墙上抹出一道血和脑浆,落到柏油路上。切面朝上,脸孔上下颠倒,双眼因惊惧而张大,
血和泪从他的眼睑滑下。雨水不断打在死者身上。
    沃尔罗德看着这残酷的景象轻轻地笑了,接着笑容逐渐抽搐——
    而后又停止。
    沃尔罗德的眼珠布满血丝,流着汗水的脸变得苍白。他弓起身子剧烈地喘气。他像是被痛苦操纵,背部猛力撞上墙壁;墙壁龟裂。他颤抖的右手握着魔杖剑伸进怀里。
    他用右手拿出一个金属小盒子,颤抖的指尖打开盖子,抓起约十颗浅蓝色药片。
    他不顾雨水的拍打,将药片放入口中,贪婪似地嚼碎之后吞下。过了几分钟,药物很快就生效,他紊乱的呼吸平静了下来。
   「夏哈滋有效的时间已经变得这么短了吗?」
    沃尔罗德眼中出现自暴自弃的痛苦,将空空如也的小盒子扔进巷弄内。他把双剑收回腰间和背上。
   「皮耶佐的勇者这称号,现在听起来只是个笑话而已。」
    沃尔罗德仿佛要逃离现场般走着。在他背后是来自皮耶佐的男子的尸体,以及其它尸体堆成的小山。雨水冲刷着鲜血。
    沃尔罗德走进巷子的步伐变成切开雨水的狂奔。
    孤独的影子变成一阵风,狂奔在大楼与大楼之间。
   「布洛佐,你为什么把我叫来这个城市?」
    即使巷子前方已是死路,沃尔罗德依旧没有停止奔跑。他加速跳跃,踏上左边三层高大楼的墙壁,立即又跳起,正以为他要在右边大楼的六楼着地时,整个人又向上跃起。
   「有赚大钱的好机会,这实在不像你会说的话啊?」
    沃尔罗德紧咬住嘴唇。
   「你到底想要我这个堕落的勇者、最恶劣的虐杀者做什么?」
    他从八楼的屋顶继续向上跳得更高,大衣的下襬在下着雨的天空中闪现。
    男子的身影掠过街灯。


    这里是综合大楼的八楼。我坐在位于窗边的椅子上。
    昨晚的雨已经停了,初夏的炎热折腾着我。
    我把下巴放在窗沿上,从厚厚的窗纱之间往外看去。对面大楼的屋顶上有个美女的立体光学影像不断重复着喝酒的动作。
    房间很暗。因为我们未经允许就入侵了大楼的空房间,所以得关上电灯。被退货的商品一箱箱堆在我背后的金属架上。
    我重新看向窗户,工作的人们和放学的学生不断在底下的小路上往来。接着我调高知觉眼镜的倍率,看着道路远程公寓的门口。没有变化。
   「那应该是攻击银行的犯人们藏匿的地点才对,怎么还不出现。」
    我无聊地自言自语。
    我旁边的吉吉那比我更无聊地坐在椅子上。银色的头发、钢铁色的眼珠、象牙色的肌肤,融合在光线中,如同幻想中产物般的美貌,让人觉得不属于这世界。不过一旦他开口或是到了战场上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暂且不管我这外表和内在完全成反比的搭档,我继续监视。公寓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大白天的,一个大男人和挂着魔杖剑的进攻型咒式士,两个人一起坐在窗户旁边,看起来还真蠢。」
   「通缉犯们藏身的公寓面对大马路,所以没办法坐在车子里监视,只能从大楼的空房间里监视。」
    我旁边的吉吉那开始高谈阔论。
   「要说蠢,嘉优斯你只要照镜子就可以见到全大陆愚蠢界的帝王,所以不用担心。」
   「你知道吗?吉吉那每天给我的感觉,可以说是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也就是说,我的生物本能对你感到厌恶。」
    我们都跟监到无聊得要死,只好说些没意义的废话。
   「我求出计算吉吉那心胸的面积的公式了。低能X傲慢÷二=吉吉那心胸狭窄的程度。」
    吉吉那听见我的话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样算起来不就是越傲慢的人心胸越宽阔了吗?」
   「公式里面应该注意的是第一个变项。因为吉吉那的智能已经达到零,所以不管乘以什么都是零。现代数学中零是不可分割的。」我一边监视一边继续说。「而且,你是自知自己傲慢才会说出这种话,得证。」
   「原来如此,我彻底领教嘉优斯你有多想自杀了。」
    吉吉那监视着窗户,右手同时画出一道残影。我低头从窗户旁移开,屠龙刀扫过我的头顶。在他收刀的同时,我双手抓住椅子起身。刀刃穿过我的脚和腰部跟椅面之间的空隙。
    接着我维持抓住椅子的姿势,身体向左倾。刀刃由我右耳边一闪而过。我左脚点地,从倾斜的姿势回正。
    吉吉那从头到尾眼睛都没有离开窗户。只是因为吉吉那不想弄伤椅子,没有使出全力我才能躲过。
   「嘉优斯,你他妈的赶快给我死一死。可是死都不准碰到地板。」
   「我会喂你吃饲料,快回到笼子里去吧,吉吉那。」
    我们两人的嘴巴依然没有停下来。这种打发时间的方法得赌上我的性命,我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某个哲学家曾说无聊会杀死人,这可以说是另一种例证。
    我看向吉吉那坐着的椅子。
   「虽然这不重要,但是看来你好像连跟监都要带着你的椅子西露露嘉。这是某种新型光学武器令我的视觉产生错觉吗?」
    虽然我无法分辨椅子的个性,但我的确看过这把椅子。
   「保护爱女不被坏男人玷污是做父亲的义务。」
    吉吉那握住椅子的扶手。他大理石色的手抚摸着扶手。
   「我从以前就想问了,」我告诉吉吉那。「一般人看见父亲坐在女儿身上,应该会觉得是虐待吧?」
    吉吉那一时语塞,慌忙由椅子上起身。他向后转,望着椅子。
   「是、是这样吗?虽然我是抱持着爱坐在妳身上,但这对一般人来说是虐待,是不被容许的暴力之爱吗?」
    吉吉那认真地对着椅子说话,这比我最近看的惊悚片还要吓人。而且他还是我本人的搭档,这恐怖的感觉让夏天的暑气全消。
    我转过上半身,望着下面的大马路,后方的公寓正门玄关一个人也没有。吉吉那跪在椅子前面对着椅子说话。
    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拨了手机,才响一声就接通。
   「罗路卡吗?那个东西到货了没?」
   「嘉优斯啊,冷静点,」咒式具店的老板安抚着我。「不是有句话说,嘉优斯欲速则不达还会死吗?」
   「不要给我乱改俗语还自己多加。那个到底送到了没?」
   「你订的量比较少,那个又很难弄到。一到货我就会通知你,再等一阵子吧。」
   「要马上通知我。三天后,七月十三号之前我一定要拿到。」
    我挂断电话,重新把视线移回大马路。没有人现身。
   「已经等了整整三天,还是没有出现,」我把视线由公寓的正门移开。「大概不会现身了。该不会丢下行李潜逃到其它藏身之处了吧?」
    吉吉那收起西露露嘉,站在原地。
   「在得到进一步情报之前,跟监毫无意义。该是打住的时候了。」
    吉吉那的脸上出现叹息。
   「每天不是监视强盗就是内勤工作。身为进攻型咒式士,这样真是够悲惨的了。」
   「像是晈夜的米尔梅翁或是勇者沃尔哈古那样,能够打倒敌军、长命龙、『古巨人』,拯救国家或大陆而大为活跃的进攻型咒式士是屈指可数的,」我自嘲地笑了。「大部分都是像我或是你一样,光是在城市底层挣扎就耗尽心力了。」
   「底层吗?」
    吉吉那嗤之以鼻。
    我和吉吉那一样站了起来,活动疼痛的膝盖和肩膀。吉吉那理所当然地抱着椅子走了。我问了他在意的那件事:
   「那就是你和椅子谈过之后的结论吗?」
   「我们还要再谈一谈。」
    吉吉那和无生命物体之间的讨论看来要延长了。终于到了这一天,我和吉吉那对话的时候,不是需要专门的翻译,而是需要动物园的饲育人员了啊。
    我们走下大楼的逃生梯,来到大马路上,离开目标的藏身处,走到巴斯帕大道。我们代步的机车就停在隔两条路远的地方。
    艾里达那的街道如同平常一般混乱。忙碌的人们穿梭在人行道上。车道上有个男人将身体探出车子怒吼,前一台车的女子摇下车窗大吼回应。
    儿童们走过我和吉吉那的身旁。男孩唱:「北方的大巨人来了喔♪」,他牵着的女孩接下去唱:「身体如同山高大双脚踏平一切♪」。两人唱完:「在巴札亚山开了大~洞♪」之后一起笑了。
    大楼旁的人行道上有许多摊贩。贩卖清凉的冰品、解渴的咖啡或是果汁的摊贩,还有小点心涅贝鲁烧或是可吉饼的摊贩等等并排着。
    我望着摊贩,看见一个熟悉的店名。我看了又看,那摊子的确是写着普洛乌斯轻食店。
    我靠过去一看,荷顿站在蒸气的后面。我认识的老板正用热油炸着炸波洛克。
   「你的店什么时候搬家还缩水了?」
   「啊,是嘉优斯啊,」荷顿继续料理着。「不是缩水,请你更正为『出差』。除了总店之外,摊子算是我们的分店。」
   「被招赘还真是辛苦啊。」
    监视了好一段时间,我是有些饿了。
   「给我一个。」我点了之后,荷顿用纸包住一个刚炸好的给我。我身旁的吉吉那豪迈地点了「一袋」。
    我用右手塞进嘴里叼住,左手把零钱放在桌上。
   「不够喔。」
    荷顿用下巴指了指价目表。我看了一下,价钱的确变了。
   「一个一百一十五伊恩?」我一边提出问题,一面重新转向荷顿。「两天前应该是一百零五伊恩才对吧?」
   「因为食材的价钱上涨,而且皇国伊恩相对于同盟伊恩贬值了,所以我们不得已只好涨价。」
    荷顿叹了一口气。我觉得嘴里的炸波洛克好像突然变苦涩了。
    吉吉那不断从怀中的袋子里拿出炸波洛克塞进嘴里。

   「生活真是艰困啊。」
   「吉吉那是个大胃王,如果物价上涨就麻烦了。我得考虑是不是要去找马兹卡里王的宝藏了。」
    我烦闷地回答。吉吉那不为所动地嚼着炸波洛克,对我的提议嗤之以鼻。
   「不过我觉得至少还比巴洛亚大公国、亚雷顿共和国、乌鲁穆人民共和国或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好喔。」
    有个女子插话。我一回头,看见一对巨乳。不是,是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女子。鼻头上有着可爱的雀斑,大大的蓝眼睛看着我。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安洁尔,」我想起最近的事件。「妳从乌鲁穆的沙漠回来啦?」
   「嗯,一个礼拜前。」
    安洁尔摇着一头红发,不甘心地说:
   「部分原因是内战越来越激烈,主要是艾里西翁报提供的旅费用光了,只好撤退啦。」
    她穿着无袖衬衫和军用长靴,上衣的下襬在肚脐上打结垂在腰后,顶住上衣布料的乳房魄力无比。
   「妳在沙漠里都吃些什么啊?胸部是不是又长大了?」
   「烦死了,我还在发育期啦。」
    安洁尔双手抱胸挡住,而且扭过身子躲开我的视线。
   「那么,是哪里比那些国家好?」
    我边嚼着炸波洛克边问她。吉吉那好像也有兴趣,转过来看着她。安洁尔的表情变得认真。
   「我刚刚说的那些国家,都因为货币持续贬值而产生问题。亚雷顿共和国等等已经完全崩溃,成为其它各国的盘中飧,巴洛亚大公国则是连国家都消失了。艾里达那这边虽然物价一直上涨,但还算是轻微的。」
   「感谢您的高见,」我把眼睛从有魅力的乳房上移开,继续说。「妳不是正在当实习记者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来吃迟来的午餐。」
    安洁尔一面回答一面跟荷顿点了炸波洛克。她是报社的约聘记者,似乎总是很忙。
   「顺便采访那个。」安洁尔举起手,边嚼刚炸好的炸波洛克边口齿不清地说。她的手指指向某个方向。在摊贩屋顶与人群前进方向的另一边,我看不清楚。
   「反对同盟进行经济干预!」
    我随着叫声修正视线的方向。人群穿过远方的十字路口,数十个年轻或中年的男女三三两两地走着。最前面有五个人横举着一幅布条。布条上用红色写着「反对七都市同盟与企业压榨!」的文字。
   「我们关在室内跟监三天的期间,外面开始流行这种游戏了吗?」
   「那是皇国派市民对七都市同盟的抗议活动啦。」
    安洁尔吞下炸波洛克回答。游行队伍横越过车道,想左转被档住的车子按了喇叭,但游行队伍依然继续前进。商人们与放学的学生们不悦地避开那群人。
   「他们是公司被同盟的投资公司沃德公司和朗哈德公司收购,因而失业的人,」安洁尔吞下第二个炸波洛克。「他们对于把工厂或是工作地点转移到租金便宜的国家这种全世界规模的布局感到不满,所以进行游行抗议。」
   「根据调查,同盟的经济规模是皇国的一点五到两倍。皇国这边的公司会被收购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我感觉不悦地回答。
   「到处都不景气啊。」
    我讲完之后吞下炸波洛克,摊子后面的荷顿看着我。
   「虽然物价上涨,普洛乌斯的味道还是没变吧?」
   「是啊,有妈妈的味道。虽然我没有妈妈,不过如果有继母的话,应该就是这种味道。」
   「不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形容味道。顺便一提,荷顿占卜的价钱倒是和之前一样。」
   「我不要。」
    我用力拒绝。荷顿的占卜最近只能预测不幸,很恐怖。
    我和吉吉那留下荷顿和安洁尔离开。学生走过我们面前,我拿出陈旧的手机看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
   「我想起来了,今天行程满档啊。」
    我抬起头,走在街角的吉吉那看起来宛如会动的雕像。
   「我要去兼差,吉吉那你呢?」
   「你又要去玩老师游戏了吗?」
    吉吉那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我非反驳不可。
   「吉吉那你还没有自知之明真是让我吃惊,到底是谁花的比赚的多啊?」
   「那我就从另一条线索追查那些袭击银行的犯人,至少可以确定他们没有离开艾里达那。」
   「真稀奇,这么勤劳。」
   「这阵子没得战斗。」
    吉吉那扛着西露露嘉向前走,美丽的脸孔罩上一层阴霾。
   「不是一个礼拜前才和一群食人鬼,十天前才和被悬赏的犯人有过一番死斗吗?」
    我吃惊地开口。吉吉那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聊。
   「没有每天上战场就很无聊。」
   「你真是进攻型咒式士的榜样。不过身为一个人算是人渣。」
   「总比无论身为进攻型咒式士或是人类都是人渣的嘉优斯好。」
    听见吉吉那的话我只有抽动了一下嘴角。虽然对话没有意义,只要吉吉那肯行动就好了。
    吉吉那继续走着,朝向停放机车的地方前进。我转过街角,差点撞上一个人。虽然我急忙停下,但那个矮小的男子想要闪躲却用力撞上墙壁。他的包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对不起。」男子一面道歉一面蹲下,拼命捡拾散落的物品。我一边说「我才该说对不起」一边帮忙他捡东西。男子拾起看来像是上班族的资料、册子和文具用品。
    我也伸手帮忙捡。有望远镜和咒式测量装置,看样子他可能在建筑方面的公司上班。吉吉那光是站着,完全不帮忙。
    我继续在地面上摸索,拾起一个小盒子。那是一个小而牢固的盒子,上面甚至有最新型的咒式锁。
   「请把东西给我。」
    我抬起头,站着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男子。金发碧眼,看不出年龄,脸孔看来既像大陆北方,也像是南方的人。男子露出电影明星般的笑容伸出手,我交替看着小盒子和男子的脸。
   「这是要交给客户公司的东西,」男子有着爽朗的笑容。「对方有两个,这是第三个,如果不凑齐就没有用了。」
    我把小盒子交到男子手上。他迅速缩回手,看起来这东西极为重要。
   「佩迪翁,对不起我太笨拙了。」
    矮小而戴着眼镜的男子关上包包,向穿深蓝色西装的男子道歉。戴眼镜的男子拼命赔罪。
   「怎么会是你这冒失鬼来接替琉卡翁。」
    两人的关系似乎是大企业的上司与属下。不像只会站在一旁的吉吉那,我同情起那个矮小的男子。
   「是我不对,突然跑出来。对不起。」
   「不,不。是我的属下库力欧不对,没有看清楚前面。」
    男子依旧露出电影明星般爽朗的笑容。
   「不过,艾里达那还真是个好地方啊,居然有会帮忙捡东西还道歉的人。」
   「听你这样说,所以你们是观光客啰?」
    他的哲贝伦语非常流利,让我以为他是本地公司的员工,原来不是。
   「是来工作的。到了好地方,工作比较容易进行,客户的公司应该也会很满意。」
    听见佩迪翁天真的话,我只能苦笑。
   「这里说不上是多好的地方。」
    像是要呼应我的话一般,背后传来巨响。我回头,看见人群聚集在车道上。那是一群脸上带着不景气的年轻和中年男子。
    由金发与红发头顶构成的人群另一端,一台宣传车横列在路上。车上有个穿着积层镗甲的男子大声说:
   「光荣的哲贝伦龙皇国子民啊!」
    胡子修剪得很整齐的男子高谈阔论。
   「皇国的困境来自于七都市同盟企业家的经济侵略!我们必须坚决反对不当追求利润的企业家侵略!」
    毫无意义的话语丝毫不受周围人们吵杂的声音影响,清晰可闻。
    但是有十几个人围着宣传车。大多只是冷眼旁观,不过也有几个人认真地仔细倾听,用狂热的眼神看着他。
    我看了一眼车子的侧面,上面写着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这城市里危险的团体实在太多了,连我也没办法全部知晓。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来的时间点不对。」
    佩迪翁表情严肃的说。
   「接下来应该会很适合悲叹、恸哭与欢喜。」
    我听见佩迪翁莫名其妙的话,看着他的正面。他又重新露出电影明星般爽朗的笑容。
   「那么我们就此告辞。」
    佩迪翁挥挥手,他的属下库力欧点了点头。两人走向车道,路边停着一部出租车。他再次对我们举手示意之后搭上车,接着朝向示威游行相反的方向离开。
    我想起兼差快要迟到,走向停在被人群挡住的车道旁的机车。
    我跨上车时,吉吉那已经骑上自己的机车。
   「那我就去追踪继嘉优斯之后下一个该死的悬赏通缉犯了。」
   「祝你回来的时候出车祸。虽然没被车撞死,但是被刚好经过的非法坦克辗过。」
    吉吉那嗤之以鼻。我们两人将机车骑上车道,在第一个街角分道扬镳。宣传车上骑士装扮的男子依然滔滔不绝。
    我加速骑进车阵中奔驰。


    我在教室里讲课。
    学生们的态度散漫,也有些学生认真读着这门课以外的功课,当学生也是很辛苦的。
    在暑假前读咒式生物学似乎很无聊,好几个学生打起呵欠。我背对着立体光学影像,环视教室。
   「有没有问题?」
   现在的学生可没有善良到会积极听课。赛琳迅速闭上打着呵欠的嘴巴,不过富尔弗兰慢了一步。
   圆脸的他戴着眼镜,心虚地转开眼睛。我不会放过他。
   「富尔弗兰,上到这边有没有问题?」
   「咦?我吗?」
    富尔弗兰很慌张,我表情严肃地质问他:
   「只有在学校里,回答出既定的问题还可以被称赞。最近很多考试是这种口试的形式,而不断质疑现况,是使人一辈子持续成长的关键。」
   「呃呃呃,那个就是,」
    富尔弗兰烦恼地四下张望,最后终于想出一些东西。
   「世上存在着和人类敌对的『异貌者』对吧?」一个问题可以带出下一个问题。「他们拥有普通生物不可能会出现的奇异外观和生态,具有特殊能力。我们学过异貌者的分类,可是,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东西呢?」
    富尔弗兰用蚊子叫似的声音发问,其它的学生停了一下之后纷纷点头,开始讨论起这个问题。
   「问得很好。虽然课堂上常常提到分类,但却没有跟你们讲解过整体的概念。」
    我也觉得这是个好问题。
   「咒式生物学中有个著名的学说,主张『异貌者』的起源来自远古时代咒力污染造成的基因突变或是特殊环境。也有人认为是长命龙、『古巨人』或大祸式等种族刻意使用咒式对生物进行改造。」
    我继续说明理论。
   「当然人类也会对家畜进行改良,或是创造军用生物。不过这几年已经开始对后者设限了。」
    学生们点头。现代的生活已经无法脱离咒式文明。午餐吃的牛、猪、鸡、鱼、蔬菜或谷物,多少都和咒式有关。
    我环视教室,有个好例子。我举起手指着教室角落的观赏用植物盆栽。
   「例如,我们现在居住的这个星球,因为太阳是G型恒星,加上大气成分的关系,所以一般而言植物是绿色的。」
    学生们看着绿色的观赏用植物。
   「植物通常是绿色的原因,是因为太阳光射到地表的能量中,蓝绿色占最多。因为蓝色的光子可以传输比较高的能量,而红色的光子则是数量比较多。」
    我左手握拳,右手张开五根手指,做出质与量的对比。
   「所以为了不要吸收到能量的质与量都不足的绿色波长光子,将其直接反射,植物便演化出叶绿素a、叶绿素b或是类胡萝卜素类的光合作用色素。」
    接着我再举一个例子。
   「相反地,某些陆生植物、藻类或是红色细菌是红色或是黄色的,那是因为这些植物生长在光线较少的地方或是水中。以藻胆素反射几乎不会传来的红色光子。」
    我调出相关的立体光学影像,上面出现各种恒星与行星。
   「这样一来,就可以推论光合作用色素会随环境不同而改变。在生物演化的过程中,照亮我们的恒星随着温度由高到低分别有F型、G型、K型、M型。」
    影像上标示着太阳和行星之间的距离与大气结构的图形与数值。
   「和恒星之间的距离是很重要的,例如环绕赤矮星这种M型恒星的行星,植物为了尽量吸收微弱的光线所以可能是黑色的,而环绕着比太阳还要明亮的F型恒星的行星,为了不要过度吸收能量较强的蓝光,便会产生容易反射蓝光的蓝色植物。」
    学生们看着观赏用植物的眼神改变了。之前他们认为不管怎么样植物都会是绿色的,而现在大概正在想象有着黑色、蓝色或是红色叶子的植物。
   「同样地,无论外型或是生态多么奇特,都还是不会脱离现有的物理法则范围,或是改变这些法则。虽然人类还没有办法完全了解,但是其中有着缜密的宇宙自然法则。所以才会这么有趣。」
    不过对于和「异貌者」有多次交手经验的我来说,可不光是有趣而已。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电子合成的钟声响起。被称为预校的升学补习班的上课时间结束了。
    我在讲桌上整理好出席簿和课程大纲,随着吵闹地放学的学生们一起走出教室的门。
    富尔弗兰和赛琳像往常一样在走廊上边走边争执。富尔弗兰和巴谢特、赛琳和坦古姆正在谈话。他们讲着皇国如何如何,同盟又如何如何。我这才想起富尔弗兰是哲贝伦龙皇国人,而赛琳是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人。
    来自同盟的迪特和表情忧郁的骆可跟在他们身后。诺尔格姆人波戈多愉悦地看着他们的争论,亚尔利安人梅榭冷漠地走着。来自东方的魏则是打着呵欠。
    还能够争吵,代表学生们很有精神。
    我接下来的计划是和吉薇一起吃晚餐。当然不会光是吃完晚餐就结束。我想象着和吉薇共度愉快的时光,不由得发出笑声。
    我转过走廊的转角,有人一边叫着「老师——」一边挽住我的右手。
    我看了一眼,是女学生杜拉丝。看样子她是拼命地追上我。她抬头看我的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老师,你为什么一脸变态的样子?」
    我的表情可能泄漏了我正幻想着吉薇的裸体。杜拉丝眼里闪着恶作剧的光芒。
   「该不会是在想我吧?」
   「说出这种科学上毫无可能性的言论,是无法适应现代咒式社会的人喔。」
    我一面回答一面抽出被抓住的手。但是她似乎精通关节技,我的手肘被抱住抽不出来。她使用了极高超的技巧。
   「为什么要逃跑!」
    杜拉丝瞪着眼发脾气,走廊上其它的学生都从我们身旁穿过。这似乎已经成为惯例,他们连好奇的眼神都没有露出来。我放弃用力挣脱,叹了口气。
   「我不是说过这样不好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老师和学生。」
   「我喜欢嘛,有什么关系?」
   「妳不觉得这样感情用事反而很孩子气吗?」
    我冷静地反驳,杜拉丝不甘愿地放开手。她这年纪很害怕被人觉得是孩子。如果没有这种倾向的话,会一直留着孩子的习惯,所以这是一种必需的想法。
    我逃离她的魔爪向前走,杜拉丝跟了上来。我身边的少女问着:「那老师喜欢怎样的女生?」「老师是什么血型?」「这个周末有空吗?」「喜欢什么颜色?」之类的问题。
    我充满正义感地忽略这些问题继续走。
   「老师喜欢怎样的女生?老师是什么血型?这个周末有空吗?喜欢什么颜色?」
    她又重复了一次问题。真是心脏很大颗的女孩。虽然某种层面上我很佩服她,但我不会让步。
   「我喜欢不是学生的女人,所以是A型,不光是这周末,我每个周末都很忙,我喜欢蓝色、白色和黑色,但是对杜拉丝没兴趣。」
   「呀,真是差劲的老师!」
    我不理会生气的杜拉丝,继续走在走廊上,到了教师休息室前。出入口的地方有人。年轻的男性与女性和我的同事,同时也是老师的雷帕托站着说话。金发男子和倚靠着他的黑长发女子背对着我站立。两个人正和雷帕托谈笑。
   「啊,富勒学长和莉洁莉雅学姐。好久不见。」
    两人听见我身旁杜拉丝的声音回头。杜拉丝靠上前去,青年摸了摸她的头,看着我。
   「嘉优斯老师,好久不见。」
   「打扰了。」
    他们两人轻轻点头打招呼。
   「啊,啊,原来是你们啊。你们两个毕业生回来拜访母校吗?」
    把脸孔和声音连接在一起我才想起来。是富勒·巴德·德里翁和莉洁莉雅·艾姆斯·特姆雷。
   「你们居然能够面对预校和补习班这种有如恶梦一般的回忆。」
    富勒听见我的话苦笑,莉洁莉雅则是忍着轻笑。
   「比起高等学院,这边还比较像我的母校。我很怀念老师的样子。」
   「既然毕业就不用叫老师了。」
   「那么,要叫嘉优斯先生吗?」
    富勒开朗地笑了。我也觉得很怀念。我遇见许多的学生来来去去,但他们并不只是过客。
   「不要站着说话。接待室空着,进去吧。」
    雷帕托老师指着教师休息室后方。我、富勒和莉洁莉雅排成一排通过教师休息室,走向接待室。我走向摆放出席簿和课程大纲的地方,穿过后面的门。
    我走进狭窄的接待室,坐在前方的椅子上。我让富勒和莉洁莉雅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长椅上。
   「哇,校舍的大楼真让人怀念。」
    莉洁莉雅发出感叹的声音,富勒则是露出温柔的微笑。杜拉丝不知为何也跟进接待室。杜拉丝打开窗边桌上的热水壶,自顾自地泡起茶来。唉,算了。
   「毕业之后你们过得怎么样?」我问他们。「我记得莉洁莉雅的志愿是警察士或是进攻型咒式士对吧?」
   「嗯,我一面上学一面考取证照,现在已经是第五层级的进攻型咒式士了。」
    莉洁莉雅微笑着。在我记忆里她是个安静的女学生,但是只要遇到不公正的事就会大声指责,其实很坚强。
   「我觉得妳的个性适合当警察士,不过妳选了比较危险的一条路。」
   「警察士最近的腐败让我幻灭了。」
    莉洁莉雅苦笑。最近警方常有不正当或失态的行为,不太受欢迎。虽然福利还不差,但是因为事件很多所以死亡率也上升了。但这工作还是比街头的进攻型咒式士好。
   「当进攻型咒式士通常不是因为正义感,而是退而求其次,或是想要一攫干金才会做的职业,」看看我自己就再明显也不过了。「妳在哪间事务所?」
   「德鲁泰洛伊事务所,我从实习生开始做。因为父亲的人脉才进去的。」
   「啊,那个德鲁泰洛伊呀,」我委婉地说出感想。「是个扎实的事务所。」
    德鲁泰洛伊是一位好咒式土,但是听说和我跟吉吉那的事务所一样,不太善于经营。除了大公司之外,城里的中小型咒式土事务所营运都很辛苦。
    热水开了,杜拉丝把热水倒进装了红茶茶壶盖上。我看着另一个毕业生。
   「富勒你呢?」
   「过得不是很顺利,」富勒开朗地笑着。「我是工厂的约聘劳工。现在在特洛伊登汽车工业做车子。」
   「全年级第二优秀的你?」
    我的音量有些提高,利用等茶泡开的时间准备砂糖和汤匙的杜拉丝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过去的高材生,现在则是时薪没调涨过,勉强混口饭吃,从早到晚都在生产线旁组装汽车。」
    富勒自嘲地用手做出工厂里作业的动作。我还是无法相信。
   「我以为你会成为咒式律师或是咒式检察官,你大学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读艾里乌斯大学的咒式法学系吗?」
   「我进咒式法学系没多久爸爸就病倒了,所以念了一学期就不得不休学。爸爸和疾病缠斗之后死了,去年九月办完丧礼,现在我一个家人也没有。」
    青年露出软弱的微笑,瞇着眼像是窗户射进来的夕阳很刺眼似的。
   「今天也是,早上的工作结束之后,在夜班之前的空档绕到这儿来,当作和莉洁莉雅约会,」但富勒的微笑中并没有绝望。「等考取执照,我想要到更高级的工厂技术研发部当正式员工。
现在的生产方式实在太没有效率了,咒式机械的技术还没有发展到极限。」
   「真辛苦。」
    富勒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梦想令我心痛。也许我以前也是这样。不,我并没有梦想。只是随波逐流而逃避而已。不过,我觉得这样也好。
   「没关系的,因为我有莉洁莉雅。」
    富勒无忧无虑地笑着,伸出右手,迭放到坐在他身边的莉洁莉雅的左手上。莉洁莉雅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让富勒把手放着。他们重迭的手掌十指交扣。
    莉洁莉雅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朴素的戒指,上面朴素的宝右闪闪发光。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富勒坚定地低语。这对年轻男女之间有深厚的信赖和爱情。
   「生个可爱的孩子也是我的梦想。」
    莉洁莉雅接着说。旁边正在泡红茶的杜拉丝停下动作,少女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两人。
    即使贫困还是没有失去对未来的希望,继续前进。她可能是把自己投射到那对年轻情侣身上了吧。我也觉得他们两人看起来很耀眼。说我不曾梦想过和吉薇结婚过着幸福的家庭生活,那是骗人的。我也这么想过。
   「是个好戒指呢。」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富勒不好意思地笑了。莉洁莉雅也害羞了,从富勒手里抽回左手。
    富勒和莉洁莉雅很怀念地看着窗外的校舍。手机铃声响起。富勒看着手机,露出困惑的表情之后抬头。
   「公司打来的吗?」
   「不是,」富勒停顿了一会。「是现在不想讲话的对象。」
    富勒脸上出现充满厌恶与自责的微笑。杜拉丝把泡好的红茶和点心放在茶几上,她放杯子的时候碰了我的手一下。
    杜拉丝把汤匙掉到铺着地毯的地板上。富勒和莉洁莉雅看了一眼,抬起身子。杜拉丝露出有些做作的笑容说:「我来换。」
    我想捡起掉在地上的汤匙而弯下腰,杜拉丝也蹲下身去捡。少女在我耳边低声地说完
   「我好想象他们两个人一样」之后便起身,她站直之后若无其事地去换了一根汤匙。
    虽然年纪小,毕竟也可以算是女人了。但是把我放进她的未来里只会让我困扰。我想要共度未来的是别人。
    富勒和莉洁莉雅喝着红茶。他们说两个人最近开始同居,明年左右会结婚。我笑着听他们说话。
    我的胸口一阵震动。我拿出手机。
   「嘉优斯,我找到通缉犯人了。在特雷库托大道二号的综合大楼。」
    没有开场白也不打招呼,是吉吉那的声音。
   「我知道了,」我一面回答一面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好意嗯,我有正职的工作。」
    杜拉丝用担心的眼神抬头看着我。坐在椅子上的富勒笑了。
   「嘉优斯先生也是整天『穷』忙吗?」
   「大家都一样。」
    我回到教师休息室,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取下放在柜子里的魔杖剑「断罪者优尔加」和魔杖短剑「赎罪者马古那斯」。我旋转刀鞘,装在腰部的左侧和后方。
    我穿上外套,走出教师休息室。
   「老师!」
    杜拉丝站在我背后,可是少女并没有把接下来想对我说的话说完。
    我默默点头,走到走廊上。离开预校,跨上停车场里的机车。我和戴黑帽的男子擦身而过,骑到外头。
    两个年轻人的前方有着希望,而我的面前则挡着现实。


    卡斯佩尔躲在黑帽底下。
    他站在校园门前,犹豫该不该进去。虽然只是回到以前上过的预校,但他却无法下定决心。
    卡斯佩尔对中等学院和高等学院都毫不留念,当然也不会对预校有怀念的感觉。
    他的外貌和能力都很一般,学校生活中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其实应该说是一片空白。
    虽然他有朋友,但却不亲近。他觉得人际关系都很麻烦,所以尽量避开。比较起来,他更喜欢动画和故事等幻想的世界。
    他并不明白原因,但是升学和就业都失败了。卡斯佩尔毕业之后只打过短期工,三个月前从杂货店员的工作被解雇。
    他只要一想起被解雇当时的情景就会生气。他只不过是把店里的钱放进自己的口袋,没有顾店,玩着携带型电子游戏机。只不过是这样就被解雇了。
    他现在靠着祖母的老人年金过活。虽然祖母说「你拿走这些钱我就没办法生活了」,但是和限量的美少女写真集比起来哪边重要,那是想都不用想的问题。
    而让卡斯佩尔回到母校的原因,是因为莉洁莉雅。能让卡斯佩尔怀念预校生活的,只有莉洁莉雅。
    黑色的秀发和黑色的眼睛,卡斯佩尔偷偷爱着美丽的她。但卡斯佩尔只和她打过招呼,所以对她的了解也就只有这样。
    卡斯佩尔总是计划明天要和莉洁莉雅告白。但卡斯佩尔只要看看自己,就知道没有让她喜欢上自己的理由,而且又害怕被拒绝,所以无法告白。因此只是每天每天,在自己家里拿她当作自慰的对象。
    这样不行,明天我一定要告自,但是到了明天也还是这么想,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年,卡斯佩尔和莉洁莉雅都从预校毕业了。
    过了一年多,就在他对着屏幕在网络上闲逛着搜寻猥亵的影片时,他发现了莉洁莉雅公开在网络上的日记。发现之后,他的感觉就像是上了天堂。
    为了填补这一年的空白,他拼命地读着。
    但是看见莉洁莉雅和学生时代就一直交往的富勒,其实最近就要结婚了的时候,卡斯佩尔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何时关上计算机。
    夺走莉洁莉雅的富勒是卡斯佩尔憎恨的对象。而卡斯佩尔由莉洁莉雅的日记推测她今天会拜访母校,因此来到预校。
    他事先已经调查过富勒。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调查,所以用祖母的年金委托调查公司。
    他发现成绩优秀,和莉洁莉雅互许终身,得到莉洁莉雅的富勒,其实和自己一样也只是从事着约聘的单调劳动工作。他为了看看不同于学生时代,已经落得和自己相同下场的富勒而来到母校。
    可是,他进不去。
    富勒拥有莉洁莉雅。他光想到看见两人幸福的样子就觉得害怕。
    他在门前徘徊,一部机车擦身而过,上面坐着红发戴眼镜的男子。是以前曾帮他上过课,名叫嘉优斯的讲师。
    虽然他想打招呼,却发不出声音,也无法举起手。他只是把视线避开,看着墙壁。


    爆炸。咒式「爆炸吼」产生的三硝基甲苯旋风和铁片粉碎了店面的玻璃。
    我倒在特雷库托大道上,吐出混合着血液的唾液。看来我的嘴里受伤了。右边的肩窝很热。因为被咒式形成的长枪穿透了,现在虽然只觉得热,过一会应该会变成剧烈的疼痛。现在没空管这个。
    路上充满叫声与怒吼,被爆炸惊吓的人群四处窜逃。家庭主妇扔下菜篮奔跑,父亲抱着哭泣的孩子逃开。
    虽然我们顾虑到市民的安全而在巷子里战斗,但是范围已经扩大到马路上。
    进攻型咒式士由喷出浓烟的大楼三楼窗户跳下来,正面的出入口也出现拖着魔杖剑的男子们,是使用咒式生成甲冑的机剑士和刚剑士。后面跟着魔杖剑刀锋上缠着雷电的雷鸣士,最后是握着魔杖短剑的驯兽士。
    共有九人冲到马路上。有几个因为之前的「爆炸吼」受伤。他们脸上带着对我们的憎恨和杀意,还混着被赏金猎人发现的恐惧。
   「真倒霉,看来强盗集团全部到齐了。」
    我捂着右肩的伤口起身。我们正巧在路上碰到,不得不放出「爆炸吼」和「矛枪射」,真是粗鲁的战斗。
   「遭遇战对我们两边来说都是不幸。等一下!先别打了,我们谈一谈!」
    通缉犯们听见我要谈话的提议都很疑惑。
    吉吉那站在我身旁,虽然他比我还要接近爆炸处,但却毫发无伤。
   「对方是用咒式破坏银行和信用合作社金库、抢走钱的强盗集团,已经有三个企业请来当顾问的进攻型咒式士被杀了。」
    吉吉那握着屠龙刀前进。
   「如果不抱着杀死对方的觉悟就会被杀。」
    通缉犯们寻找着可以逃跑的路线,望向他们的车子,但是我在他们冲过去之前先破坏了所有轮胎。
    通缉犯们——九个进攻型咒式士已经无处可逃,只剩藏身处前的一条路。如果不打倒我和吉吉那就没路可逃。但如果继续浪费时间,警方的部队就会赶到。对方似乎也晓得我的谈判只是想要拖延时间。
    他们九人下定决心,聚在一起冲向马路。吉吉那举起刀。
   「为什么要战斗?理由很简单。」
    他水平举起握在右手的屠龙刀,如同一片羽翼。
   「因为我现在没有在战斗。战斗就和呼吸一样,一刻都不能停止。」
    通缉犯们一面跑一面放出「矛枪射」的长枪和「雷霆鞭」的雷击。我抢先发动化学金属系第一位阶的「斥盾」。从柏油路面伸出的钢壁吸收了雷击,把电流传到柏油路上。三支长枪依次
插上钢壁。虽然已经穿透到背面,但是能量不够只露出一点枪尖。咒力不太够呢。
    我从挡住第一波攻击的遮蔽物后方探出上半身,用浑身解数使出「爆炸吼」当作回礼。三硝基甲苯在九人中央猛烈炸开。爆炸的冲击和铁片令路面粉碎。
    烟雾散去,出现存活下来的进攻型咒式士们。
    机枪士拔出深深刺进左肩的铁片。敌人也发现吉吉那利用烟雾未散去的时间缩短距离。
    他急忙发动化学金属系第三位阶的「赫钮哭叫」,刺出长枪。枪尖放出金属还原放热反应产生的三千度高温火焰。
    吉吉那跳到如同炮弹般的火焰枪尖上方,着地位置是机枪士的脸。他的脚跟一口气就踢爆了对手的脑袋。吉吉那由眼球飞向左右两边倒下的对手身上跳开,尸体被他的同伴们慢了一步的刀刃和咒式贯穿。
   「切砍如同吸气,」
    吉吉那挥下刀刃。背后包围住他的咒式剑士,盔甲由头盔到两腿之间被砍成两半,掉到柏油路上。刀刃以锐利的角度上升。
   「粉碎如同吐息,」
    他身旁甲壳士坚硬的装甲从右腋到左肩被切开,在飞溅的血沫中,剩下的咒式士们想拉开距离,但已经太迟了。
    屠龙刀残酷地乱舞着,握着魔杖剑的手被砍断,穿着装甲的脚飞到空中。握着魔杖剑的手向空中射出来不及放出的雷电和长枪,掉落到地上。
   「存在便等于战斗的杀戮。这便是屠龙族,这便是进攻型咒式士。」
    吉吉那结束动作。前锋的队伍已经溃散,后卫们急速后退。前方的机斧士举起大盾,担任后卫的炼成士念出引爆三硝基甲苯的「爆炸吼」。他们的阵形显示他们判断只能用远距离咒式杀死吉吉那。
    战术不差,但他们忘了我的存在。我已经发动化学金属系第四位阶的「锻淀鎗弹枪」。高速射出碳化钨炮弹。
    炮弹击中大盾。迭在钢肩上的斧头,以及后面厚重的盔甲和头盖骨一瞬间就被贯穿,动能在他的后脑炸开,血和脑浆如同花瓣向后方散开。炮弹继续贯穿他背后炼成士的肩膀,重重撞上墙壁,发出很大的声音。炮弹随着咒式作用消失而消散。
    机斧土的头部受到如同坦克主炮般的攻击,并没有形成大洞,而是直接不见。他撑住柏油路的双手失去力气,穿着铠甲的身体倒下发出噪音,鲜血构成的河流从已经粉碎的头部切面流出

    我把视线移回已经倒下的银行抢匪们身上。
    咒式士们压着被吉吉那砍断的手脚切面,痛苦地呻吟。已经变成尸体的四个人动也不动。
    我举着魔杖剑接近还活着的炼成士。吉吉那已经失去兴趣,把屠龙刀扛在肩上。
    炮弹擦过炼成士,他的左肩、手和胸膛都被炸飞。从切口流出了约三公升的血液。炼成士大概再过几十秒就会死了。
   「你们原先都是认真的进攻型咒式士,为什么要抢银行?」
   「这个,国家和城市,」步向死亡的男子说。「这样对我。」
   「真是老套的借口。」
   「工作,不断工作,可是,连家人都,吃不饱,」如同呕吐般,男子的口中吐出血液和憎恨。「这个,国家,什,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他的眼球罩上一层薄翳。炼成士的生命走到终点。
    我讨厌起进攻型咒式士这份工作。现实可不像赏善罚恶的故事一样,打倒邪恶的通缉犯或是「异貌者」之后就结束了。敌人不全都是邪恶残忍的。也有人因为绝望或贫穷,或是正义与爱
而进行杀戮掠夺。
    我吐了口气,把魔杖剑插在柏油路上。被长枪贯穿的右肩很痛。每次呼吸,断裂的肋骨就会传来剧痛。肾上腺素造成的亢奋一旦消退,疼痛就会席卷而来。
    疼痛突然缓和下来,青白色的磷光包覆着我的右肩。我抬头看见吉吉那的屠龙刀靠在我肩上,发动着治愈咒式。
   「你还是和往常一样软弱。」
   「我和前锋咒式士不一样,我很纤细。」
   「不是这个。我是说不要同情敌人。」
    搭档侧脸向着我,并没有看我。他看着死亡,或是倒在地上的通缉犯们。
   「思考是必须的,不思考就等于死了。可是,等到离开生死攸关的战场之后再去想,」吉吉那不间断地说。「如果不这样,总有一天你真的会死。」
   「我没有同情他们,也不想死。」
    我看向别处,映照着夕阳的墙面上有个时钟。七点半,我想起和吉薇的约会。我抬起逐渐愈合的身体。
   「还没结束喔?」
   「差不多都治好了,剩下就让女人来细心照料。」
    我检查全身。干细胞分化成个别的细胞,填满右肩的伤口。左手的骨头和肋骨的龟裂也正在愈合了。虽然衣服有破洞,被血弄脏,但是不影响移动。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已经没剩多少时间。此时终于可以听见警车吵杂的声音。
   「吉吉那,麻烦你把犯人交给警方。」
   「我?我不喜欢繁琐的手续。」
   「好像有人说思考是必须的喔?」
    我对满脸疑惑的搭档挥挥手离开,跨上停在路旁的机车。
    我想要发动薛尔杜拉,但是右肩很痛。自己骑车还很勉强。可是也没办法奢侈地搭出租车。
    像是要甩开疼痛般,我把车子转向车道。


    我到达夜色即将来临的公寓前,停下机车,用钥匙打开大门。
    电梯上到十楼。我到了吉薇家,在门前做最后一次检查。右肩的伤口已经愈合,衣服也在犯人藏身处附近换过了,所以没问题。也没有血的味道。这样就不会让吉薇无谓地担心。
    我本来想用钥匙开门吓她一跳,不过还是按了电钤。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和轻快的「门开了,进来吧」。我走进门,房里有声音。锁上门,我走进走廊。我往厨房里看,吉薇不在里面。
   「我可爱的吉薇在哪里~?」
   「我在客厅~」
    我沿着走廊直走进房间,地上堆满文件。
    吉薇坐在沙发上看着笔记型计算机,许多篇文章的立体光学影像重迭着,桌上也和地上一样堆着文件。
    吉薇白金色的头发上插着铅笔。她翡翠色的眼睛看着立体光学影像,认真工作的吉薇有种威严的美。
   「等我一下,剩一点就结束了。」
    吉薇从屏幕后方抬头,她看着我微笑。我点点头,绕到长沙发后,越过吉薇的肩膀看着立体光学影像。画面上排满大量的数字和文字,看来像是产品价格表和企划书之类的资料。
   「吉薇妮雅小姐,妳还在忙呀?」
   「工作还没结束。整理完古雷先公司的合约企划提案就结束了,再等一下。」
    吉薇的手指飞舞着,输入数字和文字。
   「不用在我背后等,去看电视吧。」
   「没关系,我要在这里看着吉薇。」
   「看我做文书工作很好玩吗?」
    吉薇一边在计算机上舞动着手指一边问我。
   「嗯。看到吉薇我所不知道的一面很好玩,感觉像是拼命工作的新进员工。」
    吉薇停下手指,她一面和我说话一面思考文案内容。她烦恼的样子也很可爱。
   「虽然说是新人,我在公司里已经算很能干的啰,」吉薇的手指再度动了起来,整理着企划书。「我会说流利的哲贝伦共通语、伊杰斯语、巴赫鲁巴语、亚尔利安语、亚尔利安古语五种语言,有大卡车驾照,还会速记。」
   「真让人意外。」
    我真的很吃惊。我们交往已经快满一年了,但她还有很多我不晓得的面貌。吉薇用右眼盯着我。
   「喂。你到底是怎样看我的啊?」
   「是为了耍我而诞生,亿中选一的傻瓜,还有在床上发出啊啊声的装置。」
    吉薇抬起肩膀,撞上我靠近她脸庞的下巴。我忍着痛,稍微退后。她举起右手,美丽的手指戳着我的鼻尖。
   「真让我意外,嘉优斯这么不了解我。你知道我的兴趣是阅读、种观赏用植物和作模型吗?」
   「我知道阅读,剩下两个倒是令我意外。」
   「我说啊,你难道都没看见我房里的观赏用植物和坦克模型吗?」
   「我知道有几盆观赏用植物,然后植物的底下放着模型坦克,可是我还以为是亚尔利安的那种仪式,所以都没提过。」我用手遮着嘴,小声地问:「那是减肥的法术吗?」
    吉薇伸出手指的手比出手枪的姿势。
   「最近我还拿到射击的一级执照。你要是继续耍我,我可是会开枪的哟!」
   「被打到就恐怖了。」我笑了。「我爱吉薇。妳真是了不起的女人。」
    我从吉薇身后探出头,亲了她的额头。吉薇盯着屏幕继续打字。
    喂,怎么可以忽略男友的吻。我继续把嘴放在吉薇的额头上,吸了起来。
   「啾——啾——」
   「你是在吸什么?」
    吉薇绿色的眼睛朝上看着我。
   「没有啦,我是在吸吉薇的语言能力和商业直觉。」
   「不准吸我的脑——」
    吉薇伸手推开我。
   「继续这样,要是我变笨了怎么办,」吉薇表情认真地用左手按住额头。「……很恐怖耶!」
    她是想要防止大脑从额头被吸出来才遮住的吧,她真心害怕的样子好可爱。接着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了。
   「好好好,我不打扰妳了。」
    我离开吉薇的脸,再次看着室内。地上摆满了文件,外套被扔在沙发椅背和观赏用植物的枝叶上。坦克的炮身上披着衬衫。
   「看这个样子,妳还没吃晚饭吧?」
   「嗯。」
    吉薇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那我做些简单的东西给妳吃。」我离开吉薇。
    我捡起文件,整理好放在椅子上,然后走向厨房。我比吉薇还要了解这厨房,我看着冰箱,有好材料,精明的家庭主妇会从冷藏库里剩下的材料推算该做什么菜。
   「谁是家庭主妇啊!」我一面吐槽自己,一面取出材料,挥舞菜刀,烧热锅子。我煮了意大利面,放入材料混合均匀。
   「好,这样就完成了。」
    吉薇的声音传来的同时,我也完成料理。我双手端着放有盘子和玻璃酒杯的托盘,腋下夹着酒瓶回到客厅。
    吉薇关上计算机,立体光学影像正好消失,她丢出夹在耳朵上的铅笔。看样子吉薇从一回家开始就加班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扭转着肩膀。
    因为没地方可放,我把装着食物的盘子和杯子先放在椅子上。
   「辛苦啦,回家还要工作真是累人。」
    我一面说着慰劳她的话,一面坐在她身边。吉薇把笔记型计算机和文件推到三芳,把杯子放在桌上。她把两肘放在膝盖上,手掌托着纤细的下巴。
   「最近公司的员工减少,反而每个人的工作量增加了,可是薪水并没有增加。」
   「因为技术或是程序的改良,每个员工的效率增加,所以就不需要那么多人了,」我拔出白酒的瓶塞。「我今天白天有看到抗议活动。」
    我把透明的液体倒进玻璃杯,醇厚的香气擦过我的鼻尖。
   「所有的问题都来自经济问题吧。我今天还遇到毕业的学生,为了钱而烦恼呢。」
   「不景气的话题走开走开。」
    吉薇搧风似地挥手,我也不想讨论不景气的话题。我倒完酒,把放在椅子上的食物移到桌上。吉薇看见冒着烟的料理,眼睛闪闪发光,她立刻拿起叉子。
   「这是什么?」
    她看着卷在叉子上的意大利面条发问,面条上有海苔丝和芝麻大小的粉红色颗粒。
   「用冰箱里的碎鳝鱼卵做成的意大利面。」我把自己做的料理放进口中。「哲贝伦一带通常会加在腌渍料理里面,不过这道菜只是把它和奶油、盐、胡椒和柠檬汁跟意大利面拌在一起,最后洒上切细的海苔。这里可能很少见,不过在东方是很普遍的料理。」
    吉薇根本没听我解释,已经开始吃起来。也许实际吃比听我解释还要容易理解吧。「好吃。」吉薇说。就算是这么简单的料理也能让吉薇开心。我也跟着吃起自己煮的料理。
    我们一面聊天,一面喝白酒。八九年的卢康提诺便宜又好喝。
    吃完饭,吉薇露出满足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野生动物饱餐一顿之后的样子。
    我伸出左手,搂住吉薇的肩膀。
   「妳嘴唇上有海苔。」
   「是吗,」吉薇笑了。「那帮我拿掉。」
    我们两人的嘴唇交迭,吉薇香甜的嘴唇。
    我抱住吉薇,可以感觉衣服后方她那温热柔软的女体,迅速挑起了我的激情。我不想隔着衣服,想要直接感受她。
    我一面贪婪地和吉薇接吻,一面脱下她的衣服。我抱住半裸的吉薇,将她推倒在沙发上。
    她皮肤的触感令我无法再忍耐下去,我想直接感受她体内的温度。吉薇有些反抗。
   「等,等一下,我们才刚吃完饭耶!」
   「我等不下去了。」
    我翻过吉薇的身子,将她的裙子卷起,我用右手拉下她小小三角形的浅绿色内裤,白色的臀部卷起我暴风雨般的欲望。我同时把左手伸到胯下掏出,用前端触碰吉薇的私处,吉薇又热又湿。
   「已经湿了呢。吉薇,好,色,喔。」
   「笨蛋!」
    我用左手按住想要转身挥拳的吉薇。
    右手按住吉薇挣扎着的纯白臀部,进入她体内。她发出高亢的娇喘,洁白的背部后仰。她用灼热的温度包覆着我。
    等了一会之后我抽出身体,在她雪白臀部下方,粉色的部位由双腿之间翻出,上面沾满了爱液。吉薇发出一声叹息。又等了一会,我再次进入,粉色柔软的部分包围住我。吉薇的臀部痉挛,由侧脸可以看见她嘴边强忍着叫声。
    我之前就发现吉薇对这样的动作很敏感。
   「……可以做没关系,可是要用避孕咒式。」
    吉薇趴在沙发上说,真是惹人怜爱。虽然我考虑了一下,还是用右手抓起靠在椅子旁的魔杖剑,扣下扳机。
    我再也无法忍耐,开始摆动腰部,宛如要将爱与憎恨塞入她体内一般地摆动着腰部。客厅里只剩下吉薇近似哀叫的声音和我的喘息声。
    由尾椎骨直通整个背部的快感。我一面进入,一面把对吉薇的情感释放到她体内。没有马上结束,不断地出来。我想要更深入吉薇的体内,把腰紧靠上她的臀部,将精液放入最深处,还没有停止,连续不停到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定是因为忙了一个礼拜都没做才会这样。
    突然一阵倦怠感涌上,我倒在吉薇身上,弯着腰迭在她背后。吉薇赤裸的臀部、腰部一直到背部都紧贴着我的胸膛,我能够感受她的体温。
    吉薇单薄的肩膀与紧压在沙发上的丰满胸脯上下动着,不断深呼吸。我也迭在吉薇身上用力吸吐着。室内只能听见我们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汗水积在吉薇白瓷般的背部和我的胸膛到腹部之间。
    我把脸靠在吉薇左肩上,看着把半边脸埋在沙发里的吉薇,她皱着眉头的表情极为诱人。吉薇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睁开眼睛。
    我亲了她的额头,直起身子。吉薇用力呼吸,看来有些难受。
   「妳还好吗?」
   「刚,吃饱饭,就,就,」吉薇依然喘着气。「有,有点不舒服。」
   「是,是吗?」
    我的呼吸也还很粗重。
   「感觉,好像,胃,胃都往上跑了。」
   「对不起。」
   「一个礼拜没让嘉优斯碰了,这也没办法。」
    吉薇温柔地笑了。接着她想起一件事,盯着我的眼睛。
   「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可以吗?」
    她绿色的眼眸出现真诚的疑问,我开始在脑海里搜寻自己有哪里不检点,虽然我没有外遇,不过却有很多不法的行为,我把存着猥亵影片的记忆粒子藏在吉薇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我迅速思考之后立刻回答:
   「可以啊,怎么了?」
   「我一直都很想问,就是,男人在女人身体里,那个,出来的瞬间都在想些什么啊?」
   「啊?」
   「嗯,因为,嘉优斯跟我做就是为了想要,那个,出来吧?所以我才想知道你那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吉薇害羞了起来,把脸埋进沙发。虽然问题的方向和我预期的不同,但真是个可爱的问题。
   「既然妳这么认真的问了,好吧,」我含住吉薇尖尖的左耳。「我在想,我爱妳。」
    我举起手,放在吉薇纤细的下巴上,将她转到侧面,注视着我的脸。
   「还有就是一边觉得吉薇是属于我的女人,一边把感情释放出来。」
    接着我凑上她的唇,放开之后,我的眼里只能看见吉薇绿色的眼眸。我觉得还是绿色和她那清澈的绿色眼珠最搭配。
    我左手肘靠在沙发上,用手掌撑着左边脸颊,右手抚摸着吉薇白金色的发丝。
   「那换我问妳,吉薇到达高潮的瞬间又是在想些什么?」
   「啊?嗯~~」
    吉薇把左手放在嘴唇上认真地思考。
   「与其说是什么都没想,倒不如说是没空去想吧?」
   「光叫都来不及了吗?」
    我愉悦地用指尖抚着她的头发。
   「对啦,但是不准你讲出来,」吉薇露出孩子恶作剧的眼神。「嘉优斯努力的样子真可爱呢!」
    她赏了我一巴掌,我急忙躲开。
   「可爱?我吗?」
   「嗯。因为一直拼命地动,然后出来的时候一副喘不过气来的表情,让我好想紧~紧地抱住你。如果想出来的话,就统统放进我的身体里来吧。」
   「妳当我是小孩吗?」
    也许对女人来说,男人永远都像是孩子吧,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对了,现在几点了?」
    我伸长手,看了一下放在沙发另一边的时钟。吉薇发出有感觉的声音。我在吉薇身上摆动腰部,更加深入。
   「等一下,这样太敏感了,别这样!你不是想知道现在几点吗?」
   「是啊,我是想看时间,」我收回腰部,看着满脸愤怒的吉薇。「对了,也看一下沙发后面好了。」
    我又把身体往上挺。
   「沙发后面,啊,」还在我身体底下的吉薇发出娇喘。「有,有什么好看的!」
   「不不不,这张客厅沙发的背面其实很有意思呢。该怎么说好呢,就是那个。嗯,就是很那个啊。」
    我仔细地看着沙发后方。只要我一移动进行学术性的调查,吉薇就会发出娇喘声。
   「你这个大笨蛋!不要这样!」
    吉薇把手伸到背后,抓住我的腰。可是她的手被我用两手抓住,向上抬起之后按到沙发上。
   「感觉太敏感的话,就再多一点感觉就没事了。」
    我按着吉薇开始摆动腰部,将快感传递给她。吉薇虽然一开始抵抗,但马上就开始发出愉悦的声音。我也重新硬了起来。年轻真好。
   「要再一次吗?」
    吉薇没有回答,把脸深深埋进沙发里。但是我再问了一次「好不好?」,她把脸埋在沙发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为了让她发出更高亢的声音而勤奋地摆动起来。


    机械运转着,火花飞散。
    以咒式从小至分子的层面加以控制的强化铁板,表面有着美丽的光泽。机械手臂移动,抓起强化铁板,将铁板安装到只有骨架的车体上。另一部机械动着,放出氩气与电弧的火花,将车体的接合面焊接起来。
    车体随着生产线往前,机器将轮胎安装到向四面突出的轮轴上。另一套机械手臂接上,瞬间就锁上六个螺丝。
    接近完成的车体仿佛家畜的肉一般被吊起。车子顺着绿色地板上画的I线移动,在各个加工的地方停下。一个步骤完成就往下一个地方移动。
    工厂井然有序地运作着,充满火花和噪音。
    还在生产程序中的车体停了下来。一个从头到脚穿着蓝色无尘衣的男子等在一旁。
    穿着无尘衣的富勒带着精密的仪器把身体采进车子里,他把自动操纵装置放入驾驶座固定的位置,他用机器进行配线和连接,完成工作之后离开车子。
    接着其它作业员进入车内,把补强驾驶座的材料黏到线路上,换上另一名男子贴上人造皮革。
    装配结束之后,他们一一离开车子。因为穿着除了脸部之外部密封起来的衣服,汗水由富勒的额头上流下,他用袖子擦汗,把另一部车子吊过来。
    富勒再次带着精密的仪器进入车内,使用机器进行配线和连接。完成之后又换上黏贴辅助材料和人造皮革的男子进入施工,不断重复相同的工作。
    当富勒的疲劳已经超越临界点时,工作时间结束的钟声响起。工厂柱子上的时钟指着早上六点。
    作业员们整齐地走向出入口。汽车的生产程序并未停止,他们和早班的作业员们擦身而过,马上发出生产程序重新开始的声音。
    富勒用除尘室的高压空气吹去无尘衣上的尘埃,他走到外面,关上背后的门,走进走廊。由走廊的窗户可以看见夜晚的艾里达那。他走入休息室。
    作业员们在各自的柜子前脱下无尘衣,所有人都很年轻,至多不过三十几岁。
   「今天也很累人。」
    头发沾满灰尘的男子叹气。
   「重复的动作持续十二个小时,真的是会抓狂。」
    他身旁满身肌肉的男子疲惫地搭腔。富勒一边脱下工作服的袖子一边笑着。
   「别这样说。虽然工厂几乎都机械化了,还是有只能靠我们人工操作的部分。」
    但是,他并没有说出那是不需要技术与经验的工作,无法令人感到自豪有成就感。
   「算了,虽然工作辛苦,至少还有得做就好了。」
   「说得好像你是正式员工一样。」
   「因为大家都是约聘的才能这样说吧?」
    六个人都笑了。
   「现在电视在播什么节目?」
    用梳子梳着金发的人问。驼背的男子打开放在房间角落的旧型立体光学装置,播报员严谨正直的声音搭配着画面上的企业股价与汇市行情。
   「新闻节目喔?没有音乐还是电影吗?」
   「这种时间没有啦。」驼背的男子嘟起嘴。「而且你也该多关心社会。现在伊恩的汇率飘涨,皮耶索暴跌已经造成很严重的问题了。」
   「我知道啊。」
    两人争论着电视节目内容。满身肌肉的男子一边拉上衣领,一边看着富勒。
   「富勒,你等一下有事吗?要不要去喝一杯?」
   「不,接下来恕我失陪,」富勒对他拍了拍课本的封面,上面写着「咒式工业管理者一级考试纲要」。
   「富勒真认真,」金发男子笑了。「有未婚妻的人果然不一样。」
   「你也是啊,再不读一下咒式技术士的考试,明年又要落榜了。」
   「要你管。」
    六个人又相视而笑。虽然他们的工作艰辛,但还是能够讨论未来。这是专属于年轻人的权利。
    入口传来脚步声。作业员们转过头,一个表情阴沉的男子站在门口。
   「霍尔卜先生?」
    富勒看见主管现身,疑惑地出声。所有人都盯着平常不会出现在作业现场的上司。霍尔卜摘下有白色线条的蓝帽子,露出一张中年男子阴郁的面孔。
   「不用起来,」主管看着室内。「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他阴沉的语气让休息室的气氛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看着霍尔卜,他缓缓开口:
   「就在刚才,我们公司—特洛伊登汽车工业被收购了。」
   「收购?真的吗?」「特洛伊登那么大的公司?」作业员们纷纷提出问题。
   「被哪一家收购了?大企业夏曼多汽车工业吗?」
    唯一保持冷静的富勒开口。
   「不是皇国这边的公司。是同盟的,被外资收购了。」
    霍尔卜举起手指着立体光学影像。新闻节目中有个穿西装并拄着拐杖的老人。双眼凹陷,脸上长着老人斑,发线后退的白发平贴地梳到脑后。老人的一只手握着金属制的立方体,容貌怪异。
    拄拐杖老人下方的字幕写着沃德创投公司最高经营顾问,达利欧涅特。记者对着老人离去的背影追问,被穿黑西装的保镖排成人墙挡住。老人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走入室内。他拒绝受访。
   「就这么刚好是沃德公司?」
    富勒的声音透露出疲劳。
   「全球性的创投公司收购汽车公司?」「为什么?」「收购了也只能转卖吧?」
    对于超出他们所能理解的情况,作业员们只能接二连三地提出问题。霍尔卜接着说:
   「沃德公司决定彻底改革我们公司,将会替换经营团队,同时也要求工厂提高生产的效率。」
   「这是什么意思?」
    霍尔卜听见富勒的问题,脸上冒出仿佛冷不防被打了一下的表情,接着他很遗憾地摇头。
   「沃德公司并购我们公司的同时,也和贝洛尼亚斯商行签订了技术合作合约。我们现在用人工操作的精密工作将会由『拟人』或是移民取代。」
    霍尔卜咬着牙苦涩地说:
   「也就是说,你们也属于要被裁员的过剩人力,统统都被解雇了。」
   「怎么可以这样。」
    作业员们脸色大变。霍尔卜重新戴上帽子,似乎是觉得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很遗憾,约聘人员没有拒绝的权利。从明天开始就不会和你们续约,到此结束。」
   「但是人造的『拟人』或是移民有办法做我们的工作吗?」
    金发男子质问主管。
   「很遗憾,不过你们的工作请移民来做只需要一半的薪水,」霍尔卜摇着头说,「而且我跟你们一样都被解雇了。据说生产管理对最新型的『拟人』来说是很简单的工作。」
    霍尔卜垂下头。
    作业员们突然丢了工作,只能呆站着。头发沾满灰尘的男子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驼背的青年倚靠着墙壁,满身肌肉的青年踢了金属柜一脚。
    富勒悔恨地看着天花板。
    休息室里的立体光学影像继续播放着新闻报导。
    新闻中说私人投资家达利欧涅特来到艾里达那,是为了参加在这里举行的国际投资会议。
    富勒蓝色的眼睛呆呆地盯着屏幕。
    充满最高级家具与用品,奢华的房间。
    穿僧袍的男子坐在椅子上,穆尔汀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他的手肘放在扶手上,托着下巴。他透过身边大大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异国景色。
    政府机构立方形的大楼耸立在寒冷铅色的天空里,这个国家特有的蓝色屋顶建筑并排在远方。
    更远的地方可以看见包围住这个国家的雪山群,远远传来飞向天空雷鸣鸟的叫声。
    穆尔汀背后,照在墙壁与地板上的影子一阵扭曲。
    「妳回来啦。」
    影子向垂直的方向伸长,碰到墙壁。穿着黑影般套装的女性由不自然的影子中现身。翼将萩菈索踏上地毯,她用手拨开垂到额头上的黑发。
    她使用咒式产生的迷彩进行移动,因此穆尔汀并未感到惊讶。
   「这边的警卫和咒式感应装置对萩菈索妳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吧,不愧是东方的暗杀者。」
   「我有件事要尽快跟您报告。」
    虽然听见称赞,萩菈索脸上还是露出苦涩的表情。枢机主教长仍旧看着窗外,喃喃低语:
    「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
    「和猊下预测的一样,是不好的通知。看样子……」
    「东方的龙和北方的『古巨人』都开始行动了。后安普森里耶尔公国和巴赫鲁巴大光国都出现动荡。我没说错吧?」
    听见枢机主教长的回答,女忍者说不出话来。穆尔汀预知了军方情报部门牺牲性命才掌握的情报。
    「您怎么知道?」
    「只需要简单的认知和地图就行了。」
    穆尔汀拾起头。他看着墙壁,墙上挂着地图。
    「位于西方的后安普森里耶尔公国想要取回过去大陆盟主的宝座。但是现实上皇国和同盟两大强国逐渐采取合并路线,没有安普森里耶尔崛起的余地。」穆尔汀继续说。「所以安普森里耶尔和第三势力的周边国家进行台面下的交涉,建立军事合作关系。但是不需要担心。」
    「为什么呢?」
    萩菈索细长的眼睛露出疑惑。穆尔汀说明:
    「因为我已经通知南方的伊贝贝利亚公国,安普森里耶尔正在进行这些台面下的交涉。」
    「啊。」萩菈索明白了。「伊贝贝利亚公国自许为前安普森里耶尔帝国的正统后继国,不希望后安普森里耶尔成为西方国家群的盟主。您光靠一句话就完美地封锁了安普森里耶尔的军事野心……」
    萩菈索对于主公的慧眼惊愕不已。穆尔汀接下去说:
   「位于皇国东南方的巴赫鲁巴大光国和安普森里耶尔不一样,他们很明显地对皇国和同盟两大强国主导的情势抱持敌对的态度。他们对皇国的商品课征贸易关税,防止进口。而且普林斯多利雅女王国在经济方面很富裕,他们差不多要出手了。但是我还不了解这两个国家真正的意图。」
    虽然穆尔汀这么说,但是他双眼闪闪发光,仿佛正在想着复杂的恶作剧。
   「有趣的是,」
    他兴味盎然地看向地图东方。
   「龙这边呢,前几天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批准了天伦条约,开始和龙的稳健派『贤龙派』展开对话。我想龙的强硬派应该会移动到东部干涉稳健派。」
    萩菈索知道天伦条约会被批准是因为穆尔汀从初春就开始布局。如此能够确保龙的强硬派无法行动,暂时解除对皇国的威胁。
    他的视线接着移到皇国的西北方。
   「乌鲁穆人民共和国这个矿产资源的主轴在春天已经几乎崩溃了。所以依赖乌鲁穆资源的『古巨人』们不得不向外移动,但不构成问题。」穆尔汀露出优雅的微笑。「恰巧塔拉特克峡谷产生主权争议,『古巨人』的首领乌卡乌库·库无法行动,所以只好安分一点。」
    穆尔汀平静地说明。
   「猊下您预测到乌鲁穆的崩溃与独裁者会死亡,所以才会着手安排和神圣伊杰斯教国之间的塔拉特克峡谷问题,」萩菈索开始懂了。「运用被伊杰斯视为恐怖象征的翼将兴继刀堂为后盾,进行台面下的交涉。也就是说您光是进行交涉的准备,就阻止了『古巨人』们的行动。」
    听到萩菈索的解释,穆尔汀微笑。
   「靠地图就能明白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萩菈索终于懂了。穆尔汀只需要一些简单的情报和看着地图,就能够明白伍戈多大陆的现况,下出最好的一手棋。
    不,萩菈索摇头。从初春开始,一整个春天所有和穆尔汀有关的事件都与未来环环相扣着。
    穆尔汀利用各个国家,甚至是「异貌者」,来谋取皇国及大陆的安定。
   「目前的情报还是非常重要的。可是我跟皇国的情报组织和军方情报部门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萩菈索的脑中浮现古兹雷古整合幕僚副官的脸孔。他是与穆尔汀敌对的军方有力人士,不可等闲视之。
   「所以,我才会期待欧杰斯选皇王家情报局,你们甲贺忍者的努力。继续调查吧。」
    萩菈索低下头。
    萩菈索看着照在窗户中的自己,露出自嘲的笑容。穿着黑色套装伪装成女秘书宫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无论任何人看见她都会认为她是女秘书官。没有人发现她是统帅甲贺忍者们的首领。她转身重新面向穆尔汀。
    她栖身的哲贝伦龙皇国是个已近日暮西山的大国。虽然数百年前曾经称霸了三分之一的大陆,现在只能算是大陆五大强国之一。
穆尔汀再次看着窗外,皇国和大陆的安定需要靠眼前这名男子的头脑来维护。但是萩菈索对她的主公,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也感到恐惧。身为一介人类居然能用如此宏观的视野综观世界。
   这位观看着大陆、世界以及整个星球的主公,总是让她有不祥的感觉。
   「不愧是北方的国家,这个季节还有点冷。」
    穆尔汀坐在开着的窗户旁,拉紧了衣领,衣服两边的领子上装饰着美丽的绿色宝石。
    这句话宛如是要打断萩菈索的疑虑一般。
    萩菈索轻轻摇头。穆尔汀连咒式士都不是,不可能预测未来或是读取他人内心的想法。自己的疑虑是来自于对穆尔汀智力的敬畏,萩菈索强迫自己做出这样的结论,关上窗户。
   「正式的会谈是在明天,您打算如何处理这个国家呢?」
   「还不知道呢。」
    穆尔汀暧昧地回答。萩菈索换了个方式提问。
   「您又要保密吗?」
   「有些事要看对方的状况来处理。」
    穆尔汀看着位于广大的皇国与七都市同盟之间的小国家们,他优雅的视线聚焦在北方的一点上。这张地图不是最新版的国际地图,上头的国境线有些旧。
    萩菈索听见脚步声,伸手握住腰间的魔杖刀柄。
   「看这张地图,会觉得我们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真的是个很小的国家吧?」
    穿西装的老人从跟隔壁房间相通的走道现身。
   「唉呀,是古伊那姆斯总统阁下。」
    穆尔汀回礼,古伊那姆斯轻轻以眼神示意。一旁的萩菈索急忙放开刀柄,恭谨地低头。
    站在他们眼前的老人正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之中权位最高者,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威风凛凛的人物,但也不是好对付的对手。
   「穆尔汀猊下,请原谅我的失礼,在明天的会谈之前先来拜访您。我刚好经过您的房间前面。」古伊那姆斯有礼地回答。
   「明天的官方会谈,是做出正式结论之前的对外会谈,」穆尔汀微笑。「所以现在不就是能够讨论真心话的难得机会吗?」
    古伊那姆斯点了点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在穆尔汀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古伊那姆斯的护卫在他背后左右进行保护。他们应该是皮耶佐最顶尖的进攻型咒式士。
    但是这些护卫们的能力只有到达者的等级,其中并没有萩菈索曾耳闻的皮耶佐最强进攻型咒式士。他果然失踪了,这令萩菈索觉得遗憾。
   「那么,身为大陆强国哲贝伦龙皇国的皇族,穆尔汀猊下您专程来到皮耶佐,表面上的理由是为了解决贸易问题的亲善访问……」
    古伊那姆斯眼神平静地说着。
   「但绝对不可能这么单纯。」
   「不不不,真的就是亲善访问而已。」
    穆尔汀微笑。
   「如果能够同时解决贸易问题就太好了。」
穆尔汀依旧微笑着,就像是真的亲善访问一样。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流转的戒指

    中世纪左右的资本时代前期,商人两字和豺狼虎豹般的诈欺犯是同义词。被社会误解为只做一次交易就逃跑,或是在价格或数量上动手脚获取利润的职业。到了近代资本主义时代,商人终于建立起地位。社会终于了解商人会便宜地交易优良商品,以持续获得利润。
    盖布尔·加多和雅欧·哈维斯坦·古尔·尹那·富姆  「诈欺犯与商人」
    皇历三四五年
    清晨。平静的声音流泻在寝室中。
    我刚起床,靠在床头板上看着新闻节目。吉薇头靠在我左肩上,我的胸口传来吉薇柔软脸颊的温度。
    我左手环住吉薇的背,抚摸着她白金色的头发。吉薇任凭我抚摸,拉起床单盖住她裸露的胸口。发生关系的隔天早上被看见裸体还是会害羞,我到现在还是弄不懂女人羞耻心的基准在哪里。
    新闻切换到地方报导,是艾里达那发生的事件。被公司开除的进攻型咒式士在第二塔连大楼使用咒式杀死上司与同事,被警官部队制伏。艾美利恩大道出现大量的鱼人,和拉尔豪金事务所发生激烈冲突。鱼人全数遭到消灭。
    国际汇率走势飘涨不稳定。艾里乌斯郡北部的巨人展开行动。在特雷库托大道逮捕进攻型咒式士强盗集团,最后五人死亡,一名存活的嫌疑犯逃逸,被警察士射杀。豪华客船艾克莉郎丝号最近为了整修而停泊在艾里达那的港日。名叫达利欧涅特的老人收购了特洛伊登汽车。
    画面转到广告。然而新闻中的强盗事件却唤醒了我苦涩的回忆,几天前就是我和吉吉那制伏了强盗集团。
   「怎么了?」
    吉薇从下方往上看着我,她翠绿的双眸直视我。
   「什么?」
   「你的心跳突然跳得好快。」
    吉薇尖尖的耳朵正好靠在我的心脏上。
   「没有,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刚刚报导的事件就是我接的案子。」
   「有什么让你挂心的吗?」
   「那些犯案的进攻型咒式士本来并不是坏人,」我说出心里的想法。「是被逼得受不了才会犯罪的,然后被我和吉吉那杀死。逮捕强盗杀人犯时是不管犯人生死的,所以并没有法律上的问题,可是我还是一直无法习惯。」
   「我觉得你不可以习惯,习惯了就会随意杀人了吧。」
    吉薇露出担心的表情。接着又突然充满不安,她把床单拉得更高了。
   「我还是会怕吉吉那先生。」
   「吉吉那?」
   「那个人,也许是个很强的进攻型咒式士没错,但是以人类来说太恐怖了。」
    吉薇抬起头向后仰,我看着吉薇上下颠倒的脸。她向我伸出右手。
   「我希望嘉优斯不要失去人性,」吉薇用指尖碰触右手。「不可以变成坏人喔?」
   「我有这么坏吗?」
    我笑了。被女人称作「坏男人」有时也算是一种称赞,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同,吉薇抬头看着我,翠绿的双眸透露出她真心的忧虑。
    吉薇的手指碰着我戴在右手中指的戒指,不祥的红色宝石让吉薇转开视线。她再次凝视着我。
   「要当个好人。」
   「我也想当好人呀。」
    以前的我,也想成为善良的进攻型咒式士。为了人类,为了正义努力,但现在的我已经远离库耶罗想引导我走上的道路。
   「但是我需要钱。进攻型咒式士要赚钱就必须使用咒式,只好追捕、杀死『异貌者』或是被悬赏的犯人。」
   「这个我也懂,钱很重要,我认为保护人民和社会绝对需要靠进攻型咒式士的力量。想到我的嘉优斯在做这些事,我会害怕,也会害怕你杀人。」
    吉薇拼命地说明。
   「所以,不要为了钱舍弃人性。」
   「我知道。」
    我的回答还留在卧室里。但,我想要传递给吉薇的心意却没留下,消失了。
    答案该不会掉落在地板上了吧。
    我想要让吉薇幸福,我想要看见她的笑容,所以需要钱。
    我毫无来由地抱紧吉薇,在这残酷的艾里达那,杀伐孤寂的战场,只因为有吉薇,我才能保有人性。
    我不愿意放开吉薇,用力将她抱住。吉薇不安的表情也稍微放松了些。她看着显示在新闻画面一角的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得要开始准备出门才行。」
   「也对。」
    我们开始准备出门工作。吉薇走向浴室准备淋浴,我离开卧室进入厨房,我要帮吉薇做早餐。
    我从冰箱拿出莴苣、西红柿、起司和酱汁,在水槽边切着洗好的莴苣。
    手机响起,我伸手拿过手机,画面上显示是罗路卡的来电。我立刻接起。
   「喔,嘉优斯吗?你想要的那个,今天傍晚终于会送到了,」罗路卡笑着说。「你的订单很麻烦,很难找呀……」
   「现在不方便,」我从厨房向外偷看,小声地说。「傍晚我一定会去拿。」
   「快一点喔。你今天不来拿,我就要卖给其它客人了。」
   「就算我不能去也会托别人去拿的。」
    我挂断电话,吉薇的声音从浴室传来。
   「一早就有工作吗?」
   「不是,是吉薇的小屁屁偷打来的。跟我报告它最近变大了。」
    吉薇在浴室里大喊:「去死啦,笨蛋~」我一边苦笑一边把手机放回去,这不可以让吉薇知道。
    我内心突然充满感慨。
    被自己爱着的人所爱,即使很微不足道。
    但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我还是非常幸福。


    在老旧公寓的房间内,无人使用的厨房干巴巴的。
    富勒坐在卧房兼起居室里的椅子上。他把手肘靠在扶手上,用手撑着下巴一动也不动。从好几天前就没整理的屋子,就像富勒的内心世界一样,一片混乱。报纸和书本散落在地板上,但他没有力气去收拾。
    青年只是坐在椅子上呆看着新闻。屏幕播放的是人群举着广告牌走在人行道上的画面。那些人喊着,反对同盟造成的经济压力与世界统一化。
    在被解雇之前,半年来他都不曾休息过一整天。他看着手机。莉洁莉雅从好几天前就一直打电话来,但他都没接。
    突然被特洛伊登汽车工业解雇,现在的状态下他无法和女友谈话。
    公寓门口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是信件被丢进邮箱的声音。他现在住的是连统一收发邮件的地方都没有的公寓。
    虽然富勒不想理会,但纸张已经从门后的邮箱满了出来。这样看起来会让人觉得容易迟交房租,让房东的印象更差,所以还是得处理。
    富勒起身,走到邮箱旁把手伸进去,有一迭纸张,他全部一起抽出来一一检视,里头是广告与昨天解雇他的汽车工厂寄来的薪水条。
    虽然会令富勒想起不好的回忆,他还是将信封撕开。他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薪水的明细。
    仔细一看,这和平常寄来的薪水条不同。也许是因为工厂突然关闭改装,所有的事务都很混乱,寄来的是应该要寄给富勒所属的同盟人力资源公司的明细表,上面也有其它约聘人员的资料。
    富勒很感兴趣地看着。他自己的时薪是一千三百三十伊恩,其它负责简单工作的约聘员工时薪是一千一百伊恩。负责接待的学生时薪是七百五十伊恩。由于富勒的工作需要一定程度的技巧,所以时薪比较高,如果没有这个金额是无法生活的。
    但是每天加班是家常便饭,经常要工作十二或十六个小时。他看着每日明细,脸孔扭曲。
   「扣掉其它费用之后我的日薪是九千伊恩左右,但每天的介绍费和抽成居然有一万六千八百伊恩,什么!」他愤怒地脱口而出。「人力资源公司只是中介而已,居然可以拿到比实际工作的我多一倍的费用!」
    他继续看着明细,每天被扣了四百伊恩的信息处理费。其它人的明细里面,住在公司宿舍的人,除了扣掉房租和水电费之外,甚至还要交立体光学影像装置、冰箱、地毯和床铺的租金。连先预支的生活费也要算利息,从每个月约薪水里扣掉。
    富勒计算着房租、伙食费、水电费等必要开支和健康保险费与税金。虽然拼命地工作了一个月,还是只剩下一、两万伊恩,约聘员工无法领取失业救济。
    只要生病请假一次就完了。而他现在甚至违约聘的工作都丢了。存款已经见底,到下个月就无法负担支出。
    富勒脑中闪过莉洁莉雅的面孔。
    和穿着白纱的莉洁莉雅在教堂结婚,孩子可爱的笑容,平凡而幸福的家庭。所有的画面都龟裂,碎成碎片。
    立体光学影像的新闻报导播放着板着脸孔的老人的放大照片。他有着如鹰般的双眼与像胡萝卜般垂吊的鹰勾鼻,前秃的白发梳向后方。那是富勒在工厂休息室看过,长相特异的达利欧涅特。照片中老人在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会客室和同盟的大使握手。
    富勒用手中的明细表敲打着影像。立体光学影像扭曲,接着又恢复原状。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富勒焦躁地看了手机,显示的号码是他曾经加入的团体。虽然加入过,但他却没参加过活动。
    但是这对现在的富勒来说,就像是一线生机。

   「好了,今天就上到这里。下次上课我们会接着上咒式生物学,要记得预习。」
    电子合成的钟声响起,课程也结束了。教室里立刻充满学生们的声音。
   「好饿喔。库伊德,要不要去食堂?」「谁有带漫画周刊?我忘了买,这期的『战斗吧,坦凯萨』画到哪里了?」「比耶雷耶的化妆水不好喔?可是我很喜欢耶。」「刚刚讨论的话题,同盟真是太下流了。」「琉内鲁库大学的模拟考我贝拿到C耶,怎么办?」「我不去。那边涨太多了。去车站后面的德尔德屋啦」「露露,刘的新歌真好听。」「哎哟,口红好难涂。虽然贵,还是应该买兰肯的。」
    我走出教室。来自皇国与同盟的学生在走廊上进行稚拙的辩论。这里真是和平。
   「该去罗路卡屋了。」
    我在走廊上边走边想,走进教师休息室的门口。
    我走向我乱七八糟的座位,发现椅子上坐着一位客人。莉洁莉雅看见我便站了起来。
   「怎么啦?才隔三天就又回母校来,德鲁泰洛伊事务所这么闲呀?」
    我把点名簿和教师日志放在自己桌上,开玩笑地和她打招呼。
   「不是的,其实,」
    莉洁莉雅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很忧郁。
   「富勒失踪了。」
   「失踪?不是联络不上?」
    事态出乎我意料地严重,我面向莉洁莉雅。
   「是。他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之前富勒被工厂解雇之后就怪怪的,所以我很担心。」
   「解雇?为什么?」这问都不用问。一定是因为新闻报导的特洛伊登汽车被收购,所以被裁员了。
   「这三天左右他毫无音讯。我打到他们工厂,但是和富勒一起进公司的人已经都不在了,」莉洁莉雅不安地把双手交握在胸前。「工厂已经关闭进行改装。原本的员工都被解雇了,而且因为他们都是约聘员工,所以也联络不上,没办法跟他们打听富勒的下落。」
   「有报警吗?」
   「警方不受理。」
  成年男子就算失踪了几天,警方也不会行动。他们会认真寻找的只有女性、学生、未成年人,还有重要人士和有钱人。等到已经变成尸体了才会被发现。只有他的未婚妻莉洁莉雅一个人会担心默默无闻的富勒。
   「我害怕富勒他说不定会想不开,所以才来找专门找人的嘉优斯老师帮忙。」
    莉洁莉雅的眼神很无助。德鲁泰洛伊事务所不擅长找人。
   「靠老师与学生的情分来拜托就太失礼了,我是想正式委托老师。」
   「我知道了。」
    事情的情况很紧急。完全没有和女友联络而下落不明,实在令人担心。我和莉洁莉雅一起走出教师休息室。
    刚穿过走廊走出校舍,我便停下脚步。今天有件东西我非得去拿不可。莉洁莉雅不安地看着停下脚步的我。
    我在停车场犹豫着。但是,学生的性命比什么都还重要。
   「等我一下,我安排一些事情。」我要莉洁莉雅待在原地,自己走向停车场的角落。我拨了手机,响了三声之后接通。
   「嘉优斯?」是吉薇的声音。「工作结束了吗?」
   「我今天一定要去拿一样东西,可是突然有事。所以想拜托吉薇帮我去拿。」
    吉吉那没办法,而且我也不想拜托他。
   「好。」吉薇立刻回答。
   「这么快就答应。」
   「嘉优斯没有在工作,而是说有事,所以就是私事让你走不开。如果那件事很危险,你怕我担心,就不会和我联络。所以就是和你有关系的人出了急事。大概是你兼差的学校或是朋友之中有人出事了,对吧?」
    我说不出话来。我的女友实在太精明了,精明到假如外遇一定会被用音速般的速度看穿。
   「那你要我什么时候到哪里跟谁拿?」
   「今天晚上……」我想了一会之后继续说:「与其用讲的,不如用手机把地图和照片传给妳。只是要拜托妳去罗路卡屋拿咒式具而已。拿到之后和我联络,一起吃晚餐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
    我回答吉薇「拜托妳啰」,接着挂上电话。同时用简讯把地图和数据传给她。
    我发完简讯之后走回莉洁莉雅身旁,她的表情很急切。没有时间担心了。我跨上停在停车场角落的机车薛尔杜拉。莉洁莉雅急忙坐上后座。
    我们离开停车场。骑入车阵后,我一口气加速。
    我朝着富勒的家,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奔驰。
    店里陈列着许多的商品。吉薇妮雅,罗列佐出现在罗路卡屋。罗路卡把手肘放在柜台上苦笑着。
   「那个红毛眼镜仔是去哪里拐到妳这样的美女?」
   「我们的相遇很奇妙。和绿色的宝石有关,是很奇特的机缘。」
    吉薇微笑。罗路卡用力点头。
   「妳还得代替嘉优斯过来,真是辛苦啦。」
   「不会,他也有事情要忙。」
    想起男友,吉薇妮雅温柔地笑了。
   「等我一下,我马上拿来。」
    罗路卡走向架子后方的保险柜。吉薇妮雅一边等待一边在店里到处观看,墙上挂着魔杖剑和魔杖短剑银色的刀身,脚边堆满成箱的咒弹,后面摆着三具造型优美的积层锁甲。
    吉薇妮雅看了手边魔杖剑的标价。
   「哇,没想到这么贵。」
   「因为那是好东西,所以贵,」罗路卡在她背后回答。「大量生产的商品或是军队流出的东西就不值几个钱。但是功夫有一定程度的进攻型咒式士不会用那种东西。」
    面向保险柜的罗路卡回头。
   「怎么样,这里的东西还不错吧?」
   「是玩具山,而且是很危险的玩具。」
    吉薇妮雅笑了。罗路卡也笑了。
   「真是严格的评语。」
   「因为我男友是进攻型咒式士呀。」
   「事实上也真的是危险的玩具,」老人看着店里的咒式具,他的视线中带着热情。「但我还是热爱这玩具山。」
   「想到这些东西能保护我的嘉优斯,就觉得很值得感谢。」
    吉薇妮雅表示赞同。她看着咒式具的眼里也出现温柔,罗路卡点头,能被年轻女性赞同很值得高兴。他转回保险柜前,将锁打开。
   「这就是嘉优斯之前订的东西。」
    罗路卡转动矮胖的身子,他手上提着一个金属做的包包。罗路卡将金属包包放在柜台,发出沉重的声响。他解开锁,打开盖子,在柜台上将包包转了半圈,对吉薇妮雅展示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
    吉薇妮雅看着那物品,是可容纳于掌中大小的小金属盒,盖子还用纸封缄起来。
   「嗯?这还用问吗?这是那个啊,普通的咒式具。」
    罗路卡轻描淡写地说。
   「嘉优斯一定要在今天来拿的东西,就只是个普通的咒式具吗?」
   「对啊。」
    罗路卡依旧轻描淡写地回答,吉薇妮雅看着盒子,后面的说明写满了复杂的化学式和理论。就算不是咒式士的吉薇妮雅也能明白那是某种咒式。
    吉薇妮雅用手碰触盒子,罗路卡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吉薇妮雅微笑着,想用她纤细的手指揭开封住小盒子的纸。
   「等一下!不可以打开!」
    罗路卡慌张地出声并伸手,吉薇妮雅的微笑更明显了。
   「嗯?如果只是普通的咒式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妳呀,比妳男朋友更精明呢。」
    罗路卡苦着一张脸,吉薇妮雅不怀好意的绿色双眸盯着罗路卡。
   「所以里面到底是什么?」
   「那是……」罗路卡吞吞吐吐。过了几秒他终于告诉吉薇妮雅:「那是进攻型咒式士用的,非常危险而且必须保密的东西。所以一定得要交给本人,不然嘉优斯一定会杀了我。」
    罗路卡的额头渗出汗水。吉薇妮雅拿起小盒子,用手指转动着观看。她思考着里面物品的危险性,搞不好里面装着存有咒弹或是咒式组成式的记忆粒子呢?
   「危险而且必须保密的东西呀。」
    吉薇妮雅停止旋转盒子,罗路卡注视着她。
   「我讨厌坏事和说谎,不过倒是不讨厌经手秘密。感觉像是间谍一样,很有趣。」
   「艾里达那常有间谍做这种工作,由大陆的各个国家将东西运来。」
   「说不定我是亚尔利安的间谍喔?或者是神圣伊杰斯教国的。」
   「被迫害的亚尔利安人是间谍吗?还真是不错的伪装。」
    罗路卡听见吉薇妮雅的笑话也笑了。吉薇妮雅握住小盒子,她谨慎地把盒子收进上班用的包包里。她背起包包的肩带,固定好,露出有如花朵绽放般的微笑。
   「那么我告辞了,非常感谢您。」
   「啊,帮我跟嘉优斯打声招呼。」罗路卡又加上一句话。「还有,既然已经有了妳这样的女朋友,就早点脱离进攻型咒式士的工作吧。」
    听见老人真诚的话,吉薇妮雅脸上出现复杂的表情。
    她没有赞成也没有反驳。


    富勒住在陈旧的两层楼公寓里。墙壁斑驳,楼梯扶手有着红色的锈斑。
    莉洁莉雅走上楼梯。我一面接手机,一面跟在她背后走着。走到楼梯顶端之后,我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不行。我找情报贩子从他银行账号那边追查,但是没有结果。他手机的电源也关掉了,没办法搜寻他的位置。」
    莉洁莉雅听了我的话之后,表情更加不安。
   「该不会,」莉洁莉雅说。「该不会真的就……」
   「不是的。」我不让莉洁莉雅继续说下去。「不是的。别担心。」
    我们走在公寓的走廊上。打算自杀的人,当要自杀的时候通常会希望亲人发现自己的尸体,完全不跟女友联络实在太奇怪了。
    我们停在富勒的房门前。蓝色金属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旁边走廊的底端是整层楼共享的厕所,所以这公寓里并没有浴室。
    富勒之前虽然只是随便带过,但看样子他过着很辛苦的生活。
    我们用和房东借来的钥匙打开房门,室内一片阴暗,我们靠着透过窗纱照进来的夕阳在室内前进。拉起窗纱,打开窗户之后,室内终于亮了起来。
    虽然有些杂乱,但以一个独居男子的住所来说,已经算是有在打点的了。
    他似乎没有时间下厨,食物吃完的纸容器迭在房间的角落。窗外挂着洗好的衣物,窗边有张小小的床。墙上贴着行事历和女明星的照片。我觉得这不像富勒会喜欢的东西,所以伸手去碰,纸片后面的墙壁有洞。他贴这些东西是要盖住墙上的洞。
    我环视房间。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书架是满满的。
    我看著书背,有沃伊德咒式博士的巨著「人与异貌者」,梅西欧雷普斯的「机梅尔预测的解释与发展」。还有麦曼的哲学书「享受世界的方法」、马卡拉多的「经济与法律」,以及塔戈与涅格因的组织社会论「国家」的复刻版。
    里面都是我推荐过的咒式学名著和咒式技术者实验的书。
    每本书上都有卷标和笔记注释,可以看出富勒的努力。再往下看,富勒的藏书中有些我不熟悉的封面。莫伊耶莫斯这个我从没听过的作家所写的「带来减亡的世界统一化」,还有我从没看过的古雷西恩的「同盟的恶意破坏与其真面目」。
    我翻阅内容。就像书名一样,是反对同盟或是世界统一化的书籍。
    内容并没有学术性的研究,只有阴沉的憎恨。里面一样有富勒认真的笔记。「不投资而投机的人都该死」、「同盟是万恶的根源」,这些不像出自理性的富勒之手,情绪化的字眼。
    书里的狂热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我翻到版权页,是忧国骑士团出版所出版的。这本书大概是由民间团体以接近自费的形式出版。
    我叹了口气,抬起头。我转身,莉洁莉雅看着上方。
   「老师,那是……」
    我顺着莉洁莉雅的视线看去,房间的天花板挂着一块布,黑布上画着被圣剑贯穿的黄金龙,是哲贝伦龙皇国的国旗,还有另一面旗子。
   「这是,」
    我说不出话来。天花板上挂着有七颗星的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旗帜,但是中间被火烧出了一个黑洞。
    富勒不是自杀也不是失踪,他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憎恨起七都市同盟了。
   「这下子真的得赶快找到他才行。」


    夜晚的艾里达那街道,灿烂夺目的人工照明驱逐了夜晚,人们走着,车辆交织往来。
    远离人潮处,昏暗的大楼与大楼之间,有名男子背部紧靠湿漉漉的墙壁,左右摇着头。
    男子无法将视线由眼前的景象转开,极度的恐惧让男子的双眼像被磁铁吸住了一股。
    巷子里,有个穿长大衣的身影站立在潮湿的柏油路上。红发蓝眼。
    是沃尔罗德。他右手拿着华丽的剑,左手则是等腰三角形的剑。
    男子周围的巷子里都是血与内脏。被砍断飞出的手上还握着魔杖剑,掉在地上。机剑士只剩小腿和脚站在地上,露出镗甲平滑的切面。被砍下的头在柏油路上滚着,流下懊悔的血泪。
    剑镗虎从头到尾巴被剖成两半,左右分开的头部漏出脑浆,粉红色的小肠和暗红色的肝脏由身体的断面掉到地上,冒出蒸气。
    沃尔罗德抬起他阴暗的眼睛,望着紧贴墙壁的男子。
   「黑社会派出来的杀手只有这点程度吗?」
    他呼着有酒臭的气息,讽刺地笑着说。
   「怎么可能。」
    男子依然紧贴着墙壁摇头。
   「我明明就听说你已经因为毒、毒品……夏哈滋用太多,变成废人了!」
    包含高阶咒式士在内的七个人,前来追击因为酪酊大醉和毒品夏哈滋而连站都站不稳的沃尔罗德。拥有机剑士、机枪士、雷鸣士,甚至还有驯兽士,是中规模而有实力的咒式事务所。
    但是,这些人眨眼间就被秒杀了。不可能,他左右手的剑只是一闪,还没回过神来,所有人就都死了。
   「住手,我们只是被雇来追杀你的。」
    被逼到墙边的男子依旧左右摇着头。在男子眼中,沃尔罗德就像是恶魔或是死神。
   「就算你杀了我,还是会有其它追兵。他们一定会要你还债。用你的命!」
   「找这种像虫子一样随便就可以踩死的人来要我的命,我才想要请求精神赔偿呢。」
    沃尔罗德左手的剑写出咒式。靠墙的男子腹部胀起,他露出恐惧的表情,接着爆炸开,骨头肉与内脏的碎片四处飞溅。从暗巷角落,或是大楼窗户看热闹的妓女与小贩们发出惨叫。
    沃尔罗德雪白的脸颊上沾上鲜血的斑点,他用手背擦血,那表情犹如凄惨的恶鬼。
    蓝色的眼珠突然蒙上寂寥的神色。
   「踩死来讨债的人呀,这种事要到何时才会结束。」
    沃尔罗德移动,他踩着枉死人们的鲜血与内脏,走进小巷。
    他喝得酪酊大醉,身体又被夏哈滋侵蚀,一路踉踉呛舱。看热闹的妓女、老鹄和赌徒们也转向巷子里逃开。
    沃尔罗德走在巷子里:心情依旧阴翳。逃亡流离的生活,因为赌博、买春和毒品夏哈滋而向黑社会组织借的钱在三年之中不断增加。
    三年里已经打倒十组杀手了。杀手们不是黑道的暗杀者,而是街头的进攻型咒式士,所以也许并不认真。就算他现在的咒式已经退步这么多,还喝醉了,依然可以打倒来犯者。
    但是,如果生活继续这样堕落下去,继续使用毒品的话,沃尔罗德终究会死。黑社会讨债的人,也许也是在等着沃尔罗德自己堕落。
    冷汗流过沃尔罗德的背部。他感到一阵作呕,把手伸进怀中。
    他拿出十颗蓝色的夏哈滋一起放入口中,大声地咀嚼之后吞下。药品立刻生效,沃尔罗德恢复理智。
    想要得到夏哈滋就必须要钱。如果没有一大笔钱,沃尔罗德就没有未来。他的唇边挂着自嘲的笑容。
   「未来吗?就算已经变成这副德性,我还是想活下去吗?」
    巷子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沃尔罗德看着自己怀中,是他的手机响了。他想拿出手机,脚却绊了一下。他背靠巷子里潮湿的墙壁,看着手机。
    来电的号码是把他找来艾里达那的号码,他握住手机放到耳边。
   「布洛佐吗?」
    沃尔罗德用因为酒精而变得不灵活的舌头问。
   「你是什么意思?把我叫到艾里达那来可是又不接电话,这是什么意思?我欠债……」
    沃尔罗德说着,离开墙壁,再次走入巷中。
   「你现在才来找我这个堕落的勇者是要做什么?你说有大赚一笔的好机会,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对方由手机传出的声音喘息着。
   「怎么了?」
    沃尔罗德停下脚步。他体内的酒意瞬间散去,蓝色的双眸眼神变得严峻,他的表情从醉汉转变成战士。
   「事情变得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话筒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声。犹豫了一会之后,对方继续说:「我本来觉得有赚大钱的好机会才找你来,可是情况变得很糟……」
    话筒传来一阵爆炸声。
   「布洛佐!怎么了,布洛佐!」
    沃尔罗德把手机靠到耳边。
   「追兵来了。很可怕的追兵!既然有追兵,」讯号不清楚有些杂音。「那就到一开始讲好的地方,到欧尔香大道来和我会合。我有东西要给你!」
    布洛佐慌张了起来。
   「那是可以赚大钱的东西吗?」
   「是叫做『悲叹之戒』的戒指!是祖国皮耶佐的危机!啊,沃尔罗德,只有这样才能解决事情!」
    布洛佐已经陷入疯狂状态,但沃尔罗德依然很冷静。要给他的东西,还有祖国皮耶佐的危机这些话都让他很介意,但他还是先问最重要的事情。
   「在我赶到之前你逃得了吗?」
    沃尔罗德沉着地问,同时走向约好的地方。
   「可能,撑不住了。」
    手机传出的声音和沃尔罗德一样都正在移动。
   「敌人,已经,来到我的背后,」布洛佐的声音充满恐惧,简直就能够闻到肾上腺素的味道。「他们的计划很恐怖。非常糟糕!」
   「如果逃不掉,那就把要给我的『悲叹之戒』想办法藏起来!」
    沃尔罗德依照状况做出冷静的指示。
   「我试试看!这个一定要交给你!」
    布洛佐大喊。
   「然后你其实和以前一样……」
    话筒传来轰然巨响和惨叫,沃尔罗德在大楼底下停下脚步。
   「怎么了?布洛佐?」
    没有回答。话筒只传来一阵杂音,接着便中断。沃尔罗德握住手机。
    他精悍的脸上有着感觉到挚友已经死亡的焦虑。沃尔罗德再次迈开脚步,他由步行改为快走,在夜晚的艾里达那底层,速度越来越快。
   「布洛佐,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沃尔罗德奔跑的速度比车子还快。
   「也好,鲜血和金钱的臭味正是现在的我所需要的。」
    双剑剑士的身影穿过大楼下方,进入巷弄深处。
   「都已经被人叫做堕落的勇者和虐杀者,我就继续堕落下去吧。」


    吉薇妮雅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客户突然有事找她,事情办完,她有些累了。
    她走在人群中,好几次用手去摸装有小盒子的皮包和背带。虽然罗路卡对她保证只要不是咒式士去使用就不会有问题,她还是有些害怕。
    虽然她也有些想打开来看,可是侵犯男人,侵犯嘉优斯想保密的领域是不好的。
    色情记忆粒子,色情记忆粒子,里面一定是色情记忆粒子。
    她很想打开盒子确认,但还是忍住。说不定嘉优斯已经预测到自己会这样想而打开盒子,在里面设下了陷阱,所以她拼命忍住。如果打开以后里面是写着「吉薇果然忍不住吧?」的纸条,懊悔的程度大概会让她郁闷三天。
    她不断地碰着放在腰后,盖在外套底下的东西,金属的触感同时带给她不安和安心感。
    吉薇妮雅的脚踩在夜晚的路面上,道路上行人和车辆来往,她左转走向位置比较远的停车场。
    远方传来厚重的声音。艾里达那经常发生事故或事件,大概是车祸吧。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吉薇妮雅并不在意。
    她走进高架桥下隧道状的通道,发出鞋跟声响的回音。橘色的灯光照着高架桥下的步道,有一台车经过。停车场的一角就在通道另一端。她的爱车圆润的车体就在停车场的铁丝网后方,被黑暗包围。
    吉薇妮雅随着一阵咕噜声停下脚步。是肚子饿发出来的声音,非常大声。
    她真心地感谢这条路没有任何人经过。如果被不认识的人听见了,就只好在精神上杀了那个人。她马上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危险了。
   「嗯——是受了嘉优斯的影响吧。」
    她一面自言自语一面苦笑。吉薇妮雅想起了一件事,她从包包中拿出手机,按下快速拨号键。响了四声之后,对方接起。
   「啊,嘉优斯?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变成很棘手的寻人工作了,现在正在等熟人给我情报。」
   「真辛苦。」
    吉薇妮雅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担忧。
   「嗯,总会有办法。没问题的。」
    吉薇妮雅知道即使面对危险或是性命交关,嘉优斯还是会说没问题。不过这次他的语气并不阴沉,所以吉薇妮雅判断是真的没问题。
   「早上你说要一起吃晚餐?」
   「对喔,」手机的另一端,他的表情应该是微笑着的。「我现在在汀通大道,吉薇妳哪?」
   「我离开罗路卡屋,去了客户那边一趟刚离开,很近,」她的声音不由得轻快起来。「现在,嗯,」她环顾周围。「在佛托纳古的大楼后面的停车场。对了,我们两个都走得到的距离,那就到欧尔香大道的罗松食堂怎么样?」
   「不,今天吃好一点吧。既然要到欧尔香大道,就去卡那多饭店旁边,高台上的摩佐吧。那边可以看夜景,鸡肉的料理也很好吃。」
   「摩佐亭?那里和海鸟亭一样贵,而且又很受欢迎,如果不订位的话……」
   「其实我已经订了。」嘉优斯在电话另一头想了一会。「我大概十五分钟可以到那边。吉薇比较近,妳先去等我。」
    吉薇妮雅停了下来。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会这么期待和男友吃饭,自己实在太过单纯了。
   「唉呀,算了。」
    吉薇妮雅再次开始向前走。她并不希望单纯的自己变得复杂,她和感性的男友嘉优斯正好相反。不过她搞不懂男友怎么会半年前就订了位。如果事先告诉她,她还可以先打扮一下,还好她恰巧穿了高跟鞋。
    又是一阵巨响,吉薇妮雅环顾四周,声音比刚才接近了,听起来像是在距离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假如是车祸,在这么狭窄的范围里不断发生实在有些异常。
    吉薇妮雅所在的隧道或是前方的大楼底下都没有人。
    隧道中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吉薇妮雅把手伸到腰后拿出一个金属物品,是左轮式手枪。
    这把枪之前在嘉优斯和东方的杀手作战时曾发挥过作用,是用来护身的马格巴利三三八手枪。如果遇到的罪犯是进攻型咒式士,那就毫无意义。但是能够让对方忌惮被击中要害,有威吓的作用。
    显示吉薇妮雅亚尔利安人血统的尖耳动着,脚步声来自她背后。
   「谁?」
    她举起枪,威吓的声音带着胆怯。通道另一端有人。脚步声也停了下来,黑暗之中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声。月亮的位置改变了。
    一名男子靠着半圆形的墙壁站在月光下,有着红发与粗暴的表情,不显眼的深蓝色西装沾着鲜血,滴下的血液在男子脚下的通道上渗出一片血海。
    男子蓝色的眼睛盯着吉薇妮雅,无法聚焦。他失去平衡,倒向路面。吉薇妮雅毫不犹豫地跑向男子撑住他。
    男子全身被从头部、左肩与左手流出的血液染红,他的头与手被锐利的刀剑割伤,肩膀的肉被削去一大块。吉薇妮雅毫不在意弄脏自己的衣服,用手按住他肩膀的伤口。出血止不住,吉薇妮雅把手枪放回腰后,用双手压住。依然无法止住出血。
    吉薇妮雅虽然不懂医疗,但是还是可以看出男子的伤势足以致命。她手边没有医疗器材,急忙拿出手机想叫救护车。脸上沾满鲜血的男子注视着吉薇妮雅,男子举起血液已经渗到衬衫袖口的右手。
   「这个,」
    他滴着鲜血的手指握着一条银炼。
   「『悲叹之戒』就拜托妳了。」
    银白色链子上吊着一个银白色的戒指,戒指上镶着一个绿宝石,宝石仿佛燃烧着绿色的光焰一般闪闪发光。
   「不要、让、他们、拿回去、」
    濒死的男子喘着气说,吉薇妮雅不知如何是好。
   「别说这个了,你应该要去医院……」
   「别说了,听着!」
    男子大喊,嘴唇飞溅出鲜血。
   「金币变银币,银、银币变铜币,冰霜的手动了,」男子伸出颤抖的右手。「把悲叹之戒和这句话,交给名叫沃尔罗德的男人……」
    吉薇妮雅伸出左手接下链子和戒指,带着血液温度的金属被交到她掌上,她握起左手。
   「我知道了。交给欧罗德先生然后传话给他吗?」
   「是沃尔罗德。其它国家的人,不太会念、我们北方的名字,拜托妳了。」
   「我一定会交给沃尔罗德先生,把话带到,」吉薇妮雅天生的好听力让她能够完美地发音。「别说了!」
   「拜托妳,这么麻烦的事情,真抱歉,」男子染血的面孔露出微笑。「谢,谢。妳是个,好女人。」
    男子的眼神穿过吉薇妮雅,注视着远方的一点。
   「这样、也能、拯救他。」
    温柔地诉说着的男子,眼睛突然露出惊愕的神色。他向前扑倒吉薇妮雅,吉薇妮雅跌坐在地上。
   「你、」她想对撞到她的男子出声抗议,却看见男子的胸膛突出两把沾满血液的金属刀刃,那是剪刀的刀尖。沾满血液的黑手握着由男子胸口穿出的剪刀。黑手用力握起,将剪刀阖上。
    男子将吉薇妮雅撞飞救了她一命。男子口中冒出大量鲜血,他忍着剧痛露出微笑,用手示意「快走」,接着往前倒地。柏油路上荡开一片血海。
    他死了,为了救我而死。 吉薇妮雅茫然不知所措。在柏油路上一动也不动的男子伸出手,让人无法相信他已经死去。
    握着剪刀的手将剪刀由男子背后拔出收回,交回自己手上。男子尸体前方的黑暗中冒出青白色的磷光。
    吉薇妮雅看过很多次,那是用来发动咒式的咒印组成式。但写出化学式的并不是魔杖剑的刀尖,而是人影的指尖。一股带有大蒜气味与苦味的杏仁气味掠过吉薇妮雅的鼻尖。
    三个人影走进高架桥下的通道。
   「我不是叫你像个绅士一样把东西交出来吗?既然不肯就只好杀了你。」
    右边的人影身躯如同杉树般纤细,穿着燕尾服,皮肤带有灰色的光泽。头上带着礼帽,右手握着豹头拐杖,他左手拿的咖啡杯还冒着蒸气。
    杀死男子的剪刀就在绅士打扮的人影旁,从他背上长出的一只长手握着剪刀。
   「希黑帝斯·斯大人说得没错。宰了他喂狗,当作垃圾一样处理就可以了。」
    左边的人影脸与衣服一半是黄色,另一半是黑色,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有毒,他口中冒出白烟。吉薇妮雅闻到的古怪臭味就是黄黑人影呼出来的气息。
    被称作希黑帝斯·斯的绅士拐杖一挥。左边的人影脸部被击中,向后退下。
   「我讨厌粗俗的讲法,」希黑帝斯·斯低声说。「至少也要有绅士风范地宰了他喂狗,再当作垃圾处理。」
   「优尔姆德·德和希黑帝斯·斯呀,不是告诫过你们不要说这种野蛮的话吗?」
    中间高大的身影穿着直盖到脚板的黑色长大衣,戴着黑帽子,肤色微黑。
   「不要忘记我们的角色,不要令我哀伤。」
   「这当然,鲁戈鲁吉·吉大人说得是。」
    名叫鲁戈鲁吉·吉的男子听见优尔姆德·德和之前完全相反的回答,不悦地用黄绿色的眼睛看着他。
    中央的男子眼睛是黄绿色,右边穿燕尾服的男子是橘色,左边黄黑色的男子则有着淡紫色的眼睛。
   「鲁戈鲁吉·吉真不知变通,到底是像谁呢。」
    名叫希黑帝斯·斯,穿燕尾服的男子旋转着拐杖。名叫鲁戈鲁吉·吉,有着黄绿色眼睛的男子吐着气表示不满。他的气息如同夏天的蒸气一般。他注视着吉薇妮雅,右手伸到空中。
   「为了不要让我哀伤,可以乖乖地把那个『悲叹之戒』交给我吗?」
    人影一面用来自异国的语调说着,一面前进。他戴着黑色的手套,勾起手指索讨戒指。吉薇妮雅盯着前方,向旁边伸出左手,手指碰到墙壁。
   「还给我。这本来就是要交给我们的东西。」
    橘色眼睛的希黑帝斯·斯指着戴绅士帽的男子说。旁边的优尔姆德·德微屈着膝盖。吉薇妮雅用手撑着墙壁站起来,目击他人死亡的恐惧让她双膝发软,她的左手握着被交托的项链和戒指。
   「不好意思,」吉薇妮雅弯着膝盖。「我不相信杀人的坏人。」
    吉薇妮雅一口气伸直膝盖,跳上车道。剪刀后面连着黑色的手臂飞出,猛烈撞上吉薇妮雅原先站的位置。金属制的护栏被砍断,剪刀尖端插进柏油路。
    吉薇妮雅头也不回地跑着。她穿过高架桥后立刻左转,全力奔跑。刀刃擦过她向后飘起的头发,切断了几十根。
    右后方传来巨响。可能是剪刀打坏了建筑物的墙壁,但她没有去看。吉薇妮雅一股脑的跑着,她穿着皮鞋尽全力逃跑。
    她感觉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心脏一般的恐惧。对方会用咒式还杀了人,而且刚见到面就毫不犹豫地想要杀死自己。他们绝对不是普通人。
    吉薇妮雅穿过大楼与大楼之间跑着。她抓住交通号志转了个直角向左,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她按了快速拨号,对方马上接起。
   「怎么了?我再十分钟就到了喔。」
    嘉优斯轻松地大声回答。
   「有杀人犯在追我!赶快过来!」
   「什么……」
    吉薇妮雅来不及对嘉优斯说完,手中的手机就消失了。她的右手被冲击力打向右边,吉薇妮雅立即跳开。
    长长的黑手从左到右横过她面前,剪刀插入右前方大楼的墙壁中。手机被刀尖贯穿,钉在墙壁上。
    吉薇妮雅重新望向左边。
    刚才的三人站在路上。黄绿眼睛的鲁戈鲁吉·吉握住从绅士装扮的希黑帝斯·斯背后伸出来的手,另一只手遮住优尔姆德·德的嘴巴,阻止他们继续追击。
   「要是打中戒指怎么办?你们这么想令我哀伤吗?」
   「既然抢走戒指逃跑的人死前已经把秘密告诉她了,那个女人就必须死。人类这种东西,只要扯下他们的手脚就会哭着求我们饶命,连小便都肯喝下去。」
    希黑帝斯·斯的拐杖又再次击中优尔姆德·德的脸,如同被炮弹击中般的声音和冲击力让优尔姆德·德向后退下。绅士打扮的希黑帝斯·斯连头都没有回。
   「我讨厌粗俗的话。至少也得要有绅士风范地扯下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哭着求我们饶命,连小便都肯喝。」
    优尔姆德·德双手捂着脸,点头同意希黑帝斯·斯的谗骂。
   「无论如何都得要谨慎地处理,我不喜欢不必要的哀伤。」
    鲁戈鲁吉·吉出声训诫。优尔姆德·德立即附和:「当然,鲁戈鲁吉·吉大人说得没错。」
   「等一下,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吉薇妮雅大叫,优尔姆德·德和希黑帝斯·斯已经开始组成咒式。吉薇妮雅原想赌往左边逃跑,但却向右边逃去。
    再次伸出的黑手和剪刀命中停在路旁的车子,轻易地贯穿玻璃和车身,接着周围被一阵白烟包围。
    吉薇妮雅马上判断那是毒气,闭住呼吸继续跑。跑到大马路上之后,她贪婪地呼吸。行人们走在夜晚被人工照明照得光彩夺目的街道上,车道上车辆川流不息,是和平的艾里达那街头的一角。
    她站在人行道边缘左右张望,寻找警察局。不巧这附近并没有,她继续逃跑。
    行人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衣服沾满鲜血,奔跑着的亚尔利安女人。吉薇妮雅不顾周遭的目光,沿着车道奔跑,发现正要开车的公交车。她加快速度跟着绿色的车子,将左手伸进即将关上的车门。
    她等不及安全装置重新把门打开,硬把脚插进门缝,钻进车里。车门在她背后关上。
    吉薇妮雅硬是搭上已经开车的公交车,乘客们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她。她深蓝色的套装和白衬衫都沾满了血,头发因为全力狂奔而蓬乱,呼吸急促,令人觉得一定不是普通人物。吉薇妮雅一边道歉一边前进,没人敢制止她。
    吉薇妮雅穿过人群,来到驾驶座旁。开车的中年司机斜眼看着吉薇妮雅。
   「对、对不起,我想、你可能、不相信我,」吉薇妮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有人在、追我。有、有人、」她咽了口口水,继续说。「被杀了。可、可以赶快、载我,逃到、附近的警察局吗?」
    司机怀疑地看着她,接着重新转向前方。他的脸上挂着大胆的笑容。
   「我相信美女说的话。」
    司机打开车内的广播。
   「对不起,各位乘客,因为美女遇到危险的关系,我们将要改变路线。」
    多数乘客都没有开口,却有几个人发出不满的声音。
   「怎么这样。」「那女人看起来就很可疑。」「有人被杀应该报案吧?」
   「对不起。」
    吉薇妮雅对乘客们道歉。
    司机没有在站牌前停留,直直地向前开,将站牌旁等车乘客惊讶的表情抛在背后。
   「喔,只需要跳过三个站牌而已。艾里达那的司机可是男子汉啊。」
   「谢谢您。」
    吉薇妮雅抓住驾驶座旁的扶手。她茌镜中看见飞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液,用手背擦去。她感觉到手中的项链和戒指,不知名男子的血液已经变得黏稠。
    她重新望向前方。车窗外是即便在夜晚依然明亮的艾里达那街道,在成排大楼的后方,远处可以看见一所小小的警察局。那是欧尔香警局,虽然小但至少还有十几名警察士。吉薇妮雅胸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前面的车道有些异状,四线道路面的中央出现人影。
    穿着不适合夏天长大衣的高大人影、穿燕尾服戴绅士帽的人影、黄色与黑色的人影。是鲁戈鲁吉·吉、希黑帝斯·斯和优尔姆德·德。
    吉薇妮雅恐惧地将头转开。全速前进的公交车紧急减速,但是已经停不下来。
    鲁戈鲁吉·吉伸出右手一动也不动。公交车撞上人影们的瞬间,吉薇妮雅闭上眼睛。
   「虽然哀伤,但也不得不造成牺牲了。」
    鲁戈鲁吉·吉旋转碰到公交车的手,吉薇妮雅看见的景象也跟着旋转,重力形成的风暴让公交车内部变得像洗衣机一样旋转着。
    全长十点五公尺的市公交车车身以鲁戈鲁吉·吉碰触的地方为支点旋转。
    公交车的车顶用力撞击车道。车身扭曲,所有的玻璃都破碎了。
    车内一片狼藉。车子上下颠倒,玻璃四处散落。乘客们撞上落到地面的车顶,发出骨折或受伤的呻吟声。
    吉薇妮雅倒在颠倒的公交车车顶上,伤势比较轻微。她握住的扶手刚好位于旋转中心点,而且上班用的包包缓冲了背后到腰部的撞击力,只有轻微的挫伤。
    吉薇妮雅伸手撑起上半身。她看见倒在她身旁的司机左手扭转到相反的方向,司机的骨头折断,已经彻底断气。
    她感觉额头上有温暖的液体,用手背去擦,应该是头部受伤正流着血。
    公交车里可能有人已经死了。自己才刚寻求协助,就把他们卷进这种事故中,吉薇妮雅恨不得把自己撕碎。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后悔了,她咬住嘴唇,看着周围。
    她面前的玻璃是树脂做的,所以只是龟裂扭曲但并没有破碎,车门向外扭曲,她一面在心里向乘客们道歉,一面在车里爬行。她并拢双腿,踢向车门。她用力伸直双脚,门扭曲得更严重。
    她把身体塞进车门与车身间的缝隙,爬到车外。
    夜晚的艾里达那街道在翻倒的公交车四周起了一阵骚动。公交车斜斜地横跨在车道上,把车流完全挡住。后方的车撞上对向的车辆,燃起火焰。四周都是逃跑或看热闹的人。
    吉薇妮雅看见更多被害者,紧咬住嘴唇。虽然有一部分是她的失误,但她绝不原谅造成这惨状的元凶。
    她向远方的警察局移动,额头依然渗着血。
    人影背对前方燃烧着的车子站立着,是鲁戈鲁吉·吉、希黑帝斯·斯和优尔姆德·德。
    旋转了一台公交车的鲁戈鲁吉·吉高高举起右手,长宽如同一颗巨树。每一根手指都和男人的手臂一样粗,大得可以抓住一辆小客车。
    虽然鲁戈鲁吉·吉很高,但手的大小完全不成比例,诡异的景象令吉薇妮雅动弹不得。
   「只要妳逃跑就会有人死。妳会哀伤,我也会哀伤。」
    鲁戈鲁吉·吉冷冷地说,火焰照亮他的脸颊,黄绿色的眼珠闪闪发光。
    穿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左手握着冒出蒸气的咖啡杯,举到嘴边,又放下。现在是夏天,怎么会冒出那么多蒸气呢,吉薇妮雅心里冒出逃避现实的疑问。
    希黑帝斯·斯旋转右手的拐杖。
   「妳应该不想对和妳同类的人类造成困扰吧。」拐杖停止,银色的豹头指向吉薇妮雅。「把东西交给我,淑女的嗜好是观赏我具有绅士风度的残杀吗?」
    吉薇妮雅一阵愤慨,她立即跪在柏油路上,举起手枪。马格巴利三三八的枪口直指希黑帝斯·斯的眼球。
   「很遗憾,妳不是淑女呢。想要牺牲他人活下去吗?」
    希黑帝斯·斯将豹头拐杖立在柏油路上冷笑。背后黑色的长手飞出,开阖着剪刀。「人类实在是愚蠢到家了。」他和优尔姆德·德一同笑了。下一个瞬间,希黑帝斯·斯的拐杖又打上优尔姆德·德的睑。
    鲁戈鲁吉·吉走上前。
   「不对,妳是个勇敢的女人。」
    他的语气很钦佩。
   「明知无能为力,还是挺身而出。值得我的赞赏与哀悼。」
    听见鲁戈鲁吉·吉的话,吉薇妮雅摇头。
   「我听不懂。可是,我知道照你们说的去做一定不对。」
    虽然吉薇妮雅中气十足地回答,但她其实很害怕。即使被枪指着,对方依然不当一回事。
    身为普通人的自己,在咒式的力量之前渺小无力。对方拥有和坦克一样的破坏力,想不出任何方法可以对抗。左轮手枪实在太轻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拿着玩具枪似地。
    希黑帝斯·斯摇晃着高礼帽走上前。他橘色的眼睛闪闪发光,背后的手臂高举着。背对着悬在大楼上的月亮,剪刀张开。
   「时候到了,去死然后变成淑女吧。」
    长手挥下,剪刀的影子遮住吉薇妮雅。
    一阵飓风与爆炸声。
    手和剪刀飞到一旁。不同大小的三角形连结成的刀刃贯穿了手掌。
    希黑帝斯·斯发出痛苦的叫声,把手从刀刃上抽回。三角形的刀刃画了个圆弧被拉了回去,接着一阵狂风吹起吉薇妮雅的头发。她的身体已经移到了远离希黑帝斯·斯的另一端,从背后被一只强壮的右手抱住。
   「嘉优斯,你来啦……」
    吉薇妮雅抬头看背后,那并不是她熟悉的青年的脸庞。
    他的双颊宛如由岩石削切而成一般锐利,吉薇妮雅的后背贴着他厚实的胸膛,发色如火焰般赤红,蓝色的眼睛燃烧着怒火,盯着前方。
    三角形串联成的刀刃蜿蜒折迭在柏油路上,男子左手握着一把巨大等腰三角形魔杖剑的剑柄。
   「女人,布洛佐有把戒指交给妳吗?」
    握着奇异魔杖剑的男子低声说。他老鹰似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前方穿着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黑色的鲁戈鲁吉·吉和黄与黑色的优尔姆德·德。
   「谁,你说什么,谁?」吉薇妮雅灵光一现。「你该不会是说那个被杀死的人?」
   「是吗,布洛佐已经死了啊。」
    男子的侧脸出现沉痛的表情,蓝色的眼睛如冰般冻结。
   「死了吗?」
    男子又低声说了一次,举起左手的魔杖剑。
   「我就是沃尔罗德。我问妳,他是不是有把戒指交给妳?」
    吉薇妮雅无法违抗他锐利的声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项链与绿色的戒指从她的衣领下方露出。
   「好。现在先对付眼前的敌人。」
    路上的异形,希黑帝斯·斯拖着碎裂的黑手,他威吓地开阖着剪刀。优尔姆德·德伸展双手,开始形成咒式。鲁戈鲁吉·吉把巨大的手臂伸到后方。
    男子抱着吉薇妮雅,紧握魔杖剑的剑柄,将等腰三角形的刀刃指向前方的三人。鲁戈鲁吉·吉开口发问:
   「你是谁?看起来不像一般咒士?」
    抱着吉薇妮雅的男子咬住嘴唇。
   「就是你们杀了布洛佐吗?那么,你们只需要记住取你们性命的人名叫沃尔罗德就可以了。」
   「是吗,马上就会忘了。」
    希黑帝斯·斯躲在帽檐底下露出苦笑。
   「你和那女人,现在只能够被剁成碎片,把『悲叹之戒』交出来。」
    希黑帝斯·斯淡淡地说,鲁戈鲁吉·吉的手向后伸得更用力,优尔姆德·德摆出突击的姿势。
   「吉薇!是妳吗?」
    红发戴眼镜的男子由大楼转角现身。


    上下翻覆的公交车,燃烧着的汽车,浑身是血的伤员从公交车里爬出来。前来救援的男子们,开始灭火的附近居民,从大楼后窗或是天桥上围观的不安面孔。
    卡那多饭店后方的欧尔香大道已经成为战场。
    在一片骚动的中心有三个奇特的人物,穿燕尾服戴礼帽的人影,有只黑手臂从背后伸出来,黑手臂的掌中握着剪刀。
    一身黄与黑,看来有毒的人正在形成咒式,他吐出蒸气。
    穿黑大衣的人影把右手仲向后方,手臂如树木般巨大,手掌像是一部汽车,实在太大了。
    传来一阵动物的叫声,老鼠因为骚动由商店里窜逃出来。
    道路另一端的吉薇平安无事,但是一个陌生男子从背后抱着她。男子的左手握着奇特的等腰三角形魔杖剑,这也就算了,他右手环着吉薇的腰,让我涌起一股怒意。
   「就是你这家伙吗!你这家伙,想对吉薇做什么!」
    我将魔杖剑优尔加的刀尖指向抱着吉薇的坏蛋,我在脑中搜寻不会击中吉薇的高精准度咒式,准备攻击。
    「不对,嘉优斯!」
    被男子抱住的吉薇大叫。
    「这个人救了我,呃,不是欧罗德,」吉薇换了个发音方式。「他叫做沃尔罗德。但是原因和这个人好像也有关。啊,不对,原因是另一个人,一个叫布洛佐的人给我这个『悲叹之戒』然后……」
    吉薇举起戒指颠三倒四地说着,让我更摸不着头绪了。我不知道这男人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会抱着吉薇。
   「现在想一想,该不会是因为我代替嘉优斯去拿东西,连带也代替你遭受不幸吧?」
   「不要想这么恐怖的事。」
    我相信吉薇的话,把魔杖剑从不知道叫欧罗德还是沃尔罗德的男人身上移开,转而瞄准路上的三人。我把左手伸到背后,扣下魔杖短剑马古那斯的扳机。男子放开吉薇,我看见他的动作,将剑刃指向沃尔罗德。
   「吉薇是我的女人,还给我。」
   「这可不行。这女人身上有我好友交给她的重要戒指和情报。」
    男子说,他严厉的表情透露出一股残忍。
   「喂,你们两个,不准把我当作东西!」吉薇同时责备我和男子。
    沃尔罗德的胸膛被吉薇用手肘击中,他嘲弄地对我说:
   「我一把这个叫吉薇的女人交给你,那边的追兵就会马上杀死你们两个喔?」
   「吉薇两个字不是你叫的!」
   「等一下,乖乖把人交出来,我们就不需要杀其它人。」
    三人组中拖着巨大右手的男子插嘴。
   「吾不乐见哀伤之事。」
   「让我们有绅士风度地处理。不过如果拒绝绅士地商量,那就可以杀了。」
    穿燕尾服的男子举起背上的手臂,我反射性地将魔杖剑指向他。我、吉薇、抱着吉薇的男子、三人组,似乎没有任何人掌握事情的全貌。吉薇也分别看着我、貌似追兵的人影与男子。
   「总而言之,那三个人是敌人!」
    吉薇的话让我做出决定。我将剑指向抱着吉薇的男子做出假动作,然后突然对三人组放出「矛枪射」。
    我面前的人影举起巨大的手,拨开七支长枪,那动作就像是赶苍蝇似地。
    不过没关系。几秒前逃到那三人背后的老鼠已经口吐白沫痉挛了起来。
    其实我已经用我背后的马古那斯在那三人周围发动化学炼成系第四位阶「死哭磷沙雾」。
    在结界的范围内生成甲氟膦酸异丙酯,也就是沙林毒气,无臭无味。只要吸入一口就会安静快速地破坏生物的神经系统而致命。我们依然继续对话,所以这招应该没有失败。
   「鲁戈鲁吉·吉,我可以绅士地判断已经不可能隐蔽地进行行动了吗?」
    棕色眼睛的绅士说道。黄与黑构成的外表,淡紫色眼睛发着光的人影表示意见相同。
   「希黑帝斯·斯大人说得没错,可以屠杀他们了。该死的人类就是活该被屠杀。」
   「优尔姆德·德,闭嘴。你呼气很臭。」
    穿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用拐杖敲打优尔姆德·德的脸。
   「为了避免哀伤,应该要尽可能隐蔽地行动。」
   「鲁戈鲁吉·吉大人果然明察秋毫。」
    捂着脸的优尔姆德·德马上同意。
    名叫希黑帝斯·斯、鲁戈鲁吉·吉与优尔姆德·德的人影们,在剧毒的气体中若无其事地呼吸并交谈。不可能。毒气咒式只要完整地命中甚至可以杀死龙。
    我转变策略,放出直接性破坏的「爆炸吼」。炸裂开的三硝基甲苯炸药挟带着秒速六干九百公尺的气流以及铁片,在车道上咆哮。
    我虽然一直看着眼前爆炸的烟尘,却冒出冷汗。没有打中的感觉。
   「没办法商量了吗?这是多么地哀伤呀。」
    白烟中传来一阵声音。三个人由烟雾中走出来。
    鲁戈鲁吉·吉的黑外套、希黑帝斯·斯的燕尾服、优尔姆德·德黄色与黑色的衣服上都有破洞,但是他们黑色或银色面具似的脸庞却毫发无伤。他们用指尖轻轻摸着沾满尘埃的脸颊,三个人黄绿色或淡紫色的眼睛里闪着无机物质般的光芒。
    我后退一步。
   「吸入毒气,爆裂咒式几乎没用,这是在开玩笑吧?」
    我惊讶地脱口而出。咒式不是因为结界失效,我的两个咒式都有完全发动,在他们身上完全产生效果,但眼前的三人依然活着。
    沃尔罗德也对我的咒式毫无作用感到惊讶。这是当然的,这已经超越我们对生命的常识。
   「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了。」
    鲁戈鲁吉·吉放射出巨大的咒力,铁灰色树木般的物体穿破烟雾伸出。那是有五根手指的巨大金属左手,五根手指抓住柏油路。
    巨大的物体拨开白烟出现,我抬头向上看。
    喷向街角的白烟顶端出现巨大的金属制肩膀、胸膛、膝盖。
    铁灰色肌肤的脸孔由几何形状的零件构成,四个眼睛是黄绿色的圆形,没有嘴唇,嘴巴的形状像是锯子。脸上刻着纵横的线条,构成一张金属面具。
    手和脚是塔,手肘则是由齿轮构成,胸膛是装甲金属板。全部都是由金属形成的,全身都有蓝色的几何图样。
    他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火焰形光圈,看起来像是东方神像背后的光环。
    那是钢铁色的巨人,四个黄绿色的眼睛睥睨着艾里达那的街道与我们。
    穿燕尾服戴绅士帽的希黑帝斯·斯站在巨人右肩,左肩则是黄色与黑色的优尔姆德·德,他用无比感动的语气说:
   「鲁戈鲁吉·吉大人,真是太雄伟了,您的相貌多么光荣啊。这就是我们族类的真正相貌!」
    大楼墙面上的玻璃映照出那巨大的身影。
    知觉眼镜显示他的身高有十七点零二公尺,足足有七层楼高,重量是一五八点六吨。巨大而有压倒性的质量,光是站着不动就让他脚下的柏油路面龟裂了。
    四周、天桥与从大楼窗户围观的人们都尖叫着逃开,这情况已经没人有心情看热闹了。
   「怎么偏偏会是「古巨人」……」
    我也只有实际看过几次。「古巨人」并不是巨人,从来没听说过曾经出现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如果是全身由金属构成的「古巨人」,那么我刚才使用爆裂咒式从各个方向进行的攻击就没什么作用了。
    我斜眼望向一旁,站在路上的吉薇看起来比我还要震惊。她绿色的眼睛睁得不能再大,张开嘴发不出声音。
    只有沃尔罗德依然冷静地评估现况。
   「虽然我想要马上报仇,但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问妳布洛佐临终时说了什么话。」
    沃尔罗德用右手把吉薇夹在腋下。虽然吉薇试图抵抗,但男子实在太有力了,她只能挥舞着手脚,动弹不得。
   「现在逃开『古巨人』为第一优先。」
    沃尔罗德左手握着魔杖剑,右手抱着吉薇后退。

   「等一下!那是我的女人!」
    我追赶在沃尔罗德与吉薇身后跑着。
   「别想逃。鲁戈鲁吉·吉!」
    站在巨人右肩的希黑帝斯·斯从礼帽底下大叫,「古巨人」开始移动。他光是踏出一步就令柏油路面深陷。
    爆炸、雷击与长枪在「古巨人」面前炸裂开来,猛烈的爆炸气流与亮光,热风和冲击力吹向我、沃尔罗德和吉薇。
    白烟贯穿从巷子里冲出来的汽车。魔杖剑由车窗伸了出来,不断发射咒式。「古巨人」被进攻型咒式击中而停下脚步。
    以漆成白色与黑色的装甲车为首,许多车辆在车道上一字排开。装甲车中跳出两个穿银色镗甲的人,另外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男子也由其它车辆中现身。
    银色镗甲和魔杖剑动着,轻合金制成的盾牌并排在车辆前。
    将近二十人并排形成一个要塞。附近欧尔香警局的警察士还没赶到,但是周围充满正义感的进攻型咒式士们已经组织出急就章的联合战线。
    魔杖剑由盾牌之间伸出。
   「我们不允许『异貌者』在艾里达那动用武力!」
    进攻型咒式士带着必死的决心说。他大概是警察士,声音响亮。
   「投降吧。解除咒式,尽快投降!」
    在艾里达那工作的进攻型咒式士都是被雇来对抗罪犯,所以每个人都是中阶至高阶的进攻型咒式士。其它参加的进攻型咒式士还有机剑士、刚剑士、雷鸣士与炼成士。由装备看来应该是中阶的进攻型咒式士,这临时组织的战线有很强的战力。
   「住手,你们赢不了!」
    我大喊。
   「这要怎么处理?」
    站在巨人肩上的希黑帝斯·斯问鲁戈鲁吉·吉,优尔姆德·德期待地看着他。
   「无论是非,我们秘密行动被干扰的这份哀伤,就夺去他们的性命,用他们的哀伤来抚慰。」
    言不成理的鲁戈鲁吉·吉举起长长的双手,他在头上交握金属手指,高度比大楼还高。
   「确认对方有意抵抗!格杀勿论!」
    随着进攻型咒式士们的声音,比刚才多一倍的进攻型咒式攻向「古巨人」。一个爆炸接着另一个爆炸,一个雷击接着另一个雷击,长枪、强酸、雷射命中了挡住整个车道的巨大身影。车阵后方的我、沃尔罗德和吉薇抵挡着声音及冲击的余波。
    但是「古巨人」毫不动摇。他随意挥下高举的双手,跟高塔一样粗的双手将装甲能够承受咒式攻击的车辆打得粉碎,成排的盾牌也像树叶一般碎裂。
    古巨人的拳头击中柏油路,地面被敲裂,剧烈震动。我趴在车道上,吉薇尖叫,沃尔罗德把魔杖剑插在地上撑住。
    现场一片惨状,欧尔香大道已经毁灭了。「古巨人」拳头着地的地方,柏油路粉碎陷落,直达地下街。
    各式车辆的残骸掉在下陷的街道上,血液与内脏从车内被挤出,将近二十名进攻型咒式士也变成了肉片。四周的地下水管破裂,喷着水。
    巨人的身体迅速移动,他光是一击就能造成如同天灾般的破坏。
   「有趣,这样才叫绅士,才是『古巨人』。」
    希黑帝斯·斯在鲁戈鲁吉·吉肩膀上自言自语。鲁戈鲁吉·吉黄绿色的眼睛出现不悦的神色。
   「为了停止哀伤,只好让你们哀伤!」
    鲁戈鲁吉·吉巨大的身体踩上陷入地面的尸体,开始进攻。「让我也替鲁戈鲁吉·吉大人的哀伤献上一臂之力,」优尔姆德·德大喊。
    我跪在柏油路上,开始组成化学金属系第四位阶的「锻淀鎗弹枪」。直径一百二十厘米的碳化钨坦克炮弹飞出,直接命中鲁戈鲁吉·吉的右肩,发出金属相互撞击的巨大沉重声响。
    鲁戈鲁吉·吉巨大的身体一阵摇晃,能够贯穿坦克正面装甲的炮弹,只在鲁戈鲁吉·吉的胸膛和肩膀打出凹洞。「古巨人」皮肤与肌肉构成的装甲比坦克的装甲还要厚。
    即使是具有最强贯穿力的咒式也无法伤害他吗!
    沃尔罗德继续抱着吉薇后退。鲁戈鲁吉·吉以一步长达十七公尺的步伐追赶着他们,走在路上的每一步都发出巨响。我也追向吉薇。
    鲁戈鲁吉·吉举起脚,踩下。
    柏油路破了一个大洞。沃尔罗德已经跳向一旁,被他抱着的吉薇发出的尖叫拖曳在夜空中。
    巨人横挥手,沃尔罗德抱着吉薇翻滚一圈闪过。长长的手继续伸向奔跑中的我,我反射地发动不合铁片的「爆炸吼」,利用爆炸的气流猛冲,改为向后方撤退。
    巨人的手指划破白烟伸出,钢铁构成的指尖擦过我的左肩。我像被扯住似地往后飞去。
    我的背部重重撞上大楼墙壁,撞破一楼的玻璃,空气一下子从我的肺部被挤出。我反弹掉到人行道上,手脚着地,因为撞击和剧痛吐出胃液。
    仅止是擦过,就几乎要了我的命。
    我用袖子擦拭嘴角,抬头看见如同建筑物一般巨大的鲁戈鲁吉·吉追赶着逃跑的沃尔罗德。巨大的身体,每前进一步都让柏油路下陷,被踩到的汽车烧了起来。他光是上下挥动手臂就把交通号志和行道树打得粉碎。欧尔香大道上大楼的墙壁被手打破。
    「哀伤吧!只要没有捉到目标,你们就得要哀伤!」
    「古巨人」张开双手。他的两只手和十只指尖都发出咒式的亮光,他正在构成十个化学金属系第三位阶「诱炸弹枪」。
    咒式同时被射出。十个锥孔装药弹头在艾里达那的夜空画出轨迹,命中柏油路。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
    沃尔罗德用惊人的技巧闪过暴风雨般的攻击。
    沃尔罗德抱着吉薇跳向上空,踩上左边大楼的墙壁。「古巨人」用右手反手打向他,带着一阵旋风的攻击用力打上大楼墙壁。随着爆炸声,建筑物的一角变成钢筋水泥碎块。
    沃尔罗德一个空翻,在街道的柏油路上着地。跟着他旋转的吉薇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鲁戈鲁吉·吉将身体向后扭,「古巨人」又举起了手,十个化学金属系第三位阶「诱炸弹枪」炸开,十个锥孔装药弹头再次落向大马路上的沃尔罗德。这次咒式并不是以直线轨道前进,而是以红外线导引修正弹道,命中沃尔罗德。
    炸药爆炸,剧烈的暴风与火焰席卷开。
    但足连坦克的装甲都能够贯穿的锥孔装药弹头全都在沃尔罗德前方爆破。接二连三的爆炸形成如同肿瘤般膨胀的火球。然而暴风与火焰却在沃尔罗德与不断尖叫的吉薇面前向左右分开飞去。
    沃尔罗德伸出左手的剑,几十个三角形连接而成的刀刃形成螺旋或直线。
    长条形的刀刃分别将以秒速二百八十公尺快速飞出的锥孔装药弹头全部击落。
    不可能。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这样超越人类反应速度的剑术,但是实际上的确发生了,只能说神乎其技。
    巨人靠近自己放出的咒式,举起脚,对着沃尔罗德踩下。沃尔罗德一面后退一面挥刀,等腰三角形的刀刃分开变成一串三角形之后伸长。鞭子般的刀刃卷上巨人的左脚,发动咒式。
    刀刃猛地收紧。巨人的左小腿被切断,露出平滑的金属切面。巨人受到这一记重击,巨大的身体倒下,向左撞上大楼的墙壁。被砍断的脚掉到柏油路上,撞上汽车。
    他的攻击不像吉吉那那样沉重快速,而是重视斩击,使用如同鞭子般的一击切断巨人的左脚。
    沃尔罗德收回刀刃,发动咒式。咒式在左脚被切断,撑着大楼起身的巨人肩头炸开,发出骇人的高热与爆炸。鲁戈鲁吉·吉痛苦地闷哼。
    我举起手阻挡能量放射的余波。没有产生烟雾,这是纯粹的能量爆炸。我终于知道他那些咒式的真面目。
    「原来如此,是重力质量系!」
    沃尔罗德使用的咒式是操纵给予基本粒子质量的粒子与交互作用场,改变其质量的系统。物质会拥有质量,是由于宇宙的相转移填补了空间,和给予基本粒子质量的粒子之间交互作用产生的影响。
    也就说,加上质量咒式的刀剑或是手脚进行的攻击,拥有能和「古巨人」匹敌的质量。
    而且沃尔罗德还放出刚才的爆炸咒式,让鲁戈鲁吉·吉的胸口又吃了一记爆炸。依照他是使用重力质量系来推断,那应该是第三位阶的「霍金辐爆」。
    原理是将重力集中在一点上,把零点零零零零零二一九公克的质量压缩到直径小于十六乘以十的负三十次方公尺以下,便会打开一个和基本粒子一样微小的重力孔洞。产生的瞬间便会因为测不准原理而爆发性地放出辐射能量之后消失。产生的伽马射线与爆炸的热量一秒可达到一千一百六十千兆焦耳。
    也就是说,重力质量系第三位阶「霍金辐爆」可放出相当于半径十公分,六点五公斤的三硝基甲苯炸药爆炸的热量。
    虽然威力相同,但比「爆炸吼」残酷。质量粒子与交互作用场可以贯穿所有物体,在外侧也就算了,我无法想象有任何生物在伽马射线从体内炸开之后还能存活。
    鲁戈鲁吉·吉表皮的装甲被从内脏喷出的灼热金属打破,但他依旧站立着。
   「太大了,一击打不倒。」
    沃尔罗德自言自语,往地面一踢。接着他已经出现在左边大楼的墙壁旁,又再一踢。他怀中的吉薇不断尖叫,而他一口气跳上屋顶。接着他又踢了屋顶的边缘一脚,跳跃到鲁戈鲁吉·吉上方。吉薇的尖叫高亢响亮。
    沃尔罗德飞过马路上空,收起等腰三角形的魔杖剑,改拿有着蔷薇花瓣形状机械装置的剑。
    沃尔罗德高举魔杖剑,如同要射出标枪般反手拿着魔杖剑。
    蔷薇花瓣形状的机械装置张开,微微露出一个闭着眼睛的女子。女子口中发出尖叫,魔杖剑发动化学金属系第六位阶的咒式「大倭铁攻巨弹枪」。
    大量发出青白色磷光的算式延伸在沃尔罗德前后,形成约二十点七公尺的圆筒状咒式力场。近在眼前的咒式力场中央浮着直径四十六公分,质量一千五百公斤的巨大炮弹。
   「让我帮布洛佐报仇,去死吧。」
   「鲁戈鲁吉·吉!失去绅士风度也没关系,快闪开!」
    听见希黑帝斯·斯的叫声,鲁戈鲁吉·吉弯下巨大的身体。优尔姆德·德拼命地抓住他的肩膀以免被甩下去。
    炮弹由巨型战舰的主炮射出。秒速八百公尺,能够破坏前方两万至四万公尺以外的战舰或要塞,被从只有几十公尺的短距离前方射出,立即命中鲁戈鲁吉·吉的身体。
    随着爆炸声,鲁戈鲁吉·吉超过一百吨的上半身被炸到大马路的后方。炮弹在夜空中画出一条直线,飞过艾里达那的街道,之后因为量子干涉消失。
    和我距离很近,我的耳朵依然轰轰作响。
    和大楼一样大的鲁戈鲁吉·吉在车道上右膝与左手着地。鲁戈鲁吉·吉的四个眼睛闪烁着,仿佛在诉说他的痛苦。惊人的是「古巨人」还活着。
    主炮从超级贴近的距离射出,「古巨人」虽然闪避但依然被击中身体,可是他居然存活了下来。「异貌者」拥有超乎常识的强健生命力。
   「真是危险。如果直接被打中连我也会消失,多么哀伤呀。」
    鲁戈鲁吉·吉悲叹地说。炮弹把巨人的右手、右肩与右边的胸膛打碎。被挖空处的切面,金属宛如拉糖花似地被扯向后方破裂。
    只是擦过就有这般威力。如果打中要害,即使是「古巨人」也会当场毙命。个人展开的防御咒式无法抵挡能够破坏战舰或是要塞的威力。
   「无法原谅,我无法原谅这样的哀伤。」
    失去右半身的鲁戈鲁吉·吉,铁灰色的皮肤染上了红色,应该是因为电磁波将他含有金属的皮肤烧得红热。
    沃尔罗德抱着吉薇降落在大马路上。他没有办法完全抵销炮弹咒式的后座力,着地时后退了很长一段距离。
    居然能和「古巨人」打得势均力敌,沃尔罗德这人也难以用常识衡量。等腰三角形的魔杖剑能够使用重力质量系,优美的魔杖剑则是化学金属系的高等级咒式。沃尔罗德是远远超过十三层级的进攻型咒式士。
    但是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他这么高强的进攻型咒式士?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沃尔罗德怀中的吉薇,她满头的白金色头发与颈子垂下。
    我一边紧盯着鲁戈鲁吉·吉,一边跑到沃尔罗德,不,是吉薇的身边。
    沃尔罗德的表情痛苦。即使是他,发动了那样巨大的炮击咒式还是使得他右肩的关节脱臼。他将右肩用力撞向旁边一台翻倒的汽车车门,吉薇发出惨叫,但他就这样硬是将肩膀的脱臼接上。
    耸立在路上的鲁戈鲁吉·吉看着自己的伤口。
   「维护治安的咒式士来个二十个左右还没问题,数量一多就麻烦了。」
   「我们并不是无敌,也没有不死之身。」
    坐在鲁戈鲁吉·吉肩膀上的希黑帝斯·斯做出结论。优尔姆德·德低声说:「您说得没错。不是他妈的无敌白痴不死之身。」希黑帝斯·斯的拐杖打上他的脸。
    接着鲁戈鲁吉·吉抬起他巨大的身体,银色的体液从他被剜去的伤口中滴出。
   「不过倒是不会老。」
   「古巨人」们一起笑了,发出如同摩擦金属般的笑声,抖动着肩膀。看来即使受伤,对他们来说依旧是可笑的事。
    沃尔罗德再次使出化学金属系第六位阶的咒式「大倭铁攻巨弹枪」。咒式构成的炮弹浮现,指向空中鲁戈鲁吉·吉的头部。
    鲁戈鲁吉·吉也举起残存的左手。
    现在我该怎么作才能让吉薇逃脱?虽然我并不乐意,也只能协助沃尔罗德了。我这么想着,只要沃尔罗德再次射出炮弹,就会打破现状。我就可以趁隙抢回吉薇逃跑。这是「古巨人」和超级进攻型咒式士的战斗。
    沃尔罗德放出咒式的瞬间,我打了个冷颤。我发现希黑帝斯·斯和优尔姆德·德已经不在鲁戈鲁吉·吉的肩上。
    我的直觉在自己的不幸这方面非常准确。
   「快闪开!」
    我和沃尔罗德出手保护吉薇。
    黄色与黑色的影子,以及大批拿着铁灰色武器的黑手杀了过来。我和沃尔罗德挥剑。
    我们用剑将优尔姆德·德的手脚和希黑帝斯·斯挥过来想要切断我们筋肉的剪刀弹开,闪避刺过来的锥子,用剑接住将要砍进我们皮肉中的锯子。
    即使背上的手剧烈地动着,希黑帝斯·斯依然举起自己左手的咖啡杯。
   「既然我这么闲,让我来问个问题吧,知道什么样的咖啡是好咖啡吗?」
    我和沃尔罗德仅有两把剑,无法挡住九把武器。剪刀、锥子、柴刀擦过我们的肩膀与侧腹,撕裂防刃纤维制成的衣服和皮肉。
    优尔姆德·德逐渐逼近,拳头和指尖都带着咒式。上面恐怕有毒。我拼命地闪躲,希黑帝斯·斯的九只黑手又扭曲翻腾地绕回来。伸出黑手的希黑帝斯·斯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四只手拿着剪刀插在柏油路上支撑着他。
   「所谓的好咖啡就是像恶魔一样黑,像地狱一样烫。」
    希黑帝斯·斯的背后长出大批黑手。九只右手呈放射状由他背后伸展开,弯曲着三或四个关节,高举在他面前。希黑帝斯·斯面前的黑手分别握着剪刀、大剪刀、锥子、锯子或柴刀等武器,一开始明明就只有伸出一只手。
    被黑手吊在空中的希黑帝斯·斯笑着,橘色的四个眼睛闪闪发光,将左手冒着蒸气的咖啡杯放到嘴边。
    由发出的气味,我发现那不是咖啡。
   「没错,是沸腾的原油。我不断追寻好咖啡,最后找到的是沸腾的原油。」
   「不愧是希黑帝斯·斯大人。」
    优尔姆德·德退回希黑帝斯·斯身旁,在希黑帝斯·斯脚下右膝跪地,随侍在侧。他三个淡紫色的眼睛与双手双脚都正在构成咒式。那是砷类的组成式。
   「在四眼者伟大的力量面前,人类就有如蝼蚁一般。」
    优尔姆德·德的脸被希黑帝斯·斯的拐杖击中。优尔姆德·德捂住脸,前方的希黑帝斯·斯思考了一会。
   「刚才的话并不粗俗,不过我可是一点都不抱歉。」
    负伤的我们刚举起魔杖剑,就刮起一阵飓风。
    沃尔罗德被吹飞,血肉飞散。快速移动的巨大身影也突然袭向我,我虽然闪开,还是用左手接下一击。剧痛。我在车道上翻滚,停下来之后我抬头。
    前方漂浮着一击就打倒沃尔罗德并擦过我左手的物体。
    和电线杆一样粗但略短的圆柱体两侧伸出长长的刀刃,旁边围着四把爪子般的短刀,从一侧喷射出火焰上升。鲁戈鲁吉·吉巨大的手握住以复杂的轨迹飞行的物体。
   「喔,提早夺去人类原先就很短暂的性命,实在是令人哀伤。」
    四颗黄绿色的眼珠在七层楼的高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他脚下的优尔姆德·德卑微地说:「不愧是鲁戈鲁吉·吉大人。」
    那诡异的金属躯体应该就是他们「古巨人」真正的样貌。
    我和沃尔罗德跪在车道上,衣服破裂,被剪刀和锯子划伤,被飞行物体剜去一块肉的腹部冒出鲜血。
    我的伤算不了什么。我忍着剧痛将魔杖剑撑在柏油路上起身,我挤出所有力气,倚着剑起身,四处张望。
   「吉薇,妳没事吧!」光是出声喊叫就让我的侧腹一阵疼痛,但我还是叫喊着。「吉薇,如果妳还活着就回答我!」
    一只白色的手由烟尘中伸出。伸出食指和中指,比着胜利的手势,接着吉薇摇晃着她白金色的头发起身。
   「没事!」
    白色的脸颊沾满尘埃与灰烬。看来吉薇没有受伤,这样我就安心了。
   「是他,是沃尔罗德救了我!」
    我顺着吉薇的视线看去,沃尔罗德倒在她身旁。沃尔罗德比我还要接近敌人,抵挡了所有来自那些手臂的武器攻击,他的胸膛裂开一个大洞,而且他还被那个飞行的武器扫过,左手有一半几乎被切成碎丝,大量鲜血由满布全身的伤口流出。
    烟尘散去,吉薇盯着我,把手放在嘴边,似乎在压抑着叫声。
   「喔,这个伤口吗?」
    我想用左手按住侧腹的伤口,但却办不到。
   「不要看!不可以看!」
    在吉薇说出口之前,我已经看了。我左手前臂以下都被打飞了,鲜血从被切成条状的肌肉与骨头的断面喷出。粉红色的肌肉与薄薄脂肪层上的黄色颗粒都染上了鲜血。
    我的左手掉在手臂切面一旁的柏油路上。我的左手和沃尔罗德的手一样,都被鲁戈鲁吉·吉的飞行武器切断了。因为武器太锐利所以自己没有发现。
    我咬紧唇,忍住叫声。在疼痛与看见身体被破坏的视觉信息,令我思考混乱之前发动止痛咒式。吉薇爬着来到我身边,她用被爆炸气流弄破的衣袖包住我左手的根部,鲜血从缠住的袖口中漏出。
   「止不住!血止不住!」
    我用右手把快哭出来的吉薇推到我身后。
    一只手又算什么。如果我现在因为疼痛和失血昏倒,吉薇就会死。所以我只剩一件事可做。我把魔杖剑插在柏油路上,单膝着地跪着。
   「该停止哀伤了,只要夺去他们的性命就能停止哀伤。」
    耸立着的鲁戈鲁吉·吉踏出脚步,地面发出巨响。
   「绅士会尽快结束工作。」
    手臂支撑着希黑帝斯·斯,他像蜘蛛一样地前进。优尔姆德·德又继续组成咒式。
    吉薇把我拉开,她抱着我和沃尔罗德,怒视着巨人们,宛如守护着孩子的母亲一般。
    和房子一样高的鲁戈鲁吉·吉举起手。巨大的飞行武器又再次喷出喷射火焰,漂浮在夜空中。优尔姆德·德吐出蒸气。被手臂垂吊着,绅士打扮的希黑帝斯·斯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
   「好了,把那个戒指,亲爱的『悲叹之戒』交出来。」
    三个「古巨人」的声音响起。我施加在左手断面上的麻醉也快要失效了。
   「吉薇,听我说。」
    我注视着前方,对旁边的吉薇说。吉薇看着我。
   「我会用最后的性命放出咒式,妳就趁机逃跑。」
   「你在说什么!你已经没有左手了啊?」
    吉薇无法抛下我。可是,现在已经容不得吉薇反驳了。我离开吉薇怀中,站了起来。
   「……还没,」
    声音来自后方。我回头,身受重伤的沃尔罗德单膝着地起身。
   「还没帮布洛佐报仇,我怎么能死。」
    沃尔罗德伸出右手,抱住吉薇的腰,接着在柏油路上翻滚。他右手握着的魔杖剑发出咒式的光芒。「古巨人」们吃了一惊,开始行动。
    他把魔杖剑插在车道的人孔盖上,画了个圈,切断厚厚的铁板。沃尔罗德带着吉薇翻滚落入切开的洞中。
    拳脚、剪刀、锥子挖掘着人孔盖周围与柏油路面。
   「停下来,愚蠢的家伙!」
    爆炸。追击的优尔姆德·德和放出大量武器的希黑帝斯·斯后退闪避飞弹。礼帽底下的橘色眼睛由烟雾中向上看。
   「你在做什么?」
   「要我说几次才会懂?如果打中戒指,我们就会被无上的哀伤粉碎啊。」
    鲁戈鲁吉·吉的声音尖锐。希黑帝斯·斯抬头,鲁戈鲁吉·吉低头。「古巨人」们相互瞪视。优尔姆德·德夹在两个「古巨人」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许多警车鸣着警笛前来,声音来自马路另一端。
   「真哀伤,时间到了。」
    鲁戈鲁吉·吉举起手,那拳头高过大楼屋顶,仿佛可以到达天空。希黑帝斯·斯不悦地扭曲着金属脸孔上凿刻出的眼睛和嘴巴。
   「没办法,身为绅士只能撤退了。」
   「一切交由两位大人决定。」
    优尔姆德·德听见两人的决定后低下头。
    鲁戈鲁吉·吉迅速挥下巨手,又发出爆炸声。柏油路面被炸开,车道又再次剧烈震动。因为车祸停下的车阵扭曲,冒出白色的爆炸烟雾。
    欧尔香大道一瞬间就被白烟包围。
    我把魔杖剑插在柏油路上,在一片烟雾蒙蒙中起身。
    夜风将白烟吹散。
    翻倒的公交车和倒下的汽车还在燃烧,号志折断,柏油路上又多了一个大洞,看起来像是被两发大型咒式飞弹炸过的惨状。供水管又被破坏,像喷泉一样喷着水。
    这惨烈的破坏后景象,简直像是发生过战争一样。
    而和大楼一样高的「古巨人」已经失去踪影。
    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吉薇!」
    我爬向人孔盖。因为没有左手,所以用魔杖剑代替拐杖前进。
    我奋力移动,终于到达人孔盖旁,金属制的圆盘已经被剑切开,变成一个通往地下的洞。我向内张望。
    我看见轰轰作响流动着的水道那黑色的水面,如同流动的焦油一般,看不见吉薇的身影。
   「吉薇!」
    只有地下水道黑暗中空虚的回音回答我的声音。



    漆黑的水流着,吉薇妮雅随着大量的水掉到水面下。她一面吐着气泡,一面划着手脚向上浮。
    她浮出水面,张开口红已经脱落的嘴唇,拼命地吸着氧气。虽然喝了很多水,她还是呼吸了十几次才平静下来。全身都很痛,应该是被撞伤,说不出受伤的位置,只觉得全身都痛。
    吉薇妮雅发现自己缓缓地随着河水被流走。她用手划着水,抬头看河川的周围。
    由河流的宽度判断,这应该是艾里达那数条运河中的支流,据说有七十七条的其中一条。吉薇妮雅望向下游的方向,有一座桥,桥的后方有一栋三角形的大楼。
    她搜寻其它标的物,将脸转向北方的上游,东北方的大楼群中可以看见艾里达那大音乐厅的圆顶。再往东边一点有座钟塔,那是塞比提亚公国的钟塔。
    吉薇妮雅由位置关系判断自己所在的河流是珀鲁迪那河的下游。
    吉薇妮雅顺着水流漂到面向下游的左岸,前方有石块砌成的河堤。
    她顺流将手伸出水面,碰到石块砌成的河堤,她抓住石块,双膝顶住堤岸。
    她忍着全身的疼痛,用双手和膝盖的力量把上半身从水里拉到岸上。白金色的头发湿透了变成土黄色,蓝色的衣服变成深蓝色。她在岸上呕着水。湿透的身体很沉重,吉薇妮雅无法支撑上半身,倒在岸上。
    她的呼吸粗重,拼命张口吸着氧气。虽然被水冲走,但她拼命地游着,总算没被淹死。
    她想起男友嘉优斯也曾由水路逃离敌人,两个人都被艾里达那这个城市救了一命。
    吉薇妮雅抓着岸边动弹不得,臀部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撞击。
   「呀!」
    吉薇妮雅听见自己的声音觉得很害羞,回头转向背后。沃尔罗德高大的身体顺水漂到她腰部附近的水面上,和她一样都是被水流冲过来的。
    受伤与出血让沃尔罗德的脸色发青,虽然没死,但意识很朦胧。
    她急忙将自己从地下水道里拉出来。她跪在石头上,水由皮包和鞋子里流出。吉薇妮雅站了起来,头发和衣服滴着水,在她脚下积成小水塘。她用手扭着衣服,多少挤掉一点水。虽然是夏天,但这样浑身湿透也不是办法。
    吉薇妮雅想起戒指,把手伸进衣领。使她落到这种糟糕地步的项链,戒指也还在。她转身,沃尔罗德依然一动也不动地漂在水面。
    素昧平生的布洛佐将戒指交给她,害她差点被巨人杀死。吉薇妮雅没有义务涉入,沃尔罗德现在动弹不得,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她拖着湿透而沉重的身体走在岸边,鞋子进水很不舒服,腰部可能是在掉进下水道时撞伤了,很痛。
    她爬上岸边的坡道,再次回头,沃尔罗德还是漂在河面上。吉薇妮雅犹豫了。
    「啊,真讨厌!」
    她又走下使劲力气才爬上的坟道,蹲在岸边伸出手。她双手抓住沃尔罗德的衣领,把全身的重心向后倒,想将沃尔罗德拉到岸上。
    拉着沃尔罗德的吉薇妮雅,拉开脑内小剧场的红色布幕。在小剧场的舞台上,嘉优斯戴皇冠留着胡子,她自己则坐在嘉优斯面前被质询的位置上。
    国王打扮的嘉优斯问道:「现在全伍戈多大陆上最笨的行为是什~么?」而舞台上的吉薇妮雅充满自信地回答:「放弃从绑架自己的男人身边逃开的好机会,还专程回去帮他!」
    大脑内的嘉优斯摸着吉薇妮雅的头说:「是呀,做这种事的女人真是笨呢~这么简单的道理,聪明的吉薇一定明白吧!」。脑袋里的自己被称赞,高兴地说:「那家伙真笨!真的是笨蛋!」嘉优斯取下自己的皇冠,戴在吉薇妮雅头上。
    「啊哈哈哈,我知道,」现实中的吉薇妮雅露出自嘲的笑容。「我现在就是全伍戈多大陆上最笨的家伙没错!」
    前锋进攻型咒式士的体重原本就非比寻常,又吸了水更加沉重,一个女人的力气是举不起来的。吉薇妮雅放开手,她再探出身体,把手伸进沃尔罗德的腋下。
    「给我动呀~」
    吉薇妮雅张开双脚踏住河岸,把沃尔罗德的身体往后拉。
    好不容易她才把沃尔罗德的肩膀拉到岸上。吉薇妮雅重新往前站好,再次伸直双脚和全身。在她右脚鞋跟折断的同时,她将沃尔罗德的腰部以上都拉到岸上。她叹了口气,看着折断的鞋跟。
   「亚库桕的鞋子!这双要五万伊恩啊!」
    叹息的吉薇妮雅眼中露出来自经济损失产生的悲叹,但她还是抓住倒在岸边的沃尔罗德的肩膀。
   「我真痛恨自己的责任感!」
    吉薇妮雅一面叹气,一面张开双脚站好,继续拉沃尔罗德。另一边,左脚的鞋跟也折断了,但吉薇妮雅还是没有停止。


    艾里达那西岸。即使已是夜晚,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大使馆还是挤满了人。灯火通明。
    指挥警卫的中年武官前进。从走廊可以看见厨房里有十个左右的厨师正挥动着锅子。
    武官穿过人群,走出会场。在他眼前的是大使馆经常召开的同盟企业联谊会准备现场。十几名职员把派对摆放食物用的餐桌搬进宽广的会场,两名男性职员在讲台附近搬着讲演用的台子。
    总计有将近一百个人在忙着布置会场。
    一名男职员站在靠在墙上的梯子上,进行迎宾布置的男职员和扶着梯子的女职员相视而笑。根据武官掌握的情报,据说两人正在交往。
    男女微笑着,怀抱着大使馆职员将来成为外交官的期待。
    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在大使馆进行的联谊会可聚集多达数百人。自由与平等,民主主义与近代资本主义,富裕与文化,咒式与军事,各方面都是大陆顶尖。祖国的繁华令武官也感到自豪。
    武官走在放餐桌的房间里,确认安全与否,他突然停下脚步。
    虽然这是一片和平富饶的景象,他却起了一阵恶寒。他伸出右手摸摸后颈,后颈有种麻痹的感觉。
    他想起何时也曾有过相同的感觉。
    他记得八年前在巴札姆战役有过这种感觉。他带领的部队在热带森林中前进,差点中了反政府军的咒式陷阱,在即将被烧成灰烬之前紧急撤退,当时就是有这种恶寒的感觉。
    武官抽出魔杖剑。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不由得看着他。
    武官的视线在会场中游移,寻找让他有不自然感觉的来源。他看见异常的地方,会场的窗外,夜晚庭园的另一端,有几个人影爬上面向马路的墙上。
    那些人目光饥渴,眼中燃着憎恨的火焰,手里拿着魔杖剑,剑尖发出青白色的磷光。
   「所有人撤退,有咒式攻击!」
    武官大叫的同时,面向墙壁的玻璃碎裂,猛烈的火焰与风暴席卷而来。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在人群之中,孤身一人


        每个人都能维持勇气几秒钟。
        成为勇者的条件是维持勇气五分钟。
        只要五分钟,长达五分钟。
                        卡贝拉尔·亚普,罗罗古尔「战场之犬」  皇历四二二年
    艾里达那城里的一角,燃烧着。
    红色消防车上的管线连接到消防栓,消防士们开始洒水,咒式消防士们也开始使用灭火咒式进行大范围的灭火。
    急救士们在两个大洞旁边忙着。他们把浑身是血的伤员从洞口拉出,那些是盾牌和镗甲破碎,仍然握着已经断裂魔杖剑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急救士一一检查浑身是血的男子,几乎都只摇头。「古巨人」伸手一击就杀死了将近二十名进攻型咒式士。
    我走在车道上,穿白衣的急救士挡在我面前,他们似乎对我说了些什么,但我听不见。
    我用右手硬把急救士拨开,我拼命地看着封锁住现场看热闹人群与记者的警察士们。
    我在警车旁看见我想找的人。
   「贝利克!」
    我大喊着向前跑,正在和警察士说话的贝利克发现我。
   「嘉优斯啊。」
    警佐的方脸上有着愤怒与哀戚。
   「『古巨人』怎么会出现在街上呢,」他盯着我,仿佛觉得我就是成因。「五个咒式士事务所,一共十六名进攻型咒式士为城市挺身而出,还有一个前警察士都死了。每次发生灾难的地方一定有你在……」
    警佐讽刺的话只说到一半,他瞇起眼睛。
   「喂,你左手被砍掉了啊。等一下,我马上叫急救咒式士来……」
    我伸出右手抓住贝利克的衣领,对着贝利克的脸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说:
   「吉薇被绑架了,马上给我紧急动员抓到那个人!」
   「吉薇?我记得是你的女朋友吧,她被巨人绑架了吗?」
   「不是,是被其它男人绑走了!」我没法好好说清楚,但突然又想起来。「那男人叫沃尔罗德,是很厉害的进攻型咒式士!」
    贝利克终于听懂了我颠三倒四的话,我无法再等待。
   「反正赶快去找吉薇就对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冷静一点。我马上安排。」贝利克还是一直看着我的左半边。「那你先去接受治疗吧。你流太多血,已经脸色发青了。」
   「我没关系,你先派人去就救吉薇!我等一下再去治疗!」
    贝利克被我执拗的态度弄得叹了一口气,他指示旁边的警察士进行紧急动员。
    我一安心下来,贝利克就突然长高了。不对,是我瘫软了下来。我用药物麻痹痛觉但没有处理出血,已经失血过多了。
    我的眼前突然一黑,向背后倒下。
    倒到一半又停住。
    我重新睁开眼。吉吉那举起屠龙刀,正在发动生物强化系第四位阶「胚胎律动愈」。吉吉那用左手把我掉落的左手和手肘的断面合在一起,多型性干细胞在分离的肌肉之间如同肿瘤一般膨胀起来,神经、肌肉、骨骼都逐渐愈合,收缩。同时还生成了血液,血液再次流入我的脑中,最后盖上一层皮肤将伤口完全填满。
    吉吉那放开抓住我衣领的手。
   「这么有趣的事,真可惜我没赶上。」
   「真可惜我的衬衫上面没有写上『紧急情况下拒绝和笨蛋交谈』。」
    我摇头,甩开贫血的感觉,站起身子再次面向贝利克。
   「已经完成紧急动员了吗?」
   「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因为那个所以抽不出人力来。」
    贝利克用方正的下巴指向右边。我随着他的下巴看去,在艾里达那中央的方向,成群大楼后方的夜空被染成暗红色,火星飞窜向天空。
    连我们所在的欧尔香大道也能看见,可见火势非常严重。
   「那是怎么回事?」
   「我追着通缉犯时经过那条路,刚才艾里达那的七都市同盟大使馆爆炸了。是二十五人死亡,四十三人轻重伤的惨案。」
    吉吉那说。他银色的双眸也望着从大楼之间露出的鲜红火焰。
   「恐怕是想阻止达利欧涅特来艾里达那参加国际投资会议的激进派犯人干的。」
   「几乎所有的警察都去处理那个大案件了,抽不出多少人力来找吉薇妮雅。」
    贝利克把视线从我身上转开。
    我实在倒霉到无话可说。我拜托吉薇处理事情害她被卷入事件,还被绑架。而同时大使馆发生爆炸案,警方无法进行紧急动员。实在是倒霉到了极点。
    我站在挤满警察士和消防士的车道上,四处都被破坏,燃着熊熊火焰。宁静对于艾里达那的夜晚来说似乎遥不可及。
   「吉薇,妳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我祈祷着。
    人生中我从没有如此拼命地祈祷过。




    一片晦暗的景色。
    血与尸体。咒式形成的炮弹和爆炸,雷电与长枪如雨般交织。滚烫的红褐色空弹壳掉到地上,不断发出尖锐的声音。
    铁灰色的积层铠甲并排在爆炸的烟尘之中,魔杖枪和魔杖剑的尖端闪闪发光,头盔底下是一对对充满杀意的眼睛。
    祖国的国旗在军人的队伍之中随风飘扬。底色宛如蓝天,上面画着表示三个民族融合,有三个头的黑犬。
    咒式兵们就是为了这面旗子而前进。他们紧握武器,军靴的踏步声响亮。
    他站在穿着盔甲的士兵前,右手握着长年与他共同征战的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左手则是魔杖剑「费人思量的奥得翁」。
    前面是人数有我军数倍、穿着银色盔甲的敌军,其中还有坦克及军用火龙。画着七颗星的旗子在敌方军队中飘扬,敌人是大陆最强国的骑士团。
    这是一如往常的战场。沃尔罗德很焦躁。不可以去,不可以前进。
   「沃尔罗德!沃尔罗德!勇者沃尔罗德!」
    战友们举起魔杖枪与魔杖剑大喊。
   「只要有你,有勇者沃尔罗德在,我们就相信正义。」「我们不会死。」「敌人全部灭亡,祖国永远延续!」
    战友们吶喊着发动突击。沃尔罗德伸长手向后推,想要阻止他们。他的副官兼挚友布洛佐、爱老婆的塔尔拉克、狙击部队的小队长,狙击高手戈巴尔德、雷击咒式高手罗西耶、万绿丛中一点红的西吉莉耶、杰伊、罗迪马斯、裴罗因、欧伯特,还有许多他麾下的战友都不断地前进。沃尔罗德阻挡的手穿过他们的身体。
   「不要去!这场战争是错的!」
    沃尔罗德大喊。他拼命地叫喊,想要阻挡住周围的人们。
    强大的爆炸咒式将人体连同盔甲一同粉碎。被雷射切开,被雷电击中。火龙们的火焰横扫军人的队伍,所有的事物都陷入火海中。
    沃尔罗德拼命挥剑放出咒式。为了祖国,为了伙伴,为了人民。
    杀死敌人,杀了又杀。沃尔罗德的力量无人能比。
    但是被沃尔罗德屠杀的对象,不知何时已经不是军队或进攻型咒式士。
    变成了老弱妇孺,变成了皮耶佐的潘库拉多人。死者们黑色的眼睛和嘴巴流出焦油般漆黑的血液,对沃尔罗德伸出苍白的手。
   「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男子吐着黑血叫喊。「为什么要杀人?」女子流着黑色的眼泪问他。「勇者沃尔罗德,为什么要屠杀你的人民?」老人叹息。「沃尔罗德大人是我的偶像,为什么要杀死我?」儿童哭泣。
    所有人都死了。人们的爱、简简单单的生活、带着笑容前进的日子,全都被死亡笼罩,被沃尔罗德杀死。
    沃尔罗德想要拨开大批死者苍白的手,但是手不断不断地靠近。
   「不对,我只是听从巴赛雷欧阁下的命令,为了正义和皮耶佐而战!」
    勇者的双剑劈砍着死者。
   「想要分裂国家的潘库拉多人是敌人,是邪恶的背叛者!所以,所以!」
    刀剑无法伤害成群的死者。他的两把剑不知不觉间都折断了,死者们想用手将沃尔罗德的眼耳鼻口都撕成碎片。
   「为什么要杀人?」「杀死没有武器的女人和小孩,算什么正义?」「如果你相信自己是正义的,为什么要逃离皮耶佐?」
    死者们的手将沃尔罗德的身体与心脏扯碎。
    黑暗消失。
    张开眼睛看见的是白色天花板。
    沃尔罗德知道自己由恶梦中醒来,是经常作的那个梦,过去变成恶梦折磨着他。
    沃尔罗德发现自己躺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
    一阵恶寒与作呕。他捂着喉咙,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四下看着房间。他破烂的上衣挂在床铺旁的椅子上,他立刻伸出右手在内袋中摸索。
    他抽出右手,拿着金属制的小盒子。他打开拿出十颗夏哈滋,一口气放进嘴里咬碎。他把空空的盒子扔到房间的角落。
    药效驱散了他心里的不安,恶梦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冷静下来之后,他感到轻微的疼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裸着上半身。伤口穿透厚实的胸膛,腹部的六块腹肌被切断,被切成碎条的左手上包着绷带和治疗用的咒符。应急的治疗咒式可以自动转换他体内的咒力,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沃尔罗德认为处理得很恰当。
    地上铺着木板,墙上的壁纸斑驳。书架上排着咒式的专业书籍,右边的窗外耸立着另一栋大楼的后墙。
    这不是便宜的旅馆,是有人居住的房间。
    沃尔罗德正想开始寻找自己的魔杖剑和咒式具,一阵脚步声响起。他由床上跃起,摆出架式。房间后方的门打开,一名亚尔利安女子走出。
    她惊讶地瞪大绿眼睛,左右的尖耳随着情绪动了两下。
   「你起来啦?」
    女子形状优美的胸前抱着床单。
   「要把你搬到这里来真的是很伤脑筋,」女子伸手关上门。「你很重又动也一动不动,我到这里拿了推车,才用推车把你搬来。」
    沃尔罗德移动。床单由女子手中落下的瞬间,他已经站在吉薇妮雅背后,左手用熟练的关节技抓住吉薇妮雅。她手中的床单还是掉到地上。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想要救,」吉薇妮雅想要抽回手生气地回答。「再怎么说也不可以放着受伤的人不管。这是身而为人的基本常识吧?」
    吉薇妮雅回答背后的沃尔罗德:
   「至少我已经还清欠你的部分了。所以如果你继续这样我可要生气啰?」
    沃尔罗德发现冰冷的金属抵住自己的腹部。他低头,吉薇妮雅右手由被扭住的左手腋下伸向背后。她手中握着陈旧的火药式手枪,枪口抵着自己的腹部。
    她刚才拿的床单底下藏着手枪。子弹对沃尔罗德根本不构成威胁,但如果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打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沃尔罗德露出残忍的笑容放开她。吉薇妮雅的枪口指着沃尔罗德,拉开距离。
    沃尔罗德后退,在刚才的床上坐下。他伤势很重,站着还是很痛苦。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实在太不知羞耻了。从三年前的那天开始,他勇者的名号就不断染上污点。
    他深呼吸,必须要点手段才能利用对方,他看着眼前的女子。
   「妳叫吉薇吗?对不起,我这么粗鲁。」
   「除了家人以外,只有一个男人可以叫我吉薇。正确的称呼是吉薇妮雅。」
    吉薇妮雅露出微笑,但依然没有放下枪口。仔细一瞧,拿着枪的女人是个美女。不光是外表,她那勇敢正直的内心,连沃尔罗德都感到有些心动。
    沃尔罗德告诫自己不可以有这种不适合当下场合的想法。对方是他这堕落的勇者应该利用的对象。
   「那么,吉薇妮雅小姐,」沃尔罗德隐藏内心的想法,用下巴指着四周。「这里是哪里?」
   「因为我家很远,所以我借了熟人的房子。他不常过来,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吉薇妮雅并没有说谎,她也穿着和昨晚不同的衣服。沃尔罗德安心地呼了口气,用力呼吸又让他的伤口疼痛起来,他想起自己胸部、腹部与手的包扎。
   「是妳帮我包扎的吗?」他指着绷带和咒符。
   「对。如果不处理感觉你好像会死掉。我一直弄到早上,天亮之后我稍微睡了一下,起来之后想要换洗脏床单。」
    吉薇妮雅的枪口依旧指着他,在房间里的椅子上坐下。床单依然掉在两人中间,不搭调的两人坐在椅子和床上相互试探。
   「处理得很好,妳是护士吗?」
   「不是,不是,」吉薇妮雅害羞地挥舞左手。「这是我男朋友嘉优斯,就是昨天那个进攻型咒式士的房间。他经常和死神擦身而过,我偶尔会帮他包扎,所以已经很熟练了。」
    吉薇妮雅把枪换到左手继续说:
   「虽然我完全不懂咒式的原理,但这样应该没错。」
   「原来如此,我明白妳为什么会使用专门的咒符了。」
    沃尔罗德净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让吉薇妮雅无法承受这种紧绷的感觉。
   「你应该明白我不是敌人了吧?我手酸了,可以把枪放下吗?」
   「嗯,虽然不能把妳当作伙伴,不过也不是敌人。我不会再对妳动粗了。」
    沃尔罗德举起双手。吉薇妮雅终于把手放下,但她左手还是没有放开枪,只有甩动堆积不少乳酸的右手。她绿色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沃尔罗德。
   「在我搞清楚情况之前不会和其它人联络,你到底是谁?还有,」吉薇妮雅把左手伸进衣领,拿出吊着戒指的项链。「我因为这个被攻击,这又是什么?」
   「妳问我是谁,我是沃尔罗德,就只有这样。还有,」
    沃尔罗德自然地回答。吉薇妮雅并不满意。
   「对不起,有些事我不能说。」沃尔罗德小心地挑选用词。「被杀的男人,布洛佐,是我的好朋友。」
    沃尔罗德咬住嘴唇。一想起布洛佐的死,他就满腔怒火。他绝对不会原谅杀死布洛佐的「古巨人」。
   「他把落魄的我找到艾里达那来。到了艾里达那,我好不容易联络上他之后,突然就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他告诉我要把情报和证据交给我,」沃尔罗德老实地说明经过。「可是,他被『古巨人』追杀,所以只好交给恰巧路过的妳。」
   「这样呀,他是你的好朋友……」
    吉薇妮雅绿色的双眼带着悲伤,项链下的绿色戒指在她的胸前摇晃着。
    沃尔罗德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会因为路过的人死亡而感到悲伤的人了。
    沃尔罗德陷入沉思。事情的转变太迅速了,连他也无法掌握全貌,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请妳告诉我他的遗言。」
    吉薇犹豫了,沃尔罗德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
   「然后把那个『悲叹之戒』交给我。」
    吉薇妮雅绿色的双眼看着自己的领口,沃尔罗德焦急地继续说:
   「『古巨人』在找这个戒指。交给我之后,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妳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先逃到国外去。」
    吉薇妮雅深吸一口气之后吐出,她下定决心开口:「我都不要。」
   「不要?」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沃尔罗德露出凶狠的表情。



    我在艾里达那的道路上开车寻找吉薇。我从晚上就联络了所有我认识的情报贩子,但还是无法呆呆等着。
    手机响起,虽然我正在开车还是急忙接起。
   「找到了吗?」
   「不,我是莉洁莉雅,」对方似乎知道我弄错了。「您是说还没有找到富勒的意思吗?」
    我失望地叹气,继续开车。
   「不,虽然妳也没说错,」我已经完全忘记富勒和莉洁莉雅的事情。「对不起,我的女友也不见了,我正在找她。」
   「怎么会这样……」电话另一端的莉洁莉雅哑口无言。「对不起,在这种时候打扰嘉优斯先生……」
   「不,我也会继续找富勒。那是工作,也是老师对学生的义务。毕竟我现在已经能够完全体会委托人的痛苦。」
   「那个,虽然我好像没资格这么说,不过请您不要灰心,一定会找到的。」
   「嗯,我也一定会找到富勒。」
    我落得要和委托人互相安慰了。
   「如果我有吉薇妮雅小姐的消息,也会和您联络。」
   「拜托妳了。」
    我一挂断电话,情报贩子威涅尔立刻将地下水道的地图传来。由水道的流向判断,吉薇应该是被流到珀鲁迪那河了。我慢慢沿着河岸前进,寻找吉薇的踪影。
    我从车里观看走在河边的人,只要一看见发色白金的亚尔利安女人就会绕到前方。我看见对方的长相之后便会意志消沉,对方用看着可疑人士的眼神看我。我从晚上开始已经反复几十次这样的动作了。
    我的疲劳终于达到顶点,我把车停在河岸边。成排大楼的后方有一片开阔的土地。那是有着椭圆屋顶的欧拉克尔竞技场,远远传来欢呼声。
    现在可能正在进行佛克尔比赛。去年秋天我和吉薇一起到欧拉克尔竞技场看过球赛。接着我们在对岸我的藏身之处过了一晚,那是个愉快的回忆。
    这么重要的吉薇被绑架了。焦躁的感觉就像从胃底深处向上推挤的呕吐感,我一边强忍,一边看着身旁。吉吉那坐在车子的前座。
   「虽然我一点都不在意,但是为什么吉吉那你会在前座?」我越来越疑惑。「我不认为你会特地好心地来帮助我?」
   「是好心喔。」
    吉吉那露出狰狞的微笑。
   「我听说你的女人是被超级的进攻型咒式士绑架的,而且『古巨人』也在追她。」
    他眼中有喜悦的光芒,那是武者上战场前的喜悦。
   「肯定有最棒的战斗在等着我,所以我用属于我的好心来协助你。」
   「去死。真的可以给我去死,死一死算了,拜托你去死。」
    我打从心底厌恶自己的搭档,但是马上又冷静下来。虽然已经找了情报贩子,但光靠我一个人是找不到吉薇的。而且就算我找到吉薇,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从沃尔罗德或是「古巨人」手中将她救出。
    无论吉吉那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他愿意帮我,就应该把他当作战力之一利用。
   「你的思考方式真是无药可救了,随便你。」
   「我不会听从嘉优斯的命令或请求,这是事实,我以此自豪。」
    我发动车子,开向事务所。吉吉那他泰然自若的态度令我焦躁不安,我拨手机给贝利克。
   「又是嘉优斯吗?」
   「找到吉薇了吗?」
   「还没有找到。」
    我听见员利克的回答,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很担心,但是每隔三十分钟就打一次电话给我,也不会加快事情的进展。一找到吉薇妮雅小姐我就会马上跟嘉优斯联络。」
    贝利克想要安抚我,继续说:
   「有个好消息,市府当局已经对三个『古巨人』发出悬赏通知。每个各一亿伊恩,所以有部分好战派的咒式士,还有修比因咒式士事务所、欧古涅伊骑士会、亚姆札咒式士事务所、卡欧·恩咒式士会这些组织都开始追捕『古巨人』了。」贝利克压低音量。「而且,这是非公开的谣传,听说连跟罪犯没两样的多德迪翁咒式士事务所、佩雷涅因团、哥拉耶夫家族也都开始行动了。」
   「让人感谢艾里达那的进攻型咒式士这么凶狠的日子终于来了。」
    我叹气。如果有人能打倒追杀吉薇的「古巨人」,这样她存活的机会就可以提高。
   「反正如果有吉薇的消息,再麻烦你通知我。」我再次叮咛之后挂上手机。
    车子已经开到靠近事务所的地方。我跟着前面的车,在红灯前停下厢型车。等红灯的期间我的手机又响趄。我以为情况有进展,看了手机屏幕,发现是情报贩子威涅尔打来的。
   「威涅尔,知道吉薇的下落了吗?」
   「不要急,还没找到大爷你的吉薇妮雅。」
    我打开立体光学影像,出现一个舞会上使用的面具。
   「你是特地打来开玩笑的吗?小心我把你变成能当作现代艺术的尸体。」
   「你这家伙,就只有和女人有关的事情会认真。」
    威涅尔的声音中带着些笑意。
   「我搜寻了吉薇妮雅姑娘告诉你的那个男人,还有绑架她的男人。首先,把戒指交给吉薇妮雅姑娘然后被杀死的那个男人,尸体不见了。」
   「什么意思?」
   「吉薇妮雅姑娘没理由对你说谎。也就是说,有人趁机把尸体收走了。」
   「我听不懂。」
    威涅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艾里达那的警察也不是省油的灯。可能贝利克警佐也已经告诉你了,虽然现场很多证据被湮灭了,但是已经从留下来的血手印查出尸体的身分。」
   「是谁?别卖关子了。」
   「死者真正的身分是艾里达那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大使馆的武官,布洛佐少佐。」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我好像有听说过这个国家。」
    我想不起来,威涅尔显示地图的影像。
   「在皇国东北边,同盟上方,隔着以破产闻名的亚雷顿共和国等几个国家,是因吉联邦的邻国。」
   「这么北边的国家的武官?在艾里达那被『古巨人』杀死,把戒指交给吉薇妮雅,害她卷入事件?」
    我不明白,我把话题拉回具体的方向。
   「那绑架她那个叫欧罗德还是沃尔罗德的家伙,有什么消息吗?」
    吉吉那开口插话,威涅尔的声音听起来更困惑了。
   「完全不清楚。」
   「那可是可以和一个『古巨人』打得不相上下的进攻型咒式士耶?你觉得全世界会有几个这样的怪物?」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调查了嘉优斯给我看的咒式组成印,那是用亚基涅伊翁学派的辅助式组成的。北方,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进攻型咒式士很喜欢使用。」
   「和布洛佐少佐来自同一个国家吗?这种可能性很高,可是已经把范围缩小到这样还是查不到吗?」
   「情报贩子可不是万能的。皮耶佐的语言和我们不一样,他并没有留下任何纪录,而且那个国家有情报管制,我也无能为力。」
    威涅尔在画面上挥舞着白旗。我曾想过沃尔罗德的真实身分可能是「异貌者」,但是沃尔罗德怎么看都是个人类。
    无论那家伙是叫做欧罗德还是沃尔罗德,就先暂时别探究他的真实身分。
   「那警方有什么行动?有查出那人来自大使馆吗?」
   「好像因为高层施压所以停止调查了。」
   「施压的是署长吗?」
   「更高层。」
    我思考威涅尔的话,做出令人烦闷的推测。
   「更高层是指西尔贝里欧市长吗?」
    我无法忘记市长在初春的事件中下的决定,他是可以为了拯救多数人而毫不犹豫杀死少数人的政治家,被他舍弃的那些人,一定无法接受这样的做法。
   「不是,是皇国。皇国直接施加压力。」
    威涅尔平静地说。我觉得烦闷至极,不说其它的,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情报。
   「被杀的少校属于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对皇国来说这是现在最难处理的国家,所以不敢随便招惹相关人士。」
   「同盟支持潘库拉多独立时,皮耶佐共和国曾经表示遗憾。」烦闷的感觉涨满我的胸口。
   「我明白了。还有其它消息再和我联络吧,价钱就威涅尔你说了算。」
   「虽然嘉优斯已经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收你太多钱,」代表威涅尔的面具平静地说。「情报贩子只会根据情报的重要程度和取得的困难程度调整价格。」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客气的情报贩子,万事拜托你了。」
    我挂断威涅尔的电话,坐在前座的吉吉那露出不悦的表情。
   「已经变成政治和外交问题了吗?」
    他张着鲜红的嘴唇自言自语。虽然是绿灯,前面的车还是停了下来,前方有抗议的队伍。
   「现在整个艾里达那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找吉薇妮雅。」
    我咬住嘴唇,每次事情总是会往最坏的谷底发展。
   「喂,你不是亲眼看见那个叫沃尔罗德的男人抱着吉薇妮雅跳进下水道吗?」
    我听见吉吉那的话之后点头,坐在旁边的吉吉那看起来完全不着急。
   「这样子的话,沃尔罗德不会杀死吉薇妮雅。至少暂时不会。」
    吉吉那冷静得令人憎恨,但他的话很有道理。因为这样,我多余的不安降到合理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找到吉薇。但是我这么漫无头绪地乱闯也不是办法,只能等待贝利克的调查、情报贩子威涅尔和纳泰罗以及认识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的情报网,找出和吉薇有关的消息。
    所以我只要做好救回吉薇的准备就可以了,我现在可以做的事情只有这个。
    我在街角转弯,回到事务所前。
    事务所前停着一台黑色的高级轿车。我望向车子后方,车牌是蓝底白字,写着「○九○二」。
    我和吉吉那下车。一名穿黑西装的男子双手交握在身前,站在高级轿车旁等着。
   「有人想见两位。可以麻烦你们跟我走一趟吗?」
    我和吉吉那互相看着彼此。



    这是珀鲁迪那河畔综合大楼的一室。
    吉薇妮雅和沃尔罗德面对面,坐在床上的沃尔罗德全身放出一股压迫感。
   「妳不想把戒指交给我,不想告诉我秘密,也不想逃到国外吗?」
    他精悍的脸上充满了邪恶的意念。
   「那我只好靠武力让妳开口,把东西抢过来了。」
    他释出憎恨与恶意,但吉薇妮雅并没有退缩。
   「这样你就没办法听到挚友的遗言了喔?」
   「区区一个女人,要让妳开口的方法多得是。」
    沃尔罗德露出残酷刻薄的笑容,他蓝色的眼睛闪着鲨鱼般残忍的光芒。
   「比如说照顺序切下双手双脚的指头,挖掉眼睛、鼻子、耳朵,打断牙齿,只留下舌头,把妳丢在旁边。妳就会大喊着求我快点杀死妳,自己主动告诉我。或是我侵犯妳让妳怀孕,再切开妳的肚子把胎儿拿出来,叫妳自己吃下去。先让妳精神崩溃,我再慢慢问就好了。」
    沃尔罗德的眼睛看着吉薇妮雅裙子底下的双腿和胸部。
   「侵犯妳这样的美人,对我来说可是很愉快的工作。」
    他野兽般的目光让吉薇颤抖。她合起双脚,用左手遮住胸部。
    好可怕。再怎么说,沃尔罗德他是个进攻型咒式士,吉薇妮雅这个平凡的女性不可能抵抗他。但吉薇妮雅还是明白现在不可以退缩,如果退缩,就无法进行交易,就得要照沃尔罗德的意思做了。
    吉薇妮雅倒转手上的枪,她把枪口抵在自己的下巴上。
   「我会先自杀。」
    沃尔罗德衡量着吉薇妮雅真正的想法。他不认为吉薇妮雅是认真的,但他也曾在战场上看过几十个在受辱之前先自杀的女性,唯有女人的的决心他无法衡量。
   「那妳想要怎么样?」
   「保护我的性命。」
   「自己说要死,又要人保护妳的性命,到底想要怎么样?」
   「『古巨人』他们也晓得我知道布洛佐先生的遗言。所以就算我告诉你,也把戒指交给你,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吉薇妮雅拼命想着该怎么说。「我无论逃到哪里都不安全。只要敌人剩下不只一个,就可以分头追我和追戒指吧?」
    她翠绿的双眼注视着沃尔罗德。
   「所以我想请你保护我的性命。」
    吉薇妮雅挑衅似地继续说着她的想法。
   「你知道好朋友的死因,所以会继续追杀那些杀害你好友的『古巨人』吧?」
    听见吉薇妮雅的问题,沃尔罗德无可奈何地点头。对于他这个堕落的勇者、虐杀者来说,帮布洛佐报仇这件事胜过一切。
   「你想杀『古巨人』,『古巨人』想杀我,」吉薇妮雅勉强自己露出微笑。「既然知道遗言的我和戒指都在你这边,『古巨人』应该会自己来找你吧?」
   「原来如此,有道理。」
    沃尔罗德很佩服她的论点。吉薇妮雅知道沃尔罗德想要好好利用自己,所以她抢先出招,这交易可以接受。吉薇妮雅继续说:
   「而且你是外国人,对艾里达那不熟吧?」
    沃尔罗德自己也晓得虽然外表还可以隐瞒,但他讲话依然带有些微祖国的口音。
   「你不觉得无论你是想要追杀他们或要逃跑,留下我这个本地人的命比较有利吗?」
    吉薇妮雅的提议很有帮助,沃尔罗德完全不清楚艾里达那的地理位置。
   「妳要留着遗言当作自己的保险,可以;但是要把戒指交给我。如果放在妳身上,敌人的两个目标就变成一个了。」
   「我完全不相信你,所以不行。这个也是我的保险。」
    吉薇妮雅握住挂在项链上的戒指,放回衣领内,戒指掉进她丰满的胸部之间。沃尔罗德叹了口气。
   「好吧,看来我们彼此的利益完全一致。」
    吉薇妮雅点头。
   「你也不可以偷拿喔?我很敏锐,马上就会发现哟?假如你把戒指偷走,我就不会告诉你你好友的遗言喔?」
    沃尔罗德点头,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吉薇妮雅放置戒指的地方。沃尔罗德思考着挚友留给他的谜团。吉薇妮雅在胸前交叉双手挡住他的视线。
   「请你不要一直看。」
    沃尔罗德苦笑。虽然他觉得对方只是个小姑娘,但是反而是他被耍的团团转。
    吉薇妮雅用对方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地自言自语:「这里只有他可以看。」
    沃尔罗德从床铺上起身,拿起床铺旁的外套。他的外套已经完全破了,这是吉薇妮雅准备的。
   「两手空空没办法作战,我的魔杖剑和咒式具在哪里?」
    沃尔罗德一面把手伸进外套的袖子里一面问。吉薇妮雅起身,眼睛看着衣柜上方的天花板,天花板之间有点缝隙。
   「虽然我不是敌人,但是在确定我是伙伴之前先把武器拿走。这是很正确的判断。」
    吉薇妮雅的心思缜密让沃尔罗德很佩服。他打开衣柜的门,踩在架子上推开天花板,把手伸进去。有金属与皮革的触感。他拿出来,回到地板上。
    沃尔罗德把皮带围在腰部与背上,将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挂在左腰,魔杖剑「费人思量的奥得翁」插在背后,把备用弹匣固定在外套里面。这些装备对他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来说很沉重,他痛苦得脸部扭曲。
    旁边的吉薇妮雅担心地看着他,沃尔罗德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吉薇妮雅对沃尔罗德伸出右手。
   「你有手机吗?我的手机被『古巨人』弄坏了,我想和嘉优斯联络,可以吗?」
   「不准跟其它人联络。」
    吉薇妮雅反驳沃尔罗德冷淡的回答。
   「嘉优斯和他的搭档吉吉那先生都是很厉害的进攻型咒式士,一定可以像昨天晚上一样帮忙我们的!」
    沃尔罗德依旧冷淡地不发一语,吉薇妮雅双手抱胸瞪着他。
   「没关系,我会找机会和他联络的。」
   「如果妳和他联络,为了保护好友托付的秘密,我就必须杀死那个叫嘉优斯的男人。」
    沃尔罗德眼中透出冷淡的态度。
    吉薇妮雅咬住嘴唇。对万彻底地看透她的心理,一句话就封锁了她的行动。沃尔罗德不只有战斗力,同时也很奸巧。  
    她在心里比较昨晚的沃尔罗德和她已经很了解的嘉优斯。
    可惜即使由吉薇妮雅这外行人的眼里看来,两人在进攻型咒式士方面的技术都有着压倒性的差距。眼前的沃尔罗德光靠一个人就能和跟大楼一样高的「古巨人」打得难分轩轾。如果打起来,沃尔罗德一定会杀死嘉优斯。
    吉薇妮雅下定决心。
    现在的状况下,必须由她诱使沃尔罗德和「古巨人」交战,才能保障自己和嘉优斯的安全。
   「我明白了,我不会和他联络,绝对不会。」
    吉薇妮雅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大声宣布。
    沃尔罗德默默点头。他一定要帮挚友报仇。既然「古巨人」已经出现,那么布洛佐提到的皮耶佐的危机也是真的。现在先让那女人以为自己最后的目标是「古巨人」就好。
    沃尔罗德笑了。戒指和遗言、「古巨人」和皮耶佐的危机,一定能带来布洛佐所说的那莫大的财富。但是他完全不晓得这财富在哪里,又该卖给谁,总之得要先把事情彻底弄清楚。吉薇妮雅露出微笑,沃尔罗德也露出微笑。
   「交易成立。沃尔罗德先生,请多指教。」
   「叫我沃尔罗德就好。」
   「那你也叫我吉薇妮雅就好。」
    这是双方都隐瞒了自己真正的想法,费尽心机的交易。
    沃尔罗德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站不住,在床上坐下。
   「你还不能动得太激烈,这些只是急救用的绷带和咒符。」吉薇靠近他,重新绑好渗着血的绷带,取下已经失效的咒符,换上新的。「在你的伤势和咒力完全恢复以前不要太逞强。」
    如果想要和拥有压倒性力量的「古巨人」作战,前提得要先保持万全的状态。沃尔罗德估计还要两天到三天才能完全恢复。他盯着吉薇妮雅。
   「虽然我会和『古巨人』作战,不过现在还是先离开这里。」
    吉薇妮雅点头。
   「虽然你还没有完全痊愈,但是我也觉得离开这里比较好。虽然现在还很安全,但是离我们被冲走的珀鲁迪那河太近了,迟早会被发现。」
    吉薇妮雅露出认真的眼神。
    沃尔罗德转头看着窗外,艾里达那的街道看起来很和平。
    人们来往走在人行道上,五颜六色的车阵,成群的大楼,河川对岸也一样有着成群的大楼。吉薇妮雅随着沃尔罗德望向窗外。
    她看见欧拉克尔竞技场。



    蓝底的黑色三头犬国旗在入口处飘扬。
    这里是艾里达那东岸地区,位于政府机关所在地一隅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大使馆。
    老秘书官领着我们走到建筑物深处的房间,房间里的其中一面墙壁播放着几十个立体光学影像。
    影像中是皇国及同盟的官方与民间新闻节目,音量都调整得很低。包括三十二层的天裴里翁大楼完成几天后的落成典礼这种只有艾里达那会报导的新闻,以及大陆上各国的事件与意外,还有平均股价与汇市。
    遥远的神圣伊杰斯救国因为内乱而到处都在使用咒式,建筑物倒塌,母亲抱着头部流血的孩子,对着画面控诉不人道的待遇。南方大陆发生龙与军队的冲突,陷入胶着状态。汇市方面,各国的货币互有涨跌,皇国伊恩与同盟伊恩皆有小幅震荡,哈尔班上涨,皮耶索下跌。
    一如往常,各国都发生很多问题。
    一名男子站着观看画面,青白色的光线照在他脸上。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挂着披肩,背影看来仿佛正承担着沉重的重担。
   「贾里外交事务官,我把客人带来了。」
    听见秘书官的介绍,男子拄着拐杖转身。他是一位满头白发,戴着民俗传统服饰帽子的老人。
   「感谢你们答应我这么突然的邀请。」
    老人柔和地笑着,摇了摇手指,同时将几十个立体光学影像的声音关上。他从一片无声的影像中走向窗边的沙发椅。他看着房间一角的窗户。
    窗边吊着鸟笼,里面的白鸽看着我们,脚上挂着银色的脚环。
   「请坐在前面这边的椅子。」
    我和吉吉那互望了一眼,确定目前的情况并无危险,分别在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帮我们带路的老秘书官站在老人背后。
    老人露出如同爱好饮酒的神父一般柔和的表情。
    虽然每次都这样,我都已经腻了,但吉吉那又开始检查我们坐的椅子,他看起来还算满意。老人注视着我们。
   「先让我自我介绍,我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外交事务官,特别命令完全授权大使,赫德维古·贾里。你们可以叫我赫德维古或是贾里伯爵。」
   「那么贾里伯爵阁下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呢?」
    我单刀直入地问。老贾里伯爵那张好脾气老爷爷般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听说我们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给吉薇妮雅小姐和你添了很多麻烦的消息,所以觉得必须向你解释清楚。」
    贾里伯爵继续说:
   「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把神秘的戒指交给吉薇妮雅小姐,使得她被『古巨人』追杀的,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名叫布洛佐少校的军人。」
   「布洛佐的事情我稍微晓得一些。」
    我慎重地回答,贾里老先生继续说:
   「而绑架吉薇妮雅小姐的人也来自皮耶佐联邦共和国,是退役的军人,沃尔罗德前特助。」
   「他们两个都是皮耶佐的军人吗?」
    我和吉吉那斜眼便了个眼色。
   「我想代表皮耶佐联邦共和国致上歉意。」
    他的反应令我困惑。身为一国的大使,不可能专程向我这个普通民众赔罪。贾里伯爵的身段柔软得惊人。
   「即使艾里达那现在已经陷入混乱,警方还是没有行动。所以我想提供你们一些我手边的情报。」
   「那么,既然我是当事人,就不客气地请问了,」我希望尽量掌握情报。「让吉薇,不,吉薇妮雅被绑架的布洛佐少校和沃尔罗德前特助,他们是怎么样的人?」
    我提出问题做为开场白,贾里伯爵点头。
   「他们两人是我在故乡的学生。布洛佐少佐是派驻艾里达那皮耶佐大使馆的武官,所以他一直是接受幕僚指挥部的命令行动,不受大使馆管辖,身处外交领域的我也不太了解他。但我听说是和军方高层有关联的人。」
   「高层吗?」
   「布洛佐和沃尔罗德两人是同乡,情同手足,而且都隶属于第九○三部队,也是长官和属下的关系。不过据说部队解散之后,布洛佐就被发配到别的部队去了。」
   「皮耶佐的第九○三部队,也就是那个九○三部队啰?」
    如同国王般坐在椅子上的吉吉那插嘴。
   「梅姆诺,把那份资料拿来。」贾里伯爵对身旁的老秘书官点头。「看来这位先生也晓得,关键就是那个第九○三部队和沃尔罗德前特助。」
    名叫梅姆诺的老秘书宫拿出文件交给贾里伯爵,老伯爵开始翻阅数据。
   「沃尔罗德·沃尔哈古来自负责破坏活动等任务的特殊暗杀部队,以皇历来计算,八九年称为山猫部队,九三年称为红马计划,后来被称作第九○三部队。」
   「我听说过利非亚大使馆和沃沙多战役就是他们在背后行动,这是真的吗?」
    贾里伯爵点头确认吉吉那的问题,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怎么一回事?」
   「第九○三部队完成许多特殊作战任务,被称作皮耶佐最强的特殊部队。部队实战中的指挥官就是那个沃尔罗德。在八年前的第一次潘库拉多独立内乱中和同盟作战,他率领一个中队消灭了同盟的第八○三骑士大队和第八○六龙骑士大队。」
   「他是怪物吗?」
    我低声说。吉吉那的双眼发光,我更疑惑了。
   「同盟的骑士团和龙骑士团带着和电线杆一样粗的长枪进行音速般的突击,以军用龙进行极大的破坏,突击力可以说是大陆上最强的部队之一。你是说他光用一个中队就消灭了他们吗?」
    我在大使面前发出惊讶的声音,我急忙向大使道歉,贾里伯爵挥挥手。
   「他绝对是皮耶佐最强的进攻型咒式士没错。」
   「那么厉害的进攻型咒式士怎么会默默无闻呢?」
   「他在皮耶佐的名字是沃尔罗德,但是其它国家的发音和写法不同,常被误植为欧罗德或是沃罗德,所以一般人只知道他的姓氏沃尔哈古。」
   「沃尔啥古,是勇者沃尔哈古吗?」
    说到这边,我终于回想起来。吉吉那也点头。
   「铲平马雷亚市,打倒长命龙、在富布姆的荒野上打倒毒巨人马罗波雷斯·斯,令人敬畏的咒式士。」
   「我不清楚他详细的经历,原来他是军人啊。」
    虽然我知道这是事实,但还是不敢相信。但我不得不相信。
   「沃尔罗德原本被称为皮耶佐的英雄,是所有皮耶佐的进攻型咒式士尊敬的对象。」
   「原本?」
    我复述了伯爵的话,吉吉那银色的眼睛露出厌烦的神色,站在贾里伯爵身旁的老秘书官握起拳头。
    贾里用苦涩的表情继续说:
   「第九○三部队涉入了四年前,也就是九三年发生的大事件,前两任的巴赛雷欧总统造成的潘库拉多屠杀。」
   「他们和那个屠杀有关啊?」
    我说不出话来,试着回忆。
   「在皮耶佐的三个民族之中,潘库拉多的居民希望独立,我记得那是巴赛雷欧总统下令杀害潘库拉多人的事件。不只杀死了指挥部和特殊部队的成员,还派军队攻占潘库拉多的城市杀鸡做猴。即使是老弱妇孺也都一视同仁地加以屠杀。」
   「官方说法是杀死了两干人,但据说实际上可能有多达四千三百人被杀。」
    吉吉那补充。贾里忍着悲痛继续说:
   「我听说乌鲁穆共和国的独裁者杜伽塔为了统治国家而实行高压政治,但巴赛雷欧只是为了维系自己的政权与消除国内不满的声浪就进行屠杀。」老伯爵继续说。「原先潘库拉多人还有机会进行和谈,但他这样愚蠢的行为刺激了潘库拉多人的抗争行动,在各地越演越烈。潘库拉多的军人在同盟的援助下,在三年前的第二次潘库拉多内乱中成功地暂时独立,国家减少了三分之一的面积。」
    贾里继续说。
   「而带领这屠杀行动的就是沃尔罗德。」
    我握紧拳头,越听越觉得这个绑架吉薇的男子非常邪恶。
   「当然,违背总统的命令在法律上来说是属于叛乱罪。」
    贾里的声音和表情充满不悦。
   「但是,身为军人或身为一个人,他都应该要反抗。就是因为有皮耶佐的勇者在,所以士兵们才会毫不怀疑地进行屠杀。虽然他是很强的进攻型咒式士,但却没有思考过一个人该有的行为。」
    老伯爵阖上资料,大概是已经连看都不想看了。
   「被称作国家的英雄的沃尔罗德,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他在官方文件上的纪录全部被删除,其它国家的人只晓得以前的他。」
    他灰色的眼睛充满厌恶。
   「巴赛雷欧总统因为屠杀造成潘库拉多独立而下台,同时间第九○三部队也解散了,队员几乎都在军事法庭上被判处监禁或死刑,有些人则分派到其假部队。沃尔罗德因为对国家有很多功劳,所以死刑获得减免,被判终身监禁在皮耶佐监狱。他本人似乎对于自己听从国家的命令却被判监禁感到不能释怀。」
    老伯爵诉说着国家不光彩的事迹,表情充满苦涩。
    随侍在侧的老秘书官紧咬着嘴唇,他好像有话想说,但因为上司在旁边所以只好忍住。
    贾里厌恶地往下说:
   「但是沃尔罗德马上就杀死十四名官员和警卫士逃狱,后来就下落不明,他大概已经离开皮耶佐了。有些不好的谣言说他药物成瘾,成了盗贼集团的首领,或是担任黑社会组织的护卫,但不清楚是真是假。」
    贾里的表情沉痛。
   「而昨天,时隔三年之后,他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出现在艾里达那,接着就发生那件绑架案件。」
   「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古巨人』出现的原因?」
   「我也不清楚。」
    贾里苍老的脸出现疑惑的表情。
   「皮耶佐和『古巨人』的关系很良好,不像皇国和同盟跟他们有领土方面的问题,我们甚至还会定期交流。『古巨人』应该没有攻击皮耶佐军人与前军人的原因才对。」
   「也就是说,关键是吉薇拿到的那个戒指吗?」
   「你是假设皮耶佐的军人,布洛佐抢走了对『古巨人』来说很重要的戒指,想要交给沃尔罗德才会引发这所有的问题吗?」
    吉吉那做出结论,我也只能想得到这个可能。
    但即使是他们的老师,也无法说明布洛佐为何不在皮耶佐国内就把戒指交给虐杀者、越狱犯,同时也是药物成瘾者的沃尔罗德。
   「说到这里,布洛佐少校的尸体消失了。你晓得『古巨人』为什么要消灭证据吗?」
   「很可惜,虽然我们和『古巨人』有定期的交流,但我们对他们的风俗习惯、思考逻辑或是生态几乎一无所知。我想要找艾里达那这边的专家,但是我连谁是专家都不晓得。」
    贾里阖上手中的资料。
   「我能帮的忙就只有这么多,」贾里十分抱歉地说。「还有我们大使馆也会对吉薇妮雅小姐和沃尔罗德的下落提出赏金,这样至少可以获得一些情报。」
    贾里说完,脱下传统服饰的帽子,对我们行了一个礼,我惶恐地回礼,此时我想到一个问题。
   「我们是其它国家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帮忙我们呢?」
    贾里陷入沉默,他紧握住拐杖头。
   「皮耶佐这几十年来被卷入过好几场战争。因为国内同时有三个民族,所以变成各国想要分化的对象。」
    老人静静地开口说。
   「因此年轻时候的我,身为贵族的学生,理所当然地自愿从军。我想要为了我所爱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奋战殉身。」
    贾里露出悔恨的眼神。
   「但是,实际的战场是个能够轻易破坏年轻人爱国心的地方。」
   「士兵被咒式炸成碎肉,内脏四散,嚎啕大哭。」
    我旁边的吉吉那接着说,他钢铁色眼睛凝视着过去。
   「下士被军用火龙烧到连骨头都焦窑,发出惨叫。像垃圾一样地消耗人命,充满惨叫、临终的哀号、炮弹和爆炸。甚至有很多士兵是杀人犯、强盗或是强奸犯。战场就是地狱。」
   「是的,简直就像是地狱。」
    老人的眼中映照着当时战场上的火焰。曾有过从军经验的吉吉那,银色的双眸中也有着相同火焰的颜色。
   「战争的恐怖揪住我的心脏。我舍弃了挚友汀迪夫,从战场上逃跑。我在战后被送交军法会议,他们考虑到我伯爵家身分的政治因素而将我无罪释放。接着我就转任和我们家族事业比较接近的外交官。」
    贾里自嘲地说着。
   「虽然我曾经逃跑,我想成为有良知的人类,我想成为有良知的皮耶佐国民。我可以牺牲性命来让皮耶佐变成一个更好的国家。」
    贾里注视着我。
   「帮助你和吉薇妮雅小姐,不光是为了你们两个人,这也是为了皮耶佐这个国家的威望,为了我自己。」
    伯爵静静地说明。我点头,老人也有他自己的理由。
   「你是一个爱国的人。」
   「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可能没办法了解老人的执着。」
    贾里微笑,嘴角出现深深的皱纹。光是一次挫折,就在他脸上留下深沉的阴影。
    老人看着墙壁。看来他果然很在意祖国,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新闻吸引了他的目光。
    画面上报导着皮耶佐的货币皮耶索下跌,已经使皮耶佐相关企业股价下跌。而且因为潘库拉多问题和同盟对立,跟皇国的关系也陷入低潮,只剩邻国因吉共和国支持皮耶佐。
    贾里发现我在看他。
   「请不要担心我们国家陷入困境,皮耶佐总有一天会恢复成从前那样的好国家。」老人说明他的决心。「我们也会协助搜索吉薇妮雅小姐。」
   「十分感谢您的帮忙。」
    我向他行礼。为了吉薇,如果低头就能够解决问题,要我低几次都可以。


    我和吉吉那问了大使馆的联络方式之后便离开,我们辞谢了开车送我们回去的提议,走向车站。
   「你觉得怎么样?」
    吉吉那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走回去就是想要用这段时间讨论两个人的意见。
   「政治人物说的话都只能听听而已,我可没有那么天真。」
    这是过去陷入好几次政治事件之后得到的教训。表面与台面下,利益与谋略。社会与政治的世界比任何事都来得复杂。
   「贾里伯爵帮助我们寻找吉薇,提供布洛佐和沃尔罗德的情报,只是为了保全祖国的颜面和利益。不是为了我们,只有这一点可以相信。」
    我的手机响起。我看了号码,是情报贩子纳泰罗。
   「是纳泰罗吗?如果告诉我和吉薇下落无关的情报我就杀了你。」
   「看样子你状态有恢复一些了。」
    画面上的纳泰罗在电话的另一端笑着。穿着黄绿色西装的物流业者,看着用一整台车作成的水槽讲电话。
   「我不想被杀,不过我也不知道吉薇妮雅姑娘的下落。」
   「好,我要杀了你。」
   「我好害怕喔。但是皮耶佐大使馆已经对绑架吉薇妮雅小姐的男人提出悬赏了,看样子你们和皮耶佐谈得不错喔?」
   「消息果然灵通。」
    数字或是书面的情报要靠威涅尔,有关人的情报则是纳泰罗比较擅长。没有公开沃尔罗德的姓名,只称为绑架她的男人应该是贾里的考虑。
   「这是个好消息,只要赏金增加,我的情报网也会更活跃。就算艾里达那是个大都市,也没有办法躲太久。」
   「情报贩子的开场白都好长,你打来到底是想说什么?」
   「有个情报,对你来说很不愉快,对我来说则是很愉快。嘉优斯,你认识一个叫做富勒·巴德·德里翁的年轻人吗?」
    情报贩子说出令我意外的姓名。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据实以告。
   「我在补习班兼差,他是那里的毕业生,怎么了吗?」
   「昨天晚上七都市同盟的大使馆发生爆炸案了,对吧?」
   「嗯,所以呢?」
    我一开口就有不好的预告,纳泰罗把影像传送到我的手机。
    那是大使馆厚实的戴古式建筑爆炸的影像,虽然画面的颗粒很粗,但还是可以看见火焰由窗户喷出,汽车也烧了起来。
    前方有几个人影,我把影像扩大。有一个穿盔甲、握着魔杖剑的人,还有一个举着魔杖枪的男人。
    我看见最后一个握着魔杖剑的金发削瘦青年,侧面的脸上有富勒纤细的眼神。
   「富勒·巴德·德里翁是同盟大使馆爆破案的犯人之一,现在警方已经把他列为关系人加以通缉。」
   「你说什么?」
    我无法思考,声音和握着电话的手都因为震惊而发抖。
   「富勒从去年就开始接触激进派和爱国团体,年底他成为『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准团员,现在已经成为正式团员。」
    我挂上电话,握着电话的右手下垂,我呆立在艾里达那的街角。



    卡斯佩尔在自己家中醒来。
    他的房间一直都将百叶窗与窗帘拉上所以很阴暗,分不清时间。
    他看着墙上时钟的荧光数字。已经是傍晚,即将入夜。
    他在床上挥手,启动桌上的屏幕,立刻出现新闻主播鲜明的立体影像。虽然每月得要分朝付款,但买最新型的果然没错。
    新闻报导艾里达那出现「古巨人」以及大使馆爆炸这重大案件。他没有兴趣,立刻转台。
    每一台都是新闻,卡斯佩尔很重视的搞笑或是动画节目都被延后了,他很不悦。
    卡斯佩尔打了个呵欠。他切换画面,开始搜寻影片。没有好影片。
    他像往常一般打开毕业纪念册里莉洁莉雅的画面,他先将莉洁莉雅的长相烙印在脑海中,再看着写真集里穿泳衣的女性身躯。他在脑袋里将两个画面结合,开始自慰,他将擦拭精液的卫生纸揉成一团。
    他把卫生纸扔向垃圾桶,没有命中。
    卡斯佩尔拉起床单盖上,继续睡回笼觉。



    位于北方城市的皮耶佐总统官邸。
    皮耶佐的古伊那姆斯总统和皇国的穆尔汀枢机大主教对坐在贵宾室里。
    萩菈索站在她的主公穆尔汀背后,监视着情况的发展。
    两位政治家由昨天一直畅谈到今天,虽然不是正式会谈,但也是政治场合。面对拥有潘库拉多独立问题的皮耶佐,必须得要慎重地进行。必然会触及这个话题,但萩菈索也不知该怎么办。
   「对了,之前送给你的皮耶佐特产——绿玉,你还喜欢吗?」
    古伊那姆斯一面喝酒一面说着不痛不痒的话题。
   「很可惜,您送我的绿玉已经在意外中裂成两半了。」
    穆尔汀装出遗憾的样子,古伊那姆斯也摆出遗憾的表情。
   「您只要说一声,我就会马上送上新的。」
   「不行,怎么能要阁下替换您送来的绿玉呢。」穆尔汀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前。「我把绿玉的两个碎片都拿去研磨,做成两块绿玉。现在是我左右两边的领口装饰。」
    古伊那姆斯柔和的眼神突然变得和刀子一般锐利。
    站在四周的萩菈索和护卫们紧张地绷紧,话题进入皮耶佐联邦共和国,还有古伊那姆斯不愿触及的部分。
   「您如果这样诠释绿玉的话题就伤脑筋了呢。」
    穆尔汀静静地接着说。
   「但是潘库拉多的确是皇国不得不关心的问题。」穆尔汀的语气像是古伊那姆斯自己先开启了这个话题。「关系到皮耶佐这个国家的未来。」
   「潘库拉多问题的确让我头痛,还希望能够借重您的智慧。」
   古伊那姆斯冷静地回应。
   「您也晓得,皮耶佐人、潘库拉多人和波力雷伊人在强大国家的包围之下团结在一起,成立了皮耶佐王国,而近代化之后成为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他冷静的眼神中有些许愤怒。「右派潘库拉多人忘了这个理念,开始武力的斗争。他们得到同盟协助,三年前占领了皮耶佐东侧的领土,宣布潘库拉多共和国独立。」
    古伊那姆斯的眼神平静,但却充满坚定的意志凝视着穆尔汀。
   「我们现在并不承认独立,皮耶佐希望取回过去的领土和国民。我们的目的只有这样。」
   「你无论如何都想修复已经破裂的绿玉吗?」
   「如果允许潘库拉多人独立,剩下的波力雷伊人也会想要独立。这样皮耶佐就会分裂成三国了。别说是小国了,只能变成一个区域,会分别被其它国家并吞。」
   「这是前两任总统留下来的负资产。」
   「的确如此。」
    古伊那姆斯的语气苦涩,手中的酒杯颤抖。
   「如果没有巴赛雷欧的屠杀,如果那个男人拒绝他,就不需要同意潘库拉多独立,而能够合并,但是现在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古伊那姆斯露出愤怒的眼神。
    现任总统看着穆尔汀。他想抗拒大国的意愿,眼中燃烧着怒火。
   「但这再怎么说都是我国的内政问题。」
   「当然,我国也不希望破坏和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我们不会承认潘库拉多是一个国家。」
    穆尔汀有礼貌地说明,黑色的双眼闪烁着刀刃般锐利的光芒。
   「那么,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明白了,这是最大的顾虑。」
    总统露出充满苦涩的表情,他把酒杯放在旁边的桌上。
   「由龙皇国独立出来建国的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无论在经济或军事上都毫无疑问地是大陆上数一数二的超级大国。」
    古伊那姆斯的声音带有痛苦和忧虑。
   「同盟提供处境相似的潘库拉多人资金与军事援助,帮助他们追求自由平等,终于在几年前完成暂时的独立。」
    古伊那姆斯回应:
   「最近皇国和七都市同盟的关系密切,这是因为两个国家都是大国。但是身为小国的皮耶佐也不可能按兵不动,屈服于同盟协助潘库拉多的压力。」
   「你现在的意思是说有可能会再次攻击潘库拉多吗?」
    穆尔汀的语气就像是询问午餐要吃鱼还是吃肉一般地轻松。
   「我不肯定也不否认。」
    古伊那姆斯回答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天气。
   「这样很冒险呢。」
   「有些时候不得不冒险。而就算皇国无法协助皮耶佐这样的冒险,希望你们至少可以默认。」
    古伊那姆斯露出笑容,诱使穆尔汀踏入险境。
   「皇国和同盟目前的关系就像两人三脚,我们不可能和他们敌对。」
   「表面上当然是如此。但是皇国和同盟也不可能是永远的盟友。」古伊那姆斯说出政治家的名言锦句。「皮耶佐做为北方各国,伊杰斯的护盾,增加同盟的影响力,这也不是皇国乐见的吧?」
   「让我们妥善处理这个问题。」
    两位政治家平稳但激烈地进行相互牵制,在他们背后待命的萩菈索觉得晕眩。这两人谈话的结果,将会决定是否引发战争。
    这样的唇枪舌战中,咒式、武力、爱与勇气都毫无用途。只有靠彼此的智慧,安排手中握有的牌,达到政治上的妥协。萩菈索只能咽着唾沫观察事态的发展。
    穆尔汀像是现在才第一次看到似地看着室内,虽然是个小国,房间却很奢华,房间里的用品使用了大量的绿玉、蓝玉与红玉。
   「皮耶佐的地底资源真丰富。」
   「这就是我国的强项。而同盟在潘库拉多独立,确保地理位置的优势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皮耶佐的资源。」穆尔汀回答。
   「我记得皮耶佐共和国的外销中,有百分之六十八点五是地下矿物资源、各种金属或是您给我的宝石类。」
   「是的,这就是我国的强项。」
    古伊那姆斯坦率的回答让穆尔汀露出笑容。
   「可以说光是这样,就能轻易地影响世界的经济情况。」
    穆尔汀分析道。
   「皮耶佐由固定汇率制转换为浮动汇率制,原本到前年为止还有不错的百分之六经济成长率,但是现在完全改观。全世界的物价下滑更加恶化。而且北方的国家农业不兴盛,皮耶佐的粮食主要依赖进口,最近的粮食费用高涨也让你们头痛吧,而且必要的咒式技术进口也是个问题。」
    古伊那姆斯被说中痛处,脸上的不悦更深。
   「到目前为止贵国政治的发展是,巴赛雷欧的下一任泰欧得利总统因为经济不断出现危机,导致阁员遭罢免,陷入政治危机。即使执政党的赛多尔议长连任,议会也两次否决。因此执政在野两党协商后选出了古伊那姆斯总统阁下您。」
    沉默之后,古伊那姆斯下定决心。
   「我明白了。」
    老人没把话说完。
    总统由椅子上起身,穆尔汀也由椅子上起身。枢机大主教伸出右手,戒指上的蓝宝石闪闪发光。
    古伊那姆斯犹豫了一会之后伸出手,两名政治家进行简单的握手。
   「那么,我们明天的会谈见。」
    古伊那姆斯离开,他的护卫跟着他由面向中庭的门口离开。
    穆尔汀的视线穿过古伊那姆斯的背后,越过中庭。议员们走在走廊对面。
   「是提波尔兹上议院长和盖雷斯少将吗?」
    从门旁出现的皮耶佐秘书官将门关上,室内又回到一片寂静。
    莫尔汀将身体深深沉进椅子中。在他身后候着的萩菈索,吐了口气缓和紧绷的情绪。
   「看来,明天的会谈将会平和地结束呢。」
   「若是如此就好了。」
    穆尔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举起手来。
   「啊、对了。萩菈索君,可以请妳联络皮耶佐的下议院议长乌拉尔氏吗?」
   「乌拉尔议长吗?您为何要和古伊那姆斯的反对派首领联系呢?」
   「没什么,只是想要重温琉内鲁库皇立大学时代的旧交情罢了。」
    萩菈索低头致意,退出房间。
    穆尔汀在孤独的房间中,眼睛注视着窗户。视线穿过窗户,望向皮耶佐的街道。
    穆尔汀轻声低语:
   「既然有人想要点燃火种,这边也有必要制定对策。」
    这段话未能触及窗户,掉落到地上。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无法飞翔的乌,无法奔跑的兽


        水是一种拥有许多用途的必需品,但是性质太过自由而难以交换。
        而宝石虽然能够和许多物品交换,却无法满足日常生活之用。
        需求曲线和价格弹性线的交叉点(注—),线型函数与指数函数的差距……人类这种东西的价值就在这段空隙之中。
                    福拉马利翁·底波罗斯「在使用与交换之间」  皇历二四三年

                            注,价格弹性线应为作者误用,实际上没有这种说法。

    走进事务所玄关的瞬间,又打了个哈欠。
    这是早上到现在的第八个哈欠,还有点轻微头痛。
    因为吉薇遭到绑架这件事让我无法入眠,所以我用咒式合成大量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虽然在相隔两天之后终于睡了下去,但是没有良好的睡眠质量,果然还是没办法完全恢复精神。
    我从信箱里拿出报纸和账单,上了楼梯,打开事务所的门。
    在一如往常的事务所内,吉吉那一如往常地坐在接待椅上。那个总是表现异常的吉吉那,今天则是特别地异常。他把椅子西露露嘉放在大腿上。

    从西露露嘉的背后,可以看见吉吉那的脸。
   「虽然我想把这个景象再一次当作幻觉,不过还是问一下,这是在干么?」
   「身为父亲的我,如果坐在女儿西露露嘉身上就是虐待,那么如果让西露露嘉坐在我身上的话,就是一种很自然的亲子接触了吧?」
    吉吉那用认真的表情回答我,然后又把视线转回椅子身上。
   「啥、西露露嘉?我说啊,可以请你不要这么执着好吗?」
    这个世上的确存在着让人不愿探究的真相。
    先不管那个让人不愿探究的真相,现在还有个让我不愿探究的事实。不知道在我睡觉的期间,事情有没有进展,于是我着手确认除了手机之外的事务所终端机跟电话。我呼出一口气,在接待椅上坐下。吉吉那的银色眼眸从椅子上方看着我。
   「嘉优斯你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关于吉薇的情报半个也没有,完全没有进展。」
    我往后靠在接待椅上,发出沉重的叹息。在我对面的吉吉那,眼神似乎不是很愉快。
   「在事务所里不要摆出那种阴沉的表情,连我这边都阴暗下来了。我会把你当作厨余切除丢弃喔。」接着吉吉那又补上一句:「顺带一提,厨余回收日改到礼拜三了。」
   「谢谢你告诉我厨余收集日改日子了。这句话从一次垃圾也没丢过的吉吉那口中说出,真是让我太开心了。」我继续反讽下去:「你给我试着想象一下,如果是你的女人被绑架了,还能够保持开朗的话不是很异常吗?」
   「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嘛?只要再找一个不就好了?」
    吉吉那摆出一副无法理解的神情,这个人格破绽男对于屠龙族以外的人都没有爱情。
    因为拥有让女人倒贴的美貌和武名,所以对吉吉那来说,女人应该是跟空气一样平常的东西吧。就算是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只要她将利刃朝向自己,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吧。
    我的头越来越痛了,我想,不彰显一下正义是不行的。
   「吉吉那,刚刚有张没见过的美丽椅子降落在后面的休息室喔。」
   「椅子之神终于认同了我对椅子的真挚之爱,所以送来天使的椅子吗?」
   「嗯嗯,我想大概是这样吧。那张椅子的轮子上长了双翅膀飘在空中喔。」
    我半敷衍地响应着他。吉吉那放下西露露嘉,接着打开地板,把西露露嘉放进地下仓库里。我回到椅子上坐好,打了个哈欠,没多久吉吉那就回来了。
   「嘉优斯,这个世上应该没有神或天使对吧?」
   「我想这不是一个抱着三分认真去找的人会说出的台词喔。」
    只要碰到椅子或家具的事情,吉吉那的智能就会变回三岁小孩。他银色的眼眸不断在接待室里面游移。
   「西露露嘉呢?」美丽的脸孔上浮现出极为担心的表情。   「西露露嘉在哪里?嘉优斯,是你这家伙藏起来的吗?」
   「谁知道呢?大概是不能忍受父亲对待自己的方式,还有在自己眼前被别的椅子勾引走而生气了,结果离家出走了吧?」
   「怎么可能、会这样。」吉吉那双脚一软,靠在门旁的架子上。「可是这阵子的亲子互动应该很够啊。」
    吉吉那的体重让架子吱吱作响。他到底做过些什么,才会认为自己亲子互动很足够呢,这真是大自然的奥秘啊。我又讽刺了他一句:
   「就像某人说过的话一样,不过就是张椅子而已嘛?只要再找一张椅子不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那是不能取代的。她是、西露露嘉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位椅子啊。」
    吉吉那把手盖在脸上悲叹着。要是被不了解情况的人看到,一定会认为是个美丽的诗人在哀叹这个世间的悲剧的高贵姿态吧。虽然实际上只是为了那变态的兴趣在悲叹,但我还是稍稍感染到悲伤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和我一样失去了心爱之物。
   「总觉得、好像就在那边的地板下面。」我用手指比了一下。吉吉那以音速展开动作,抓住地板。他用手指揠起没有把手的平坦地板,从地下仓库中拉出西露露嘉,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西露露嘉对不起!刚才我没有劈腿的意思。只是觉得那是椅子之神在引导……」
    我用温暖的眼神看着向椅子道歉的吉吉那。
   「这样你知道我的心情了吧?吉薇之于我,就同等于西露露嘉之于你的存在。」
    听见我的比喻,吉吉那抬起头来,那双银色眼眸中充斥着冷澈的疑问。
   「你在说什么?我是说女人的话就去找别的就好了,不是说去找别的椅子吧?」
    他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我用手指压住额头。
    要怎么样让屠龙族学会同理心或同情心这种人类必备的心态呢?找个人来教教我好不好。
    我不再理会跟椅子说话的吉吉那,抬头望着天花板。
    眼中是一片没有装饰,只有水泥的冰冷天花板。虽然平常也是过着令人头痛的生活,但这次是让人特别头痛、最糟糕的情况。
    吉薇依旧在沃尔罗德的掌控之下。我以前的学生富勒似乎是炸掉同盟大使馆的凶手,也是激进派组织的一员。然而我手上唯一能够运用的战力—吉吉那,他对这一连串的事件漠不关心,眼中只有敌人。
    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仔细想想,这个状况有点奇妙。
    沃尔罗德受了相当严重的创伤,所以不可能抱着吉薇移动太远的距离。
    他们两个恐怕是沿着珀鲁迪那河顺流而下了。可是警方跟赏金猎人在附近做了重点搜寻,依旧一无所获。怎么会出现这种令人费解的状况呢?
    「我知道了!」
    我把看着天花板的脸往下拉回来,顺势从椅子上起身,从事务所飞奔而出。我坐上厢型车发动引擎,吉吉那随即悠然地坐进副驾驶座。
「你发现什么了?等一下会见到沃尔罗德还是『古巨人』吗?」
他的表情活像是期待着玩具的小孩。
「吵死了。给我闭嘴坐好!」
我无视于速限,让厢型车一边鸣着警笛一边在路上疾驰。
    我们来到珀鲁迪那河,过桥时左手边可以看到奥瑞克兢技场。看着前方的钟塔,我将方向盘往右打,穿过混合大楼群跟仓库街往南边前进。
    吉吉那的眼中出现疑惑。
   「你打算要前往某个地点就表示,你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啰?」
   「被沃尔罗德带走的吉薇如果要选择藏身之处的话,一定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有想到呢!」
    我让车子持续加速,恨不得亲手把自己剁烂。
    没有人会去勘查搜寻人本人,也就是我的秘密基地。而且那个靠近奥瑞克竞技场的秘密基地,是用空头公司仓库的名义来登记的。附近的住户也很少,没有人会认为这个地方有人居住,以一个藏身之处来说是最完美的场所。
    我让厢型车在珀鲁迪那河旁的混合大楼前紧急煞车,连车门都不关就跑进大楼里。我停下脚步,发现电梯前果然有抹去血液的痕迹。不知道那是沃尔罗德的血,还是吉薇的血!
    我嫌电梯下得太慢,便一口气冲上楼梯,接着在四楼停下。我拔出魔杖剑,在走廊上静静地前进。而吉吉那早就站在我身旁了,他连气都不喘一下。
    我们身处的走廊之中,一点声音也没有。挂在门上的名牌,大多是各种公司仓库的名称,这是一栋几乎没有住户的大楼。



    我停在那间在大楼外的逃生梯旁边,位于走廊最深处的房间前面。我将背部靠在房门左边的墙上,吉吉那则是靠在右边的墙上。
    我沿着墙面将手放在门把上,普通锁、电子锁相生物认证三个锁全都锁上了。我确认一下电子锁的履历,是在八小时又三十二分钟前关上的。我把门锁打开,接着吉吉那把手放在我的手腕上。
   「冷静一点。首先要看里面有没有人……」
   「吉薇!」
    我无视于吉吉那的手,打开了房门。
    左边是浴室和厕所,而右边只有寝室,这是一间简朴的住所。里面没有声音,我一口气从走廊冲进房间中央,果然没有人在。
    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射在床上,我看见床单上有着身材高大的人躺过的痕迹。看向一旁的垃圾桶,我的脸色大变。染了血的绷带和治疗用的咒符从垃圾桶里满了出来。
   「吉薇!」
    吉薇有受伤的可能,我慌张地环顾整个房间。
   「不要看到什么都紧张啊,那个多半是沃尔罗德的伤吧。」
    我回头一看,吉吉那就站在桌子旁边。
   「抽屉内侧贴了这个东西,好像是吉薇妮雅的留言。」
    吉吉那的指尖掐着一张纸。
   「你怎么找到的!」
    吉吉那扬了扬自己的鼻尖,我冲过去从他手中抢下纸张。
   「吉薇妮雅给嘉优斯:我瞒着沃尔罗德偷偷写下这张留言,因为没什么时间所以只说重点。我毫发无伤。」我拼命地读着上面的文字。「我和这个叫做沃尔罗德的人一起去打倒『古巨人』。我会找机会逃跑的,爱你哦……」
    看着纸上吉薇那一丝不苟的文字,让我放心了一点,我将纸条按在胸前。
    至少可以知道吉薇现在是平安无事的,而且她脑筋动得很快,知道和我一起行动的吉吉那是生物系咒式士,所以才把纸条藏在那种靠强力嗅觉能找到的地方。
    可是她遭到绑架以及有性命危险的现状还是没有改变。为了让我远离危险,她自己跳进危机之中。强大又残忍的「古巨人」很危险,可是从贾里的话中可以感觉到,那位虐杀者沃尔罗德也具有相同程度的危险性。
   「八个小时又三十二分之前,吉薇就在这里!」
    我朝房间外面跑去。
   「冷静一点,沃尔罗德不会离开市内的。而且过了八小时又三十二分钟,现在他们可能在艾里达那的任何地方,已经没有办法搜索了。」
    听到吉吉那的话,我在玄关前停了下来。我一碰到吉薇的事情就会不自觉地焦急起来,这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焦急也没有用,所以这时候应该让自己保持冷静。我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房间。
    我在房间里采查,看看有没有关于沃尔罗德去向的线索。我将衣柜的门打开一点,发现我的衣服少了一件。再打开藏在衣柜里的金库,紧急用的高位咒弹也不见了。
   「怎么了?」
   「这个地方、还有打开的方法,只有吉薇才知道。所以说,是沃尔罗德需要武装,而吉薇帮了他一把吗?」
   「所以才会偷偷留下那封信吧。」
    吉吉那再一次确认事实。为了推测事态,必须要把握正确的状况。
   「就像信中所说的一样,她是在强制的情况下不得不协助沃尔罗德去战斗,不过他没有禁止她对外联络才是。」我考虑着一切可能的状况。「由此可以判断,她并不是处在被胁迫的严苛状态,恐怕是取得了共识才一起行动的。」
    我轻轻摇头,否定自己乐观的想法。光是面对「古巨人」就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了。得知戒指秘密的吉薇妮雅被「古巨人」追捕,还有她被沃尔罗德绑架的事实仍旧没有改变。
    而在这三者之中,我的动作最慢。
   「虽然对方是个很麻烦的家伙,这时候还是得拜托专家才行。」




    在艾里达那街角,珀鲁迪那河对面的同盟侧东岸,欧普斯大道上。
    街头的立体影像正在播放游行的画面。
   「接下来是后续报导。两天前『古巨人』破坏活动造成两人丧生,出面阻止的十七名进攻型咒式士死亡,另外伤者在送医后又有两人不治死亡。现在救难人员在欧尔香大道依旧拼命地持续进行失踪者的搜索行动。」
   还在主播头上的画面转回现在的时间。画面上是一群救命士在深及地下道的两个大洞中挖掘,进行幸存者和遗体的搜索工作,另外还放上一串失踪名单的跑马灯。
   「以下是失踪人员:阿拉迪尔·安基特、霍兰达欧·迪尔·勾丁、贝雷底克·德因、嘉莫克·海·哈德力……」主播卷起名单再继续念下去:「哈喇乌·威姆·狄迪斯、柯喇乌·威姆·狄迪斯、吉薇妮雅·罗列佐……」
    抬头看着新闻画面的吉薇妮雅,头上戴着在店里买来的帽子,她用手将帽缘往下压。吉薇妮雅那个混有亚尔利安人血统的特征,也就是那双尖耳,被她用帽子藏了起来。她认为这时候不适合让别人看到她的脸。
    戴着眼镜的吉薇妮雅,抬头观望身旁沃尔罗德那高大的身材。沃尔罗德戴上太阳眼镜,换上街上随处可见的进攻型咒式士的衣服。这样一来,外表应该就能像吉薇妮雅那样不引人注意了吧。
   「大小合适吗?」
   「大致上可以。只是,胸口跟手臂有点紧。」
    沃尔罗德如此回答着。看着这个身高和自己的恋人相近的男人,吉薇妮雅笑了一下,接着又将表情绷紧回去。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这段时间,我把你搬走、治疗和清洗,你几乎是不能动弹的状态。」吉薇妮雅抛出问题:「果然还是不能拜托警方啰?」
   「不行。如果能这么做的话布洛佐早就做了,而且亲友的仇不能靠别人来报。」
    同时沃尔罗德也希望亲自解开这个谜团。布洛佐留下的戒指、遗书还有「古巨人」,应该能够成为足以扭转自己这个糟糕到极点的人生的莫大财富。
   「可是,」
   「我不仅被削去军籍,还是个逃狱犯,而且还被黑社会的金融王者追捕,又被放入国际通缉名单。所以绝对不能去寻求官方的力量。」
    吉薇妮雅吃惊地和沃尔罗德拉开距离。
   「不准离开。」
    沃尔罗德抓住吉薇妮雅的手。被男人碰触到的厌恶感,让吉薇妮雅将对方的手挥开。
   「不准离开。我保护妳的性命,做为交换,妳也要在这场复仇战中为我所用。」
    听见沃尔罗德严峻的话语,吉薇妮雅咬住下唇。虽然对方很可怕,还是忍耐着不拉开距离。她从旁边仰望那个高大的身躯。
    沃尔罗德的视线穿过太阳眼镜,直视着前方。
   「虽然我回答了一些关于祖国的问题,但是我也不想让情报泄漏出去。如果妳想要像昨晚那样,让那些受妳拖累的人被杀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看见男人邪恶的笑容,吉薇妮雅紧咬嘴唇。因为自己出言拜托的关系,让巴士上的人受伤,另外从新闻上也得知有两个普通人死亡,还有十七名以上勇敢的进攻型咒式士丧生。绝对不能再把其它人卷进来了。
    吉薇妮雅转动着思绪:
   「为了因应日渐增强的抗议活动,还有搜索『古巨人』,警方的行动几乎瘫痪了。用来寻找我们的人力也分散了,所以我想只要小心一点,被找到的危险性也不高。」
    对于吉薇妮雅明确的分析,沃尔罗德也没有异议。
   「不过条件也不全都是对我们有利。不知道躲在艾里达那哪个角落的『古巨人』,被警察或进攻型咒式士发现的可能性也下降了。也就是说,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找,或是让对手发现我们。」
    吉薇妮雅轻轻吐了口气。的确,和外来的「古巨人」或沃尔罗德相比,住在艾里达那的吉薇拥有压倒性的主场优势。
    可是说到情报战,自己可是一窍不通。自己只能从报纸或新闻画面来了解艾里达那的状况。这件不能麻烦嘉优斯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实在太重大了。她想到这个,看了一下沃尔罗德。
   「话说你身体状况还好吗?」
   「创伤大致上都治好了,不过咒力和战斗力大概只恢复五成到六成吧。」
    沃尔罗德动了动负伤的手臂,让左手开开合合。被切碎的手臂已经接好了,动作也很流畅。沃尔罗德这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回答得很坦白。
   「妳很在意这个唯一能保护自己性命的存在吗?」
   「才不是。我是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算了。」
    吉薇妮雅对于对方强烈的猜忌感到不是滋味而闭上嘴巴,沃尔罗德的嘴巴刻上残忍的笑容。
   「放心吧。状况虽然说不上万全,不过用来追踪『古巨人』还没有问题。」
   「虽然我知道你很强,但是你到底强到什么程度?」
   「虽然我的祖国只是个小国,不过在那里我也曾有过被称为勇者的时期。」
    男子淡淡地说出的话,没有夸大也不是谦虚。吉薇妮雅也明白这是事实,藏在帽子底下的尖耳因为好奇而动了起来。
   「勇者,就是在北方的那个国家里,给予最强进攻型咒式士的名誉称号吧?这样还会成为逃狱犯跟逃亡人士,又被国际通缉?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说。」
    沃尔罗德态度强硬起来,而同时他自己也感到羞耻。他居然向自己绑架来的女人吐露那光荣的过去。明明已经成了虐杀者,却还在怀念勇者的称号、还在缅怀那段为国献身的时代。
    顺着人潮前进的沃尔罗德停下脚步,吉薇妮雅也跟着停住了。男子的目光看向街道上。
    假日的下午,整条欧普斯大道人满为患。
    巨人一般的兰多库人耸立在人群之中。亚尔利安人男女成对,挽着彼此的手漫步。头上翘着三角形的耳朵,身形如猫而直立行走的是亚喵人。
    外表像狗,而同样直立行走的莫尔德人,正在和穿着西装的人谈生意。
   「皇国和同盟真是和平又丰饶啊。」
    语调中带着苦涩。
   「从之前你说的话和腔调来判断,沃尔罗德你是北方人对吧?」
    吉薇妮雅的话让沃尔罗德变得迷惘。吉薇妮雅非常讨厌别人对她有所隐瞒,她认为现在这个阶段,瓦解彼此的信赖关系并不合适。
   「皮耶佐。我的故乡就是皮耶佐共和国。」
   「是北方的国家呢。」吉薇妮雅马上就想起来了。「我记得现在也是潘库拉多……」接下来的话她只说到一半就停了。
   「不需要顾虑到我。那是事实。附带一提,我也跟潘库拉多的问题有关连。」
    沃尔罗德带着自嘲的表情,低声道出苦涩的话语。
   「我以军人的身分和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战斗了无数次。」那双青色眼瞳再次看向艾里达那的街角。「所以,我是从战场和情报中认识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
    男子的视线往上望去,吉薇妮雅也看向街道,那是自己所熟悉的艾里达那街景。
   「不过现实中的艾里达那,比文件和影像记载的更为和平丰饶。不像皮耶佐,没有人为饥饿所苦,也不会害怕冬季的到来。怀抱着各式各样的种族问题而共存,以国力和经济上来看,和皮耶佐有百倍以上的差距。」
    他陈违着寂寥的感慨。
   「至今为止的小规模冲突暂且不论,如果皮耶佐和皇国或同盟正式开战,一定会战败。」
    沃尔罗德清楚地认识到这绝对的差距。皮耶佐的百姓应该也是如此吧。战争没有半分胜算,可是也无法接受祖国遭到割让的事实。在此同时,一道猛烈的恶寒贯穿全身,他用很自然的动作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金属小盒子,再从箱中拿出淡蓝色的锭剂。
    吉薇妮雅歪着小巧的头部。
   「刚刚的报导啊,为什么皮耶佐对于理应无法取胜的同盟,要采取那么强硬的态度呢?」
   「我不了解政治,可能有其它的考虑吧。」
    沃尔罗德顺着话题响应着,吞下锭剂。
    他扛着勇者的名号为了政权而战,可是他的做为和政权的判断发生冲突,于是被当作虐杀者丢入牢狱之中。
    药效发挥之后,将戒断症状跟瘾头镇压下来。看着吉薇妮雅一副想要发问的表情,沃尔罗德决定先声夺人:
   「我现在必须做的事情,是替死去的布洛佐报仇。还有他所说的祖国的危机,真相究竟是什么。为此,我需要打倒『古巨人』。」
    沃尔罗德的决心很坚定。
   「果然还是要战斗啰?」
   「藏起来等『古巨人』放弃吗?」
    沃尔罗德用鼻子轻笑了一声,吉薇妮雅紧咬着下唇。
    光是想到被「古巨人」袭击时的事情就感到恐惧,他们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痛下杀手。沃尔罗德在战斗的时候,自己应该也在现场吧,咒式士的世界实在恐怖。
   「可是,对手是三个『古巨人』,不管再怎么强,要同时面对三个『古巨人』,以一个人类来说是毫无胜算的。」
    听见男人说的话,吉薇指着自己的胸口。
   「我和你两个人,也是有占优势的地方喔。」
    她用指尖拉起链子,把戒指拿出来。链子的末端摇曳着绿宝石的光芒。
   「拥有这个戒指,就是我跟你的有利之处喔。」
    吉薇接着说了下去:
   「这个似乎叫做『悲叹之戒』,不过实际上究竟是什么还不得而知。如果能够了解它的真面目,对我们的行动应该会更加有利。」
    盯住戒指的沃尔罗德也歪着头思索。
   「这是『古巨人』追寻的目标,或许是某种咒式武器?不过他们感觉上并没有依赖咒力的样子,也没有这方面的开发能力。」
    看到这个恐怖的男人露出烦恼的样子,吉薇妮雅的嘴唇第一次展现笑意。
   「你烦恼的样子好像嘉优斯啊。」
   「印象中那个和我一起跟『古巨人』战斗的人——妳的恋人,就叫嘉优斯吧。」
   「嗯。」
    吉薇妮雅微微地笑了。只要想起恋人,就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面对这个问题,吉薇妮雅不知该如何回答。
   「虽然是个进攻型咒式士,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就像平凡人一样为烦恼所苦吧。」
    就算在艾里达那的进攻型咒式士当中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不过就自己亲眼所见,也不过就是个平凡的男人。就像普通人一样,会哭会笑、会迷惘会烦恼。女人爱的不是男人有多强,强横不过是可供利用的工具罢了。所以说,弱小和平凡才是激发爱情之处。
   「平凡吗?」
    那是个离自己相当遥远的形容词,这让沃尔罗德苦笑起来。
   「能够和这样的美人成为恋人,真是个幸福的男人。」
   「这是身为军人和勇者的场面话吗?」
   「不,武人都是实用主义者,在机能上不会谈论幻想,如果拥有幻想就等同于死亡,而女性的美丽也是相同的事物。」
   「真是奇怪的赞美。」
    吉薇妮雅轻轻地笑了,男人的眼睛就像北国的雪一般湛蓝。
   「战场上的勇者们,有不少人都是为了妻子或恋人而死。然而有更多的人为了逃避嫉妒和憎恶,死在酒精和药物中。」
   「男人真辛苦呢。」
    沃尔罗德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吉薇妮雅笑了出来。在太阳眼镜底下,沃尔罗德的眼中一半是笑意,一半是寂寥。
   「当机立断地使用恋人的秘密基地,还替我准备好装备,这一点我要向妳致谢。」
    沃尔罗德对吉薇妮雅的判断力感到佩服。
   「就连装备也是顶级的,对我来说真是侥幸啊。」他用指尖确认从房中借来的咒式具。「因为一起战斗过,所以多少能判断他的实力,不过居然能备齐最顶级的装备,真是个相当能干的进攻型咒式士。」
   「没错吧?」
    看见吉薇妮雅得意的神情,沃尔罗德用手指捏起自己身上的嘉优斯的衣服。
   「只不过,做为一个进攻型咒式士,先不论身高,他的体重似乎有点不足。如果不再多个八到十公斤,就算担任后卫也很吃力。」
   「最让人生气的就是嘉优斯都不会胖。我常常替他做饭,他吃的东西应该也和我一样才对啊。」
    吉薇妮雅噘起嘴唇。
   「身体是进攻型咒式士的资本,因为整天都在又跑又跳又要进行战斗。」
    沃尔罗德不知为何,像在支持吉薇妮雅一样地说话。
   「就是啊,我才不是小猪哩。」
    听见维护自己的证词,吉薇妮雅脸上恢复开朗的表情。这时候她的肚子响了起来,吉薇妮雅避开沃尔罗德的视线,从脸颊到被帽子遮住的耳朵,全都泛上一层薄红。沃尔罗德稍微板起脸孔。
   「可以让我收回先前说的话吗?我觉得妳太爱吃东西果然才是第一原因吧。」
   「才不是。」
    吉薇妮雅和沃尔罗德正面对望,绿色的眼中寄宿着火焰。
   「听好啰,我是不可能会输给食欲的喔?」
   「啊、是。是啊、是啊。」
    沃尔罗德不禁收起下颚点点头。这位身经百战的男人,从不会畏惧任何人的眼神。虽然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不过抛开进攻型咒式士和人类的身分,身为一个生物的本能告诉自己,不可以违逆对方所说的话。
    这段毫无逻辑的对话让沃尔罗德苦笑出来。
    沃尔罗德就像被雷打到一样,他的手动了起来,用指尖触摸自己的嘴唇。
    他发现自己笑了。不是为了残酷的喜悦,也不是为了讽刺,那是睽违三年的自然笑容。
    吉薇妮雅看着前面,没有注意到沃尔罗德的状态。她回过头来对他露出笑容。
   「先去吃饭吧。你喜欢吃什么?还有讨厌什么?」
   「这个季节在我们的祖国,通常是吃库雷波斯……」乖乖回答的沃尔罗德打住了。「没什么,交给妳就好。」
    对于自己的状态抱持着疑惑,他随着先行一步的吉薇妮雅前进。
    在前方的大楼前面,正在举行抗议集会。站在台上的人们喊叫着,周围聚集了一些人。



    越过奥利耶拉尔大桥南下,厢型车混在车阵中缓缓前进。人行道上有一群人拿着横列的布条向前行。
    他们七嘴八舌地喊着「反对同盟的野蛮行径。」「大使馆的爆炸也是警讯!」「改变针对皇国的经济政策。」
    这是为了社会和经济恶化而想要寻求一个敌对的目标吧,我这辈子应该都跟这种事情无缘,我只会为了眼前的事物拼命。
    沿着伊尔富南大道往南行,到达目的地,厢型车驶向停车场,我将事务所老旧的厢型车停在新车和高级车之间。
    我和吉吉那两个人一起走进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在玄关处还是一如往常地有许多客人走动着。不过拉尔豪金旗下的进攻型咒式士人数比平常还少。
    我面向柜台,看到在春天那场战斗中见过的进攻型咒式士正好经过,他在墓地的葬礼上曾经拍过我的肩膀,所以我多少还有点印象。我一举起手,对面的人也停了下来。
   「你们所长或副所长在吗?」在他打招呼之前我抢先说明来意。对方也很爽快地告诉我副所长在四楼。我道了个谢,把那位想聊聊春天那件事的对手留在原地,就这样离开了。我搭上电梯,打着哈欠来到了四楼。
    大办公室里排列着许多桌子,事务员们对着话筒回答问题。我移动视线,马上就发现最里面的所长席是空着的。
    所长席旁边有张椅子,亚库托就坐在上面。这位老人正向站在一旁穿着甲冑的部下用文件来说明事情。
    才刚穿过这些随意摆放的桌子,老咒式士就察觉到我们的接近。亚库托制止身旁穿着甲冑的部下继续说话,他的视线盯着我们不放。
   「我听说了。真是不得了啊,吉薇妮雅小姐居然遭到绑架了。」
   「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这件事吧。」
    我现在已经能够冷静应对了。亚库托点了点头,方才说话的进攻型咒式士知趣地离开。我抓起附近椅子的椅背拉了过来,在亚库托的桌子前面坐下。吉吉那为了寻找好椅子而陷入迷茫,拉尔豪金的所长用椅似乎也不是他理想的对象。
    先不管那个在椅子还是人生中迷失的家伙,我开口询问亚库托:
   「那个总是大到很碍眼的拉尔豪金没有出来残害我的眼睛,还真是稀奇;他跑去哪了?」
   「拉尔豪金所长为了调查大使馆爆炸事件,以及镇压暴动而出外工作了。他让工作相关的进攻型咒式士在调查的空档,也进行吉薇妮雅小姐的搜索工作。」
   「不愧是拉尔豪金,感觉真是敏锐。」
    拉尔豪金事先替陷入焦虑的我布下对策,光是实力强悍是没办法得到艾里达那第一咒式士的称号。这对我来说只是又多了一分讽刺。
   「借用拉尔豪金的力量让人不太愉快,不过既然你们主动帮忙的话,多少也证实了拉尔豪金在这个世上还有存在的意义。」
   「那真是太好了。」
    亚库托收了收纤细的下颚表示肯定。
   「如果你乖乖道谢的话,就是你还很衰弱的证明。讽刺的程度会显示你精神健康的状态。」
   「这是什么判断?」
   「从这一句回答中可以看出,你的状况不在谷底,不过也不是万全的。」
    亚库托将背部深深沉进椅子里,排列在知觉面具上的人工眼,发出知性的光芒。
   「好啦,你们事先就应该已经知道拉尔豪金会自动伸出援手,还有他目前也不在艾里达那。所以说,你们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我正打算要回答,亚库托却伸手制止。
   「你是来问我『古巨人』的事情吧?」
    我不由得苦笑了。这位老千眼士和拉尔豪金一样,太过于敏锐了。
   「搜索吉薇的工作靠警方跟拉尔豪金你们这些人就足够了。」
    我凝视着老千眼士。
   「绑架犯沃尔罗德杀害吉薇的可能性不高。现在最糟糕的情况是,在我找回吉薇之前,先被想要杀害、追捕她的『古巨人』找到。所以我想要尽量了解这些『异貌者』的资料。换句话说,就是我想要听听这些麻烦事情的专家亚库托的意见。」
    吉吉那也终于找到一张合意的椅子坐下了。我在椅予上将身体往前挪,再一次抛出问题。
   「『古巨人』究竟是什么?虽然知道他们能靠那金属的身体活动,就『异貌者』而言,连毒气咒式也不起作用也太过异常了。」
   「虽然我不能算是专家,不过能给你们一点帮助的话,就让我来说明吧。」
    亚库托知觉面具上的眼睛含着光芒,他往前挪动身体。在他开口之前我必须要做好保险。
   「那个,可以请你尽量简短吗?如果像之前那样冗长的话,希望先帮我们准备一下酒菜跟漫画好吗?」
   「根据咒式生物学的权威艾米涅尔德博士的说法,在『异貌者』之中,『古巨人』是由完全不同的系统进化而成的。」
    亚库托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我和吉吉那只好进入聆听模式。
    老人挥挥手指,启动桌上的立体光学影像。
    影像中「古巨人」们的身影从森林的树梢突出,脸上有复数宝石一般的眼睛。画面旁边显示出一个人类做为对照。
   「『古巨人』的平均身高为人类的十倍。虽然目击的纪录不多,但是曾经确认有十五到十八公尺的个体存在。」画面旁边的人类被移到中间的「古巨人」身旁,亚库托将他上下伸展开来。「不过,人类如果直接放大十倍的话,会被自己的体重压垮,这是生物学上的结论。」
    画面上的人类在巨大化之后无法自己站起来,骨骼碎裂,肉体崩解。然而一旁的「古巨人」影像则是平安无事地站着,就连我也知道萁中的理由。
   「体重会依照大小的立方来增加,可是肌力跟骨骼的强度只会以平方增加,这是物理上的限制。如果昆虫巨大化,而几丁质没有强化的话,外骨骼变无法支撑其体重,这也是同样的原理。」
    亚库托用他细细的下巴点点头,这是代表我做为学生拿到及格的态度。
   「而且大小增加两倍,体表面积就会增加四倍,体重会增加八倍,从体表逸散的热量是原来的三分之二次方。巨大生物的动作之所以那样缓慢,就是因为肌力跟骨骼跟不上增加的幅度。」
    亚库托以知觉面具的无机质眼睛诉说着。
   「可是这种理论上不可能出现的躯体,『古巨人』却在现实中办到了。有些个体甚至能够靠着那副巨大躯体,做出比人类的进攻型咒式士还要敏捷的动作。」
    这让我想起那个能够闪避炮弹咒式的敏捷力。亚库托开始为说明收尾:
   「其实『古巨人』的身体是由金属硅化物构成的。」
   「这个我曾经听说过,不过实际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亚库托继续解说:
   「一般的生物是以碳元素为基础的碳基生物。」亚库托接着说:「『古巨人』则是把碳元素替换成硅元素的生物,而体内的氢换成锂、氮换成磷、磷换成砷,依此类推,将周期表上的元素在同一族(注2)中往下做一段的变位。硅元素和碳元素相互结合,再混入鈇或锂等金属,要组成特殊的结构也是有可能的。」(注2  元素周期表中,同一直行的元素为一族。)
    从画面上的巨人中显示出构成元素的成分表,这和已知生物的构成完全不同。
   「首先,我们很容易混淆的部分是,巨人和『古巨人』其实是不同的种族。前者是碳基生物,属于亚人类的范围内;后者则是金属硅化物生物。不知情的人很容易产生前者从属于后者的误解,不过『古巨人』是在我们知识范畴之外的生物,是一种自外于已知生物系统的种族。」
   「是连龙也不敢小觎的生物呢。」
   「龙是很好的猎物。」
    吉吉那坐在椅子上插嘴,不过老人没有放在心上。
   「有一派学说认为『古巨人』拥有比龙更为悠久、和地层同等程度的寿命,他们以自身的古老历史为傲,有轻视人类这个年轻种族的倾向。」
    不管是以我的观点,或是以生物的观点来看,实在是异质到令人目瞪口呆;不过吉吉那倒是兴味浓厚的样子,就像找到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
   「经由肺呼吸取得氧气,然后排出二氧化碳这个动作,所有的有机生命都是一样的。但是同样的,他们身体的代谢构造也和一般生物完全不同。」
    我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发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不过还找不出具体的部分,所以先暂时不管。亚库托没有在意我的异样,将图形展开。
    「『古巨人』一族的食物是矿物或原油。他们将做为食物的矿物或原油在体内精制之后,导入含有稀有金数的体液中进行全身循环。利用和燃料电池同样的原理,以白金为催化剂,透过石油产生电力来运行生命活动。把汽油当作葡萄糖之类的碳水化合物来获取能量,结论是,他们的排泄物是原油和矿石的残渣,也就是所谓的柏油。」
    画面上展示出奇妙的代谢构造,而我也了解了。接着亚库托又说:
   「简单来说,『古巨人』就是活着的化学工厂和发电厂。」
   「把他们当作是和自己一样的生物,从出发点就错了。」
    我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毒气咒式没有用也是很合理的,这就像是对着汽车或重机施放毒气一样。」
   「对他们使用以碳基生物的身体构造为标靶的沙林毒气、VX毒气和d I箭毒素这类毒药通通都没有意义,因为『古巨人』体内没有当作神经传导物质乙酰胆碱的作用点的胆碱脂酶。」
    附带一提,这时候吉吉那的侧脸满是喜悦。
   「连体内部用金属武装起来,而那个躯体本身就是咒式发动装置。会来场苦战,还是会被他们杀掉呢?似乎是个能够带来乐趣的对手。」
    到底有趣在哪?我完全无法理解。存在于现实中的我如果要战斗,只要找简单一点的对手就好。所谓的「古巨人」,是一种生物型的杀戮兵器。这种强过头的对手一共有三个,如果没有对策的话根本没有胜算。
    「他们有弱点吗?」
    「弱点啊……」亚库托看着画面陷入沉思。「我想到一个。因为金属构成的肉体相当强健,所以他们的食物和栖息地和其它生物几乎没有交集,所以遇上复数种族生存竞争的机会也不多。从生态上来肴,化学系、甚至是电磁系咒式恐怕是他们擅长的领域,不过在其它系统的咒式上,就不像长命龙或大咒式那样发达了。」
   「不过光是靠那个巨大的身体就很可怕了,说起来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只是在倾吐苦涩的心情而已。「古巨人」光是动动手脚就能对街道造成极大的破坏,简直就是等同于天灾一般的存在。我连解说的心情都没有。
   「说得也是呢。至于其它可以当作忠告的就是……」亚库托把右手的指头放在知觉面具的额头上。「根据古老的纪录,他们的颜色还有眼睛的数目是值得注意的地方喔。」
   「颜色跟眼睛的数目?」
    我记下这个似乎有用的情报,吉吉那也盯着老千眼士不放。
   「『古巨人』从全身的肌肉中放射出电磁波做为视觉之用。而配置在脸上,看起来像眼睛的东西,是释出放射线的精密感觉器官,同时也是演算器官。眼睛的数量越多,代表个体的实力越强。颜色似乎是用来表示自己的所属和派别,不过这部分的分类还是未解之谜。」
    我回想之前交战过的那三个身影。鲁戈鲁吉·吉是黄绿色,希黑帝斯·斯有四个橙色的眼睛,优尔姆德·德则有三只浅紫色的眼睛。但不管是三个或四个,对我来说都是过于强大的敌人。
    而颜色的部分,因为不清楚含意所以暂时不管。
   「可是,不是碳基生物的『古巨人』为什么追着吉薇不放?就算是为了戒指,他们又怎么会和人类发生利害关系?」
   「这部分就是额外的事情了,我也不清楚。」
    亚库托这么回答,这部分也成了我的问题。我向他道了谢,走出拉尔豪金事务所。
    我坐在厢型车里,奔驰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真是个和平的城市啊。
    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在笑,那是剑士的笑容。
   「真是绝望到令人偷快的状况啊。」
   「虽然某屠龙族跟我一样都是使用哲贝伦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无法沟通。」
    不过,亚库托说的都是事实,由此推测出来的事态发展令人绝望。
    以窗外的艾里达那为背景,吉吉那的笑意渐渐加深。
   「从初春开始,先是长命龙,再来是大祸式,现在则是『古巨人』。接连遇上进攻型咒式士理应回避的对手。」吉吉那的声音还在持续:「那个半亚尔利安的女人也是,似乎只要和嘉优斯扯上关系,就会被卷进恐怖的恶运里。」
   「把跟吉吉那搭档的事情也算在内,我也对自己的倒霉感到惊讶。」
   「你在说什么?你的恶运对我来说可是珍贵到令人感谢啊。」
    吉吉那的侧脸像白色武神一般透出光芒。
   「对于追求强敌的屠龙族来说,能够唤来强敌的嘉优斯就是至高的存在。今后也继续倒霉下去吧。」
    吉吉那愉快的声音,和我的心情成反比。即使如此,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吉吉那,却是我手上少数能用来拯救吉薇的战力。
    我们来到奥利耶拉尔大桥附近时,背后的远方传来爆炸声。
    我将车子停在路边,从车窗探头查看背后。在同盟地区高耸大楼的另一侧喷出黑烟。我们附近的好几辆车也在路肩停下,像我一样探头观望。他们也一样带着不安的神情。
    我用手机搜寻信息,看来似乎是抗议活动中的进攻型咒式士和警方发尘冲突。大使馆爆炸也是,最近的艾里达那还真不平静。
    现在的我只关心吉薇,还有绑走她的沃尔罗德,以及「古巨人」。为了进行搜索,我再度发动厢型车。


    在廉价旅馆的其中一个房间里,吉薇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她吃得太饱了点,所以难以行动。
    那双翡翠色的眼眸看着室内。
    沃尔罗德坐在地上,摊开报纸,把工具箱跟魔杖剑放在上面。他弯着腰开始保养魔杖剑,分解机关部、清洁,接着上油。
    从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的刀身到机关部,展现出合理的美感。
    进攻型咒式士保养魔杖剑的光景,吉薇妮雅也相当熟悉。她不喜欢武器和凶器,这不是模型,而是真的会夺走性命的物品,她对这种东西一点好感也没有。
    可是,她并不讨厌嘉优斯进行保养的景象,反而还很喜欢。
    沃尔罗德拿起吉赛罗没有半分污点的银色刀身,将刀刃、机关部和刀柄接在一起,用螺丝起子固定。他右手握住刀柄,将魔杖创的刀身放在左手上面,从机关部附近观察刀身,确认没有歪斜之后,将魔杖剑放回膝盖上。
    左手一翻,抓起已填入咒弹的弹仓,直直插进机关部,他拉动滑套,把第一颗咒弹送入膛室。锁上保险之后,保养和确认工作就算完成了。
    沃尔罗德右手握住刀柄,将魔杖剑回转,静静地收进拿在左手的鞘中。鞘和机关部相互嵌住,发出一声冰凉的声响。
    沃尔罗德这一连串的保养动作,看起来就像是鲜活的演舞一般。
    吉薇妮雅发觉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虽然她讨厌杀人的凶器,不过却被男人修长的手和鲜明的动作所吸引。看见嘉优斯保养魔杖的样子,会不禁联想到自己的身体被爱抚的感觉。同样的,看见沃尔罗德保养魔杖剑的光景,她也不禁想起自己和嘉优斯之间的情事。一想到这个,后脑杓就传来麻麻的甜蜜感触。
    坐在椅上的吉薇妮雅,跟坐在地上的沃尔罗德眼神交会。沃尔罗德回给她一记坏男人的笑容。
   「怎样?既然妳跟进攻型咒式士在交往,这应该不是什么稀奇的景象吧?」
   「那是因为没有其它东西好看的关系。」
    吉薇妮雅移开视线。
   「你才是想太多了。就算我们是一起行动的,还是该遵守一定的礼仪。」内心的动荡让她的声音高了起来:「要是你像一开始那样,想要拷问或是、那个、强奸之类的,我会自杀喔。这样一来,你的亲友所说的话就会成为永远的谜团喔。」
   「我知道。」
    沃尔罗德冷淡地回答,然后又继续他的作业。这时男子的手停住了。在吉薇妮雅的注视下,沃尔罗德的额头流下冷汗,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还好吗?」
    沃尔罗德拾手制止。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用手拿出锭剂,放进嘴巴之后咬碎。在吉薇妮雅的注视下,沃尔罗德的脸色又恢复正常。
   「没什么。只是单纯的发作而已,不妨碍行动的。」
   「是这样就好。」
    沃尔罗德在吉薇妮雅眼前再度展开作业。
   「虽然是为了不让旅馆的人起疑,才待在同一间房间里。」吉薇妮雅的指尖指着地板,从左到右划出一条线。「你不可以越过这条线喔。」
   「这样的话,妳也把那个漂亮的腿部曲线藏起来吧,会分散我的注意力。」
    吉薇妮雅这时才发觉到,从为了突显曲线而设计的短裙中伸出的双腿,正呈现张开的姿势。她连忙阖上双腿。
    她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还有坐在椅子上的自己,在脑中设想一下角度的问题。
   「……你看到了?」
   「我觉得是很普通的内裤,一点也不奇怪。」
   「你这个家伙!」
    吉薇妮雅把枕头丢了出去,而坐在地上的沃尔罗德弯着脖子闪开。枕头就这样撞到旅馆的墙上掉下来。
   「放心,我是开玩笑的。我没看到。」
    沃尔罗德一边把魔杖剑放回原来的地方一边回答。吉薇妮雅发现自己被戏弄了,刚才为了丢出枕头而站了起来,现在则转而坐在床上。
   「我说你啊,人格设定好像跟一开始不一样了耶?你的血脉里面,是不是混有萨多克利夫家(注3)的血液啊?」( 注3 多重人格咒式士嘉贝菈的姓氏。)
   「虽然我对那个血统一点也不了解,不过我多少也会开点玩笑。」
   「就像嘉优斯一样啰?」
   「要是整天都保持紧绷状态,心灵会生病的。」沃尔罗德想起过去的战场,还有虐杀的现场。「所以进攻型咒式士通常都蛮会开玩笑的。」
    吉薇妮雅把手肘靠在大腿上撑住脸颊,她明白进攻型咒式士个性相似的理由了。不过她虽然明白,脸上却是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
    吉薇妮雅注意到沃尔罗德脸上浮现的表情。这个男人轻轻地微笑了,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好不容易回归到沉静的精神状态。
    而吉薇妮雅同时也发现自己正在微笑,自己在过去这段时间果然很紧张啊,现在终于能够笑出来了。
    这样一来,就表示自己的言行举止能够达到计划中的效果。她要一边保住自己的贞操一边寻找空隙,让自己的举动符合他的喜好,试着操纵这个男人的心理。
    但是不管怎么做,自己依旧是这个凶暴又狡猾的沃尔罗德的人质。能够让对方不把自己视为货物,而是当作人类看待,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这是让他守住自己性命的唯一优先前提。
    吉薇妮雅叹了口气。冒出这种想法的自己,已经不能算是纯真的少女了吧。不过,少女是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里生存下去的,现在这个状况也是一样。
   「话说。」
    吉薇妮雅将手探入胸口,找寻掉进胸部之间的链子。她感觉到沃尔罗德的视线。
   「不要在我每次拿出来的时候都看着胸部好吗?」
   「就算妳这么说,一个正常的男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看向美人的胸部。」
    沃尔罗德一边苦笑一边转头别开视线。就算看到对方这么做,吉薇妮雅还是警戒着对方的视线,从乳沟中取出链子和末端的戒指。她将戒指举在前方,此时沃尔罗德也将目光转了回来。
   「我们要用什么方法,来追踪寻求这枚『悲叹之戒』的『古巨人』呢?」
    一瞬间成为杀意化身的沃尔罗德吐了口气,他一转眼就从复仇者和爱国者的神情,变回战术家的睑孔。
   「拿妳跟戒指当作诱饵。」
   「也就是把我吊在钓钩上面丢到艾里达那,让对方发现吗?」
   「不过如果妳被警察或嘉优斯之类的相关人士发现就糟了。所以我们必须抢先找到『古巨人』,或是先让『古巨人』找到我们。」
    沃尔罗德的眼中燃起敌忾心的火焰。
    吉薇妮雅把戒指放回胸中。各方势力在微妙的天平上互相追逐,光是这一点就让吉薇妮雅疲于思考了。
   「这样一来,案发现场的西岸也差不多变危险了。我觉得转移到同盟侧的东岸会比较好。」
   「不过就算偷辆车子离开,也许会在某个地方被车号辨识装置盯上。」沃尔罗德陈述着事实。「街上的出租车也会让我们的脸被人记住。我是还好,不过妳可是个大美人,肯定会被人在无意间记住的。在公共机关中移动都有可能会发生。」
   「啊——要不被警察发现实在太难了啦。」
    吉薇妮雅小声地喊了一下,把视线投向窗外。吉薇妮雅的眼睛突然发出光芒。
   「我们也许可以混在那个里面,移动到火车站或是公车站喔。」
    沃尔罗德沿着吉薇妮雅的指尖看过去,视线的前方是人满为患的道路。
   「反对世界规格!」「皇国系居民的工作被抢走了,我们不能原谅同盟系的企业!」「禁止以达利欧涅特为首的资本野蛮行动!」
    人行道上传来人们的声音。警车对着无视交通号志前进的团体鸣放警笛,但是仍旧无法阻止这数十人的移动,这群人持续喊叫着。在这群包含男女老幼的团体中,一位金发碧眼的青年高举旗帜。
   「让我们取回皇国的荣耀吧!」
    青年热心地叫喊,挥舞着哲贝伦龙皇国的旗帜。他纤细的手臂上别着臂章。
    臂章上面写着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团名和纹章图案。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首都皮耶佐尼亚市中央的皮耶佐总统官邸里。
    各国报导机构的人们争先恐后地从结束公开会谈的房间里出来。他们在走廊上一边抱着照相机或收音器材,在以红色为基调的皮耶佐地毯上奔跑。
   「皮耶佐转往意外的方向!」「明天政治版的头条就是对皮耶佐交涉不顺了!」「拒绝和同盟跟皇国两大强国携手合作,究竟有什么意图?」「打算利用潘库拉多问题引发战争吗?」「这还不是定论,而是一种暗示!」「物资输入的问题要怎么办?」
    每个人都七嘴八舌地喊着,在定廊上前进,最后在官邸内分散开来。
    在能够俯视二楼回廊的四楼回廊中,有两个人的身影。
    一位是抓着栏杆的僧服男子,另一位是穿着西装的女性秘书官。他们就是终结会谈的当事人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以及萩菈索。萩菈索的脸上还留有一丝惊讶和愤怒。
   「这和先前的非公开会谈不一样,古伊那姆斯总统态度转为强硬了。这是预料之外的发展。」她的声音中也搀杂着愤怒。「难道他在潘库拉多的独立问题上,打算违反同盟跟皇国的意志,再次占回国土吗?」
   「总统也许有这个打算,目前我也只能这么说。」
    穆尔汀转动僵硬的肩膀回答,和身旁的秘书官相比可是冷静多了。
   「就算只是暗示有这种可能性,也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萩菈索的眼神就像看见不可思议现象一样的惊讶。「要是潘库拉多再度展开入侵的话,皮耶佐会承受来自同盟的军事压力,也会失去皇国的经济协助。我怎么想都觉得古伊那姆斯这位新总统是想让皮耶佐自行毁灭。」
    秘书不断地抛出疑问,穆尔汀还是维持一贯的态度漫步着。萩菈索跟在主公背后,在回廊上前进。
    他们透过接驳用走廊离开总统官邸,进入隔壁的迎宾馆。
    来到走廊末端之后,萩菈索走到主公身前,一打开门就传出十几个人的声音。
    这些人似乎已经知道会谈的结果了,室内的总机人员正在联系本国和各层机关。房间的负落里,分析情报的分析官怒吼声此起彼落。
    穆尔汀在皮耶佐的房间就是实时的情报分析基地,这里也因为情报跟外交战而沸腾起来。
    情报士官正打算向自己的上司萩菈索以及其身后的主公穆尔汀敬礼,不过穆尔汀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们继续进行作业。情报分析基地在这之后会更加沸腾。
    两人进到里面的私人房。萩菈索伸手关上身后的门,情报基地的吵杂声顿时被遮盖掉了。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脱下外交用的正式服装饰带跟红色帽子,继续往前走。
   「现任总统古伊那姆斯,是毕业自巴赫鲁巴大光大学政经系的知识分子,统领皮耶佐联合政权的工作正适合他。」萩菈索将递送过来的饰带、红帽跟话语一一接收下来。「然而要是接受同盟的割让方案的话,皮耶佐就会从二流国家跌落到三流水平,对于他和皮耶佐现今的政权来说,这是不能接受的事情。但是把矛头对准同盟的话,会被打成四流的国家。」
    穆尔汀在窗边的椅子坐下。荻菠索把接收的饰带和红帽折好之后,站在主公面前。
   「既然古伊那姆斯总统是个正直的从政者,那他为什么要做出那种近似愚蠢的举动?其中有什么含意吗?」
    穆尔汀的眼睛朝向窗外。外头是皮耶佐的铅色天空,以及蓝色屋顶和大楼连成的山岭。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大概是找到避开两大强国压力的方法了。」
   「有这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萩菈索感到无法理解。
   「有。或者应该这么说,正因为他们认为有方法解决,所以皮耶佐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是吗?」穆尔汀笑了。「我知道方法了。但是不管他们打算采用哪一种方法,胜算应该都不高。」
    穆尔汀的眼神像是看到切尔斯象棋的奇招一样,带着兴趣浓厚的色彩。
    依旧无法理解的萩菈索正打算出声询问时,放在胸口的手机响了。接起电话的萩菈索,脸上混入苦涩的神情。挂断电话以后,她看着穆尔汀。
   「本国的欧杰斯王家情报部,又传来不好的情报。」
   「接下来的部分让我来传达吧。」
    有个人影坐在房间深处的对外窗上。一身黑白分明的服装,在彩虹的色调中不断变色的眼眸,有八颗宝珠像绕着行星的卫星一样,以水平轨道漂浮在身体周围。
   「所谓的神出鬼没,就是用来形容优坎君的吧。」
    穆尔汀露出微笑,而优坎马上也以变成绿色的眼睛回以笑容。位列翼将第二位的大贤者,他的笑容并不清澈。
    此时萩菈索早已放低中心,把手放在魔杖刀的刀柄上了。优坎的工作是替穆尔汀的周围布上咒式干涉结界。但是他明知有一群甲贺忍者的精锐担任穆尔汀的护卫,却总是不事先打招呼就现身,每一次的无预警入侵都在伤害她个人的矜持。
   「妳再多拔出一段刀身的话,我可以让宝珠陪妳玩玩喔?」
   「你再多靠近穆尔汀猊下一步的话,我可以让你欣赏一下甲贺忍者的秘术喔?」
    萩菈索没有拔刀,指尖和刀柄保持一定距离。在她的判断中,就算对方是咒式达人,也无法避开忍者攻击范围内的一击。
    优坎看着萩菈索的眼神,就像在观看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动物一样。不知道是不是他内心的兴致产生的影响,漂浮在大贤者周围的八颗宝珠,回转轴倾斜了。
   「玩笑就到此为止了,我想如道顺风耳大贤者得到的情报。」
    穆尔汀将声音抛向两者之间。
    萩菈索纤细的手并没有放开魔杖刀刀柄。大贤者那双由绿转红的眼睛,转而面向穆尔汀。
   「情报的重点是,发现了一群比我还要勤奋的人。首先,雷梅迪乌斯使用过的『六道厄忌魂疫狂宴』的咒式技术其中一部分,泄漏到其它国家去了。」
   「是那个打开次元洞穴的咒式吧。」
    穆尔汀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那东西太过危险了。光是泄漏出去就令人担忧。」那双黑色眼眸思考着。「在初春的艾里达那事件,或是在乌鲁穆当地发动的那个咒式,被某个人解析过了吗?」
    优坎似乎对枢机主教长的忧虑感到愉快,他接着说下去:
   「再者,乌卡乌库·库以外的古巨人。们也出现动静,情报部在北方的帕帕路山脉发现可疑的活动迹象。」
    穆尔汀看向身旁的萩菈索,确认情报的正确性。
    萩菈索点了点纤细的下巴,对主人用视线抛来的疑问表示肯定。
    穆尔汀将视线转向窗户,看着外面。皮耶佐联邦共和国街道的彼方,可以看见雪白的山脉。
   「亚雷顿共和国是个破落的国家。」
    北方的亚雷顿共和国位在皮耶佐西方山脉的另一头,黑色的双眼仿佛能够看见那个遥远的国家一样,笔直地盯着不放。
   「那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听见穆尔汀的回应,窗边的优坆将肯定的笑容挂在唇边,穆尔汀的眼中含着疑问的色彩。
   「可是『古巨人』主战派的成员应该不会单独行动才对。因为他们有这样的特性,我才介入塔拉特克峡谷问题,阻止他们展开行动。」
   「不过在现实中,『古巨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优坎用他如同白瓷的指尖拨弄自己的长发。
    穆尔汀的眼中映照出窗外皮耶佐的街景。
   「这个举动一定有它的意义存在。不过我们的准备还不够充足,无法理解意图。我们是绝对性的不够充足啊。」
    黑色的眼眸眺望着窗外。
   「虽然亚雷顿共和国是个破落的国家,但是他国也无法将大规模部队运送到当地。要是展开武力介入的话,恐怕会被大陆诸国误解,认为皇国意图采取军事上的冒险行动。」他的自言自语还未停歇:「既然如此,也只能选择送出少量的部队了。人数越少越好。而且,如果事态接近我所想象的发展的话,就必须当场予以歼灭。」
   「这是个能力要求上相当矛盾的任务呢。」
    优坎微微笑着,他的双唇看起来像是有毒果实那般鲜红。
   「不过,你拥有适合那个任务的人选。」
    这句话让穆尔汀看向坐在对外窗上的优坎。
   「现在能够动用几名翼将?」
   「我有守护结界的工作,萩菈素是秘书官,同时负责整理情报,所以我们都不能离开你身边。克洛普菲尔先生要负责法王的守护。」优坎看似愉快地报告现况:「穆尔汀的右手兴继刀堂正好困在北方战线中,同样的,左手巴洛梅洛欧公爵卡在西方战线动弹不得。亚萨鲁利在监狱。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正在执行暗杀任务。卡维拉和杰农在监视西方战线。」
   「真是挑了个最差的时机行动啊。」穆尔汀听完说明后,不禁叹气。「不,也许这就是藏在某处的某人真正的目的吧。」
   「只剩下正义的伙伴和死神而已啰。」
    优坎带着嘲弄的眼神告知。
   「好死不死居然是正义的伙伴跟死神啊。」萩菈索在两个人中间苦着一张脸。「那两个人是战略武器,为了各种破坏和杀戮而特化过度,他们没办法从事调查工作吧。」
    她似乎下了决定,继续开口说道:
   「果然还是让我带着忍群飞去当地比较适合吧?」
   「这不是好办法。要是少了妳这个情报专家,就无法和皮耶佐进行交涉了。」
    穆尔汀说的道理让萩菈索闭上嘴巴。优坎看起来好像很愉快的样子。
   「果然还是只能选择那两个人啰。」
   「可是那两个人会摧毁巴札亚山,消灭掉所有的生命。」
   「毁掉一座山也没什么。把住在那座山里巨人跟他们的眷属,还有『古巨人』之类的全都摧毁、杀掉也没什么关系。」
    优坎不断说出非人的话语。
   「我很喜欢那两个人不同的正义和正确的杀意。」
    漂浮在大贤者周围的八颗宝珠的轨道倾斜了。接着又以无轨道的方式移动着,就像在显示优坎本人的残酷一样。
   「能够目睹许久不见的狂气之宴也不错啊,不是吗?」
    萩菈索对优坎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分。这不是关于军事或政治上的冒险行动,而是让翼将去和「古巨人」对决啊。
   「要是有人下了第一手棋的话,我们也只能跟着下出一步了。」
    穆尔汀如此诉说着。优坎从喉咙中发出笑声,高举手臂。
    在周围绕行的八颗宝珠之中的一颗发出光芒。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弱者们软弱的叫声


    人类的心灵结构经常会去思考「是不是有某些无法观察到的存在,引发了能够观察到的结果呢」?不管是社会事件也好,自然事件也好,都会被人类视为是「某人」所为。
    虽然这种近似于魔术的思维没有传承下去,不过现代却依旧不断冒出类似的思维。世界各地的各种宗教,理论上应该没有相互交流,但是却意外地相似。人类的思考受心灵影响,由此可以推涮,人类的心灵结构本来就是很容易产生错觉的。
                                  雷杰涅·贝拉希姆「错觉思索」  同盟历八二年



    位在艾里达那东北方的杰斯特饭店,前方的广场十分宽广。在石砖地面的中央,设置了一座喷水池。
    平常这里是周边居民的休息场所,广场上都是小贩跟带着家人出游的人们,不过在这种飘着晨雾的时间,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因此也能够好好观赏喷水池的美景。
    有道人影踏进广场,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带着一张没有特色的脸孔,一边打哈欠一边前进。
    两个穿黑西装的人跟在后面,都戴着黑色的太阳眼镜。其中一个身上挂着六弦琴的箱子,另一个则是挂着四弦琴的箱子。两个人都拥有受过良好锻炼,看起来不像是演奏音乐的肉体。
    深蓝色西装的男子停下脚步,另外两个男子也跟着停下。男子的蓝色眼眸眺望着杰斯特饭店。
   「计划中的楼梯就在那里。」
    冷洌如冰的蓝眼确认着杰斯特饭店前方的楼梯。在饭店的入口前面,说话的男子跟运送物品的男子都打着哈欠。
    确认过饭店的男子,转身看着四周的大楼。
   「不管怎么说,距离都太近了点。」
    男子陷入沉思,一一检阅周围的大楼,接着视线停了下来。他看着大楼和大楼之间的空隙,拾起深蓝色的袖子,让手臂固定朝着斜上方。
   「我想问个问题,那个空隙能够利用吗?」
    话声散布至周围黑西装男子耳中,戴着太阳眼镜男子们顺着男子的视线看过去,挂着四弦琴箱子的男子发动测量咒式。
   「如果是刚巴鲁特就办得到。」
    挂着六弦琴,名为刚巴鲁特的男子也点点头。
    深蓝色西装男子所指示的地点,是大楼与大楼之间,连人都无法通过的狭小空隙,从中间可以看见远方的大楼。
   「那就这样决定了。」
    深蓝色西装的男子将嘴边漏出的哈欠声打住。
   「在时间到之前我要去睡觉了,接下来你们就照计划去做吧。」
    两个黑西装男子的表情看起来都不是很愉快。打着哈欠的男子对于两人的敌意和反感没有任何反应,对于带有威迫的暴力氛围也毫无所觉。
    打哈欠的男子无视周围的敌意和反感,脸上的表情比夏天的清晨还要清凉。他看着那身黑西装,不由得苦笑。
   「只不过,那个黑西装让人很不舒服。去换一件像电影里常见的工作服之类衣服,弄得不显眼一点吧。」
   「知道啦,我们也不是外行人。」
    两个人的脸色又更难看了,深蓝色西装男子的碧眼中带有寒意。
   「那么就开始吧。」



    天花板,还有墙上的时钟。我似乎是醒了,因为太常用安眠药的关系,我觉得头很重。
    我再次闭上眼睛,随即回到一片薄薄的黑暗中。
    我伸出右手,在床上搜寻着。我的手追寻着往常那份肌肤的温暖,可是触手所及的却是冰冷的床单。
    一道声音刺进耳中,这份不快让我睁开眼睛。那是从昨晚开到现在的立体影像里传出的新闻,抗议游行跟经济什么的真是吵死人了。
    目光又回到床单上。应该躺在旁边的吉薇已经不在了,那张睡脸、看似困扰的表情还有笑容也都不在了。
    几天以前都还经常待在我身边的吉薇,如今落入其它男人的手里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失去自己的内脏一样,像是失去另一半的自己一样的空虚感。
    我发现自己软弱得令人吃惊。只不过是这阵子每天都和吉薇共枕而眠,就让我无法忍受她已不在的事实了。
    沃尔罗德是救了吉薇的进攻型咒式士。就如同吉吉那所说的,因为有戒指和留言做保险,所以他应该不会立刻就杀掉吉薇。
    我的手握住无人的床单,紧闭双眼,就像要把这张洁白床单扯破一样,我的手指使劲地握住。
    我不认为沃尔罗德会是一位圣人。吉薇是个美人,光是这个理由就会成为他的性对象。
    那个残忍的沃尔罗德的黝黑双手触摸着吉薇,夺去她的双唇,掌握住乳房。他也许会摆动腰部侵犯她,在吉薇的子宫里注入其它男人的精液。
    然而要是再更进一步,吉薇屈服在快乐之中,在我以外的男人身下娇喘,光是想象这个姿态就使我心中涌出足以让眼前一黑的愤怒和绝望。
    在闭上眼睛所见的黑暗中,妄想不停地乱反射。握住床单的手,握力几乎可以把手给破坏掉了。但是我依旧不断加重力道,指骨互相碰撞,发出疼痛的吼声。
    我呼出一口气,把自己的妄想引起的不安挥去。我张开双眼看着现实,松开紧握的右手,手指从里到外的疼痛也跟着消逝了。
    在刚睡醒的精神疲劳状态下撑起身体,看着床边的桌面上。我用左手拿起手机,确认一下在我睡着的期间有无情报汇入。
    没有收到讯息。警方、情报贩子跟认识的进攻型咒式士,我所有的情报网都是一片沉默。因为现在在艾里达那的抗议活动,还有警方本身的调查行动就让他们捉襟见肘了,所以也很难抽出人力去找人吧。但是光是要我静静等着情报上门让我的胃好痛。要是不做点什么事的话,附在喉咙深处的焦躁感会让我窒息而死。
    我把脚从床上放到地下,站起身子。
    我把手穿过上衣的袖子,握在穿过袖子的左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心想大概是威涅尔或纳泰罗,但显示在画面上却是莉洁莉雅。
    虽然觉得时机不对,但是我却不能当作没看见,于是接起电话。
   「怎么了?」
   「嘉优斯先生!有人发现富勒了!」
    那是如同哀号般的嗓音。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
    沃尔罗德走在某处如梦境般的走廊上,身旁是自己视为弟子的部下布洛佐。红发碧眼,身穿一袭浓绿色的皮耶佐军服。
    沃尔罗德心里明白,这是布洛佐三年前的模样。正在行走的沃尔罗德也是三年前那种自信满满的状态。
   「以前是个爱哭鬼的你居然当上大尉。真是熬出头了。」
   「在皮耶佐尼亚也算是屈指可数的爱哭鬼沃尔罗德老大,现在被称为皮耶佐的勇者,这才叫人吃惊吧。」
   「不要提那时候的事情了。」
   「是沃尔罗德老大先说的喔。」布洛佐说了下去:「从前被年纪较小的我所保护的爱哭鬼沃尔罗德,现在则是保护着我、部队还有整个皮耶佐。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啊。」
    布洛佐笑了,沃尔罗德也笑了。两人交谈的内容,也都是三年前的往事了。但是漫步在走廊上的沃尔罗德没有察觉到,另一个发现这是梦境的沃尔罗德在身后看着这奇妙的光景。
   「而且啊,虽然我的咒式战斗力跟剑术都不怎么样,不过跟老大不一样的是,我在做人处事上很拿手喔。反过来说,老大就思考得不够周全了。」
   「说我没在思考也太失礼了吧。」
    露出苦笑的沃尔罗德水平挥舞拳头,而布洛佐则是低下头闪开攻击。
   「不要再叫我老大了。要叫就叫我师父或沃尔罗德特佐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站起身子的布洛佐回到沃尔罗德身旁。
   「话说啊,我从以前就有个疑问。为什么勇者能够保有勇气呢?」
    听见弟子认真的疑问,让沃尔罗德静下来思考。布洛佐又进一步追问:
   「面对那样强大又人数众多的同盟军队,不可能会不害怕。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和进攻型咒式士,遇上绝望的战力差距也会感到害怕。」
    接下来是严肃的问题了。
   「可是因为有你挺身面对,大家才能投入那场令人绝望的长命龙跟毒巨人的死战,也才能够在第一次潘库拉多纷争中奋战到底,拿下每一场胜利。你怎么有办法挺身而出呢?」
   「不管是什么时候,我的心中部没有激发出勇气。我现在还是跟那时候一样,是个爱哭的胆小鬼。」
    沃尔罗德用手拍拍布洛佐的肩膀,那张侧脸拥有高贵的觉悟。
   「只要想到皮耶佐,也就是祖国人民的幸福和性命,我就会觉得自己不可以退却。我保持着这个想法,不知不觉地就被冠上勇者的名号了。」
    沃尔罗德往前走去,而布洛佐却站在原地。那拥有至高荣誉的勇者,他的觉悟让他从头到脚都麻痹了。
    这不是用嘴巴说说那么简单。沃尔罗德是从洒满鲜血的战场中走过来的,他失去伙伴、失去妻子,一路战斗过来。沃尔罗德自己也好几次从濒死中被治愈咒式救活,在部下跟伙伴的面前,沃尔罗德不管受到多大的痛楚都面不改色。
    他将所有的丧失和痛楚承受下来,实时如此却依旧挺身而出,这才是勇者。
    布洛佐迈开步伐,再次回到沃尔罗德身边。
   「那么,要是老大失去勇气的时候,就让我成为你的勇气吧。」
   「光是你一个怎么能让我产生勇气啊。」沃尔罗德轻轻笑了,继续走着:「也是啊,真的到那个时候,又变回爱哭鬼的沃尔罗德就交给你保护啰。」
    背在背上的等腰三角形的剑,和系在腰部左边的华丽魔杖剑发出声响。
   「巴赛雷欧阁下曾说皮耶佐有危机,最可怕的敌人现身了。所以我不得不去面对。」
    嘴唇上浮现无敌的笑容。不管遇到什么敌人,沃尔罗德都会将其打倒。勇者是不会输的,为了皮耶佐,为了百姓。
    两人的前方出现一扇门。
   「好了,我们走吧。为了皮耶佐而战,打倒皮耶佐的敌人吧。」
    勇者的双手打开门屝。
    沃尔罗德站在祝融肆虐的街道上。
    路旁大楼的窗户中喷出火焰。树木都炭化了,漆黑的树梢伸向赤红的天空。
    男子的眼前是座尸体堆成的山,由男人、女人、小孩和老人堆积而成。苍白脸孔上的黑色眼睛和黑色嘴巴中,不断滴落焦油般的血液。
    沃尔罗德身前,有一列跪下的人们组成的人龙。女人、小孩和老人低着头,他们的手被绑在背后。人们的睑全都向着左方,用空虚的眼眸凝视着沃尔罗德。
    有个腹部膨起的女人在他面前恳求:「不要杀我,沃尔罗德大人,我的肚子里还有小孩。」
    沃尔罗德挥下手臂,冷彻的刀身落在女人的脖子上,可以看见鲜红血肉和白骨的断面,鲜血也从该处喷出。
    人龙继续前进,紧紧抱着勇者人偶的小孩哭喊着:「不要杀我,沃尔罗德大人,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勇者啊。」
    沃尔罗德挥下手臂,冷彻的刀身落在小孩的脖子上,可以看见鲜红血肉和白骨的断面,鲜血也从该处喷出。沃尔罗德口中吼出疑问:
   「巴赛雷欧阁下,为什么连老弱妇孺都要杀呢!」
    有只手从背后握起沃尔罗德的手。一位老人站在他身后,他带着闪闪发光的眼睛,高举沃尔罗德的手,然后挥下刀刃。巴赛雷欧的手每次一起一落,就会杀死一个潘库拉多百姓,让他们沉进自己流出的血海中。
   「意图切割皮耶佐的潘库拉多人都是害虫。是皮耶佐的敌人。杀,给我杀。」
    巴赛雷欧笑了。沃尔罗德对着背后的老人嘶吼。
   「请您住手啊。他们是同一国的人,不是敌人!这不是战争,是虐杀啊!这不是身为勇者的我应该从事的行为!」
   「你在说什么?」
    从背后驱动沃尔罗德手臂的老人笑着:
   「虽然命令是我下的,可是身为皮耶佐勇者的你可是没有反抗喔。」
    切下少女头颅的刀刃,只有沃尔罗德的手握在上面。少女摔落到地上的头颅,盯着沃尔罗德不放。湛蓝眼眸中尽是嘲弄的神色。
   「不是别人,进行虐杀的就是你喔?」
    沃尔罗德反身跳了起来。
    他一瞬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原来还在艾里达那某个旅馆的房间里啊。他在地上坐起身子,将背靠在墙上。背上都是恐怖的汗水,心跳也很快。
   「还好吗?你好像作恶梦了?」
    吉薇妮雅在沃尔罗德面前弯下身子,压住男人的肩膀,眼中满是担心。
    沃尔罗德为了警戒,从事件发生之后就没有睡过觉。但是激战造成的疲劳终究让他不支睡着。他确认一下体内的时钟,只睡了五分钟。
    沃尔罗德感到自责,仅仅五分钟的睡眠,就让他陷入过去的地狱业火中。
    身体不断冒出冷汗,他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手指也抖个不停。
   「你还好吗?是不是又发病了?」
    吉薇妮雅的担心又加深一分,再一次唤着对方。沃尔罗德没有看着这个女人。他用颤抖的手臂和指头从怀中取出金属小盒,从中拿出大约十锭的夏哈滋,粗暴地塞进嘴里,状似贪婪地咬碎。
   「等一下,我之前看你吞那个吞了好几次,难不成那是毒品吗?」
    沃尔罗德将吉薇妮雅抓住他肩头的手推开。
   「是又怎样?」
    好像要逃离女人那责怪的眼神一样,沃尔罗德从地板上起身,走了开来。他在吉薇对面的床上坐下。
    吉薇妮雅站了起来,用她绿色的眼睛看着沃尔罗德。唯一能够保住自己性命的男人,不光是个绑架犯,还是个药物成瘾的人。
   「为什么服用毒品?」
   「妳没有知道的必要。」
    沃尔罗德烦躁地打断对话。即使如此,吉薇妮雅还是不得不开口询问: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也差不多该转移阵地了,不过在这之前我想确认一下。」
    坐在床上的沃尔罗德,将包覆在自己身上的绷带和咒符除下。从底下出现的雄厚胸膛和宛如雕刻的腹肌上,已经没有任何创伤了。
    吉薇妮雅坐在对面的床上,抱着枕头,观察着沃尔罗德。
    拿掉绷带跟咒符的沃尔罗德从床上起身。他脚踏地板,挥动左臂,接着舞动右臂,将左右手往内侧靠拢,让双拳在胸前互击。
   「这样就完全康复了。」
    他的声音充满力道。
    由肌肉束构成的手臂、巨大的拳头、装甲般的雄厚胸膛、像护铠一样的六块腹肌。这是一副没有赘肉的战士肉体,一副锻造完成的男性躯体。
    滑嫩白皙的肌肤也完全看不见伤痕,为了从「古巨人」手中保护吉薇妮雅而受的创伤终于完全治愈了,在一旁观看的吉薇妮雅也了解到沃尔罗德已经完全恢复了。沃尔罗德原本的力量,就连外行人也能分辨出来,因为从他身上发出的压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吉薇妮雅的目光从光着上半身的沃尔罗德身上移开,她把鼻子以下都埋进枕头里。男人的裸体明明看嘉优斯的都看习惯了,可是在看到沃尔罗德时,自己马上就害羞起来了。「妳是少女吗?」她小声地对自己吐槽。
    吉薇妮雅喜欢的是适合不幸的脸孔,还有漂亮的手跟长长的手指。话虽如此,她的心跳还是加快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因为自己到了这个年纪,加上嘉优斯也才和三个男人交往过的关系吧。
    吉薇妮雅回过神来,发现沃尔罗德正在盯着自己,眼神相当认真。
   「好了,接下来……」
    说完话的瞬间,男人动了起来,察觉到危险的吉薇妮雅把手绕到腰部后方。
   「差不多也想要女人了,让我要了妳吧。」
   「不行,我们应该已经讲好不可以做这种事情的喔?」
    沃尔罗德用粗壮的手臂将女人拉过去。吉薇妮雅的鼻尖被迫压在男人的胸膛上,她闻到微微的汗水和男人的体味。吉薇妮雅用左肘顶开对方,和男人拉开距离。
    沃尔罗德的脸随即追上前去,接着停了下来。男人的下巴上有块金属,那是吉薇妮雅握在手上的枪,枪口正对着他。
   「妳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你要是对我动手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
    吉薇妮雅的绿色眼眸飘散着怒气。
   「我还以为可以得手啊。」
    沃尔罗德一派轻松地抽回下巴。他后退到房间角落,在椅子上坐下。
   「又是绑架犯又有毒瘾,这种人才不会有人喜欢。」
    吉薇妮雅轻抚胸口,她的脉搏上升了。
    下一次再被逼迫的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进行同样的抵抗。那不是因为自己对贞操的感觉减轻。她心里明白,这单纯是非理性的,是生物的本能让她被沃尔罗德吸引住了。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奇妙的沉默。不能就这样沉默下去,吉薇妮雅将感情挥去,开口说道: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现在还不清楚『古巨人』的目标是什么,不过还是先换个地方吧。」
    两人走出房间,一句话也不说地搭着电梯下楼。将钥匙放进无人柜台里结帐,接着走到室外。
    用帽子和太阳眼镜变装的吉薇跟在沃尔罗德身后,她举起手挡住阳光。




    厢型车在路上疾驰,过桥到同盟侧的东岸去,沿着伊尔富南大道南下,进入商业大楼林立的瓦丁地区之后向右转。
    周围是一栋财富和资本主义象征的美丽大楼,这是由玻璃、水泥与钢筋组成的城塞。
    在壮丽的建筑物之间,可以瞥见奥利耶拉尔大河。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金黄色的光辉。车子向左转,来到河边的道路上。看着右手边的河面向前行驶,随即遇上车阵。前方有小客车、输送车和冷藏车等等,还能听见烦躁的警笛声。载着我和吉吉那的厢型车也只好停在车阵的尾端。
   「瓦丁的外环道在这个时间会塞车吗?」
   「这附近只有那栋已经完工,等待落成典礼的天佩利欧大楼而已耶。」
    吉吉那也是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样子。
   「没想到刚好在会合的地方被塞住了。」
    我从驾驶座上探出身子,查看前方的状况。可以看见车阵前方天佩利欧大楼像镜面一样的外墙,就像要跟旁边的奥利耶拉尔大河连接在一起一样。
    共三十二层,楼高一百公尺的壮丽外貌,耗资两百亿伊恩的巨大建物。就算和周围的大楼相比,高度也是压倒性的胜利。就像新闻报导的一样,似乎已经完成了。
    不过这还不是造成商业区塞车的原因。
    河边的车阵动了。我重新回到驾驶座上让厢型车向前行驶,在天佩利欧大楼前左转。我听见一些声音。接着往前开,声音转变成嘶吼声。
   「反对世界规格、反对同盟、反对沃德公司、反对达利欧涅特!」
   「这是艾里达那爆发的抗议游行吗?」
    游行的成员以年轻男女和中年男子为主,手上高举各种广告牌和布条,喊出如同哀号的怒吼声。队伍的最前方是一排警察组成的横列,深蓝色制服的队列和抗议队伍的波涛互相瞪视。
    厢型车无法再前进了。我在会合地点附近停好车,下车之后徒步前进。
    我沿着人海的末端迂回前进,目光突然被某个人的动作吸引住。我看见一台照相机从人潮中冒出头,接着一对巨乳也跟着浮出,又落了下去。然后照相机再度飞起,巨乳也跟着跃起又落下。
    我沿着停在路上的车子前进,钻出车阵。
    那个被抗议人潮弹出来的人髟是安洁尔。用手撑在柏油路面上的安洁尔,被人群的脚和屁股挤开,又飞得更远了。
    我将安洁尔接进怀里。呜哇,胸口传来一股好棒的乳房触感。
   「谢谢你。」在我怀里的安洁尔抬头往上看。她的鼻梁两侧微微膨起,而在更上面的眼睛睁得老大,接着又恢复到原来的大小。「呃,是嘉优斯啊。」
    安洁尔从我身上离开,这位女记者举起左手和照相机遮住胸部。真可惜啊。
   「这个骚动是怎么回事?」
    吉吉那的视线看向旁边,只见人群构成的圆环把天佩利欧大楼整个围住了。
   「个人投资家达利欧涅特是这栋大楼的出资者,他要出席落成典礼的消息走漏了,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啰。」
    我转头一看,那面高大的外墙就耸立在人潮的前面。
    内部装潢还未完成,店家也还没有进驻,现在仍是一座无人的巨塔。
    不过达利欧涅特本人,现在应该就在这栋由镜面般的玻璃和水泥钢筋构成的三十二层建筑的某个地方吧,简直就是一座傲视艾里达那的王者之城。
   「就是那个收购汽车公司的男人吧。」
    那一间也正好是解雇富勒的公司。我想这是富勒在同盟大使馆之后的下一个目标。
   「是那个以投机性投资出名的男人。」
   「那个达利欧涅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跑来艾里达那呢?」
    吉吉那似乎也抱持着疑问。
   「他好像打算把投机人士聚集到艾里达那的样于。虽然他以前都在同盟的范围里活动,不过这次似乎要在艾里达那动手。同盟那边的大人物也有参与,交换过意见了。」安洁尔在我身旁仰望着那面外墙。「有钱到那种地步的家伙要动用资产的话,政府高层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才派出警方护卫吧。」
    我再度看向那栋大楼。视野中的构图就像是暴虐的王躲在城塞中,而人群正涌向城墙下一样。
   「啊—好想直接面对面采访哦!现在能够采访到他的话,一定能写出最有看头的报导!」
    安洁尔搔着红色的头发,我凝视着她。
   「搞不好可以用妳的胸部诱惑警察护卫妳过去啊。」
   「闭嘴,不要叫一个少女去做不可能的事情!」
   「少女……妳该不会还是处女吧?」
    安洁尔转头不语。哦哦,这真是个有趣的真相啊。拥有如此杀伤力的胸部,年过二十岁的她究竟是怎么守住处女膜的呢,真是个谜团啊。
    吉吉那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现在必须前往会合地点了。我将安洁尔留在原地,从游行和抗议的人潮背后离开,前面的人影拥有我所熟悉的黑色长发和眼睛。
   「嘉优斯老师!」
    莉洁莉雅从人潮中飞奔过来。
   「妳说好像看到富勒,是真的吗?」
   「是以前预备学校的同年级同学刚才看到,然后告诉我的。」莉洁莉雅的眼中混入幽暗的阴影。「富勒似乎是混在这串游行队伍里面。」
   「这边吗?」
    我看着游行队伍。横跨道路的人群,已经超过一百人了。
   「富勒是因为被公司解雇,才会跑来这里吧。」
   「我好担心他。」
    莉洁莉稚的声音和表情哀愁到像要压溃胸口一样,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渴望询问的神色。
   「虽然名字还没被报出来,不过富勒就是同盟大使馆爆炸事件的其中一个犯人对吧?」
    我没办法回答。
   「富勒在这里的机会很高,我们先找到他再说吧。」
    我和吉吉那跟莉洁莉雅一起搜寻富勒,我们随着行进的人群跑动,寻找富勒的身影。
   「达利欧涅特滚出来!」「停止世界规格的入侵!」「我们坚决表示抗议!」
    天佩利欧大楼前面满是吼叫声。人人人人人,都是人。穿着工作服怒吼的男子、背着幼儿的母亲,还有挥着钞票的青年。另外看热闹的人也很多,里面有彼此交谈的男女,还有带着黑色帽子静静站着的男人。
    在这团混乱当中要找一个人实在很困难。群众的声音突然变大,最前面的群众和警方发生冲突。
    人群的动向改变了。
   「达利欧涅特从后门逃走了!」
    在弯过大楼转角时,吉吉那飞了起来。我和莉洁莉雅被拎着领口,降落在输送车的货棚上。
    我往下一看,担任护卫的进攻型咒式士和警察在天佩利欧大楼的后门筑起人墙。人墙尾端是一辆不显眼的黑色轿车,有位老人正要坐进车内。
    那是在新闻上看过的,死神一般的侧脸。
   「那个就是达利欧涅特吗?」
    我看着那个和「古巨人」及沃尔罗德一样,在艾里达那招来动乱的人物。
    群众化为波浪,涌向达利欧涅特。超过一百人的波涛实在很恐怖。在判断不可能靠手和身体阻挡人潮之后。进攻型咒式士和警察发动咒式,在群众面前筑起钢或土制的墙壁。
    群众的先锋猛力撞上墙壁,但是他们身后的推力没有减缓,前排的民众被挤到吐血、骨折。即使如此,人潮还是持续前进。天佩利欧大楼的后门四处飘荡着哀号和怒吼。
    接下来换群众这边发动进攻型咒式,墙壁遭到击溃,缺口处不断涌入人潮。
    达利欧涅特的车子从墙和墙中间急速奔向出口,冲出防壁之后,又被突围的部分群众所追赶。
    跑在群众最前头的金发男子的侧脸很眼熟,那个在最前线的人就是富勒。
    拔出魔杖剑的青年,那双蓝眼已经不像过去我熟知的那般平和及富含知性了,反而闪耀着复仇者找到杀戮对象的光芒。
    我完全明白了。
   「你打算做出和大使馆那时同样的事情吗?」
   「富勒快住手啊!」
莉洁莉雅嘶吼着。但是富勒和群民众依旧在混乱的道路上前进追着达利欧涅特的车子。我和吉吉那对看一眼,这时应该要追上去。


    即使弥漫着不安和焦躁的氯氛,艾里达那的街道上还是像往常那般人满为患。
    出来购物的男女还有亲子档,各式各样的人种,在东岸商业地带的塔塘大道广场上,人群川流不息。
   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走在广场上,男人抛出问题:
   「妳差不多该告诉我,我的好友布洛佐把戒指交给妳时说了些什么吧?」
   「那个啊,你觉得一个绑架兼毒瘾兼强奸未遂犯值得信赖吗?」
   「我还以为随着时间过去,人质会进入和绑架犯共感的心理状态。」
    沃尔罗德笑着说道。
   「那是在人质和绑架犯长期相处,共同经历非日常的体验,因此才会对犯人的心情产生同情。」吉薇妮雅不置可否。「因为比起反抗犯人,建构起信赖和爱情的信任关系的做法,可以提高生存机会,因此产生的一种心理上的错误。可是我才不会被骗呢。」
   「妳还真清楚。」
   「这是那个人告诉我的……」
    吉薇妮雅的侧脸蒙上阴影。她明明希望自己不会陷入共感状态的,可是为什么在说出恋人的名字时,会犹豫不决呢?
    沃尔罗德在广场上停下脚步,他的鼻孔闻到怀念的香味。
   「这个是,」
    他不假思索地回头,沃尔罗德身后有一个路边摊,吉薇妮雅顺着沃尔罗德的方向看过去。
   「怎么了?」
   「没什么,那个好像是皮耶佐料理的路边摊,觉得有点怀念而已。」
   「那就去吃吃看吧。」
    吉薇妮雅拉起沃尔罗德的手。沃尔罗德虽然想要拒绝,但是因为无法抗拒女人的热情而来到路边摊前面。
   「欢迎光临。」
    路边摊的老板和店员从水蒸气的对面打招呼,吉薇妮雅看着摆在店里的料理。
   「哪一个好吃呢?」
   「北国的皮耶佐料理每一道都很好吃哦,夏天的招牌是用派皮包入草莓和炼乳的库雷波斯。」
    中年的老板露出笑容介绍,年轻的店员正在烘烤派类,两个人都看着吉薇妮雅。
   「那边的客人也请过来前面这边吧。」
    两个人同时看向她身后的高大人影。虽然沃尔罗德很快就把脸转开,但是中年老板的脸却发出光彩,而年轻店员则是一阵僵硬。路边摊的老板发出喜悦的叫声。
   「那把魔杖剑、那个面容,难不成您就是皮耶佐的勇者,沃尔罗德大人吗?」
   「是虐杀者沃尔罗德吧?」
    路边摊里的人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老板在摊位旁边跪下右膝,双手交叉在胸前,低下头去。
   「能够在外国见到救国英雄,没有比这个还要幸运的事情啊。」
    店员抓住跪下的老板的肩膀。
   「老爸,不要这样!这家伙是虐杀者啊!」年轻的店员怒视着沃尔罗德。「他屠杀了潘库拉多的百姓,他是造成割让原因的巴赛雷欧的走狗!」
    嘶吼声在广场中回荡,周围的人们似乎也是皮耶佐出身的居民,全都聚集到路边摊周围来。男女老幼的人群将沃尔罗德和感到害怕的吉薇妮雅包围起来。
   「这里该不会是皮耶佐人的街道吧。」
    吉薇妮雅喃喃自语,人群围成一圈喊叫着。
   「哦哦,是勇者大人!」「堕落的勇者应该和巴赛雷欧一样接受处刑才对!」「不对,那也是不得已的。沃尔罗德大人不是拯救过皮耶佐好多次吗?」「我是潘库拉多人,跟皮耶佐出身的你们不一样,我绝对不会原谅那个虐杀者!」「要是他没有帮我们打倒玛雷雅的长命龙、还有胡布姆的毒巨人的话,皮耶佐的首都早就消失了耶。」「大使馆有悬赏奖金哦,快去通报啊!」「那位大人曾经替我们赶走同盟的侵略啊。」
    赞赏和否定,憧憬和憎恶,敬爱和杀意。不管哪一种感觉,对沃尔罗德来说都是苦痛。沃尔罗德没有办法响应,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
   「不要再说了。」
    就好像发生头痛一样,沃尔罗德用右手按着额头。那个恶梦变成现实了。
   「放过我吧。」
    沃尔罗德用左手分开人潮,逃了出去,吉薇妮雅也追过去,围观的人们也跟了上去。
   「沃尔罗德,你还好吗?」
    吉薇妮雅担心地窥伺着,她发现沃尔罗德一脸苍白。那张脸不是勇者,也不是虐杀者,只是一个胆怯的小孩子。他将颤抖的手伸进怀里。
   「沃尔罗德,不可以!你不可以再依赖毒品了!」
    吉薇妮雅压住沃尔罗德的手。
    阳光在吉薇妮雅脚下形成一团黑影。吉薇妮雅和沃尔罗德的影子,在地上画出一片更大的影子。
    从背后传来一阵爆炸声响,让两人回头查看。沃尔罗德举手挡住冲击波和粉尘。被保护住的吉薇妮雅,发现眼前的广场冒出白烟,回荡着人们的哀号和尖叫声。
    广场上的人们四处逃窜,有小孩在哭喊,看似母亲的女人额头流着血,一动一也不动。
    吉薇妮雅和沃尔罗德抬起头。有根黄黑交杂的金属柱耸立起来,可以看见超越常识的巨大脚部、腰部以及浑厚的胸膛,一双粗壮的手臂交叉在胸前。
    高达六层楼的三只淡紫色眼瞳,俯视着两个人。
   「人类,找到妳了。」
    展现原本巨躯的优尔姆德·德,释出高傲的嗓音。



    明明还是早上,天佩利欧大楼周围的混乱却转变成暴动了。
    群众追逐着达利欧涅特的车子,和前来制止的警方队伍发生冲突。
    人在车子上头的我、吉吉那跟莉洁莉雅都无法动弹,富勒就在化为波涛的暴徒最前方。
   「吉吉那,你有办法到富勒身旁吗?」
   「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过去干什么,不过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吉吉那又抓起我跟莉洁莉雅的领子,翱翔在天际,越过人潮的上方。在警方制造出的金属防壁上降落后,又再度就地跃起,飞出饭店的范围之外。接着降落在防壁旁停在路上的车辆上,吉吉那的体重让车顶都歪掉了。
    吉吉那再度起身跳跃。追赶达利欧涅特的一行人堵住车阵,而抱着我和莉洁莉雅的吉吉那从这些车辆的车顶上飞过,脱离车阵以后在追赶的领先集团中着地。虽然踏在其中一个人身上,不过就随他去了。
    我和莉洁莉雅拔腿就跑。周围是人群构成的浪潮,高举旗帜和魔杖剑的人们眼中布满血丝,嘴边流出白沫,已经完全陷入狂乱的状态了。我和莉洁莉雅跟吉吉那继续往前奔跑。
    已经可以看见前面金发的后脑杓了。
   「富勒!」
    莉洁莉雅边跑边吶喊,但是她的声音没有传到富勒耳中。吉吉那硬是张开双手划开人潮,而我和莉洁莉雅则是继续前进。
   「富勒!」
    我们从堵塞的交通和人群中闯了出来。正面是一条宽约三十公尺的小运河,可以看到小型的汽船在上面航行。我们顺着人潮弯向左边,前方是跨越运河的桥梁。达利欧涅特的车子映入眼帘,只见轮胎和车辆后面的窗户被钢枪贯穿,轮胎打滑,车子在桥梁前面紧急煞车。
    吉吉那强硬地张开双手,用那身刚力把人群切开一个小口。我和莉洁莉雅就跟在吉吉那两旁前进,冲到最前面。这时富勒已经追上达利欧涅特的车子了,他高举魔杖剑,构筑爆炸咒式。
老人从车内抬头看着外头的富勒。他的鼻子就像萎缩的红萝卜,鼻子上方的眼睛兴致索然地看着富勒。
   「富勒!」
    我伸手从青年身后抓住他的肩膀。他一边回头一边挥出刀刃,我举起魔杖剑的剑鞘挡下。
    高举的剑鞘后面,有一双诧异的湛蓝眼眸。
   「咦?嘉优斯、先生!」他的眼睛转向我旁边。「连莉洁莉雅也来了?」
   「富勒,快住手!不要再增加自己的罪名了。」
    在我和富勒对峙的时候,达利欧涅特的车子逃走了。富勒抽回刀刃再度向前奔去,我和莉洁莉雅也再一次跟了上去。
   「那件爆炸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贴近他的脸对他说:「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去向警方自首吧。」
   「不行,我不能去自首。」
    拔足狂奔的富勒大喊:
   「我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啊。就算去工作,就算去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不管再怎么努力,这个世界都不会认同我们!」
    一面奔跑一面抛出的话语,是多么哀伤啊。
   「所以现在的我们,为了要改变这个国家,只能选择去改变跟同盟之间的关系。」
    从一旁看着他的眼睛,会发现里面正在发热。是发烧那种热。
   「挡下同盟强制退型的世界规格,排除掉达利欧涅特这种利用投机行为捣乱世界的男人,让经济和军事协议通通破局是必要的啊。」
    富勒的绝望和悲叹,也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就算丢工作,就算再努力,也得不到任何回报,而且就算连性命都赌上去,还是马上就会被遗忘,我们就是这样的存在。不过即使是这样,
我还是只能选择阻止富勒。
   「就算是这样,从事破坏活动、去杀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我不想被你这种什么事也没做的人说教!」
    富勒的话让我不由得停下脚步,莉洁莉雅也撞上我的背部。面对这些问题我也无能为力啊。
    一群壮男从我和莉洁莉雅两旁走过。高喊「反同盟、反达利欧涅特!」的男人们,将我们和富勒完全分隔开来。莉洁莉雅在走动的人群之中好像快被压死了,从后面赶上的吉吉那见状便 化身为莉洁莉雅的挡土墙。
    达利欧涅特的车子再度向前行驶,轮子压上狭小的桥面。群众也追了上去,车子正在通过狭小的桥梁。此时带头的群众停了下来,他们举起魔杖剑,
   「矛枪射」和「爆炸吼」朝着桥上的车子炸下。钢枪刺在达利欧涅特乘坐的高级轿车去路上,而爆风让车体横向滑开,撞在栏杆上。虽然高级轿车惊人的坚固,但是去路在物理上已经被塞住,万事休矣。
    暴徒的前锋已经踏上桥梁了,富勒也举着魔杖剑前进。我对身旁的吉吉那大吼:
   「吉吉那!」
   「这次你就彻底的当一回搬运工吧。」
    吉吉那用左手抓起我的领子,随即全力飞奔。美丽的身影斥开人群,超越领先人群。他贴近河畔的铁栅栏,一转眼伴随着沉钝声,铁栅栏扭曲了。
    吉吉那踢着铁栅栏跃起,被他拎在手上的我也飞了起来,可以看见脚下是一片死沉的运河河面。
    我们朝向描绘出斜行轨迹的桥梁而去,吉吉那在空中伸出屠龙刀,展露出二九九五公厘的长枪姿态,权充单边的翅膀,他从空中把我丢了出去。
    让刀刃在头上旋转的吉吉那在桥梁中央降落,我也用受身动作在他身旁着陆。吉吉那在着地的同时把刀刃插进桥梁边缘。
   「顺便让你见识一下屠龙族的妙技。」
    伴随着火花和金属声,刀刃由左而右将狭小的桥梁切断。
    吉吉那举起回归水平的屠龙刀长枪。
    剑士转身回到降落的那一侧。群众的前锋察觉到他的意图,正打算用脚跟紧急煞车,但是后方的群众还在往前推挤而停不下来,前面的人因此被推上桥中间。吉吉那露出微笑,那是邪恶的笑容。
    吉吉那抬起右脚,全力往面前的桥梁踏下,桥梁随着巨响从切割面断掉了。当事人站在柱子上,再切断柱子之间的桥面,然后踹上一脚就有可能达到破坏的效果。
    断掉的桥面不断倾斜,落到运河的河面上。坠落的桥梁激起一阵巨大的水柱。
    暴徒前锋遭到背后推挤而停不下来,掉进运河里面。伴随着哀号声扬起一个又一个水柱。接着,有十几个人停不下脚步,就从倾斜的桥面滑了下去。滑落的人群旁边,富勒握住栏杆尽量不让自己掉下去。我从桥上俯视着他,而他则是回以憎恶的眼神。
    进攻型咒式士似乎都聚集在领先人群里,所以暴徒都没有再发出攻击。为了抢救掉进运河的同胞,岸边伸出许多绳子和棍棒。
    富勒抓着栏杆,从崩坏的桥上回到岸边。这时莉洁莉雅从抗议群众和看热闹的人群里穿了出来。
    她向富勒伸手,那位青年却拒绝了。他混进站在河畔的抗议群众之中,就这样消失了。莉洁莉雅朝着对岸的我看了一眼,便往富勒的方向追去。
    站在桥梁断面附近的吉吉那,用无聊的眼神眺望着掉进运河的进攻型咒式士,以及伸出援手的群众。我一边起身一边向他道谢:
   「你帮了大忙了,没有造成不必要的牺牲呢。」
   「我也好久没有使用斩桥的妙技了。」
    吉吉那的低语随风飘进我的耳中,那双银眸寄宿着冷静的光芒。我看向被切断的桥。
   「话说回来,这座桥的修理费用要怎么办?」
   「那就只能靠你去这个那个……」
    我被这个答案弄得不知所措,这时一旁响起引擎声。在遭到切断的桥上,达利欧涅特的车子好不容易找到前进的路径,迅速地开到桥的对面,左转之后停了下来。
    车窗打开,出现一张老人的脸。他看着被破坏的桥。还有浮在水面上的暴徒。接着又看向我和吉吉那,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路边的石头一样。
    正想说他会不会至少道个谢,车窗就静静地关上了。漆黑的高级轿车向前行驶,消失在街角。
    我和吉吉那对看一眼。我拉回视线,看见岸边的巨乳,安洁尔把相机对准掉进运河的暴徒。
    因为被她追着跑太麻烦,所以我和吉吉那便离开了。



   卡斯佩尔观望着天佩利欧大楼前的抗议活动。
    只是因为每天必玩的赌博输了,所以才出门去买限定版的写真集,结果碰上抗议的场面。
    看热闹的卡斯佩尔觉得这些群众实在太笨了,集合一群失业人士、派遣劳工还有打零工的来抗议,完全没有意义可言。
    如果自己是经营者的话,才不管这些劳工的抱怨或是抗议,只要统统解雇换一批人代替就好了。卡斯佩尔自己也是被解雇过的人,所以他只会这样想。
    如果要说自己支持那一边,卡斯佩尔不会选择那些被经济问题逼到走投无路的人。他认同被谴责的同盟、世界规格,还有达利欧涅特。
    达利欧涅特吃了不少苦头,才靠着自己的才能成为投资家,创立沃德公司,变成撼动大陆经济的大人物,拥有集合银行和投资机构的巨大力量。
    卡斯佩尔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那样的大人物。就算不能成为大人物,也至少会是个雄据一方的人物。虽然他不了解股票也不了解投资,在学校和职场也没有发挥过任何长处,但是当时机来临时,自己应该会拥有惊人的能力。
    从事抗议活动的那些人果然都很蠢,所以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包围着天佩利欧大楼的暴徒开始移动了。虽然他看见一个很像富勒的人,但是跑去追暴徒实在太可怕了,所以他只是跟在队伍的后面行走。
    他听见另一头的运河好像发生事件的消息,可是等他凑过去的时候,因为桥梁坠落下来,所以暴徒也无法前进。他想要用手机拍照留念:心想下次要再往前挤一点。
    他一时兴起打开手机,连上贩卖影像的店家。他买下主角靠着智慧和勇气打倒恶势力的热血逆转故事。
    让卡斯佩尔来评论的话,他会说富勒他们是为了逃避沉闷的现实才跑去进行抗议活动。
    可是自己就不一样了。保有适度的娱乐,活得很聪明。
    在播放存进手机里的影像时,他发现一件事。
    购买费用出乎意料地昂贵,几天后寄来的账单一定很可怕。



    优尔姆德·德现身在塔塘大道的广场上。
    身高十六公尺的巨人,拥有金属色、黄色和黑色交杂的毒艳肤色,粗壮的手臂交叉在胸前,背上有一轮光环。
    三只淡紫色的眼睛,从六楼的高度俯视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
   「找到妳了,满是污秽的人类。」
    吉薇妮雅抬头仰望巨人的绿色眼眸满是惊愕。
   「在这么广大的艾里达那之中,究竟是怎么找到我们……」
    拥有地利的吉薇妮雅,她的逃跑行动连嘉优斯和他所拥有的情报网都无法掌握,却被「古巨人」轻易地找到了。这一点就连站在前方手持双剑的沃尔罗德也无法理解。
   「自太古以来,『古巨人』一直都是这个世界的支配者,也就是全知全能的意思。」
    优尔姆德·德用响彻广场的声音诉说。
   「古巨人」的出现造成广场大混乱,人们从人行道和马路上逃走,车辆为了闪避逃窜的人群而失控撞上路灯,驾驶逃出的同时,车子也起火燃烧。吉薇妮雅无法忍受周围的惨状和哀号,她抬头看着巨人。
   「你要攻击的话,只针对我就好!」
   「乖乖把『悲叹之戒』和性命交出来,这样事情就解决了。」
    优尔姆德·德嘲笑吉薇妮雅的正义感。
    吉薇妮雅紧握的拳头正在发抖,身旁的沃尔罗德冲上前去。他用因为戒断症状而发抖的左右手抡起魔杖剑。
   「我一直在等着『古巨人』的出现。」
    蓝色眼中寄宿着复仇者的火焰,就连戒断症状也被燃烧殆尽,愤怒的火焰。
   「你也是杀害布洛佐的混帐家伙之一吧?」
   「哦,是那个人类啊。那又怎么样?对我们『古巨人』而言,你们都是地表的垃圾,你应该感谢我们出手清扫。」
    优尔姆德·德维持双手抱胸的姿势说话,沃尔罗德向前走去。
   「我要杀掉『古巨人』,同时让你们吐出戒指的秘密。」
   「你这个脆弱的人类要惹我发笑吗?不,这一点也不好笑。」
    维持双手抱胸的姿势,优尔姆德·德开口说道。打算缩短距离的沃尔罗德停下脚步。
    男人的鼻子感觉到带有蒜味和苦味,像杏仁的臭气。沃尔罗德按住喉咙,身后的吉薇妮雅已经弯下身子,掐着喉咙,一副痛苦的模样。
    在路上逃窜的人们也同样地发出哀号,停下脚步,就这样倒在原地。
   「我乃是砷元素的巨人。这些下贱的碳基生物光是靠近我就会死亡。」
    双手抱胸的优尔姆德·德背上的光环发出光芒。
   「古巨人」使用的是化学炼成系咒式第二位阶的「砒酷雾」。以有机砷化物、Diphenylarsin-1C酸或苯基氧化砷为媒介,制造出Diphenylarsinic和Phenyl-dimesylamino-chloroarsine。
    这是从前军队使用的毒气。低浓度剂量会给鼻、喉、眼睛的黏膜强烈刺激,造成打喷嚏、咳嗽和前额疼痛等症状;高浓度剂量则会侵入呼吸器官深处,造成呕吐和呼吸困难。
    做为呕吐剂之用的毒气在附近一带蔓延,在逃跑途中被波及的中年妇女和小孩痛咳倒地,上班族感到喉咙奇痒难止,老人和少女从喉咙中挤出哀号。
    广场瞬间被巨人变成拷问场。优尔姆德·德满足地环顾四周。
   「鲁戈鲁吉·吉和希黑帝斯·斯这两位的实力的确比我还强。」
    从那三只眼睛里面可以看见残酷的喜悦。
   「但是讲到生物的大量杀戮的话,擅长毒性咒式的我比较有利哦,这也能替这些脏东西消毒杀菌。」
    优尔姆德·德呵呵笑着。
    沃尔罗德在肆虐广场的毒气中站着不动。
    那双蓝色眼眸因为惊愕而睁大了。
    周围痛苦不堪的人们,在他眼中化为过去在虐杀现场的潘库拉多百姓。那些男女老幼都被遵从无意义命令的自己杀害了。
    如果要夺回戒指的话,只要攻击自己和吉薇妮雅就好,连周围的人们都牵连进去的优尔姆德·德,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是个只会听从命令的虐杀者。
    优尔姆德·德站在化为炼狱的广场上,他伸出右手。
   「好啦,差不多该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秘藏奥义。那就是……」
    做出宣告的「古巨人」,他眼中的世界上下颠倒了。
   「邪魔歪道,给我死在那里吧。」
    从优尔姆德·德两脚之间穿过的沃尔罗德继续向前走。左手连成三角形的魔杖剑「费人思量的奥得翁」的剑刃变成一阵波浪。长度拉长的剑刃将「古巨人」的头切了下来。
   「咦、等等!我还没有让你见识到我的秘藏奥义……」
    从空中落下的优尔姆德·德的头,终于掌握自己的现况了,那是极限的绝望。
    右手的「悲伤公主吉赛罗」朝向背后。蔷薇一般的机关部展开,将原本被封盖起来的吉赛罗面容显现出来,随即发动咒式。发动的是「矛枪射」,而且是同时启动七个咒式。优尔姆德·德的脚、腰部、背后,还有从双脚之间落下的那张脸,被九十一支钢枪贯穿。
    连发出哀号的机会也没有,优尔姆德·德的头部和下半身爆碎开来。「古巨人」的金属硅化物碎片散落在道路上,粉碎了路边摊,破坏掉马路上车子的车顶,刺穿柏油路面。
    随着巨人陨落,毒气咒式也跟着崩坏,周围的气体完全消失了。不断咳嗽的吉薇妮雅也恢复了。她抬头看着那个伸向自己的影子。
   「妳还好吗?要是我能更快打倒他就好了。」
    沃尔罗德向吉薇妮雅伸出手,抓住那只手的女人站了起来。
    吉薇妮雅愣住了。
   「明明是厉害到让嘉优斯陷入苦战的『古巨人』其中之一,居然一击就粉碎了。」看向沃尔罗德的绿色眼眸带有赞叹和恐怖。「皮耶佐最强的进攻型咒式士,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耶。」
   「优尔姆德·德自己也说过,他是三位当中身材最小的一个。另外他的脑袋也不够好。」
    沃尔罗德的脸面向艾里达那的街道,金属的尸骸洒落一地。
    苍冰色的眼神十分寒冷。
   「因为优尔姆德·德抱着虐杀的想法而来,没有战斗的觉悟才会败北。如果他一开始就利用那身巨大躯体冲上来,不用毒气而是采取更确实的咒式的话,就算是恢复到最佳状态的我也要苦战一番吧。」
    他用左右手旋转魔杖剑,分别插入背上和腰际的鞘中。
   「不过,鲁戈鲁吉·吉懂得活用巨大躯体和蛮力,他采用适合『古巨人』的战术。而希黑帝斯·斯在都市中和人类战斗时,会视情况改变大小。一刚一柔,这两个不好对付。」
    战士的眼睛分析着敌我战力。
    即使如此,吉薇妮雅还是下了新的决心。
    嘉优斯为了自己而试图去打倒「古巨人」。既然如此,吉薇妮雅就去操弄沃尔罗德,让他去打倒「古巨人」。为了让嘉优斯和艾里达那远离危险,只能选择和这位魔人同行了。
    沃尔罗德在一片狼藉的广场上陷入长考。
   「不过为了保护妳,在问出戒指秘密之前就把『古巨人』杀掉了。这样路又断掉了。」
    周围的人都渐渐恢复了,开始进行死伤的救援活动。有好几个人看着沃尔罗德。
    崇拜勇者的人们交叉手臂跪在地上,以皮耶佐的方式做出祭拜的姿势。但是之前出声辱骂他是虐杀者的人们,脸上尽是复杂的神情。有好几个人也跪了下来。
    另一边有几个人依旧对他保持敌意。因毒气后遗症感到痛苦的料理店年轻店员也是,他用憎恶的眼神瞪着沃尔罗德。
   「就算你这么做,还是改变不了是个虐杀者的事实。现在这个状况也是因你而起的。」
    青年朝着广场的石砖吐出苦涩的憎恶。
    沃尔罗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知所措的男子抓起吉薇妮雅的手,硬是拉着她逃离广场。周围道路逃窜的人群和堵塞的车阵形成混乱,对于两人来说是逃跑的好机会。
    吉薇妮雅被男人的手拉着,在人群之间、停下的车之间奔跑。沃尔罗德一直拉着女人的手逃跑。
   「我并不想这么做啊。那是、那是……」
    逃走的男人侧脸上满是痛楚。他将手伸进怀里,取出金属小盒。吉薇妮雅压住沃尔罗德的手,但是沃尔罗德无法忍受戒断症状,将吉薇妮雅的手挥开。
    沃尔罗德一边行走一边吞食锭剂。唾液和药物碎片从嘴角流下,那个姿态不是勇者,而是亡者。
    吉薇妮雅带着哀伤的眼神,陪在男人身旁前进。
    吉薇妮雅渐渐明白,沃尔罗德是在何时开始吸食毒品的。恐怕就是在他被皮耶佐虐杀的往事和心灵创伤袭击的时候,才选择依赖药物。
    因为药效而镇静下来的沃尔罗德停下脚步,眼中是一片无法救赎的绝望。
   「大家一直逼迫着我。我该怎么去补偿,才能逃离这种痛苦……」
    吉薇妮雅刻意改变话题。
   「接下来,我们去调查戒指的秘密好吗?」
    吉薇妮雅轻轻摇头,她领悟到自己这番话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过,就算要调查戒指,要去问谁也是个问题。」
    吉薇妮雅一边跑步一边调整挂在肩上的皮包背带,这个动作让她睁大双眼。
   「啊,这个皮包让我想到一件事。」尖尖的耳朵随着内心的想法活动着。「虽然是前阵子才认识的,去找咒式道具店的罗路卡先生怎么样?嘉优斯碰到用途不明的物品时,也会去那里找他分析。如果是那个咒式道具店老板,就算不清楚来历,也许多少能够找出戒指的数据喔。」
   「虽然我不认为这会是咒式道具店认得出来的物品,不过现在也只有这个方法可用了。」
    吉蔽妮雅压住挂在肩上的皮包。她想到这个皮包是嘉优斯放在她这边的东西,觉得有些寂寞,有种两人已经分开好多年的感觉。
    可是自己不能和他见面。不可以见面,她强忍情绪道出冷静的话语:
   「罗路卡店面的位置,跟一开始碰到你的地方很近。我想想,那是在艾里达那的西岸。因为这里是东岸,所以要找一座桥到对岸去才行。」
    吉薇妮雅对于在脑中建立地图这种事很不拿手,不过简单的地理位置倒还清楚。
   「从这里走过伊尔富南大道,再穿过艾尔典娜桥,大概是最近的路吧?」
   「妳清楚地理位置真是帮了大忙,马上动身吧。」
    沃尔罗德把脸转向背后,看见广场上那些皮耶佐出身的人们。
    像是要甩开一样地转过头来,两人跑着赶路。



    艾里达那东南部。
    广告牌上写着「第四昆特大楼」。
    住商混合大楼的出入口,有几个身穿甲冑或是黑色、灰色西装的人们来来往往,每个人的手臂上都挂着写有「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臂章。
    富勒看着来来去去异常忙碌的团员们,他两手抱着箱子行走,左臂挂着写有「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臂章。
    抱着箱子的富勒,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挡到路了,新来的。」
    他被穿着积层镗甲的男子推开,靠在楼梯旁边。镗甲男子踏着急躁的步伐冲上楼梯。
    富勒吐出一口气,往下走到地下室。地下室的天花板很低,不过很宽广。所有的墙都被打掉,当作会议室使用。房间的正中央有四张会议桌靠在一起,上面放着巨大的地图。那是艾里达那的详细地图。
    大约有十个男子围着桌上的地图讨论事情。
   「达利欧涅特逃到哪去了?」「大楼落成典礼是唯一的好机会,现在已经掌握不到他的位置了。」「同盟侧的警察动向呢?」「情报,给我情报。」
    在讨论的男子之外,还有几个穿着黑或灰色西装的男子在墙壁旁接听电话。每个人都在接电话,然后又拨打出去,室内充斥着噪音。
    从讨论的男人和打电话的男人之间走过,富勒在地下室前进。内侧的墙上堆满木箱,堆了六层之后,都要碰到天花板了。
    富勒环顾整面木箱之墙,发现左边还有一块只堆了四层的地方。他把自己搬来的木箱,压在四层的木箱上。因为没办法靠臂力拾上去,所以用膝盖把箱子顶上来。抬到胸口附近之后,再换双手拾住木箱。箱子实在很沉重。
    好不容易才举到和头一样高。箱子的重心改变,倒了下去。他心想就要打中自己的头时,背后伸出一双手挡住箱子。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喔。」
    在背后那双手的协助之下,把箱子收纳到第五层。
   「谢谢。」
    他转头一看,发现是个身穿银色甲冑的男人。富勒认出这位中年男子的身分,感到十分惊恐。他是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首领,葛雷森骑士团长。
   「骑士团长阁下您帮了一个大忙啊。」
    满脸胡子的骑士团团长,对一脸惊恐的富勒挥挥手:
   「不对哦,我没有帮什么忙,而是你替我们帮了大忙。」
    富勒对面的一个男子对他轻轻点头,富勒连忙低头致意。
    向富勒点头的深蓝色西装男子露出苦笑,一旁站着一个挂着六弦琴箱子的男人。骑士团长干咳一声:
   「其实他们是我们骑士团的协助者,是那些提供资金的人的代表。」
    富勒一头雾水地点头。这两位男子看起来的确不像忧国骑士团的相关人士。
   「忧国骑士团和那些只会爆发爱国信念的市民团体,还有结构松散的抗议队伍不一样,」被介绍的男子微微笑着。「是拥有高度武装、统率结构的组织。你没有想过资金是从哪里来的吗?」
   「派遣他和他过来的,是皇国的匿名热心志士们。」
    骑士团长面向带着笑容的男子。
   「没错。同盟这些对皇国有害的手段,是我们所不能容许的。虽然拥有爱国意志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他们无法主动发起行动,所以才提供资金来支持忧国骑士团。」
    男子生就一张没有特色的脸孔。所谓的协助者应该是皇国来的人,但是这个人不管说是哪一国人都不太对劲。一旁似乎是护卫的男子,以严肃的神情保持沉默。而这位似乎是代表的男子接着说下去:
   「当然以个人来说,还有其它的投资,所以只能在行有余力的范围内帮忙而已。」
    男子道出谪题一般的话语,葛雷森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还是笑着说道:
   「没这回事。虽然我们进攻型咒式士拥有力量,但是没有资金的话,也很难去搜集魔杖剑和咒弹啊,提供资金也是很杰出的爱国行为。」
   「能听到您这么说,提供资金的大人们也会感到高兴吧。」
    骑士团长笑了出来,资金提供者则状似惊恐地低头致意。
   「对了。其实是他们拜托我来找你哦,富勒君。」
   「找我?」
   「虽然白天那件事很可惜,不过你在爆破大使馆时获得伟大的成功,我们还有下一个计划呢!」
    骑士团长用炙热的眼瞳盯着他。
   「要执行下一个计划,你是必要的人物。能够将深切的爱国意志转化成实际行为的你,正是适任的人选!」
    在忧国骑士团长身旁的男子盯着富勒,他和护卫的男子一起,将富勒从头到脚像在估价一样地观察。
   「你果然就是适任的人才啊。从苦读的学生变成认真的劳工,最重要的是,金发碧眼的外貌很上镜头。」
   「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富勒还搞不清楚状况,葛雷森团长往前一步。
   「旗手。挥舞导引时代旗帜的人。我希望你在下次的计划中,能够拿着骑士团的旗帜。」
    热情的话语和眼神,让富勒说不出话。青年的眼珠望向骑士团长。
   「旗手不就是骑士团最重要的工作吗?」
   「没错。因为高举着显示骑士团荣耀的旗帜,所以会成为敌人最重要的目标。」骑士团长带着歉意诉说:「因为你还年轻,所以我并不想把这份责任交给你,但是你自己怎么想呢?」
    富勒迷惑了。脑中浮现嘉优斯和莉洁莉雅两个人所说的话。但是青年下了决定。
   「我要做。」
    富勒用力的应答,让骑士团长哑然。
   「请您让我担任这个工作!只要是为了打倒达利欧涅特,我什么都愿意做!」
    听见富勒热烈的话语,骑士团长用力点头。
    出资的男子用冷静的目光从旁看着两人。



    咒式道具专卖店罗路卡屋的店里,还是老样子。
    魔杖剑紧紧地排列在墙上,架子上摆放着咒式道具和咒弹。天花板上也垂挂着当作特卖品,贴有价钱的咒式道具。
    通路上堆着纸箱、木箱和金属箱,里头放着才进货的咒式道具,让店里看起来更为狭窄。地上都是武器和凶器,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踩踏。
    柜台有个诺尔格姆裔的老人身影,罗路卡正在整理收据。
   「在这个动乱的世界里,我们家生意这么好,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他一边念着复杂的话,一边把清算完的收据贴在背后的墙上。他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我们还没开店喔?」
    罗路卡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来,有位拥有白金色头发和绿色眼睛的亚尔利安族美女站在门口。
   「好久不见了,罗路卡先生。」
   「妳是,吉薇妮雅小姐!」
    罗路卡的眼睛发出惊讶的神色。他看着贴在柜台内侧的纸张,内容包含禁止出入的进攻型咒式士,还有被悬赏人员的照片和情报等等,贴了一层又一层。
    放在最上面的是被绑架的吉薇妮雅大头照,照片下面是嘉优斯手写的文字:「如果发现的话,马上和我联络。报酬只要我出得起都可以。」
    老人将视线上移,看见已经推测出事态的吉薇妮雅正在苦笑。她背后站着一位高大的男子,正在四处张望,确认店内没有客人。
    罗路卡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因为某些缘故,我正在协助这个绑架犯呢。」
    吉薇妮雅苦笑中的苦味加深了,背后的男子一脸阴郁的表情。
    柜台内的罗路卡全身僵硬。
    罗路卡的情报网也让他掌握住背后这位男子的身分了。
    沃尔罗德·沃尔哈古。在北方的皮耶佐被称为勇者的超级进攻型咒式士,而且也是暴君巴赛雷欧麾下,杀害潘库拉多百姓的无情虐杀者。
    另外,这个人如果没有服用名为夏哈滋的强力药物,就无法保持理性,是个重度毒瘾患者。罗路卡也收到他在艾里达那犯下好几起无意义杀人案的情报,这是个最糟糕的对象。
    长年经营咒式道具店的罗路卡也没见过这种角色。他是真正的怪物。
    沃尔罗德利刃般的眼睛看向罗路卡,那双蓝色眼眸只能让人联想到恶鬼。
    罗路卡不敢和他对上视线。他在柜台里面,只能做好自己死亡的觉悟。他伸出胖胖的手指,找寻自爆按钮。
   「我知道你很感兴趣啦,不过还是不要到处看来看去的。」
    吉薇妮雅有些窘迫,她把沃尔罗德伸向咒式道具的手拉回来,脸上的表情就像被激怒的小孩子一样。
   「不是啦。真不愧是艾里达那的咒式道具店,都是最新的款式。让我舍不得移开眼睛。」
   「复仇啊女人啊武器啊金钱什么的,你的脑袋里只装了这些东西吗?我们是为了什么目的来这边的?」
   「抱歉。」
    因为惹吉薇妮雅生气了,沃尔罗德向她道歉。柜台里的罗路卡,身体的僵硬也解除了。
    罗路卡重新观察这个男人。虽说是超级进攻型咒式士,但是站在吉薇妮雅旁边的时候,只不过是个眼神锐利的高大男子而已。
    说起来,罗路卡的熟客嘉优斯也是进攻型咒式士。某些时候眼神很吓人,不过他和恋人吉薇妮雅说话时,看起来只不过是个年龄相当的平凡青年而已。
    眼前的沃尔罗德也一样,看起来只是个实力不错的平凡进攻型咒式士。
    这样着来,也许是这位名叫吉薇妮雅的女性产生的影响。
    被吉薇妮雅弄得手足无措的沃尔罗德,凝视着罗路卡。罗路卡感到迷惑,虽然迷惑,逦是有一些需要确认的事情。
   「妳是要把之前来这里时拿到的东西,送去给嘉优斯吗?」
   「不是。」
    吉薇妮雅哀伤地回答。「这样啊,」罗路卡应了一句就闭口不谈。这位老人发现这不是自己应该询问的事情。
    吉薇妮雅没有放在心上,双手放到柜台上。
   「老实说,我自己变成攻击的目标了,现在跟这个人达成共识,由他来保护我。」吉薇妮雅用手指着身旁的沃尔罗德。「另外为了帮这个人的好友报仇,想要请艾里达那最好的咒式道具店老板,罗路卡先生帮忙。」
    吉薇妮雅用认真的眼神向罗路卡说明。
   「只要我们的事情完成之后,不管罗路卡先生要怎么跟嘉优斯通报都没关系,所以请你帮帮忙……」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不过我知道了。」
    罗路卡挥挥手笑着说道:
   「听取美人的心愿,是男人们强制的义务喔。」
    老店主的话让吉薇妮雅松了一口气,态度超然的沃尔罗德也向罗路卡低头致意。
    吉薇妮雅似乎下定决心的样子,她把手伸进自己的胸口,沃尔罗德把目光从那美丽的胸部上移开。罗路卡心想,这个男人之前曾经因为这个惹吉薇妮雅发火吧,那真是一副让人会心一笑的光景啊。
   「可以请您帮我看看这个吗?」
    吉薇妮雅用手拉出一串细细的链子,还有一枚戒指。绿色的宝玉在链子末端摇晃着。
    罗路卡瞇起小小的眼睛凝视,接着又惊愕地睁大双眼。罗路卡曾经看过类似的东西。
    他盯着绿色宝石和吉薇妮雅,道出苦涩的话语:
   「不管是嘉优斯还是妳,都带着很不得了的东西呢。」



    巴札亚山的大地上,暴风雪狂吹不止。
    以峡谷为背景的雪原上,站着一群巨人。白发白胡和青白色皮肤,眼睛是宛如冰晶的蓝色,身高约三到五公尺,蓝色锁子甲和雪熊的毛皮覆盖在肌肉构成的肉体上。存在本身就像巨岩一样。
    这些是在北方分布十分广泛的「霜巨人」。共有三十二位武装巨人站在雪原上,一只只套着毛皮和锁子手套的手上,拿着结霜的魔杖斧或宽大的魔杖剑,或是枪尖像冰柱一样的魔杖枪。
    巨人的脚下有数十头覆有纯白毛皮的生物在原地待命,那是体型和公牛相当的白色毛皮野兽。
    被称为「雪狼」的巨人之仆,用前脚的爪子刮着大地上的雪,尖牙发出响声,鲜红的眼珠闪闪发光,垂着赤红舌头的嘴巴,散出蒸气般的吐息。牠们等待着猎物,在巨人们双腿之间徘徊。
    霜巨人和雪狼群,面向雪原展开如鹤翼一般的阵形。
    这个阵形方便他们利用巨大的体格释出压倒性的物理攻击和咒式,然后让先让冲锋的雪狼之牙埋葬出现的敌人。在雪原上没有足以对抗他们的存在。
   「这里禁止通行。」
   「我们不会让神明们的仪式遭受打扰。」
    三十二位霜巨人的六十四只蓝色眼珠,凝视着疯狂吹袭的暴风雪。雪狼的喉咙深处发出低呜声。巨人队伍开始紧张起来。怎么凝神细看,在暴风雪中什么也看不到。这是只有风声轰隆作响的世界,但是有道声音贯穿暴风雪传了过来。
   「冲啊~♪冲啊~♪小正义的伙伴~~♪」
    一个男人从雪原中现身。巨岩一般的脸孔,浑厚的胸膛,粗壮的手臂。是兰多库人。
    但是这个男人,即使在拥有众多超过两公尺巨汉的兰多库人当中,也是巨大得特别突出。二八九公分的身高,在远距离对峙时足以和霜巨人匹敌。
    在持续前进的兰多库人前方,霜巨人分毫未动。眼前这个男人,是个能够无视紧张气氛的存在。
   「正义的伙伴是无敌的~♪因为正义就是正确~~♪」
    巨汉停下脚步,红色围巾在暴风雪不住翻动,让眼睛看不清楚。
   「邬芙库丝卿,这首歌要怎么接下去比较好?」
    巨汉的视线转向背后。在暴风雪的雪原上,站着一个绿色的影子。
   「光是被希萨利欧斯叫到名字就很烦人。歌很没品,生物很臭。唯一的结论就是去死。」
    被唤作邬芙库丝的人,是一位女性,和名为希萨利欧斯的巨汉相比,看起来就像身材特别娇小的小孩子,不过她的体格应该还在女性的平均水平上吧。
    浓绿色的长发被冰雪之风吹得四散纷飞。她的绿发、外套、西装,还有头部两侧的尖耳,都被妆点上雪花的色彩。
   「不要忘了任务啊。」
   「对哦!」希萨利欧斯用巨大的拳头在雄厚的手掌上敲了一下。「猊下的命令,是叫我们去调查哦!」
    邬芙库丝把手分别插进外套左右两侧的口袋里,脸上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绿色眼珠看着被白色粒子埋没的雪原,本来就很差的脸色被寒冷的天气冻得苍白。
    可是她的表情不像往常那样被厌恶感所扭曲,反而呈现安心放松的状态。
   「我不讨厌这个生物难以生存的雪原。」
    没有血色的双唇织出带刺的言语。
   「呼吸、言语、心跳和性命都被冻结,以死作结的光景令人感到安心。」
    邬芙库丝露出微笑。那双绿眼看见在峡谷前列阵的巨人们,微笑突然转变成冰冻死神的表情。
   「不过这片生命绝迹的清新风光,被扰人的巨人跟污臭的野兽弄脏了。」
    霜巨人动了起来。大脚踏过雪地,高声嘶吼之后展开突击。脚下的雪狼像炮弹一样冲出来。被脚底踢飞的雪花在身后翻飞,瞬间就越过雪原,逼近巨汉跟绿色女郎。
   「不要动哦,去死吧。」
    邬芙库丝两手放在口袋里,就这样发动咒式。
    从被雪覆盖的脚下产生的绿色波浪,瞬间耸立起来。担当先锋的雪狼停止冲刺。
    高耸到已经只能仰望的绿色之墙,在瑟缩在雪原里的雪狼群上方形成一面巨大的阴影。
    在暴风雪之中,高墙的尖端崩落,变成浓绿色的大海啸。绿色波涛蔓延在雪原上,处于行进方向上的雪狼,连同坚硬的岩石和枯木都被吞没。数万条绿蛇卷动的漩涡中,雪狼群的脸和前脚冒了出来。
    野兽的前脚遭到溶解,可以看见红色的肌肉和骨头,接着又整个溶化崩溃,凶暴的雪狼像小狗一样发出哀号。利牙一下子就化为黏液,舌头也液化了。
    被波浪吞噬的枯木也在一瞬间就分解了。
    这就是生物生成系第五位阶「绿壁脓解怒涛」的凶猛威力。构成波涛的不是液体,而是数兆乃至以京为单位的巨量细菌。
    邬芙库丝造出的细菌拥有极高运动性,甚至可以钻进皮肤空隙侵入体内,因为拥有免疫抑制因子,也能够瘫痪目标的免疫系统。
    生物的身体上,不管是皮肤、骨骼或肌肉,全都是以胶原为主成分的细胞外基质构成的。人体之中的蛋白质,胶原就占了百分之三十。
    邬芙库丝的细菌会释放出名为胶原蛋白酶的特殊酵素,将胶原分子从羧基侧的四分之一卢,将三条胶原蛋白肤链同时切断。
    被切断的胶原碎片的变化温度会下降,因为体温或体外的空气转变成明胶,于是肉体就变成液体了。
    那是破坏固定生物身体的螺丝钉,将所有接触到的东西分解的死亡波涛,狼群的细胞和体液在绿色漩涡中分解成肉汁。
    在比暴风雪还要激烈,倒卷而起的绿色波涛前面,邬芙库丝露出微笑。
   「啊啊,吵死人的野兽声不见了,我的不快也稍微消去了点。」
    绿色漩涡消失了。霜巨人已经分成左右两列移动。他们手提斧和枪,从侧面冲向两人。但是这两名翼将完全不放在心上。
    站在前面的希萨利欧斯双手抱胸,对着邬芙库丝讲起「所谓的正义之道啊!」的热烈说明。
    霜巨人整好队伍,从斧、大剑和枪尖展开咒式。他们发动了「银岭永冻息」的咒式,放出连雪也能冻结,零下一九五点八度的液态氮之枪。
    十位巨人放出的白色死神气息,撞在化身为暴风雪的希萨利欧斯身上,就像将雪景整个颠覆一样,冒出猛烈的蒸气。
    保持双手抱胸姿势的希萨利欧斯屹立不摇,衣服和肌肤上一片白霜也没有。
    即使咒式攻击遭到无效化,霜巨人们依旧没有失去冷静。他们一口气飞起,从左右两侧杀进巨汉身边。巨大的斧头砍进希萨利欧斯的肩膀,大剑斩上身体,长枪枪尖则剌在胸膛上。
    完全是同一时间出手的攻击。
    但是霜巨人锻制的大斧碎裂了,剑身折断,而长枪也粉碎了。巨人们蓝色的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
    希萨利欧斯将交叉的双手张开。巨汉长长的双臂埋进从两侧攻来的霜巨人腹部,厚重的毛皮和合金制的锁子甲一瞬间就毁坏了,连同骨和肉一起粉碎。
    希萨利欧斯两手一挥,三个巨人身体就一分为二,鲜红的肠子在雪上拖出一条痕迹。
    旋转一圈的手臂往前突刺,拳头打在跟着冲上来的巨人肚子上,贯穿装甲和强韧的腹肌和背肌,赤红的内脏和鲜血从巨人背后爆发出来。
    希萨利欧斯的手从鲜血当中拔出,指尖亮着咒式的青白色光芒。
    在雪原上摆出阵形的霜巨人,脸上尽是绝望的色彩。
    从五指的前端发动咒式,肉眼看不见的力量狂烈咆哮,简直像是挟带着两道龙卷风一样,握着斧头、大剑或长枪的粗壮手臂全都被切个粉碎,飞舞在半空。头部被卷到天上,视神经的细线拖住眼球。小肠被漩涡卷开;心脏破裂而鲜血四散。
    碎片又被进一步压榨、压缩。
    在旋风的一击通过之后,肉片掉落在雪原上。白色的平原被三十二位巨人的碎片染满鲜血。
    他同时施放两次重力力场系第五位阶「轰中冥黑孔涛」,就算巨人拥有再强韧的肉体,有再坚固的装甲保护,也没有办法抵挡超重力。加上被两个重力场夹击,也只是落到被压榨的下场而已。
    死亡和破坏,然后是寂静。
    翼将第八位和第七位的力量压倒性的强悍。仅仅数秒的时间,就支配了北方的雪原,将人们闻之丧胆的霜巨人和雪狼群完全消灭。
    希萨利欧斯把手收了回来,回到双手抱胸的姿势。巨岩般的脸孔对巨人的尸体不屑一顾,只是低头看着身旁的邬芙库丝。
   「好了,邬芙库丝卿。继续刚才的话题,首先是正义这个东西啊!」
    在风雪的吹袭下,邬芙库丝看着散布在眼前的尸体。
   「生物消失了。」眼睛瞄向旁边的希萨利欧斯。「再来就是希萨利欧斯,只要把你消去的话,心情应该会变好。」
   「我听不太懂妳的意思啊!」巨漠歪着头。「这样啊,翻译过来就是,邬芙库丝卿喜欢在下的意思啊!」
    邬芙库丝眼中的温度又再度降低了,比周围的雪原还要寒冷,那是绝对零度的眼神。
   「去死。」
    邬芙库丝两手插在口袋里发动咒式。两人之间再度爆发出绿色的墙壁,死亡的细菌之壁随即化为海啸杀向希萨利欧斯。
   「又来了。不过同为正义伙伴的邬芙库丝卿是不可能对在下抱有杀意的!」
    微笑的希萨利欧斯被细菌海啸吞没,被卷入那道会分解掉巨大身躯、绝对死亡的绿色漩涡里。能够溶解一切生物的数京个细菌,包覆在希萨利欧斯身上。他笑着挥挥手:
   「哈哈哈!这个玩笑还真凶猛啊!」
    巨汉挥动的手,将绿色细菌统统挥散。希萨利欧斯从脚下冒出蒸气。不光是雪,连踏在脚下的岩盘也融化了。希萨利欧斯全身产生两干度的高温。
    就算对生物有绝对的致死力,细菌的细胞膜也跨不过高热之壁,细菌的大浪撞上高热就只有消灭一途。
    希萨利欧斯方才自然地发动的是电磁雷击系第五位阶「炎罗明王阳身」。放射电磁波,制造出两干度的障壁。原本是个连使用的咒式士都会死亡的咒式,但是希萨利欧斯却轻松地活了下来。
   「哦哦,原来是那个啊!邬芙库丝卿就是流行语所说的『傲娇』吧?」
    希萨和欧斯笑着说道。蒸气消散,绿色漩涡也完全消失了。周围的积雪也大范围的消失,露出红褐色的山面。飘散的风雪也被热浪消去。
   「不要使用这种又烦又恶又臭的词汇。」
    邬芙库丝咬住没有血色的下唇,看似不愉快的翡翠色眼睛凝视着希萨利欧斯。
   「虽然碰到生物就是必杀,但是就只有希萨利欧斯和我的咒式一点也不合。」
   「妳在说什么啊?能够杀掉一切生物的邬芙库丝卿,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杀不掉的就是在下,这不就代表两个人很合的意思吗?」
    希萨利欧斯伸出手来,希望和对方握手,而邬芙库丝则无视这个动作独自前行。
    绿色女郎踏着轻巧的步伐,走在从雪原反转成灼热地狱的平原上。希萨和欧斯将握手遭到无视的事情抛在脑后,跟在那瘦弱的背影后面。
    「这样子就成了死亡的荒野,再也没有让我无法容忍的事物了。」
    踏过巨人和雪狼的尸体,邬芙库丝缺乏血色的双唇绽放笑容。
    两人来到霜巨人死守的峡谷,必须抬头仰望的悬崖耸立在左右两侧,希萨利欧斯的眼睛观察着峡谷。
   「不过,穆尔汀猊下叫我们来这种荒野地带,是要调查什么啊!」
   「在秘密行动的时候不要吼叫,会被『古巨人』听见的。」
   「妳说啥?声音太小了听不见啊!声音要从腹部发出才行!」
   「够了。」
    邬芙库丝放弃了,本来和人对话就是件麻烦又令人不快的事情。
   「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正义的翼将本来就该堂堂正正地按下电钤后从正面突破!」
    希萨利欧斯的大嗓门在峡谷内回荡,邬芙库丝觉得自己光是在希萨利欧斯身旁就会头痛。
    两人在峡谷中前进,两旁的悬崖锐利如刀削。
    邬芙库丝在无声的谷底停下脚步,希萨利欧斯也跟着停下来。
    峡谷深处不断吹出烈风,强大的咒力在两人之间飞窜,漫无目的的干涉作用量子,将峡谷内的降雪融掉,但是马上又结冻了。
    那是能够让翼将第八位和第七位驻足不前的,莫大咒力波长。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长剑未锈,黄金冷冽



        我们是蝉。哭喊只能一时。
        很快就会摔落在石砖上,腹部朝天。
        我们是仅仅如此,仅仅如此的存在。
                        富鲁拉·迪欧,奇里斯基「夏蝉」  同盟历六九年




    在尸体堆积如山的雪原上。两位翼将站在高耸的峡谷前方,感受得到峡谷内传来惊人咒力波长。
   「看这个样子,像刚才处理巨人的那种方式就行不通了。」
    邬芙库丝将手抽出口袋,她用指尖的绿色指甲构筑咒式。绿色的波浪从脚下涌起,让邬芙库丝的身体浮了起来。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凶猛波涛的前端上。
   「『古巨人』是和巨人不同次元的怪物。」
   「唔嗯,那是恶势力的首领!如此一来,在下也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希萨利欧斯在全身发动咒式。无数个六角形小片攀上粗壮的手臂及胸膛,最后包覆成一具红色装甲,连脸部也在保护范围内。明明没有风,脖子上的红色围巾却在空中飘扬。
    绿色波浪和红色炮弹开始奔驰,穿过了峡谷。
    眼前延伸出一片广大的空间。被崖壁围起的盆地,大小约有皇国内多处设立的佛克尔竞技场那般宽广。岩质的大地上放置着咒式机器及巨大宝珠等等,很明显就是出自人工的人造物品。
    站在绿色波浪上的邬芙库丝,视线往更上方飘去。
    盆地里排列着巨大的金属块,可以用银蓝色或银灰色形容的金属质脸孔和身体。由钢板及配线之类的直线,还有圆盘和齿轮跟螺丝等等的曲线构成的人形躯体。
   「这个……」邬芙库丝吃惊了一下。「就是称之为『古巨人』的存在吗?」
    身高从十五到十七公尺不等,五位「古巨人」在盆地里围成一圈,隔出相同距离坐在一起。他们把脚交叉起来放在大腿上,也就是东方人称之为莲花坐的姿势。
    这群「古巨人」脸上三或四只,或蓝或红或绿的眼睛并未发出光芒。从刚才到现在连一公厘都没动。
   「死了吗?」
    邬芙库丝不带感情地低吟了一句。
   「看来正是如此!在我等正义的伙伴来到之前就自杀身亡了!」
    希萨利欧斯以开朗的声音表示肯定。
    话声刚落,邬芙库丝和希萨利欧斯立刻看向正前方。
    坐在正面的银白色巨人的眼睛,亮起四道蓝色光芒。
    银白色的「古巨人」背上背着巨大的圆盘。他的左脚放在右大腿上,右脚放在左大腿上;左右手在腰部前面交迭,打出手印。他的姿态宛如东方的神祇。
   「你是怎样啊!在这里做什么」
    希萨利欧斯大声叫唤。
   「既然你问了,我便回答你。我叫做嘉尼休齐那·那。」
    银之巨人发出音乐般的嗓音诉说着。位在脸部沟痕之类的四只蓝色眼眸动了起来,环视周围的巨人们。
   「我们乃是『古巨人』之中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一派。」
   「『怨帝的十三位嫡子』?」
    邬芙库丝高声发出疑问。
   「个性较温厚的『古巨人』也有例外的个体,那就是『怨帝的十三位嫡子』。」
    希萨利欧斯直视着前方回答,从他的声音中可以感受到深沉的知性。
   「根据咒式生物学的权威艾米涅尔德博士的说法,这一派就是『古巨人』的支配者之一,被称为『怨帝』的佐艾迪斯·斯,他的家族和子孙构成的集团。」希萨利欧斯平静地说了下去。」
   「佐艾迪斯·斯在两千年前的大战中败给龙族。不过他的子孙在数百年前,从几个『古巨人』的派阀中拉出主战派加以结合,形成所谓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他们就算在现存的『古巨人』之中,也称得上是和人类敌对得最为激烈的一个团体吧。」
    邬芙库丝露出意外的表情,绿色的眼珠朝身旁的巨汉投以疑问的眼光。
   「……希萨利欧斯应该是个蠢到令人惊讶的笨蛋,所以你到底是谁?你是从哪里开始掉包的?」
   「太失礼了!别看在下这个样子,在下可是拥有咒式历史学和咒式生物学的博士学位喔!我的本业是大学教授呢!」
    巨汉的回答让邬芙库丝不禁从嘴里碎碎念:「明明我连小学都没上过,这个世界一定是那里出了问题。」此时希萨利欧斯把手放在下巴上。
   「不过,这里只有五只而已。」
    魔女的脸又回到前方。化为绿焰的双眸朝上看着嘉尼休齐那·那。
   「怎样都好。不管是金属硅化生物,还是碳基生物,」邬芙库丝抬起纤细的双手。「生物就应该通通都死了又死,死到灭绝为止。」
    毒液从涂满绿色的指尖滴落,强酸将岩盘穿出洞来。
   「很久没有从穆尔汀手里拿到出全力也没关系、还有杀戮的许可。刚才的霜巨人跟雪狼太脆弱了,『古巨人』应该能让我杀得更痛快吧。」
    邬芙库丝那双绿眼发出的光芒都能贯穿蒸气了。希萨利欧斯也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岩盘裂了开来,这是透过重力咒式让质量猛力增加的效果。
   「仇视人类的恶党,你们的所作所为不可能是善事!在下要打倒你!」
    被装甲包住的指尖,以四十五度指着嘉尼休齐那·那。「古巨人」保持坐姿,俯视这两个人类。
   「没有战斗的必要。」
    嘉尼休齐那·那大大地张开那宛如裂缝的嘴巴。
    邬芙库丝脚下的绿浪破裂,她朝后方飞去,在峡谷的出口着地。此时希萨利欧斯也已经返回后方了。
    青白色的光芒从两人眼前的盆地地面上满溢出来。
    岩壁和四只「古巨人」的尸体上也描绘出泛着青色光芒的咒印方程式。
    这时冒出了几万、几十万组物理定数及化学式和组成式,光的文字和数字连结、重迭在一起。方程式连接方程式,变成更庞大的咒式。经过连接的咒式又再度合并,形成可怕又复杂的巨型咒式。
    如同精致编织品一般的极光,以立体的方式呈现出一幅庄严的景色,整个盆地被咒印组成式和那片光芒吞没。
   「这是什么?」
    视野之中尽是一片光芒,让邬芙库丝露出厌恶感。巨大到无以复加的复杂咒式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而希萨利欧斯则是用手拨开覆盖在脸上的面甲。
   「这个该不会是!」
    巨汉的眼中是百分之百的惊恐。
    两人视线的前方,呈莲花坐姿的嘉尼休齐那·那,全身上下也都描绘着青白色的组成式。
   「古巨人」双手向左右展开,背后的光轮带着巨大的咒式,嵌进整个盆地的组成式和五只「古巨人」连接在一起。
   「漫长复杂的仪式让四位同胞失去性命,不过实验已经成功了。我们的目的从现在开始就要达成了。」
    嘉尼休齐那·那的声音回荡在光的世界中。
   「现在我也要回归大地了。」
    伴随着嘉尼休齐那·那的声音,惊人的咒力开始启动。
   「糟了!」
    希萨利欧斯伸手环住邬芙库丝的细腰,被生物触摸到的厌恶感,让邬芙库丝缺乏血色的脸色转变成浓绿色。
    接下来,抱着邬芙库丝的希萨利欧斯在峡谷中奔驰。他全力展开重力咒式,以恐怖的速度逃跑。
    邬芙库丝嘴里发出不成声的悲鸣。被希萨利欧斯抱住的身体开始溢出浓绿色的雾气,产生比刚才的细菌咒式还要强上数倍的强力细菌、病毒和强酸。希萨利欧斯的黄色装甲渐渐化为粉尘,皮肤破裂,而血肉则被抛向后方化为红雾。
    邬芙库丝不断催生的死亡雾气也被强酸烧灼,而细菌又啃蚀着强酸朝后方流去,
    希萨利欧斯化身为拖着红绿雾气尾迹的炮弹,在峡谷中疾行。
    虽然希萨利欧斯的身体在翼将中是最为强健的,不过面对邬芙库丝的攻击也撑不到十秒。即使全身都被侵蚀,希萨利欧斯还是没有放开邬芙库丝。他再次追加重力咒式,抱着娇小翼将的希萨利欧斯再次加速,一路上只留下残像。声音从背后的峡谷逼近。
   「为了我们的悲愿,拜托了。」
    咒式随着嘉尼休齐那·那的叫喊炸裂开来。峡谷深处的盆地喷出光芒和爆音而爆炸了。峡谷的岩石和大地被白色的光芒染上颜色,以数倍于音速的速度穿出。
    光芒逼近离开了峡谷的希萨利欧斯跟邬芙库丝。希萨利欧斯即使用上重力咒式,还是会被光的速度追上。
    吞噬两个翼将的白色光芒。
    然后是爆炸声。以盆地为中心,将整个峡谷卷入的大爆炸,将风雪和雪原蒸发掉,摧毁峡谷,粉碎了岩盘。
    周围的雪山发生雪崩,不过却因为爆炸的威力逆流回去。破坏的暴风四处肆虐。
    从巴札亚山到帕帕路山脉,爆炸声漫长地回荡着。



    在东岸的杰斯特饭店附近将暴徒镇压下来以后,我开着厢型车朝事务所而去。吉吉那就待在副驾驶座上。
    手机响了,是威涅尔打来的,我马上接了起来。
    「我截取警察的无线电,得到一个很惊人的情报。」
    「我没跟你说过吗?如果是吉薇目前所在位置以外的情报,你就没命了。」
    「听说『古巨人』和一个状似沃尔罗德的男子,在束岸塔塘大道的广场上交战。因为那个男的身旁有个亚尔利安女人,所以几乎可以断定是真的。」
    我连忙让车子停下,这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情报。吉吉那的眼中浮现感兴趣的色彩。我对着手机发问:
    「她怎么了?吉薇还活着吗?」
    「应该是没事。那个疑似沃尔罗德的男子,把拥有三只紫色眼睛的巨人打倒了。」威涅尔又补充说明:「而且只用了一击。我自己说你也不会相信,我把影像传送给你。」
    我启动立体光学影像。在疑似塔塘大道的场所中,可以看见「古巨人」的脚踝,而脚踝以上的身体完全粉碎了,散落在周围,也有拍到淡紫色眼睛的碎块。那正是以前见过的优尔姆德·德的尸骸。
    我和吉吉那当场说不出话。我好不容易才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发生在一小时前。因为毒气咒式的关系,周围的群众都去避难了,所以情报也许过时了。」
    「我知道了。也许已经晚了一步,不过还是马上过去吧。」
我挂掉手机,准备让厢型车转回刚刚才离开的东岸。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瞪着前面。
    「虽然优尔姆德·德在『古巨人』中属于下位的存在,但是居然只靠一击就……?」
    吉吉那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之前曾听说过他是皮耶佐的勇者,沃尔罗德的实力似乎是真材实料的。」就连我也只能感到佩服。「也就是说,我一开始看到的沃尔罗德并不是他最好的状态啰?」
    我启动车子,回到东岸。因为塔塘大道在西南方,所以让车子向右转。我在宽敞的道路上开着快车,又来了一通电话。是罗路卡屋打来的,我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
    「怎么了?」
    「嘉优斯吗?吉薇妮雅来我店里了。」
    「什么时候去的?」
    我再一次紧急煞车。在后车的怒吼下,我把车停到路肩。
    「大约三十分钟前。她拜托我分析戒指的来历,那个叫沃尔罗德的男人也和吉薇妮雅小姐在一起。」
    罗路卡继续说着:
    「那家伙是个怪物,光是和他面对面我就浑身发抖。」
    「这也不能怪你啊。」
    我想起刚刚才得知的情报。在那个不用一秒就能干掉我,而且还曾经做出大虐杀的人物面前还不会害怕的人,并不是刚毅,而是个笨蛋。
    「不过,在三十分钟前啊……」
    「我那时在想他会不会跑回来杀我,所以在能够确认安全无虞之前,我都不敢联络你。抱歉啊。」
    「我也明白。」我对于这个常常跑出意外的现状感到不爽。「现在过去也来不及了。」
    「总之还是通知你一声。等一下再把戒指的分析结果传过去。」
    收下情报之后,再次发动车子,掉头朝事务所前进。
    我们在东岸防范暴徒的时候,沃尔罗德在同盟侧的土地上打倒一只巨人,接着又移动到西岸,在罗路卡屋现身。
    我决定之后再看分析的内容,现在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光是确认到吉薇平安无事就很好了。她还活着呢。
    但是我和吉薇还是没有见到面。明明两个人都在艾里达那,却离得这么远,简直就像在不同的星球上一样。
    载着我和吉吉那的厢型车,朝向奥利耶拉尔大桥驶去。从位置上来看,奥利耶拉尔大桥会穿过奥利耶拉尔大河上的戈杰斯岛,所以走这条路会比较近。前方的输送车降低速度缓缓前行。我也让厢型车紧急停下。
    眼前的车阵又堵住了。游行队伍从街角延伸出去,人们高举旗帜和抗议布条。
    警察聚在一起坚守住道路,这几乎已经是应对暴徒的方式了。
    「好啦好啦,不要添乱,好好给我去游行吧。」
    「监视游行实在很麻烦耶—举例来说,这就像是暑假作业叫你去做蚂蚁的观察日记一样。」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因而转动视线。
    从深灰色装甲车的车窗里发出声音的,是拥有亚麻色头发的女性,跟亚尔利安族的青年进攻型咒式士。
    「啊,你们……是嘉优斯跟吉吉那啊。」
    伊吉·多里耶注意到这边。在他身旁的是嘉贝菈·格芙·萨多克利夫。我从车窗看着旧识的进攻型咒式士们。
    「大白天的就看到不祥眼镜跟屠龙族。」
    伊吉的脸上浮现着快吐出来的表情,嘉贝菈用手拨开从额头垂下的长发。车阵没有前进的迹象,我把手肘放在窗边撑住脸颊。
    「以混帐出名的拉尔豪金事务所的混帐咒式士,你们在路边做什么?」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美少女。」
嘉贝菈一脸认真地说着。吉吉那不禁笑了出来,我出声询问:
    「看起来不像是约在路边玩耍的样子,所以才问妳。还有,今天是用哪一种人格变化的语尾?」
    「美少女。」
     嘉贝菈一脸平静地说出一个正常人类说不出口的说明。萨多克利夫的血脉就像往常一样,人格安定不下来。
    「妳给我好好想过之后再说话,这样真的不好笑。」
    「就算我好好想过之后再说话,也没有打算要引你发笑,有什么问题吗美少女?」
    嘉贝菈直直地看着我说话。女人突然认真起来实在让人招架不住。嘉贝菈继续说着: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反同盟、反世界规格、反投机行为,所有反达利欧涅特的抗议活动和集会都渐渐激烈化了。」
    嘉贝菈和一旁的伊吉眺望着群众的游行队伍。人们高举告示牌和旗帜,拉拾着气势。马路已经完全被堵住了,暂时无法动弹。
    拉尔豪金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拿着魔杖剑和盾牌,在游行队伍的周围排排站好,筑起一道无言的墙壁。这是为了让游行不会朝着不必要的方向发展吧。
    从昨天的冲突开始,街上便朝着不稳定的方向变化了。
    「因为我们是同盟系进攻型咒式士的大户,所以收到市政府的邀请,才跑来担任街道的警备工作。」
    「权力的走狗也很辛苦呢。」
    我用鼻子嘲笑一番。嘉贝菈静静地微笑,而伊吉则是一脸愤慨,尖耳上的银耳环在摇晃。「比起权力的走狗,女人被别人带走的丧家之犬不是更加有趣吗?」
伊吉所说的话,一击就将我粉碎了。我全身僵硬,没办法马上回击:心中涌出的怒气全都是针对着自己而来。
    对于我严重的情绪低迷,伊吉感到很疑惑。他身边的嘉贝菈扯扯他的袖子。
    「咦?我说错话了吗?难道我才是戮普非特(注1)吗?」(注1亚尔利安族特有的除魔咒文及骂人用的贬义词。)
    我的情绪又更为低落了。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又不禁笑了出来。他用下巴指着我。
    「你那句亚尔利安式的除魔咒文兼骂人用的词,又提醒他吉薇妮雅不在身边的事实了。亚尔利安族的小鬼啊,现在在这个瞬间,你就是让嘉优斯陷入低迷的天才。」
    吉吉那的指摘让伊吉慌了手脚。
「不是啦,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想想看,亚尔利安人耳朵尖尖的所以被绑架也不会有事的……」
    我的心情整个跌落谷底。伊吉好像很讨厌无意间伤害到人的事情,一想到个性这么好的伊吉居然替自己担心,我又更加低落了。
   「伊吉,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时才发现拉尔豪金就坐在装甲车的车顶上。他巨大的身体整个被甲冑包了起来,又大又长的枪斧扛在肩膀上,从上方俯视周围。兰多库人的巨躯光是存在本身就拥有威迫感。这些抗议群众应该也会觉得,拉尔豪金坐镇的装甲车是无法突破的吧。
    他一边用左手摸着落腮胡,一边用茶褐色的眼睛住下看着我。分别在车顶和车窗内的两双眼交会在一起。
    「吉薇妮雅小姐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拉尔豪金事务所里面有空的人,都会去进行她的搜索工作。」
    拉尔豪金这么说。
    「我们同时也收到市政府的邀请,要去追捕『古巨人』。他们在艾里达那造成这么严重的灾害和伤亡,一定要给他们好好的回礼才行。」茶褐色的眼里满是义愤填膺的火焰。「他们似乎能够缩小成人类的尺寸,不过即使如此外表还是很显眼。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拉尔豪金全身都涨满压迫感。他所拥有的魄力会让人不想与他为敌。
    只要拥有拉尔豪金的水平,被市政府指名去讨伐「异貌者」的委托机会也不少。
    让那些追求奖金的进攻型咒式士或事务所去打倒「古巨人」就好了,而且连拉尔豪金事务所也加入追捕行列,也能提高成功率。
    「我知道了。不过这种程度的劳累,也是长得跟『古巨人』一样大的你应尽的责任啊。」
    拉尔豪金为了我而费了一番功夫的事情,已经从亚库托那边听说了。所以为了不让他担多余的心,回以适度的讽刺就是我的礼仪。
伊吉又被我的态度弄到发火了,而嘉贝菈则是露出苦笑。拉尔豪金用浑厚的下巴点点头。
    「吉薇妮雅小姐是配给你会太过浪费的女性,我们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我还期待着你跟吉薇妮雅小姐结婚生子,共组家庭喔。这样一来你也会安定下来了。」
    「那个就,嗯,就那样子吧。」
    我含糊其辞,在这之前还有一些难题要克服。拉尔豪金又说下去:
    「我们同时也会搜索『古巨人』。像这种能够对艾里达那造成这种程度灾害和伤亡的对手,我也好久没有用全力的咒式来攻击,我手都痒了。」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就试着试探一下:
    「拉尔豪金,反正不管我怎么做,要应付『古巨人』这么强大的对手都会很吃力。不如你教教我那个两年前你用来打倒长命龙的咒式吧。」
    「那个可是我的绝招之一耶。」
    车顶上的拉尔豪金有些不知所措。
    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研究这位艾里达那四大咒式士之一,公认最强的金属系咒式士拉尔豪金的咒式。因为说不定有一天会与他为敌,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很想了解他的咒式。
    但是直到现在,我还是对拉尔豪金的压箱宝一无所知。从战斗前后的状况,还有长命龙死状的传闻中,可以推测出是一种威力相当恐怖的物理攻击。因为自己同样也是化学系的,所以也许我也能够使用。
    「我觉得其实教你也无所谓啦,反正你是我们的所员嘛。」
    拉尔豪金注视着我,而伊吉摆出很恐怖的眼神瞪我。我想还是不要利用人家的善意比较好。
    「我总有一天会把它偷走的。」
    「就算弄不清楚也没关系,我会斩去所有的事物。」
    在副驾驶座上抱着屠龙刀的吉吉那,浮现无敌的笑容。对于这位阴暗眼眸的剑士来说,将所有的强者都视为敌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倩吧。
    抗议队伍前进了,车阵终于能动了。我也让厢型车向前驶去,从后照镜中可以看见拉尔豪金微微举手示意的样子。伊吉刻意别开视线,而嘉贝菈则是大大地挥着手。
    厢型车从混乱中脱离,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疾驰。
    和拉尔豪金见面之后,我又再一次确认决心。
    绝对要把吉薇抢回来。对我来说,吉薇是我最爱的女性。不管面对的是「古巨人」还是沃尔罗德,我通通都要杀掉。
    我踩下油门,让车子往大桥奔去,大桥底下同时能看见铁轨。



    艾里达那西部沿岸地带,马自迪突堤一带悄然无声。
    渔船、蒸气船、货船和客船都连在一起,在横倒的中型客船里面,阳光从变成天花板的窗户照进室内。
    变成地板的墙壁上放着床铺,沃尔罗德坐在上面。一样变成地板的出入口正对面也同样地放了一张床,吉薇妮雅也坐在上头。因为两人就连待在旅馆里也很危险的关系,所以才躲在这种地方。
    吉薇妮雅的手握住一串细链,有一枚戒指挂在链子上。两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绿宝石上面。
    「根据罗路卡先生的说法,」
    吉薇妮雅吞了口口水,洁白的喉咙动了一下。
    「这似乎是个很不得了的东西,不过详细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因为她觉得直接用手碰触很可怕,所以握在链子上,看着垂下的戒指。绿宝石发出至今未曾见过的光芒。那不是大地温柔的绿,而是让人想到腐败的绿。
    「罗路卡先生利用接近专家的方法调查,他说这个戒指里面封有庞大的咒印组成式。」    皮耶佐的勇者带着可以感受到寒气的表情,将指尖贴近戒指。
    他从戒指中拉出在罗路卡屋得到的分析结果。从吉薇妮雅高举的戒指中冒出以青白色光芒描绘的数学式。复杂的方程式变成双重螺旋而缠绕在一起,扩散到整个房间。
    由光之方程式织成的圆阵,多重且多层地展开。从数千到数万不等的咒印组成式的模式图太过庞大,从船室内的天花板、墙壁、地板、桌子、床铺到空中,全都刻划着式子。
    而且连沃尔罗德那张冷酷的脸和身体上,都浮现出光的方程式。抬头看着房间的吉薇妮雅,全身上下也都有同样的青白色文字投影。
    「这是在展示什么东西?」
    吉薇妮雅开口询问,而她张开的嘴巴里也描绘着缜密又庞大的式子,密度达到这种地步的组成式充满整个房间。
    「老实说,以进攻型咒式士维生的我,也只知道这东西和罗路卡先生说的一样,使用了雷梅迪乌斯博士的一部分组成式。」
    沃尔罗德伸出右手触摸身旁浮在空中的组成式,被触碰到的组成式亮起红色光芒。相关连的咒式一个接一个变红,以供人解读。
    「虽然只是一部分,不过这是初春时预定在艾里达那爆炸的东西。使用了超定理系咒式的一部分组成式。」
    「这表示有人又想引爆细菌武器吗?」
    吉薇妮雅的声音混进一丝怯懦。在初春那场事件里,她自己也在拉兹耶尔岛上。之前在新闻上看到的乌鲁穆暗杀景象也很恐怖,那是催生出地狱的咒式。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看来封在戒指里的,是关于操纵次元的咒印组成式。另外构造的部分,如果不找真正的咒式物理学者来分析的话,应该无法解读吧。」
    「次元……」
    谈论的内容太过巨大,让吉薇妮雅说不出话来。
    「虽然式子本身很巨大,不过光靠这个是没办法启动咒式的。就我看来,这只是组成式的其中三分之一而已。」
    「也就是说,另外还有两个戒指啰?」
    吉薇妮雅看着这枚落入自己手里的戒指,沃尔罗德用眼神表示肯定。
    「无论实力有多么高强,这都不是一介进攻型咒式士能够负荷的东西。如果雷悔迪乌斯博士还活着的话,也许可以光靠这三分之一的咒式展现它的全貌。」
    沃尔罗德从口中说出苦涩的想法。
    吉薇妮雅所知道的事实,就只有从嘉优斯那里听来的,雷梅迪乌斯已经死亡的消息而已。
   「你的恋人嘉优斯拥有的戒指好像也是类似的物品。根据罗路卡的说法,那个的危险程度和妳这枚不相上下。」
    沃尔罗德吐了口气。
    吉薇妮雅紧咬下唇。直到刚才为止,她都不知道戴在恋人手上的东西是那么的恐怖。她对那个听信单纯为了好看这个理由的自己感到悔恨。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被卷入危险之中,但还是希望他能坦白,而自己也应该多追问一些才是。
    但是现在的自己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以往嘉优斯眼中所见的咒式和剑、血与死亡的世界真的好可怕,而这同时也是希望心爱之人能够远离的世界。
    并未看着吉薇妮雅的沃尔罗德,继续阐违他的推测:
    「在这个艾里达那之中,能够理解这个戒指可以引发什么现象的存在,应该就只有追寻戒指的人,也就是『古巨人』一伙。不过有一点是我也能明白的。」
    沃尔罗德将手伸向空中,触摸组成式的一部分。
    跟与次元相关的红色咒式有段距离的地方,有另外的组成式发出绿光。沃尔罗德的蓝色眼眸燃起怒火。
    「这个咒式太过高深复杂,我没办法了解全貌。但是这个辅助式,不管怎么看都是亚基涅伊翁学派的咒式技术者所使用的东西。」
    「这是、什么意思? 」
    「也就是说,虽然我认为不可能有这种事,但是这是皮耶佐共和国,我的祖国制造出来的东西。这也成为『古巨人』的目标。」
    沃尔罗德像在吼叫一样吐露事实。
    吉薇妮雅也听懂了。但是她觉得沃尔罗德的推测有些不太对劲,虽然她想要夏精密地去思考整件事,但是沃尔罗德将咒式显示停掉的动作,让她的思绪跟着停止。
    满溢在房间里的方程式洪水,一瞬间就消失了,回到吉薇妮雅举起的戒指里。眩目的光芒也消失了,房间也暗了下来。这些并不是照耀两人去路的光芒。
    吉薇妮雅将挂着戒指的链子收回胸中。但是她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毫无顾虑地让它接触到衣服底下的皮肤。于是挂在脖子上的链子前端的戒指,就在衬衫上头摇晃着。
    「现在、要怎么办?」
    「虽然很遗憾,不过这个咒式不是身为咒式落后国的皮耶佐能够制造的。不过辅助式确实是皮耶佐的产物。既然询问『古巨人』太过困难,那接下来就只能试试皮耶佐这条路了……」
    「……这表示你要站上祖国的对立面吗?」
     吉薇妮雅的问题刺穿了沃尔罗德。
     皮耶佐的勇者已经累了,连灵魂也变得沉重,也生锈了。



     我开着厢型车前进,跟吉吉那两个人一起观看罗路卡传来的戒指分析报告。
    「皮耶佐涉入开发工作,利用了一部分雷梅迪乌斯的方程式,到这里还能理解,不过整个组成式的意义就弄不明白了。附带一提,这么高级的最先进咒式,像皮耶佐那种咒式落后国能做得出来吗?」
    我一边开车一边念道,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听见以后也开始思考。
   「组成式被分成三份,表示有三枚戒指吗?」
    吉吉那做出结论。
    「这只能去问负责开发的皮耶佐人,或是以此为目标的『古巨人』吧?」
    「『请你告诉我吧。』像这样拜托对方吗?要是有用的话,现在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将方向盘往右打。转过转角之后,就看见事务所了。就跟往常一样穷酸的三层建筑。
    事务所玄关前的楼梯上有个女人的身影,大大的胸部,红色的头发和蓝眼睛。坐在楼梯上的安洁尔看到车子跟我们两个以后就跳了起来,胸部也跟着摇晃了。
    「终于回来了!」
    我把在玄关等候的新闻记者当作空气,将厢型车停进事务所的停车场。下车以后进玄关,安洁尔站到我身旁。
    「今天早上的达利欧涅特袭击事件发生以后,我就守在这里喔。」她把脸转向站在一旁的吉吉那。「斩开桥梁的是吉吉那对吧?」
    面对女记者如机关枪一般的问题,吉吉那露出苦笑。安洁尔的视线又回到我身上。
    「你们还在其它大事件中跟『古巨人』杠上了对吧?」安洁尔不断发出询问。「吉吉那就不用说了,不过嘉优斯你其实也是个相当厉害的进攻型咒式士啰?」
    我无视于安洁尔机关枪般的询问,伸手打开信箱的锁。三天来都为了吉薇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报纸和邮件都堆在里面。
    「还有啊,你们知道『古巨人』现身的理由了嚼?是对环境污染发出的怒吼吗?还是塔拉特克峡谷的问题呢?」
    「我也想知道。」要回答的东西越来越麻烦,我试着牵制回去好了。「不过我的吉薇被『古巨人』当成目标,还被其它男人绑架了。」
    「绑、架……」安洁尔接着说下去:「难不成在『古巨人』的意外中,被当作失踪者的吉薇妮雅·罗列佐,就是你一直叫她吉薇的那个恋人吗?」
    「就是这么回事。」
    安洁尔陷入沉默。因为她曾经和吉薇见过面,所以这似乎让她打消挖新闻的意愿了。
    艾里达那过去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事件,不过这次连续发生的都是大事件。单单一个失踪者,肯定一下子就被大家抛在脑后。前来帮忙的人也是有他们的底线存在。而对吉吉那来说,这跟玩耍差不到哪去。
    能够一直惦记下去,拼上性命去战斗的,就只有爱着吉薇的我而已。
    我把手伸进信箱,取出积存的艾里西翁报和崔斯坦报,另外还有装着广告跟账单的信封。一封奇妙的信封吸住我的目光。
    「这是什么东西?」
    黑色的信封,四角镶上金边。安洁尔也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封郑重的信件。转到背面,这封还加上封蜡的复古信件,有附上署名。
    「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呈。咦?是达利欧涅特送来的啊。」
    「骗人!」安洁尔从我手上抽走信封。她仔细观察背面,把手机靠在上头。「真的邪。按在这块封蜡上的印痕是达利欧涅特的纹章,手机也判断这是真品喔。」
    我从安洁尔手中把信拿回来,随意地撕开信封。
    白色信纸上有两行字:「我想为今早的事情致上谢意。」还有「两位都到齐以后,会有人前去迎接。」
    「谢意喔。如果具体一点给我钱就好了。」
    我只是为了阻止过去的学生才动手的,并不是为了拯救达利欧涅特,不过结果上是救到人了没错。另外,要是送钱给救了自己的人,也许下一次又会被其它人拯救也说不定;如果达利欧涅特会这样想的话,就算我们赚到了。
  「嘉优斯!」
  安洁尔冲到我身前,两手抓住我的前襟。安洁尔认真的脸庞靠得很近,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座山谷。
    「哎呀、那个啊。就算妳突然靠上来也没用,因我为已经有吉薇了。」我抬起右手。「不过我现在觉得,如果稍微摸一下下也是可以原谅自己的呢。」
    「不是啦!」安洁尔用左手挥开我的右手,眼睛盯着我不放。「要跟达利欧涅特拿钱的话,不要用汇款的,要他亲手交给你们,然后把我也带去现场。」
    我终于明白安洁尔的企图了。
    「你要在那里强迫讨厌采访的达利欧涅特接受采访对吗?」
    「没错!其它的新闻工作者都没有成功过,这是和达利欧涅特单独会面的好机会耶!」
    「要是那么做的话,我就失去拿到报酬的机会了。」我坚决地表示拒绝。
    「拜托你。」
    安洁尔抓着我的前襟不放,苦苦哀求。她闪着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向我求情,对于女性的请求我没有拒绝过,但光是色诱也行不通。
    「虽然很抱歉,但果然还是不行。」
    我出言拒绝,吉吉那也在一旁点着头。
    「拜托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给我钱。」
    「没办法。合约记者身上没有那种东西。」
    我思考了一下。对啊,眼前就有现成的好东西。
    「那跟我做一次。」
    「除了这个。」
    「妳居然立刻回答啊。」
    「因为……」安洁尔闭起嘴巴,双唇织出小小声的话语:「第一次还是想献给喜欢的人嘛。」
    我装没听见,长吁一口气。安洁尔说的话没办法当成交换条件。处处都是危险,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么结论只有一个。
    「我知道了。让我摸胸部,这样就够了。」
    安洁尔开始考虑起来。她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带着笑容点点头。
    「交易成立!」
    几乎就要跳起来的安洁尔握住我的右手,我伸出左手,准备触摸安洁尔胸前熟透的果实,接着又被挥开了。
    「怎么了?」
    「是,『如果采访成功的话』,了解吗?」
    「事前订金呢?」
    「报社是按件计酬的,谁会替不存在的照片和报导付钱啊?」
     我心想还有采访费这种东西,不过还是做罢了。对面的吉吉那一脸不快。
     当然,我不是真的想跟安洁尔做那档事,也不是真的想摸她的胸部。吉薇被绑架,不、是跟沃尔罗德一起行动,现在不是盯着其它女人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跟新闻相关人士的安洁尔打好关系的话,会得到不少方便。想着想着我的目光又落在信上。
    「说是会来迎接,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视线上移,看见吉吉那摆出跟我无关的表情。是啦是啦,我不该问你的。
    事务所前面的混合大楼转角处出现一辆黑色的车体,黑色的高级轿车以流畅到令人惊讶的动作左转,在事务所前面停下。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
    身穿黑色西装的驾驶从长长的车体中现身,这个男子直直地看着我和吉吉那,接着行了一礼。被白手套包覆的手,打开后座的车门。
    「主人命我前来迎接两位。」
    他以严谨的礼仪,手朝向车子比去。
    我看了旁边的吉吉那一眼。没有指定时间,是因为来迎接的人随时在待命。另外,从头到尾没有报出达利欧涅特的名字,也是有在细节上用心吧。
    我和吉吉那走向车子。驾驶露出惊讶的神情,视线投向我们身后。
    「我收到的消息是亚修雷·布夫&索雷尔事务所一共有两人。请问这一位是?」
    安洁尔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跟在我们两个背后。
    「我是这两个人的监护人!」
    安洁尔挺着巨乳,自信满满地告知对方。
    「妳大大的胸部里面藏着的胆量更大呢,我想针对这一点夸奖妳。」
    我苦笑说道,安洁尔随即从后面补上一记膝击。
    我们被驾驶引导到黑色的高级轿车里,后座是面对面的座位。我和吉吉那面对面坐下,安洁尔则坐在我旁边,好奇地观察车内,车门无声地关上了。
    后方座位和助手席之间隔着一道墙。
    「接下来要带各位到想要表达谢意的主人那里。」
    随着车内广播,车窗被遮蔽起来。清一色漆黑,完全看不见外头的风景。车内开始播放着交响乐,似乎是音乐家堤迪利·海因的作品,同时车子也动了。
    「不过,正如各位所了解的,主人遭到误会而成为攻击的目标,所以主人的所在地不能曝光,还请各位见谅。」
    虽然我想说我口风很紧,不过要是有人提供金钱或女人就不一定了。更何况我自己现在就要去和提供金钱的人会面。
    全身有向下降的感觉,车子似乎正在下斜坡。而且好像在地下停车场里绕了好几圈,这是为了让我们分不清东西南北吧。我看了一下吉吉那,他闭着眼睛。跟候鸟一样能够正确分辨东西南北的吉吉那,到了地下也无用武之地了。
    车子斜斜地往上跑,好像回到街道上了,不过我不足很确定。
    「音乐是为了不让我们从街上的声音判断位置吧。」
    我喃喃自语。安洁尔倒是对于这种秘密行动的气氛显得很开心,她现在应该满脑子都是采访大人物的喜悦吧。这辆车好像装了性能不错的避震装置,所以也没办法从路况判读位置。
    「那么,达利欧涅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从新闻上看起来,似乎不是个会让人心情愉快的人物啊。」
    吉吉那暗讽了一句。
    「只要他给我钱,就是个好人。」
    我如此宣告。高级轿车的椅子似乎对上他的胃口,屠龙族将身体深深地沉进去。



    艾里达那东岸,可以俯瞰鲁鲁加那内海的高台地区。贾里伯爵公邸就坐落在闲静的住宅区一角。建地上设有庭园,还有一栋三层楼的宅邸。
    贾里伯爵在书房里坐在椅子上,身旁的老秘书官将今日要使用的文件整理归纳。贾里在递送过来的文件上签名。
    「梅姆诺君,我今天的预定行程有哪些?」
    「因为工作都告一段落了,接着十一点要和皇国系的嘉杰伦议员聚餐,十二点半在福布登议员亲感开设的涅迪克餐厅众餐。」秘书官梅姆诺默诵着预定表:「下午三点半和东方诸国的使节团聚餐,下午五点开会,接着晚上七点和皇国大使馆聚餐,晚上十点和巴赫鲁巴大光国的迪罗莫伊总督聚餐。」
    「虽说是外交官的工作,我要瘦下来应该很难吧。」
    贾里伯爵的眼中混入厌烦的神色,他抚摸那从中年时代开始突起的肚子。外交官的工作就是不断地聚餐和开会。虽然是自己选择要为国家服务的,不过最近却陷入疲乏的状态了。
    就像要逃开一样,他眺望着窗户。
    养着白色信鸽的鸟笼附近,在窗户外面的是被树木围绕的翠绿草坪。有个老妇人和小孩在草地上,老妇人拿着花洒替花坛中的皮耶佐国花皮耶荻莉雅浇水,小孩在官邸的角落散步。
    拉着铁柱下的绳子,在蓝底上描绘着黑色三头犬的皮耶佐共和国国旗升起飘扬。
    蓝底是皮耶佐的蓝天,三头犬是代表皮耶佐的三个民族,国旗将这些要素全都组合起来表现意涵。老妇人像是看到耀眼的东西一样看着被升起的国旗。
    妻子和孙子,还有人在室内的贾里都看着国旗。他果然还是爱着国家,真是一副和平的景象。
    「只要是为了守护这和平的景象,不管遇上什么我都会挺身面对。」
    他转过身来,看见秘书官的脸,对方似乎也抱持着同样的心情。在前往大使馆办公之前,他启动了用来收集情报的立体光学影像。
    他检阅好几则新闻报导,将抗议活动日益激烈的消息移开,把值得注意的情报放大显示。那是在艾里达那的欧尔香大道上发生的「古巨人」事件的后续报导。
    「吉薇妮雅小姐还是下落不明的样子啊。」
    「真是令人担心啊。」
    跟随贾里长达二十年时间的秘书官也表示同意。
    「这件事和我们皮耶佐的退役军人有关,实在让我很心痛。我还想帮昨天那个青年,嘉优斯做点什么。」
  「阁下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您给了他情报,又对吉薇妮雅小姐的行踪发出悬赏了。」
  老秘书官浮出微笑。自己的上司,贾里伯爵是个老练的外交官及爱国人士,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好人。在激烈的外交现场度过二十年光阴,却没有丧失那温柔的心,秘书官觉得这样的主人就是自己的骄傲。
    「如果能早点找到就好了。」
    贾里伯爵喃喃自语。
    「而且我满喜欢嘉优斯君的。」
    「阁下对他人怀有好感是常有的事情。」
    将文件收入公文包,梅姆诺秘书官苦笑着说道。博爱的贾里伯爵,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博得他人的好感。这在外交的场合中能够成为巨大的力量。
    「不是这样的,梅姆诺。」贾里伯爵好像在使性子一样。「他为了钟爱的吉薇妮雅小姐,拼了命地搜寻。我也是个热爱皮耶佐和家人的人,所以才想帮忙。」
    「所以说,这就是贾里阁下常常在做的事情啊。」
    悔姆诺微笑着。贾里面对秘书官的指摘,只能摆出愤然的表情。秘书官将文件递给贾里之后就退出房间了。像在顾虑主人的心情一般,他静静地关上房门。
    老伯爵的脸颊感受到风的流动。他的视线又回到面向庭院的那面玻璃窗,他发现玻璃窗是开着的。
    「我自己随便进来了。」
    男人用王者的声音,或是该说用暴君的声音,像下达命令那样地说话。
    「沃尔罗德·沃尔哈古吗?」
    气势被压制住的贾里伯爵低声念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座官邸已经变成咒式和电子的要塞……」
    话说到一半,老伯爵摇摇头。
    「就算已经腐败,却还是皮耶佐的勇者。对于沃尔罗德来说就像纸做的要塞吧。」
    贾里伯爵忍耐着恐惧,只能喃喃细语。贾里用双手抓住扶手。
    「所以你这个服从于独裁者,执行潘库拉多虐杀的皮耶佐堕落勇者,来这里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取下我的首级吗?」
    贾里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沃尔罗德被最为痛苦的过去攻击,他握紧拳头站着,压抑着感情回答。
    「我想知道这一连串事态的情报。」
    「你这堕落的勇者,到了现在才想要拥护皮耶佐、拥护祖国吗?」
    贾里越来越火大。
    「你什么都没思考就服从独裁者,去执行潘库拉多的虐杀,也制造出国家分裂的原因。」
    贾里觉得眼中浮现厌恶。
    「你为了逃狱杀了许多人,然后沉溺在毒品中,又杀了人。另外,虽然说是为了替好友报仇,但是却为了和『古巨人』战斗而绑架了收到戒指的吉薇妮雅小姐。对于这些罪行你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吗?」
    「关于虐杀这件事,我无法推卸责任。」
    沃尔罗德咬住嘴唇,这不用他人指责,是自己堕落下去的。
    「关于艾里达那的事件,你使用的手段卑劣,动机也是单纯的私斗而已。」
    被老外交官责怪,沃尔罗德也忍耐着自责的念头。
    「请您不要责怪沃尔罗德。」
    吉薇妮雅插话进来。
    「关于绑架这件事,虽然我是被牵连进来的,不过我也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和他共同行动的。」
    老外交官的眼睛看向站在沃尔罗德身旁的女性。
    「妳就是吉薇妮雅小姐啊。」
    贾里佩服地低语。
    「妳已经知道我和妳的恋人嘉优斯君见过面了吧。另外,妳之所以不回到嘉优斯身边的理由,我也多少能推测到一点。」
    「我现在不能回去。」
    吉薇妮雅的眼神很哀伤。不光是自己的性命,为了守住嘉优斯的性命,她只能选择这么做。
    「只不过,如果您能够接受我的请求,请您替我向他,向嘉优斯传达我平安无事的消息。」
    「我知道了,一定会替妳传达到的。」
    贾里眼中的严酷又增加了几分。
    「吉薇妮雅小姐,妳了解那个男人有多危险吗?」
    「我稍微知道一些,而且我也能理解大使阁下您话中的含意。但是正因为拥有这种程度的强悍及危险性,才能用来对付『古巨人』这种最为暴虐的存在。」
    吉薇妮雅将至今未曾说出口的冷酷计算吐露出来,同时也持续地注入哀伤。
    「而且我觉得,现在的沃尔罗德没有坏到那种程度。也许过去的他确实是那样也说不定,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现在的他有了变化。」
    「变化、变化啊,真想让那些遭到虐杀的人们,还有国家被切割的国民听听。难道沃尔罗德克服了人们的死亡,在身为人的一面有了成长吗?」
    老人义愤填膺的声音,贯穿并击倒沃尔罗德;但是这位过去的勇者没有反驳,只是忍耐着。
    沃尔罗德警戒着贾里心中的动摇,走上前去。
    「如果你认为我是虐杀者,那就当作这样吧。」虐杀者的眼睛盯着老伯爵。「如果你不拿出情报,就只有去死了。」
    沃尔罗德带着恶鬼的脸孔抛出话语,贾里双手抓住椅子的扶手,恐怖爬上他的脸。沃尔罗德散发的凶气将身经百战的外交官压倒。
    「布洛佐说过,这个事态是皮耶佐的危机,而且是事实。这是怎么回事?」
    「皮耶佐的危机?什么意思?」
    听见老伯爵的回问,从死者那里听到这番话的当事人吉薇妮雅点点头。
    「我们请专家调查过。『古巨人』的目标『悲叹之戒』,用了皮耶佐的咒式,而且似乎使用了皮耶佐理应做不到的高度咒式技术。」
    「皮耶佐……祖国跟这些事件有关系吗?」
    贾里在压力之中吃了一惊。
    「看这个样子,身为正义男儿的伯爵阁下,对于戒指的谜团和高度咒式技术的来源一无所知啊。」沃尔罗德失望地反讽回去。「我还以为调查皮耶佐这边,就能追踪到『古巨人』了。」
    贾里伯爵就像在感叹自己的无力一样地摇着头。
    「皮耶佐并不是铁板一块。潘库拉多问题让许多派阀动了起来,就连我也无法掌握整体局势。」
    「利用我又排除掉我的国家,它的体质是不会改变的,就是这么回事。」
    沃尔罗德吐出苦涩的话语,老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沃尔罗德,已经可以放手了。」
    他面对压力,拼上老命开始交涉。
    「如果你过去身为勇者时拥有的自矜还在的话,就把戒指给我,给皮耶佐共和国保管,从这个事件中抽手,然后把吉薇妮雅小姐还给嘉优斯君吧。」
    老人怀着忠心提出建议,吉薇妮雅像是要维护沃尔罗德一样,向前走出来。
    「布洛佐之所以不托付给皮耶佐,而交给他的理由,我想恐怕是因为在皮耶佐本国里分不清敌友,所以才想交给他。」
    这句话让贾里沉默了。
    「东西不能给你,我会失去打倒『古巨人』的机会。」
    沃尔罗德开口拒绝,残虐的光芒又回到他的眼中。
    「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家伙已经没用了。但是,为了不让我们的情报泄漏给皮耶佐,你还是死吧。」
    左右手分别握住腰际和背上两把剑的握柄,贾里伯爵对死亡已经有所觉悟了。沃尔罗德是个虐杀者兼毒瘾患者,挥着魔杖剑吉赛罗和奥得翁杀人灭口也没什么吧。
    「住手,沃尔罗德!」
    吉薇妮雅抓住沃尔罗德的手,但是对方光是轻轻挥动就让她的身体被弹飞了。吉薇妮雅倒在地毯上,她抬头一看,沃尔罗德正在拔出双剑,可以看见等腰三角形的奥得翁跟优美的吉赛罗刀身上钝重的光芒。
    「我是虐杀者,所以不管到哪里都只能这么做。」
    吉薇从地上仰望沃尔罗德。
    「你要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啊!」
    「阁下!」
    执务室的门破裂了。
    随着木片一起冲进来的,是刚才出去的老秘书官和拿着魔杖剑的两名护卫。他们将魔杖剑对准入侵者沃尔罗德。
    「入侵者,从贾里阁下身边离开!否则的话……」
    老秘书官和护卫确认沃尔罗德的脸以后,睁大双眼,嘴唇也跟着颤抖。三人放下魔杖剑,收回鞘中。
    面对入侵的沃尔罗德,梅姆诺和左右的护卫将右膝跪在地上。三人一起交叉手臂低下头去,摆出皮耶佐式的最敬礼。
    「沃尔罗德先生,能亲眼见到您是我们的光荣。」
    老秘书官带着激动的眼泪告知,左右的护卫也做出同样的姿势。
    「我的儿子和孙子,在第一次潘库拉多纷争时都被您所救。要是没有您,我们一族就要断绝了。」
    听完老人大喊以后,左右的护卫也跟着开口:
    「我曾经上过战场。因为沃尔罗德大人的关系,队伍才得以避免全灭。」
    「皮耶佐的勇者啊,你是我们的骄傲。」
    吉薇妮雅看着沃尔罗德和老人们,她这时才第一次对皮耶佐的勇者这个别称产生实感。
    「不要这样。」
    沃尔罗德以前被伤得很深。他挥舞双剑表示否定,剑刃将旁边的桌子和花瓶一刀两断。坠落的花瓶溅出水来,窗边的鸽子拍舞翅膀,发出呜叫。
    「不要这样。现在我只是个堕落的勇者,做为巴赛雷欧的手,杀害百姓的虐杀者。」
    男人的脸上混入苦涩。
    「因为我未经思考的举动让国家分裂,恐怖和憎恶让我逃离皮耶佐。即使到了艾里达那这里,我依旧犯下无意义杀人案。我不是勇者,所以、所以我……」
    即使听到沃尔罗德这么说,梅姆诺和护卫们仍旧没有抬头。三人低着头喊着:
    「不。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皮耶佐的英雄。」
    老秘书官顽固地说道。
    「你确实是虐杀者没错。但是对于被救过一命的我们来说,一直到现在,你都是皮耶佐的勇者!」
    梅姆诺拼命地嘶吼。倒在地上的吉薇妮雅摇摇头,甩开晕眩的感觉,用手撑着地毯支起上半身。
    「沃尔罗德,你打算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吉薇妮雅的眼睛和沃尔罗德的眼睛,一低一高地对峙着。吉薇妮雅站了起来。
    「你以前之所以变成虐杀者,是因为你停止思考的关系。」
    女人的这番话,是对着沃尔罗德和其它的某些人说的。吉薇妮雅往前走,伸手抓住沃尔罗德的衣襟:
    「而且你还逃进毒品和争斗里面,不敢面对过去和现实。」
     碧绿的双眸被哀伤和愤怒濡湿。
    「既然如此,这次就先思考再去行动。就算罪行无法偿还也要去补偿,然后才可以死。」
    吉薇妮雅抓着衣襟,低下头去:
    「这才是你所爱的人们,还有死去的布洛佐先生的心愿啊!」
    她对着地板吼叫。吉薇妮雅对着沃尔罗德,还有其它的某些人吼叫。
    「布洛佐的、心愿?」
    沃尔罗德湛蓝的眼眸,浮现出痛切的感情。


    车子行驶了约三十分钟。听从对方的指示关掉手机电源,虽然想等晚一点来试着搜索现在位置,但是怕拿不到钱就做罢了。
    车体倾斜向下移动。大概是车子开进斜坡了。当然,在经过迂回和倒退之后,肯定也无法从时间来判断大概的位置。
    车子停了下来。左边的车门开了,门口就正对着通道,这是一条没办法从旁边出去的,没有岔路的通道。因为有回音的关系,这条信道也许是盖在广阔建地内的墙边。
「您好,请您直直前进走过那扇门。」
我和吉吉那跟安洁尔走出车外,转身朝背后一看,车子的另一侧放着一扇屏风。为了不泄漏现在的位置,实在做得很彻底。
    我的视线回到信道上,信道的末端有扇门。我打开看起来坚固到不象话的金属门,我们一行人踏进了室内。
    室内光线不足,尽是一片幽蓝。这是一间半球形的房间,半球形的天花板上配置了满天的星空。
    天花板的中央,仿效太阳的照明设备发出光亮,白光直接往下洒去。
    被光线切割出来的室内中央,坐着一位黑西装的老人。他身后左右两侧站着穿黑西装的男子,双手交叉在前面。
    老人举起黑色的袖子,挥舞着枯木般的左手。
    「欢迎你们。」
    老人像鹤一般的瘦削身髓包在黑西装里。虽然身体很瘦,他的头却大得不成比例,白发从后退的发线一路顺行到后面。右手不知道握着什么,手指的动作很复杂。
    「请移驾到这里来。」
    我和吉吉那斜眼相互确认一下,往前踏出一步。安洁尔也跟着上前。
    地板突然动了。仔细一看,蓝色的地板以老人为中心呈现同心圆状,透过复杂的动作运送我们一行人。
    到达半球形房间的中央以后,动作就停止了。再踏出一步,背后的地板又重复复杂的动作,这是个平衡感会被打乱的房间。
    达利欧涅特和我们面对面;老人的容貌比新闻上看到的更为特异。脸部和发线后退的额头浮出老人斑。鼻子很长,像萎缩的红萝卜一样下垂。他坐的不是椅子,而是像椅子一样大的金属立方体。他握在右手的也是一块立方体。
    外貌可以称得上是冷酷,达利欧涅特打开嘴唇:
    「今天早上承蒙两位的照顾,我想对你们致上谢意,其实应该是我前去拜访才对。」他举起手上的立方体。「不过现在的我处于不是很受皇国系居民欢迎的状态,还请原谅我的无礼。」
「不会,您太多礼了。」
    我小心翼翼地回话
    老人的外表枯干,眼神却很有力。虽然他说话的态度和善唯独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含着光芒。
    「那么,也不要站着说话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椅子从背后的地板升起,真是没有意义的机关。
    我们在老人对面出现的椅子并排坐下。我在中间,右边是吉吉那,左边是安洁尔。这是一张给三个人坐也绰绰有余的椅子。椅背也做成贝壳的形状,坐起来很舒服。
    「这张椅子是多鲁达姆的真迹。」吉吉那的声音里听得出佩服的感觉。「这是七十七椅子之一的『美神诞生椅子』。」
    「我听说你是个椅子收藏家,所以从家中的宝物中准备了这个。」
     达利欧涅特淡淡地告知,吉吉那一边抚摸椅子一边叹气。
    「应该带西露露嘉来这里的。和同性的优秀椅子见面,应该有很多东西可以传授吧。」
    我完全不想知道伟大的椅子要向其它椅子传授什么,我和安洁尔盯着吉吉那。
    「借问一下,这张椅子究竟好到什么程度?」
    「这张椅子的艺术价值不是你们可以明白的。」吉吉那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跟安洁尔。
    「对了,用下贱的金钱价值来说,这要三亿伊恩。」
    「三……」
     我和安洁尔同时发出惊叫,屁股不由得离开椅子。但是这时表现出吃惊的样子是会被轻视的,我回到椅子上坐下。坐在三亿伊恩的椅子上,真是前所未见啊。
    轻轻笑着的达利欧涅特的背后,站着两个男子,身穿黑色西装,戴着黑色太阳眼镜。但是腰上的魔杖剑是业物级的。从动作上判断,是高位的咒式士,而且是警察或军人,不是退役的,而是现役的。
    现在达利欧湼特是同盟侧的重要人物,所以护卫也是采用同盟系的咒式士吧。身旁的吉吉那也是马上就明白了。
    老人举起握着立方体的手,左右的护卫随即后退一步。离开从上方打下的光线之外,沉入黑暗之中。
    「虽然现在介绍有点晚了。我是达利欧涅特·达利欧涅特·布拉凯玛。」
    老人让手中握住的立方体旋转。
    「不胜光荣。我们是……」
    「我已经听说过啰。两位是进攻型咒式士的索雷尔氏和亚修雷·布夫氏吧。」
    用家名来称呼,真是十足的老人呢。老人眼睛带着笑意转向右边。
    「这位是安洁尔小姐吧,是艾里西翁报的合约记者。」
    安洁尔很紧张。在见面之前她的身分就已经被掌握了。应该是在我们移动的那三十分钟内调查的吧。对方连吉吉那是家具爱好者都调查得出来,安洁尔的身分不过是件小事。
    在老人掌中旋转的立方体,又跑到指尖上头。
    「没什么,从事私募投资家这一行,一定得掌握情报才行。」
    「您知道我的身分的话,谈话就方便多了。」
    安洁尔插入对话。
    「达利欧涅特先生,请让我对您进行采访。」
    安洁尔终于挑明来意,立方体还在老人的指尖上旋转着。
    我在安洁尔身旁,摆出一脸平静的表情,但是我心里冒着冷汗。不只是担心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个叫做达和欧涅特的男人难以捉摸。半球形的房间又再一次潘动起来,与其说是幻想,不如说是恶梦般的空间。
    坐在椅子上的安洁尔探身向前,巨乳随着希望一起摇摆不定。
    「达利欧涅特这个人物为世人所知悉的经历,是从六十三年前开始的。」
    看安洁尔说话的模样,似乎是早有准备。老人让立方体停止旋转,放在掌上。女记者继续阐违她的问题:
    「皇历四三四年,任职于同盟的伊利吉契迪信托银行时初露锋芒。四四二年从银行独立出来创设私募投资公司,设立凯迪信托。接着更在四四九年设立沃德信托机构,同时也开始进军世界市场,之后靠着独有的战略获得莫大的利益。」
    女记着一点也不胆怯,继续描述她的问题:
    「现在您个人拥有六千两百亿伊恩的资产,即使将管理交给部下负责,却依旧掌握整体方针。有上百家企业年金团体将资金放在您主办的沃德投资机构,随时有四十兆伊恩在流动,用来收购或并吞企业得到莫大的利益。以投资公司之姿,取得世界第十二名的超大规模力量。」
    安洁尔大大的蓝色眼睛直视着达利欧涅特,老人的手再度转起立方体。
    「不过,资料就只有这些。关于私人特质的部分,以及伊利吉契迪信托银行之前的经历都完全不明。」
    连我也开始感到兴趣了,身旁的吉吉那也一样。除了在新闻里听过他的名字,其余都一无所知。明明是拥有如此影响力的大人物,关于他人生的情报实在少得可怕。出生地,经历、家人、朋友和现在的住所都无人知晓,这实在很奇怪。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一样,没有过去。
    「您几乎不在人前现身,也拒绝一切的采访。」安洁尔努力地组合出适当的话语:「不过这次在艾里达那举行的会议,事前就很明确的提到会有访问,因此我认为这是您表示可以接受采访的意思。」
    模拟夜空的半球状室内出现一片沉默,模拟夜空的天盖上群星闪耀,室内的空气分子一个一个涨起紧张感。我和吉吉那也保持沉默,安洁尔用近似于挑衅的眼神看向达利欧涅特。
    皮耶佐大使馆执务室里,吉薇妮雅瞪着沃尔罗德。



    「就是这样啊,如果布洛佐先生还活着的话,绝对会这么说。他说过要拯救你,所以他的心里一定也是这样期望的!」
    吉薇妮雅在内心低语,自己也要对嘉优斯这么说。
    沃尔罗德在理解的同时,紧咬住下唇。他温柔地解开吉薇妮雅的手,让她放开自己。高高举起勇者的双剑。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到了现在我才终于明白。」
    话语从沃尔罗德的双唇滴落。
    「明白了什么?」
    贾里出声询问,他发现沃尔罗德的气质改变了。
    「一直到刚才为止,我都把戒指、还有关系到皮耶佐的谜团,当作生财工具。我之前一直认为布洛佐要交给我的,只是一个获取财富的机会。」
    沃尔罗德看着天花板。
    那双蓝眸就像在凝腼着亡故的好友一样。
    吉薇妮雅也了解到沃尔罗德的言行和他的内心是不同的。如同野兽的男子,他的内心只想着自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行动、杀戮而已。
    不过现在,沃尔罗德第一次发自内心说话。
    「但是错了,布洛佐是真的为我着想。」
    沃尔罗德的双唇织出仿佛要吐血的话语。
    沃尔罗德用握着魔杖剑的右手采入怀中,拉出一个金属小盒,抛到地上。
    盖子打开,名为夏哈滋的淡蓝色锭剂散落在地毯上。
    「我要倚靠的不是药物,我非得靠自己站起来不可。」
    沃尔罗德喃喃低语。
    「布洛佐不找其它人却只找我过来,就表示他的目标不只是为了皮耶佐。他是为了让背叛百姓变成堕落勇者的我,能够再度恢复成勇者,所以才会托付给我。」
    他的声音几乎要哭了出来。
    「对于将名为『古巨人』的敌人击破的我,为了赋予我『拯救皮耶佐』的行动目标,为了给我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布洛佐付出了他的生命。」
    贾里、梅姆诺,还有吉薇妮雅都明白了死去的布洛佐真正的用意,布洛佐的想法十分高洁。沃尔罗德轻声低语:
    「我总是以师父的身分教导他咒式和战术,然而做为一个人,我却要从他身上学习。」
    他将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蓝色的眼眸里,以往的冷酷和伪装的温柔都消失了。
    挺身面对困难,给予人们勇气的眼睛。那就是皮耶佐勇者的眼睛。
    「再次向您致歉。」勇者对贾里宣告自己的意志:「今后为了布洛佐的仇,为了遵循他的遗志,再一次变回原本的自己,我要挺身战斗,而且绝对不会对皮耶佐造成任何麻烦。我以勇者之剑立誓。」
    以高举的剑刀宣告骑士的誓言。剑刃一转,收回腰际和背上的鞘中。沃尔罗德当场低头,第一次发出真挚的恳求:
    「因此,皮耶佐本国暂且不论,我希望至少皮耶佐大使馆不要将我视为敌人。我自己也不想与祖国为敌。」
    「其实你可以不用担心,皮耶佐在属于外国的艾里达那本来就没有多少力量可用。」贾里以疲劳的声音诉说着,目光飘向旁边。「而且大使馆拥有的武力,就只有那边的梅姆诺和两名护卫而已。在现实上来说,我们没有阻止沃尔罗德的实力。」
    老人接着说下去:
    「你希望我们相信你的话,就用行动来表示吧。只要在不与皮耶佐为敌的范围内,我会试着相信你。」
    老伯爵长吁一口气:
    「我认为嘉优斯君想要寻回恋人的心愿,还有身为皮耶佐勇者的沃尔罗德的判断,以及吉薇妮雅小姐的决心,通通都没有错。」
    贾里的眼睛看向天花板。
    「虽然每个人都是正确的,但还是有无法退让的底线吧。」
    贾里伯爵的目光又回到沃尔罗德身上。
   「因为我要遵守跟嘉优斯君之间的信义,所以不能取消你们的悬赏。在你们离开之后,我会马上和嘉优斯君联络。可是,有困难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找我贾里帮忙。」
    贾里的眼睛浮现自嘲之色:
    「像这样两边都不得罪的做法,你会笑我吗?」
    「不,我也明白祖国和你有着微妙的立场。而且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这是最适当的处置。」
    沃尔罗德以真挚的态度回答。贾里伯爵转而望向单膝跪地的秘书官:
    「梅姆诺,把情报交给他。」
    老秘书官起身向前走去。他从怀里拿出存储元件,用双手捧着。
    贾里开口说明:
    「这里面是截至目前为止大使馆得到的情报,顺便也放了我的直通热线号码。你想要寄放戒指,或是想把吉薇妮雅小姐送回嘉优斯君身边时,随时都可以和我联络。」
    「谢谢您的慷慨。」
    沃尔罗德接下存储元件,插进手机里,将情报和电话号码都接收过来。梅姆诺依旧低着头,往后退到贾里旁边。坐在椅子上的贾里伯爵向沃尔罗德询问: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和我有仇的『古巨人』身处的场所。和皮耶佐一起,保持着正义。」
    沃尔罗德露出微笑,那是至今未曾有过的高洁笑容。
    「那么我们就告退了。」
    沃尔罗德向后退,他拉着吉薇妮雅的手后退到窗边。吉薇妮雅回过头说:
    「拜托您,请告诉嘉优斯我真的平安无事。还有请告诉他,我想和他见面说一次话。」
    「快一点。」
    沃尔罗德稍微用力拉着吉薇妮雅的手,然后两人就离开了。
    贾里看着两人离去的窗户和庭院,宛如旋风一般的男人,也只留下一阵风。
    老人的嘴唇里漏出沉重的叹息,贾里让身体再一次深深埋进椅子里。
    贾里看向站在左边的老秘书官,举起自己的手机。
    「梅姆诺,虽然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不过还是通知嘉优斯君,说沃尔罗德来过,还有吉薇妮雅小姐平安无事。」
    梅姆诺第一次对老伯爵的指示踌躇不定。
    「我明白你尊敬沃尔罗德,不想对他不利的心情。但是为了我对嘉优斯君的信义,可不可以请你委屈一下自己的心情呢?」
    听见贾里慎重的请求,梅姆诺含着小小的笑容点点头。老秘书宫接过贾里的手机,走到房间外面。



    手上握着立方体,达利欧涅特摇晃那长长的鼻子。
    坐在立方体上的老人,轻轻地笑了。
    「好吧。我活到这个年纪,死期也近了。就和妳说的一样,我这阵子的确开始觉得找个人说说也不坏。」
    他向前倾,把手肘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握着金属的立方体,让左右手像蜘蛛一样在面前交错在一起,秃鹰般的眼睛盯着安洁尔。
    「安洁尔小姐,我接受妳的采访。」
    达利欧涅特的许可让安洁尔欣喜若狂。「可以帮您拍一张吗?」安洁尔举起挂在丰满胸部下方的相机,而达利欧涅特也允许了。
    拍了一张照片之后,安洁尔启动录音机。
    「首先,达利欧涅特先生。请您介绍一下您鲜为人知,包覆在谜团底下的人生经历。」
    「说到我的人生,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个很无趣的人生啊。」
    老人的眼睛看着过去。
    「九十二还是九十三年前,我出生在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吉库赛尔,位于七个大都市管区的北方,是个小村子。现在吉库赛尔村已经消失了。」
    虽然知道他上了年纪,但没想到已经近百岁了。而且我完全没听过吉库赛尔这个地名,应该是相当偏僻的地方吧。
    「我家是个普通的家庭,不过双亲都因为意外而死亡,也没有亲感。后来和妻子结婚入了赘,而之后又改了好几次名字。布拉凯玛这个家名,也是从偶然间找到的房子的门牌而来的。外头说我的经历被谜团包覆住,但纯粹只是因为这个缘故而已。」
    达和欧涅特脸上浮现近似于自嘲的苦笑,金属的立方体映照出他纤细的下巴前端。
    「当时的拉贝多迪斯是个才刚建立不久的国家呢,那时我充满活力、满腔热血。不过后来参加战争,把脚搞坏了。战争之后我开了间个人商店,规模小到不敢称之为事业。结果这个严重失败了,背上数目惊人的债务。」
    老人回顾着过去:
    「那时无处可走,为了东山再起,我跟妻子都改了名一起逃去北方。我现在已经忘了原来的名字了。我们之所以往北方逃,是因为那个时代面向鲁鲁加那内海的各个国家,政情都不安定。即使如此,我还是发展得不顺。没用的男人跑到哪里都没有用就是这个意思。」
    老人的眼睛蕴含着阴郁的光芒。
    「亚雀莉和达利欧涅尔,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死在那里。」
    安洁尔压抑着感情仔细聆听。
    「啊啊,那真是可怕的末日啊。即使在那个时代,饥饿、寒冷和生病都不是必死的,可是他们还是死了。」
    达利欧涅特语气改变了,他的眼中想必正映照着冰雪,还有妻子死亡的最后一刻吧。
    「当时那个国家见死不救的那些人是这么说的:『不管是没有钱,还是人死掉了,都跟我没有关系。你觉得我有义务去救所有人吗?』那些人真的很残忍。」
    我和吉吉那什么话也没说。达利欧涅特把自己那过于残酷的过去放在一旁,接着说下去:
    「把话题拉回来吧。」达利欧涅特转换了心情。「改名之后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我从北方出发,往东方前进,重新学习经济学。在这之后就和你们知道的一样,我从伊利吉契迪信托银行独立出来,建立起沃德投资机构。」
    达利欧涅特吐了口气。老人靠在椅背上,把立方体放在膝盖上。
    「吃了别人七倍的苦,老人无趣的前半生就在这里告终了。」
    我也吐了一口气。这是看似随处可见,却又难得一见的半生啊。
    「非常感谢您回答了我的问题。」
    安洁尔低头致意。
    「接着,您这次造访艾里达那是为了主持投资会议,请问会议的主要议题是什么呢?」
    「因为要进行规模很大很大的投资,那次会议就是为了这个。」
    「您说规模很大,是打算要引发向七八年安凯曼大收购,或是八七年嘉雷西亚投机案那样的事件吗?」
    安洁尔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这会成为活了七倍人生的我最后的工作,这会是赌上人生的战斗吧。」
    「具体的内容是什么呢?」
    「只能说是投资,内容不能透露。过阵子妳就会知道了。」
    达利欧涅特露出微笑。所谓活了七倍的老人,他的笑容刻有很深的阴影。
    不过,如果是我所认识的安洁尔,刚才那些只不过是开胃菜,想必接下来才是主菜吧。我用眼角余光确认了一下,发现安洁尔的眼神已经变成瞄准猎物的肉食动物眼神了。
    「达利欧涅特先生,您的举动造成物价上涨,皇国系企业遭收购,让讦多百姓失业的事实,您自己有什么想法吗?在天佩利欧大楼听见人们抱怨的声音,您有什么想法吗?」
    安洁尔深入一步抛出问题。
    「对于这些失业的人,我觉得很遗憾。除了同情我什么也做不到。」
    达和欧涅特这么说,他又把双手交叉在下巴下面。
    「不过,这是世界的潮流。就算我不做,也会有其它人出来从事投机行为。另外,除了最尖端的咒式产业以外,重工业都会朝人工费用便宜的国家移动。国内产业也倾向以人造人类『拟人』来补充人工费用低廉的劳工阶层。这已经不再是国内的竞争,而是开始变成世界性的竞争了。」
    我也想试着说几句:
    「那是古典派的说法吧。为了战胜不景气而降低人工费用,藉此提高生产力。但是这个方法不管重复再多次,都只会产生同样的结果。」
    达利欧涅特微微笑着。
    「对于经济学的古典派,我也是保持着否定的态度。」
    如同冷冽的学者一般,老人将其割舍了。
    「但是在新古典学派出现之前,几乎所有国家在进行构造改革时,用的都是古典学派那一套。国家有它该去完成的事情,但是如果国家介入民间的经济活动,就跟独裁国家和军人政权管制市场的手段一样了。」
    老人解释着。
    「虽然无趣,但还是用初步的经济学来说明吧。皇国和同盟,包含整个世界在内的一连串活动,造成这些国家不景气的原因有两个。」
    达利欧涅特微笑着说道。我和吉吉那斜眼互相确认了一下,明明是陪安洁尔来采访,不知为何却变成被迫聆听经济学课程的情况。
    「一个就是由需求不足造成的供需不平衡。」
    老人摊开交迭的双手,举起了右手。
    「一般的情况下,供给和需求及生产量的价值是相等的。但是当供给超过需求时,在这种不均衡的状态下,生产量便不再具有相同的价值。当商品有剩的时候,再去制造商品就会价格下跌,让状况恶化,这个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呢。」
    达利欧涅特用浅显易懂的道理来说明。
    「第二个原因,就是提高生产力这种部分进步的好事情,很讽刺地,以整体的观点来看却被称之为恶化。」
    达利欧涅特扬起左手。
    「根据人们自发性的努力,生产力一年会上升数个百分点,政府也会对此给予奖励。如此一来,企业支出的费用降低,收益向上提升。另一方面需要的劳工也减少了,必须进行人事整顿。劳工过剩,薪资就会异常低落。整个国家的国民总收入减少,购买力跟着下滑,总需求也跟着减少。生产力增加时,经营者跟资本家可以透过生产效率上升来提高收益,但是劳工却享受不到这份恩惠。」
    他把两手交叉在一起。虽然只是单纯的逻辑,却让我有恐惧的感觉。
    「那么就降低生产力,你是想这么说吗?」
    明明听不懂,安洁尔还是想办法咬住不放。
    「不景气不是中短期可以解决的,而以长期的角度来看,生产力增加并不是一件坏事。这可以提升国家通货的强度。」达利欧涅特平淡地说了下去:「以皇国为例,从一伊恩和其它国家一个通货相等的状态,变成一伊恩等于其它国家的两个通货时,强力的伊恩可以将外国的财富以一半的财富,也就是以便宜两倍的价格购入。相反地,输出品光是提高生产力,价格就会被迫提高。」
    老人解释着。录音机持续转动,安洁尔进一步质问:
    「那么,该如何改善现状呢?」
    「不是提升生产力,而是提高生产量,只剩下这个政策了。不给钱而是给工作,调整总需求让总生产量增加,只能这么做。如果现在就要饿死了,去借钱也能够度过难关,而且状况改善之后还回来的钱还附上利息。虽然这是先借用未来的份,但是总比现在就死掉来得好。只不过,公务员碰到经济的问题时,一定会弄错方向。」
    达利欧涅特露出苦笑。他的逻辑很单纯,不过宏观经济的基础很有说服力。安洁尔继续追击:
    「碰到这个状况,你什么也不做吗?」
    「把我拥有的资产分配给大家,既不能解决不景气,也不能减少失业。将富人的财产重新分给穷人,是治标的做法。因为这只是挖东墙补西墙,总量还是没有变化。」
    达利欧涅特所说的,单纯只是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的差异。
    「要我来说的话,现金社会的资本分配,是最佳化之后的必然结果。」
    达利欧涅特浮出恶魔般的微笑。
    「不过,企业角度的最佳化,跟个人角度的最佳化有所不同。对国家来说,企业和产业是必要的。碰上不景气的话,就把国民的末端切下丢掉。就像为了让躯干活下来,而把坏死的指头切掉一样,」
    达利欧涅特的逻辑把安洁尔压得死死的。
    「因为我的关系而失业,造成物价上扬。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搞错了。这波不景气,不是因为政策、企业或是我任何一方出错造成的。我不是在针对那些高喊经济改革或提升生产力的人们,这只是理论上必然的结果。正因为经济政策成功了,他们才会失业而死去。」
达利欧涅特冷冷地说出结论。
    老人的手在空中比划着,枯枝般的手指做出抓握的动作
    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在摘取果实。
    我知道恐怖的真面目了。达利欧涅特想要说明的是,事实上没有一个人是抱持着恶意行动的。把这些应该是善意的行为集合起来,合成时产生的谬误才导致不景气的出现。达利欧涅特只是把掉出来的果实捡走而已。
    安洁尔一脸不快,年纪轻轻的她应该无法忍受老人冷酷的逻辑吧。
    「即使如此,你个人的举动造成物价上涨和失业,你觉得那些活不下去的人们能够接受那些论点吗?」
    安洁尔陆续送出言语的利剑。
    「应该没办法。」
    达利欧涅特淡淡地说道。安洁尔继续争辩:
    「你能够对你事业失败时过世的家人说出同样的话吗?」
    这已经不是采访记者的口吻,而是由安洁尔本人的感情发出的疑问。然而达利欧涅特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一丝变化。
    「这个世界的法则运行和人类毫无关系。就算妳不喜欢,也无法改变物理定数。家人的死也只不过是因为我无能为力而已。」
    老人只是单纯地说出事实。
    「所以说,这次的会议也是跟着世界的运行在走。」
    压倒性的冷酷将安洁尔击沉了。
    达利欧涅特是个怪物,他是把市场变成怪兽,用双脚走路的怪物。
    安洁尔找不到话接下去。我和吉吉那也一样。
    「活了七次人生的我,就拿这个送你吧。」
    老人将手上的金属立方体丢出去,被我接了下来。看起来只是块冰冷的金属。
    「这个是?」
    此时达利欧涅特已经从座位上起身,走向房间深处的蓝色幽暗了。从天花板上的太阳降下的光消失了,又变回一片星空。
    我跟吉吉那,还有默默不语的安洁尔,只能在黑西装人影的引导下走回通道。


    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迎宾馆。穿着西装的情报部人员在穆尔汀的房间里忙得团团转。
    穿制服的男子们把机器和文件装箱,用台车运到外面。
    穆尔汀枢机主教长本人则坐在椅子上,眺望着这幅荒乱的景象。他和搬着箱子的萩菈索对上视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
    萩菈索一边把装着文件的箱子放到平台上一边回答。
    「反而是我打扰到猊下思考了,真是非常抱歉。」
    周围忙碌的人员都停下动作。
    「不要在意,继续忙吧。不管外面是什么状况,都不会打乱我的思考。」
    穆尔汀举起手,示意他们继续作业,这群人才又活动起来。迭在一起的纸箱放在台车上,再运到外头。撤收作业的途中,情报还是不断冒出,在电话和终端机前交错。
    跟皮耶佐的交涉已经结束了,负责皇国外交的穆尔汀使节团开始进行撤收的准备工作。
    萩菈索卷起西装袖子,又搬起其它的箱子。这时萩菈索停了下来,追着穆尔汀的视线。
    即使周围有着负责撤收的人员慌忙地走来走去,穆尔汀却像是待在寂静的森林里一样。
    「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萩菈索询问的态度相当认真,穆尔汀下巴一沉表示同意。
    「首先,为了再收回潘库拉多,皮耶佐真的会发动战争吗?」
    穆尔汀坐在椅子上聆听着问题。
    「机会也不能说不高呢。」
    穆尔汀把手肘放在扶手上,用手背撑住下巴,目光望着室内的大陆地图。萩菈索站在他面前,顺着主君的视线看过去。
    「全世界的内战,有八成集中在不到国家总数六分之一的最贫穷国家。贫穷国家的警力薄弱,叛乱势力很容易扩张。另外,在贫穷国家里,那些身为潜在战力的男性教育水平都不高,让他们参与战争的机会成本也较低。」
    穆尔汀的眼睛盯着皮耶佐东部,潘库拉多派居民的土地。
    「基本上,发生强力内乱的要因就是资源。原料依存度在国内总生产,也就是一个国家在一定期间内产生的附加价值达到百分之二十六的话,发生纷争的风险就会从百分之十四跃升到二十三。在其它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如果原料依存度低,发生纷争的机会就只剩下百分之零点五。」
    穆尔汀用数字来表现他的概念,连内乱都可以用机率来表现的思考方式,让萩菈索吃了一惊。
    「一般而言,天然资源都是用来丰富先进国家居民的生活,住在资源附近的百姓大多不怎么富裕。」
    他一挥手,地图南方的一点亮起光芒。
    「从前,位在南方大陆的巴洛亚大公国,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稀有金属、矿物资源及宝石的产地。但是巴洛亚在持续了十多年的内战中,原先的四百三十五万国民,有百分之九遭到杀害,百分之二十一成为难民逃往周边诸国。现在的巴洛亚连国家都算不上,依旧处在数个军阀互斗的战乱状态。」
    穆尔汀在现在的地形上,援引过去的例子说明。
    「巴洛亚的数字,在预测乌鲁穆共和国发生内乱时当作指标使用。将这个应用在皮耶佐联邦共和国身上,会发现经济产业的原料依存度同样都很高,而咒式制品则是完全仰赖进口。」
    收支表显现出来,可以看到巴洛亚和乌鲁穆的经济状况跟皮耶佐在某些部分很相近。
    「而且因为有三个民族共同生存在一起,要是民族意识被煽动起来的话,一定会爆发独立的问题。同盟就是打算拉拢已经独立的潘库拉多,将它当作资源的供给地吧。」
    穆尔汀的眼睛盯着地图上的一点,也就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位置。
    「正因为如此,皮耶佐为了起死回生的逆转而采取行动。就算皮耶佐和古伊纳姆斯要赌,应该也不会选择发动毫无可能性的战争才对。我到现在还没看清全貌啊。」
    萩菈索也能感觉到皮耶佐在蠢蠢欲动,但是她还看不出计划的全貌。
    有个情报员从房间里忙得一团乱的人群中穿了出来,跑到萩菈索的身边。情报员在她耳旁轻声报告,接着萩菈索转身面向主公。
    「列车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请您动身回到皇都吧。」
    听见萩菈索的话,穆尔汀枢机主教长从椅子上起身。
    「皮耶佐动乱、雷梅迪乌斯方程式外泄、『古巨人』的动向;归途虽然漫长,但要思考的事情也很多啊。」
    枢机主教长双唇带着讽刺地喃喃低语。
    「这样的话,街道将成为展示场,这一个人的人心将成为问题吗?」
    「发生什么事了?」
    萩菈索靠近正在步行的穆尔汀身边,穆尔汀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所以没有回答。
    主公和部下离开房间,在走廊上前进。萩菈索停下脚步,用耳朵专心倾听体内通信的模样,让穆尔汀也停下脚步观望。
    「似乎是发生事情的样子呢。」
    「有紧急事态。」
    萩菈索继续说了下去:
    「前往北方的希萨利欧斯卿和邬芙库丝卿失去联络了。」
    穆尔汀一边步行在走廊上,一边答道:
    「像『他』预测的一样,『古巨人』的主战派正在策划某种行动,这个消息就是证据。他们恐怕是中了陷阱。」
    穆尔汀的表情掠过一丝忧虑之色。
    「如果我的推测正确,这个事态要是连锁发生,会比皮耶佐的潘库拉多问题还要棘手。如果处理不当,会扩大到整个大陆。」
    「整个大陆吗?」
    萩菈索倒抽一口气。一如往常,主公究竟察觉到什么,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那么希萨利欧斯卿和邬芙库丝卿是被『古巨人』……」
    「不是。如果我的预测准确的话,北方应该发生了相当愉快的事情才对。同时大陆的中央,鲁鲁加那内海沿岸也发生问题了。」
穆尔汀露出微笑。
    「关于北方和南方的问题,就交给大贤者去应对。」
    穆尔汀停了下来,眺望着走廊的窗户。
    南方的天空在视野中扩散开来。
「『他』和他们各自开始出发了,应该已经到了吧。」



    我们坐上黑色的高级轿车开始移动。
    在外面的风景和声音都被遮蔽的室内,我和吉吉那跟安洁尔都保持沉默。安洁尔被败北感击沉了,她紧紧咬住可爱的嘴唇。
    「我太天真了。那个根本不是我能击败的对手。」
    「安洁尔,妳的败北感是种误解。」
    我说出自己的结论:
    「那个是法则的化身啊。」
    达利欧涅特是和穆尔汀、雷梅迪乌斯相异的不祥之男。这位老人只是动动嘴巴说话,不会亲身行动。他只是单纯地遵循世界和市场的真理而已。跟法则进行对话,既不会赢也没有输。
    和过去的时候一样,约经过三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事务所前面。我们从无声打开的车门下车,驾驶慎重地低头致意,目送我们离开。
    安杰尔抱着录音机走路。大概是在想报导该怎么写,还有烦恼怎么下标题吧。
    我跟吉吉那站在事务所前面。
    「我有个很大的疑问。」
    我把手放在事务所的门屝上低声说道。
    抗议的队伍一直延伸到这里。因为达和欧涅特的活动让十几个公司开始调整人事,所以在艾里达那的每个地方都看得到抗议队伍。
    「精明到那种地步的慎重老人,为仟么挑现在这时候来艾里达那。」
    我左手抵着下巴开始思考。
    「对同盟、沃德公司跟达利欧涅特的憎恶日益升高。要说危险程度,同盟大使馆被爆破就是很好的例子。他明明知道自己会身陷危险,为什么还要跑到艾里达那来?」
    我找不出答案,吉吉那也在伤脑筋。
    「这表示利益巨大到值得这么做,谁知道呢。」
    吉吉那话只说了一半,后续的部分我也想不出来了。这是因为情报不足还是我的头脑不好,我没有办法判断。
  「吉吉那呢?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虽然接送的车子是完全密封的,不过我在跟达利欧涅特会面之前的通道上,有接触到外头的空气。」
    「……」
    「有微微的潮水味。那个房间大概是位在奥利耶拉尔大河或鲁鲁加那内海沿岸。」
    「达利欧涅特的住处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意义。」
    搭档可有可无的意见让我吐了口气。
    艾里达那跟我都有堆积如山的问题要处理。吉薇被绑架,名为沃尔罗德的魔人和「古巨人」为了戒指把艾里达那当成战场;过去的学生富勒下落不明;达利欧涅特掀起经济的风暴。我连一样都没有解决。
    留在我手上的,只有达利欧涅特送我的金属立方体。虽然在车里调查过,但是这东西好像要用时限式开锁。这也是让人火大的机关。
    手机响了。是贾里伯爵那支号码传来的文书通信,内容是冲击性的情报。
    「啥!」
    「怎么了?」
    吉吉那出声询问。
    「这是吉薇跟沃尔罗德出现在大使馆的情报。时间是十分钟前,走吧!」
    我立刻跳上厢型车,在吉吉那坐上副驾驶座的同时出发。
    「看来贾里伯爵也对沃尔罗德伸出援手的样子。」
    我右转上了马路,一直线朝东岸奔去。
    「现在是对方说皮耶佐有危机。这样的话,对贾里伯爵来说,比起为了吉薇妮雅行动的嘉优斯跟只负责战斗的我,为了皮耶佐行动的沃尔罗德更是他想拉拢的对象吧。」
    吉吉那的分析应该是正确的。
    「真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外交官,不能信任他。」
    「嗯嗯,不过告诉我们那些消息至少还算是有信义。」
    厢型车在艾里达那街道上疾驰。
    这可是唯一的良机。虽然总是和吉薇跟沃尔罗德擦身而过,但我也只能拼命地紧跟着足迹不放。


    面向鲁鲁加那内海的艾里达那沿岸区域里,遍布着工厂。
    连卡拉冈地区也是一样,工厂的屋顶一栋接一栋连在一起,烟囱或起重机耸立其中。
    在地区边缘的一角,有座巨大的工厂,写着菝次利造船公司的广告牌高高挂着。虽然这里是造船的造船公司,不过现在却没有任何机具活动的迹象。
    建地上吹过荒凉的风,让斑驳的工厂外墙发出嘶吼般的声音,这里已经完全是个废工厂厂。
    制造工厂的旁边有座矮楼。
    矮楼的屋顶毁坏得七零八落,有好几条阳光射进内部。似乎是被爆裂咒式或重力咒式破坏形成的恐怖破洞。
    装有工具机械或未出货商品德木箱沉在黑暗里,又被光线捞了出来。工厂里的阳光中,灰尘像极微小的天使一样跳着舞。
    无声倾注而下的光线扭曲了,白色粒子般的灰尘像是往四处逃窜一样紊乱不定。室内接近屋顶的空间扭曲,形成波纹。如果从旁边观察,会发现这奇妙的波纹一点厚度也没有。
    没有厚度的奇妙波纹突然打开了。在露出彩虹色内部的瞬间,吐出了两块东西。
    华丽的着地和钝重的声音,接着又响起金属声。本来打算在地上降落,却卷了一身灰尘,视野都被遮住了。
    「着地失败,还有好多灰尘,」
    拍掉灰尘之后,可以确认是个人影。穿着橙色特制军用外套的青年坐了下来。飞行眼镜跟黑发也满是灰尘。青年把冲进嘴里的灰尘吐掉。他用手指握着长长的袖子,把头发、脸上肩膀上的灰尘甩掉。
    「真是的,出来的地方条件有够差。」
    费尔德烈德噘起嘴巴。
    「对了,猊下给我的葡萄酒不知坏了没?」费尔德烈德检查一下用皮带挂在肩上,收在笼子里的葡萄酒瓶,装有紫色液体的瓶子上没有伤痕,他放心地呼了一口气。「这是为了祝贺马兹卡里王祭日才拿到的东西,要是破掉就糟糕了。」
    接着,那双黑眼珠环视着阴暗的室内,以及被阳光区隔出的室内。
    「话说大哥哩?」
    「费尔德烈德啊,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对吧?」
    钢铁般的嗓音从费尔德烈德身体底下传出。仰卧在地的男子,用一只眼睛凝视着坐在自己腹部上的弟弟。
    费尔德烈德就这样坐在兄长腹部上伸展手脚,他朝下看着耶斯帕。
    「果然还是发现了啊?」
    长靴靴跟在地板上移动,在灰尘上留下痕迹,原来他在画猫。
    「咦——?坐在大哥身上好舒服喔。而且可以俯视那个总是很嚣张的大哥,很少有这种机会呢……」
    「再过两秒你还没走开的话,就杀了你。二、一……」
    费尔德烈德跳了起来,耶斯帕从弟弟站起来而卷起的尘埃中起身。他站起来的时候。用右手抓起收纳着装备的旅行包。抬起行李的动作,让头用力撞上倾斜的钢筋,发出一声硬质的声响。
    「这里是久违的艾里达那啊。」
    耶斯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用手挥去全身的尘埃。费尔德烈德两手遮住嘴巴,忍着笑意。
    「刚刚大哥的头撞到了吧?还发出锵、咕噜的声音。」
    「没想到会再一次来到这座城市啊,命运真是讽刺。」
    「你想用阴沉的声音跟言语来遮掩不好意思的感觉吗?大哥你、好~~可爱~~~♪」
    费尔德烈德双手交叉在腰部后面,绕着兄长周围跑。
    「大哥你~~好~~可爱~~♪」
    耶斯帕不耐烦地挥舞左手,不让弟弟靠近。费尔德烈德则是张开双手继续唱着:
    「大哥~~你~~好~~可~~爱~~♪」
    他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用出色的假音唱着歌。耶斯帕露出不悦的神情。
    「你再说一次的话,就杀了你。」
    「好,我不讲了。」
    费尔德烈德转换成军队那种直立不动的姿势。过了一秒之后,又回到以往放松的姿势。
    「可是啊,这种移动方式让人很受不了耶。优坎先生的次元移动太野蛮了。」
    「没办法。对于中立的艾里达那来说,身为皇国武力的我们潜进这里的事情如果被发现就不太好办了。所以反而还要感谢谢优坎先生。」
    「因为大哥很显眼,所以在这紧迫的事态下很容易被找去盘问呢!」费尔德烈德继续说着:「可是啊,他应该要再多为我们着想一点。」
    「虽然你很不满,但是你要知道打开次元的移动方式,不是用困难就可以形容的。」
    耶斯帕轻声念道:
「要维持一定程度的次元洞穴,必须要有约六点四五一六平方公分的大小,还有约四五三点六乘十的三十三次方公顷,远远超越行星质量的假想力。即使是优坎先生,技术上也必须利用雷梅迪乌斯方程式才能发动。」
    就像耶斯帕说得一样,这是紧急时刻才可以使用的超定理系移动咒式。这是在庞大的咒力和巨大到会让人失去意识的缜密咒组成式共同配合,第一次成立的咒式。恒星间的移动先不用说,用在大陆上移动这种程度的事情上,可说是奢侈至极的移动方式。因为不安定所以危险度也高,也有在移动途中死亡的可能。
    冒着危险使用次元移动省下的时间,不能无端浪费。耶斯帕重新扛起金属箱子走了起来,看着在地板的尘埃上留下脚印的雄壮背影,费尔德烈德一跳一跳地跟上。挂在腰际的葡萄酒随着笼子一起摇晃。
    「对了,提到艾里达那,不知道嘉优斯跟吉吉那过得好吗?」
    「嘉优斯、吉吉那……」
    在口中复诵名字的耶斯帕停下脚步,费尔德烈德在兄长旁边像是在跳跃的步伐也跟着停止。
    耶斯帕唤出复杂的记忆。红发和眼镜,拥有不像进攻型咒式士软弱外表的咒式士。还有打败自己的屠龙族剑舞士。和银色剑士以刃交锋的记忆,让他感受到背肌都会发抖的恐怖和兴奋。
    「只要待在这座城市,总有一天会遇上的。」
    看见耶斯帕狰狞的笑容,费尔德烈德也点点头。
    耶斯帕靠着高大身材从矮楼墙壁破开的大洞跨出去,弟弟则是跳着出去。
    「这样的话啊,就咻咻地完成工作吧。目标有好多个呢。」
    「就是这么回事。」
    耶斯帕的脑中满溢出针对这个麻烦事件的预定计划表。要联络驻留在艾里达那的龙皇国外交官,完成表面对外的伪装任务。还要联络欧杰斯家在艾里达那的驻在机关,拜托他们提供补助。最后要搜索被认为跟北方的事件有关的「古巨人」,确认他们的本意,然后予以歼灭。
    耶斯帕刚回答完,费尔德烈德的脚步声就停止了。
    「怎么了?」
    耶斯帕转过头来,看见费尔德烈德娇小的肩胯和背部。费尔德烈德目光指向之处,就只有他们刚刚走出的矮楼工厂而已。
    「这里,我感觉以前有看过。」
    听见弟弟说的话,耶斯帕也凝神细看。他看见排列在屋顶上排气用的烟囱。再将视线水平移动,可以发现做为工厂的矮楼在中途被切断,上头还开了个研钵状的大洞。
    视线再次移动,有艘在建造途中被放弃的巨大船体。
    侧腹开了个巨大的洞。在高温下融解,像麦芽糖一样成水滴状的铁块垂落在半空,现在已经冷却凝固了。
    耶斯帕的左眼停留着锐利的光芒。
    那是过去打败自己兄弟俩的可怕魔女,妮多沃尔克丧命之处。他想起过去敌对时对手的可怕之处。压倒性的身体能力,连翼将也无法企及的强大咒式,还有绝对的意志。什么都办不到的两兄弟,还有看穿这点的主公派遣自己前去的屈辱。
    记忆的旧伤让耶斯帕体内含有苦涩的热度。刚才移动完落下的冲击,也让他想到那时候受到的创伤。
    耶斯帕明白了。大贤者优坎坐标定位并没有失败,他忠实地传达了穆尔汀的意志。
    将他们兄弟俩送到过去败北的地方,是为了让他们想起这份苦味。同时表示了不可以再重蹈过去那种失败的苛刻刚烈的意志。
    耶斯帕的嘴唇翻起,亮出白森森的犬齿。放在右肩的金属箱上面,原本握起的手指使劲刺入掌心。
    赌上战斗名门拉其侯爵家的荣耀,还有为了洗刷背信者父亲的污名。
    更进一步,为了耶斯帕自身失去的某样事物,为了对主公穆尔汀的忠诚。
    不能不去战斗,不能不获胜。
    「走吧,费尔德烈德。」
    「好~」
    将决心倾泻而出的耶斯帕踏步前行,费尔德烈德在他身旁一起前进。
「艾里达那将成为战场。」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古巨人们与猎犬的群舞




        巨人是存在的,高耸如山的巨人。
        巨人的八十八只眼睛,可以看见一切。
        看见太多,反而徒增困扰,于是,高耸的巨人闭上了眼睛。
                               流传于北方各地的民间传说  成立时期不明




    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像是一阵风般的离去,在连老秘书官也离开的安静房间里,贾里正坐在椅子上。
    在他旁边,报导节目正低声地播报着事件。老人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不论是沃尔罗德也好、嘉优斯也好、吉薇妮雅小姐也好,为什么年轻人总是会把麻烦的事情弄得更加复杂呢?」
    降落在艾里达那之上的重担,似乎正负载于老人的小小肩膀上。
    他突然转向旁边。
    发亮的文字,罗列出了股市的中场行情。贾里伯爵的眼睛,聚焦在皮耶佐钱币的皮耶索上。昨天是一伊恩兑二五,三五皮耶索,但到昨晚却变成一伊恩兑二五·六四皮耶索。现在行情的反弹回升也过去了,汇率甚至掉到二七,六七皮耶索。
   「大概是新任总统古伊那姆斯的决定,所造成的影响吧。」
    贾里伯爵静静地叹气。
   「我能理解他不想违抗干涉潘库拉多问题的同盟,但古伊那姆斯总统阁下到底在想什么?」
    贾里虽然是富有历练的外交官兼皮耶佐重要人士,但却不是政治家。外交官为了拉拾国家利益,就连跟正在打仗的对手国家,也能一起聚餐、和气地谈笑风生。因为他们与容易情绪化的国民不同,常常跟他国保持联系、搜集情报,就是他们的工作。
    可是,最近本国却做出连外交官都摸不清其意图的行动,而且还将情报隐匿起来。连什么对国家是有利的、应该怎样行动都无法判断,使得贾里伯爵也陷入了混乱。
   「在周边的友邦,因吉共和国还肯给予支持的期间,应该是没有问题吧。」
    在他看着数字时,节目中收到了皮耶佐的后续报导。正面临困境的皮耶佐,发生了未付租金的劳动争议,使皮耶佐的国内铁路网陷入停摆,皮耶佐的交通网因而瘫痪。由于进出口停止的关系,当物价开始上涨后,市民们都哀叹不已。
    贾里伯爵痛苦的眼睛,随着下一则报导而大大睁开了。
   「这是在干么。」
    画面上映照出古伊那姆斯总统的记者会。在采访阵容的包围下,四十岁左右的总统正在举办记者会。古伊那姆斯脸上是苦涩的表情,贾里调大报导的音量。挥手拒绝了旁边的官房长官递来的纸,古伊那姆斯用自己的话诉说了起来。
   「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一连串的经济制裁,很明显的是在干涉内政。」
    他吐露了并不想说出的话。
   「我国将不会屈服,我们要夺回潘库拉多。」
    他做出了至今为止都在避免的,针对七都市同盟的明白敌对宣言。
    贾里伯爵将视线看往别的画面。因吉共和国针对古伊那姆斯的声明,发表了既不赞同也不反对的声明,选择了安全的策略。他看了一下汇兑行情,发现一伊恩一口气变成可兑二九,三四皮耶索后,反弹回升,然后又继续下降。
    不论是在政治上还是经济上,皮耶佐都开始燃烧起来了。
    贾里无法继续站下去,便坐到了背后的椅子上。
   「只因为它是我的祖国,我就非得受到这么难堪的屈辱吗?」
    贾里伯爵感叹着。那是仿佛让他突然老了十岁一样的,沉重的叹息与言语。




    高架轨道像是穿梭在大楼与大楼之间般,持续延伸,列车在轨道上前进。从四层楼高的车窗向外看,可以俯视艾里达那东部的街道。
    霓虹灯和灯饰广告牌交错着。在赌场的玄关,警备人员正与客人争论着—在娼馆的出入口处,则有客人正在跟女子交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子和观光客,全都能够一览无遗。
    坐上缓缓奔驰在高架轨道上的列车后,感觉就像是在空中前进一样。窗户旁边立刻就是广告牌,让人忍不住会缩一下身子。
    听到喊叫声而向下望之后,会看到一群人。从那大声呼喊的演说,以及人人手上高举的牌子来看,可以猜出他们似乎是在抗议的人们,艾里达那依旧处于群情激愤的状态中。
    从窗户往外看,会发现车子驶到了曲轨处。列车沿着大楼,顺着缓缓弯曲的轨道而前进。最前头的车辆已经沿着弯曲的轨道,消失在大楼的另一侧了,我则眺望着这景象。
    我们在东岸的代纳利斯站下车。我沿着人群穿过刷票口,进入了站内。我和头一个自群众中走出来的高挑吉吉那,一起前进着。
   「你不开车,选择以电车移动的意义是什么?」
    吉吉那询问着。我开始将推测诉说出来。
   「沃尔罗德与受他所制的吉薇,将『悲叹之戒』拿去罗路卡屋做解析,然后见了贾里伯爵。这是因为戒指和皮耶佐有关,所以他们才会去做确认。把从罗路卡给予的情报中所得出的组成式,拿去情报屋做解析的话,也能够自其中含有皮耶佐的辅助式的这点,推测出这个流程。」
    我在车站内前进,然后在中央转乘口停了下来。这里是三条路线的刷票口会合处,也是站内的交叉点。艾里达那的混杂人群,正在来来往往。
   「在此应该考虑的,是沃尔罗德的心理状态。沃尔罗德应该已经理解到,罗路卡屋与贾里伯爵大概会是在立刻或是经过一番衡量后,通知我他的行踪。为了不被我追上,他势必会想要尽快远离大使馆,但却又无法跑远。在被悬赏的情况下,他不能搭乘会和司机面对面的出租车。如此一来,他就只能坐巴士或电车了。而对不熟悉艾里达那的沃尔罗德来说,他只能够倚靠吉薇来带路。」
    我把背靠到站内的石柱上,吉吉那也学着我的动作。我的眼睛环视起四周。
   「接下来该考虑的,就是替沃尔罗德带路的吉薇的思考了。就她的立场而言,如果硬要选的话,她一定想从同盟这边的东岸,移动至自己熟悉的西岸。吉薇也看出了我会这样设想她的行动。」
    我一个劲儿的等待着,并且持续监视着人流。
   「表面上必须服从沃尔罗德强迫的吉薇,认为我会以跑得快的车子来移动。如此一来,搭乘行驶于车道上的巴士,便会产生和我擦身而过的可能性,所以她会避开。我想,为了从东岸移动至西岸,她恐怕会诱导沃尔罗德来坐电车。这样的话,他们有可能会搭乘穿过艾果桥下的艾里达那市铁。因此,除了我们之外,我已经请认识的人或情报屋,等在市铁的车站上了。」
    旁边的吉吉那摆出了傻眼的表情。
   「你从麻烦的心理解析中所得出的结论,能变成『恐怕』的这种预测吗?」
    吉吉那在分析之中加入分析。
   「真要说的话,你这边认为他们会往西岸移动,但吉薇妮雅却可能预想到这点而留在东岸不动。此外,你认为他们会搭电车移动,但以巴士移动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在从东岸开往西岸的电车里,把上行班次与下行班次加起来的话,不晓得有多少台。这种时候,他们刻意跑来搭市铁的可能性有多少?还有,你选择守在代纳利斯站的理由又是?」
   「假使他打算从大使馆带着吉薇往西岸移动的话,考虑过徒步和换车的时间后,在这个代纳利斯站相遇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我就赌下去了。」
    我一边眺望着周围,一边继续预浏着。
   「一想到我连抵达时间都会加以预测并且赌下去后,吉薇就更有可能为了要见我,而将沃尔罗德诱导到这里了。」
    吉吉那更加傻眼了。我和吉薇之间的心理攻防战、信赖与不信赖,对其他人来说是很难理解的。
    「吉薇应该也想要有跟我说话的机会才对。」
    我自己说服着自己。



    照亮雪山的光爆渐渐变弱,平息了下来。
    巴札亚山的雪原消失了,岩盘暴露出来。融化的雪水变成温热的河川,将大地变为一片泥泞。雪原变成热带后,放眼望去,所见之处已经完全成了荒野。
    有爆炸声。岩石从泥泞的大地中喷发出来。
    一记右拳从地面洞穴中挥了上来。飞翔着的巨大身体在大地上着地,溅起了泥沫。土沙则在慢了一步后,落了下来。
    现身的巨汉是希萨利欧斯。放射状的大爆炸虽然摧毁了地面,但并没有连地下都炸裂。
   「呼。土遁之术成功了!真不愧是我辈啊!之后非得好好谢谢教会我的萩菈索卿才行!」
    自吹自擂的巨汉眼神一转,露出了深深的睿智。希萨利欧斯环视着暴风所造成的惨状,周围一整片都成了荒野。
   「有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身为正义的伙伴,找到有些应该要被击溃的复杂计策正在进行!」巨汉将视线往下望。「邬芙库丝卿妳认为呢?」
    被他抱在怀中的娇小邬芙库丝,手脚正在痉挛。她的身体随着绿色的衣服,一起扭转了起来。猛烈的旋转使他无法再拘束她,于是希萨利欧斯放开了手,高速回转划破了希萨利欧斯的袖子。
    邬芙库丝一边旋转,一边在大地上着地。她摆出了屈膝的姿势,从绿色头发间露出来的脸,变成紫色和绿色的了。
    「被生物碰触到了。」
    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被生物碰触到的抗拒反应,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她用十根指头抓着手臂。
    「好烦好恶好臭。太烦太恶太臭了。一想到自己被生物、而且还是被希萨利欧斯碰到之后,就觉得更烦更恶更臭!」
绿色的女子倒在泥土大地上。她的手脚舒展在外,像只被打捞起来的虾子一样,在地面上痉挛着。绿色的瞳孔中,失去了焦点。
    「哈哈哈,妳真是有趣的女性啊。」
    为了帮助濒死状态的邬芙库丝,希萨利欧斯走了过去。但,巨汉失去了平衡。他的右膝抵到了荒野上,紧接着上半身则呈现倾斜。他把手撑在膝盖上,以免自己倒下。濒死的邬芙库丝正在放出咒式。朦胧的绿色光带,缠上了希萨利欧斯的全身。
    「喂,邬芙库丝卿!」
    希萨利欧斯的全身受到细菌或病毒侵蚀,各种毒素都在奔走着。以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强韧度与体力而自夸的希萨利欧斯,启动了各种恢复咒式。
    照理应该立刻就会恢复才对,但希萨利欧斯的治愈咒式却没有运作。这次跟邬芙库丝直到先前为止的咒式,好像不太一样。
    背上有股违和感。巨汉回头一看,发现在宽广的背部上,有几何学形的物体并排在那里。带有金属般光泽、大小如拳头的正二十面体,正覆盖在希萨利欧斯的背上。
从无机质的正二十面体下方,像是蜘蛛的脚一样,以直线构成的东西正在伸长。跟针一样尖锐的前端,从希萨和欧斯的背上刺进了他肩头的肉里。
    那是病毒。不过,一般的病毒是介于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存在,要是不利用生物的细胞,它根本就是无法繁殖的微小东西。那个病毒,现在却变得跟拳头一样大。它是个即使以超乎常识来形容,都显得很可笑的超巨大病毒。
    生体生成系第六位阶「骂威螺巢病髑疡」,已经完全发动了。
    病毒的核酸从管子的前端,注入了希萨利欧斯的肉、细胞质。希萨利欧斯健壮的双肩撑破了衣服。他的皮肤裂开,肉爆了出来。从厚厚的嘴唇中,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从他的双肩里,出现了十几个无机质的正二十面体。病毒的反转录酵素产生作用,它在希萨利欧斯细胞中的脱氧核醣核酸里,编入自己的遗传因子,然后利用宿主的细胞复制作用和咒力。在吸收了氨基酸等等之后,它又用咒力生出病毒,做起自我繁殖。
    「这、个是!」
    当他伸出手打算要去除病毒时,自邬芙库丝的咒式中产生的超巨大病毒,发出了青白色的光芒。希萨利欧斯的细胞和咒力,渐渐地被它吸走了。激痛和无力感,使希萨利欧斯的身体蜷曲了起来。
    而且,病毒仍旧爆发性的在繁殖。希萨利欧斯的上半身呈现歪斜,他大大的双手抓住了泥土大地。支撑着巨大身体,被扭转得圆滚滚的上臂二头肌破裂了。使用着巨汉的细胞和咒力, 新的病毒诞生了。
    其背上的病毒中又生出病毒来,正二十面体由又生出了正二十面体,使整体不断地膨胀起来。数秒之后,在希萨利欧斯的背上,几乎成了一栋房子的几何学物体——病毒繁殖之山,正耸立在那里。
    希萨利欧斯也察觉到了邬芙库丝咒式的危险性。有一种咒式是以石化或毒去吸收咒式士的咒力,以便在自我繁殖后杀死对方,但邬芙库丝的病毒咒式,显然是远超出那些的升级版。当对手是越强力的进攻型咒式士时,其强大的咒力在成为饵食后,便会更加提高病毒的繁殖力和杀伤力。
    即使对手是希萨利欧斯也是一样的,一旦做出一次发动后,那股强大的咒力就会成为病毒的饵食。
    碰触过绿色死种的生物,绝对会死。不管是不是翼将,就连拥有大陆屈指可数的身体咒式性防御能力及体力的希萨利欧斯,也不例外。
    「这下子,连我辈也很难耍帅了啦!邬芙库丝卿,妳差不多该解除咒式……」
    被痛苦凌虐的希萨利欧斯,向邬芙库丝求救。可是,横躺在大地上的邬芙库丝,已经连痉挛的反应都没有了。
    她一动也不动。绿色的死神,在生理性上的厌恶感达到顶点后,失去了意识。邬芙库丝露出了跟天使一样的安稳睡脸。
    「哪有这样的啊!」
    希萨利欧斯高声嘶吼着。



    在代纳和斯站里,我一个劲儿地看着行走于站内的人海。
    我在人海之中,搜寻着吉薇的身影。在我身旁,吉吉那很无聊似地张望着。
    「光是站着观望,真是一种拷问啊。」吉吉那自言自语着。「如果把西露露嘉带来这里的话,感觉还舒服一点。」
    「这是我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意见,那就是你去死吧。」
    「我才不想跟失去从容度的男人瞎扯。假设在这里遇不到沃尔罗德的话,我就只能杀了嘉优斯了。」
    吉吉那也继续回去监视了。
    在人海之中,我发现了一个很眼熟的举止,那便是一位女性的走路方式和步伐大小。最重要的是在她的背影中,从腰部到臀部的那段优美曲线,我肯定不会弄错。因为那是我在世界上最爱的,并且熟知的曲线。即使她戴着帽子,我也肯定没认错人。
    「吉吉那,在那边。」
    我穿梭在人海中。被我推开的中年女性,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但现在的我才没空管她。
    靠得越近之后,我的确信也就越深了。她是吉薇。
    「吉薇!」
听到我一喊,女子反射性的回过了头。她虽然以帽子和遮光眼镜做了变装,但是是我的吉薇没错。当我立刻打算冲上去时,有只手挡住了我。
    吉薇身旁的男人,挡在了我的前方。
    「没想到你们会出现在这里。」
    沃尔罗德不悦地低声呢喃。接着他立刻领悟了,他将视线转往伫立在左后方的吉薇身上。
    「原来如此,这并不是偶然,而是吉薇妮雅的诱导啊。」
    吉薇哀伤地垂下了眼。看来吉薇似乎也想见我一面、和我说话,所以才会把他引诱来这里的样子。
    「混蛋沃尔罗德,把吉薇还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你!」
    我已经拔出魔杖剑了,沃尔罗德也拔出了魔杖剑。两个进攻型咒式士,在站内相互对峙着。
    就在同时,我们周围的群众都跑开了。有小声地尖叫逃走的女性,也有拿出手机在通报的多事正义人士。拿着魔杖剑相互对峙的进攻型咒式士,想也知道会造成极端骚动。
    但那与我无关。现在在这里的是我和吉薇,以及阻挠我们的沃尔罗德。待在旁边观看的,只有吉吉那而已。
    「吉薇,我现在就去救妳。」
    我如同无视于沃尔罗德般,伸出了左手。在手的前端,站在绑架犯背后的吉薇,其绿色眼中有着迷惘。吉薇拿下了遮光眼镜后,总算开口说话了。
    「……我很想跟嘉优斯见一面,所以诱导了沃尔罗德,这是事实。」
    吉薇静静地诉说着。
    「可是,我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才会跟着他一起行动的。我是想让你知道这点,才会想要见面的。」
    我摇头否定着。
    「吉薇,这家伙是最糟糕的虐杀者,而且还是麻药上瘾者啊。他单纯是打算利用妳,而妳只是被利用而已啊!」
    「不是那样的!他已经开始想要找回身为勇者的自己了!」
    吉薇像是反驳一样的叫喊着,绿色的眼睛直盯着我。
    「他正打算阻止某个重大的危机,所以有我帮助他会比较好。」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行呀。」
    吉薇轻轻地拒绝着我。
    「妳别牵沃尔罗德的,来牵我的手啊!」
    我很拼命。听到我的叫喊声,吉薇显得很犹豫。仿佛在颤抖的右手,抬了起来,吉薇的手伸向了我。
    但,白皙的手却被大大的手给抓住了。沃尔罗德用右手抓住吉薇,把她拉了回去。
    沃尔罗德的左手,伸向了吉薇的领口。
    「你做什么!」
    面有愠色的我往前踏出一步。沃尔罗德的左手,从抵抗着的吉薇的领口,拉出了链子。
    在链子前端的戒指,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悲叹之戒」。绿色的宝石,带有妖异的光辉。
    沃尔罗德的手指抓住了戒指,吉薇则用左手抓住戒指。
    「我应该说过,不准你把它拿下来吧?」
    「别误会。从刚才开始,戒指就一直在施放出电磁波。」
    沃尔罗德的指尖,探向了嵌在戒指上的宝石背面。在他抽回的指尖上,有个薄薄的圆盘状装置。
    「原来如此,把它弄在底座的内部啊。伪装到这么漂亮的程度的话,即使是罗路卡或解析专家,也都很难发现吧。」
    沃尔罗德的眼中出现了憎恶。
    「就是这东西追踪着布洛佐,害我们遭受优尔姆德德突袭的元凶。它一天似乎只能发出一次信号的样子,所以我至今才会没有察觉。」
    在沃尔罗德的指尖破坏掉装置的同时,站内响起了惨叫声。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的眼睛,全都看往惨叫的方向上。人们也都回头望着后方。
    在前端人海的头顶上,飞出了人类的手臂和脚。在打到天花板后,手臂和脚都掉了下来,然后是红色的血滴以及惨叫。
    高举在人们头上的,是九只又黑又长的手,和其前端所握住的合金制剪刀。
    群众化为波涛奔逃,冲向了我们这边。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和吉薇,也都淹没在人海之中。在人海里,我们直视着惨叫的方向。
    人海被一分为二了。有个逃得较慢的中年男子,正在奔跑。男子的整个手臂和身体,被大剪刀的前端从左右夹住了。
    「不要不要不要。」
    无视于男于的惨叫,剪刀喀一声阖了起来。人类的身体轻易地被切成两段,在肝脏和小肠滴下的鲜血画出一条尾巴时,上半身也落下了。无法立即死亡的他,挥动着已断掉的手臂在痉挛。鲜血变成了飞沫,从断面喷散出来,地板成了一片血海,男子终于丧命了。
    「各位心情好吗?绅士淑女,不对,应该说是人类们。」
    在流着血的下半身断面的另一端,可以看见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圆筒状绅士帽子的对象。像是蜘蛛脚一样,从他背上长出来的九只手臂前端里,正握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剪刀、锥子、锯子。
    「靠发信器追过来了吗?」
    沃尔罗德很不愉快地说着。在他前方的,是希黑帝斯·斯配置了四只橙色眼睛、看起来像是面具的脸。
    「尤其是沃尔罗德氏,我的部下优尔姆德·德似乎受到你的照顾了呢。」
    希黑帝斯·斯摘下帽子,和他打着招呼。男子的下半身倒了下来,小肠与大量的血液喷洒在车站的地板上。
    「尽管他既愚蠢又低级,却仍是为了我尽心尽力的仆从。最重要的是用手杖打起来时,他是个好标的。该怎么说呢,以打起来的触感和觉得疼的方式来说,他真是个最棒的仆从了。」
    希黑帝斯·斯的口气里,含有静静的愤怒。
    「在我夺回『悲叹之戒』时,先绅士地将全员都杀死吧。」
    他的四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沃尔罗德背后的吉薇。吉薇僵直了。
    「古巨人」是种恐怖的存在。要是自己还被他们指名追着跑的话,就常人来说,都是难以忍耐的。
    我站了出去,并且在魔杖剑的前端编织起咒式。
    「非得跟『古巨人』争吵不可的这种事,还真是不幸到了极点啊。」
    「虽然我以前也说过了,但嘉优斯的不幸就是我的幸运。」
    吉吉那早就拔出屠龙刀,把它扛在肩膀上了。
    「沃尔罗德和『古巨人』,要杀哪一边?」
    「现在是『古巨人』啦!」
    我一边喊一边后退。
    「我这边可是从最初就不把你们放在眼里。」
    沃尔罗德护着吉薇往后退。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和吉薇,落在了逃跑人群的最后面。最重要的是吉薇在这。当车站内有窜逃的人们存在时,我就没办法使用强大的咒式。希黑帝斯·斯高举着手中的剪刀和锥子,走了过来。那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螃蟹或蜘蛛,正在逼近一样。
    将巨大的刀刃当作一只翅膀,吉吉那向前迈进。一〇七一公厘的刀尖擦过地板,激出了火花。我也正在编织咒式。
    长长的手像是弹跳般地伸出来,吉吉那的屠龙刀则挡下了他。有火花与轰隆声。剪刀被弹开后,便收了回去。沃尔罗德让吉薇待在他背后,一边保护着她一边后退,我和吉吉那则高举着刀后退。
    希黑帝斯·斯一边哼着歌,一边旋转着手杖前进。他缩短与我们之间的相对距离,将我们纳入九只于臂的攻击范围内。剪刀、锥子、锯子等九个武器,杀了过来。我的魔杖剑、吉吉那的屠龙刀、沃尔罗德的双剑,都将它们挡了下来。
    接着,翻转的刀刃与刀刃更是化身为暴风雨而交错,视野中尽是刀刃与火花。
    吉吉那的屠龙刀,弹开了对方用两只手握住的大剪刀。沃尔罗德用右边的剑挥掉从死角迫近的剪刀,左手那把等腰三角形的剑则被他当作盾牌,接下了锥子。
    我施放在近距离威力较差,但速度很快的「矛枪射」。有五把剪刀以迅雷之速立即产生反应,把我发出的五支长枪夹住折断。碰上应对速度快得跟子弹一样的对手,我的剑技根本毫无意义。
    我连续发出在近距离攻击范围内能发出的咒式,并且向后退。再度发出的「矛枪射」,依旧被凶器们给弹开了。「雷霆鞭」则在对方用剪刀当避雷针之下,被无效化了。
    「希黑帝斯·斯身为『古巨人』,在肌力上却很弱。」喃喃自语的吉吉那的右肩和左臂上,喷出了鲜血。「此外,他也没有充满威胁性的大祸式剑士——亚南·嘉兰的那种剑技。」
    当我打算要编织高输出的电浆弹时,握着剪刀的手套却从剑雨中伸了过来。右边的刀刃是被我躲掉了,但左边的刀刃却刺进了我的右腹侧。剪刀阖起来后,防刀纤维和我的肉都被剪断了。
    「不过,从九只手反复挥出的刀刃,跟弹雨是一样的!」
    我旋转起优尔加,弹开沾满了血的剪刀刀刃。我一边忍耐着被剪刀剪开血肉的痛楚,一边施放出更多咒式做牵制。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在脸颊、肩膀、手臂、大腿上,也都出现了细细的割伤或穿刺伤。
    「只要有九只手,就没办法彻底防范!」
    「有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这种超级剑士在,再配上我的咒式,我们居然还是被对方给压制住吗?」
    我说什么都想把希黑帝斯·斯挥出的九只手砍掉两只或三只。令人吃惊的是,他有着能同时操作九只手的控制力。
    我一边防范着刀刃风暴,一边后退。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有能力接住「古巨人」的刀,但后卫的我在接下一击后,身体就会被打飞。腕力差太多了。车站的警备咒式士跑出来了,但我用眼神叫他退下。中位的进攻型咒式士即使站出去,也只会被秒杀而已。
    我们一边以刀和咒式防范着九把剪刀、锥子、锯子,一边在车站里后退。在我们背后,人们争先恐后地在车站里奔逃。
    我一面放射出咒式,一面确认着背后。是刷票口。站员已经都逃跑了。没想到要跳过刷票口挡板,于是被钩住了腹部的女性,正在舞动着手脚。电子显示板上表示,下一班电车将在一分钟后驶出。看来只能靠这个了。
    「与其说是战略性,倒不如说这是政治性撤退!」
    在持续的刀光剑影中,我们抵达了刷票口。我一边以对着前方的优尔加施放咒式,一边碰到了被挡板钩住的女性背部。我从腰上拔出马古那斯,砍断了挡板。
    我将马古那斯的刀柄与倒下的女性衣领一并抓住,把她推到旁边。但剪刀却穿周我身旁,挥向了女子的背。刀尖被一把刀挡住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是站在刷票机上的沃尔罗德,用右手的刀把它挡了下来。
    「快逃!」
    随着惨叫,女子爬着奔逃。就在同时,沃尔罗德的腹部被剪刀给刺进去了。在扭转身体后,沃尔罗德逃了开来。
    在刷票机上,吉吉那和负伤的沃尔罗德挥着刀,迎击着希黑帝斯·斯的剪刀、锥子和锯子。
    「我不会再让你杀人了!」
    一边护着腹部的伤,沃尔罗德一边挥刀。虐杀者身上有了些许改变。
    双方的刀刃,在一瞬间分解了位于刷票口上方的电子显示板。在碎片之雨的下方,我和吉薇穿过了刷票口。
    我伸出手,抓住了吉薇的手,两人的视线交错着。在我们旁边,刷票机被分解成数十块而飞散着。
    我拉起吉薇的手后,一口气跑了起来,滑进了手扶梯里。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也退到了手扶梯处。上方有希黑帝斯·斯的身影。绅士的身影,突然滑降了下来。我们再度以刀和咒式迎击。在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雷击和掷枪。
    在手扶梯向下行进的过程中,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挥着剑,我则施放着咒式。然后,我们抵达了车子进出的站台。我拉着吉薇的手走下去,我看见了失去奔逃场所的人们,从别的楼梯逃走的光景。
    站内响起了声音。列车穿过隧道,开了进来。因为这是赌博场和娼馆几乎都还没开店的时间,所以要去戈杰斯的乘客很少。
    从电车车窗内看着外面的乘客,已经注意到在手扶梯上战斗的我们了。并列在窗内的,全都是充满恐惧的眼神。当门打开后,乘客们便大喊着快点关门。
    我拉起吉薇的手,把她推进列车里。吉薇从车内回头看,但我不允许她出来。自手扶梯上,传来了金属音和破碎音。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这两个前锋,一边挡着希黑帝斯·斯,一边也已经抵达手扶梯的下方了。银色的暴风大作,墙壁和天花板都被击碎了。我一面施放着「矛枪射」做牵制,一面慌忙地确认到车掌在关上列车门。
    就算我不说,两名前锋也已经理解了。吉吉那挥下屠龙刀,砍碎了剪刀和锥子。就在同时,沃尔罗德展开了重力质量系第三位阶「霍金辐爆」。伽玛射线爆炸了。手扶梯的地板和站内的墙壁,都被炸得粉碎。
    我用背部撞进列车里。在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冲进来后的瞬间,车门就像是要切断白烟般关了起来。列车急速发动了。我抱着魔杖剑,冲到列车的窗户旁。乘客们很害怕地让出了一条路。我无视于他们的反应,用优尔加的刀刃打破窗户。
    在缓缓地转弯的列车车辆旁边、在遥远白烟的另一端,有九只活动中的黑手,以及四个橙色的光点。
    我在伸出窗户的魔杖剑前端上,发动了咒式。在化学金属系第四位阶「锻淀鎗弹枪』的作用下,高速射出碳化钨的炮弹。
炮弹划过白烟,命中了橙色光点的中央,击入站台的深处。
    列车加速了起来,在黑暗的隧道里,它以比平常还快的速度奔驰着。
    确认过没有追击后,我呼了口气。吉吉那握着座位旁边的铁棒,沃尔罗德也把背靠在列车的门上。九种刀刃在我们三人的身上,刻划出许多痕迹。虽然没有致命伤,但我们光是站着,鲜血便滴落到列车的地板上,积出了小血池。
    周围的乘客很不安地看着我们。
    「啊啊,请放心。我们是进攻型咒式士……」
    我没有力气做更多说明了。毕竟,我现在才刚逃离了「古巨人」这种最糟的对手。我用视线搜寻了一下,发现吉薇正在替沃尔罗德包扎。她将咒符贴在他渗血的腹部上,然后缠上绷带,束缚住伤口。
    当然啦,我已经被吉吉那治疗过了,所以吉薇去替伤得最重的沃尔罗德包扎,也是很合理的。但即使道理上能明白,我的心理却还是产生了黑暗的情感。
    魔杖剑的机关部排出了弹匣,我将新的弹匣装进去。虽说我们已经逃脱了,情况却还是不能安心。列车穿过隧道。在立于低层住宅和杂居大楼街道间的桥墩上,高架轨道扩展了开来。
    复杂的轨道位于距离地面约十五公尺左右的高度上,列车行进其上。向下俯视的话,会发现高架轨道正沿着运河在行走。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吉薇替沃尔罗德做完了紧急包扎。我挥开吉吉那的手,站到了前面去。
    在摇晃的车内,我们两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对方。伫立着的我,与依旧拿着急救用具的吉薇对上了眼。列车内的乘客将好奇的眼神,投注在我和吉薇身上。满身是血的人会令人感到害怕而避开,但对于别人的恋爱故事,大家大概都很感兴趣吧。可是,现在不是介意这种事的时候了。
    吉薇抬起了手。她手上有治疗用的咒符。
    「接着是嘉优斯,你的包扎就用……」
    「那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吉薇,回到我的怀中吧。」
    我伸出了手。吉薇原本已拾起的手,又收了回去。老实地牵住我的手真的好吗?她仍然有所犹豫。
    列车穿梭在位于大楼和大楼之间的高架轨道上,横越着艾里达那。就算来硬的,我也要把吉薇给带回去。我前进了一步,沃尔罗德则阻挡着我。越过男人的宽厚肩膀,吉薇正在看我。
   「你、嘉优斯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吉薇轻声地说。
   「可是,我现在不能回去。」
    我有股违和感。好不容易再见面的吉薇,其态度却和我的预测大不相同。
   「等等,等一下。」
    我想到了一个夸张的可能性。我们视为前提的事情,有可能是弄错的。
   「难道说,即使变成了这种状况,吉薇妳还是跟平常不同,把我拜托妳的那个……」
   随着强烈的轰隆声,世界跟着弹跳了起来。大家在快要飞到天花板上时,又摔落走道上。我跪伏在列车的后方。
环视四周。我看到的是蜷曲起伏的通道,歪斜的车体,窗户有好几个都破了。我看向背后,发现乘客们被甩到了后方的门上。其它乘客们则摔落在地板上,因骨折或跌撞伤而发出呻吟声。
    沃尔罗德和吉吉那抓住了座位旁边的铁柱,悠哉地站着。吉薇被沃尔罗德抱在怀里,所以没事。虽然她的眼睛晕得转个不停,但是没事。成为拥有像他们两人那样的运动能力者后,就算是碰上天地有如被搅拌过的列车事故,似乎也是没有关系的。
    我和吉吉那以视线做过沟通后,朝着窗户前进。
    为了找出列车停止的原因,我把头探出了破裂的车窗外。热风吹到我脸上,使浏海飘了起来。我用手压住头发,爬到了车顶上。在我旁边,是一样站到了列车上方的沃尔罗德。
    爬到列车车顶上的我们所看见的,是伸向夜空的绯色火焰。
    散布在眼底的路人们也都各自抬起脸,仰望着被染红的天空。车道上的车也都停了下来,司机们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正在注视着夜空。高架轨道下的道路交通,完全陷入了瘫痪。
    轰隆声加上爆炸声,间奏曲则是悲鸣和死前哀号。停下来的车引发事故,恶化了塞车情况。
    我把脸转向列车前方,顺着缓缓转弯的高架轨道,十节列车也跟着弯了过去。
    异常事态就发生在持续慢慢弯曲过去的列车前头车厢,前头车厢歪曲得跟蛇腹一样,第二节几乎有一半是浮在空中的。
    在前头车厢的右侧,正插着金属的柱子。受到金属柱从旁撞击的列车,被推离轨道,强制停止了下来。金属的柱子,一直持续伸到耸立在高架轨道右边的大楼墙壁上。
    金属柱被拔了起来,那是粗厚的五指。手,以及手臂。从大楼背后露出来的,是装甲的胸膛。最后现身的,则是金属质的身体。
    原来是「古巨人」把手伸到高架轨道上,停住了列车。鲁戈鲁吉·吉的脸从大楼的一角,转向了我们这边。他有着四只黄绿色的眼睛。
    「真悲哀,优尔姆德·德的死真悲哀,而我与你们再相遇一事也很悲哀。」
    鲁戈鲁吉·吉的手放到高架轨道上,将他的巨大身躯拉了起来。他的脚则跨在高架轨道上。
    在伸直膝盖后,巨大的身体站了起来。站在列车上的我们,眼睛都向上仰望着。身高十七公尺的「古巨人」,正跨越在列车上。
    在他背后,模仿着火焰形状的光环正在发亮。
    「为了替优尔姆德·德镇魂,你们就把戒指交给我吧。那样的话,我就送你们到没有悲哀的世界去旅行,别让我伤心。」
    鲁戈鲁吉·吉的声音响着。
    「古巨人」抱起列车,金属发出了碾压声。列车的连结处被扯断,前头车厢被高举了起来,人们从连结处逃了出去。
    接着,那刚强的手臂居然向右挥,把列车丢了出去。
    飞越过轨道的车厢,划出一道可怕且缓慢的轨迹。巨大质量消失在高架桥对面的数秒后,冒出了爆炸声和火焰。慢了一步后,传来的是车子的激撞声和惨叫。或许是开在后面的车也被卷入其中吧,刺耳的声音像是连锁效应般,不断地持续着。真是严重的惨状。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和吉薇,都在列车的车预上后退。
    停止的列车做起了倒退运动,却又立刻停止了。
    在车顶上的四人都回过了头,在十节列车的最后方有异变。黑色的金属手臂贯穿了车体,中止轨道。
    从车体伸出来的黑色手臂群,在上空弯曲折返后,又伸回了下方。手臂的底部正在往上抬。
    在拥有三重关节的手臂上,有个人影以垂吊的姿势,从线路中往上升。那是个握着手杖、穿着燕尾服、戴着绅士帽子的身影。
    在他脸上,有四个橙色的光点。对方用左手摘下帽子,行了个礼。
    「追逐并不是绅士玩的游戏呢。」
    是希黑帝斯·斯。尽管吃下了重力蒸发的爆炸和炮弹咒式的攻击,他却在这样的短时间内,便完全修复了。
    从他背后伸出来的手,正隔着车体自左右逼近过来。
    后方传来鲁戈鲁吉·吉逼近的重低音,前面则有希黑帝斯·斯多出来的手,正在让剪刀开开阖阖的。在列车之上,我们被两个「古巨人」包夹了。
    「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们呢。」
    我像平常一样,回以讽刺性的话,但状况其实很糟。
    在列车后方的隧道里,传来了重低音,从中出现的是十节编制的货物列车。它正在我们所在列车的右方轨道上前进。驾驶座上并没有人,它是自动行驶的。
    我们朝着列车的后方奔跑。希黑帝斯·斯的剪刀追了过来,但吉吉那用刀刃挡掉了奔来的一击,同时朝右手边飞跃。
    抱着吉薇的沃尔罗德,降落在货物列车的车顶上。他倚刀撑住,以免身体被甩出去。吉吉那与我也降落了,货物列车则正在奔驰。
    希黑帝斯·斯也将九只手臂交迭在一起伸出。在凌空跳跃之后,降落在货物列车最后方上。在奔驰的列车上方,吉吉那朝着后方,沃尔罗德则朝着前方奔跑。
    跨越轨道上的鲁戈鲁吉·吉,开始在货物列车的行进方向上移动。他伸出右手,又打算要强制停下列车。
    我以跪在车顶上的姿势,发动了「锻淀鎗弹枪」。碳化钨的炮弹,贯通了鲁戈鲁吉·吉的右掌。沃尔罗德也站到了前面。他左手里的等腰三角形刀刃,分解成了三角的连结。
    当它缠绕到鲁戈鲁吉·吉的左手臂后,重力质量系第五位阶「刚量质力膂场」的咒式便发动了,质量粒子与相互作用场发生变化。
    一瞬间重了一百倍的刀刃,其威力切断了鲁戈鲁吉·吉的左臂。失去双手的「古巨人」向后退,踩烂了停在左边轨道上不动的列车,我们与货物列车就这样开过了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前方。
    「做得不错嘛!」
    我忍不住发出欢呼声,并且收回了把沃尔罗德当成敌人的想法。
    「那是为了救吉薇妮雅,针对仇敌所发出的一击。」
    绑架犯不高兴的低语着。吉吉那用左手背碰触自己的脸颊,拭去了流出的鲜血。
    轨道进入了下坡。货物列车的车顶也跟着倾斜。我和吉薇、着地的沃尔罗德都在努力撑着,以免自己摔下去。在前方,已经能看见艾里达那的工商业小镇了。
    吉吉那从上方跳下束。从最后方追过来的希黑帝斯·斯,正站在斜上方的车顶上。
    「你们还是想逃耶。」
    轰隆声。在希黑帝斯·斯的背后、斜坡的顶端上,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出现了,他已经恢复过来,并且追踪起货物列车了,他以惊人的步伐追了过来。
    货物列车继续往下坡走。与旁边的轨道不同,这边的轨道是一边往下,一边向右边画出一个大大的圆弧。
    「那是什么?」
    听到吉薇的喊叫声,所有人全都注意到同一个方向。在缓缓转下山坡的轨道右侧,是绵延不断的水泥墙,左侧则是断崖。从列车上将视线看往左边崖下的话,会看见遍布在低地上的街道,像是谷底般的地区在眼前扩展,建筑物的顶楼或车顶则有所连结。谷底的建筑物之间有道路,车子与人正在来来往往着。高高的尖塔像是顺着我们的行进轨道般,从谷底并排建立着。列车行进的声音,以及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在后方挥剑的声音,都在谷中造成了回音。扩展在崖边的光景,是将艾里达那的地下迷宫一部分暴露在外的吉兹登地区。
    货物列车在沿着山崖的轨道上,缓缓地左转并且往下走。在往下走的轨道前端处,立在谷底城市里的高架轨道,将轨道一分为二。
    若问这糟糕在哪里的话,那便是大幅右转的货物列车,将会把右侧暴露在从背后追来的鲁戈鲁吉·吉面前。
    抬头仰望昔后的话,会在山坡上看见「古巨人」的身影。巨大的身体,从高处飞翔了起来。他飞向缓缓地画着圆弧的轨道,然后降落下来。途中破坏了好几个尖塔顶端的飞翔体,落点是货物列车的前头和水泥墙。爆炸声和轰隆声传出,货物列车紧急停止下来,第二车厢、第三车厢像是蛇腹一样地卷起来,货物和货柜都飞了出去。那是等同于垂直型大地震的冲击。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吉薇,也都被抛到了空中。我在空中朝吉薇伸出手。吉薇也朝我伸出了手。
    可是,沃尔罗德的手却在空中抓住吉薇,和她一起着陆在货物列车的车顶上。我和吉吉那也着陆了。货柜和内部的物资、商品,都朝着大洞的底部落下。我们根本听不见东西抵达洞底的声音。
    大洞沿岸的轨道,变成了一片惨状,顺着崖边往下走的轨道一处处地崩落。被强制停下来的货物列车,垂直地变成了波浪状。
    「鲁戈鲁吉·吉,虽然这和平常相反,但要是戒指掉到洞里的话,你打算要怎么办啊?」
    希黑帝斯·斯的叫喊声从上方传下来。他摆出倒爬的蜘蛛姿势,用九只手臂前端的剪刀、锥子、锯子,抓住了墙壁。
    从右边墙上所穿出的大洞里,金属的巨大身体跟列车一起拔了出来。水泥的碎片开始崩落,堆积在轨道上。
    「在这里让他们逃掉的话,悲哀就会形成永远了。我无法忍受那种事。」
    鲁戈鲁吉·吉的四只黄绿色眼睛,发出了光芒。在他肩上,希黑帝斯·斯着地了。他弯曲着背上的手臂,用剪刀前端调正倾斜的绅士帽位置。
    鲁戈鲁吉·吉向前踏出一步,列车的第二节连着车顶,都被他踩凹了。
    我将魔杖剑架在身前,吉吉那也举起了屠龙刀。在左边有影子闪过,我侧看一眼确认后,发现是交叉着双剑的沃尔罗德。
    吉吉那抬起了屠龙刀。
    「要从前面还是后面,你们喜欢哪一边?」
    「听起来像是在问女人的台词啊,以这个状况而言,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都是地狱吧。」
    「只要牺牲掉你们两个就行了。」
    各自为仇敌的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并排在一起,这下总算能跟一个古巨人决一胜负了。要是对手变成两个的话,那就只是场绝望性的战斗了。
    沃尔罗德看向背后。我也用右眼追了过去。我看见了站在货物列车的车顶上,双手像是祈祷般地合十在胸前的吉薇。
    「吉薇妮雅是个好女人。」
    沃尔罗德低语道。
    「我知道。」
    我回以事实,左边的沃尔罗德站到了前面。
    「与其强硬地夺走她的身体,我反而变得想要她的心了。」
    「你说什么?」
    我瞪着沃尔罗德的侧脸,吉吉那也站到了前面。我将视线转回前方后,看到鲁戈鲁吉·吉踏出脚步,踩碎了第四节车厢。他光是走动,便会引发轰隆声与破坏。
    在沿着崖壁往下走的轨道上,战端开败了。鲁戈鲁吉·吉在山谷上方的广大空间里,举起了右手。
    十倍的化学炼成系第三位阶「诱炸弹枪」放射了出来。面对逼近的炸裂弹头,沃尔罗德挥动左手,以三角形连成的刀刃击落了所有子弹。在轨道上的列车上空中,盛开出爆炸的火焰之一化。
    拜爆炸火焰所赐,我必须以跪姿施放「锻淀鎗弹枪」。碳化钨的炮弹,命中了鲁戈鲁吉·吉高举的右手臂。
    鲁戈鲁吉·吉是活用巨大身体的格斗型巨人。对我来说,就只能用强大火力从远距离攻击他而已。我朝感到胆怯的对手施放出「爆炸吼」,咒式在鲁戈鲁吉·吉的头部附近爆炸。
    爆炸的烟雾降落在轨道和列车上方。为了施放追击,希黑帝斯·斯从脚下挺进过来。他使用九只手,像是蜘蛛一样的在移动,其剪刀和锥子都闪闪发亮。我切换咒式后,改以「矛枪射」迎击。
    剪刀夹住了长枪,锥子贯穿了它,锯子则是挡下了它。绅士帽子底下的四只眼睛里,闪烁着嘲弄的色彩。接着,沃尔罗德的质量爆发与吉吉那的封咒榴弹都爆炸了。
    在伸长九只手臂后,希黑帝斯·斯逃到了上空中。他在左侧的墙壁上着地,然后变得跟蜘蛛一样,斜斜地爬下来。
    他用四只手移动,挥舞剩下的五只手。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交叉刀剑挡住,发出金属和金属激烈撞击的声音。两个咒式剑士被打得后退,脚跟将火车的车顶刮起。
    「身为绅士,我要忠告你们,快点放弃吧。」
    希黑帝斯·斯挥动剩下的手,有着许多关节的手沿巨大的圆弧型轨迹逼近吉吉那他们。剑士们趴在火车的车顶上闪避挟带着飓风横劈过来的武器。大剪刀擦过吉吉那的肩膀和沃尔罗德的后脑发梢,插进水泥墙。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继续趴低身子,在如雨般落下的水泥碎片之中往后方逃去。来自上空的攻击打在两人原先所在的位置上。攻击穿透火车的车顶,一直打到铁轨上。那是鲁戈鲁吉·吉和一台汽车一样大的脚跟攻击。
    爆炸咒式在鲁戈鲁吉·吉的胸口炸开来,冲击力让他巨大的身体向后摇晃。我的掩护为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争取到后退的机会,他们重新举起剑。
    希黑帝斯·斯再次由不断落下的爆炸烟雾间穿出,他收起九只手跳了过来,目标是进行掩护攻击的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扔出剑,但九只收迭起来的手如同镗甲般将剑弹开。
    一只手在我成功放出炮弹咒式之前便伸了过来,剪刀的其中一把刀刃贯穿我的肩膀,将我钉在火车上。我的炮弹射偏,打中大洞的边缘,白白打碎了水泥。
    七只手将穿燕尾服的绅士撑在火车上方。
    「嘉优斯!」
    吉吉那回头,却被鲁戈鲁吉·吉的手击中,巨大的质量将他打向水泥墙。沃尔罗德以质量爆炸咒式将巨人的手炸开。躲在火车后的吉薇全身僵硬,「古巨人」和进攻型咒式士之间晌战斗是宛如地狱的争斗。
    希黑帝斯·斯橘色的眼睛从上往下垂直地看着我,他阖上贯穿了我肩膀的剪刀。
    三角肌从根部被剪断,令我发出惨叫,希黑帝斯·斯笑了。
    「很痛吗?」
    我由眼角看见喷出的鲜血四散,额头感到鲜血流淌的温度,疼痛令我几乎要失去意识。
    希黑帝斯·斯剩下的一只手迭放在胸前,金属构成的手指握着剪刀。他开阖着闪烁黑色光芒的剪刀,发出令人厌恶的声音。
    「死了就不会痛了,下次投胎可得要变成像我一样优秀的绅士才行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挥下剪刀。我想象着自己在下一秒便会被一刀两断的死亡情景。
    爆炸声。合金材质的剪刀并没有打向我,而是在左边的墙上炸开。
    九条银索贯穿了黑手,将握着剪刀的手钉在水泥墙上,使得剪刀偏离了攻击路线。
    希黑帝斯·斯顺着银索望去。
    由悬崖侧面伸出的银索连接在一把魔杖剑的剑柄上,一个戴着护手的人握住那把剑柄。
    铁路旁,一个握着魔杖剑的人影站在耸立峡谷之间的尖塔上。那男子眼神如刀刃般锐利,   只有一只眼睛。他身旁则是将飞行护目镜戴在额头上的少年。
    「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
    即便是我自己说出口,我依然难以置信。初春曾经和我们一起与魔女战斗的翼将们就出现在眼前。退向后方的吉吉那也露出罕见的惊讶表情。
    「穆尔汀的翼将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应该在皇都……」
    沃尔罗德听见吉吉那的话也停了下来。
    「翼将,是那群怪物吗?」
    耶斯帕听见我们的问题露出痛苦的表情。
    「嘉优斯和吉吉那也就算了,没想到连皮耶佐的沃尔罗德都在。真不知道该说是凑巧还是不凑巧。」
    耶斯帕的独眼注视着前方。
    「我们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并不重要。」
    耶斯帕抽手,将九头龙牙剑的银索往回拉,他使力将手从峡谷之间的尖塔拉回。
    希黑帝斯·斯把剩下八只手上的武器插在火车上,和耶斯帕对抗。我突然发现费尔德烈德已经不见踪影。
    「我在墙上,碰!」
    带着青色磷光的费尔德烈德从左边的水泥墙上跳起,他的剑指向希黑帝斯·斯手臂内侧的身体。
    「是量子穿隧的奇袭吗?」
    希黑帝斯·斯离开墙壁。耶斯帕配合弟弟的攻击,使出全力拉回伸长的剑刃。
    希黑帝斯·斯失去平衡,和被他的手缠住的费尔德烈德一起被拉到空中,往站在谷底尖塔上的耶斯帕拉去。
    「让我先收拾你这家伙,给我说实话。」
    希黑帝斯·斯听见翼将的话,旋转起拐杖。
    「真是野蛮,不绅士的人类都像你一样吗?」
    被拉到空中的希黑帝斯·斯挥动背上的手臂,他用剪刀将被缠绕住的手臂从根部剪断,挣脱绳索般剑刀的束缚。希黑帝斯·斯用八只手在耶斯帕站立的尖塔上着地,如爆炸般地向前冲刺,被手臂缠住的费尔德烈德也被拖着走。
    希黑帝斯·斯伸出五只手,五把武器一起毫无空隙地攻向耶斯帕。站在尖塔屋顶另一端的耶斯帕将剑变成盾牌挡住攻击,冲击力由耶斯帕的脚传到尖塔圆锥形的屋顶上。
    古老的尖塔屋顶无法承受这冲击,于是崩塌了。
    屋瓦与其它建材落下,希黑帝斯·斯和耶斯帕顺着地心引力掉往谷底。他们两人一边向下掉一边用武器互相攻击,沿途的尖塔墙壁与塔之间的桥梁都一一粉碎。我往下看,和费尔德烈德视线交会,翼将挥着手对我说「掰掰~」。
    翼将们和「古巨人」掉到谷底的建筑物间,消失了。
    我现在没空看好戏。爆炸的烟尘散去,露出鲁戈鲁吉·吉站在铁轨上的巨大身体。虽然三硝基甲苯炸药在他的脸、手和身体上爆炸,他却几乎毫发无伤。
    鲁戈鲁吉·吉移动巨大的身体,踩下右脚。他踩碎火车,燃起熊熊火焰。
    「原来如此,这样才稍微能够打得起来。」
    火焰照着他的四只眼睛,发出战斗的狰狞光芒。
    「但是,不得不杀死你们的哀伤也会增加了。」
    鲁戈鲁吉·吉前进,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后退,站在我身旁。
    「旁边有洞!」
吉薇在我们背后大叫,我们向后跳,鲁戈鲁吉·吉追了上来。



    艾里达那城里的一角,卡那连大道。形形色色的车辆穿梭在车道上。人行道上的人们都露出笑容。
    低沉的声音在和平的艾里达那街头响起,踣上的行人停下脚步看着四周,沉重的声音又再次轰然作响。
    声音是由地底下传来的,人们的视线集中在车道十字路口的震源上。
    爆炸,柏油路面飞上半空中。
    车辆因为十字路口的爆炸紧急煞车,被后方的车撞上。如同撞球般一辆接着一辆撞上。试图闪躲的车辆开上了人行道,人们四散逃开,车子撞破了店面的玻璃。
    喷上半空中的柏油块掉到塞在十字路口的车上,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在红色的汽车上着地。希黑帝斯·斯用他再次变得完好无缺的九只手臂在车道另一边的卡车上着地。
    人们由损坏的车辆中逃出。
    翼将们和「古巨人」站在汽车与卡车的车顶上相互瞪视,站在车顶上的耶斯帕同时发动九个化学金属系第一位阶「炼成」,他右手中的九头龙爪剑伸出九条银索,剑尖在车顶上飞舞。
    他身后左手上的九头龙牙剑也伸出九条剑身,像是蛇昂起脖子一般,等待发动攻击的瞬间。
    「有十八把剑吗?」
    希黑帝斯·斯被垂吊在九只手中间,他的四只眼睛在礼帽底下闪闪发光。
    「那么我就绅士地加倍!」
    希黑帝斯·斯背部左侧喷出大量黑色物体。新出现的九只手拿着剪刀、锥子和锯子在空中蠕动,十八只手拿着武器上下左右地动着。
    希黑帝斯·斯礼帽下的橘色眼睛发出得意的光芒。
    「这些手是化学金属系第二位阶的咒式『钢触腕』。即使在『古巨人』之中,也只有我这个绅士能够同时发动十八个之多。」
    「所以这是我们没见过的『古巨人』咒式。」
    耶斯帕毫不吃惊,依旧举着剑一动也不动。希黑帝斯·斯的十八只手在他四周舞动着,握住剪刀的手指向前方。
    「难得我发动了十八个咒式,可以开始绅士地决斗了吧?」
    「既然你自称绅士,那就等旁边的人都逃开再说。」
    耶斯帕和希黑帝斯·斯的周围还有逃窜的人群,希黑帝斯·斯不满地呼了口气。
    从他背上长出的手臂一挥,伸向来不及逃走的司机脑后,长长的手臂伸出,即将把司机的头部从中剪成两半的剪刀被耶斯帕伸出剑刃挡住。
    司机拼命地由被弹开的刀刃底下逃跑。相互缠绕的刀刃分开,耶斯帕的左眼闪过如雷的愤怒。
    「我身为侯爵,身为军人,无法容许你对皇国的臣民出手。」
    「有意思,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绅士之道。」
    希黑帝斯·斯用自己原来的手旋转豹头拐杖,用左手接住拐杖末端。
    「鲁戈鲁吉·吉他很认真,所以把完成这次的大计划放在第一顺位,可是我不太一样。」
    他的四个眼睛仿佛燃起橘色的火焰。
    「对我们大地的化身『古巨人』来说,你们人类不过是在地面上苟延残喘的草芥,我们才是这片土地原有的居民,你们却夺走了地底的资源,污染地面。」
    希黑帝斯·斯周围的手以繁复的方式活动,不断开开阖着手中的剪刀或是旋转锥子,挥舞的锯子发出黯淡的光芒。
    「绅士都有洁癖,我喜欢清除面前的大型垃圾。」
    「那么,我们也就不客气地铲除你这个垃圾了。」
    耶斯帕刻薄地回嘴,往右移动,费尔德烈德跟在他身后。而仿佛呼应着翼将们的行动一般,希黑帝斯·斯也用手臂撑着地面向自己左边移动。
    巨大的蜘蛛和翼将们瞪视着对方,在车顶上移动。机剑士的体重让车顶扭曲,希黑帝斯·斯的手和武器则踏穿了车顶。随着他们的移动,地下的车辆都被破坏,车窗玻璃粉碎。
    双方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脚步越来越快,瞬间就变成了狂奔。
    十八把剑刀在机剑士的手中飘扬,他在车阵上方快速地移动,如同蜘蛛一般的「古巨人」奔跑着。
    他们对彼此从左右两边分别使出十八把剑刃和十八把武器。中间车道上的路灯、餐厅露天座位的桌椅、阳伞、邮筒都瞬间被打碎,被冲击力打到半空中。
    他们奔驰着,来到一部停在路上的冷藏车两旁。耶斯帕停下脚步,希黑帝斯·斯也停止用手臂移动。
    他们用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发出攻击,中间的冷藏车金属制成的车身被一击打散,变成数十个金属和玻璃树脂碎块。
    飞散茌空中的金属碎片被打得更细,银色的刀刃挡开剪刀的突刺,锥子由地面弹起,银索则从上往下迎击,金属撞击声有如惨叫。
    五只手臂集中缠绕在一起,武器合并变成一把大剪刀,贯穿一扇从空中落下的车门攻向耶斯帕,银索以圆弧形的轨迹将车门和大剪刀一起切碎。
    机剑士挥动左手,指向上空的九条银灰色长索转折而下,如同残酷的雨般落下贯穿车顶。九只黑手像蛇一样缠住银色的剑刃,连同车顶紧紧缠绕住。纠缠的手臂分开,朝向内侧,九条剑刀的前端被剪刀剪断。
    银色的长蛇和黑手上的武器掀起一阵暴风,金属被砍断,相互撞击的声音如同机关枪的枪声一般密集。
    费尔德烈德站在兄长身后的人行道上却无法行动,他们两人的刀剑攻防太过密集,费尔德烈德无法掩护兄长。如果随便插手反而会扯耶斯帕的后腿,费尔德烈德紧咬着嘴唇,等待时机。
    剑和武器狂风暴雨般的攻防依然没有停下来。数十条银色和黑色轨迹交错,沿途所有物体都被切成细粉。被打碎的冷藏车继续碎成数公分见方的金属片飞向四周。
    他们由两边车道的车辆上方往中央的车阵移动,随着他们的移动,刀剑的交会更加剧烈。双方刀刃的速度已经超过人眼能够看见的极限,只能看见刀和武器形成的狂风暴雨。
    希黑帝斯·斯的额头被银色的暴风雨擦过,留下伤痕,礼帽的一角被打飞。他银色的体液飞向周围,剑刃的暴风雨瞬间又继绩产生伤痕。
    耶斯帕的脸颊出现一条条伤痕,肩头受伤,而出血处也一样继续受到暴风般的武器攻击。
    希黑帝斯·斯的十八把武器一起攻向耶斯帕,剪刀、锥子、锯子和耶斯帕的十八把剑刀交叉在一起停住。

「就是现在!」
    费尔德烈德踏上耶斯帕的肩膀往前跳,向希黑帝斯·斯放出青白色的光芒。零与一的算式纠结如同锁炼,攻击希黑帝斯·斯。
    数列缠住希黑帝斯·斯的五只手,但是「古巨人」一挥手就扯开咒式的束缚,数字零和一飞散开。
   「还有喔♪」
    费尔德烈德落在车顶上,发动数法量子系第四位阶「火龙呼召法」。青白色的咒印组成式中出现红色的物体,红色的鳞片和红色的眼睛,如同短剑般的牙齿。他召唤出火龙的头部。
   「比纽鲁尔林,烧了他!」
    龙张开暗红色的嘴巴,发动以强大咒力加强的化学炼成系第三位阶咒式「绋龙七咆」,发出等级远超过咒式士的巨大凝固汽油弹火焰。
    极粗的鲜红带状火焰令车辆与街道陷入一片火海,希黑帝斯·斯往左逃,闪避烈焰。狂暴的火焰点燃了车道上的车辆和柏油路面。
   「龙的气息对绅士来说很危险。」
    继续吐出火焰追击的龙发出痛苦的叫声,长长的手臂贯穿牠长满鳞片的额头直到没有头盖骨的后脑杓。手臂收回,手中的剪刀沾满血液与脑浆。
    耶斯帕的剑刃将贯穿火龙脑部的手臂斩断,龙的头部倒向前方。龙断气的同时,由头部到脖子逐渐变回量子的光芒。
    希黑帝斯·斯的武器划出弧形,弹开耶斯帕追击的剑刃,从下往上挥开机剑士的左手。九把剑刀挡住希黑帝斯·斯左边手臂上的武器。
    希黑帝斯·斯旋转身体,手臂握着武器呈放射状伸出。耶斯帕站在车顶上蹲下,闪过半径十五公尺,横扫过路面的攻击。
    耶斯帕后脑的头发和街上的路灯与车辆全都被砍成两半,费尔德烈德退后,远离攻击半径。被砍断的上半截路灯掉到地上,玻璃碎溅发出声音。
    希黑帝斯·斯一停下旋转,耶斯帕便起身放出九条银蛇。希黑帝斯·斯用左边手上的武器挡住防御,激起一阵火花与金属撞击声。
    希黑帝斯·斯因为旋转和防御导致身体倾斜,耶斯帕缩短彼此的距离,机剑士跳起,踢出左脚,沉重的中段踢击被希黑帝斯·斯交迭的右边手臂挡下。
    耶斯帕旋转九头龙牙剑,九把剑刀伸向跳到卡车车顶的希黑帝斯·斯。希黑帝斯·斯用手向旁边一撑逃开,剑刃擦过希黑帝斯·斯燕尾服的下襬,继续以直线伸出,打中了他背后的大楼玄关,瞬间就被打碎成铁块和玻璃碎片。
    双方都收回武器,重新摆好架式。
    「没想到『古巨人』之中有剑技这么强的家伙。」
    耶斯帕左右十八把剑刀配合身体旋转,在四周形成坚固的剑刀结界。费尔德烈德也反手握住魔杖剑。
    「没想到人类之中有像我一样能够完美控制十八把武器的剑士。」
    希黑帝斯·斯收回十八只手臂,大大地张开,如同黑色的孔雀。
    我们在大洞旁的数条隧道里奔驰。
    吉吉那的治疗咒式在我的肩膀上发出青白色光芒。
    我们四个人的脚步声回响在大教堂里,水泥墙壁与地板构成广大的空间。看样子艾里达那的地下铁是用原本就存在的地下迷宫走道改建而成的。我一面更换魔杖剑的弹匣一面奔跑。
    「等一下,我跑不了那么快!」
    吉薇停下奔跑,她跟不上进攻型咒式士的移动速度。沃尔罗德边跑边伸手箍住吉薇的腰,他把吉薇夹在左边的腋下跑着。
    「等一下!」
    「不准碰我的女人!」
    我向跑在我身旁的沃尔罗德伸出剑,他用右手的剑弹开。
    「你没办法抱着她跑!l
    沃尔罗德怒吼着继续跑。我同意,只得按捺住不甘心奔跑。吉薇也没有开口,任由沃尔罗德抱住她。碎裂声响起,隧道深处的墙壁粉碎,鲁戈鲁吉,吉由暴风雨般的水泥块中现身。
    「哀伤,实在是很哀伤。」
    他的每一步都将地板踩得粉碎,在地底隧道中追赶我们。
    「不得不杀死你们,实在令我哀伤。」
    鲁戈鲁吉·吉一口气就逼近我们背后,他巨大的脚踏碎水泥地,猛然停下。
    巨人挥动右手,打碎支撑铁轨的水泥柱。巨大的碎片如同霰弹般横向飞出,大水如同汽车、卡车、小型车一般的碎片落到我们身上。
    我往前跳闪避,吉吉那在半空中抓住我,继续翻滚。水泥块接二连三地打在我们背后,发出巨响。
    沃尔罗德没有向前逃,他跳向右边。吉薇一阵晕眩,脑袋摇晃。
    白烟在我们周围升起,巨大的轰隆声不断。阳光由天花板上的破洞照下,在黑暗的大洞照出一片光亮。
    巨大的脚从碎裂的柱子间踩下,发出沉重的声音。
    鲁戈鲁吉·吉露出巨大的身体,铁轨的紧急照明照在他的金属皮肤上,发出黯淡的光芒。
    沃尔罗德把吉薇推到背后,空出来的手抽出剑,将双剑指向鲁戈鲁吉·吉,我也将魔杖剑指向敌人。
    「现在不是我们争论的时候!」
    「我不管,我不需要帮忙!」
    我们完全无法合作。我一边在地下铁轨上后退,一边连续放出爆炸咒式。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各自在爆炸的烟雾中接近敌人。
    鲁戈鲁吉·吉挥动左右手,划开烟雾,支撑地下铁天花板的水泥柱碎裂,他想用碎片防御,却产生反效果,吉吉那和沃尔罗德同时跳起。
    吉吉那用鲁戈鲁吉·吉在烟雾中的膝盖做为跳台,踩着落下的瓦砾向上跳。他的身体左侧长出「空轮龟」的压缩空气喷射口,继续快速上升。他闪过鲁戈鲁吉·吉吼叫着挥出的右手,双脚踏在天花板上。
    他在空中转身,砍向鲁戈鲁吉·吉的左手。屠龙族刚猛的力量与一O七一公厘长的巨大刀刃直劈入「古巨人」手臂的一半,银色的液体由切面迸出。
    结束旋转的吉吉那踏上巨人的手臂,再次喷出压缩空气向后闪避,踩在水泥柱的侧面。巨大的右手伸出五指追赶吉吉那。
    我发出的爆炸咒式在鲁戈鲁吉·吉的脸上炸开,爆炸的威力令他的头向后仰。此时,沃尔罗德踩着地下铁隧道的墙壁跳跃,右手的剑命中巨人被切开一半毫无防备的左手。
    沃尔罗德向前用力,将鲁戈鲁吉·吉的左手完全切断。他翻滚着落到柱子上,用左手的剑插入柱子停下。「古巨人」的左前臂落下,掉到地面上发出巨响。
    沃尔罗德跳起,闪避巨人起脚的追击。巨人踢碎了水泥柱,天花板又塌了一块,让阳光洒落下来。
    巨响之中,鲁戈鲁吉·吉伸出右手。他捡起左手,巨大的身体向后退。
    「古巨人」钢铁构成的身体移动迅远,但是因为他以双脚步行,巨大的身体正面可做为攻击目标的范围很广,又大又长的手脚又很难应付近身攻击。
    我们各自进行彻底攻击对手巨大身体弱点的战术,这只有火力强,机动性高的现代咒式战斗才办得到。
    巨人用右手抓着左手,连接切口,手臂立刻愈合,他握紧又张开巨大的五指,我愣住了。
    沃尔罗德举起「悲伤公主吉赛罗」和「费人思量的奥得翁」走上前。
    「不要停止攻击!」沃尔罗德一边放出质量爆炸咒式一边大喊。「对手的身体是用硅金属化合物构成的,只要用咒式接起来就会复原!」
    「不准命令我,臭绑匪!」
    虽然我咽不下这口气,还是跟着沃尔罗德继续攻击。三硝基甲苯炸药在鲁戈鲁吉·吉七层楼高的脸上还有胸膛上炸开。虽然他的金属皮肤碎裂,但几乎没有受到伤害。
    但是鲁戈鲁吉·吉的眼睛是藉由接收电磁波来视物,爆炸的热度和烟雾会降低他视线的清晰程度,阻止他前进。我们一边保护吉薇一边后退。
    柱子般的金属手臂划开左右边的烟雾,鲁戈鲁吉·吉伸开双手,长长手臂的双掌抵住地下铁两边的水泥墙。
    鲁戈鲁吉·吉张开双手开始前进,他碰到的两边墙壁一一粉碎,碎片却很少。
    我有不好的预感。
    「人类咒式士也还满厉害的。可是,这只会产生更多的哀伤。」
    鲁戈鲁吉·吉举起双手。
    我和沃尔罗德后退,沃尔罗德退到一半抱起吉薇,吉吉那也后退。
    鲁戈鲁吉·吉双手朝铁轨挥出。
    灰色的浪涛喷向地下铁路。
    卡那连大道已陷入一片惨况。
    汽车变成铁块,从中间被切断,折向中间。后面的车子后半部被切断,燃烧着。路上已经没有人烟。
    银索穿过造型复古的路灯。
    接着路灯一一落下,如同铜管乐器般发出不同的音阶,露出路灯铁柱锐利的切面。
    银色的毒蛇回到距离地面五公尺的耶斯帕手中,耶斯帕站在路灯上,他的左手已经不见了,切面滴着鲜红的血液,在底下的柏油路面上积成一滩血洼。
    靠着路灯基座的费尔德烈德也身受重伤。虽然他右手举着魔杖剑,但左手按着侧腹,鲜血由他被切开的军服外套之间渗出,每次呼吸都让他少年般的脸孔扭曲。
    翼将面前的路灯上站着一个身影,十八只手臂抓住倾斜的路灯灯柱。
    垂吊在手臂根部下方的绅士是希黑帝斯·斯。「古巨人」的伤势也不轻,他的燕尾服从左肩到右侧腹有一道裂口,渗出银色的血液。
    他收起一只手臂,用剪刀的刀尖扶正礼帽,希黑帝斯·斯的四只眼睛在帽子下方闪闪发光,看着自己的伤口。
    「有一套。能和我这个绅士平分秋色,不愧是翼将。你们应该是人类中最强的咒士了。」
    耶斯帕没有回答,放出魔杖剑。剑刀分成九把,如同毒蛇般散开。另一侧的希黑帝斯·斯十八只手以复杂的方式交错,将剑刀弹开。
    「你们『古巨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机剑士举起右手的麾杖剑问。「古巨人」的四只眼睛闪烁,仿佛是在笑。
    「说了就不好玩了吧?」
    「不说就算了。只要让你在这里消失,这个问题就没意义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答案应该会让你的朋友们很高兴,」希黑帝斯·斯接着说。
    「可惜,你们赢不了我。」
    希黑帝斯·斯挥动交错的手臂,剪刀开阖着,锥子螺旋回转。
    「我们『古巨人』是从金属系或是炼成系之类的化学系咒式中诞生的,也就是一切的始祖。你们人类不过是我们的不完全仿制品。」
    希黑帝斯·斯的语气带着遗憾。
    他面前的耶斯帕也晓得自己的处境不利。
    虽然双方看来打得不相上下,但是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的伤势比较重。就算双方受到的刀剑攻击数目相同,希黑帝斯·斯每一下的攻击都更加锐利沉重。而且人类即使全身都穿上镗甲,防御力也不可能胜过全身的肌肉、骨骼与内脏都有装甲保护的「古巨人」。
    在前锋的近距离战斗中,「古巨人」拥有完美的身体与能力。
    他们面前的希黑帝斯·斯举起背上的十八只手,手臂伸得长长的,在后方呈波浪状动着,长蛇般的手臂包围着希黑帝斯·斯,他准备跳起。
    手臂根部的希黑帝斯·斯摆出前倾的姿势,十八只手臂上的剪刀与锥子一一或夹或刺上路灯,如巨大的蜘蛛般移动。
    耶斯帕也一起在路灯上跳跃前进,左于切面还没有完全止住的血在空中画出一道轨迹,他一面踏碎路灯一面加速狂奔。费尔德烈德也在地面上追在哥哥身后前进。
    希黑帝斯·斯和耶斯帕在路灯上激烈交会。高亢的金属撞击声响起,银光交错。
    耶斯帕脚下的路灯无法承受压力,他从弯折的路灯上往旁边跳。希黑帝斯·斯的武器伸向空中,耶斯帕在空中挥舞左右的魔杖剑,弹开暴风雨般的剪刀、锥子和锯子。他落地时脚跟打穿了柏油路面。费尔德烈德靠在他身边,将魔杖剑指向前方。
    希黑帝斯·斯没有着地,浮在路面上两公尺高。十八只手中的四只抓住柏油路,根部吊着穿燕尾服戴礼帽的希黑帝斯·斯。
    「等一下!」
    希黑帝斯·斯举起自己的右手,正要行动的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当场僵住。
    「三点是下午茶时间。」
    他原先握着自己手臂的左手上突然握着红茶杯。虽然是夏天,杯子还是冒着蒸气。耶斯帕闻到一股灯油的臭味。
    「『古巨人』绅士喜欢在下午来杯灯油茶。」
    希黑帝斯·斯喝了一口,露出微笑。如此从容,反而令耶斯帕无法展开反击。费尔德烈德看着哥哥。
    「我也没办法理解古巨人。的想法。」
    「不用理解没关系。」
    耶斯帕拉近距离。
    「我们的任务是打倒猊下的敌人。」
    拉近距离后,双方再次在路上开始交战,十八把武器和十八把剑刀激烈冲撞。费尔德烈德趁隙加入战斗,彼此无法挡下的攻击擦过他们的身体。速度与臂力更胜一筹的希黑帝斯·斯前进。
    锐利的剪刀一闪,割开了耶斯帕的肩膀,鲜血由切口迸出。
    「大哥!」
    三把武器转向接近的费尔德烈德,剪刀残酷地贯穿他如少年般单薄的胸膛,但是他发动了数法量子系第五位阶咒式「量子过躯遍移」的量子穿隧,费尔德烈德穿过刀刃,穿透到希黑帝斯·斯的背后。
    希黑帝斯·斯用左手挡住费尔德烈德从他背后砍下的剑刀,手臂一转,费尔德烈德便撞上地面。青年的背部重重撞上地面,口中流出鲜血,手脚因为冲击力而反弹。希黑帝斯·斯左边的九只手向费尔德烈德落下。
    大量的刀刃贯穿翼将的手脚、腹部和肩膀,将他钉在柏油路上。
    「量子穿隧的作用无法延续长时间,也就是说你的战术还太嫩了。」
    希黑帝斯·斯喝了口灯油茶,耶斯帕向游刃有余的「古巨人」放出剑刃。
    但是机剑士右手的动作止住了。他低头。握着剪刀刀柄的手出现在他胸口,刀刃已经没入。
    耶斯帕吐着从内脏流出的血液,转头看背后。
    他的手臂动了,将耶斯帕的身体举起。
    希黑帝斯·斯在耶斯帕的面前笑了。
    「谁跟你说我最多只能长出十八只手?」
    一只长长的手由柏油路伸出,从背后贯穿了
    燕尾服的背后长出第十九只手,插入地面,穿过地底,从耶斯帕的背面攻击。「古巨人」控制武器的能力比耶斯帕还多了一把,所以才能发动这样的奇袭。
    「嗯。灯油茶和胜利的味道真搭。」
站在路上的希黑帝斯·斯贯穿了两名翼将,举起杯子笑了。


    由地面向上喷的灰色浪涛穿破天花板,打碎柏油路,喷到地面上。
    我、吉吉那还有抱着吉薇的沃尔罗德,随着水泥和柏油的碎片一起飞到空中。艾里达那街道上车辆的驾驶和行人都用惊讶的表情抬头看我们。我们在空中改变姿势取得平衡。
    一在路上着地,我们就立刻翻滚闪避车道上的车辆与落下的水泥与柏油瓦砾,三角形串连成的刀刃将掉到我头上柏油块打碎。
    「你又多管闲事了。」
    我对现况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在如雨般落下的黑色碎片中道谢。
    但是沃尔罗德并没有看我,他把右手伸向倒在地上的吉薇。吉薇一面对沃尔罗德说「谢谢」,一面伸出手。
    吉薇发现我在看她,将脸转开。她拒绝了沃尔罗德伸出的手,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我也撇开头。我刚才恐怕露出了极为嫉妒的眼神。吉薇也了解,所以才会自己站起来。
    我咬紧牙根摇头。吉薇没有选择我或沃尔罗德,自己退向大楼之间。
    我们逃出地底,来到艾里达那的大街上。我们站在车道正中间,往来的车辆闪避着我们。由人行道上的标示看来,这里是桑比迪大道。
    在我们面前,巨大歪斜的三角锥状物耸立在大道上,有如一座灰色小山。小山由地下铁穿过柏油路,顶端刺入大楼五楼的墙壁。
    公交车和汽车撞上了突然从地面冒出来的小山。试图闪避的车子撞上人行道,冒出火焰。地下的自来水管破裂,喷出水。人行道上人们惨叫着四处奔逃。
    大街陷入一片形同阿鼻地狱的惨况。
    灰色的山一击就令街道破碎。氧化钙、氧化硅、氧化铝、氧化铁形成水泥,以聚酰胺树脂置换水分子,形成水面接着环氧树脂,合在一起的超快干水泥构成了小山。直径三十公尺,高二十公尺,有如巨大的长枪,从地底贯穿到地面上。
    即使是「古巨人」,这么巨大的质量还是超出一般常识。鲁戈鲁吉·吉使用化学炼成系第一位阶的咒式「炼解」削下水泥墙。他将水泥分解,接着用相同系统的「炼成」重组,形成巨大的长枪。
    「虽然是从周围分解吸收,但是一瞬间就产生超过四万三干吨的巨大质量,这实在是……」
    我惊愕地自言自语。
    「虽然只是第一位阶的咒式,但是人类和『古巨人』就是有如此效果和规模上的差异。根据传说,『古巨人』可以制造出山和湖泊,艾里达那地底的迷宫也是他们做的。」
    我咽了口口水。
    「看样子传说不只是传说而已。如果拥有强大力量的『古巨人』们聚集在一起,绝对可以重新制造替换整个大陆。」
    「现在可没时间让你窥探感叹历史的真相。」
    吉吉那站在我身旁。他忍着伤势,朝前方举起屠龙刀。
    「你们这么多嘴是一种病吗?」
    沃尔罗德将吉薇挡在背后,也举起双剑。
    出现在艾里达那街头的灰色小山后方传来沉重的声音。
    「这座山就代表我哀伤的程度。」
    鲁戈鲁吉·吉巨大的身体出现,他的脚步踏碎柏油路面。并排在路边的大楼玻璃窗上映照出十七公尺高,有如大楼一般的巨大身体。他的质量有一五八点六吨,压倒性的巨大质量。
    鲁戈鲁吉·吉站在小山旁,胸腔膨胀。
    「你们的哀伤也将获得慰藉,把戒指交出来,死吧。」
    他口中喷出灰色的浪涛。我、吉吉那、抱着吉薇的沃尔罗德在路上往左右分开。灰色的浪涛用力撞上地面,弹开,马上就凝固。
    他这次使用化学炼成系第四位阶「凝固石涛」生成和刚才一样的超快干水泥浆,他像是龙喷火一般地吐出。
    「被淹没的话就会变成石像啊!」
    我对着他不断吐出能将人变成石头的水泥浆发动「爆炸吼」,爆炸将超快干水泥浆炸成灰色四散的飞沫。飞沫碰到柏油路与大楼的墙壁,直接凝固。
    绿色的光芒形成咒印组成式。鲁戈鲁吉·吉的五指握着巨大的武器,和电线杆一样粗的短柄两端伸出长长的刀刃,旁边围着较短如同爪子般的四把刀刃。我终于明白这是类似东方金刚杵的武器。
    鲁戈鲁吉·吉挥下手臂,金刚杵后方喷射出火焰,以高速飞行。正向前靠近的吉吉那立即停下,他举起屠龙刀,接住和电线杆一样大的金刚杵。
    如同汽车对撞般的轰然巨响。吉吉那挡不下来被打飞,他倒在柏油路面上翻滚。
    飞行轨道被吉吉那改变的金刚杵喷出喷射火焰,贯穿打翻好几台车子,接着撞上路上的大楼,直接贯穿墙壁打到后方,一直贯穿到隔壁的大楼,然后飞舞在空中。
    「贯穿力也太强了吧!」
    金刚杵在路面的上空掉头,喷出喷射火焰,快速向我落下。使用防御咒式也没用,我用力跳向旁边闪避。
    鲁戈鲁吉·吉的胸腔膨胀,瞄准我即将落地的位置。
    我想要继续逃开,但右手和腰部以下都被黏液构成的大浪吞噬。我想要赶快逃开,但是已经凝固了。水泥困住我的右手、魔杖剑和双脚,我背后的车子也一起化为石像。
    鲁戈鲁吉·吉握着金刚杵逼近我们,他转向吉吉那和沃尔罗德。
    沃尔罗德交迭双剑挡下鲁戈鲁吉·吉的一踢,冲击力将沃尔罗德向后打飞,他在空中转身。
    沃尔罗德踏上大楼的墙壁,他立即使出咒式,选择在空中交战。
    这样大概可以为我争取十秒的时间,如果不从水泥中挣脱,只要被鲁戈鲁吉·吉踩到一脚我就完了。快想,快想,一般的爆炸咒式会连我一起炸碎。
    我马上想出方法,我在埋在超快干水泥中的优尔加剑尖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二位阶「瓦斯碎」。
    重铬酸铵快速分解,产生的气体虽然秒速只有六十公尺左右,非常慢,但膨胀力却很强。水泥的抗压力很强,但抗拉力却很弱,靠气体的压力就能轻松弄碎。
    我从水泥的裂缝间将剑向前挥,抽出脚。虽然这也让我受了伤,但没时间理会了,金刚杵已经直直朝我冲来。
    一阵飓风扯裂我后脑杓的头发,贯穿化为石像的汽车,汽车被火焰包围。
    我发现吉吉那抱着我。
    「不要扯我后腿。」
    吉吉那放开我,左肩流着鲜血,原本应该接在下面的左手消失了。
    「吉吉……」
    「不要分心,看着那个会飞的武器就好。」
    我回头,五只爪子抓着吉吉那的左手,飞在街道上空。武器拖着一道鲜血飞行,经过的大楼都被打碎,飞在艾里达那的天空上。武器从侧面喷出火焰转向,一边旋转一边扔下吉吉那的左手。
    长枪喷出大量火焰,向后移动。
    喷着火焰的炮弹瞄准沃尔罗德,他将剑插进大楼的墙壁,握着剑柄。沃尔罗德拔出剑往后跳。大楼的三楼被打碎贯穿,炸开另一栋大楼的墙壁后重新出现。
    逃往空中的沃尔罗德扭转身体。
    金刚杵剜去沃尔罗德的腹部,飞向天空。鲜血与肉屑飞溅,沃尔罗德掉到地上。鲁戈鲁吉·吉的脚瞄准他着地的位置,我放出爆炸咒式。
    爆炸的气流将脚打偏,踩到汽车。汽车被贯穿,烧了起来。
    沃尔罗德倒在鲁戈鲁古,吉燃烧着的脚跟旁,他按着腹部的伤口站起来。皮耶佐的勇者将魔杖剑指向我。
    一阵金属撞击声。从我头上落下的金刚杵撞上「锾磔监狱」生成的鈇合金栅栏。虽然栅栏瞬间就粉碎,但却给了我翻身逃开的机会。巨大的质量越过我的背后,肩头一阵灼热。我似乎被爪子和喷射火焰擦过,但我仍然继续翻滚。
    巨大的长枪打碎栅栏飞走,又贯穿了好几栋大楼。
    我在车道正中央起身。
    失去左手的吉吉那站在我的右边。他封闭组织止住左手出血,但脚边有一滩血。
    沃尔罗德在我左边举起双剑,腹部流出的血液染红了他的下半身。
    他们两人都流着血,受了重伤。
    「多管闲事。」
    我只能说出和感谢相反的话。
    「你就算死了我也不在意,可是现在不能失去战力。」
    如同沃尔罗德所说,金剐杵从我的左肩擦过背部,肩膀传来疼痛,要是我的外套没有阻挡刀刃的效果,我大概当场就已经死了。
    我们三个人抬头看着街道上空。
    在空中旋转的金刚杵落下。鲁戈鲁吉·吉举得比大楼还高的右手上又出现一把巨大的武器。
    「这就是化学金属系第五位阶『伍钴宙游罚杵』。是人类未知的咒式,天谴的咒式。」
    鲁戈鲁吉·吉说着,高举金刚杵。
    金刚杵的成分是高压氮化硼,结晶的构造和原子间的距离都几乎和钻石一样,所以硬度也接近钻石。
    钻石的诺氏硬度有七千到八千,高压氮化硼则高达四千五百到四千七百。如果质量大移动速度又快,那就会变成能击碎世上所有物体的炮弹,而他的武器居然还能以喷射火焰自由自在地飞行。
    这就是第一次遇见鲁戈鲁吉·吉的时候,一击就让我和沃尔罗德无法再战的追踪武器。以人类不明白的原理自由自在地操纵这么大的质量,需要极大的咒力。
    鲁戈鲁吉·吉晓得自己强大的格斗型体型有什么弱点。一般的对手只要靠他巨大的身体、长长的手脚,以及与他巨大身体不相称的快速动作就能够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但是面对他难以应付的强大火力与机动性强的小目标时,他就会放出范围广的石化咒式停下对手的动作,再用追踪型的金刚杵进行准确攻击。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我不得不感谢沃尔罗德。如果没有沃尔罗德的帮忙,我已经死了。
    擅长化学系咒式的「古巨人」所使用的武器,是世界上最巨大最强的武器。
    「你们的哀伤已经消失了吗?如果没有消失,就让我来消除。」
    鲁戈鲁吉·吉背后的光圈发光,他再次举起金刚杵移动。他脚下的汽车燃烧着。我们退到巷子里。
    逃也没有用,我们得要改变作战计划。
    我把手放在背后,左手手指比出大量的数字。我用大约二十四个进攻型咒式士的数字来表现我想出来的作战计划。吉吉那用眼角余光看着,沃尔罗德也察觉我的意图。
    「看不懂。」
    「你自己弄。」
    他们的回答距离和合作或是作战都相差很远。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燃烧的街角


        复仇的通货是血与死。
        而且必定产生利息。
        更进一步去说的话,利息中又产生利息,于是成了复利计算。
                          费德尔莫,塔卡拉康「寻求人们之死」  皇历四二三年


    艾里达那的街角变成了一片惨状。
    戴着绅士帽子、穿着燕尾服的希黑帝斯·斯的背上,伸出了十九只手臂。其中的九个凶器,把费尔德烈德跟柏油路缝在一起。在地底迂回了一阵的第十九只手与刀,则是贯穿了耶斯帕的胸膛,将他倒吊了起来。
    希黑帝斯·斯活动他本身的左手,将装有灯油茶的杯子拿到嘴边饮用。喝完之后,他把杯子丢向了后方。
    「那么,就藉由绅士之手,让你们双方同时去死吧。」
    「要死的是你哦♪」
声音来自下方。被九只手所拿的凶器给缝住的费尔德烈德,全身画满了咒印组成式。从他身上产生的波纹之中,现出的是红色的鳞片,从短剑般的牙缝间喷出的,则是蒸气的吐息。
    巨大火龙的脸,从费尔德烈德的身体中出现了。牠原本张得大大的下巴,合了起来。靠着火龙的锐利牙齿,贯穿翼将的九只手臂,轻易地被切断了。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你也无法回避火龙的牙吧?」
    依旧躺在地上的费尔德烈德,朝上空的「古巨人」投以凄绝的笑容。
    支撑希黑帝斯·斯的手臂轴心大大倾斜,他被迫伸脚平衡。
    黑色的珐琅靴踏到了柏油路上。希黑帝斯·斯头一次在他人的强制下,踏到了大地上。
    金属的面具上出现了愕然的表情。此时耶斯帕自己把从背后贯穿他的手臂给踢掉了。
    希黑帝斯·斯所有的橙色眼睛,全都仰望起他高高飞翔于空中的身影。在机剑士的头上,九头龙牙剑被高举了起来。九条分开的剑刃缠绕在一起,结合成了一把宽面的剑。
    希黑帝斯·斯举起了右边的九只手和原本的右手做防御。切断。
    刚剑毁去剪刀、锥子、锯子等十项的防御,将金属切成了两段。
    耶斯帕的剑,命中了希黑帝斯·斯的左肩。他切开燕尾服,一路砍到了胸膛。银色的血液喷了出来,但就在快要砍至心脏位置时,他的剑停住了。
    希黑帝斯·斯包覆在白手套中的左手,止住了剑刃。灯油茶的杯子,摔碎在柏油路上。
    他右手的白手套裂了开来,五根指头上分别生出了剪刀。
    「在力量上,『古巨人』的绅士是不可能输给人类……」
    「绅士似乎没有应用能力的样子呢。」
    耶斯帕发动了咒式,咒弹的空弹壳弹落。没入「古巨人」体内的剑,分化成九条剑刃,自抓住它的手指之间穿了过去。以希黑帝斯·斯的左胸为中心,刀刃由内往外、呈放射状地划穿出来。
    剑刃贯穿了做为输氧装置的两肺,身为动力炉的心脏,具有演算装置的脑、副脑,身为感觉器官的四只橙色眼睛,然后窜了出来。
    九条剑刃贯穿了希黑帝斯·斯的所有要害,正从内侧执行着穿刺刑。在贯穿了眼睛的剑尖上,正挂着希黑帝斯·斯的绅士帽子。
    即使如此,希黑帝斯·斯的右手依旧在甩动着。耶斯帕一面将剑拔出来,一面向后退。剪刀剪开了机剑士的镗甲一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掉落在地。
    在失去剑刃的支撑后,绅士帽子掉到了脚边。
    银色的面具上满是痛苦,被贯穿了要害的希黑帝斯·斯,弯下了右膝。
    「绅、士是、不能、跪下的。」
    他用右手压住自己的膝盖,防止跌倒。可是,就连咒式创造出的器官都已经被破坏了,他的生命活动正处于停止边缘,银色的血液从九个伤口中流了出来。在费尔德烈德的扶助下,耶帕斯站了起来。
    「别以为你能就这样死去。」
    耶斯帕对他说道。他右手所持的剑尖,刺进希黑帝斯·斯的脸。
    「我们翼将就算把你砍到只剩下头,也能让你活下去,并且逼你说出『古巨人』的真正目的。」
    「我、们、『古巨人』的、宏愿是不会、破灭的哦,而且,你知道好、咖啡的条件、吗?」
    希黑帝斯·斯用右手固定住右膝,伸出了左手。那倚靠着放射线成为感觉器官的四只眼睛,早就已经彼破坏了,要从肌肤中做电磁波放射也是不可能的,但他却抓起了绅士帽子。
    他用颤抖的指尖把帽子转了一圈,戴到了头上。在他收回来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又握起了新的杯子。里面装的并不是灯油茶,而是重油的咖啡。
    「好的咖啡会黑得有如恶魔,热得有如地狱。并且……」
    希黑帝斯·斯将左手的重油咖啡喝进嘴里。同时,他高高地举起了右手。
    在白手套破裂后便剥落的五根指头,愈合起来变成了刀刃。希黑帝斯·斯那变成刀的右手,刺进了他的左胸。刀刃贯穿心脏,发动了咒式。
    「温柔得有如天使,甜美得有如恋爱。正如现在的我一样。」
    从他的九个伤口里,溢出了白色的光芒。从他的嘴里,流泻出因高温而燃烧起来的重油咖啡火焰。
    耶斯帕为了挥剑而举起的手臂,被费尔德烈德的双手抓住了。
    「不行啦,大哥!」他用力地抓住兄长往后方拉,同时发动了咒式。
    「因为当身为绅士的我死亡后,你还得负责替我上香呀!」
    爆炸。在艾里达那的街角,吹起了一整片的暴风与热风。好几辆车被吹到翻过来,面向马路的玻璃窗全都碎掉了。
    在上升气流的影响下,街道上的纸屑和灰尘都被卷了起来。轰轰作响的烈风,徐徐地平息了下来。
    被热浪侵袭过的大楼墙壁上,出现了波纹。手、脸、胸膛。伸出来的脚则踏到了步道上。
    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从大楼的墙中出现了。他们藉由费尔德烈德的量子透过咒式,逃到了大楼的内部。
    用抬起的手臂防御依旧炎热的烈风,耶斯帕将视线投往道路的中央。在他们的周围,轿车和运输车正翻倒在地。
    在希黑帝斯·斯所处的地点上,柏油路深深地凹陷下去,呈现出擂钵状。正中央那里,则散落着希黑帝斯·斯的黑色手脚及碎片。
    在瓦砾之间,四颗被贯穿破裂的橙色眼睛正在滚动。
    费尔德烈德呼了口气,将手撑在地面上,他受到全身九处被贯穿的重伤。一旁伤得更重的耶斯帕跪倒在地,左手臂被切断、胸部被贯穿,他实在是失血太多了。费尔德烈德以发青的睑,担心着他。
    「大哥,你还好吗?就算大哥你再强。心脏附近被刀刺进去的话,也是……」
    「只要赶快去治疗就不会死。与我相比,你反而比较危险。」
    他用炼成咒式改变了金属的组成,硬把费尔德烈德全身的伤口都塞起来。接着,他把自己的胸口和左手的断面也塞了起来。
    尽管变得很憔悴,耶斯帕还是在腿上施力,硬逼自己站起来。他伸出右手,把弟弟拉了起来。在费尔德烈德血色很差的脸上,也看得出疲劳的影子。
    耶斯帕的独眼环视着成为战场的道路。
    「『古巨人』吗?真是太过麻烦的对手了。」
    黑烟在艾里达那的空中飞舞,警报器的声音作响。路上能破坏的东西都被破坏了,翻倒在地,秀出了底面的运输车;被劈成两段而燃烧起来的车;连路灯也被砍断了数十座。
    「光靠我们是不可能抑止的。剩下来的另一个,只能交给嘉优斯和吉吉那,还有那个叫做沃尔罗德的去解决了。」
    耶斯帕让费尔德烈德搭着他的肩,开始走起路来。得在警察和消防署、救护车来之前离去才行。但耶斯帕觉得有所疑惑。
    「不过,所谓的宏愿不会破灭,究竟是怎么一……」
    耶斯帕的嘴唇不动了。他的视线直盯着走过的大洞,以及街道的另一头。机剑士的全身充满了紧张气息。费尔德烈德也理解到哥哥所感受到的东西了。
    「这是、什么?有什么东西靠过来了哦!」
    在远处街道的大楼上方,有个三角形的影子。它突然下降,奔驰在艾里达那的街道上。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往后方飞跳,回避了它。在交错的瞬间,可以看见有个人影坐在黑色的三角形上,他正把锡杖向前高举。
    音速移动所带来的冲击波,重击着街道。窗户的玻璃破裂,纸片被吹得四处飘散。在空中接受到冲击的翼将们,也被击落到了地面上。
    烈风减弱后,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站了起来。他们将视线转回车道,在满是翻覆车辆的中心地,原本有希黑帝斯·斯尸骸的场所却发生了变化。
    在「古巨人」随地散落的尸骸零件、手或脚的碎块之中,唯有橙色的眼睛消失了。
    他们将视线投往道路的尽头。三角形和乘坐其上的影子,早就已经淌失了。在大楼屋顶的更上方处,可以看见艾里达那的空中,有个小小的三角形。
    然后,三角形迅速地朝大楼的另一端下降了。
    这里是艾里达那的札比底路的十字路口,运输车翻倒在地,轿车正在燃烧。
    在成为车子墓地的十字路口上,我们和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对峙着。
    隔着交叉点,我们彼此都在往左边移动。鲁戈鲁吉·吉每踏一步,柏油路就会震动一下,发出重低音的声响。
    他放出了五钴杵,被直线放出的武器,喷射出气体而飞翔着。它正在高速移动,对它来说,贯穿道路上的广告牌、天桥,比穿过纸还要简单。
    回避着弹的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都往道路的后方退。我们踩在车顶、踏过倒下的路灯,然后向后退去。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追了过来,他一边害运输车翻车、被踩到的轿车燃烧起来,一边逼近着我们。
    我看了看周围后发现,街道上的人们果然都去避难了。吉薇躲在远方大楼的角落里,她的双手交握,正在祈祷我们能平安无事。
    既然如此,就不必在乎周遭的被害程度,可以全力一战了。穿过天桥后,我用脚跟顶住柏油路停了下来。问题只有一个。
    「从刚才开始,就没有一个人肯听从我的战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只会被对方的力量给压制住而已。」
    吉吉那和沃尔罗德从我的左右两边穿了过去。
    「用不着眼镜手下你开口,我也知道。」
    「你自己去死吧,我会赢的。」
    三人的心完全不团结。战术也不一致。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
    响起了吉薇的声音,吉薇正躲在背后大楼的角落处。
    「至少现在不要吵!」吉薇继续说道。「如果你们不合作的话,我要生气啰!」
    再次听到吉薇的声音后,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交错着视线。
    「我认为应该要照吉薇所说的去做,但心中却又有个非常不想合作的我存在。」
    「对我来说,嘉优斯和沃尔罗德都是敌人啦。我之后全都会一起杀掉。」
    「谁要帮你们两个啊。」
    每个人各自的想法,完全是相反的。
     [三个人的心完全不团结啦。」
    「但是,如果能够理解计划并实行的话,胜利的机会就必定存在。」
    在我说话的同时,站在街道上的鲁戈鲁吉·吉鼓起了胸腔。从他的口中,施放出了「凝固石涛」的超速干新拌混凝土—石化气息。
    「要上啰!」
    我的「爆炸吼」所引发的三硝基甲苯的爆炸,以及沃尔罗德的「霍金辐爆」中,由伽玛射线辐射所引发的爆炸,吹散了石化气息。
    与此同时,我们就地往左右逃开了。因为我们知道五钴杵正穿过石化气息,朝这边冲了过来。
    五钴杵直接以飞散的状态,轻松地贯穿正在凝固的石山和运输车的货柜。到了街道后方,巨人的凶器便急速上升。它在大楼与大楼之间上升,飞抵街道上空。
    五钴杵在反转之后,喷射出气体而急速下降。尽管我的雷击与沃尔罗德的质量爆裂咒式杀了过去,它也能改变落下轨道。以复杂的轨道躲过雷电和热射线后,它化为金属之鹰袭来。
    吉吉那面朝上空、把刀架在身前备战,五钴杵飞到他面前时,竟然又改变了轨道。它从吉吉那背后的死角往四方喷射出火焰气流,展开了突击。
    吉吉那没有回头看,屠龙刀一闪,五钴杵的爪子与刀刃激烈的撞击在一起,激出了火花与金属摩擦声。在爪子和刀刃互相砍合的状态下,吉吉那被吹到了旁边。
    当他快要被扫到空中时,沃尔罗德的刀从后方与吉吉那的刀重迭了。吉吉那与沃尔罗德的脚跟划出了一道削开柏油路的轨迹,然后停止。
    「哦唔噜噜噜哦哦哦!」
    「嘎啊啊啊啊啊啊!」
    两位超剑士的强大力量重迭在一起,架开了五钴杵。在喷射出气流后,巨人的武器在道路上奔驰而去。
    吉吉那发动咒式,将组成式往背后丢。而我则往前面跑,接下了咒式。我编织起「斥盾」的咒式,将钢盾背到了背上。
    三人照着吉薇所说,开始自然地联系在一起了。
    鲁戈鲁吉·吉新拌的超速干混凝土气息,正要放射在街道上,可是为了避免波及到自己的五钴杵,攻击便慢了半拍。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早就已经等在溅有石化液体的街道前了,我把一切赌在从两个「古巨人」出现后,便一路编织起来的咒式集大成上。
    吉吉那以四脚兽的姿态狂奔着。他的右手拿着变成二九九五公厘长的大枪涅雷多,青白色的组成式浮现在刀身上,发动了生物强化系第五位阶「钢刚鬼力臂法」。
    吉吉那用巨大化了一倍的身体狂奔着,冲到了鲁戈鲁吉·吉的脚下。
    比被纳入攻击范围内侧的鲁戈鲁吉·吉下降的速度还要快,屠龙刀的斩击砍进了他的右小腿。
    粗得有如大树般的右小腿,被一刀砍断了,吉吉那随刀一起奔了过去。当右小腿的断面插到柏油路上后,「古巨人」试着防止自己跌倒。做为追击,我也放出了「电乖阅葬雷珠」,电浆弹命中了他的左脚踝,高热将脚踝切掉了一个半圆形,熔解掉的金属飞沫从后方迸了出来。
    只剩一半的左脚踝在承受全身的体重之后就断了,丧失双脚的鲁戈鲁吉·吉失去了平衡,他的左手抓住大楼三楼的一角,右手则撑到了柏油路上。
    沃尔罗德跃起身子,降落在插在地板的左小腿断面上,接着飞翔起来。
    他飞到呈弯腰姿势的鲁戈鲁吉·吉巨大身体的头顶,也就是天桥的附近。
    「尖叫吧,吉赛罗!」
    他右手所高举的魔杖剑「悲伤公主吉赛罗」,开启了机关部。一张盲眼女子的脸出现了,绋色的唇发出尖叫后,排出了大型的空弹壳。
    被挥到背部的剑尖处,发动了化学金属系第五位阶「金钢轰瀑落剑」。魔杖剑的刀身,被重迭的六角形组成式给包覆住。瞬时,宽度、长度、厚度都增加了。随着六角形的破灭,质量也爆发性地增加。它膨胀到跟冲浪板差不多大,而且还进一步巨大化了。
    一把八公尺左右、超出常识的巨大鈇合金刀,在后方显现。随着沃尔罗德踏出脚步,大刀也跟着往下斜砍!
    由于太长又太巨大的关系,它的前端都碰到天桥了。刀刃将水泥和钢筋砍成两半,巨大得惊人的剑,在街道上绘出一个半月形。刀子毫无窒碍地砍进了鲁戈鲁吉·吉举起的左手,随即命中他的左肩。
    「这种程度的斩击,无法砍断我的悲哀!」
    鲁戈鲁吉·吉用金属的身体承受攻击,然而沃尔罗德左手的「费人思量的奥得翁」,此时却重迭在巨大刀刃上。
    「展示哲理吧,奥得翁!」
    重力质量系第五位阶「刚量质力膂场」发动,质量粒子与相互作用场发生作用,让八公尺巨刀在质量上竟然又多了一百倍。
    质量之力超越金属的硬度,结合了炼成系与质量系的巨大重刀,从鲁戈鲁吉·吉的左肩头一路砍至他的右腰部。从被切开的断面里,喷洒出了大量的银色血液。
    这一击甚至挥至大地,炸出轰隆声。被巨大质量击中后,连柏油路都被轧碎了。接着,鲁戈鲁吉·吉的上半身,以及后方被砍成两半的天桥都倒下了。碎片四处飘散,刮起了暴风。
    烈风甚至吹来了我所站的场所,柏油路上被刻出了大断层,原本在轨道上的天桥和车子,则秀出了锐利的断面。
    炼成系和质量系组合在一起的斩击,大概连战车的装甲都能如薄纸般的切开、连巨龙都能屠杀吧。沃尔罗德是个厉害的咒式士,真不愧是皮耶佐的勇者啊。
    沃尔罗德解除了咒式。巨大的刀向后倒缩,变回了原样。他回避着呈现倒地状态的鲁戈鲁吉·吉所施放出来的石化气息。勇者的身影跳跃到渐渐石化的车子和天桥上。
    但是,照理已经完全避开了气息的沃尔罗德,却压起了胸口。他的脸色很苍白。好死不死,他的麻药上瘾症状,居然挑在这个瞬间发作?
    「哦哦哦哦哦哦哦!」
    随着劈开白烟的怒号,鲁戈鲁吉·吉靠着一只右手,撑起只剩上半身的躯体。我和吉吉那与他保持着距离。
    鲁戈鲁吉·吉那巨大身体的断面中,正流出有如膨胀水银般的血液和体液。失去心脏、流失了这么多的体液的话,不论是怎样的生命体都应该会死。
    可是,从断面流下的银色瀑布却瞬时止住了。因为他变换了断面上的金属组成,抑制了体液的损失。他的口中流泻出了蒸气的气息。
    「光靠新生成的心脏和仅剩一边的肺,就能重新进行体液循环和氧气吸收了吗?」
    「『古巨人』的生命力真是太异常了!」
    「这生命力会让人觉得,蟑螂看起来还可爱多了。根本就跟吉吉那一样嘛!」
    「既然如此,就只能抱着干掉嘉优斯的打算杀上去了!」
    我和吉吉那缩短了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撑起身体的鲁戈鲁吉·吉编织起咒式,在他的脸部前方,出现了由绿色磷光所编织成的六角形咒印组成式。
    鲁戈鲁吉·吉再次启动咒式,唤回了五钴杵。周游于空中的凶器,飞翔了过来。
抬起右手,鲁戈鲁吉·吉抓住了巨大的五钴杵。在他的四只眼睛里,闪耀着胜券在握的光辉。
    「只要有这个存在,我的悲哀就会获胜!」
    「不对哦,就是因为你拿回了它才会输!」
    飞回来的五钴杵上,缠有吉吉那「蜘蛛丝」的线。也就是说,握住线另一头的我,被拉到了鲁戈鲁吉·吉握着的五钴杵前面。
    我用极低温使重氢和超重氢液化,放射出带有负电荷的μ介子。负μ介子束缚住原子核,中和了核电荷。于是原子核之间便会产生冲突。
    把线切断后,我用背上所背的钢盾,滑行在柏油路上。就这么顺势滑下去后,我所抵达的位置,是用手肘支撑住上半身的鲁戈鲁吉·吉的下颚之下。
    知觉眼镜全力展开了遮光机能,我手中的魔杖短剑马古那斯,则指向了斜上方——鲁戈鲁吉·吉的下颚内部。鲁戈鲁吉·吉的四只眼中,头一次掠过了绝望的色彩。
    我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七位阶「重灵子壳狱瞋焰霸」。
    在鲁戈鲁吉·吉的下颚之下,核融合的火焰喷发了出来。虽说三亿焦耳的热量,会在传递至现实空间的相变下减弱,但它还是会产生出足以熔解各种物质、使其蒸发的热度。
    狂焰一口气从下颚往上贯穿了那金属肌肉,熔解了合金的头盖骨、蒸发了脑,自头顶顶点往外冲向天空。我之所以能发动最强的破坏咒式,都是因为神经系统和脑被痛苦给折磨着的关系。你们知不知道啊!
    我将魔杖剑继续斜架在身前,控制住咒式。今天的我在吉薇的命被当成目标、被诱拐的愤怒之下,提升了咒力。而且,我还呼唤出了核融合的火焰;虽然是很瞬间性的,但我居然发射出刷新自己纪录的五千度超级高热。在生成超热量的反作用力下,魔杖剑的刀身震动了起来,我则用尽全力支撑它。在贯穿着鲁戈鲁吉·吉头部的状况下,纯白的光柱激烈地喷射着。
    高热倾斜地喷溅街道,冲撞到大楼的边角与屋顶的广告牌。高热之刃也轻易地贯穿了厚实的水泥与金属板,冲到了艾里达那的空中。
    当咒式的效果结束时,光便一瞬间消失了。就在同时,我往旁滚了一圈以便回避。在我刚刚滚走前所待的柏油路上,一部分的辐射热以及巨人体内有如糖果般融解的金属,滴了下来,扬起了蒸气。
    结束翻滚动作之后,我在步道上站了起来。
    把手肘撑在大马路上的鲁戈鲁吉·吉,已经变成了惨不忍睹的模样。
    从下颚底下直线往上的核融合火焰,已经使鲁戈鲁吉·吉的头盖骨完全消失了一半;隔着头,他甚至连胸膛都被穿出了一个大洞。从大洞的断面中,滴下了已经液化的金属,喷出了蒸气。在核融合咒式的过度高热下,鲁戈鲁吉·吉身体中的金属气化了。
    只要能直击的话,「重灵子壳狱瞋焰霸』便是我所能使出的最棒又最强的咒式。
    就算对手是长命龙或大祸式,还是「古巨人」都一样,只要身体是由原子所构成的,就无法抵御住原子核融合时所产生的超级高热。
    鲁戈鲁吉·吉有一半已经变成金属的破裂眼睛、嘴巴,动了起来。熔解的金属滴了下来。
    「真是个悲哀的结局啊。」
    他的言语,随着在体内燃烧的高温蒸气一起吐出。
    「啊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四只眼睛向上望着艾里达那的天空。
    「我的悲哀啊、之后的事啊,都交给你了。」
    黄绿色的四只眼睛失去了光芒,变成了暗绿色的石头。
    当右手肘粉碎后,他往旁倒了下去。艾里达那的街角传出了沉重的声响,白烟喷了出来。
    我抬起手臂来挡住粉尘,身旁站着吉吉那,他虽然是把屠龙刀当作拐杖撑的状态,但治愈咒式已经完全止住他左手臂断面中的出血了。前锋系的肉体控制真是惊人。
    鲁戈鲁吉·吉的尸骸,映入了我的视野范围。靠在大楼旁的下半身,从胸膛、脖子到头部被穿出了一个大洞,倒在地上的上半身与头部,失去光芒的四只眼睛,这根本就像是建筑物垮下来般的雄壮光景。
    不论如何,总算是活下来了。我重重地吐了口气,吉吉那的侧脸也出现了疲劳。
    「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觉得真亏自己能活下来啊。到底我是因为品行太好才活下来的呢?还是说,活下来本身就是运气太差呢?」
    「你现在就去死的话,就没有必要烦恼了。」
    我们两人互相打趣道。
    前锋以打击去攻击对方后,后卫的我再将策略与咒式组合在一起,于是换来了胜利。这就是进攻型咒式士的强韧之处。
    吉吉那已经放下的屠龙刀,猛然跳了起来。战士的全身都充满了紧张感。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追随着战士的视线看过去。
    不同于夕阳的其它光线,正倾注于躺在街道上的鲁戈鲁吉·古身上,光线在尸体的旁边集结起来。
只见到一阵爆裂闪光。



    「邬芙库丝卿,妳可不可以快点起来?这样子其实不太有趣喔?」
    在北方的雪原上,希萨利欧斯边哀号边喊叫着。
    尽管丧失了意识,邬芙库丝的身体却依旧毫不中断地施放出极大的咒式。就算想要叫醒邬芙库丝,但在毒和咒力的消耗下,希萨利欧斯根本动不了。而且,随着邬芙库丝的增殖,病毒的阶层就像大楼一样,不断地往上盖。由于希萨利欧斯的咒力庞大,所以吸取它的邬芙库丝便一直毫无止尽地使其增殖、巨大化。
    在正二十面体的楼层上,又迭了一个正二十面体的楼层,整体已经膨胀到跟七层楼高的大楼差不多了。因为失去了超质量、咒力的关系,希萨利欧斯只能靠力量去支撑。用来支撑的膝盖和手都刨进了泥土大地,使下方的岩盘产生了龟裂。不论是被邬芙库丝吸光细胞和咒力,在多脏器功能不全下死亡,还是被不断增加的质量给压死,都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忍耐个二秒吧。」
    有个若无其事的声音响起。希萨利欧斯抬起头,看到了一个人影。对方的手上有刀,那并不是剑,而是把缓缓弯曲的单面刃的刀。
    刀光一闪。
    希萨利欧斯背上的邬芙库丝之山,被一击驱散了。数万个正二十面体的碎块随着冲击飘流,在大气中被分解为量子,变成了光的粒子。
    因强大的咒式被破坏而产生的光芒,如雨般地落下。
    「正义的复活!」
    希萨利欧斯呼了一口气,再次将咒力在全身展开,快要停止的生命活动被活化了。接着他又呼了一口气,撑起膝盖站起来后,抬起头来。
    轰隆声使倒下的邬芙库丝,睁开了眼睛。她将手撑在大地上,翻转一圈,摆出了跪地的姿势。
    「吵死了。」
    两位翼将仰望着眼前所站立的人物。
    站在光芒之雨中的,是身上穿着大镗甲的异邦武者。他的腰上挂着大刀与小刀的刀鞘,背上也像是插旗子般地背了四把刀。
    武者穿的是红莲丝威钟。胸部处有鸠尾板和梅檀板(注5在日本武士的大镗中,「鸠尾板」是安装在左胸的护板,「梅檀板」是安装在右胸的护板。)。在肩膀大袖的上部冠板上,则有似乎是后来才加上去的、五个有孔货币并列在一起的简化家纹。在较小的腋窝胴丸(注6  胴丸出现在日本平安时代中期,是一种包覆身体,阀合处在右边腋下的鉴甲。)的胸镗上,也有同样的略纹。从腰部覆盖住下方的草折也是,连细部上都很美丽。
    这是件为了使面的中央较高,于是在镘与环住腰部的草折上,穿上鲜艳红线的甲冑。它根本不像是武具,而像是一个艺术作品。武者还戴着头顶有龙衔着水晶在怒瞪,以狮头表现出狮子盘踞姿势的头盔。盔檐下的老翁护面具,则维持着哈哈大笑的冻结表情。
    在那张仅覆住双颊、开了个大口的面具中,能看见的脸部就只有男子的锐利眼神,以及紧绷的嘴唇而已。他正叼着已开花的小梅枝。
    他所举起的美丽魔杖刀,画出了银色的圆弧。在没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形下,又被收回腰上的刀鞘中。
    咒式解除后,甲冑便消散了。面具也扩散开来,露出了他的素颜:已梳拢的黑发与整理过的下颚胡须、湿润的黑眸,摇曳在嘴边的是一朵花和小树枝。
    「真田·兴继刀堂。是第一翼将吗?」
    依旧趴在地面上的邬芙库丝,咬紧了唇。
    「似乎赶上了的样子。不过,问题好像不是出在『古巨人』身上,而是邬芙库丝卿呢。」
    兴继刀堂把右手搭在收起来的刀柄上。在刀柄上,刻有玖这个号码的印章。希萨利欧斯交迭起粗壮的手臂,大笑了起来。
    「身为正义的伙伴,我先跟您说声谢谢啦!真不愧是第一翼将呢!」
    「我是不会道谢的。」
    邬芙库丝嘟囔着,兴继刀堂则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是不需要帮助的。」兴继刀堂望着他们两人。「刚才的事,就当作是我多管闲事吧。」
    在邬芙库丝周围的大地上,原本存在的绿环消失了。希萨利欧斯也解除了已编织的重力咒式。
    希萨利欧斯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兴继刀堂。
    「不过,兴继刀堂大人,您为何会来这里?北方战线要是没有您的话,是撑不久的喔?」
  「我只是靠优坎的咒式飞过来而已。还有……」兴继刀堂抬起左手。在他的护腕上,青色的磷光描绘出了数字。「三十七秒,我就会返回北方战线。」
    兴继刀堂苦笑了起来。
    「看来,那位大贤者大人格外地讨厌我。」
    「那位大人就算在翼将中也是异端啦!我辈也有被看成恶棍的时候啊!」
    希萨利欧斯表示出理解。
    「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他。全员、全人类,通通一起杀掉。」
    邬芙库丝淡淡地笑了。
    「现在不是翼将之间可以闹反目的时候。」
    兴继刀堂转向前方。希萨利欧斯和邬芙库丝也跟着他转了过去。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整片泥泞的荒野。原本存在于前方的峡谷,完全消失了。远方则可以看见成为爆炸中心地的盆地。由于爆炸的关系,盆地里被穿出了一个深深的大洞。白烟和蒸气,正缭绕在原本是雪山的场所。
    就连「古巨人」们的尸体,也已经不存在了。嘉尼休齐那·那也完全消失了。
    兴继刀堂的眼中充斥着思考。
    「在五个『古巨人』都赔掉生命的牺牲下,他们似乎构筑了某种咒式的样子。」
    兴继刀堂分析起了现状。
    「因为我们奉了况下之命前来调查,所以嘉尼休齐那·那才会为了隐瞒结果而自爆。我再怎么想,都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希萨利欧斯点头同意。身为「古巨人」的主战派,嘉尼休齐那·那根本没有理由会回避战斗,他应该是认为有消灭自己的必要吧。
    兴继刀堂转回了视线,他注视着两名翼将。
    「既然自称是『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他们就应该有十三个人才对。包括刚才的嘉尼休齐那,那在内,我们已经消灭了五个了,剩下来的八个人在哪里?」
    希萨利欧斯与邬芙库丝分别抬头、低头的看向对方。数量的确是不对。
    「『古巨人』们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邬芙库丝毫无感情地低喃着。希萨利欧斯回想起了最初的疑问。他感觉到有个恐怖巨大的恶意和阴谋存在,但却抓不到核心。三个翼将在荒野中思考着。
    当希萨利欧斯打算开口时,兴继刀堂回话了。
    「恐怕。」
兴继刀堂的身体,浮现出青白色的光芒。青色的光芒就像是锁炼一样,横跨了他的肩膀、手臂、胸膛、脚和腰。优坎的咒式要把他拉回去的时间,似乎到了。
    「这是他们为了要将时钟的针,转回数万年前而做的准备。然后……」
    「然后什么?」
    当邬芙库丝打算更进一步询问时,兴继刀堂的身体消失了。希萨利欧斯和邬芙库丝将视线往上方。
    在雪国的天空里,有一道光正在离去。光线越过层层山峰,朝更加遥远的天空飞了回去。
    希萨利欧斯和邬芙库丝的眼睛,都眺望着兴继刀堂所眺望过的南方天空。
    在那前端,大陆的中央地带,照理说有着鲁鲁加那内海存在才对。



    光线渐渐地集束在一起。我放下了举起的手,吉吉那也瞇起了眼睛,看着前方。
    在横躺于街道上的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前方,有个人影站在倒于十字路口的运输车上。
    晶莹剔透的银色肌肤,有如神像般庄严的脸上,坐镇着七只青色的眼睛。他背后的光环,正像雷一般地发光着。
    「优尔姆德·德就先不提,连那个希黑帝斯·斯和鲁戈鲁吉·吉都被打倒了吗?」
    七只眼睛眺望起鲁戈鲁吉·吉的巨大尸骸。
「虽然他们分别是拥有不正经信条的人,以及被囚禁于悲哀之中的人,但还真是令人惋惜。」他的声音中带有哀怜。「这种结果,都是我索雷伊索·索的无德所招致来的。」
    我吞了口口水。
    眼前自称索雷伊索·索的巨人和希黑帝斯·斯或鲁戈鲁吉·吉所带来的压迫感,显著地不同。
    我动弹不得。虽然知道不动就会死,我却还是动不了。理性告诉我,应该把以吉薇为目标的「古巨人」新生力军给打倒才行。
    可是,身体却本能性地在抗拒。去的话就会死,本能似乎是基于这个理由在制止我的样子。
    索雷伊索·索的七只眼睛,正在注视着我们。
    「汝等不可原谅。」
    我侧瞄确认后发现,吉吉那的唇是开的。当他闭上嘴时,犬齿便咬破了嘴唇。在鲜血流到下巴的同时,他硬是往前踏了一步。一脸苍白的沃尔罗德也前进着。
    可是,我们三个人都已经满身是伤了,咒力也用尽了,根本毫无胜算,完全没有。
    真是个绝望性的前进。
    「别乱来。」
    有个声音从我们的旁边传来。
    在轿车上前进的,是个超越两公尺的巨大人影。他的全身都装甲着积层甲冑,右手则握着长大的魔杖枪斧。
    重机枪士的脚步,停在我们的身旁。他用粗厚的手指,将头盔下的护面具向上推。
    那张像是削刻过的盘石般、具有威严的脸,是属于拉尔豪金这个人。
    「和报告里描述的模样不同呢,这是新的生力军吗?」
    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都望着拉尔豪金。身为兰多库人的巨汉危险地笑了笑,闭上了一只眼睛。
    「怎么,好不容易『古巨人』才肯现身在我们附近,这次总算是赶上了。」
    旋转起魔杖枪斧「刚毅加德雷德」后,巨汉转而面向前方。其枪斧所指出的前方,正坐着「古巨人」的新生力军——索雷伊索·索。
    「接下来就交给我们,你们去休息吧。」
    拉尔豪金一边举起巨大的魔杖枪斧,一边前进。
    穿着镗甲或战斗服的集团,从周围的轿车和运输车、冷藏车上出现。他们肩上所描绘的文字和徽章,显示其为拉尔豪金事务所的进攻型咒式士。
    在我和吉吉那、沃尔罗德的旁边,一群人正在不断前进。
    「战斗笨蛋和软弱眼镜就待在那吧。如果要比喻的话,就是前菜到此为止的意思。」
    在拉尔豪金的右边,是提着双剑前进的华剑士伊吉。
    「『古巨人』要是比春天时的大祸式好解决的话,那就太好了喵。」
    在拉尔豪金左边的光幻士嘉贝菈,则是握着尖剑前进。
    「我没什么要说的。」
    而在所长的身后,千眼士亚库托将双手背在背后走着。
    在所长与三个部队长的背后,跟着二十个部下。
    拉尔豪金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在前方十字路口的中央处,有一台倒地的运输车。
七只眼睛的巨人正坐在那台车上。他青色的七只眼睛,正毫无表情地眺望着拉尔豪金他们。
    拉尔豪金他们在街道上停下脚步,于车子和天桥之间排出了阵形。
    「第二部队从右翼过去,第三部队从左翼过去,然后在副队长的率领下,压制好侧面。」
    听见拉尔豪金的话后,提前成为副队长的两个进攻型咒式士,沉默地点了点头。所长继续说了下去:
    「当第二、第三部队分别从两个方向施放出进攻型咒式的炮火后,我和直属的第一部队,以及部队长伊吉、嘉贝菈就会展开突击。」他用视线指示着被称为自己左右手的咒式士,也向身为智囊的咒式士做好了确认。「第四部队则跟亚库托一起殿后。」
    二十三个人各自都理解了指示。
    总数二十四人并不算是很多的数量,但他们全员都是第十层级以上的高位进攻型咒式士。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在艾里达那中可说是最强部队了。
    「走啰。」
    伊吉握紧了双剑,部下们也随着杀入敌阵的队长而前进。
    「尽管对方只有一个人,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拉尔豪金将巨大的魔杖枪斧握在双手里。七只眼睛的巨人摆出了临战态势,他高举双手却没有放出咒式,眼睛则环顾着周围。亚库托将手挡在巨汉的面前阻止他。
    「好像已经有人先到了。」
    他们看见了人影。在左边运输车的背面,有一堆涂成黑色的镗甲—在右前方某辆废车的背后,则有一组握着魔杖剑在前进的西装人马。在周围大楼的屋顶上,也有影子掠过。
    穿着各种装备的进攻型咒式士们,都正在街道上前进着。
    呼吸紊乱的吉吉那的眼睛,确认起了街道上蠢动的人影。
    「那些是修比因咒式士事务所、多德迪翁咒式士事务所的吧。」吉吉那垂下了望向屋顶上的眼睛。「那边连卡欧·恩咒式土会的人都在里面。」
    十字路口处传来声响。街道上的车辆被撞开,出现了浓绿色的装甲运输车。咒式士们逃开后,两台装甲车便猛向前冲。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分别躲到了左右两旁已翻起的车辆上。
    粗鲁的装甲运输车激起火花与轰隆声,强势地向前开去。
    「连哥拉耶夫家族都跑来了啊!」
    在车上的伊吉抛出了这句话。装甲车将车辆撞开,斜斜地开进了十字路口。
    两台装甲车将车体转为横向后,停了下来。恻面的装甲向上弹开,一台装甲车里跑出了七人,两台并在一起则为十四人的机剑士团,一同现身了。那是哥拉耶夫家族引以为傲的,重装甲咒式士部队。
    将魔杖斧扛在肩上的,是身为家族头目的重机斧士哥拉耶夫。单比腕力的话,据说他是足以和拉尔豪金匹敌的,凶猛的兰多库人。
    在右手边前进的,是一个拥有各式各样咒式士的集团。站在前头的,是个拿着魔杖枪的高瘦男子。那是刚枪士,卡欧·恩。
    左边飞越着车顶而前进的西装人马的主人,则是个老绅士。他是炼成系高手,多德迪翁。在大楼屋顶上,将咒式编织在魔杖剑上并且奔跑着的一群人,则是由修比因所率领的。
总共约四十二人左右的进攻型咒式士,全都集结在十字路口了。
    「相中艾里达那和皮耶佐大使馆悬赏『古巨人』的赏金,进攻型咒式士们好像都聚集过来了。」拉尔豪金独自低哺着。
    我再度重振斗志,握好魔杖剑站了起来。吉吉那也调整为临战态势了。若是这个数量的话,就压制得了了。我要让把吉薇当成目标的「古巨人」,全都在这里倒下。
    在前方,伊吉握紧了双剑。他青色的眼眸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斗志。
    拉尔豪金事务所的进攻型咒式士们,也正在静静地进军。
    修比因咒式士事务所、多德迪翁咒式士事务所、卡欧,恩咒式士会、哥拉耶夫家族等四十二名进攻型咒式士,行进街道中。
    我和拉尔豪金他们也并入其中后,这个总共六十人的大型军事集团所包围住的,是倒在十字路口中心处的运输车。在车顶上,有个人影持续地坐在那里。
    「真是壮观吶。」
    大小跟人类差不多的「古巨人」——索雷伊索·索,静静地自言自语。进攻型咒式士们拿着魔杖剑或魔杖枪,形成了一层包围网。全员的魔杖剑尖端,都指向了坐在车顶的「古巨人」。索雷伊索·索成了立于刀海中的孤独影子。
    巨汉的脚踩上了被丢置在旁的轿车车顶。哥拉耶夫举起魔杖斧,将前端指向索雷伊索·索。在他的斧刃上,早就已经编织好了进攻型咒式。
    「喂喂,我还以为靠近之后,我们这边会有四分之一的人被杀死,结果你什么也不做吗?」哥拉耶夫把疑问和斧刀都指向对方。「你应该很强吧,『古巨人』?」
索雷伊索·索依旧是坐着的姿势。
    「别打搅我等的镇魂仪式。」
    「哦哦,是指你自己的葬礼吗?」
    哥拉耶夫窥探着施放咒式的时机,并且移动着脚尖以缩短彼此距离。其背后备战的重机斧士和重机枪士,也都跟一家之主一样,正以脚尖在缩短距离。
    「中计的可是汝等。」
    索雷伊索·索淡淡地说着。
    「危险。除了索雷伊索·索之外,又出现了四个反应!」
    亚库托的叫喊声,响彻了整条街道。
    「全员疏散!」
    身为历经无数战斗的战士,拉尔豪金凭经验大喊了出来。与拉尔豪金的呼喊相反,哥拉耶夫随着咒式一起飞翔了起来。
    哥拉耶夫所施放出的,是炮弹咒式与巨斧的一击。就算能防御或躲开最初击出的炮弹,也会被追踪过去的巨斧给杀死,他将这种两段构成的必杀连击,施加在索雷伊索·索身上。但在快要打到对方时,哥拉耶夫的巨大身体却僵直了。
    血从他那被胡须覆盖的唇中流了下来,哥拉耶夫的重装甲,从胸膛到背后,都被十几把刀给贯穿了。他看向了穿出自己胸膛的刀子源头。有一大堆的刀子,从他脚下的轿车车顶长了出来。
    「这是、什么?」
    在发出疑问声的同时,哥拉耶夫阵亡了。而当他周围的十三个人打算要放出咒式的瞬间,街道上便满是惨叫与悲鸣了。
    从翻倒在交叉点的车子、运输车、冷藏车或巴士的车体中,长出了数百把的剑和长枪。出现在街道各处的地狱刀山,贯穿了十三个进攻型咒式士。
    「盖席纳姆·姆,你做得太超过了。」
在索雷伊索·索的视线前方,翻倒的巴士车体上出现了六道青包光芒。金属板裂开后,变成了嘴唇。
    「我没有杀掉全部哦,毕竟他们可是重要的人类实验体嘛。」
    被称为盖席纳姆·姆的「古巨人」,把脸从巴士中探了出来。接着探出来的是肩膀、胸膛、手臂和腰,他的脚则踏到了柏油路上。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形。这个有着银灰色肌肤,将粗壮的手臂交迭在一起的巨汉,正站在车道上。在他有如骷髅般的金属脸庞上,配置了六只眼睛。
    「对贤人盖席纳姆·姆我而言,在完成我们的悲愿时,还能顺便以人类做实验,真是令人再开心不过的事了。」
    拉尔豪金的前锋们,从盖席纳姆·姆的死角处冲了过去。
    「分心看别的地方的话,我就杀死你。如果要比喻的话,就是看别处一秒,到死前都会是地狱!」
    全力狂奔的伊吉挥出了刀,他举起因化学金属系第三位阶「微振刃」而高速振动的刀,切断了盖席纳姆·姆的右手腕。他的头一招便减弱了对方一半的攻击力。
    「人格转换,达人的太刀!」
    嘉贝菈一边从旁踏进去,一边挥刀。因电磁光学系第四位阶「光桑灼弩显」而变成硬X雷射光线的刀,一路把从右边腋下到心脏、左肩为止的部分,全都砍成两段了。
自炭化的切断面渐渐滑开的上半身背后,拉尔豪金跳跃着。他在魔杖枪斧上,发动了化学金属系第五位阶「刚导电旺臂唤法」。强烈的斩击从盖席纳姆·姆的左侧头部划过其鼻梁,然后在抵达下巴右侧后拔出,着地。枪斧甚至划开了柏油路。
    「必杀,然后再一杀!」
    断面中喷出了银色的血液,盖席纳姆·姆在鼻子以上的头部飞了出去。而且,魔杖枪斧又反转切断了他的身体,与此同时,拉尔豪金跳跃了起来。
    在盖席纳姆·姆的背后,伊吉和嘉贝菈穿了过去,他们用脚跟顶开柏油路后,停了下来。
拉尔豪金也着地了,冲撞力和体重,使他在柏油路上穿出了一个洞。
    那是由完美的联击而形成的致命攻击三重奏。
行动结束的三人回过头,脸上尽是愕然。我和吉吉那的表情也一样。
因为盖席纳姆·姆正若无其事地站立着。
    「换做是一般的『古巨人』的话,在这波攻击下应该已经死了吧。」盖席纳姆·姆用左手压住放置心脏的胸部,用右手压住放置脑部的头。「突然就杀过来的野蛮度很有趣。关于人类,我似乎还有很多该学习的知识呢。」
照理已经被切断的右手、砍成两段的心脏和头部,全都跟原本没有两样。
「我的脑和心脏虽然正嗡嗡作响,但就只是那样而已,并没有学术上的意义。」
盖席纳姆·姆发出了金属性的笑声。
    我可以保证,三人的刀确实破坏了他的脑和心脏。证据是盖席纳姆·姆的黑色长大衣被划开,已经变成了下垂的布条。
    不过,盖席纳姆·姆的右手、身体和头部的金属肌肤上,却连接缝都找不到。
    如果「古巨人」也是高等生物的话,身为体液循环器官的心脏被破坏之后,他们就会死。也许他们会拥有超再生能力或是副心脏,但基本上要启动再生能力或是让副心脏运作的脑已经被破坏了,他们应该只剩下死亡一途才对。可是,眼前的「古巨人」却若无其事地活着。
    「别让拉尔豪金他们抢走功劳!」
    随着呼喊声,各事务所的咒式士们从索雷伊索,索和盖席纳姆·姆的四面八方,施放出了咒式。就我而言,现在也只能行动了。我展开用热量攻击的「电乖阐葬雷珠」,射出有眩目光芒的电浆弹。
    爆裂和枪、电浆弹都打中了目标,引起一阵强烈的光和热风。
    街道上,耸立起了灰白色的墙壁。金属被电浆弹削掉了半径左右的大小,不过并没有被贯穿。
    热得近乎于电子从原子核中游离出来般的高温电浆,足以熔解掉地上所有的金属。
    可是,秉持着结晶构造中,原子位于立方体状的单元晶格中的各顶点和中央处的这种体心立方构造,融点为三四二二度的「钨」墙,被大量生成出来。靠着大量生成高融点金属,便可以防御住电浆的热量。
    在墙壁之间,可以看见索雷伊索·索悠然坐着的身影。他的七只青色眼眸,正朝向右边。
    「索雷伊索·索大人,您没事吧?」
    有影子从街道的上空降下。对方的脚静静地在耸立柏油路上的钨墙上降落。三角形的衣物下襬,显得闪闪发光,身上是具有光泽的灰白色金属肌肤,倒三角形的脸上,有五只橙色的眼睛。
    「信者札穆札·札身为索雷伊索·索大人的侍从,却因回收希黑帝斯·斯的遗物而来晚了,我深感抱歉。」
    在他举起的左手掌心里,有四只橙色的眼睛。索雷伊索·索以哀悼的青色眼眸,表示理解。
    「辛苦你了。」
    听见索雷伊索·索的深沉声音,札穆札·札像是对待君王般,隆重地鞠了个躬。
    札穆札,札在瞬时生成超乎常识的庞大重金属,防御进攻型咒式。无论是鲁戈鲁吉·吉也好,其它人也好,「古巨人」们还真是化学系咒式的专家耶。
    周围的咒式士们放出更加强大的咒式暴风雨,但札穆札,札却构筑出了更多层的钨防壁。
    立在街道上的灰白色墙壁群,形成巨大的墓碑,弹掉所有的攻击。包围在附近的咒式士们将火力集中在一起,击溃了好几面墙。不过,札穆札·札接连编织出防壁的速度却更快,而且数量庞大。连接在一起的墙壁形成城堡,耸立在街道上。
    有一个炼成士编织起来的爆裂咒式,在中途被制止了。组成式变成光的碎片,散了开来。
    「『古巨人』是无敌的不死之身,赢不了啦!」
    炼成士逃了出去。
    接着,在他旁边的雷鸣士也跟着逃了。后卫崩坏了。
    十字路口陷入了大混乱。有前进的进攻型咒式士,以及逃走的进攻型咒式士。然后是咒式的爆炸声、怒号和悲鸣。
    城里相中赏金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无法和强敌对战。原以为可以靠数量获胜,但出现的「古巨人」却不止一个。而且,每一个都强过头了。
    失去主人的哥拉耶夫家族的幸存者,逃进了停在街道上的装甲运输车里。在门被关起来之前,粗暴的车体就发动了。仅仅将手搭在上面的重机斧士和重机枪士,都掉了下来。
    舍弃伙伴而逃出去的装甲运输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子轮胎正在猛烈地回转。不过,轮胎却有一半已经沉入了街道的柏油里。
    「我不能称呼自己为我,那么该如何称呼?」
    有声音传了过来,但车内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根本无心理它。面对车体下沉的事态,司机更奋力地踩起了油门。但,车子却不动。它并没有朝水平方向,而是朝垂直方向移动,在一瞬之间,车体已经下沉到一半的位置了。
    在街道上的十几辆车,也同样地沉入柏油之中。也有后半部都已经沉进去,只剩下前轮露在外面的车子。
    「如果回答不了的话,直接随着答案一起消失就好。」
    装甲运输车的驾驶座和后部的门,已经被埋进地面了。压在门上的那些、不能称为水压的柏油压,即使靠进攻型咒式士的强大力量也打不开。车内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用魔杖剑的剑柄敲破了窗户玻璃。
    可是,车体的下沉速度却更快,它已经完全消失在地面上了。进攻型咒式士们的悲鸣也好,怒号也好,全都被地面给吞浸了。剩下来的,只有扩散在柏油路上的波纹而已。
    在波纹的前端,有六个淡青色的光点在发亮。
    「在这世上,有所谓『向前一步即为泥沼』的诸行无常,这就是『物教』的道理。」
    声音来自于浮游的人影。在浮游的金属莲花上,有个穿着东方僧侣服的人影坐在那里。从其右肩到左腋下,挂着连结在一起的一串球体。三角头巾下则是银白色的肌肤。他有六只淡青色的眼睛。在他的右手里,握着前端已连结成圈的魔杖锡。
    「涅比罗·罗法师,贸然来访。」
继锡杖敲到柏油路上的金属音之后,圈圈也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四间事务所针对「古巨人」而形成的包围网,早就已经崩坏了。不论是前锋也好、后卫也好,全都开始逃跑了。
    空中传来了爆炸声及如笛声般的坠落音。在街道上的车子或大楼的墙壁处,进攻型咒式士们纷纷中弹。
    随着爆炸的声音,绿色飞沫和波涛一同喷发了出来。迎面而来的热风,将我和吉吉那给吹得向后退。
    那是充满了幻想性的绿色火柱。街道上的车列、步道的街灯、天桥,以及进攻型咒式士们,一瞬间全都被绿之炎给包围了。
    那是让进攻型咒式士的耐火装备和耐热咒式,变得毫无意义的高温之炎。
    在绿色火焰之中,直到死前为止,人们的内脏和骨头都被烧烤着。炭化的人类痛苦地狂舞着,然后渐渐倒下。
    吉吉那单手举起了屠龙刀。我也忍住痛苦,举起了魔杖剑。眼前所见的街道,尽被包围在地狱的绿色业火中。
    在绿色的灼热地狱前端,有索雷伊索·索存在。被包围在火焰中的「吉巨人」,将眼睛看向了旁边。
    「是泪之李克儿格·格吗?」
    在横躺于街道上的鲁戈鲁吉·吉的巨大身体旁,有个人影正跪在那里。那姿态就像是人类在哀悼死者一样。
    「这是吊唁弟弟的仪式,望您容许。」
    漆黑的金属肌肤。在那流线型脸庞上的五只青紫色眼眸中,映射出闪闪发亮的火焰。背上拥有「古巨人」特有的光环,但却呈十字形。从对方隆起的胸部、纤细的腰,以及整体都很优雅的曲线来看,似乎是个女性。
    她伸出了金属的纤细之手。漆黑的指尖,触摸到了鲁戈鲁吉·吉跟汽车差不多大的头部。
    「没想到,我的弟弟鲁戈鲁吉·吉居然会失败。」
    在青紫色的眼眸中,出现了哀悼之色,双唇则随着女子的悲哀而歪斜。
    「你的悲哀,终究是无法纾解了吧。」
    因为没有眼皮的关系,他无法闭上眼睛。于是她动了动指尖,将四只绿色眼睛一一从眼窝中卸下。
    「啊啊,要是我先来就好了。那样的话,弟弟他、鲁戈鲁吉·吉说不定就不会死了。我好想代替他啊。」
    李克儿格·格用手抱住了跟人类头部差不多大的宝珠,她把它们压到跟女性一样呈半球状的胸部之间,似乎正在强忍着丧失感的样子。
    我以为「古巨人」是近乎于机械的存在,看来是我错了。就像刚才的鲁戈鲁吉·吉和希黑帝斯·斯也做过的一样,身为高等生物,他们也是会为同胞的死亡感到哀伤的。
    李克儿格·格的五只眼睛,转向了我们。她的五只眼睛里,流出了银白色的眼泪。
    「我要杀了你们。」
    我和吉吉那、拉尔豪金都开始向后退。因为我们认为,全员都应该要重整态势才对。
    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已经全都退避到路的另一头了。守在最尾端的拉尔豪金和伊吉、嘉贝菈,则是直盯着前方。同样在后退的我和吉吉那,也正看着前面。
    「这算什么。」
    艾里达那的街道,变成了地狱的光景。
    从车体长出来的刀山上贯穿着尸体,装饰在空中。路口交叉点则耸立着钨之城堡。柏油路中能看见依旧维持着求助姿势的手或脚,但身体却已经埋藏其中了。待在街道上或高处的进攻型咒式士们,则在绿色的业火中炭化了。
    这副地狱的惨状,足以让人觉得鲁戈鲁吉·吉的破坏还算是温和的了。
    存活下来的进攻型咒式士们,全都已经开始逃跑了。众人头盔之下的表情,全都是恐怖与绝望,有如争先恐后的暴徒般,他们逃进了大楼之间的巷道中。
    「别想聚在一起逃走!」
    在奔逃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的背后,依旧有个坐在运输车上的身影。
    睑上有七个青色光点的索雷伊索·索,举起了右手。在他垂直举起的手臂前端,白银色的食指指向了空中。傍晚的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阴天。
    「为了替优尔姆德·德、希黑帝斯·斯、鲁戈鲁吉·吉他们三个镇魂,就请汝等献出生命吧。」
    「古巨人」的手指前端,发出了鲜明强烈的咒式光芒。
    照理已经远离他一百公尺以上的我,突然在背上感到了一阵恶寒。
    拉尔豪金和伊吉、嘉贝菈,都朝更后方跳跃。拉尔豪金在空中发动咒式,在他落地的同时,展开了「遮热断障槛」。我也将相同的咒式重迭上去,制造出耐热金属的障壁。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也一样,他们在背后重迭构筑出同样的防壁或护盾。
    咒式在索雷伊索·索的指尖上发动,天上降下了无害的雷射光。
    我和吉吉那、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都躲在防壁的背后看着那副光景。
    藉由雷射光,电子的流动方向受到指定,电位差超过了空气的绝缘界限值,电子从气体被施放出来后,产生了阳离子。和电子呈反方向行进的阳离子又撞上了其它分子,使电子游离。游离的电子又碰上阳离子的话,就会引起连续放电现象。
    暗云密布的天空低鸣着,光柱将黑夜一劈为二。奔逃在街道上的咒式士们被包围在光柱中,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是轰隆声和爆裂,轰隆声与冲击波撼动了调车场。光和烈风都吹到了距离一百公尺以上,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所造出来的防壁和护肩上。
    被咒式呼唤出来的,是极其强大的落雷。
    避开直击的进攻型咒式士们,滚倒在逃走路径上。
    咒式士们朝着前方的拉雨豪金他们,伸出了手。可是,从光柱中打往那边的雷电,却袭击了他们。从大地上弹跳而起的咒式士,在空中消失了。
    强光和烈风都渐渐消失了。
    原本燃烧得极其猛烈的绿色火焰,几乎都熄灭了。
    路上蒸气缭绕,在蒸气之间,可以看见道路穿出了个大洞。洞又黑又焦,不是炭化了就是玻璃质化了。
    位于大洞边缘的车子和天桥,都顺着雷的圆弧被削开。在金属的断面中,正在滴下变成米黄色的金属。同样地,散落在地的魔杖剑和盾牌上,也都秀出了平缓的圆弧断面。
    约略二十人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的逃跑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炭化后滚倒在地的部分手臂或脚,成为他们仅留的些许痕迹。
    「居然蒸发了?」
    从设置在防壁上的窗口窥视外面之后,拉尔豪金自言自语着。
    坐在倒于十字路口的车上的索雷伊索·索,七只眼睛正闪闪发光。在车子底下,拥有六只青色眼睛的盖席纳姆·姆正环抱着手臂。
    在右边,有六只淡青色的眼睛,手上握着锡杖、穿着东方服装的涅比罗·罗,正坐在浮游的莲花上。
    在背后的天桥上,则可以看见札穆札·札的三角形衣襬正如翅膀般,随风飞扬,他五只橙色的眼睛正俯视着我们。
    在索雷伊索·索的前方,有五只青紫色眼睛的人影正跪在地上,那是个拥有漆黑肌肤,宛如女性的「古巨人」的身影。她是李克儿格·格。
    「这下子,我失去弟弟鲁戈鲁吉·吉的哀伤,应该也能获得些许抚慰了吧。」
    李克儿格·格那有如女性般艳丽的唇,露出了微笑。她的五双眼睛看向了我们。
    「剩下来的就是你们了。」
    「那可不行。」
    完全装甲好了的积层甲冑,然后是魔杖剑与魔杖枪。在拉尔豪金的带头下,伊吉和嘉贝菈,以及二十一位进攻型咒式士都在前进。
    失去一只手的吉吉那转动屠龙刀架在身前,屠龙族战士往前踏了一步。强忍全身的痛苦,我也前进了。我更换咒式弹仓,编织起咒式。
    每个人脸上都带有斗志,以及绝望。对手是五个「古巨人」,四十二名进攻型咒式士在数分钟内,便全部灭亡。
    相较之下,吉吉那失去了一只手后,战斗力便减弱了一半。而我在身负重伤的情形下,还不断地使用第七位阶的咒式,使咒力几乎都枯竭了。就算拉尔豪金事务所的进攻型咒式士们素质很整齐,整个情况也未免太不利了。
    但是,我却无法不前进。为了守护吉薇,我不能让「古巨人」活下去。
    索雷伊索·索的七只青色眼睛,闪耀了起来。
    「我等『古巨人』存活的年龄,和地层是一样的。在远比汝等人类还要早的时代开始,我等就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但汝等人类却把这片大地、资源都夺走了,所以我等要夺回。」
    据说在太古时代,「古巨人」是支配这片大地的。分布在艾里达那地底的迷宫,据说也是他们造出来的。
    不论是艾里达那也好,这块大陆的所有土地也好,都是我们人类在后来掠夺而来的。所以,「古巨人」正打算要把它们都抢回去。
    「为此,就算使这块人类的住处化为灰烬,我等也不会感到厌烦。」
    索雷伊索·索的硬质声音,穿过了四个巨人而传过来。
    「不过,现在并没必要这么做。我等应该要撤退。」
    「古巨人」们注视着索雷伊索·索。
    「就算是您的命令,这也太不合理了吧!」
    李克儿格·格有如女性般,用金属的脚踩裂了柏油路。
    「您是叫我不要报弟弟鲁戈鲁吉·吉的仇就撤退吗?」
    「没错。应该要让李克儿格·格大人报仇才对!」
    札穆札·札也晃动了一下三角形的衣襬,表示赞同。
    「而且,起码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去做学问上的调查吧?」
    有张骸骨脸的盖席纳姆·姆也不肯退让。
    索雷伊索·索用七只青色的眼睛,望着同胞。
    李克儿格·格的五只青紫色眼睛、札穆札,札的五只橙色眼睛,以及盖席纳姆·姆的六只青色眼睛,全都注视着首领。涅比罗·罗法师则只是静静地,看着四个人闹不合。
    「古巨人」之间,飘起了不和睦的气氛。看来,「古巨人」似乎也不是很团结的样子。
    先不谈李克儿格·格和札穆札·札是怎么想的,但索雷伊索·索和盖席纳姆·姆,根本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不过,我们却无法趁虚而入,我和吉吉那都受了伤。我虽然在思考该怎么突破这个状况,但却得不到答案。
    艾里违那的街上,响起了警察车辆和消防车、救护车的声音。
    「优尔姆德·德已经不可能了,但要埋葬希黑帝斯·斯和鲁戈鲁吉·吉却还来得及。得赶紧将他们的魂魄归还大地才行。」
    李克儿格·格紧咬着嘴唇,索雷伊索·索又说道:
    「『悲叹之戒』和人类女子都已经不见了,这次的袭击已经失去意义了。」
    听到「古巨人」的话,我连忙环视周遭。在一片凄惨的街道上,到处都没有沃尔罗德的身影。关键的吉薇,也已经不见踪影了。
    「那么,离开这里吧。」
    索雷伊索·索再次抬起了手。我们全员则再度构筑起了防壁。速度优异的伊吉、装甲度很高的拉尔豪金、善于使用强力光线咒式的嘉贝菈都站到了前方。我和吉吉那也提着剑往前站。
    光爆。在四散于周围的白光中,拉尔豪金的咒式士们抬起手,躲到了更多层的防壁和盾牌后面。
    当浓浓的影子变薄后,我们的视野开始恢复了。夜晚回来了。
    全员都抬起了头向上望。
    「古巨人」们的身影,从燃烧着的艾里达那街角消失了。在没有夺回吉薇的状况下,我伫立于街道上。
    我的视野变暗了。膝盖虽然无力的弯了下去,人却在跌坐到柏油路上之前便停止了。原来吉吉那的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吉吉那把我扛了起来。在他的肩上,我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暗。我朝街道伸出了手。
    「向警察报告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吉吉那从拉尔豪金事务所的咒式士之间,迈步走了出去。
    「等等,等一下!」
    即使伊吉开口叫住我们,扛着我的吉吉那却已经狂奔起来了。
    「我这边的软弱眼镜好像快死了。」
    在吉吉那的肩上,我的意识渐渐地远去。伸出的手,只抓住了空气而已。
    我,还没有用这只手抓住吉薇。
视野中的所有一切,都被染成了一片闇黑。



    设有清凉饮料的广告牌,戴朋特第三大楼的顶楼上。有只被覆盖在护手下的手,抓住了大楼的边缘。
    继手之后,出现在边缘的是一张很险恶的男人的脸。沃尔罗德用单手攀登着大楼,爬到了顶楼上。他左手抱住的吉薇妮雅,正在猛烈挣扎着。
    「放开!放开我啦!」
    沃尔罗德小心的将吉薇妮雅放在大楼的顶楼上。
    从拘束中获得解放的吉薇妮雅,立刻离开了沃尔罗德的身旁。女人颤动了几下尖尖的耳朵前端,她生气了。
    「你不准备把我送回嘉优斯身边,对吧。」
    「很抱歉。」
    沃尔罗德把背靠在大楼边缘上,坐了下去。
    「顺便告诉妳。我跟妳要是留在那个地方的话,在场所有人都会死于全面冲突中的。」
    勇者的脸上,浮现出了苦痛的迹象。
    「果然,真正的『古巨人』是很强大的啊。」
    沃尔罗德呻吟着。由于腹部的伤是重伤,使他的腰部以下都染上了鲜血,脸颊和嘴唇都很苍白。
    「这次是在做好了妥善分配,对手只有一个的情形下,才能以这种程度收场。」
    在他吐露出苦涩的话语时,鲜血依旧不断从伤口中流出来。
    「况且,我麻药上瘾的症状又发作了,根本没办法继续待在那里。」
    沃尔罗德的眼睛直视着吉薇妮雅。
    「戒掉麻药是我对布洛佐,并且也对妳发过的誓。所以,我才不想让你们见到我的丑态。」
    吉薇妮雅说不出要责备男人的话了。因为,沃尔罗德是很规矩地遵守对死者的誓言。
    沃尔罗德朝着吉薇妮雅微笑。
    「而且,关于刚才所说的话……」
    沃尔罗德的口中,一直不断地自然冒出话来。
    「别说话了。」
    吉薇妮雅打断了他下面的话,把手伸进了包包里。她取出纱布,擦拭掉沃尔罗德的血。光靠几块纱布是无法止血的。她用手擦拭起自己冒汗的额头。在她的额头上,出现了几条因沃尔罗德的血而沾出的线。
    吉薇妮雅毫不在乎地,继续用纱布擦拭着血液。接着,她把咒符贴到了沃尔罗德的伤口上,最后再捆上绷带固定。
    「就紧急处置来说,我只能做到这样而已。」
    「尽管很讨厌我,妳却还是会替我包扎呢。」
    沃尔罗德将咒力灌输到咒符上,发动了治愈咒式。治愈咒式塞住了他的伤口,并且补充了血液。他顺便施打了缓和上瘾症状的药。沃尔罗德原先很苍白的脸,恢复了血色和精神。
    「等你恢复后又可以战斗的话,嘉优斯才不会太危险啊。」
    吉薇妮雅抛下这样的话。不过,与其冷淡的话语呈相反地,女人的绿色双眸中有着不安的光芒。她很担心地看着治愈咒式的发动状况。
    吉薇妮雅将剩下的医疗品收回包包里。虽然看见了嘉优斯拜托自己去拿的、寄放在罗路卡屋的小盒子,但现在她暂时不愿去想它。
    沃尔罗德将左手扶在屋顶上,以魔杖剑当作拐杖,站了起来。吉薇妮雅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应急用的增血咒式和治愈咒式,还是会让他感到晕眩。不过,沃尔罗德却摆出了若无其事的态度。因为不知为何,他看不下去让吉薇妮雅替他担心的样子。
    与此同时,他对嘉优斯涌现了杀意。
    「对了,你说的『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
    吉薇妮雅询问着。沃尔罗德犹豫了。
    「我只是在说『快点移动吧』而已。」
    沃尔罗德回头看向背后。隔着大楼的边缘,出现了艾里达那连绵不绝的一栋栋大楼,而且还可以看见对面的艾比林饭店前的街道。
    有两个地方冒出了黑烟,消防车和警察车的警笛都朝着那边过去。
    单单是沃尔罗德和嘉优斯、吉吉那,以及翼将们跟两个「古巨人」的战斗,就使街道的一角呈现坏灭状态了。「古巨人」们光是移动,就会引起灾害。
    即使如此,还是非得打倒他们不可。
    沃尔罗德望着站在身旁的女人。吉薇妮雅用手压住被顶楼的风给吹乱的白金头发。她绿色的眼眸,正俯视着喷出黑烟的艾里达那街道。
    眺望着街道的吉薇妮雅,对艾里达那的惨祸感到心痛。
    然后,在女人的心中,刮起了比那还要强大的暴风。
    自己没有握住应该能握到的嘉优斯的手,是因为碰上了「古巨人」们的来袭吗?
还是因为,被沃尔罗德牵住手了呢?



    在艾里达那的东岸,北部的佛尔马豪特路上,这里是跟丽姿饭店、艾比林饭店拥有同等高级排场的杰斯特饭店。
    在正面玄关处,一身深蓝色的警察并排站在那里。他们以大盾排成一列,手则搭在魔杖剑的剑柄上。在警察队列之前向下降的大阶梯周遭,处处充满了人、人、人。有数百人集合在这里。
    一部分举着横布条或牌子在抗议游行的人,正蜂拥而至。这是因为之前抗议达利欧涅特时,同盟警察对市民发动咒式一事,换来了憎恶的关系。
    「你们这群同盟的走狗!达利欧涅特的看门狗!」「交出使用咒式的警察!他是在达利欧涅特的命令之下做的吧!」「杀死达利欧涅特!杀死他!」
    由男女老幼所构成的市民抗议阵线的最前头,有一群异样的人存在。他们全都戴着银色的头盔,穿着银色的积层甲冑,腰部则挂着魔杖剑。覆盖住他们脸部的护面具是用铁板制成的,是开有圆洞的无表情护具。在这群人的左手臂上,都戴有臂章。
    这群人高举着无数的红旗,正在进行高调的抗议。周围的市民们则对他们发出喝彩。
    在银色集团和旗阵的最前头,有面格外巨大的旗子在飘动。在红底的旗面上,绣着用金线写的「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的文字,以及刀刃交叉在一起的徽章。
    面对在前封锁的警察们,旗子被挥舞了起来。在最前面挥着旗子的,是金发碧眼的青年——富勒。
    「交出达利欧涅特!」
    在正义与爱国心的驱使下,富勒叫喊着。周围的骑士、市民们也跟着他叫喊。与他们保持距离对峙着的警察们,依旧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
    在群众的背后,有个黑发女子抵达现场,莉洁莉雅找到了富勒在最前头的身影。她拼命地穿过人群,想要阻止他。
    当莉洁莉雅被卡在人墙中无法前进时,最前头的一行人动了起来。针对武装骑士的前进,害怕的警察们将盾牌挡在前面,把手放到了魔杖剑上。已经武装好的一行人,踏上了阶梯。    警察之间出现了紧张感。有个警察大喊道:
    「你们若是继续前进的话,就要被当作妨碍执行公务了。停下来!」
    「别这样!大家忘记在天佩利欧大楼发生的事了吗?」
    有个似乎是上司的警察,从旁制止。最初大喊着的那个警察,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可是,那群家伙打算要闯入内部啊!」
    周围面无表情的警察们,内心也产生了动摇。要为了达利欧涅特,跟市民们发生激烈冲突吗?这是他们的疑问。
    待在忧国骑士团最前头的富勒,爬上了第二层的阶梯。
    「交出达利欧涅特!」
    警察们抓着盾牌和魔杖剑,在正面玄关的阶梯上往后退。
    「闪开,一群走狗!」
    富勒高举着旗子,拨开阶梯上的人群往前走。在他背后的银色镗甲一行人,也跟着走了上去。甚至连进行抗议活动的群众都前进了。莉洁莉雅从最后列往前挤,她呼唤着富勒的名字。
    但在响彻广场的怒号与欢呼声的阻挠下,声音根本完全传不到对方那边。
    遵照着自己的意志,富勒爬上了阶梯。他把手伸到腰上,抓住剑柄后前进。警察们并没有动。要是压制的话,他们和市民之间就又会产生摩擦了。
    在富勒的胸中,满腔的热血正乱成一团。
    青年前进着。当脚跨到最上层后,他一口气拔出了魔杖剑。以盾牌挡成一列的警察们,显得很害怕。
    「嘉优斯老师,我和你不同,我要用行动来改变社会。」
    他在嘴边嘟囔着。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话给吓了一跳。原来,自己一直在意身为讲师的嘉优斯啊。因为就算身陷苦境,他还是会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再向对手反抗。但是,自己是不同的。
    「我要改变!」
    再度喊叫出来后,热烈的壮志在他的胸口翻滚。
    不对,是真的很热。烧焦的臭味掠过了他的鼻尖。
    富勒望向自己的胸膛。他的左胸上开了一个黑色的洞。从焦掉的肉洞中,流出了黏液质的鲜血。
    「嘉优斯老、师。」
    青年的唇边流下了鲜血,他抬头望着天空。在官厅之上,艾里达那的天空一片蔚蓝。
    他的视野中映入了澄澈的天空、灰色的官厅、略脏的阶梯。站在背后的忧国骑士团。先来的群众。用手机在摄影的人们,戴着黑色帽子、同样在摄影的青年。在远处,莉洁莉雅正用双手捂着嘴。
    然后是白色的地板,以及自己吐出来的鲜血。
    富勒在阶梯的一半处倒了下来。
    「我……」
    接下来,他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莉洁莉雅的尖叫声穿过群众,响彻云霄。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我等拒绝着我等自己


        世界会在可容许的程度下,藉由劳动增加财富,使技术获得发展。
        但是,人能够给予人的东西,总是有限的。
        获得多数人认同的名誉以及值得疼爱的女性,在需要与供给上,必定是不平衡的。
        基于社会性和生物学性这两个理由上,人类将会永远处于竞争之中。
                        伯颜,马修华尔「渴望的人们」  神乐历三四二年


    我把脚从床上伸下来。铺着老旧亚麻地毯的地板,对赤脚来说实在很冰凉。
    舒服的哈欠,从我的口中逸出。虽然连日睡眠不足,但在接受慈珊的彻夜治疗后,我睡了个好觉。
    我确认着自己的身体状态,背部、肩膀、手臂、脚,全身的伤几乎都被堵起来了。假使没有专家的咒式治疗的话,目前为止,我大概已经死了好几遍了吧。今后我又会接近死亡多少次呢?冷静地去思考的话,实在太恐怖了,所以我放弃不去想了。
    在慈珊诊所的病房里,只剩下慈珊忘记关掉的立体光学影像中,还有影像和声音存在。我看过去之后发现,那是关于昨晚的报导。
    「先前傍晚所发生的『古巨人』与进攻型咒式士的战斗,因天空落雷而中断。在四间咒式士事务所那边,共计有四十二名死者。拉尔豪金咒式士事务所则在只有负伤者的情况下,便撤退了的样子……」
    在画面上,侧脸看起来很严肃的拉尔豪金,无视采访阵容前进。唯有自己的事务所没有出现牺牲者,其余四间事务所却全部灭亡一事,对自尊甚高的拉尔豪金来说,是相当痛苦的。
    「现在的拉尔豪金,是我唯一不想打照面的人啊。」
    我说出了苦涩的感想。
    不过,事态正朝着不佳的方向发展。面对拉尔豪金和其它事务所的攻击,新出现的「古巨人」却连一个都没有倒下。最重要的是,其咒式能力的来源根本让人摸不透。
    挨了拉尔豪金和伊吉、嘉贝莅的刀之后,依旧若无其事的贤人盖席纳姆·姆;让巴士沉下去后,将它们埋葬起来的法师涅比罗·罗。把我和吉吉那视为杀弟仇人的泪之李克儿格·格;能够自在飞翔,大量生成钨金属的侰者札穆札·札。
    而身为首领的索雷伊索·索,更是使天空崩裂,降下了雷击。将近二十人的咒式士一瞬间就被杀了;不对,是消失了。那怎么看都像是神的行动。
    根据亚库托的分类来看,与四只眼睛的希黑帝斯·斯和鲁戈鲁吉·吉相比,拥有五只眼睛、六只眼睛,甚至是七只眼睛的他们,都是上级的「古巨人」。
    在各方面上,我们都陷入了僵局。
    「你觉得呢?」
    我把话题丢向吉吉那。
    吉吉那正坐在病房的地板上。放置在他面前的是美丽的椅子,西露露嘉。
    「在我接受治疗的期间,你还特地把椅子都搬来了吗?」
    「等等。」
    吉吉那维持着直盯椅子的状态,举起了右手来制止我说话。
    「我现在正在和女儿西露露嘉沟通,没有时间跟眼镜的放置架说话。」
    吉吉那对着椅子说起话来,他的眼中带有恳求。
    「所以说,西露露嘉啊,妳别再为了之前的事生气,看看我吧。我们面对面谈一谈吧。」
    在吉吉那面前的椅子,依旧面向着正前方。
    我差不多开始对吉吉那这个存在,认真地抱持起恐惧了。
    「如果非得跟吉吉那对话不可的话,我想,那应该是在死后通过灵媒师做间接的对话。」
    我顺着逻辑继续说下去。「顺带一提,我一点都不相信有死灵或死后的世界存在。」
    「太难懂了。」
    「也就是说,残存下来的事实就只有『不想跟吉吉那对话』而已。」
    我的客观意见似乎一点都不重要的样子,吉吉那正在和椅子西露露嘉面对面。你对待女人也有这么温柔体贴就好了。
    面对事态的发展,完全没有任何危机感的吉吉那,让我感到很火大。我萌生出了要恶作剧的想法。
    我靠到床铺旁边的墙上,寻找着能将声音反射到西露露嘉背后的位置。发现了。背对着吉吉那,我将魔杖剑优尔加拉了过来。我一边用刀身确认着背后的吉吉那身影,一边发动咒式。吸入将氧气和氦气混合在一起的空气后,我发出了高亢的声音。
    「爸爸、爸爸。」
    「啊,这个声音是——」
    「我在这里啊,爸爸。」
    吉吉那用银色的眼睛,环视起周围的病房。看到我若无其事地看着立体光学影像的背影后,他将视线转回西露露嘉身上。
    「不会吧。」吉吉那咽了口口水后,说了下去。「该不会是妳—西露露嘉在说话吧?」
    我努力地掰了下去。
    「是啊,西露露嘉正在说话喔。」
    我反射过去的声音,让吉吉那举起了双手。他用颤抖的手,握住了椅子的扶手。
    「终于、终于,我跟椅子的心终于相通了吗?」
    吉吉那映照在刀身上的侧脸,是欢喜的表情。
    换做是平常的吉吉那的话,应该立刻就会明白这是声音的反射才对,但只要一扯上椅子,他的大脑就溶解了。我继续扮演西露露嘉。
    「我有话要说,所以很努力的发出声音喔。」
    「原来如此,是努力啊。我是有听说过,努力和友情能够虐杀敌人。」
    「吉吉那先生说自己是我的爸爸,那么生我的妈妈是谁?」
    「咦,这个嘛。」很难得地,吉吉那吞吞吐吐了起来。「这个因为某些事情的关系,我不方便说出来啦。」
    「她死了吗?」
    「在国外。因为某个很深奥很深奥的理由,所以她待在了很遥远很遥远的国外。现在我们见不到她,而且也不方便多谈。」
    吉吉那看向了远方。这根本就是父母唬弄小孩的借口。对西露露嘉的制造者而言,其中似乎有什么深奥的理由存在的样子。不论是目前为止,还是从今以后,这都是我和人类不想要知道的情报。
    「我还有更想要说的话喔。当很重的爸爸坐到我身上时,我很痛苦耶。那是虐待喔。」
    「什么,那才不是虐待。」
    吉吉那维持着抓住椅子的姿势,慌张了起来。
    「妳是椅子啊,所以我只能坐下去。说起来那算是亲子的接触,但同时也是形而上学的相克。」
    我根本听不懂吉吉那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我希望你只看着我。坐其它的椅子是出轨喔。」
    「不是的。我很爱妳这个女儿。但,其它的椅子也各有各的优秀之处啊。这和那是两回事。」
    吉吉那拼命的回答着我所扮演的西露露嘉。
    「这跟花心的男人说的话一样喔?」
    「这个……」
    吉吉那回答不了了。对于平常为了打发夜晚的时间,每天更换着不同个自动送上门的女伴的吉吉那而言,想也知道他会回答不了。
    圈起手臂,吉吉那开始思考了起来。那景象看起来就像是古代的哲学家,正在思考着伟大的思想一样。实隙上,他却是正在寻求能够说服椅子女儿的解释,这是一种变态行为。
    我试着更过分地耍起了吉吉那。
    「我不希望你坐其它的椅子,是有理由的。」
    「是什么?」
    听到吉吉那将人逼得走投无路的询问,我停顿了一下。虽然是自己先玩起的游戏,但这异次元的对话开始让我头痛起来了。可是,我只能继续玩下去。
    「其实,我是以一张椅子的身分在爱着爸爸,也就是吉吉那先生的喔。」
    「西露露嘉,我也爱妳。在这个世上,我最爱的就是妳。」
    吉吉那说出了他从没对人类说过的话。比起无机物,你应该要去爱有机物才对吧。我继续以吉吉那的精神玩了下去。
    「不对,吉吉那先生的爱和我所说的是不同的。我即使知道女儿和父亲之间的恋爱是不被允许的,却还是很爱你。」
    吉吉那有如雕像般的脸庞上,浮现出了复杂的表情。他咬紧了嘴唇。
    「你和那么多的女人上过床,为什么却不肯和我上床呢?因为我是椅子的关系?因为我是用木头组成的无机物?」
    听见我所扮演的西露露嘉的质问,吉吉那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并不是那样。人与椅子就算种族不同,也是能够互相理解,甚至相爱的。没有人就不会产生椅子,没有椅子人就活不下去。这两个种族基本上是最接近的。」
    我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吉吉那到底在说些什么。我现在有种明明走在天桥上,却被车子给辗过去的心情。吉吉那应该去死的这件事,我倒是能够理解。
    「可是,妳和我之间绝对是父亲和女儿的关系。」他的拳头用力地打到诊疗所的地板上。
    「而我的爱,说到底还是对于椅子这个至高无上的物体的爱,以及对于女儿的爱啊。妳对我的爱,是不可能获得谅解的。还是请妳死心吧。」
    「怎么这样。」
    我拼命地扮演着爱情被拒的女儿。我本人对这件事没兴趣的程度,已经到了开始考虑起午餐要吃什么了。吉吉那将双手伸向椅子。
    「如果不是亲子的话,我大概会爱妳吧。但是,我的爱是不变的。我将献给妳比男女之情更加崇高的,身为父母、身为椅子崇拜者的无限之爱。」
    吉吉那搂住了西露露嘉的椅背。椅子的那一带似乎代表着身体和头部,这真是个不必要的新发现。在偷笑的同时,我的背上出现了一阵恶寒。不过,接下来的才是重点。
    「我知道了。但是,你对其他的人们也要温柔一点喔。」
    吉吉那放开了椅子。
    「西露露嘉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身为父亲,我觉得很骄傲。」
    「如果可以的话,对你的搭档嘉优斯先生也要温柔一点喔。」我继续说道。「不要把他卷进轻率的战斗里,减少无意义的浪费,不要用事务所的经费去买家俱。」
    吉吉那的银色眼睛瞇了起来。
    「嗯——不要连搭档都想杀死,之前被他抢走了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伊恩的事也忘掉,然后顺便早点死掉。要死于让人吃惊的怪病。没留下你那像垃圾一样的遗传因子,对人类来说是种贡献,会获得表彰喔。」
    吉吉那水平移动着的眼睛,停在了待在床上的我身上。魔杖剑和咒式都被他看到了,我笑了。
    「吉吉那爸~拔,我啊,看见认为椅子会说话的蠢蛋后,觉得太有趣而快要笑死了哦~」
    我继续用吸过氦气的声音说话。吉吉那呼出一口气,在下个瞬间,屠龙刀的刀刃来到了我眼前。已经预测到他行动的我,举起魔杖剑接下了刀。强烈的冲击使我倒在床上,但我还是用双手双脚支撑住优尔加的刀身,以便挡住屠龙刀。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突然就杀过来啦!」我的声音恢复原状了。「我可是特地在代替西露露嘉表达心声耶!好好珍惜我跟叫吉吉那去死的事,也是你女儿的期望!」
    我一边说一边想笑。在屠龙刀的另一端,吉吉那以带有杀意的眼神俯视着我。
    「居然敢冒充西露露嘉,就算你要做出邪魔歪道的行为,也该有个限度。」
    「你发飙的点居然是我冒充椅子吗?」
    吉吉那的睑上露出了笑容,那是肉食动物在猎物前会露出的笑容。
    「今天,我只能杀死你这家伙了。」
    我的刀被屠龙刀压了下来,前端碰到了我的喉咙,温热的液体出现在我的脖子上,似乎是出血了的样子。
    「咦?你是认真的要杀了我?不是开玩笑?」
    「就算是开玩笑,我也要杀了你这家伙。这次我是认真的,所以会仔细的杀死你。」
    吉吉那笑了起来。在这种地方演变成「嘉优斯君第一部完」的发展,是我唯一想避免的事。
    「我是打算替你们接回手臂,治疗好所有的伤啦。」
    慈珊站在病房的出入口,女医师的脸上带有疲劳。她替我和吉吉那进行了彻夜的治疗,所以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蓝色的头发下,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但不管用了多么先进的咒式医疗技术,唯有你们的脑袋是我永远治不好的。」
    女医师一副很厌烦的样子。
    我也这么认为。明明都已经出现了结论,吉吉那施加在刀上的力量却没有减弱。
这就是我的搭档。



    艾里达那南部,梅立治地区。在满是杂居大楼和工厂的城镇里,有个四面被铁丝网和铁板封锁起来的角落。
    那泥土暴露在外的用地中,开了个大洞。
    那是直径三十公尺左右的大洞。站在边缘往里面窥探的话,会看到被岩盘之壁包围住的、永无止尽的深邃洞穴。即使专注凝视,也是深得看不见底。
    这是过去在艾里达那挖到地下迷宫时,被认为是曾使用过的纵穴之一。
    地下调查团被派进去过好几次,下降到了地下四千公尺左右的位置。不过,他们无法到达底部,所以就判断它是无法通到任何地方的单纯纵穴,然后放置在这里。
    「我等的祖先—『巨人』和『古巨人』的君王们,似乎是用一夜,在这底下制做出了广大地下迷宫的样子。」
    在无法通到任何地方、既普通却又极为深邃的洞穴里,有声音响起。在设于洞穴墙壁的脚架上,七只青色眼睛闪闪发亮的索雷伊索·索,正坐在那里。
    「艾里达那的地下迷宫好像很广大。」在洞穴上方的通道处,六只眼睛的盖席纳姆·姆站在那里。「光是人类确认过的,就已经有能够放入一整个大都市的宽广度,似乎还达到地下十层的样子。实际的大小,应该是更广更深吧。」
    在右边的通道处,涅比罗·罗正坐在莲花上飘浮着。五只眼睛的李克儿格·格,则站在洞穴对面那侧的通道上。摇曳着三角形的衣服下襬的札穆札·札,则站在从洞穴壁面中戳出来的、生锈的起重机前端。
    五个「古巨人」变成跟人类差不多的大小,围着巨大的纵穴。
    「在大陆各地都有这样的迷宫,但对现在的我等来说,实在是想象不出,祖先为何要制做出这样的东西。」
    洞穴中响起了索雷伊索·索的深厚声音。
    「与那种事相比,现在我更希望您思考的,是我的弟弟鲁戈鲁吉·吉消失一事。」
    身为黑色金属的女性个体,李克儿格·格慨叹着。随着她的声音,坑内充斥起悲伤的电磁波。
    「弟弟在人类出手干涉下,停止了活动。他才活七百年不到而已,惨遭消灭未免也太年轻了。」
    「优尔姆德·德以及鲁戈鲁吉·吉和希黑帝斯·斯,都是十三个人中的末席。『怨帝的十三位嫡子』,原本就是以我为中心的计划,后来只是为了策略上的方便,才会加上这个名称。」
    盖席纳姆,姆以冷淡的声音诉说。
    「勇者沃尔罗德过去曾打倒身为毒巨人、拥有四只眼睛、连同种族都害怕他的马罗勃雷司·司。所以,优尔姆德·德和鲁戈鲁吉·吉会被打败也是可以接受的。此外,再加上以精锐出名的艾里达那的咒式使用者,也成了他们的对手,这几乎可说是预料之中的牺牲了。」
    李克儿格·格的五只眼睛中,闪耀起青紫色的光芒。
    「你是在污辱我的弟弟吗?」
    「并没有。」盖席纳姆·姆以铜管乐器般的声音说了下去。「不过,我们应该要带嘉尼休齐那·那导师来的。嘉尼休齐那·那在战斗上虽然不强,但还是可以让鲁戈鲁吉·吉免于无意义的死亡。」
    「别说不可能的事了。」
    像是要响彻洞穴般,索雷伊索·索斥责着他。
    「没有在咒式构筑力和治愈力上都很优秀的嘉尼休齐那·那的话,要做那个实验和准备都是不可能的。」
    素雷伊索·索的七只眼睛,环视周围的同胞。
    「正因为有嘉尼休齐那·那导师和四位同胞的牺牲,我等才能在这个艾里达那战斗。不是吗?」
    光是这一句话,便让盖席纳姆,姆没有再做讽刺的回答。李克儿格·格咬紧了金属的嘴唇。涅比罗·罗则无言地浮游着。毕竟,他们已经有八位同胞都消失了。
    并列在索雷伊索·索左脸上的三只眼睛,望向了左方。
    「涅比罗·罗法师,请你继续搜寻那个人类女子和戒指的去向。」
    「在谨遵物陀与物教之理下,我了解了。」
    坐在莲花上,一副法师模样的涅比罗·罗回答着。
    「贤人盖席纳姆·姆,你去找协助者帮忙,找出最终标的的位置。」
    「我知道了。」盖席纳姆,姆表示同意。「但是,我完全无法信任协助者。人类的思考与生理和我等是不同的,虽然这部分是很有趣啦。」
    「正因如此,我才会把这件事交给了解人类的你。就算拜托了协助者,我还是想先下手为强,掌握好整个事态的最终结局。」
索雷伊索·索先强调了起来。
    「说不定,随着整个事态的最终结局,我们的交换条件也会出现被作废的可能性。即使嘉尼休齐那·那导师已经替我们加上了一道保险,最少还是必须拿到三分之二才行。」
    素雷伊索·索右脸上的三只眼睛,移向了右边。
    「札穆札·札,在最终阶段前,你差不多该开始做准备了。」
    「只要是索雷伊索·索大人的命令,我赌上性命也会完成!」
    札穆札·札弯腰鞠躬,他三角形的衣服下襬,摇晃了起来。
    「我要做什么!」
    李克儿格·格大喊着。
    「您为什么不命令我!」
    「我并没有命令任何人。我们各自是不同派属的『古巨人』啊。」
    索雷伊索·索的眼睛环视着大家。
    「譬如说,第十三属·五派的绿炎巨人。」他望着泪之李克儿格·格。
    「譬如说,第十三属,三十一派的不死巨人。」他注视着贤人盖席纳姆·姆。
    「譬如说,第十二属·八十派的水银巨人。」他注视着涅比罗·罗法师。
    「譬如说,第六属·七十四派的飞空巨人。」他注视着信者札穆札·札。
    「譬如说,第十四属,十四派的天雷巨人。」
    索雷伊索·索举起的手,指向了自己。
    「我们是从衰退到只能坐着观望的十八属一百八十派中脱颖而出,为了远大的目的而集结成的『怨帝的十三位嫡子』。而其中最精锐的五个人,现在抵达了这个艾里达那。」
    在索雷伊索·索的背上,光环很神圣地在发光。小小的雷正绕着光环转。
    「为了计划上的方便,最年长的一千二百二十岁的我才会被任命为首领,就只是这样而已。」
    其它人各自轻轻点头,或是在眼中展露出同意的光芒,向首领表示了赞同。唯有李克儿格·格像是拒绝般的站着。
  「就首领的判断来说,现在的妳因为弟弟被杀而情绪激昂,所以直到计划发动前,我都只能把妳排除在外。」
    索雷伊索·索说出了冷静的分析。与此相对地,他的眼中却带有体贴。
    「我明白妳想替弟弟洗刷悔恨的心情。可是,现在为了远大的目的,请妳忍耐下来吧。」
    听见索雷伊索·索那带有电磁波的声音,李克儿格·格沉默了下来。她的态度依旧相当不满,但还是微微地点了头,表示出顺从的意志。札穆札·札像是要依偎过去一般,将目光投向她。
    盖席纳姆,姆的六只眼睛闪闪发光,眺望着事态的变化。以法师装扮浮游着的涅比罗    罗,则只是小声地念着「南无阿弥陀物」而已。
    「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事要做。」
    位于索雷伊索·索额头上的中央之眼,望着正面;左右各自看着不同方向的六只眼睛,也跟着转向前方。
    索雷伊索·索的双手向前伸了出去,在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上,他摆出了伸出左右手的姿势。
    金属的手腕转了一下后,两手的掌心便朝上了。在他的右手上有四颗黄绿色的宝珠,左手上也有四颗橙色的宝石,那是鲁戈鲁吉·吉和希黑帝斯,斯的眼睛。周围的「古巨人」们也都显得态度严肃。
    「若要遵照我等原本的葬礼的话,死者的身体必须归还大地,让死者变回这个星球的伟大圆环。」
    索雷伊索·索那七只矿物的眼睛中,带有硬质的哀伤。
    「可是,在这个艾里达那,人类的街道都被水泥和柏油覆盖着,很难碰触到大地的深处。所以,我们只能将眼睛和寄宿的灵魂归还大地。」
    他翻过左右两只手掌后,八颗宝珠便朝着洞穴落下。它们穿过层层的地下迷宫,掉往更深的黑暗处。
    光辉立刻就不见了,黑暗中也没有传出坠落音或回音,有的只是一片寂静。
    巨人全员放射出电磁波,具有音阶和韵律的那个声音,是只有「古巨人」们才听得到的,宁静的镇魂歌。
    索雷伊索·索抬起了头。他的七只眼睛,变成了斗志的光点。
    「就快要到计划发动的时限了。」
在洞穴之上,布满了艾里达那的街道。



    我和吉吉那走出了慈珊诊所。
    从杂居大楼楼顶照下来的阳光很刺眼。
    艾里达那现在已经是午前了。我没看到半个人影。在酒馆的后巷中,垃圾已经被丢出来,苍蝇发出像是想睡觉的振翅声。
    最近的艾里达那喧闹得不得了,但在这个萧条的后巷里,却飘散着懒洋洋的气氛。这里安静到几乎会让人以为,昨天的激斗与单方面虐杀都是一场梦。
    吉吉那活动着左手臂。慈珊把背靠在出入口上,正在看着我和吉吉那。
    「感觉如何?」
    苍蝇飞过了被询问的吉吉那面前,吉吉那举起左手之后,牠就消失了。
    当他的手再度出现时,前端的食指和大拇指已经捉住了苍蝇。恐怖之处在于,苍蝇背上的翅膀是被交迭在一起,才夹进他的手指里的。
    苍蝇无法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六只脚正在不断蠢动。这是动得比野生动物还要快、比机械还要精密的手和指头,才可能做得到的特技。就算是古代剑豪的秘技,现在的咒式剑士也能够简单地重现它。
    「要使一只手臂再生的话,专家做出来的修复度还是比我高多了。已经完美地恢复到原本的状态了。」
    吉吉那挥开左手后,苍蝇连忙飞走了。即使是仅有本能的昆虫,大概也能理解吉吉那的周围是致死圈吧。
    「虽说生物系的剑舞士是厉害的治愈咒式达人,但这部分毕竟还是我的专攻嘛。」
    在蓝色的头发下,女医师的眼睛正在微笑。
    「只有那样的话,收费也太贵了吧。妳也稍微对患者的钱包温柔一点吧。」
    我也淡淡的笑了。肩膀和背上的伤几乎都完全治好了,所以我也有力气抱怨了。
    「我啊,根本不在乎你们要死还是要活。如果你们活着,就能够付给我治疗费,就生意上来说是很令人高兴。而当你们要死时,假如嘉优斯能把内脏、吉吉那能把脸毫无损伤的留下来的话,就我的兴趣上来说也很令人高兴。你们真是最棒的客人了。」
    慈珊笑了,她的手上正握着解剖刀。
    「话说回来,在妳担任主治医师的黑社会里,身为出资者的老人,快要因为全身的脏器不全而死亡了吧。」
    女医师把解剖刀当成指挥棒般,轻轻地挥舞了几下。
    「若是适合的话,我有想过从睡着的嘉优斯身上拔出内脏喔。可是,我不想把美丽的内脏移植到丑陋的老人身上,所以拒绝了。这行为可是医生的楷模呢。」
    「说了半天,妳不论是身为医生还是身为人类,都是最差劲的啦。妳的生物脏器才应该被废弃吧。肾脏摘出来后会被丢掉:心脏摘出来后也会被丢掉啦。」
    我嗤之以鼻地回应。
    慈珊正在苦笑的蓝色眼睛,突然间变得很认真。
    「与我这种人相比,你们这些进攻型咒式士才更令人无法理解吧。」女医师的眼睛直盯着我。「会去跟『古巨人』拼斗,根本就是精神不正常。」
    「进攻型咒式士和屠龙族,本来就没有正常过啊。」
    我很单纯地回话。对于努力保持正常的我而书,事到如今,聚集了这两个条件的存在,就是我的搭档这个事实,根本就不用再提了。
    「也对。我还有预约,所以你们赶快给我回去。」
    慈珊耸了耸肩。在白袍飘动之后,她转身走回诊疗所了。背对着我们的慈珊喃喃自语道:「啊啊,哪里有人拥有适合老人的脏器啊,好想做生物移植喔。」然后关上了门。
    我和吉吉那互看着对方。什么事都还没有解决,事态正在恶化。
    由于濒死的我们是被地下的运输车送来的,所以现在只能徒步走回事务所。我们走到了步这,就当作是确认身体的恢复状况好了。吉吉那背着折迭起来的西露露嘉前进。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走在旁边的存在了。
    是野生老虎竖起了全身的毛般,摆出了备战姿态。
    我追随着吉吉那的视线所及,有两个人影正弯过后巷的转角处。
    那是有如钢筋般修长的男子,以及蹦蹦跳跳地走着的纤瘦青年。
    他们是翼将耶斯帕·利瓦伊·拉其,以及费尔德烈德,利瓦伊,拉其。配合着停下来的我们,对方的脚步也停住了。
    在艾里达那的小镇街道上,过去曾生死搏斗过的两组人马对峙着。昨天的相遇,或许是演变成了得救的形式没错,但这还真是迅速的再会啊。
    毫不在意地,翼将们再度迈出了步伐。吉吉那也动了。没办法,我只好跟在吉吉那的背后。
    在只差一步就进入剑的攻击范围内的地点,我们彼此都停了下来。反过来说,就是让人来不及编织出咒式的攻击范围,这是能够互相交谈的极限距离。
    「唷,扭扭的你们好吗?」
    费尔德烈德爽朗地笑着。以前明明来要过我们的命,现在却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这个不晓得是青年或少年的奇妙思考,我实在是不懂。
    「你们是来解决我们的吗?」
    我试着丢出初春的事来牵制他们。见不到吉薇,但却老是见到仇敌。我倒霉的程度也太彻底了点。
    「嗯——我对你们没有那么有兴趣耶,今天我们只是要去治疗大哥的手臂啦。」
    仔细一瞧,耶斯帕的左袖正在随风摇曳。左上臂以下的部分,大概都消失了吧。旁边的费尔德烈德,则只有接受过紧急治疗而已。不过,他的表情却像是哥哥的手臂消失,自己也会痛一样。
    耶斯帕的独眼望向了吉吉那,吉吉那也只盯着耶斯帕。从一开始,两位剑士看的就只有对方而已。
    「以『古巨人』为对手还获得了胜利,你的能力似乎变得比初春见面时要强了呢。」
    吉吉那静静地说着。
    「但失去了一只手臂。」
    耶斯帕也一样静静地回答。
    「我这边也是一只手臂啊,是在那里治好的。」吉吉那用下颚比了比背后。「所以说,你们也需要治疗的专家吗?」
    耶斯帕很男子汉地苦笑着,这代表了肯定。在艾里达那,不会追问患者的身家背景,又能提供最棒的治疗的地下医生,仅限于某几个人而已。
    我和翼将们在同样的时间与同样的对手战斗,在同样负伤后,假使我们都去找医生的话,就相遇的可能性上而言,将会是数分之一。碰到数分之一程度的不幸时,绝对会中奖就是我的倒霉之处。
    「你们好像也打倒了大祸式嘛。」
    剑士以锈掉般的声音回答,唇边浮现出危险的笑容。
    「我们这边也打倒了子爵级的。」
    「我们连男爵级的也打倒了。」
    吉吉那像是小孩在竞争般,将战果报了过去。两位咒式剑士的视线,彼此激烈地冲撞着。
    『你们亲切的谈些什么啊。」
    我往前踏出一步,丢出了嘲讽的话。
    「什么对战过的两人之间,萌生出友情或共鸣之类的,我才不相信那种白痴的故事。」我的视线,直盯着站在道路前方的机剑士。「翼将特地再次造访艾里达那,并且还以『古巨人』为目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耶斯帕对峙着。穿梭于两人之间的,是在艾里达那的大楼底部所吹起的微风。
    「内情我并不知道。」
    耶斯帕的话,在简洁表达完便打住了。
    「你真是依旧像条狗呢。」
    我笑了一下,耶斯帕的唇边出现了淡淡的苦笑。
    「你就算想激怒我,也是没有意义的。我并不打算告诉你多余的消息。」
    「我们只是咻咻地在追『古巨人』的主战派——『怨帝的十三位嫡子』中的幸存者。」在耶斯帕的身旁,费尔德烈德笑了起来。
    「北方的亚雷顿共和国,与艾里达那这里的『古巨人』,都在唔唷唔唷的行动喔。听说是很恐怖的计划,要是不阻止他们的话,就会发生呜喀喀噜噜噜,的事情喔。」
    「你别多嘴。」
    被耶斯帕的独眼瞪了之后,费尔德烈德耸了耸肩。就算他们没有先套好招,但用了那么多的状声和拟态词之后,整段话根本就意义不明了。机剑士如刀的眼睛,注视着我和吉吉那。
    「交给我们,你们不要再插手了。」
    「过去某个皇国的组织也是这么说,之前输给妮多沃尔克的二人组就待在那里面。」我一边坏心的笑着,一边问起旁边的搭档。「我们后来怎么做?」
    「无视掉他们的话而赢了。」
    吉吉那用战士的表情回答。听见我和吉吉那的讽刺,尖锐的光芒聚集在耶斯帕的左眼中。我已经做出了挑衅,但路上的机剑士却不为所动。既然如此,那就再下猛药好了。
    「我的吉薇被『古巨人』当成目标,而且还被沃尔罗德这个恐怖的进攻型咒式士给诱拐了。」我瞪起翼将们。「你敢说你们这些国家的看门狗,能够保护好吉薇的安全吗?」
    「你的女人性命受到威胁,而且还被诱拐了吗?」
    耶斯帕的眼中,浮现出了真挚的同情。这个男人也有个重要的女人吧。不过,他的眼睛立刻又恢复成冷淡的决心之色。
  「很抱歉,我无法考虑到属于猊下期望范围外的事,我只是要排除掉威胁到国家安全者而已。」
    居然还特地回答给我一个严肃的结论,真是个守规矩的男人。此外,当对手是在北方和艾里达那同时发起许多行动的「古巨人」们时,即使是皇国和翼将,也无法从容不追了。假使是这样的话,我的结论便已经出来了。
    「我们绝对不会收手的。」
    我带着笑容回答,耶斯帕也露出了深沉的笑容。就像耶斯帕无法收手般,我也有无法收手的理由。
    「随你们老百姓高兴去做就好。」耶斯帕以坚硬的钢铁之声告诫着。「直到你们成为我们阻挠的瞬间前,我都可以装作没看到。」
    「别说这么薄情的话嘛。」
    吉吉那的红色唇瓣摆出了笑容,那是凶猛的肉食动物的笑容。他旋转屠龙刀,把它举到了肩头。
    「初春的事件,我们还没有做出了断。」
    吉吉那迈出步伐,他走进了死亡与剑的攻击范围内。
    「稍微玩一下之后,就给我去死吧。」
    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都在后退。他们与逼近的吉吉那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一边在魔杖剑上编织咒式,一边追过去。我是很想避开多余的战斗啦,但吉吉那动起来之后,我就只能跟着动了。
    「那大概也很有趣吧。」一边后退,耶斯帕一边淡淡地笑着。「可是,这次猊下并没有命令我们杀了你们。狗就算是狗,也还没有跟你一样是条疯狗。」
    机剑士的背碰到了水泥墙,已踏出脚步的吉吉那,刀光一闪。长而宽的银光,切开了耶斯帕上衣的下襬。位于刀刃挥动轨迹终点处的广告牌上,被划出了一条线。
    迸散出电子的火花后,被切成两半的广告牌掉了下来。
    但是,耶斯帕和费尔德烈德的身体,却埋进了比刀刃轨迹更前方的水泥樯中。
    「是费尔德烈德的咒式吗?」
    虚法士的数法量子系第五位阶「量子过躯遍移」这个咒式,能够发起据说可能性极低到小于十的、二十四次方分之一的分子透过。不论是在攻击还是逃走时,它都是很便利的咒式。
    「猊下有话要我转达给你们。」
    耶斯帕勾起嘴角。
    「解决事件的钥匙,在于哪边比较古老,以及全靠一个人的心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没回答我的问题,耶斯帕的脸静静地潜入了出现波纹的墙壁中。费尔德烈德还是满脸笑容地,在水泥的表面上露脸。他轻轻地挥手。
    「那么,再见啰~♪」
    那个青年或少年随着其爽朗声音,没入了水泥之中。吉吉那长宽的刀刃像是追击般,戳进了水泥墙里。刀子贯通得相当深,但似乎没有刺中的手感。带着像是小孩让玩具跑掉的遗憾表情,吉吉那静静地把刀收回来。
    「希望很快就有个象样的舞台能决战。」
    吉吉那回过身。他分解屠龙刀,将刀刃扛到背上,刀柄收回腰上。我依旧对搭档的暴走感到傻眼。
    「没必要杀他们。那些翼将很强,比我们还强。」初春的战斗中我们之所以会胜利,只是因为作战奏效而已,这我很清楚。「因此,如果那两个人可以替我们解决掉『古巨人』的话,不是很好吗?」
    「我只是在追求强敌和杰出的战斗而已。」
    「意思是说,吉吉那根本不肯考虑救出吉薇之类的事吧。你啊,就算不是我的敌人,也肯定不会是我的同伴啦。」
    听见我的问题后,吉吉那陷入了思考。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认为他是自己的搭档。但我不觉得他是我搭档的时候,大概也比较多吧。
    不过,真是两难啊。翼将能帮我们一起打倒新出现的「古巨人」们,但却也有可能成为我要救吉薇时的阻碍。我在艾里达那的路上思考着。然后,我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这个构图很奇妙耶。」
    我一边说,一边汇整思绪。
    「翼将正在追『古巨人』们。『古巨人』们正在追抓住吉薇的沃尔罗德。沃尔罗德跟『古巨人』同时在追某个与戒指之谜、皮耶佐有关的东西。」
    正在追踪的对象也在追踪别人,而且那个别人还在追踪着别的东西。
    「若是这样的话,沃尔罗德正在追逐的那个东西,就是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吗?」
    这连结实在太松散了。情报太少了。
    失去战场的吉吉那,早就已经在巷子中走了起来。我中断思考后,跟在搭档的背后走着。
    诊疗所内原本切掉的电话电源打开来,未接来电的数量多到惊人。
全部都是莉洁莉雅打来的。



    贾里伯爵以忧郁的表情坐在椅子上。
    他正在思考嘉优斯和吉吉那,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以及「古巨人」和戒指的事。此外,皮耶佐本国的危机,更是成了他的重担。
    在贾里的左边,秘书官梅姆诺正在待命;他正在等待能扫去主人忧郁的情报前来造访的瞬间。
    桌上的通知钤响了起来,秘书官梅姆诺接起来之后,将它递给贾里。
    「谁?从本国来的吗?」
    听见他沙哑的询问,秘书官维持着疑惑的表情,将受话器从耳边拿开,用手遮住了通话口。
    「好像是从本国派遣来的人。大门守卫已经确认过了,他带着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的介绍函是事实。」
    「就算我向本国询问过布洛佐少佐的事,那也应该跟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无关才对啊。」贾里疑惑地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但先让他进来吧。」
    贾里点完头后,秘书官便把他的意思传达到受话器的另一端。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贾里预测,对方应该是来传达针对这一连串事件中,皮耶佐本国的动向。
    过了一阵子,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出现的是穿着皮耶佐民族服饰的男人们。中等身材的男人在前,像是副官的小个子男人则站在他背后。
    「我已经听说了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的介绍函一事,但请问你是哪位、找我又有什么事呢?」
    「首先,麻烦请秘书官离开。因为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男子以平坦的声音,发出平淡的皮耶佐口音。
    贾里看向秘书宫。他们确认了彼此的想法。跟在贾里身旁二十年的秘书官,完全没有露出不服的表情,立刻就朝门边走了过去。鞠了个躬便退出去的秘书官,带上了门。
    他转回视线。身为老练的外交官,贾里的观察眼力只用零点零一秒就估出对方的价值。问题出在那个站在前头说话的男人,他的真正身分是什么。
    他的身高一八一到一八二公分左右,体重约七一到七二公斤的平均体格。民族服装配上他的金发碧眼,总显得有些不搭调。他的脸部轮廓、眼睛、鼻子或嘴巴,都没有特征。是一张要画肖像画时,会让人感到很困扰的脸。
    他看起来不像是皮耶佐族,比较像是同个国内的潘库拉多族或波利雷族的人。此外,在仅仅五秒的话语中,他便说出了完美的皮耶佐口音,那实在是完美过头了。就算是皮耶佐人,也很少有人能将共通的皮耶佐语的发音,说得如此完美。
    这个人认识提波尔兹上议院院长,但看起来却不像是议员喜欢的那种武断的进攻型咒式土。他的应对态度很柔软。一样是外交官吗?
    贾里得出的结论是,眼前的男人绝对不值得信赖。当他决定对方如果没要说什么紧急的事,就要把他们赶出去的瞬间,男人开口了。
    「我如果说『贝赫里嘉』的话,您知道吗?」
    贾里的苍老脸庞上布满惊愕,原本松懈的脸紧张了起来。
    「怎么会!」
    老人的眼中,出现了愤怒和恐惧。
    「你的意思是说,『贝赫里嘉』真的存在吗?」
    「我要和您谈的事情,就是关于那个『贝赫里嘉』的事。」
    男人的睑上,浮现出了礼貌性的笑容。



    艾里达那东部,柯普素教会,面对着道路的礼拜堂向外开放,正在庄严地进行着富勒·巴德·德里翁的葬礼。
    我不认为生前的富勒会信神,但是,能够便宜举办葬礼的场所,也只有这里了。
    我把背靠在座位最后列的教会墙壁上。补习班怕跟同盟大使馆炸弹犯、达和欧涅特暗杀未遂犯扯上关系,连祭文都没送来。只有被拜托去搜寻富勒,却没有完成任务的我来参加。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出现在这个场合,但是,我也无法离开。
    在狭窄教会中大约四十张的椅子上,出席者少到让空位变得很显眼的地步。富勒过去的职场同僚,大约有五个人来参加。每个人大概都为了生活而忙得要命,但从新闻里知道同僚惨痛的死亡后,便集合在这里了吧。在角落的座位上,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肩膀正在颤动着。大概是感到很悲伤吧。
    「……老师你也来了啊。」
    我转往旁边传来低落声音的方向,看到杜拉丝正站在出入口处。因为是学生,所以她穿着制服来出席葬礼。在她望向我的眼中,小小的湖泊正在成形,看起来随时都会决堤一样。
    「富勒学长他!」
    声昔中满是哭音,杜拉丝站到了我的身旁,她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西装下襬。仔细一看,少女正在颤抖。换做是平常的话,我早就甩掉她的手了,但这次我却维持着被她抓住的姿势没动。我伸出右手,抱住了杜拉丝单薄的肩膀。少女的全身都随着哀伤在颤抖。
    杜拉丝在我的怀中呜咽着。在春天时,她已经死了一个身为消防员的表哥。对少女来说,要承受身边的人连续死亡,实在是太沉重了。
    有个人影穿过门走进来。回过头去看的列席者,全都倒吸了一口气。
    死去的富勒的恋人、穿着丧服的莉洁莉雅,正站在狭窄的会场中。因为富勒没有亲人,所以都是由莉洁莉雅处理葬礼事宜。杜拉丝放开了我,望着莉洁莉雅。
    礼拜堂中满是紧张感,谁都无法跟她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声叫她,因为我答应她要找出富勒,但却没有完成。
    莉洁莉雅的视线穿过列席者,直直地注视着富勒的遗照。她的双眸,只是含有虚无的两个黑点而已。
    被安置在遗照下的棺材是空的,他的遗体被警察拿去检验,得到明天才能够领回来。这是场死者不在场的葬礼。
    与其说,穿着黑色丧服的女子很美丽,倒不如说出现在莉洁莉雅身上的,是一种悲怆的美。她重迭在身前的双手,正在颤抖。戴在无名指上的银色婚戒,带有一丝悲伤的光辉。
    像是不肯承认富勃的死是事实一样,莉洁莉雅移开了眼神。她的目光,对上了站在她眼神别开处的我。
    「抱歉。」
    没有在富勒变成这样之前先找到他的谢罪言语,听起来满是空虚。
    外面传来了声音,是愤怒的声音。
    莉洁莉雅走了出去,我也跟着她出去。设置在教会用地出入口的签到处,正骚动成一片。明明几乎没几个列席者,却来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以及采访记者。在铁栅栏的外面,摄影机的镜头对准了看热闹的人们。
    穿着黑色西装的一行人,正在胁迫着签到处的男女。
    「因爱国殉身的富勒葬礼,应该由我们一手包办才对。」
    穿着黑服的一行人,腰上都挂着魔杖剑,臂章上写着艾里达那忧国骑士团。摄影记者正在拍摄两者之间的口角。
    莉洁莉雅站到了忧国骑士团的前面。在悲怆的侧脸上,她的嘴唇颤抖着。
    「请你们回去。」
    女子静静地说道。
    「都是被你们的行动卷入,富勒才会死的。」
    摄影记者饶富兴味地拍起了莉洁莉雅,尽管接收到影片和照片这些毫不礼貌的视线,莉洁莉雅也毫不在意。她独自一人和忧国骑士团对峙着。
    「那可不对。」
    忧国骑士团最前头的男人摇摇头。他举起了手,手中拿的是艾里西翁报。上面有安洁尔写的,针对达利欧涅特所做的采访报导。
    「富勒是被同盟杀死的。他是被世界规格与将它具现化的资本家——达利欧涅特他们逼到走投无路,然后遭到杀害。」
    在报纸的照片中,达利欧涅特的微笑静止着。莉洁莉雅伫立在被举高的静止画前,在远处观看的葬礼列席者之间,也开始产生了动摇。
    「对啊。」「没错。」「都是达利欧涅特害的啦。」
    众人纷纷发出了赞同声,甚至连看热闹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了。
    「富勒是被同盟的咒式给杀死的。」
    从看热闹的群众中,传出了这种明确的放话声。穿着丧服的莉洁莉雅往前站了一步,她的右手,一把夺下了忧国骑士团所高举的报纸。
    「请你们回去!」
    那是悲伤地哀悼死者却遭受打扰的女子的愤怒与抵抗之声。
    我站了出去。我走过莉洁莉雅的身旁,瞪着忧国骑士团。
    「你们弄错场合了,给我回去。」
    葬礼的列席者也模仿我的行动。富勒的职场伙伴、学妹杜拉丝,都从莉洁莉雅的左右两旁走出来,站到了我的左右两边并且排成一列。我们凭借着压力,将忧国骑士团赶到了教会用地的外面。
    黑色西装的一行人,退到了看热闹的群众之中。像是代表者的男人转过身去,拨开人群而回去了。
    可是,我很清楚。
    忧国骑士团的毒药言语,已经渗入葬礼的列席者和看热闹的群众之间。
莉洁莉雅的哀伤眼眸望向下方。她的眼睛,正在看着抢来的报纸。



    卡斯佩尔从教会回到了自宅。
    他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看着自玄关抽出来的邮件。艾里西翁报上有达利欧涅特的独家报导,但他毫无兴趣,所以便把它丢掉了。
    其它的是最新式立体光学装置和终端机的月费、手机和网络连接费的催缴单。甚至连最近苦于筹款而去借的个人贷款,都寄来了催缴信。
    他不高兴地将催缴信也丢掉后,在走廊上走着。他走在堆积两旁的杂志之中,因为太窄了,所以他的脚踢到了杂志一角,使杂志垮了下来。
    「怎么了?」
    客厅传来了祖母的声音,他愤怒的回以「吵死了!」,并且重重地敲了墙壁一下。光是这样,祖母便沉默了。即使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力量,他还是无法满足。
    卡斯佩尔打开走廊深处的门。
    那是问窗户的木板窗套和纱幕都维持紧闭,很黑暗的房间,卡斯佩尔打开日光灯,让房间变亮。
    这是个脱掉的衣服、杂志和书都一直散落在地板上的杂乱房间。书架上并排着怪兽和美少女的人偶,但却没有规则性。
    踩过杂志和衣服前进后,卡斯佩尔踩到了宅配食品的纸箱。踩到冰冷的起司,让他变得很不愉快。他踹开纸箱,在房间里前进着。他丢开用来遮阳和避免被看到脸的帽子。帽子挂到了他一年前买来后,用了两天就没再使用过的肌力增强机器的前端,这台机器的月费还没有付完。
    卡斯佩尔在置于窗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的肩膀正在颤动。
    那并不是悲伤,而是笑到痉挛。卡斯佩尔正在捧腹大笑,他笑到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白痴耶,富勒是白痴耶。失业后跑去参加人家玩爱国家家酒的游行,最后居然还被杀了!」
    卡斯佩尔大笑着。因为他过去是认真的优等生,所以很确信富勒的脑袋比自己要来得差。
    「可惜的是,我没有跟莉洁莉雅说到话耶。」
    他一边把背靠到椅子上,一边自问自答着。
    自己应该要去安慰,被富勒这个虚像给迷惑住的莉洁莉雅的。那么一来,莉洁莉雅就会和自己在一起了。
    他用手机偷拍了莉洁莉雅穿丧服的模样。搜集物又增加了,之后拿来自慰吧。
    此时,卡斯佩尔回想起了现实。
    即使是在举办丧礼的教会里,他果然还是会感到恐惧,根本不敢出声叫莉洁莉雅。因为他明明有出席葬礼,莉洁莉雅却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自己的外表和能力都并不差。相反地,正因为不引人注目,他才能够顺利地混入丧礼,所以这点就算了。
    可是,其实他真的很想出声叫莉洁莉雅。他很想跟她说话,很想跟她接触。不过,一想到肯定会被拒绝而失败后,他就踏不出任何一步。
    抱着矛盾的心情,卡斯佩尔摇了摇头。他讨厌思考。
    他转了转椅子。打开桌上的终端机后,他看起「我的最爱」中的网站。因为,他把拍到富勒被狙击的瞬间的照片,贴到了留言版上。
    所得到的回响非常厉害。虽然有人骂他没礼貌,但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跟着大笑。他被当成了神。
    此外,抗议的声音、批评游行是愚蠢行为的声音与赞同声,都在留言版上互相攻击着,但那跟卡斯佩尔无关。对他而言,现在只有快乐与不快乐的差别而已。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将无法忍受现在的失业和孤独的状态。总有一天,他应该是会脱离这个状况的。可是,那会是什么时候?他应该要怎么做才行呢?这些连卡斯佩尔自己也不知道。
    窗外传来了现实的抗议声。对卡斯佩尔而言,这是令人很不愉快的声音。他再怎么想都觉得,高声去反对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只不过是愚蠢而已。
    卡斯佩尔将精神集中到计算机空间中。
其它的地方,并没有世界。



    沃尔罗德正躺在饭店的床上。
    皮耶佐的勇者正静静地闭着眼睛睡觉。挚友的死亡加上「古巨人」的战斗,白天的他战斗又战斗,为了不被发现而移动又移动——晚上为了防范夜袭,他总是把背靠在房间角落的墙壁上,抱着魔杖剑坐着。
    尽管他是皮耶佐的勇考、超级的进攻型咒式士,在连日的疲劳之下,也是会遇上极限的。
    在饭店与房间的周围,设置了好几道的咒式警报装置与陷阱后,他嘱咐完吉薇妮雅,便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吉薇妮雅坐在椅子上,注视着沃尔罗德的睡脸。
    寻找藏匿处和旅馆等地势上的安全措施,是吉薇妮雅在做的。
    但是,关键的警备和战斗,她都只能交给沃尔罗德去负责。虽然是被诱拐,但吉薇妮雅却觉得欠了男人一份很大的人情。
    沃尔罗德像是死了一样地睡在床上。
    精悍男子的睡脸并不安稳,或许是在作恶梦吧,他的额头皱了起来。从唇间可以看见被他紧咬的牙齿,细长的手紧握成拳,又像爪子一样地打开。
    就连睡眠,似乎也无法成为沃尔罗德的救赎的样子。因为麻药和上瘾症状,会同时唤来他的恶梦。
    吉薇妮雅觉得沃尔罗德很悲惨。究竟是跨过了多少的战场和死亡,才会换来连睡眠都无法成为救赎的人生呢?
    在被称为皮耶佐勇者的男人身上,大概背负着惊人的重担吧。战友死了,自己仍然非得以勇者的身分去行动不可。
    然后,从当事人和贾里伯爵的说法去推测,可以知道沃尔罗德遵照着皮耶佐国家元首的命令,展开了虐杀。国民则责备制造出国家分裂原因的他。
    身为勇者,他为了祖国而行动;但身为人类,他却无法反叛祖国,这使沃尔罗德招致最糟的结果。
    虐杀的记忆、死者,大概每天晚上都在折磨着沃尔罗德吧。那是他自己所制造出来的,自责的幻影。具有自责的想法,就代表沃尔罗德并不是没有心。
    为了压制恶梦,他变得常常使用麻药,但这却替他唤来了更多的恶梦。
    男人大概独自度过了「千夜中的万个恶梦」吧。
    吉薇妮雅头一次看见沃尔罗德的脆弱。她模糊不清的好感,转变成了渗入心中的爱情。
    吉薇妮雅离开椅子,坐到了痛苦地睡着的沃尔罗德身旁的床单上。女子的右手伸了出去,像是在哄小孩睡觉般,她抚摸起赤红如火的头发。
    「没事的。」
    她一边用右手摸他的头,一边把自己的左手覆盖到男子颤抖的左手上。
    「没事的,有我在。」
    她从额头抚摸着他的头发,并且像在念咒语一样,持续地低喃着。睡着的沃尔罗德抖了一下左手,抓住了吉薇妮雅的左手腕。进攻型咒式士毫无抑制的力量,害女子的手腕吱吱作响。
    吉薇妮雅硬是闭上了痛到快叫出来的唇,忍下了令人额头冒汗的痛楚后,女子张口持续低语道:
    「没事的,你没事的。有我在,所以你不必连在梦中都要战斗,不要责备自己。」
     随着温柔的声音,她继续抚摸着男人的额头。
    经过数分钟后,沃尔罗德额头上的皱痕消失了。手的力度也消失了,吉薇妮雅的手腕获得了解放。在不吵醒对方的情况下,她把他的手放了回去。
    吉薇妮雅一边用右手抚着被抓出瘀青的左手腕,一边望着沃尔罗德,他的睡脸总算呈现出安眠的表情了。
    忘掉了手腕的痛楚,吉薇妮雅也微笑了起来。
    不论是怎样的男人,唯有睡脸,她都希望他们能像个孩子一样。就算是与社会或世界的战斗也好,至少在梦中,她都希望他们能够忘掉。
    她现在的心理状态,早就已经不是人质对绑架犯萌生同感的那种了。吉薇妮雅是将沃尔罗德当成一个男人在看待。
    突然间,恋人的睡脸闪过了她脑中。客观地去思考这幅光景的话,抚摸着并非恋人的男人的头发和手,并不符合吉薇妮雅的道德观。她立刻离开床铺,坐回椅子上。
    吉薇妮雅在椅子上叹了口长长的气。她用右手背擦掉额头上因左手腕的痛楚,而冒出来的汗,她也擦掉了下巴的汗珠。汗水提醒了她一件事,她在夏日里活动过,但回到饭店后,却既没有淋浴也没有泡澡。身为女性,她很在乎自己的清洁度。
    她再次望向睡在床上的沃尔罗德,他睡眠中的呼吸很稳定。于是吉薇妮雅离开了房间,走向浴室。
    回过头,吉薇妮雅再次确认沃尔罗德有没有醒来。确定没问题后,她踏进了洗脸台处。
    「呀啊。」
    或许是沃尔罗德为了治疗伤口而粗鲁使用过吧,洗脸处的地板沾满了水。她那长至大腿的丝袜,到脚踝处为止都被水弄湿了。她有点痛恨男人的粗鲁。
    在这几天里,她都是趁沃尔罗德戒备着藏匿处或饭店的周遭时去洗澡的,但今天他们却从早到晚都在一起。尽管从途中开始,沃尔罗德的行为便显得很绅士,但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虽说洗澡是在不同的房间,但要全裸还是会让她感到犹豫。
    男人睡着的现在,是个好机会。吉薇妮雅打开电灯,关上了洗脸处的门。她把洗脸处当成更衣处,脱起了衣服。首先脱掉的是被水沾湿后,变得很恶心的丝袜。
    在脱掉上衣后,她仔细地把它折好,放进了洗脸台右边的篮子里。接着她解下枪套和枪,脱掉衬衫、裙子,一样把它们折好放到篮子里。她把手绕到背后,解开了绣有淡青色刺绣的胸罩扣环,脱掉。从拘束中获得解放后,她形状漂亮的乳房晃了起来,映入了洗脸台正面的镜中。
    吉薇妮雅莫名地觉得,镜子看起来像是男人的视线,于是转向了旁边。她把胸罩丢进篮子里,接着把手伸往横向伸展的三角形内裤。
    当它被褪到大腿上后,淡淡的白金色茂林便出现了。她拉起左脚,接着再往下脱的同时,把右脚也拉了出来。
    握着变成一团的内裤,吉薇妮雅定在原地。她所想到的事情很单纯,那就是生理期不在这个麻烦的时期里,真是太好了。她将内裤也丢进篮子里。
    平常几乎都被她绑起来的头发,在放下来后,意外地长得过肩、甚至披散到了背上。
    最后思考了一下后,她把手伸进篮子里,抓起了要找的东西。吉薇妮雅走进浴室,并且立刻回过头去锁门。她一边在浴室里储水,一边把拿来的东西放在墙上的肥皂放置处。
    她转开莲蓬头的开关,热水立刻就出来了。将莲蓬头挂到磁砖墙上方的座架后,水便从额头上淋了下来。
    她用手盛起水,打湿其白金色的头发。将饭店用完即丢的洗发精搓出泡泡后,她把它涂抹到头发上。在搓洗过两次后,最后她抹上护发素,然后再次冲掉。接着,她用洗澡用的沐浴乳洗涤全身。
    最后,从额头开始,她的全身都沐浴于莲蓬头的热水中,热水淋过胸部、乳房、腰部和臀部,冲去了泡泡。一边用热水和手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吉薇妮雅一边想起了嘉优斯的手和舌头。没有被男性索求时,她不太会产生性欲。自己动手来的话,就只有和嘉优斯相遇前,与恋人分手后的半年里,曾经有过一次而已。
    可是,或许是感觉到生命危机的身体,自动引发了要留下子孙的防卫本能吧,她头一次感受到了性欲,有欲望存在于腰部深处。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地想见到嘉优斯。她希望他能将自己连同不安,一起紧紧地抱住。她如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一边沐浴在热水里,她一边将手伸到大腿中,指尖碰到了两腿之间的茂林,并非热水的温热体液,流了出来。随着手指的上下抽动,她发出了灼热的喘息声。
    脚步声和破碎音响起。她回过头发现,门在烟雾的另一头被打开了。裸体的沃尔罗德正站在那里。她看到了厚实的胸膛。男人像是要赶走睡意般的摇摇头后,站在那里。当沃尔罗德的脸转回正面时,青色的眼睛中,捕捉到了吉薇妮雅的身影。他一口气醒了过来,转而露出对自己和吉薇妮雅的状况,感到些许吃惊的表情。
    「妳先进来了吗?」
    「哎,刚才的你看到了吗?锁坏掉了吗?」
    吉薇妮雅在混乱之中,问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意义不明的问题。
    「这下正好。」
    沃尔罗德踏进浴室,吉薇妮雅瞬时往后退。
无论再怎么想,这都是她所遭遇到的最大程度贞操危机。



    男人接下去说的话,远超出贾里伯爵的想象。
    「那算什么,哪有这种蠢事。」
    贾里伯爵的声音,回荡在他的个人房间中。
    老伯爵在椅子上坐下去。
    「这么恐怖的事情,」照理应该很冷静才对的贾里,唇中却不断地吐出了胡言乱语。「那么做的话,皮耶佐会破灭的。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会破灭的。」
    告诉了贾里真相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在室内微笑站立。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像是他秘书的男子。男子的副官也跟贾里一样,显得一片茫然。上司大概没有告诉过他真相吧。
    贾里无法看着男人,于是移开了目光。他将视线投往窗外,在窗外的庭院里,妻子和孙子都在那里。女儿似乎回来的样子,她将孙子抱了起来。
    孙子握着小小的国旗,很引以为傲地笑着,身为母亲的女儿也微笑着。贾里的妻子用手掩着嘴,望着那愉快的光景。
    这是一幅属于皮耶佐人民的和平光景。它并不是世界各处都能见到的风景,在纷乱地区或贫困地区、破裂的国家里,这都是无法成立的光景。
    「贾里伯爵阁下。。」
    男人的声音在叫他。贾里咬紧了唇,转向男人的方向。男人若无其事地接下了老伯爵满怀憎恶与杀意的视线。
    「并不是每一种情况都会破灭的,能够逃离的道路只有一条。」
    贾里隐忍着男人讽刺的言语。男人用下巴做出指示,副官动了起来,他把手伸进打开的包包里。
    拿出来的是文件。接过来后,贾里的眼睛死盯着一列列的文字。虽然难以相信,但果然是事实啊。
    男人举起了右手,在他的手上,有一个小小的盒子。即使副官感到惊讶,男人还是笑了。
    「然后,你必须得接下这个。」
    他将左手放到小盒子旁,打开它。
    看到内部物体的瞬间,贾里的眼中浮现惊愕之色。
    「这个是——」
    男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点了点头。男人向前踏出一步,贾里的手正在扶手上颤抖。
    男人又前进了一步,将打开的小盒子递向他。在他的眼中,有着逼迫对方签订契约的冷冷火焰。
    贾里持续感到痉挛的手,从扶手上抬了起来。然后,又放了回去。
    他的手再次弹起,这次并没有放回去,而是缓慢在上升。
他的指尖,伸进了小盒子里。


    在丧礼之后,我离开了让人待不下去的教会。
    我骑着机车,抵达了事务所前的马路。在事务所的前面,我看到了安洁尔。很难得地,她穿着全黑的丧服,黑猫爱尔文正在她的脚边玩耍。不过,女子并没有理会猫,而是直直地看着我。
    「干么?如果要采访的话,富勒的葬礼已经结束了喔?」
    我一边停机车一边问她。
    安洁尔红发下的青色眼睛中,带有阴影。
    「不是,我还不至于会去那种场合做采访。」她微微摇头。「那个名叫富勒的青年,是你过去教过的学生吧?」
    我并没有回答。确认过信箱后,我拿出了报纸,打开事务所的门锁。当我穿过门进入接待室后,穿着丧服的安洁尔也跟着进来了。
    连责问她的力气都没有的我,将西装外套丢到了椅背上。在疲劳的状态下,我坐到接待椅上。不晓得该待在哪里的安洁尔,动了起来。她坐到我旁边,我看见了女子的膝盖。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头一次看到安洁尔穿裙装。
    我们没有对话。在接待桌上,放着达利欧涅特送来的立方体。自从收到后,我就一直把它放在这里没管。
    我将视线望向安洁尔。
    「妳不是来采访的吗?被诱拐的吉薇或是被杀的富勒的事,妳都可以问我喔?」
    安洁尔又左右地摇摇头。
    「没事吗?」
    「什么?」
    平常很爽朗的安洁尔,正在慎重地选择着用词。
    「那个、在吉薇妮雅小姐被诱拐的状况下,又接到过去教导的学生死亡的消息,我觉得你可能会很辛苦……」
    「所以妳是特地来安慰我的?」
    安洁尔没有回答。
    「原来连打着什么『报导的正义』的人,也会不想把矛头对准友人。」
    「妳太悠闲啰。不帮助眼前快要死掉的孩子,冷静地拍下照片、写出报导,这才是夺得报导摄影奖的秘诀吧?」
    我露出了讨人厌的笑容,将双手朝她张开。
    「拍我就好了。标题是恋人被诱拐,救不了学生还让他死去的男人,这样该能稍微引起大家的兴趣吧。」
    「你并没有这么想得开。」
    安洁尔微微摇头。我放下了张开的手,整个人靠到沙发椅背上。女子大大的青色眼睛,直盯着我。
    「虽然你摆出一副没事的脸,但这其实是顾虑我而装出来的演技吧?」
    安洁尔看穿了我的内心。我不喜欢让女人担心,即使处于濒死边缘,男人也应该在女人面前摆出没事的脸才对。
    可是,敏锐的女人总是能轻易看穿男人的逞强。
    在我心中,黑成一团的熔岩开始沸腾了起来。正如安洁尔所指出的一样,吉薇依旧处于被诱拐的情况,不止如此,她还拒绝回到我身边。她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了跟沃尔罗德一起奋战。我答应要帮莉洁莉雅,但我的学生富勒却死了。
    明明是打算全力以赴的,但我却什么都没做到。在我的心中深处,萌生出了黑暗的情感。绝望、不安、后悔和悲伤,在一秒内化为狂乱的暴风雨,在我心中乱吹一遖。
    安洁尔伸出了右手。她的右手碰到我的头,将它揽了过去。安洁尔温热的手臂和脸颊,紧紧地抱住了我的头。
    安洁尔的左手,覆盖在我的左手上。
    「你学生逝世的事很令人惋惜,而没有夺回吉薇妮雅小姐让你很失落,我也能够明白。不过,她还活着,没问题的。」
    安洁尔像在哄小孩一样的声音,渗入了我的心。我的手随着激情而弹起来,抓住了安洁尔的左手腕。
    找抓住她的手,将她转向这边。我凝望着安洁尔惊讶的脸。暗黑的情感,自我的口中流泻了出来。
    「话说回来,我们曾经约好,只要带妳一起去参加达利欧涅特的记者会,妳就要让我侵犯吧。」
    「那、那个,」安洁尔的声音变小了。「只是要让你摸胸部而已啊……」
    心虚地回答完,安洁尔便把脸转开了。在我的邪恶计算中,这踏入了可行的范围。
    「妳讨厌我吗?」
    「是、不讨厌啦。」
    安洁尔的抵抗很微弱。既然如此,那就压下去。我把脸靠过去,追起安洁尔偏开躲避的脸。用手托住她的下巴后,我夺去了安洁尔的唇。接着我穿过她的齿间,将舌头伸了进去。安洁尔惊讶地别开脸。我则再度追了过去。
    这次她并没有抵抗。双唇迭合在一起后,我一边品尝着女子的味道,一边将她压倒在沙发上。在吻着倒下的安洁尔时,我伸出了手,扒开安洁尔的丧服正面,抓住了衬衫。女子的手抓住了衬衫下襬,做出抵抗。
    「骗人,现在!」
    「约定就是约定。」
    我的手将衬衫连同安洁尔的手,一口气向上卷起,而且还扒掉了她穿的运动胸罩,丰满的乳房摇晃着。与日晒过的肌肤成反比,她的乳房白皙得惊人。安洁尔打算用右手遮住它,但我不允许她这么做,于是用左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相反地,被我抓在右手中的乳房,因为紧张而汗水淋漓、体温上升,所以热得像是快要燃烧起来一样。
    我由接吻转为亲吻她的脖子,然后将右边的乳房前端含入口中。捏着左边乳房的右手则向下移动,钻进裙子里,抓住了内裤的一角,我一口气将它往下拉,安洁尔则夹起了大腿在抵抗。
    我从下方往上看,发现女子抬起了左臂,遮住了眼睛。大概是觉得很恐怖吧。
    我的征服欲受到了刺激,于是,我用手将内裤从她紧闭的大腿上向下脱。
    我的右手滑进红色的茂林,蜜汁从裂缝中流了出来。指头顺着裂缝爬进去,碰触到了花芯。当指头振动时,安洁尔叫出了声音并且弓起了背。
    即使没有和男人做过的经验,女人也会变湿。即便嘴里说着讨厌,底下倒是很老实地喜欢我的样子。
    我将右膝压到安洁尔的大腿之间,虽然有感受到抵抗,但在吻与花芯不断地受到刺激下,她放松了脚上的力量。我一口气分开了她的双腿。
    由于我的腰夹了进去,所以安洁尔已经无法合起双腿了。我把她的内裤褪到更下面,然后压到了她身上。我拉开牛仔裤的拉链,用手引导着自己的性器。胀大的前端,抵到了安洁尔被红色阴影覆盖住的入口。
    「不要!」
    我试着在入口处上下摆动后,安洁尔的腰弹了起来。
    「我不要,好恐怖。这种事是不行的啊!」
    安洁尔用左手捂着嘴巴,显得很害怕。她大大的青色眼睛中,盈满了泪水。
    「嘉优斯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想要做爱而已。」她的声音和身体都在发抖。「我讨厌这样。」
    「不对喔。我爱安洁尔。只有现在就好,只有现在,拜托妳成为我的女人吧。」
    当我一边亲吻着她的额头,一边说出甜言蜜语后,安洁尔闭上了眼睛。她的大腿还在痉挛,但抵抗已经减弱了。
    想也知道,我的话是骗人的。我并不喜欢安洁尔,也不爱她。
    即使不喜欢也不爱,我还是能够跟女人做爱。在学生时代和流浪时代里,我不只是和娼妇上过床而已,还在许多土地上过了许多处女。只要在这张不输给母亲的甜美脸庞上,以带有忧郁的眼神去说出甜言蜜语,大部分的女人都会立刻对我张开双腿。
    顺着雄性本能,我把腰向前挺进,安洁尔的哀叫声变大了。由于通往女子内部的入口狭窄得可以,所以她大概是难以忍受被肉块撑开内壁侵入的痛楚吧。
    前端总算碰触到纯洁的薄膜了,接着只剩下戳破内壁的膜了。然后,只要教会她享受快乐就可以了。
    当没有经验的安洁尔,把这误会成爱情而成为我的女人后,便能随我高兴去摆布了。
    「好痛,我说好痛!」
    忍耐着痛楚的安洁尔,眼角出现了泪滴。安洁尔被我抓住的双手,开始拼命地抵抗了起来。谁管她。侵犯主动向我示好的女人,又没有什么错。
    含泪的青色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果然还是不行!这样子对吉薇妮雅小姐太过分了啊!」
听到吉薇的名字,我僵住了。
    我手上用的力道变弱后,安洁尔的手便挥了起来。她在我的右脸上打了一巴掌。
    我被打的脸就这样顺势转到旁边,动弹不得。我咬紧了牙,咬到感受到痛楚,并且发挥出最大限度的理性后,我压抑住了本能与性欲的声音。
    我把腰拉离安洁尔的身上。沾着黏液,我自己往后退了出来。离开了女子被我压住的炙热身体后,我拉起牛仔裤的拉链,坐回沙发上。
    安洁尔抓着衣服,逃到了沙发的另一头。她将上衣抓在胸前,把内裤穿了起来,最后则放下了被卷起的衬衫。
    她的眼中尽是对我的嫌恶与恐惧,以及怜悯。我的唇与舌,自动地动了起来。
    「虽然没有必要谢罪,」尽管如此,我还是说了下去。「但对不起。」
    我在沙发上垂下了头,我现在连抬头都做不到。
    我打算将自己的不安与焦躁,埋进发自善意来安慰我的女子体内。这真是完美无缺的烂透了啊。
    我之所以会在途中停下来,并不是因为微弱的理性战胜了本能与性欲的声音,单纯是因为自我厌恶强过了一切而已。
    拼命地想夺回吉薇的我,要是背叛了她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可是,这已经完全是背叛了。
    而且,这下子我再也无法纯真地与安洁尔聊天了。我单纯为了要发泄心情而抱她一事,应该已经在安洁尔的心中,留下深深的伤痕了。
    我将视线看往旁边。
    安洁尔退到沙发的角落处,像是要逃走般地站了起来。她一边用畏惧的眼神盯着我,一边后退。这也是当然的。
    在抵达门边时,她打算要逃走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安洁尔的侧脸上,出现了很厉害的纠葛。她闭着眼睛,咬起下唇。她用双手抱住颤抖的身体,指甲则陷入了手臂中。
    安洁尔的眼睛大大地睁开,脚也向前踏了出来,而且还是不断地往前、再往前。那一步一步,都是极为艰难的脚步。
    终于,安洁尔站到了我的身旁。
    安洁尔微笑着。她举起了手,然后握紧五指,挥了下来。拳头打中了我的下巴,我从接待椅滚到了地板上。
    尽管被晕眩袭击,我还是抬头望向了安洁尔。
    「什么?这是为了什么?」
    「利用人家的弱点与善意,打算要夺走少女纯洁的家伙,被打也是当然的。说真的,我应该要杀掉你才对。」
    安洁尔以愤怒的眼神俯视着我。
    「不,那个、那个纯洁有一半已经是……」
    「不准说,你这个发情的男人!」
    安洁尔朝我踢了一脚,下巴又吃了一击后,我滚了起来。疼痛与晕眩快要让我死掉了。
    「因为处女膜还没有破,所以我还是处女!」
    安洁尔挺起胸膛宣言着。
    「不,里面都已经被进去过了,说是处女实在……」
    踢击又来了。这次我当然是避开了。下巴好痛,安洁尔正在俯视着我。我一边揉着下巴,一边坐了起来。
    安洁尔是为了让我安心而回来的。我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她,她却还是为了拯救我而回来了。
    对一个以新闻记者为目标的人来说,这真是了不起的正义感与伪善啊。我将这种轻薄的讽刺话语给吞了回去。看来,我好像还没差劲到那种程度的样子。
    然后,在这个瞬间,我真的有一点认真地喜欢上安洁尔了。可是,我并没有说出来。我无法打破那最低限度的底线。
    安洁尔的拳打脚踢,是用来原谅我的仪式。是为了把糟糕透顶的我,当作是个笑话的仪式。
    安洁尔下定决心似地蹲下来,她用双手抓住我的衣襟。
    「我是有一点点喜欢嘉优斯。一想到这么做,或许能将嘉优斯从吉薇妮雅小姐身边抢过来,我才会没有抵抗。」
    在青色眼眸中,出现了认真的神色。看来,安洁尔那边也是有所计算的。
    「可是,这样并不是我所喜欢的嘉优斯。所以,你要救回吉薇妮雅小姐,查出杀害富勒的家伙。那才是我所喜欢的嘉优斯。若非那样的话,你根本一点价值都没有。」
    那是个颤抖的声音。
    体会到了她的话中含意,我点了点头。安洁尔也用坚定的笑容点点头,从衣襟土放开了双手。踏着刚强的脚步,女子离开了事务所。
    坐在沙发上的我站了起来。忘了跟安洁尔道谢。我打开没有锁上的门,却在途中僵住了。
    在马路对面,安洁尔正靠在大楼之间的墙上。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正在颤抖。尽管她尝试以心和理性来理解这一切,但在情感上却无法原谅我。可是,她却演出了原谅我的戏码而离去,等到变成一个人时才颤抖不已。在她脚边,黑猫爱尔文的金黄色眼睛,似乎很担心地仰望着她。
    就像故事的场景转换一样,人们的心,并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做出切换。而我若是去安慰支撑安洁尔的话,就会比伪善要来得更可笑了。
    我无声地关上门。这次欠了安洁尔一个重重的人情。
    有声音响起。
    在接待桌上,达利欧涅特交给我的盒子打开了。
    它顺着连结着顶点与顶点的对角线而裂开。仔细一看,有支手机被埋在金属的断面中,它似乎是被设置成定时开关的样子。我把它拿出来操作,但却没有接通到任何地方。我看了一下背面,发现上面只写着「在马兹卡里王的祭日」而已。
    这个就是报酬吗?大富豪所想的事,实在是很意义不明。我将变成三角柱的两块碎片与手机,一起投往房间的角落处。
    三块东西随着沉重的声音,掉进了垃圾桶里。
    我继续陷入思考。我思考了很久,这是思考着该思考的事的空虚时间。
    我的手机响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威涅尔传来的。文字的内容只是要向我报告,目前在艾里达那的盘查中,并没有抓到吉薇妮雅或沃尔罗德。
    而且当我正在思考时,手机又响了。我看了一下,是罗路卡传来的文字讯息。几分钟之后,贝利克也传来了。不论是哪一封,都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文字讯息。
    这几天里,我老是被人用手机叫出去,然后在艾里达那中四处奔波。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抓住。
    手机又响了。这次出现的是我好像见过,但却又想不起来的号码。我接起了电话。
    「是嘉优斯吗?」
    「嗯,是的。」我从记忆中搜寻出声音的主人。「是贾里伯爵吗?」
    我问过他的电话,但却忘记把它加进通讯簿里了。
    「其实,我已经知道被杀的布洛佐少佐的真正身分了。」
    他的声音很沉重。
    「布洛佐有什么问题吗?」
    「我详细地分析过皮耶佐的指挥系统,向本国提出了询问。于是本国派来使者,告诉我布洛佐少佐的真正身分。」
    贾里伯爵的声音中满是苦涩。
    「随侍大使馆的武官身分,是他的伪装。布洛佐少佐,似乎是隶属于名为『贝赫里嘉』的机关的样子。」
    「『贝赫里嘉』,那是什么?」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的词汇。电话另一头的贾里伯爵,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后,贾里伯爵总算开口了:
「它是我们皮耶佐联邦共和国中,无可救药的阴暗面。」



    在浴室里,吉薇妮雅和沃尔罗德正在对峙。
    吉薇妮雅压抑住想遮掩胸部与大腿接合处的本能,迅速地将右手伸到背后,她握住为了以防万一而拿进来的枪。
    她毫不客气地把枪对准沃尔罗德,评估了一下位置之后开枪。枪声在浴室中响起,子弹停在沃尔罗德的左手上,他的左手被血弄成了朦胧一片。
    沃尔罗德被子弹打中而流出鲜血的左手,抓住了女人的右手。他把枪口转向浴室的天花板。
    「就跟我之前所说的一样。我想要妳,吉薇妮雅。」
    「不可以!」
    尽管右手被制住,她的左手却还是挥出一记近距离的勾拳。应该会划过下巴的拳头,被沃尔罗德的右掌给挡下来了。不仅如此,她接着将左膝往前顶,但应该会打中对方腹部的膝盖,被男子的右脚给挡了下来。
    沃尔罗德的脸与吉薇妮雅的脸,已经快贴在一起了。吉薇妮雅向后退,但她的背部却碰到了磁砖,无法再后退。沃尔罗德的手,撑到了吉薇妮雅背后的墙上。在墙上,鲜血从他掌中被打穿的洞里流了下来。
    莲蓬头的热水,将在浴室中面对面的两人淋得湿答答的。
    吉薇妮雅的视线,开始往下移动。沃尔罗德的肉块凶器,正像长枪一样地激昂着。她虽然已经看惯嘉优斯的了,但其它男人的东西则是另当别论。好恐怖,她光是想象到自己会被其它的男人侵入,就觉得很恐怖。
    慌张地将视线往上移之后,沃尔罗德的脸与吉薇妮雅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了。他的眼中带有热情。
    沃尔罗德伸出了右手。男人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吉薇妮雅的下巴。
    他的冰雪之眼,深深注视着女人的绿眸。
    「我爱妳。」
    「我们才认识几天耶,这种才不是爱。」
    吉薇妮雅抵抗的声音很微弱,沃尔罗德的表情是认真的。
    「拜与妳在一起的数日所赐,我从一个堕落的英雄、无可救药的虐杀者兼药物上瘾者,变回了原本的进攻型咒式士。我发觉,自己好像成为了守护人们不被『异貌者』所欺,为了皮耶佐和艾里达那而战的、正义的进攻型咒式士。」
    沃尔罗德像个小孩一样地说着。
    「而且,我并不是以勇者的身分,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分想要得到妳。」
    吉薇妮雅的手转了一下。在下个瞬间,女人的右手松开了。她握在手中的枪往下掉,而左手则接住了它。接着,她把枪抵到了男人的下颚上。
    「就算你是进攻型咒式士,从这里被开了一枪的话,也是会死的哦!」
    她把抵在沃尔罗德下颚的枪口,更用力的往上推。吉薇妮雅的手指,已经扣到了扳机上。
    「没错。只要从眼睛、耳朵或骨头没有被强化过的下颚底下攻击的话,子弹就会打到脑中。一旦被子弹破坏了脑部,即使是进攻型咒式士,大概也是会死的吧。」
    在依旧被枪口抵住下颚的情况下,沃尔罗德的脸靠得更近了。莲蓬头的热水,淋湿了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
    「可是,无所谓。像妳这种好女人,具有就算死也要得手的价值。」
    沃尔罗德笔直地看着吉薇妮雅。在他青色的眼睛中,带有热情。
    「我爱妳,我爱妳,吉薇妮雅。」
    「可是,我已经有嘉优斯……」
    沃尔罗德的睑,逼近着吉薇妮雅快哭出来的脸。
    「我知道。但是,我能够守护妳。我也能够守护妳所爱的嘉优斯。」
    沃尔罗德很拼命。他赌上了性命在追求女人。
    「现在就算妳骗我也好。所以……」
    女人的唇微微地颤抖着。男人的唇靠了过来。吉薇妮雅并没有开枪。
    她瞬间拉回握在左手里的枪,枪口则抵上了她自己的下颚。沃尔罗德的眼中出现惊愕。
    「要是你做出奇怪的事的话,我就自杀。你应该不会想要死者吧?」
    皮耶佐勇者的眼中,出现了怯意,那是一种害怕或许会失去吉薇妮雅的怯意。因为,她或许不是玩真的,但看起来却具有一半到三分之一的可能性。
    咬紧嘴唇,沃尔罗德从女人的面前退开了。
    「我不会谢罪的,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感受到生命危机,所以才启动了保存遗传因子的本能。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得到妳。」
    沃尔罗德向后退,一直退到了浴室的门口。他隐藏住内心的细微,摆出了大胆的表情。
    吉薇妮雅把枪口从自己的下颚上移开。她随即后退到浴缸处,拉起纱帘,遮住了自己的裸体。
    沃尔罗德刻意不看吉薇妮雅,转过身去。吉薇妮雅则是不发一语。在健壮的背部与吉薇妮雅之间,只听得见莲蓬头的水打到地板上的声音。
    沃尔罗德回过头。
    「不对,我弄错了。」
    他只以侧脸面向她。
    「『古巨人』和戒指、皮耶佐的问题,就交给我一个人去解决吧。基本上,我根本没有理由把妳卷进来。」
    「我……」
    在沃尔罗德的眼神里,有着温柔的情感。
    「如果我能成为妳的归宿的话,那就太好了,但我并不是。既然如此,妳果然还是该回到所爱的嘉优斯身旁比较好。」
    在沃尔罗德的侧脸上,掠过了一丝过去的寂寥。
    「过去,我并没有做到这点。既然如此,就让妳去完成它吧。」
    沃尔罗德翻过身,离开了浴室,健壮的裸背上,带有孤独。
    吉薇维持着紧抱纱帘的姿势,无法回答。
只有热水冲打着地板的声音,正在回荡。



    我和吉吉那坐在会客椅上。
    在周遭沉稳的暗红色绒毯上,摆着品味优良的家具。吉吉那正对着上等的椅子感到满足。
    贾里伯爵并没有叫我们去皮耶佐大使馆,而是来到了他自己的官邸。
    把我们找来的贾里伯爵,正用坐在椅子上的姿势,眺望着窗外。在窗边,有个和大使馆中一样的银色鸟笼。在笼子里,白色的传信鸠停在槲木上,牠正以双层的圆眼,眺望着主人与充斥在整间房里的沉默。
    坐在椅子上的老伯爵,迟迟不肯开口说话。鸠振动喉咙的声音,响了起来。
    「如果你没事要说的话,我们要回去啰?」
    吉吉那开了个头后,将手放到了扶手上。针对即使如此却依旧不为所动的贾里伯爵,我提出了疑问。
    「根据您在电话里所说的,被杀的布洛佐少佐,好像是『贝赫里嘉』这个特殊机关中的一员,但它到底是怎样的组织,与吉薇的去向又有什么关联呢?」
    老伯爵张开了他沉重的嘴。
    「即使是在外交领域上打滚、属于稳健派的我,也知道有个守护皮耶佐国家利益的机关。」
    我和吉吉那侧望了彼此一眼,做着确认。不论是哪一个国家,都有这种特殊的谍报机关。龙皇国也有名为「龙之颚」和「龙之眼」的谍报机关,我们也实际和「龙之颚」碰过面,所以才会对谍报机关没什么好印象。
    「皮耶佐虽然也有特殊机关,但贝赫里嘉却只被当成是个没有实际存在的传言。不过,这是错的。」
    贾里伯爵说了下去。
    「『贝赫里嘉』的前身,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第九O三部队。它原本是军部强硬派的盖雷斯少将,在实验性质下创造的部队:这个集合了优秀的进攻型咒式士的猛攻部队,被当作山猫部队派出去了。而且就跟我以前所说的一样,在赤马计划中,他们取得了厉害的战果。在这方面上,沃尔罗德的功绩也很大。」
    他的声音在室内作响。
    「不过,在巴赛雷欧总统的命令下,被盖雷斯少将和沃尔罗德带去参加潘库拉多屠杀的第九O三部队,在九四年时被解散。身为核心、被称为皮耶佐勇者的沃尔罗德,则在被下狱后逃狱了。」
    贾里继续很艰辛地说道:
    「可是,在身分上依旧残存着影响力的盖雷斯少将,再度暗地活跃着。他以顽强的强硬派为后盾,召集了原本的队员,组成了『贝赫里嘉』这个组织。」
    贾里说下去,苍老的侧脸与声音中透出了苦涩。
    「『贝赫里嘉』的主要任务,就是对抗在有形无形中向皮耶佐施加压力、成为其潜在威胁的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而且从当时开始,他们好像也已经把针对哲贝伦龙皇国的工作,纳入了视野。在交错着两国意图的艾里达那,他们安置了据点,甚至掌握了它。」
    贾里伯爵的眼睛,直盯着窗外所呈现出的艾里达那。在他的侧脸上,有着岁月刻化的痕迹。
    「在这个城市里,国家或企业的意图经常都在交错。在其美丽的面貌下,老是因钢铁与咒式而引发势力斗争。」
    「现在很难算是和平。」
    吉吉那低语着,他指的是艾里达那的劳工起义,但那偏离主题了。
    贾里伯爵毫不在乎地说了下去。
「不过,在盖雷斯少将这种狂热的皮耶佐爱国者的引导下,『贝赫里嘉』已经渐渐地变质,开始染上了国粹主义的色彩。他们以皮耶佐的国家利益为名目,从事起破坏活动和要人暗杀。」
    在他的声音中,带有想要把自己切碎一样的嫌恶感。
    「四九四年的皇国金肯下议院议员的暗杀事件,四九五年的同盟系达斯姆公司大楼的爆破。另外还有十几件未解决事件,也全都是『贝赫里嘉』做的。」
    「这大概是每个国家都在做的事吧,真是凄惨。」
    吉吉那断定着。在这块大陆上,不,应该说是在人类之间,并没有平和到光靠平心静气的沟通,就能够解决问题的裎度。
    「而且,『贝赫里嘉』为了确保资金来源,开始做起麻药和武器的走私,连本国都控制不了他们了。他们是为了他们所独自认定的、对皮耶佐的爱国心与利益而展开行动的。那种失控行径,现在已经达到极点了。」
    贾里的声音中掺人焦躁。
    「『贝赫里嘉』恐怕是持有『古巨人』所必需的机密。那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核心。」
「是那个『悲叹之戒』吗?」
    我想起了布洛佐托付给吉薇的项链和戒指。原来是绿色的宝石,把我和吉薇卷入这场战斗的啊。我左手覆盖到了右手上,总觉得戴在右手上的「宙界之瞳」,正在蠢蠢欲动。
    「『贝赫里嘉』和『古巨人』正因为三个戒指而敌对着,我们应该要这么思考吧。」
    贾里低声地说着,我则点头同意。
    「布洛佐少佐以参谋总部的武官身分,被派遣至艾里达那。实际上,他却是担任着本国与『贝赫里嘉』之间的联络角色。可是,布洛佐少佐为了追寻『贝赫里嘉』的暴走实态,在独自的判断下行动了。此时,他为了阻止暴走,拿走了一个机密戒指。」
    贾里回过头来,我和吉吉那也点点头。
    「在『贝赫里嘉』的暴走下,布洛佐少佐陷入了不晓得在皮耶佐里,谁会是敌人、谁又是同伴的状况中。此时,他想到了把戒指交给既是同乡又宛如兄弟,过去被称为勇者的沃尔罗德。」
    「但情报和机密却没有被交到沃尔罗德手上,反而是交给了吉薇,于是便连结成这个最糟的情况了。」
    苦涩的内容总算都被串在一起了。老伯爵点点头表示肯定。我没办法再坐在椅子上,我站起来询问贾里伯爵。
    「机密戒指的真正意义是什么?『贝赫里嘉』和『古巨人』们在争夺的机密又是什么?」
    听见我的询问,不知为何,贾里伯爵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我不懂他微笑的意义,贾里伯爵也恢复成了认真的表情。
    「很抱歉,这个我完全预想不到。皮耶佐本国那边,早就已经失去盖雷斯少将的消息。就连皮耶佐本国,似乎也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了。」
    贾里再度眺望起艾里达那。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当东西交到『古巨人』的手上时,将会替皮耶佐带来最糟糕的结果吧。」
    「原本就已经处于危机状况中的皮耶佐,将会变得更加恶化吗?」
    我将苦涩的想法低哺出来,贾里伯爵露出像是在隐忍痛苦般的表情。
    「『贝赫里嘉』已经不受皮耶佐本国的控制了。『古巨人』的目标则是吉薇和『悲叹之戒』。沃尔罗德诱拐了吉薇,正打算和『古巨人』对决。翼将的目标是『古巨人』,所以正在牵制着我们。所有人各有各的企图,根本不能信任。」
    「不可以信任。一切都是不可信任的。谁都不可以信任。」
    贾里伯爵吐出了苦涩的话语。
    「我懂。」
    我很认真的点点头。
    「翼将也好、『古巨人』也好、『贝赫里嘉』也好、沃尔罗德也好,每个人部各自隐藏着阴谋。」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还太年轻了。」
    贾里伯爵摇了摇粗厚的脖子。
    「我是在告诉你们,连我也不可以信任。在国家之间的阴谋交错场合里,谁都是不可信任的。」
    老人直视着我。他带有皱纹的脸,转变为已加上装甲的外交官脸庞,眼中则带有冷静的计算。
    「我是为了皮耶佐的国家利益而行动。我之所以会将一连串的事实告诉你们,是为了要比贝赫里嘉更早知道『古巨人』们的目标所在。」
    贾里的眼睛冷冷地闪耀着。我总算理解事态了,我看向隔壁的吉吉那。对这种事情很迟钝的搭档的侧脸上,果然也已经出现理解的神情。
    「我和吉吉那从一开始,便毫无自觉地成为了你的棋子,对吧?」
    认知根本就是错的。在谋略场上,我们实在太天真了。
    「在各式各样的势力中,唯有你不具备有咒式力、武力的棋子。你只有以外交官和大人物的身分,从本国那里取得、调查到的情报而已。」
    我说了下去。
    「相对地,我们具有的武力还算不错。但在情报力的方面上,却是各势力中最弱的。带着吉薇和戒指的沃尔罗德,都比我们还知道更多情报。」
    我分析着各股势力以及自己和贾里的状况,贾里伯爵也肯定了。
    「所以,贾里伯爵,你把我们当成棋子,想要让我们去抢回吉薇和戒指。成功的话,你就可以一举制住『古巨人』和『贝赫里嘉』。目前为止,我们都是在你的诱导下无自觉地行动着,对吧?」
    我静静地说着。
    「你们似乎总算有点了解,连我也不可以信任的意思了。」
    贾里轻点了一下头,表示肯定。藉由贾里伯爵所给予的情报,我们展开了行动。但他并不是单纯地出自善意在协助我们。所谓的谁都不可以信任,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在老练外交官的策略下,我们被操纵着。可是,在有所自觉的现在,我们这边将不再是被单方面的利用,而是也可以提出交换条件的意思啰?」
    「你们可以想成是共同战线就好。在能替皮耶佐带来国家利益的范围内,我会尽可能地提供情报给你们。当然,我这边也有不能说与做不到的事。」
    贾里伯爵在椅子上交迭着双手,他说话的口气已经完全不同了。
    「我知道了。将救出吉薇的这点包含在内时,我们也会听从你的诱导去行使武力。假使抵触到吉薇的安全,我将会无视你的诱导。我认为,这是足以使我们双方妥协,并且取得共同步调的重点。」
    「只要有快乐的战斗的话,要我去哪里都可以。」
    吉吉那在旁边笑着。
    「原来如此。」
    贾里伯爵的外交官之眼,正在端详着我。
    「在理解事态上虽然花了很多时间,但表明自己并非被操控的人偶,让对方将自己视为对等对象看待、组成共同战线的手腕却不差。虽然不能说是外交官,但你颇具有煽动者的资质。」在外交官的眼中,我似乎总算成为能与他对等谈话的对象了。「我们好像总算能够参加这场发生在艾里达那的战斗了。」
    目前为止,我和吉吉那是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行动。可是,贾里伯爵现在已经认同我们也是参加者了。
    决定组成共同战线的外交官,正在看着我。为了国家利益而做着冷静计算的外交官,眼神转变为老人的柔和色泽。
    「可是,身为一个老人,我很喜欢嘉优斯和吉吉那你们两个。」像是在挤压般,言语从他的唇齿间流泻了出来。「『贝赫里嘉』的阴谋、『古巨人』以及翼将们的这个组合,实在是太过恐怖了。我可不希望年轻人死掉啊。」
    他的眼中带有询问。
    「所以,你们愿不愿意把一切交给我们皮耶佐,然后就此收手呢?」
    老人发自内心的对我们说。贾里以个人的身分与我们谈话,这恐怕是头一次吧。
    正因如此,我更要告诉他:
    「我不会收手。就跟你爱着皮耶佐一样,我也爱着名为吉薇的女人。」
    「这样啊。」
    老伯爵的身体,深深地陷入椅子里。
    「为了所爱的东西,谁也不会收手的啊。」
    坐在椅子上的贾里,看起来像是变成了一百岁一样。身为个人与身为外交官的贾里之间,大概正被划出一条界线吧。
    贾里再度注视起窗外广阔的艾里达那,我也学他看了出去。
原来,事情并不是只牵扯到「古巨人」就结束了。其中还涉及国际情势,并且牵扯到了一大谋略战的内容。




    在艾里达那南部,罗列着工厂与仓库的街道。这里是昆伊顿流通所拥有的工厂之一,第十三昆伊顿工厂。
    昆伊顿流通是由皇国系的实业家,名为昆伊顿的男子出资成立的公司。
    由于年事已高,所以昆伊顿本人早就已经隐居在遥远南方的阿莫德群岛了。他虽然是最大股东兼会长,但大约只会依据星象占卜,在半年里做一次以书面给予公司指示、注入资金、回收利益的行为而已。对经营团队与员工而言,他根本等同于不存在。
    不过,昆伊顿这个既乖僻又完全不来公司的男子,其实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实际上,南方也没有什么阿莫德群岛。资金在世界上好几百个地方流转后,只是藉由昆伊顿这个虚构男子的户头来领出而已。
    并非实际存在的昆伊顿,偶尔会做出怪异的指示。他最怪异的指示,是在三年前做出的。那就是把尽管业绩恶化,但仍然还能够恢复的第十三工厂完全废弃,并且加以封锁的指示。
    而且他也不准大家接近工厂,经营团队或员工要是靠近的话,还会被解雇。
    事实上,由于昆伊顿原本就是靠占星在决定一切,所以并没有任何人会尝试去靠近那里。加上那里本来就是很偏僻的地区,所以附近的人也不会想要走近。
    照理应该没人的第十三工厂内部,正陷入一片骚动。
    在工厂内部里,电子终端机正坐镇桌上。穿着都市迷彩野战服的男人们,正在对着终端机和电话怒吼。
    「盖雷斯少将打来了电报。计划进行到第一五三阶段中。他会更彻底地隐藏行踪,然后等待我们这边的计划进展!」
    「给我抗议活动的情报!市内各地的老鼠们,都还没有联络吗?」
    「同盟呢,拉贝多迪斯七都市同盟的动向如何?」
    这里是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特殊谍报部队——「贝赫里嘉」的总部。情报与确认的声音,正在四处交错着。
    人们来来往往的一间后方房间,成了指挥所。在密闭的房间里,空调机的小小低沉运转声,正在作响。
    在正面的墙上,挂着青底上画了三头黑犬的皮耶佐联邦共和国的旗子。身为「贝赫里嘉」实战指挥官的罗帝玛斯中佐,正坐在皮椅上。
    有着一张四方脸的中佐,双手正在桌上交握着。他的右手中指上戴着戒指,绿色的宝石正在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在中佐身旁,穿着野战服的男人,正直立不动地站在那里。他无杂质的眼眸,直盯着坐在房间中央的男子。
    在房间内的会客椅上,有个男子坐在那里。那是个穿着深蓝色西装,长相没什么特征的男子。室内的沉默,是由他的报告所产生的。
    「罗帝玛斯少佐,不对,现在是中佐了。」男子对他说:「事态发展并不乐观。」
    被说成是少佐的罗帝玛斯,脸上出现了不愉快。男子继续说了下去。
    「正如我方才所说,终于连翼将都开始行动了。」毫无特征的脸上毫无特征的唇,叹了口气。「皇国好像有人开始注意到了。计划的延迟,已经走到不被容许的地步了。」
    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罗帝玛斯。
    「布洛佐少佐背叛后拿走戒指一事,果然就是计划延迟的原因吧。」
    男子撇了撇嘴,责备起罗帝玛斯。戴在罗帝玛斯手指上的戒指,正在闪耀着绿色的光辉。
    「没办法。根本没人能预测到,在因爱国心而被选拔出来的我们之中,居然会产生背叛者。」
    「每个人都有爱国心吧。譬如说,就跟现在的艾里达那一样。」
    男子用下巴指指背后。工厂外的艾里达那正沸腾成一片,在深夜的街道上,现在大概还有人在某处进行着抗议活动吧。罗帝玛斯很表面地笑了笑。
    无视于男子的讽刺,中佐继续说下去:
    「布洛佐这个背叛者谁不好找,偏偏去向皮耶佐的勇者—沃尔罗德求助,于是事态才会陷入混乱。」
    罹帝玛斯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文件,男子朝他投以笑容。
    「沃尔罗德吗?那是个很麻烦的男人呢。」
    「过去的他是个令人尊敬的上司,那个人可是皮耶佐的首席进攻型咒式士啊。」
    罗帝玛斯自言自语着。
    「一个人收集情报、计划战略、指挥战术、准备装备、做军备补给、搜索敌人、整列军队、打倒敌人。他就是『贝赫里嘉』的理想模范。将那位卓越的个人以组织的形式再现之后,就成了『贝赫里嘉』。」
    中佐的眼睛注视着空中。这个谍报机关……这个谍报机关的首领,正在害怕着沃尔罗德这个人。
    「『贝赫里嘉』无法把即使懂得战术与战略,却由于没有伦理而被当成虐杀者下狱,然后逃狱的那个男人—沃尔罗德拉拢进来。不过,盖雷斯少将把罪状全都推给沃尔罗德一事,如今完全变成了事与愿违。没想到,他居然会变成我们的敌人……」
    「『贝赫里嘉』已经做得很充分了喔。」
    男子笑着中佐的担忧。
    「就像前几天的那件事一样啰。」
    「什么意思?」
    「由于计划延迟的关系,我借用了『贝赫里嘉』的一些人去行动了。那边的戈巴尔德大尉就被我借去了。」
    他露出了谜样的微笑。罗帝玛斯注视起旁边的副官,戈巴尔德大尉。
    「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因为也有来自少将阁下的同意文件,所以我便遵从了命令。」
    戈巴尔德大尉不甚痛快地表示肯定。
    「那个是,」罗帝玛斯说不出语了,他的左手握紧了扶手。「那个是你叫他们做的吗?」
    罗帝玛斯的声音中,掺进了更强烈的不快感。
    「『贝赫里嘉』是我所指挥的组织。它绝对不可以出现在台面上,而你居然随便地动用它……」
    男子像是在规劝般的微笑着。
    「罗帝玛斯少佐,不对,是中佐,你当然还是『贝赫里嘉』的指挥官。那个『恸哭之戒』,便是你身为负责这场作战的指挥官的证明。」
    男子的视线,倾注到罗帝玛斯的右手上。戴在他中指上的,是白金之环,绿色宝石正在散发蛊惑性的光辉。
    视线向上移至罗帝玛斯的脸。
    「但是,『贝赫里嘉』是盖雷斯少将的组织。」男子的眼睛望向罗帝玛斯。「而盖雷斯阁下认可我的权限,一样把戒指交给了我保管。」
    「『欢喜之戒』嘛。」
    罗帝玛斯很厌恶地重复着他的话。不过,眼前的男子并没有戴着戒指。为了不被罗帝玛斯抢走,他大概是把它藏起来了吧。
    「你听好?盖雷斯阁下的命令就只有一个。」
    男子淡青色的眼睛,贯穿了罗帝玛斯。
    「我们的至高原则便是『为了皮耶佐,不择手段』喔。」
    「我知道。可是,照理说应该要为了皮耶佐而行动的你,不也被怀疑做出了对『贝赫里嘉』的背信,以及滥用资金等等的行为吗?」
    「少、中佐,那些是必要经费之一喔。」
    男子笑了。
    「要是那样就好。」罗帝玛斯不甚痛快地肯定着。「还有,我是中佐,你差不多该记起来了吧。」
    「我知道了啦,少、中佐大人。」男子带有讽刺地敬了个礼,离开了。
    男子离开后,门被关了起来。室内再度恢复成一片沉默。
    唯一听得到的,是空调机微弱的低沉运转声。
    直立不动地守在一旁的戈巴尔德大尉,将视线转往罗帝玛斯中佐。
    「少、不对,中佐,呈报完就可以了吗?」
    「连你都叫错吗?」罗帝玛斯脸上的苦涩度,变得更重了。「不论过了多久,我身为沃尔罗德部下的印象,都还是无法改变吗?」
    旁边的大尉感到惶恐。
    「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
    罗帝玛斯的右手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桌面。戈巴尔德大尉正在看着上司。桌上的艾里达那地图上,留下了中佐的指痕。
  「一切都是为了皮耶佐联邦共和国吗?」罗帝玛斯自嘲似地说了下去。「可是,那个男人和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他们只是因为利益一致,所以才会一起合作而已。注入『贝赫里嘉』的资金和计划,在送抵前就已经在邢个男人的怀中变质了。我根本摸不清他想干么。」
    对于罗帝玛斯的分析,戈巴尔德也默默地表示肯定。
    「盖雷斯少将阁下,大概是打算控制住那个男人和他们吧。可是,我并不这么认为。相反地,我只觉得现在的阁下与『贝赫里嘉』的失控,都是由那个男人所引起的。」
    罗帝玛斯的手指停住了。中指上的绿色戒指正在发亮。身为副官的戈巴尔德,把手放到了腰部的魔杖剑上。那是把重视精密性、用来狙击的魔杖剑。
    「少、不对,中佐大人,这次要把刀挥向那个男人吗?」
    在痛苦度升高的罗帝玛斯身旁,大尉变得更加惶恐了。罗帝玛斯的双手,在桌上交握了起来。绿色的宝石像是眼睛一样,正在闪闪发光。
「被他咬到的话,就非做不可了。」




    艾里达那的风景在窗外流逝着。窗外已经陷入一片漆黑。我握着方向盘,让事务所的厢型车奔驰于街道上。副驾驶座上坐的是吉吉那。
    「『古巨人』加上勇者沃尔罗德,现在连名为贝赫里嘉的组织都参战了。不觉得艾里达那也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吗?」
    旁边的吉吉那正在用力咬牙,我则感受到了苦涩。
    「只不过是事态开始混乱起来而已。」
    我在脑中回想着艾里达那的地图。穿过奥利耶拉尔大桥,经由戈杰斯岛回去会比较快。车子在运河沿岸的道路上前进,灰色的墙壁连绵不绝。在墙壁的另一头,罗列着巨大的工厂和造船厂。我看见了那格外广大的用地。墙上所写的文字,是卡森造船厂。
    在造船厂深处可以看见一堆被拴在运河旁的船体,其中有一艘格外巨大的白色豪华客船,船体上写着艾克莉邬丝号。我记得新闻报导中说,它是为了修缮而在艾里达那入港的船。
    真吵。我看了一下车子的旁边,发现还有人在进行抗议游行。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人们,正在壮大彼此的声势。因工厂或造船厂被关闭而失业的人们,似乎正在斥责同盟和达利欧涅特的样子。
    艾里达那已经开始躁动了。接下来或许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吧?
    车子开过了抗议人群的旁边。
    有人要坐着豪华客船去环游世界一圈,但制造那艘船的人却成了失业者,正在街头进行抗议活动。这真是个非常讽刺的光景啊。
    在我开车前进时,手机响了。我一边右转,一边瞄了一下手机。是封文字讯息,但传来的是个自由取得的号码。我用左手操作后,看了一下讯息主旨。
    「说是沃尔罗德传来的?」
    我当场把车停下来,慌张地打开讯息。
    「他说,凌晨零点在葛内鲁公园的时钟前,要把吉薇妮雅还给我?」
    我看向吉吉郡,吉吉那也正在看我。事态动起来了。
我立刻发动了厢型车,车子飞快地穿过车列,开往公园。
 楼主| 发表于 2014-7-30 12: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無人知晓的夜之底面



        没有爬到高处的话,就无法望尽大地。
        爬到高处的话,就会从高处跌落。
                    格翁拉艾,温「羽华陶然」  央华历三八九八年


    厢型车奔驰在夜晚的艾里达那中。副驾驶座上的吉吉那,似乎正因快要与沃尔罗德战斗而情绪高昂,摆出了剑士的侧脸。
    在车子的前方探照灯照射下,我看见葛内鲁公园了。迫使轮胎发出吱吱的摩擦声后,我紧急停车。从车上下来后,我奔跑于道路上,吉吉那也在旁边前进。我跳过入口处用来阻挡车子的铁栅栏,吉吉那则用他的长腿轻轻地跨过去。
    两人奔跑于被黑暗包围的公园中,穿过树林,我爬到了面向奥利耶拉尔大河的大阶梯上。夜晚的奥利耶拉尔大河,呈现出的是黑暗的河面。靠近岸边的水面上,正映照出街灯。
    在对岸,可以看见塞比提亚纪念公园,以及高耸至夜空的钟塔。在初春的事件里,最上层被弄得破碎不堪,所以上面现在正覆盖蓝色的塑料布。现在不是注意这种事的时候了。
    我冲下阶梯,左转,沿着河边的散步步道前进。我看到显示着凌晨零点的时钟了。时钟底下有人影,沃尔罗德和吉薇妮雅正站在那里。
    「吉薇!」
    沃尔罗德举起手,制住快要跑过去的我。我停在约十五公尺左右的距离前,吉吉那也在旁边停了下来。
    沃尔罗德的眼中,是凶狠的眼神。他只是站在那里举起手而已,便像是一座耸立的高墙一样。只因为他是强大的进攻型咒式士、剑土,所具有的压迫感就已经阻止了我们的行动。
    我知道若是硬要前进的话,自己就会死。
    我往旁确认了一眼。吉吉那的嘴角,露出了珍珠色的犬齿。因为沃尔罗德这股绝望性的压迫感,正是吉吉那所渴求的。
    在沃尔罗德举起的手后方,正站着吉薇。我的视线无法离开吉薇。
    映入眼帘的,是白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
    只有我才知道的,娇嫩欲滴的裸体。听到我的无聊笑话而笑的笑容。原本做得很糟,被我教过之后变好吃了的料理。连尖尖的耳朵前端都会红起来的,很害羞的表情。手指拨弄白金色头发时的香味。在床上重迭在一起的温热嘴唇与呼吸。生气的脸。喜欢猫咪,却被猫咪给耍着玩。
    这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怜爱,她是我的女人,是只属于我的女人啊。
    「吉薇!」
    所渴求的吉薇正在看我。当女人在声音的诱导下,快要往前踏出一步时,沃尔罗德动了。修长的身体和手,挡住了我的视野。我将手放到魔杖剑的剑柄上。
    「等等,我只是想把吉薇妮雅小姐还给你而已。所以才调查了一下,然后联络你。」
    沃尔罗德的声音,静静地划过黑夜。
    我随意握住的魔杖剑剑柄震了一下,吉吉那也停留在想把刀柄和背上的刀刃连结在一起的姿势,他大概是在思考其中有什么陷阱吧。对吉吉那来说,戳破陷阱是最棒的乐趣了。
    可是,在沃尔罗德精悍的脸上,出现了悲惨的表情,先前为止的压迫感都消失了,在露出哀伤眼神的同时,他开口道:
    「因为可以守护她的并不是我,而是你。」
    他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在硬逼干燥的舌头动起来一样。没有陷阱。就算有陷阱也无所谓,我想要带回吉薇。
    「过来,吉薇!」
    我伸出左手。沃尔罗德往旁移动,空出了通道。
    在大河岸边的某条道路上,我与吉薇妮雅之间没有任何的障碍物。我就这样一直举着手,任凭时间流逝。
    可是,吉薇却将双手合十于胸前,没有移动。
    「怎么了?」
    「……我现在果然还是不能过去。」
    吉薇轻轻地左右摇头。我不懂她在说什么,吉薇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现在我去你那边的话,就会把你卷入更大的危险中。我待在沃尔罗德这边的话,对你会比较好。」
    「交给我吧!如果是为了吉薇的话,我可以赌上性命!」
    我拼命地把手向前伸得更出去,五指之间满是渴望。
    「我做不到。」
    吉薇拖着脚后跟往后退。
    「我不想把你卷进来。『古巨人』的新生力军太恐怖了。」
    「我早就被卷进来了。『古巨人』之类的,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要怎么想办法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把手伸得更出去了。
    「交给我吧,把我卷进去吧。如果是为了妳的话,不论是怎样的战场,我都愿意站出去!」
    「就是这样我才做不到。」
    吉薇拒绝了。
    「如果不是我,换成是沃尔罗德的话,妳就觉得可以两个人一起奋斗?」
    听见我的话时,吉薇像是头一次察觉到这点般,将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是冲击。站在旁边的沃尔罗德脸上,也出现了惊讶。尽管是为了不要把我卷入危险中,但吉薇所选择的依旧不是我,而是沃尔罗德。
    正因为爱我,吉薇才会拒绝我。那真的是爱吗?
    吉薇那对在夜里燃烧着的绿色双眸,正在看我。
    「……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做。」
    在说话时,她的声音也显得很迷惘。吉薇的正义感、爱,实在是太过强烈了。我只能直接问了。
    「妳对那个男人……妳喜欢沃尔罗德吗?」
    「不是。」吉薇立刻否定了,否定后的眼眸却很忧愁。「不,我不知道。可是,为了让他当个好人,我只能这么做。」
    「我也想当个好人啊。」
    我拼命地提高嗓门。
    「况且妳、吉薇妳对我来说,是必需的啊。」
    听到我的喊叫声,吉薇浮现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后,她再度摇了摇纤细的脖子与下巴。
    「不是这样的。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懂,但我……」
    吉薇退到了后面。我追着吉薇而往前踏出步伐,但沃尔罗德的修长身躯,再次挡住了道路。
    「她已经做出选择了。她选的不是你,是我。」
    沃尔罗德的眼中,重新出现了力量。我拔出魔杖剑,旁边的吉吉那则很开心的拔出屠龙刀。沃尔罗德也拔出了双剑,进入备战态势。
    「我尊重她的意志,所以不允许你来碍事。」
    皮耶佐的勇者以认真的声音宣告着,先前的压迫感回来了。那是光站着就能压制住对手,很威风凛凛的勇者表情;是得到爱之后便取回了自信,很英勇的男人脸庞。
    我很愕然。现在的我,成了想要抢夺女人的坏人角色,是勇者的敌人。即使我和吉吉那打赢了沃尔罗德,也没有任何意义。吉薇并不会回来。
    「滚开!」
    可是,我却很死缠烂打地前进了,因为我想跟吉薇一对一谈话。
    在我旁边,扛着屠龙刀的吉吉那走了过来。他是个喜欢血与战斗的超糟糕搭档,但只有现在,却是最值得倚靠的。光靠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打倒身为皮耶佐勇者的沃尔罗德。不过,若是两个人的话就难说了!
    因为吉薇在他背后,所以我不能使用强大的破坏咒式。为了牵制,我施放出发动迅速的「矛枪射」。沃尔罗德挥下左边的等腰三角形刀刃,打断了长枪。在散乱的银雨中,吉吉那正在缩短距离。
    「我一直想跟你这家伙交手一次。」
    「让你见识一下皮耶佐的军事咒式战斗术吧。」
    两位剑士的笑容交错着。进入攻击范围内后,吉吉那使出了全力的穿刺攻击。像是在手边爆炸一样的穿刺攻击,被沃尔罗德握在右手中的美丽刀刃接下。黑夜里响起了强烈的金属音,红色的火花四处飞散。压在一起的刀刃相互翻转,又化为斩击。穿刺攻击在横扫过去后,形成了银色的暴风雨。
    沃尔罗德使用的是重力质量系与金属系的咒式,他甚至连剑技都会,是个万能的进攻型咒式士。可是,在近距离咒式与剑技都已经特别强化过的吉吉那的战场上,他能够战斗吗?
    在两人之间,猛烈的刀刃不断交错。银色的急流散布出轰隆声与火花,喧闹地照亮了黑夜。我从旁参加进去,我的刃刃从吉吉那的刚剑缝隙中穿了进去。沃尔罗德的双剑像是各自具有意志般,上下左右的移动着,然后见招拆招。
    可是,我们靠着不断的攻击去压制他。皮耶佐勇者举起右手的刀,接住了吉吉那往下挥的强烈一刀。来自上方的冲击,使沃尔罗德的右膝沉了下去。我朝着他空出来的右腋下,使出必杀的一刺。沃尔罗德左手中的三角形,却穿过了右手刀刃的下方,接下了我的攻击。随着刀刃而来的,是一记左前踢,我从腰部后方拔出魔杖剑马古那斯接下它,刀身重重地撞到我的胸膛上,冲击使我向后飞了出去。那是几乎能使人呼吸中止的威力。
    「我怎么能输呢!」
    在空中转了一圈后,我用双脚落地。
    把我击飞虽然做得很漂亮,但他弯下去的姿势,却成了前锋吉吉那的食物。吉吉那如暴风雨般的刀刃,连续砍向没有调整回姿势的沃尔罗德。
    承载着吉吉那刚力的刀刃,弹开了交叉着阻挡攻击的双剑。吉吉那的穿刺攻击,刺向了沃尔罗德那空出来的胸膛。他偏开了身体去接,但姿势却变得更加不稳了。两人的刀翻了一圈后,激烈地撞在一起。
    沃尔罗德的刀,掠过了吉吉那的脸颊而划到背后—吉吉那的刀,则划开了沃尔罗德的左肩。
    沃尔罗德以重力质量系增加过质量的剑技,很令人畏惧。但在剑技与近身战斗能力上,身为专业剑舞土的吉吉那,比他要来得更加技高一筹。
    双方的刀就这么维持着交叉的姿势,而吉吉那打算要靠刚力将刀压砍下去。但沃尔罗德的青色眼睛中,却还有着从容。
    越过吉吉那的肩膀,「霍金辐爆」在沃尔罗德的魔杖剑前端爆炸。威力集中的伽玛射线爆发出来。从背后吹来的暴风,让吉吉那失去平衡。正在再度缩短距离的我,抬起袖子防御。
    沃尔罗德旋转一下左边的刀,反手抓着刀柄砍下来。吉吉那偏头躲开,他在白烟之中后退,刀刃却追了过来。
    吉吉那一边后退,一边做好彻底防御。沃尔罗德在挥动中的右方刀尖放射出「矛枪射」,迫使吉吉那往更后方退下。此时我状态恢复了,从旁发动「雷霆鞭」。雷带扫过鼻尖后,沃尔罗德后退了。他一边向后方跳跃,一边以「矛枪射」施放出弹雨反击。
    在面向大河的散步步道上,我和吉吉那与沃尔罗德对峙着。我们都把刀架在身前,测量着能使咒式作用的距离。
    吉吉那的右肩被刀刃给划开了,在超近距离内,无法完全回避掉的钢之长枪,贯穿了他的胸膛和手臂,鲜血正在流出。至于我,在左肩和腰部左侧上,都还依旧插着钢之长枪。
    在那一瞬的交错中,十三层级的我和吉吉那便被压制住了。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和沃尔罗德交过手。对上了「古巨人」而一起战斗时,他是很可靠的。
    可是,等到直接面对面之后,我才明白到皮耶佐勇者的恐怖之处。
    沃尔罗德的战法很特异。在对人的近距离战斗里,他会使用刀。而做为刀的延长,他会混入第二或第三位阶这些展开迅速的咒式。同时,敌人打偏的咒式,会对其他的敌人造成牵制,让人根本无机可乘。
    高阶咒式虽然也很恐怖,但在对人的战斗上,皮耶佐军队式的咒式战斗术,实在是压倒性的厉害。
    「别打了,沃尔罗德!」
    虽然吉薇在大喊,但我和沃尔罗德都不肯收手。
    破坏艾里达那、以吉薇为目标的「古巨人」们,是大肆呼啸的天灾。而沃尔罗德对我来说,则是最糟糕的敌人。反过来说,他是比「古巨人」们还要来得确切的敌人。
    我们都在前进,缩短着彼此之间的距离。我不会收手的。根本不可能收手。
    刀子被举起,咒式在瞬间展开。我看着沃尔罗德,沃尔罗德看着我。
时间被切割开来了。
    我们朝着彼此施放出突击的「矛枪射」。
    长枪中有五只相互抵消了。我所剩余的两支,掠过了沃尔罗德的肩膀。然后,沃尔罗德所剩余的七支,则分别贯穿了我的右手肘、右膝、左脚踝。咒力和控制力都相差太悬殊了。
    脚和机动力完全被击溃后,我朝后方倒了下去。在渐渐变远的视野中,我看到了吉薇双手交握且屏息的身影。
    在背部倒到柏油路上的同时,我的胸膛传来痛楚。
    沃尔罗德正踩着我的心窝。战斗用的鞋底鞋钉,戳进了衣服和肉里。
    吉吉那打算从侧面夹击的脚,在顶开柏油路后,紧急停住了。
    「退后,不然我就杀了嘉优斯。」
    警戒着吉吉那的沃尔罗德,稍微在脚上加重了力道。我的肋骨发出了碾压声,漏出了气。吉吉那啧了一声,拉回了刀。流着鲜血的武将侧脸上,带有不愉快。
    「居然在这里变成这样吗?」
    沃尔罗德的脚只要再用力一点,我的肋骨、肺和心脏就会被踩坏,当场死亡。不论吉吉那采取什么行动,沃尔罗德在脚上加重力道来杀我,都会比较快。在男人的脚下,我的嘴巴就算渴求氧气,也无法呼吸。他的鞋后跟压在我的横隔膜上,正在阻止我呼吸。
    沃尔罗德以哀怜的眼神,俯视着我。
    「我理解你想要夺回所爱之人的心情,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男人的眼睛,是有如正在看着无力的小孩般的眼睛。
    「不过,你这种程度的进攻型咒式士,是不可能赢过我的吧?」
    我真是太差劲了。被吉薇拒绝后,打算用暴力将沃尔罗德排除掉,结果反而被华丽的压制住了。这样根本就是个妨碍主角和女性相亲相爱,专程为了被打倒而出场的配角A。
    「那么,去死吧。」
    沃尔罗德从大腿到膝盖、小腿上,全都施加了力量。
    「沃尔罗德!不要杀死嘉优斯!」
    吉薇再度喊叫着。
    「如果你杀了他的话,要我喜欢上你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住手!」
    更加强烈的呼喊声,划过了夜晚的岸边。沃尔罗德一边以视线制止着吉吉那,一边收回了脚。我滚离那个位置后,弯起了膝盖。
    在散步步道上,我拼命地呼吸并且贪图着氧气。只是呼吸而已,被踩过的胸膛就很痛。我没办法坐起来。
    「吉薇救了你。」
    这声音贯穿了我的心。沃尔罗德已经退到后方了,站在吉薇的前面,沃尔罗德成了一道墙。
    「原谅我。但是,那还没有到致命伤的地步。」沃尔罗德一边看着前方的我和吉吉那,一边对着背后说话。「因为他是要妨碍吉薇意志的人,所以我不小心就做得太粗暴了。」
    背后的吉薇点了一下头,对沃尔罗德的行动表示出理解。
    虽然有想要杀我,但沃尔罗德却为了吉薇而手下留情了。
    吉吉那正站在站不起来的我身旁。他举着屠龙刀,与沃尔罗德对峙着。要是沃尔罗德改变心意的话,在我们两个都受了伤的现在,根本是无计可施。
    比起这个,我现在正处于震怒中。可以昵称吉薇的男人,只有我而已啊。在这个世上,那是只有我才能那么叫的称呼啊。
    可是,沃尔罗德却叫出了「吉薇」。仿佛把吉薇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般,他轻松又自然地叫了出来。而且,被除了我以外的男人用昵称叫唤一事,吉薇不但没有生气,还接受了。
    在我打算站起来追过去的瞬间,右膝和左脚踝中却喷出了血液。被长枪弄碎了关节与骨头后,就物理上来说是无法站立的。于是我把魔杖剑竖在柏油路上,将身体转向前方。就算用爬的,我也打算要追过去,但贯穿了右手肘的长枪,却卡在柏油路中。我就连想倒下来都不行。
    在僵直的姿势中,我唯一能够活动的,只有左手手肘以下的部分而已。
    我直盯着吉薇,朝她伸出了可以动的左手。血滴从渴求的指尖处,滴了下来。吉薇从我的身上别开了眼。
    「对不起。这是对你与对我而言,都最妥善的判断了。」
    面向旁边的吉薇口中,吐露了微弱的声音。
    「可是,我也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白金色的头发飘动着。在我伸出去的手指前端,越过沃尔罗德的肩,可以看见吉薇离去的身影。吉薇消失在公园的树林里了。
    沃尔罗德保持着直视我们的状态,然后向后退去。在吉薇消失的林中,沃尔罗德也消失了。
    当我打算要挪动根本动不了的四肢时,视野中便埋满了金属之墙。一O七一公厘的巨大屠龙刀插在柏油路上,挡住了我的前进道路。我带着愤怒往上望,然后就看见了吉吉那的脸。
    「别追了。」
    在他的侧脸上,有着战场指挥官的表情。
    「现在去的话,你这混蛋就会被杀死,连我也救不了你。」
    我放弃了打算反驳的意图,吉吉那的判断太正确了。
    不过,就是因为正确,才令人痛苦。
    我再度看向前方。残存的是岸边空无一人的散步步道,以及公园中的黑暗。我渴求着吉薇而伸出的手,在黑夜中颤抖着。
    我不懂吉薇的行动所代表的意义。不对。其实我早就懂了。
    吉薇并不信赖我。因为,我并没有尝试响应过她的信赖。正因如此,她才会握住沃尔罗德的手。
    吉薇选择了才与她一起行动数日而已的男人。我则得到了自己行动所衍生的报应。我就连拯救所爱女子的机会,都没有了。与贯穿全身的激痛相比,败北和屈辱感,反而更令我感到疼痛。
    眼前的视野很朦胧,流太多血了,身体也开始摇晃了起来。我好像快要支撑不住上半身
    「不管你打算死多少次,稍微再等一下吧。」
    我看到吉吉那发动治愈咒式的光芒。
    我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吉吉那也停下了咒式。

    在视线的前端,正横着奥利耶拉尔大河。那里有黑漆漆的水面,以及耸立在对岸的塞比提亚纪念公园附近的塔。那是贝尔蒙提亚尼斯,格格尔穆多·奥赛蒂克钟塔。
    可是,在塔的旁边有个巨大的影子。
    在我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了塔的旁边,正屹立着另外一座塔。



    柏油路和树木,都已经被染上了黑色。
    散布各处、不甚可靠的日光灯,正微弱地照亮着树木和散步步道。面向着奥利耶拉尔大河,在夜晚的塞比提亚纪念公园里,看不到半个人影。由于「古巨人」的出现,以及激进派团体横行于抗议游行的影响下,夜里会走在艾里达那街上的人也变少了。
    有人影在无人的公园里前进。敞开的衣服下襬,形成了三角形。
    在公园广场的中央处,影子的步伐停了下来。
    那是「古巨人」之一,信者札穆札·札。
    「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发现自己在自言自语的时候,札穆札·札感到很惊讶。
    基本上,「古巨人」之间是以电磁波在对话的。不知不觉问,他却好像跟人类或其它的「异貌者」一样,染上了用声音对话的习惯。
    这么说来,被札穆札·札当成模范景仰的索雷伊索·索,以及其它的「古巨人」们,也都开始常常用声音对话了。或许是受到这次与人类对决的计划之影响吧,但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索雷伊索·索大人,我们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他所低喃着的言语,又是声音。
    札穆札·札更在意的,是死了弟弟的李克儿格·格。剖析自己的情感,也是人类常有的过剩同胞情感,这么一想之后,他就把这件事甩到一旁了。
    札穆札·札开始做起了准备。他将脸朝向夜空,解放起深受拘束的身体。
    面向着天空,札穆札·札的鼻头开始变尖,身高则抽高起来,伪装成外套的硬质翅膀正在扩大。
    在此同时,他展开了咒式。开始展开会消耗掉庞大咒力的化学炼成系第六位阶「天顶宙到阳鸟舟」。
    在液态氧或煤油之中,将百分之七十的过氯酸铵的氧化剂,跟合成橡胶或金属粉混炼在一起,合成出约百分之十六的铝燃料。液态氧也做为氧化剂而被生成出来。以燃料推动用外壳覆盖住的巨大身体之后,札穆札·札面向天空。
    札穆札·札本身的巨大身体,大约有一百公顿,但在重力系咒式的作用下,有一半以上都轻量化了。
    不过,札穆札·札所合成出来的是一百八十公吨,这种更超出常识的巨大质量,真的只有「古巨人」才可能在那一瞬间制造出如此庞大的质量。
    札穆札·札因咒式而变形的身体,形成又长又巨大的等腰三角形。他几乎等同于耸立在夜空中的塔。跟附近的贝尔蒙提亚尼斯·格格尔穆多·奥赛蒂克钟塔并排在一起后,他成了一座塔。
    刺眼的光芒开始发散出来。随着轰隆声响起,暴风大作。公园周遭的路灯破裂,树木被吹倒。公园附近的居民听到爆炸声而醒过来,公寓及其它住家的灯都亮了起来。
    喷散出火焰后,札穆札·札的身体飘浮起来。重力与推进力相互抗衡,使他在空中摇晃。等腰三角形渐渐地上升,而且还开始加速。他划开空气,呈一直线地在空中上升。
    在艾里达那的东岸与西岸,以及所有的地点,都可以看到巨大的火焰之箭冲上天空。
    像是在艾里达那上空被射出来的箭一样,札穆札·札正在飞翔。后方可以看见的艾里达那街道,已经失去轮廓,变成光点了。
    以惊人速度狂冲的巨大身体,飞进了云里。在喷发出狂焰后,他一口气穿过了云层。在放眼望去尽是云海的上方,他反转了身体。
    札穆札·札停止了咒式,自下方吐出的火焰消失了,具有热度的部分则做了星子分解,原本产生的红外线也完全消失了。
    他当场发动重力咒式。翅膀张开后,他的样子从细长的等腰三角形,变成了底边较长的三角形,巨大的身体转变为浮游型态。
    札穆札·札正飘浮在距离地上约四千公尺的对流层下层。
    虽说大部分的质量都因上升而消耗掉,但这个底边由复杂三角形组成的身体却还是相当巨大。飘浮在云上的黑色身体就像是一场恶梦,不自然到极点。
    变成巨大三角形的札穆札·札,从肌肤感受到电磁波。翱翔于空中的飞龙们的监视咒式发出的电磁波渐渐集中过来,他立刻展开对抗咒式。
    各种波长的电磁波都在逼近,但布满他全身的导电性纤维,吸收了因电波而产生的电流。将碳粉混入众氨酯或发泡聚苯乙烯后,在诱电性电波吸收材料分子的分极反应下,会引起诱电损失。而且他还利用铁、镍、亚铁盐等磁性电波吸收材料来吸收电波。
    飞龙们接近到数公里处,施放着电波。可是电波没有反射,牠们无法找出变异。札穆札·札进一步启动了扭曲可见光的咒式。
    盘旋在云海之上的飞龙们,并没有看见札穆札·札的巨大身体。
    稍微盘旋了一阵子后,飞龙们相互鸣叫着。牠们觉得自己似乎弄错了什么,将脖子绕来绕去的。振动着翅膀的牠们,发动了重力咒式。
    飞龙们从云海上方经过,飞往远处去了。
    札穆札·札总算放心了。虽说他们还有对策,但「怨帝的十三位嫡子」实在是所剩无几。
    原本「古巨人」的个体数就很少,与人类争斗后,战力已经达到极限了。这种时候,侵犯领空的行为可不能被发现,免得让龙也成为他们的敌人。要是被那群「长命龙」知道了,牠们一定会来阻止计划的。若演变成那样的话,已经付出的庞大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札穆札·札在时限之前,都只能滞留于空中等待。以「古巨人」的体感时间来看是很短,但在必要的时限之前,还有一段时间。尽管他拥有庞大的咒力,浮游咒式却仍然会渐渐地削弱它。
    札穆札·札决定在暗号来临前,都要封锁思考,以抑制能量的损失。
    一旦抢回了戒指,待在安全场所的自己,就会成为保管的角色。
    金属的唇边,无意识地浮现出笑容。
    下一次自己醒过来时,便是「古巨人」族的世界来临的瞬间。既自然又正确的世界,总算要回来了。
随着喜悦,札穆札·札的思考被封入了黑暗之中。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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