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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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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藤原奇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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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幻想系单元剧】未完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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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8 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藤原奇诺 于 2014-12-28 00:06 编辑

(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一九四三年 四月初
阿富汗北部城镇████
“沙林”“银环蛇”“新手”

首先是三台FB-111超音速轰炸机的四轮轰炸,摧毁掉大部分已发现的敌军聚集区,然后是大量武装直升机群从西部和西南方向进入城镇,同时运送数以万计的装备精良的阿富汗政府军突入战场,在地面装甲部队的掩护下往城市中心推进,与敌人的残余部队进行巷战。同时,美国提供的无人机侦查系统正在城市上空中巡视,观察着战场中的形式,同时将信息发送给指挥室,以便让指挥官做出最佳的决定。经过十几分钟的轰炸和突袭后,原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城市变得更加千疮百孔了。
战争是奢侈的玩具。
美杜莎叹了口气一边这样想,一边将耳机戴上,以免直升机螺旋桨旋转的声音掩盖住她自己的嗓音。她坐在机舱门边上,离她脚边一米开外就是阿富汗那伴随着大颗砂砾的干燥空气,正随着越来越近的爆炸声微微震动。她的手中握着一把短枪管的FAL突击步枪,这种枪因为体积有点大,所以上弹会变得很麻烦。正当她在检查弹药的时候,她的视线边缘出现了一座白色的较高的建筑物,那是此行的目的地。
“我们到了,沙林、新人。准备作战,动作快。”美杜莎向直升机驾驶员点了点头之后抓住面前的绳索,从半空中滑下,然后是结衣和普莱斯。与他们同行的另外几架直升机上也垂下绳索,士兵们顺着绳索一一落下。
这是针对撒哈拉与其叛军的一次突袭,如果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定能趁着撒哈拉在电视台里录制演讲的时候抓到她。四个小时前,CIA向阿富汗军方提供了撒哈拉位置的情报,作为交换,抓捕行动必须由美国的特种部队——也就是玖机关来实行。而且另有情报表明:之前被反抗军俘虏的两名玖机关部队成员“曼陀罗”和“放射尘”也在同一地点。玖机关无疑是执行这项任务最好的选择。
“十二点钟方向交火!”落地还不到五秒钟,从正前方的民房中就同时探出十来个反抗军的头盔,手中握着的苏联制武器枪口喷出烈焰,细小而坚硬的金属线在空气中穿梭。一名政府军少校透过无线电对美杜莎呼叫:“美国人,你们走右边的小巷,那里有条路直接通到电视台。快!时间不多!”
美杜莎快速点了点头,她拍了拍普莱斯和结衣的肩膀,示意他们从战线上撤下来。“只有十分钟!十分钟内抓不到撒哈拉的话就没再也机会了!”三人并没有用过多的语言来回应这句告诫,似乎这个时候连开口说话都会浪费掉时间。
“撒哈拉制造了一场战争,唯一能用来回应她的也只有战争。”
···
一九四三年 四月初
阿富汗北部城镇████
“放射尘”“曼陀罗”

麦卡维蒂端坐在椅子上,他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将近三十六个小时。他浑身上下并没有一处被捆绑住,但是他却一动也不能动。坐在他对面的是布莱尔,与麦卡维蒂不一样,布莱尔的双眼被布条蒙住,嘴巴被胶带封住,手腕也被手铐铐住,身上挂满了遥控炸弹。
房间里没有任何士兵在看守,麦卡维蒂身后放置着一排激光运动感应器,如果他做出任何企图逃跑或者帮助布莱尔的行动,感应器就会将信号发送给炸弹雷管——然后布莱尔就会“砰”的一声四处飞溅。
麦卡维蒂唯一可以做的事只有看电视,但是却不能换台,而且只有斜着眼睛撇着荧幕。虽然这间房子里放满了电视机,但是只有其中两三台是打开的,麦卡维蒂视角能唯一能看到的一台正在不断重复播放着新闻栏目。
“……这是我们人民的圣战,我与我们的人民站在一起,让阿富汗成为……”
从麦卡维蒂开始注意算起,这句话已经被重复播放了二十几遍了,撒哈拉的演讲。冗长而且充满政治化的话语字面上读起来似乎激动人心,但是经过二十几遍的重复也会变得如同高中老师的讲课一样令人乏倦。这时,麦卡维蒂的视线正前方,布莱尔的脑袋突然失去支撑的力量垂了下来,这让麦卡维蒂心头一惊。
紧接着,布莱尔的颈部肌肉突然又抽搐似的收紧,把头抬了起来。坐在对面的麦卡维蒂不由得皱起了眉毛,开始仔细观察起对方的状况。布莱尔的额头又慢慢下沉垂了下去,然后马上像是意识到了一样立刻抬起头来,如此反复几次后布莱尔终于停止了异常的抽搐,垂着头不动了。
——这家伙是睡着了吗?
麦卡维蒂突然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想到背后还有几十个激光运动感应器在监视着自己,他就赶紧闭上了嘴巴。能在身上挂满炸弹的情况下睡着也只有布莱尔了,麦卡维蒂如此想到,这样一来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为了免于被电视中播放的“圣战”理论洗脑,麦卡维蒂开始思考起其他的事情来。已经遇到过多少次了呢?像炸弹挂在身上这种紧要的关头。麦卡维蒂他们已经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了,当危机四伏已经变为每日常课的时候,就连恐惧感也会变得淡薄。但是人却不一样,人们从来没有习惯过危险,人类拥有丰富的感情,他们会生气,会恐惧,所以人类永远在战斗,与大自然战斗,与命运战斗,与国家战斗。他们的斗争永不停息,从远古时代的部落之间的斗争,到古埃及与罗马帝国的战争,再到中世纪十字军的九次东征,资产阶级革命,土地扩张,一战二战还有冷战——一名士兵倒下后由另一名补上,一个王朝覆灭后由下一个统治,一次革命失败后便再组织一次。永远都会有孩子出生,永远都会有子弹正在生产。这便是历史,历史便是胜者用败者的鲜血写成的。
“有些东西,不靠战争是无法守护的。”撒哈拉如是说。很多很重要的东西只有用战争这种形式来保护——尊严、自由,甚至是和平。麦卡维蒂扬了扬嘴角,也许撒哈拉并没有错,她或许是一个爱国者,也同时是一个战争主义者,但也许她所保护的人比杀死的人要多。
···
“十点钟方向交火!是RPG小队!”
普莱斯埋着头冲进小巷的角落里,一块破片手雷引爆的弹片射出,擦过他的战术头盔嵌进了墙里。耳朵已经被爆破声和枪声震到麻木,就连自己说的话也听不清了。
“沙林!把二楼窗户边的那挺机枪撂下来!”美杜莎从墙角探出半个身子,不过马上就被密集的火力压制了回去,一发子弹穿过她的耳朵下方,差点削掉她的耳垂。
“了解,请给我掩护。”结衣做出简短的回应,她握紧了手中M21,在小巷的对面有一个装满垃圾的铁质垃圾箱。向身后的美杜莎点点头后,结衣埋下头。
“现在!”一颗闪光弹被狠狠扔向小巷的尽头,同时结衣闭着眼睛歪着头冲向了铁质垃圾箱的背后,闪光弹爆发出的刺耳尖啸声让结衣的耳朵暂时失去了听力,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视力,她从垃圾箱背后露出上半身,将M21稳稳托在手中,狙击镜中显示出了一个扶着墙捂着眼睛的士兵的脑袋。
“解决了!”
“好!沙林,上楼顶,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掩护我们!”美杜莎拍了拍身边发着呆的普莱斯“菜鸟,跟在我背后!”短短的三百米,从这里到达电视台只有短短的三百米,但是这短短三百米路程中却埋伏着不知多少敌军,仅凭三人的确很难在五分钟内突破并且进入电视台,但是——玖机关却不一样,完成仅凭人类的力量完成不了的任务,美国的“雷万汀”计划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而存在的。
“视觉共享开启。”确认了结衣已经找到一个开阔的狙击点后,美杜莎将她戴在头盔上的望远镜状仪器拉下戴在了脸上,这种仪器是美杜莎“博士”专门为巷战而开发的,它能将不同使用者的视野集中在一起处理,也就是说美杜莎现在可以看到结衣眼中的景象。
“……这是我们阿富汗人民的圣战!我们不做奴隶!不做仆人!因为这是我们阿富汗人的土地!……”不知何时,城镇中响起了撒哈拉播报的广播,伴随着远处不断传来的爆炸声和枪身,这种持续不断的呐喊声似乎更加吵闹。
“仔细查看窗子里面和门板后面,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走近了会不会突然有个拿着AK的白痴冲出来。”美杜莎谨慎地快步向前推进,突然,她毫无征兆地拔下一颗手雷的引信,朝着斜前方的窗户里扔去,将蹲在后面还没现身的民兵炸成碎片,可能那个倒霉的家伙连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都不清楚吧。
这一声爆炸之后,埋伏着的民兵们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他们纷纷从窗户中和拐角处如老鼠般窜出来,然而美杜莎手中FAL步枪发射出的子弹像是等着他们似的打穿头颅,为每个为了阿富汗而献身的和平斗士们献上一朵绽放的血红玫瑰。相反的,作为被埋伏的美杜莎甚至不用寻找任何掩体,来自于身后的结衣的子弹每每都能命中正要从死角开枪射击的敌兵们。
空气中被那些听不懂的语言给充满,美杜莎感觉就像是以前的欧洲人来到了土著聚居地一样。民兵们身上唯一的装备就是一挺PKM机枪或是AK步枪而已,就连基本的战术背心或是头盔都没有,许多人还穿着日常的工作服或是T恤衬衫,头上包裹着头巾,给人一种屠杀平民的错觉。但是就是他们这种放下武器就变为平民的方便特性,民兵被第三世界国家和恐怖分子大范围地使用,而美国这样所谓的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国家也对此头疼不已。
“到底有多少!?这些民兵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他们都不怕死吗!?”已经打空了第三个弹夹的普莱斯开始担忧起来,他的枪法并不差,在美杜莎的掩护下至少已经击毙了十五个人,看到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民兵在自己的枪口下扭曲着身体然后喷着鲜血暴毙,心里却没有任何的触动,普莱斯对自己感到了一丝恐惧。
“都是些脑残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本来就是用来牺牲自己拖延我们的时间的弃子!在这种地方耗费的时间越久,撒哈拉就跑得越远!”美杜莎将打空的弹夹狠狠拔下扔在一边,以飞快的速度敲上另一个。“可恶!这不都被这些人渣浪费了两分钟吗!没办法,新人,呼叫空中支援!”
“了解!”
“眼镜蛇A10,眼镜蛇A10,听得到吗?这里是玖机关!优先度A。坐标6-A303出现大量敌兵,需要空中火力支援!”
“眼镜蛇了解,三十秒后到达你们上空,在此之前请自己照顾好自己。”
···
大概睡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布莱尔摇了摇头清醒过来。保持着双眼被蒙上,嘴巴被封上的状态。
“睡得挺好的不是吗?”毫无征兆地,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
“嗯!?”
布莱尔诧异地直起了背脊,因为那个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但自己却没感受到任何气息。而且更令她紧张的是——这道嗓音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撒哈拉的声音。
布莱尔感受到有些滑滑的东西落在她的脖子上,很清凉很冰冷的触感,简直就像是液态氮一样寒冷。“又见面了,魔女。”毫无情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音源的位置来判断,撒哈拉现在正弯下腰将脸贴近布莱尔的耳朵,而她的头发撒在了对方的后颈上。她的语气是如此的平静,和她在电视上演讲的煽动者形象大相径庭。
紧接着,布莱尔眼前的布条被突然取下,光线如同尖利的长矛一样刺向她的眼睛,她再次看到了那张阔别已久的脸。长长的黑色直发,深邃如同骷髅眼窝的瞳孔,在撒哈拉的脸上——多出了一条伤疤——那是一条从从下颚附近砍到鼻翼附近的刀痕,给她精致对称的脸庞增添了小小的遗憾。
“怎么了,魔女,你的眼神很平静。为什么你……会这么冷静?”当撒哈拉与布莱尔的双眼对上的时候,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自己并没有被布莱尔怒目瞪视,而是以一种心平气和的神情被望着,这让撒哈拉很不理解。“我杀死了你的母亲,又卸掉你的一只手,让你三百年里都生活在自责与痛苦之中,但是你现在的眼神中却并没有仇恨,没有杀意,这是为什么?”撒哈拉扯下贴在布莱尔脸上的胶布,期望得到答案。
“我学会了放弃,仅此而已,撒哈拉。”
“放弃,我也放弃了很多东西,但是我的眼神不能像你那样平静,你放弃了什么?”撒哈拉阴沉地低下头,虽然她的眼睛中没有光彩,但是却并不平静。
“我学会了放弃憎恨。”
“胡扯!!!”撒哈拉大吼,她感到呼吸困难。“什么叫做‘放弃憎恨’?我将你最重要的人的母亲的头颅烤焦,我将你完整的手臂切掉,我对你的国家发动了一场战争,你是想说你已经不恨我了吗!?这不可能!”
“我当然还在恨你,撒哈拉。我依然恨你将我的命运拉入谷底,但是我不想因为需要憎恨你而变得疯狂。”布莱尔正视着撒哈拉的眼睛,用一种淡然的——而不是冰冷的眼神盯着她。“撒哈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政变?难道只是因为那所谓的‘世界的意志’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这和你没关系!这是我的战争!不是你的!”撒哈拉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言语神情似乎太过激动,她直了直身子,稍微整理了一下被弄歪的军帽。“我只是——想找出让人类能互相达成理解的方式而已,消除无聊的误解,停止无端的仇恨,终结无尽的战争,平息愤怒,抚慰悲伤,愈合伤口——和平——有什么不对的吗?”撒哈拉的眼中充满了悲伤,这与布莱尔脑海中那个冷漠无情的毁灭机器的印象判若两人。“我,并不是一个人类,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我是代表死亡与毁灭的天启骑士吗?那么‘骑士’到底代表着什么?是神明行使神力的工具吗?是世界意志的代行者吗?我是先天就作为一个‘骑士’而诞生的?还是后来才变为‘骑士’的呢?那么我在成为‘骑士’之前又是什么呢?我曾是一个人类吗?我尝试着去了解人类,我尝试着去模仿人类,我尝试着去爱人,但是我却无法变成一个‘人’。但是我在这漫长的几百年的生命中我明白了一点,人类很脆弱——他们需要被保护。”
“但是他们很笨,很愚昧,总是自己伤害到自己,就像是五六岁的孩子一样,拿着玩具般的刀枪剑戟飞机大炮做着打仗游戏,自以为自己很强,总是以为自己能打败别人,自己永远是正确的——”布莱尔接着说道:“——但是总是找来幼稚的借口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所以你想保护好他们,是这样吗。”
布莱尔说得或许没错,但是撒哈拉并没有承认,她将视线别开,打开了摆放在一边的电视机,上面正在播报政府军对阿富汗的攻势,依据播报员的话——“离完全攻破已经不远了,撒哈拉的极端民族主义政府就要垮台了”。
“让这一切都开始吧。”
···
“眼镜蛇呼叫玖机关,你们周围的建筑物已经清理完毕,可以继续前进。”
“感谢支援,眼镜蛇,你们还剩多少燃料?”
“燃料充足,还有百分之六十左右,足够支援你们到达电视台。如果你们在那里十分钟内能抓到撒哈拉的话,还能乘坐我们的直升机撤退。”
“十分钟足够了。前提是撒哈拉还在电视台里没有逃跑……”美杜莎跨越过一具温暖的尸体,并小心翼翼地注意不踩到肮脏地面上被炸烂的血污和碎肉。她谨慎地观察着楼房与废墟之间的角落,虽然里面已经明显停止了发出火光和枪声,但是美杜莎依然能感受到在黑暗后还有几双眼见在盯着自己。
“民兵们把枪放下了,所以现在他们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咯?”普莱斯将枪口扫过两三个穿着破旧夹克衫的男人,对方一边回避着他的视线一边用警戒和恐惧的眼神观察着自己。“这些民兵都是没经历过训练的普通人,军队把多出来的老旧装备卖给这些难民让他们自卫或是自相残杀……也有很多变成了这种聊胜于无的‘人体路障’。”
美杜莎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但是她扣动扳机的时候却毫不犹豫,因为只有比对方更快扣动扳机才有可能活下去。
“银环蛇,他们在撤退。”结衣从狙击镜中确认到。
“我看到了,他们准备在电视台广场前建立起防线,我们得快点了。呼叫眼镜蛇,用导弹招呼他们怎么样?”
“不过我看到那里还有没拿起枪的‘平民’,要我开火吗?”眼镜蛇直升机盘旋着向前方的那一小群向远处撤退的人飞去。
“我不反对,眼镜蛇,大家就都当做没看见吧。”美杜莎笑了笑,向无线电中回答。“每场战争中都会有‘平民’伤亡,不过只是有意或是无意的区别罢了。一炮打过去,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是故意的,而且就算被上级知道了也无所谓,他们不会管的。”
“哈,真有道理。”眼镜蛇驾驶员口吻中掺杂了少许戏谑的成分。
话音刚落,一枚地狱火导弹从直升机载弹架上平滑飞出,在身后画上一条白色的弧线朝着远处那片惊恐万分的逃跑人群飞去,其中有两三个站得稍微分散一点的逃得比较快,导弹爆炸的冲击波只是将它们掀翻在地。
“打得好,打得好。”美杜莎透过视觉共享仪器观察着被炸飞的人体和混凝土碎块。“不用再补上一发了,没死掉的人都逃走了。新人,沙林,趁着现在快突入电视台!”
穿越过已经没有活人的广场,美杜莎一脚踹开电视台半掩着的大门,同时抬起手中的FAL向站在二楼楼梯上的一名哨兵快速点射,将那名哨兵的头盔打得跳了起来。
“沙林,新人!我们快点!趁着撒哈拉还没注意到下面的骚动时突进到二楼去!”
···
一九四三年 四月初
阿富汗北部城镇████
美军驻████指挥所控制台

“……对不起,利箭,你的无线电有干扰,我们无法听清。”
“……支援请求?但是我们没有在你们所在地区发现任何异常。”
“……你们小队正在遭受攻击吗?我看到反应的信号正在减少。”
“利箭?利箭?利箭请回话?”
“……指挥所,利箭直升机小队的信号消失了,东南部C-1101地区可能有敌人直升机编队。”
“……不,山德曼,我们没有在你所在的地方发现装甲部队,请确认炮击是从哪里来的。”
“……不,没有发现,没有热成像。没有……你们那里只有少数敌步兵。”
“……是,这里是指挥室,不,提供支援?向什么地方提供支援?”
“……指挥部,M60A3坦克编队信号消失,攻击来源不明。”
“阿富汗政府军全线崩溃,敌军突破包围圈了。”
“热成像出故障了吗?”
“黑鸟侦察机无法观察到战场,他们是用了什么干扰手段吗?”
“指挥所,我们有一半的人信号丢失了,无法确认伤亡人数。”
“无人机信号被阻断。”
“战场摄像记录仪无法响应。”
“卫星摄像头链接中断,修复不能。”
“玖机关,听到请回话,听到请回话。”
“百分之八十的无线电被干扰,我们与战场的联系被切断了。”
“所有单位反应消失!”
“战场被屏蔽了。”
“上帝啊,到底怎么回事?”
···
“就是这里,录制棚。”结衣在一扇白色的木门前停下。
“她就在这扇门的背后,准备好,沙林。”美杜莎将那把FAL步枪用一只手端好,将另一只手放在结衣的肩上拍了拍。“新人先不要动,这里先交给我们来处理。”
普莱斯当然清楚自己并不是实施抓捕的最好选择,他点了点头,端好枪在门边警戒,但是他的心中产生一种奇妙的感受——那个叫做撒哈拉的女人,战争的发起者,此时此刻就在这扇门的背后,离自己是这么近。
“三,二,一,走!”
随着木门被美杜莎一脚踹开,结衣立即举起手中的M9指向面前的一张椅子,不过坐在上面的并不是撒哈拉。
“结衣!?”布莱尔惊讶地喊出声。
“安全。”结衣确认对方的身份后放下了枪,“是放射尘,身上绑着炸弹。”
美杜莎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还有坐在椅子上的两人以及麦卡维蒂身后那一堆莫名其妙的的仪器后立刻就把握住了情况:“看起来撒哈拉的爱好还真独特,她为什么没有把你们面对面绑在一起?”
“混蛋!快把我放开!撒哈拉早就跑了!快点把那个仪器上的电源关掉!”
“看起来,作战计划失败了,不过救回了VIP,估计撒哈拉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吧,那个女人还真是厉害。”美杜莎板着脸检查着麦卡维蒂身后的仪器,按下了一个发着红光的按钮,将它的电源也拔了下来。“三分钟后我们乘坐眼镜蛇回去,你们怎么样?能作战吗?”
“只要给我一把枪。”布莱尔舒展了一下被绳索勒得发红的手腕,似乎被绑在椅子上一天半时间并没有让她的身体变得虚弱。
“奇怪,无线电静默了。”
麦卡维蒂看向录音棚后面摆放着的一排电视,上面都无一例外地闪烁着雪花点,几分钟前还在播放的演讲现在也没了踪影。
“怎么回事?EMP冲击吗?好像不是吧?”普莱斯向窗外望去,外面还有十几架直升飞机正在扫荡躲藏在城市里的残兵败将。“电子仪器没有遭受破坏,但是信号被隔断了?”
这时,普莱斯视线中的一角出现了极不自然的状况,他挥了挥手叫其他人凑到窗边来观看。
“军队……在攻击什么?”
“直升机、地面装甲,所有的部队都在向中央广场集中。他们在干什么?”
在视线的彼方,排列在街道和小巷中的M60A3坦克正在对着空无一人的广场进行炮轰,直升机编队围绕着广场不断发射着导弹,一条条白烟从四面八方射出,命中中央广场空无一人的地上。一枚炮弹的造价是将近一万美元,现在已经有将近三百万的美元砸在了什么都没有的广场上,而且还伴随着更多的炮击和导弹,简直想要把地上挖出一个大坑来。
麦卡维蒂看了布莱尔一眼,后者也回应其一个疑惑的眼神。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们耳边同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旋律。
“……Star……from the midnight range……”
“这!这个声音是……”
那是一曲五十年代风格的老歌,随着这首歌的响起,以广场为中心,越来越多的部队停止了进攻。就好像是安抚哭闹婴孩般的摇篮曲,让越来越多的作战器械停止了运转,如同一个安定愤怒的和谐力场,强制性地将暴力终结。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突然停止攻击!?”
“指挥部到底在做什么!?先是将部队集结到这种地方然后又停止了攻击……”麦卡维蒂没有接着往下说,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一个更糟糕的念头。
“是陷阱!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这一定是陷阱!”
“而且,那首歌……MG也出动了,但是为什么连它的影子都看不到?歌声是从哪里来的!?”
“别管那么多!反正撒哈拉也没抓到,我们先撤退了再说!”一架远离广场的眼镜蛇直升机卷起带有砂砾的风,如期盘旋在了电视台广场上空。美杜莎使用一个战术翻越,从录音棚的窗户里跳到电视台建筑外围,抓着手中的步枪挥舞了两下,对方立刻确认了自己的位置,朝着这边稳稳飞来。
“快上来!”美杜莎带头跳上了直升机的机舱,她伸出手将跟在她身后的队员一一拉上来。“驾驶员,那边到底发生什么情况,为什么所有单位都挤在那种地方不动?指挥所呢?指挥所的无线电无法连接,难道指挥所已经暴露了?”
“不清楚,现在所有的战场观测和信息交流手段都被中断了,但是那附近的部队却都不约而同地向那边集结,我因为要在这附近掩护你们所以没向那边靠近,具体情况我也不明白——等等——你们没抓到撒哈拉?”
“是的,撒哈拉早就跑了,不过我们救回了两名重要的人质。就结果而言并不算太糟。”
“不太对。”
麦卡维蒂注视着广场那边的集结部队,他的脸色变得慢慢凝重起来。
“这并不是撒哈拉想要的结果,她料到了我们的一切行动,但是却换来这种结果……人质被解救,部队溃散,这很不正常。”麦卡维蒂说道。
“也许,她还要做些什么。”
···
一九四三年 四月初
阿富汗北部城镇████郊外
██撒哈拉████马可士██

“来吧,马可士,让我们看看。”撒哈拉从MG饮血魔剑的手心上站起身,后者如同一个巨人一般轻轻用手托举着两人。
饮血魔剑的头部额前伸出的精神力天线散发出红色的光芒,指向遥远的城市,从这里只能看清城市的轮廓,被阿富汗的飞沙走石给包裹着。
“一座被火药清洗的城市。”
马可士说道,他的右手拇指抚摩着手上的一块遥控板一样的物体。
“并不,‘一座等待清洗的城市’。”撒哈拉纠正马可士。
“这样做会有效吗?”
“不管有效无效,这样做都是必要的,向美国——不,还有向苏联,向整个世界——展示我们的力量。”
从空中吹来的烈风,将撒哈拉的黑色长直发撩起,她注视着遥远前方的破败城镇。一轮红日从西方落下,将天空染红,将她的半边脸颊映上一层红晕,而另一边却被阴影笼罩。
“云朵变得如同染血的棉球一般,将其染红的是已逝之人的怨恨还是将死之人的恐惧呢?”
“只是夕阳而已。”撒哈拉斩钉截铁地说道,“现在不是展现诗意的时候,只需要按下按钮,一起都会马上结束的。”
“如你所愿,撒哈拉。”
马可士将拇指按在那个遥控板唯一的按钮上,他的手稍稍用力,按钮便很轻松地陷了下去。
“请看吧,这份力量,能终结战争与仇恨,能将一切化为虚无,能成为和平世界的抑制力的力量——”
第二轮红日,如同回应撒哈拉的呼唤一般在城市中升起。
···
一九四三年 四月初
阿富汗北部城镇████
“银环蛇”“沙林”

“那个是?”美杜莎向眼镜蛇直升机的窗外望去。
首先是耀眼的一道闪光,就像是太阳刚下山的那一刹的垂死挣扎一样,一道刺眼的金色光芒在城市上空闪了一下。紧接着是一块半圆形的云朵,就好似一只倒扣着的碗一般,在城市的中心慢慢升起,在夕阳和它自身的照耀下含苞待放。紧接着是以其为中心的尘土如同海浪一般翻滚起来,组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环形墙壁。云朵渐渐上升,逐渐变为标志性的蘑菇云。
“……一枚核弹!?”
气浪如同海啸一般扩散,卷起沿途的一切事物。楼房、车辆、坦克、直升机,都在那道沙尘海潮中旋转。转眼间,那道充满破坏性能量的空气墙已经抵达了布莱尔他们乘坐的眼镜蛇直升机前,她甚至能看到脚下的一台BMP-1步兵战车被台风般的力量掀翻。
而紧接着下一瞬间,眼镜蛇直升机如同咖啡杯中的泡沫一般旋转,布莱尔的视线也如同咖啡杯中的小小银河一般被搅拌在一起——
“所有人抓稳!”
“HOOOOOOOLY——SHIIIIIIIIIIIIT!!!!!”
···
一九四三年 四月初
美国弗吉尼亚州 五角大楼
地下████号会议室

“总统先生,我们确认到阿富汗的一次核爆炸。”
“嗯,我明白了,这件事有媒体报道吗?”
“对国内媒体都宣布是失败的核试验。据CIA的报道,苏联人也是这样宣布的。”
“阿富汗本国呢?他们怎么说?”
“封锁了一切消息,阿富汗人并不知道在他们的土地上发生了什么。”
“很好,那么伤亡人数呢?只需要给我大概的数字就好。”
“阿富汗政府军一万名,抵抗军及武装人员六千左右,平民伤亡没有统计。”
“我们援军的伤亡呢?”
“两百人全灭,都是外国雇佣军。”
“那还算是不错,‘雷万汀’计划呢?我记得有‘雷万汀’计划下的一只部队参战了。”
“现在没有回应,不过应该没太大问题,之后我们会派人搜索的。”
“重点不是能否回收,重点是如何封住他们的嘴。现在可是冷战时期,只需要一小滴水就能激起大波浪。”
“没问题,狗链子栓得很紧,要是乱吠的话只需要把链子再拴紧一点便是了。”
“那不会被勒死吗?”
“死人是不会讲话的。”
“看起来你很不信任……那些生物。”
“不,恰恰相反,这正是信任的一种表现。”
“怎么说?”
“这和核战争是一个道理,那些生物都很强大,如核弹一般强大,然而未引爆的核弹是不会杀死人的。”
“这的确是。”
“但是我们也很强大,当双方都知道对方拥有在一瞬间就毁灭自己的能力时,就不会出现首先攻击的人,因为进攻必然会招来报复,首先挑起战争的一方必然会被战争毁灭。”
“核抑制理论吗?”
“是的,正是如此,这个世界上没人想要打仗,除非是准备同归于尽的疯子。”
“我希望苏联人不是疯子。”
“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现在的疯子,只有那个人——”
···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了的,是我?还是世界?”
撒哈拉扬起嘴角。

故事八 和平主义者的战场
(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完

 楼主| 发表于 2015-1-25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藤原奇诺 于 2015-1-25 21:53 编辑

(五)新世纪蓝调
一九七四年 四月初
阿富汗北部████核攻击区
饮血魔剑游走于大地之上,她爬行着,用人造的骨骼和肌肉在地面上爬行着,碾压着,将她身前的残骸与废墟碾碎。狂暴的烈风在空气中旋转流动,卷起地面上的尘埃和石子,不知是黄昏的原因还是灰尘的原因,天空如同一盏将要熄灭的油灯一样昏暗。这里很安静——除了有风的声音、水泥碎块落下的声音、小石子打在金属上的声音、混凝土块化为粉尘的声音,即使如此这里也十分安静——因为没有士兵的枪声,没有平民的奔跑声,没有坦克的炮声,没有汽车马达的轰鸣声,甚至没有鸟类的扑翅声,也没有老鼠悉悉索索的爬行声——没有生命的声音,没有有机物的声音。
这片世界是如此的安静,是如此的安详,是如此的——和平。长枪大炮消失了,士兵们消失了,一脸可怜样的难民们消失了,爱国者消失了,民族主义者也消失了,战争主义者也消失了,败北主义者也消失了,敌人消失了,友军也消失了——活着的生命都消失了!真是和平啊!这就是撒哈拉所追求的和平!
“真是太安静了,就像是高潮诗篇的戛然而止一样,这片景致真是太美了!你觉得呢?马可士。”撒哈拉说道。
“正是如此,撒哈拉将军。”马可士向对方优雅地鞠下一躬。
“这就是和平,这就是战争带来的和平!我所苦苦追寻的和平!和平不在任何地方,就在这一发核弹里!核弹即是和平!唯有核战争才能带来的和平!”撒哈拉高声大笑着,这和以往的她都不一样,就好像是以前压抑的情感悉数爆发出来一样:“我们的战争还没有结束!还有下一场战争,还有下下场战争!用下一发核弹,再用下下发核弹终结!要让一切战争终结!要让和平洒满人间!把这份和平带到全世界去!”
“会很有意思的。”
“首要目标是整个阿富汗,从喀布尔开始,然后便是坎大哈!赫拉特!昆都士!然后走出国门,到整个中亚,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还有其他的什么斯坦!紧接着便是所有的阿拉伯国家——伊拉克、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叙利亚、科威特等等……”
“工程量还真大啊。”
“还不够,远远不够!还要到欧洲!到东亚!——中国、日本、朝鲜、波兰、乌克兰——整个苏维埃,整个亚欧大陆!让这些地方都被核子火焰洗刷一遍。首先是苏联,俄国。烧掉克林姆林宫,把残骸堆在红场上。斯大林——独裁者、战争主义者,把他的画像也一起烧掉。再去法国,把卢浮宫也烧了,艺术品也是,留着没用!推倒埃菲尔铁塔,太高了影响轰炸机投弹,凯旋门也不要了,根本没用。什么比萨斜塔,什么罗马斗兽场,什么玛利亚广场,香榭丽舍大道,科隆大教堂,国会大厦,巴黎圣母院——全部烧光,连一砖一瓦都不留!”
“那么英国呢?那么美国呢?澳大利亚呢?南美呢?还有非洲的那些穷酸国家呢?”
“炸了,当然炸掉。把伦敦塔桥炸掉,就像那首童谣一样。白金汉宫也是,大英博物馆也是,大英图书馆也是!全都惹人烦,先烧掉,然后用核弹炸平。美国也炸平,把自由女神像推倒!做成子弹或者炮弹,能做成子弹吗?不能的话就扔到海里去。再把帝国大厦拦腰炸断,太高了!看着心烦,把高的全部炸矮!把白宫也炸了……不,用烧的,把白宫烧成黑宫!或者血洗一遍!把白的染成红的,把黑的染成红的,把红的染得更红!将所有的一草一木,将我们的敌人,将这个世界都染成鲜艳的朱红!”
“那么活下来的人呢?在战争中侥幸活下来的人呢?”
“留着,让他们记住这场大战争,把这场仗写成诗篇,写成童谣,让活着的人讲给后代听。用书本记载下来!用记忆记载下来!引以为戒!让孩子们知道‘和平来之不易!’如果活下来的人还要打仗,那就再杀,把好战主义者杀光,把官员杀光,把武器摧毁!只留下棍棒和石头!让战争永远打不起来。”
“那么动物呢?核战争中的动物呢?”
“保护起来,人类的战争和动物无关。在大战前将地球上所有种类的动物取一公一母,带到地下防核设施中生活,繁衍。等到地面上的核辐射消失之后再释放出来,选取没有被核子火焰波及的森林或是山脉作为永久的栖息地,建立一个伊甸园!”
“就如同诺亚方舟一样呢。”
“正是如此!这就是旧世纪与新世纪的分界线!旧世纪的大门由我们来关上,新世纪的大门由我们来打开!门之彼端即是和平!然而连接两道大门的就是战争!一心不乱的大战争!怎么样马可士?现在你开始期待了吗?期待一场毫不留情,如钢风铁雨一般的战争了吗?期待一场杀尽三千世界,如瘟潮一般的战争了吗?”
“当然,撒哈拉,一直如此!”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战争吧。”

···
一九七四年 四月初
阿富汗北部████野战医院
“混蛋,让开!让开!别挡路!”
“找个担架过来!快点!”
普莱斯眼前的世界正在摇晃,昏暗的天空和直升机旋转的气浪,像是要带走他仅剩不多的体温一样,他的眼前有什么东西挡着他的视线,但是失血过多的他已经无法看清眼前的那个物体了。他尝试着四处张望,但是无力的颈椎却不允许他的脖子移动丝毫,他只能使用那已经不能灵活移动的眼球尽力向旁边瞥去,以此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医生!他妈的医生跑到哪里去了!”是布莱尔咆哮着的背影。
“先去手术室,先去手术室!我去找医生!”是麦卡维蒂满头大汗的身影。
——急什么,该死的总会死的——普莱斯苦笑,但是他的脸部肌肉已经无法正常听取大脑的指挥,所以在外人看起来只是不自然的抽搐罢了。虽然才上战场没多久,但是普莱斯已经做好了战死的思想准备,他在构思一个帅气的诀别场景,但是现在的他看起来逊毙了。
随着手术室的大门被布莱尔猛然推开,普莱斯的眼角边缘倏地出现了一道不自然的色彩——一种鲜亮的天蓝色。他向那边看去,原来是结衣的头发。
结衣躺在另一边的手推担架上,身上连接着的各种医学管道如同蛇一般缠绕在她的身上,虽然一旁的心电图还在有规律地跳动,但是一旁的美杜莎却颓然地坐在地上,双眼红肿。
“怎么了……结衣她……”布莱尔本来想问些什么,但是她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精神力超负荷,脑死亡。”
普莱斯想起来了,就在三十分钟前,玖机关战斗小队所在的那个城镇被撒哈拉的一枚核弹摧毁。在直升机坠毁前、受到核冲击波及之前,普莱斯看到有一道蓝色的光辉阻挡在了随之而来的尘土浪潮前方,那是结衣做的吗?
“脑死亡……也就是说结衣还没死!?”
“死了,大脑已经被破坏了,不可能醒过来了。”
“但是………………可恶。”
“比起这个更糟糕的是,普莱斯,他的心脏,就快停跳了。”
——心脏?
——对啊,说起来,眼前这个黑色的、细长状的到底是什么?
“被这么大一根钢筋插中左心室附近,居然奇迹般地堵住了伤口,虽然没有让他立即死亡,但是这样下去也……”
“两个人都……没救了吗?”
“还有一个很残忍,很不近人情的办法,可以救活一个人。”
“你不会是说……心脏移植?”
“在两个人都没救的状况下,如果能救活一个人,但会让另一个人死得更快,你会怎么办?”
“我明白你想说的。”布莱尔点了点头:“如果在其他时候,我一定两个人都不会救,但是现在——战争逼迫我选择,如果能救活谁的话就救吧。不管怎样,他们两人都不应该因战争而死,如果死神一定要夺走其中的一个,那么就随他而去吧。”
“我明白了,现在已经来不及等医生了,把手术刀给我,开始吧。”
普莱斯半张着嘴,他的脑中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但是肢体却对此无能为力。慢慢地,他的视野变得苍白而且模糊。一人生,一人死,道理很简单,但是却让人无法接受,而且,也许这个决定会让普莱斯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之中。
“对不起,结衣。”
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干涸的嗓子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了,普莱斯半张着嘴,虚弱的泪腺甚至连眼泪都无法分泌出来。

···
手术很成功,斩钉截铁般的成功,成功得有点过分。
结衣的心脏被完整取出,血液停止供给内脏,迎来了真正的死亡。
普莱斯胸口上的钢筋被拔下,出血不止。但是立即被美杜莎换上了结衣刚切割下来的还保有炙热体温的心脏,并用术式将两者的相性调整一致,普莱斯得救了,定期接受治愈魔法的治疗的话不出半个月就能再次扛起枪了。
为了防止军方提出拿结衣的人体组织或者DNA做实验这种讨厌的要求,麦卡维蒂他们没有将结衣运回国,而是就地葬在了阿富汗。落叶归根——对于她来说是没有必要的,结衣没有家庭,也没有亲人,现在,阿富汗成为了她的新家。
祖国抛弃了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玖机关也抛弃了她,她的战友们抛弃了她,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死人是不会抱怨的,只有还活着的人会内疚。
“想想好的一方面吧,战争使人成熟,普莱斯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的。”布莱尔站在结衣的墓碑前,墓志铭上简短地写着四个字——“死于救赎”。
“我倒是希望他不用再走上战场,但是国家肯定不会允许。”麦卡维蒂叹了口气。
“退役呢?退役不行吗?”
“我们不能强迫他退役,对吧?而且……”
“而且?”
“我不认为他会想要退役,至少,在向撒哈拉报仇之前是不会退役的。”
布莱尔沉默地点燃一支烟,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奇异香味和冰冷的沉默,如果说“战争使人成熟”的话,那么“战争使人放弃幻想”这句话也是对的。对于玖机关的各位,他们也已经没有什么幻想好放弃的了。主义吗?祖国吗?意识形态吗?权利吗?金钱吗?这些都与他们没有关系了,麦卡维蒂、布莱尔、美杜莎只是一群被战争漩涡拉进深渊的傀儡和木偶罢了,就如同那句名言所说——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士兵是没有思想的。
现在,他们心中明白的只有一件事——
撒哈拉、马可士,这两个……“人”,都得死。

···
一九七四年 四月中旬
波斯湾 盖亚公司███号大型钻井平台附近
鲟鱼级攻击性核潜艇“电鳗”号
“放射尘”“曼陀罗”
“这里是电鳗,呼叫玖机关,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附近,请做好作战准备。”无线电中传来稍有沙哑的男性嗓音。
“玖机关收到,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行动。”
布莱尔回答,一边拉下绑在头顶上的潜水镜,和穿戴好潜水服的麦卡维蒂与美杜莎一起步入微型潜艇收容舱内。
“稍微再重复一次任务吧,渗透进入伪装成钻井平台的核弹发射基地,注意,是‘渗透’而不是‘突入’。然后找到马可士的藏身处,抓住他,别杀掉了。之后我们会向平台靠近,你们乘那个时候将他回收,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司令官先生。”
冰冷的海水从收容舱的排水孔中涌入,让布莱尔不禁打了个冷颤,不过很快,她的皮肤便适应了这刺骨的寒冷。灯光在海水没过众人胸口的时候关闭,只留下慢慢上涨的腥咸海水和通过输氧管的呼吸声和气泡声。
“开始行动。”
随着密封舱门的开启,布莱尔与麦卡维蒂慢慢下沉,踏入了虚空一般的海洋之中。
麦卡维蒂并不喜欢大海,虽然海面上的景色不错,但是一旦潜入水里,就要面对那来自下方的似乎散发着恶意的无尽黑暗,就跟不带降落伞在高空中行走一样,令人心里发毛。他向后看去,“电鳗”号核潜艇如同一条巨大的鲸鱼一般在他们身后游过,它那巨大的尾鳍旋转着将水流划开,缓缓地远离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跟着我。”布莱尔开启了微型潜艇的螺旋桨,同时用手势向麦卡维蒂示意。
麦卡维蒂点点头,打开螺旋桨跟在布莱尔的身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来自于压缩氧气瓶里面的气体,通过咬在嘴里的气管吐出来,形成了一个个旋转着的气泡向上方飞去。
“在那儿。”布莱尔指了指前方,在深邃的海水之中,一条模糊的但十分粗壮的钢铁巨龙在海水中屹立,从两三百米以下的深黑延伸至海面上方,那是钻井平台的管道支架。
——新时代的科技产物,战争的制造者。麦卡维蒂在心中默默想到。
随着两人的靠近,钻井平台的整个轮廓慢慢显露出来,就好像是一座浮在水面上的城市一般。那粗壮的管道就应该是用来发射和存放核弹的吧,布莱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慢慢靠近管道,在那里她发现了一条应该是维修用的水下舷梯。
布莱尔与麦卡维蒂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互做了一个OK的手势。紧接着,他们丢弃微型潜艇,由麦卡维蒂带头,向管道上方爬去。
海面上方是与海洋同样深邃的天空,时间是清晨,离太阳现身还早,适合隐秘行动。
“头顶上有一个。”麦卡维蒂指了指舷梯上方的小平台,那里有一个放哨的士兵不断地在搓着手,毫无防备。
麦卡维蒂掏出战术匕首,借着昏暗的灯光在他的脚下移动。正当那个倒霉哨兵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的时候,麦卡维蒂如同杀人鲸捕猎海报一般窜出水面,刺喉,在鲜血喷洒到地板上之前将尸体拉下水。
“做个好梦。”
“很好,没其他人了。我们上。”麦卡维蒂将战术匕首擦干净,目送着那具尸体缓缓地带着血丝沉入大海深处。海洋——就像是包容一切的母亲,不管是罪恶也好,死亡也罢,全部都埋葬在海底。
发射基地内人不多,也许是伪装成钻井平台的缘故,也有可能这本来就是一个陷阱的缘故,但即使是陷阱又有什么办法呢?玖机关能做的就只有往里面跳这一件事。在将近半个月前,他们已经尝到一次情报失误带来的挫折了,如今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布莱尔打开手中MP5冲锋枪的保险,为枪管安装好消音器,上好子弹,拉开保险。确认准备就绪之后,他向麦卡维蒂点了点头。
钻井平台上时不时会有探照灯扫过,不过这在布满集装箱和支架的平台上并不能构成什么危险。麦卡维蒂手带持消音器的AUG 9mm冲锋枪,光滑而且深黑色的潜水服能很好地在昏暗的灯光下隐藏身形,只要不被人在近距离目击到或者被探照灯照到,就不会暴露。麦卡维蒂观察着打来探照灯的哨塔,那里有两三个士兵一边聊天一边放哨,架在哨塔上的M60通用机枪枪口指向天空。
“M60?美式装备?我记得反抗军不是倾向苏联的吗?”
“是保卫重要人物的亲卫队。”麦卡维蒂戴上夜视镜以便看得更清楚:“看来撒哈拉是打算首先对苏联示好,然后趁其不备打个措手不及吧?凭借撒哈拉的实力她完全可以不看苏联的脸色自主行动的,为什么一定要打着红色阵营的旗号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只是个战争狂人,想要挑起战争罢了。”布莱尔回应道。“比起这个,我们还是专注于手头的工作吧。”
“呼叫电鳗,这里是玖机关,已经到达目的地。情报无误,这里有马可士的亲卫队,看来他的确是在这个钻井平台上了。”
“很好,向中心推进,马可士很有可能就在发射基地的中心指挥塔内。”
“了解,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对方可能会有无线电监听系统,从现在开始尽量减少与电鳗号的通话吧。”
“了解。”麦卡维蒂切断了通话,这时,清晨的天空中开始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这在波斯湾并不常见。不过,下雨对潜入任务没什么太大影响,说不定还能掩盖走路时的脚步声。
麦卡维蒂蹲下身,从集装箱后探出一个头来,他注意到周围基本上没有什么放哨的士兵,除了那几个哨塔上的探照灯以外根本没什么好值得注意的。麦卡维蒂选择爬上集装箱,一边躲藏在阴影中一边回避探照灯的方式进行前进,布莱尔则是很少见地安安分分放低身子跟在身后。
“很奇怪,是不是太安静了?”
“有吗?”
“这可是基地,连巡逻小队都没有。只有放哨的。”
“说不定都在睡觉?”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看不起我!?”
麦卡维蒂暗自笑了一下,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布莱尔趴下,自己也尽量趴在集装箱的顶部减少被发现的几率。他头上带着的三孔夜视仪发出幽暗的绿色光芒,如同一个有着三只眼睛的巨人一样。
两人在集装箱顶缓慢爬行着,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旁边几米远处的亲卫队士兵们两三个聚在一起抽烟聊天。麦卡维蒂在经过他们的时候放慢了爬行的速度,以免被察觉到,布莱尔学着他的样子也将速度放慢,尝试窃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不知道她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但是我明白这样做是伟大的……”
“……不管怎样,全人类都在期盼着和平,如果撒哈拉将军真的能带来和平的话……”
“她就是新时代的英雄……”
“…………”
“…………”
“…………狗屁……”布莱尔喃喃说道,并尽量压低声音。
然而,出乎两人的意料,一道如同鲸鱼悲鸣的警报声在钻井平台上空回响起来,如同撕裂平静的利爪一般将布莱尔和麦卡维蒂惊出一身冷汗。
“被发现了吗!?”布莱尔正想站起身却被麦卡维蒂一把拉住,在寒风中如红色闪电一般的警报闪烁灯将她周身的雨水甚至染红成了血的样子。
“什么!敌人来了吗!”不愧是专业的亲卫队,一名士兵立刻丢下手中的烟头拉好枪栓蹲伏下身。
“是敌人吗!?在海上吗!”另一名士兵就在麦卡维蒂他们的正下方四处张望,只要他向头顶一看就能发现潜藏起来的两名入侵者。
然而麦卡维蒂与布莱尔如同两块粘在集装箱顶的污渍一样,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任由冰冷的雨水和血红的警报灯光打在自己身上。他们听到就在自己身下一米处左右军靴来来回回踏在水洼上的声音和M16A1步枪碰撞的声音。
“全员注意,三级橙色警报,全员注意,三级橙色警报,请各位做好战斗准备。”
“玖机关呼叫电鳗,他们拉响了警报,但是没发现我们,这是怎么回事?”麦卡维蒂将自己的身体尽量贴近集装箱顶部,恨不得开个洞躲进去。
“别管那些!以完成任务为第一目标!!绝对不能让马可士逃掉!!”
“但是以目前兵力……”
“我不管那些!!任务!任务!完成任务,不管用什么方法,突入也好,潜入也好!把马可士抓到,活着带回来!就是这样!明白了吗!?士兵!”
“了解,长官!以完成任务为第一目标。”麦卡维蒂斩钉截铁地回应,然后果断将无线电切断。
“混蛋,这地方到底有多少人?”
“不知道,两三个小队?四五十号人?看来目前状况想要偷偷摸摸的来是不行了……没办法,启动B方案。”
“B方案?B方案是什么来着?”
“Search and Destroy。”
“见敌必杀,我明白了。”

···
整艘“电鳗号”中同样闪烁着红色的警报灯光,舰桥传来技术员对着无线电的大叫“舰长!我们的行动暴露了!他们设置的雷达不是不是在基地附近,而是在基地五百米外的大陆架沿岸!”
“专门为了反隐秘作战而将雷达设置得更远吗?马可士,真是个可怕的家伙。难道我们的行动早就被看穿了吗!?”
“恐怕,那基地是个陷阱。”
“…………可恶,蛙人部队准备好了吗!?叫他们快去支援!这次任务绝对不能失败!”
“舰长!他们还没准备好!至少要将氧气瓶和微型潜艇……”
“还没好!?那就靠近,让电鳗号靠近钻井平台直接登陆!对方有设置水雷吗!?如果没有的话那就立即行动!”
“明白!…………等……等一下!”
“又怎么了!?”
“检测到一次从平台上传来的高能量辐射!只有一瞬间……”
“高能量辐射?”
“舰长!确认到有不明物体从平台内部出现!这……这个反应是……”
“MG!?”
···
“已经从红外线上确认到交火,A-10开始介入战斗。”美杜莎的头发被飞行员面罩层层包裹住,从外面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她的脸上一定写着沉着与冷酷。这架A-10攻击机是费尔柴尔德公司最新开发的空对地支援作战攻击机,还没有大规模量产与投入战斗,而美杜莎所操纵的这架“大衮”则是专门借给玖机关进行重要作战的A-10“先行版”。
“这里是曼陀罗,请立即对行动展开支援,基地内可能有一两个美式装备的精锐作战小队。”无线电里传来麦卡维蒂的声音,美杜莎为了听得更清楚而将音量调大。
“银环蛇收到,我将使用30mm机炮为你们清扫前方障碍,请远离火力线。”美杜莎调整镜头,使其对准刚从房间里冒出头来的一小群亲卫队士兵,瞄准,开火——数十发直径三厘米的沉重钢铁将柔软的人体连同他们脚下的混凝土一起轰杀至渣。
“呼叫曼陀罗,道路肃清,你们最好沿着钻井平台的边缘向中心推进,我来进行火力拦截……等等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了?”
“你往你们后方的起落架平台上看,他们出动了MG!”

···
从麦卡维蒂和布莱尔这个角度看去很清楚,那蛇形的下半身与曼妙身材的女性上半身所结合的产物,梳着埃及王妃一般又黑又整齐的短发,其实是由钢板和零件构成的人造肉体。
Megalith Guarder——巨石防卫者——被取了这个名字的大型无人作战机械,如同一头跃入大海的海豚一般——在海面上三十多米的空中滑行。仿佛时间静止,饮血魔剑在平台与海面之间绘画出一条粗犷的弧线后跃入冰冷的海水之中,激起了近十米高的巨浪,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高速潜游产生的水痕。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的深海魔鬼。
“电鳗号!立即回避!现在立即回避!”麦卡维蒂从集装箱上跳下,手中的AUG喷出苍白的火光,将他面前一名亲卫队士兵的头颅打爆。
没有回应。
紧接着,应该是电鳗号所处的海域中的海平面稍稍有点隆起,就如同是海底火山爆发时的场景一样。随后,饮血魔剑如圣女般从平静的海平面上升出,她额头上的精神力天线大大张开,散发出诡异的红色光芒,周身的精神力场将其身下的海平面画上一个又一个同心圆。
“电鳗号,请回答,电鳗号请回答!”布莱尔瞪视着饮血魔剑那像是在炫耀般的强大精神力场,不断尝试着向核潜艇呼叫,虽然她对发生了怎样荒谬的事已经了然于胸。
“可恶,混账,电鳗号请回答!切,这么快就沉了吗。”
“小心点。”麦卡维蒂一把将布莱尔的衣领拉住然后用手中的AUG把从侧面袭击来的亲卫队士兵打退回掩体后。他指了指布莱尔手中的MP5,枪口没有喷出子弹。
“银环蛇,继续进行炮击支援!肃清前方道路!别管MG!!”
“不行,它的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在清理出一条路之前它就要攻过来了!”美杜莎的镜头在钻井平台与饮血魔剑中来回移动,两者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短,周身爆散出的精神力波纹在空气中和海面上染上一层透明的暗红。
“麦卡维蒂,那个马可士是你所憎恨的人对吧!?”布莱尔突兀地停下了扣动扳机,一边躲避一发飞速射来的步枪子弹一边对麦卡维蒂如此喊道。
“突然间说什么呢!”
“我们兵分两路!”
“什么意思!?”麦卡维蒂一边为AUG上好子弹,一边确认着自己身上的弹夹数,还有两个剩余。
“意思就是由我来阻止那个嚣张的钢铁婊子,你继续突进宰掉马可士!我说得还不清楚吗!”
“什么?阻止一台MG?”麦卡维蒂惊讶地喊道。
“怎么?觉得我做不到?什么MG,什么巨石防卫者,不过是一堆软弱的钢铁堆砌起来的废物而已!”布莱尔将最后一支MP5弹夹狠狠敲进冲锋枪的弹夹槽中,背对着麦卡维蒂——也就是面向饮血魔剑直冲而来的方向,海洋吹拂而来的新鲜海风将她的黑色短发撩起来,她的脸上写满了狂气。布莱尔向后轻轻退了一步,靠在了麦卡维蒂的后背上。
“哼,要战便战!”
麦卡维蒂露出恶魔的狞笑,他将手中的AUG9mm冲锋枪端好在肩上,枪口所指的方向是软弱的渺小的人类,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像是圣经中描写的一个恶魔——一个眼中充满着血腥与暴力欲望的怪物。
就连身经百战的士兵们都能在远远的七米之外感受到对方传来的邪恶杀意,像是怪诞而诡异的妖魔的舌头一般舔舐着他们的背脊。
两人同时扣动扳机。
“Search and Destroy,Search and Destroy!见敌必杀!见敌必杀!!”子弹如风暴一般倾泻,枪口如闪电一般闪烁。
“朝着目标笔直前进!挡在路上的敌人全部摧毁!”弹壳如花瓣一般散落,敌人如牲畜般嚎叫。
“一切阻挠,一切障碍,统统碾压过去!统统粉碎!踩扁、击溃、破坏!”两台杀人机器将马达开到最大,战争正要进入高潮!
“众生万物,一律平等!子弹对任何人都毫不留情!”
“来吧!你这钢铁做的怪物婊子!!!”
“来吧!低声下气为马可士舔着脚的狗们!!!”

···
对于布莱尔来说,把背后交给麦卡维蒂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说布莱尔是能够穿透一切的长枪,那么麦卡维蒂便是能抵挡住一切的重盾,将盾背在背上,将长枪双手握紧,防御背后射来的箭矢,用手中的长枪扫尽面前的敌人,简单暴力。
布莱尔仰望着高出她十几倍的钢铁猛兽,她将手中的MP5丢到了一边,面对MG那坚硬的贫铀装甲,手上拿着这种小口径的冲锋枪简直是可笑。
她的眼中没有写着感情,她如同在博物馆里观看一尊雕像一般注视着饮血魔剑那庞大的身躯,因为她看着的并不是一个生物,只是一堆钢铁的组合而已。当人类面对无生命的石头的时候是不需要展露出感情的,把石头扔开也好,踩碎也好,是不需要感情的。而饮血魔剑——撒哈拉的,同时也是目前地球上最强的作战机械,对布莱尔来说不过是一块大一点的石头罢了。
“本我【魔族本源】。”
布莱尔在口中轻轻吟唱她独一无二的魔法名称,紧接着降临的是她嘴角边扬起的一小丝笑意:“那么,谁更厉害呢?”
无机物的饮血魔剑当然不会做出任何有感情的回应,她大幅度挥舞那强力的钢腕,朝着布莱尔砸去——
“弱小,太弱小了,就像快要饿死的乌鸦一般。”布莱尔如此评价道。
另一只钢腕从钻井平台上横扫而来,这一击几乎可以打穿一辆坦克——
“真是太弱了,太弱小了,这就是世界最强的作战兵器?”
这一次是右勾拳,接下来是左勾拳,紧接着是巨大的手刀砸向地面——
“贫弱,贫弱,贫弱。”
无数的拳雨从饮血魔剑的双肩落下,如同打孔机将钻井平台的混凝土地面一步步侵蚀,扬起的灰尘比她自身还要高!
“贫弱贫弱贫弱贫弱!这种东西能拿到战场上去作战!?”
下一秒钟,拳雨在如墙的灰尘中停止——并不是饮血魔剑停止了攻击,而是布莱尔抓住了她的拳骨节,身体大小完全不成比例的两者在力量上竟然不相上下——不,不如说,依然游刃有余的布莱尔应该更胜一筹。
“这种装甲只需要来一下就能被破坏!”布莱尔狞笑着,她的脸上写着愉悦,手中蓝色的光芒如同电焊枪一般明亮。饮血魔剑的AI向躯干立刻发出收回手臂的指令,但是无力的手臂却挣脱不出布莱尔的掌心!
“【闪光手指】”
整条右臂——饮血魔剑的整条右臂被那破坏与死亡的蓝白光束熔毁,化为橙色液体的高热金属如同鲜血般喷洒,钢铁巨兽的身躯挣扎着,发出了乌鸦般的悲鸣。
然而还没有结束!饮血魔剑挣扎着,用剩下的一条手狠狠抓住了那被高热熔化的右肩,橙色的液体从她的手指缝隙中流出,被钢铁护罩挡住的双眼似乎喷射出狂怒的火焰……但是,机械是没有感情的,她只能挣扎着,挣扎着释放出那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场。
“切!”
在那一瞬间,布莱尔甚至不能移动一步,就连眼睛都不能眨一下,一切都在一瞬间被饮血魔剑的精神力场固定住,然后紧接着而来的是从钢铁巨兽的精神力天线尖端发出的强烈闪光,暗红色的光柱自下而上将地面切割出一条高热的沟壑,这可不是用双手就能挡下的攻击——
“可恶——”布莱尔的灵力护盾正在被并不灼热的精神力激光烧穿,胳膊上传来了撕裂的触感——布莱尔的手臂肌肉正在一步步被激光撕碎——
“【The World】!”布莱尔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下一道魔法的名字,随后,时间停止了流逝。
虽然只有短短三秒,但是这足以布莱尔从攻击线上跳开并且重整姿态,她注意到自己的臂骨已经有一段地方外露,深白的带有血色的骨头在粉碎的肌肉的包裹下清晰可见。这种没有高温的灼伤比烈火更加危险,伤口无法被高温带来的焦化堵住,现在布莱尔的双手变得惨不忍睹,如同放到绞肉机里绞到一半便拿出来的带血的肉一样。
然而杀人兵器是不会让对手休息的,精神力天线再次大幅度张开,闪光正在凝聚——没有时间多想,布莱尔向着远离光束的方向逃去,暗红色的精神力洪流一扫而过,几乎将她脚后跟的肌腱撕裂。
在翻滚至集装箱后,疼痛才如潮水般涌来,布莱尔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小看对方了——”然而身为魔女这一战斗种族的生存本能让她立即镇静下来,展开了恢复结界缓慢地治疗着自己受伤的手臂。
然而不出三秒,另一道暗红色光束横向扫来,将集装箱一刀两断,里面的各种内容物四下飞落,一些棍状的金属物体从中滚出。
“这是——捕鲸叉!?”

···
“还有谁!?”
麦卡维蒂将子弹打空的AUG扔在一边,将手中拿着的武士刀朝着墙面一挥,一条血线溅在已经被染红的墙上。
“你们还有谁不怕死的,想要死得更痛快的,尽管再冲上来吧!”麦卡维蒂双手持刀,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接空中飞来子弹的准备。“你们还有谁被我的刀斩了的,还未死的,尚且留有一条命的,趁着这个时候立即逃走吧!不过,地上的那些断肢、断腿还有鲜血要留下来!它们,都是属于我的东西了!”
“…………”
只有一个人,一个背上被砍了一刀却还没死的士兵,在沾满血与脏器的地板上爬行,试图远离那持刀的妖怪。
麦卡维蒂抬起脚从他的身上跨过,像是跨过一条被踩得半死的老鼠的尸体。
“还有敌人剩余吗?银环蛇。”
“没了,至少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已经没有完整的人类了。但不排除建筑内部可能埋伏着几个胆小鬼,所以还是尽量保持警惕。”
“看得到马可士的位置吗?”
“不行,估计在室内。”
“我明白了,银环蛇,你现在去支援放射尘吧,她比我更需要帮助。”
“了解,你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把我当成什么了……”麦卡维蒂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马上收回了无奈的笑容,因为他已经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一种只有狂信者与阴谋家才能散发出来的气息。
那种气味中包含着疯狂、执念、扭曲与迷信,都是麦卡维蒂所讨厌的味道。
“错不了了,马可士就在这里,就在这几扇门的背后!!!”麦卡维蒂咬着牙,切断了与美杜莎的通话。他将武士刀刃尖朝下,让刀身上的血液流干,同时警戒着打开门。
“马可士,你听得到的吧?”麦卡维蒂低声说道,语气冰冷而且残忍。
“我等一下就会过去解决掉你,虽然军方的命令是将你活捉,但是交给他们一具尸体他们也拿我没办法。”麦卡维蒂环顾四周,这里的空气似乎也散发着杀戮的气息:“怎么样?马可士,厕所上过了吗?向神祈祷过了吗?已经在墙角一边发抖,一边做好送命的心理准备了吗?人虽然不能决定自己怎么生,但是却可以决定自己怎么去死,怎么样?马可士,决定好自己要如何去死了吗?”
麦卡维蒂踏上了阶梯,在那里,一个虔诚的人影正坐在椅子上读着一本旧书。
“来得真快,恶魔。”
“(I am coming for you.)我为你而来。”
身穿军装的马可士笑了笑,他将手中的书拿起,翻了翻,从中找到了一段话,用手指指着文字慢慢念了起来:
“战斗吧。”
“战斗吧,神不会帮助祈求帮助的人,不会帮助乞求慈悲的人。”
“因为那并不是祈祷,而是向神乞讨,神不会帮助乞讨之人。”
“战斗吧,战斗即是祈祷,在无数的祈祷之后,神明才会降临。碎裂、毁坏、破灭、消散,在无数祈祷的尽头,神才会降临到我的面前,降临到这可悲的,可恨的,可恶的我的面前。”
马可士抬起头,将书本合上,圆形墨镜表面的反光让麦卡维蒂看不清他的眼神。
“然后呢?然后神就降临了吗?就降临到可悲的你的面前了吗?”
“会的,他会降临的,降临到胜利的战斗者的面前,或是你,或是我。来吧,战斗吧,祈祷吧,决出胜负吧,夺取神的青睐吧。”
麦卡维蒂摇了摇头,恶魔不需要神明的青睐。他将刀尖指向马可士,已经摆出了战斗的姿态。同时马可士也从袖中抽出直刃刀,两把杀人利器在冰冷的空气中闪烁,如同两头饥饿的野狼一样怒目而视。
下一秒钟,他们彼此向对方扑去。
···
然而为什么呢?是什么理由呢?为什么非得战斗呢?为什么非得杀人呢?马可士不明白。如果说战斗即是祈祷,那么为什么需要祈祷呢?如果祈祷是为了让神明赐福自己,祈求平安,那么为什么又要战斗呢?
或许对马可士来说,作为一个战争的狂信者来说,祈祷(战斗)就是他生活的方式。把杀人当成家常便饭,打着维护和平的旗号,没有战争便活不下去。作为地球上最强的人类,一般的对手已经满足不了他那无穷的战斗欲望了,当然要寻找比人类更强的存在,所以他才会像幽灵一般、恶鬼一般纠缠着麦卡维蒂。或许,一开始的愿望是复仇,但是现在复仇已经成为了一个借口。
马可士很强,他可以同时和十个人战斗,和一百个人战斗,和一支军队战斗,甚至以国家为敌。他的骨骼是由魔术材料打造的,他的眼睛是用法术附过魔的,他的身体已经被他改造成专门用于战斗的机器了,但是他仍然坚称自己是一个人类,马可士——一个有着人心的怪物,麦卡维蒂——一个有着人形的怪物,哪一方更适合被称为“人”呢?
马可士摔倒在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总共有二十多处,一把尖刀指着他的鼻子。“想好如何去死了吗?马可士。”麦卡维蒂同样也受了伤,不过远远没有马可士那样严重:“现在我的刀指着你的鼻子,那么砍下头怎么样?刺穿喉咙怎么样?割断颈动脉怎么样?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唯独现在,我不会将首级交给你。”马可士的脸色苍白,虽然已经失血过多,如果是正常人的话早就死了,但是马可士的魔改肉体仍然维持着他的运作。
这时,麦卡维蒂的耳边传来些许不自然的声响,对危险本能的嗅觉促使着他立刻向后跳去,紧接着一束暗红色的精神力光束将两人所在的建筑物墙面炸开,饮血魔剑那可憎的面容在烟尘中现身,它缓缓地将手伸出。
马可士将手边的一把灰尘洒向麦卡维蒂的眼睛,纵身向饮血魔剑的手上跳去,将手中的刀刃插入饮血魔剑的装甲缝隙中,以此为支点爬上了她的肩膀,从后颈的舱门进入了人工驾驶舱。
“别想逃!!!”
就在饮血魔剑载着马可士即将跳入海中的时候,一根尾端连接着铁链的捕鲸叉从她毫无防备的背后射来,正中饮血魔剑后脑上薄弱的装甲。布莱尔拽着铁链以千吨的力道将其一拉,饮血魔剑那沉重的躯体如同轰然倒塌的铁塔一般砸到在钻井平台的办公室楼顶,马可士跌跌撞撞地挣扎着将已经砸变形的舱门踹开,他的额头上又添上一两道血痕。
“我不会死的,我绝对不会死在这里!”马可士回头看了看头部遭到破坏的饮血魔剑,里面的脆弱的AI核心如同脑髓质般被搅烂,机油和电子元件像脑浆一样流出。
“无论是恶魔也好,魔女也罢,都无法杀死我!我不会在这里孤独地死去!至少不会被你们所杀死——”马可士抓起埋在灰尘与废墟中的一把柯尔特蟒蛇大口径左轮手枪,虚弱地打开保险,随后他将枪口指向了双眼被灰尘迷住的麦卡维蒂。
“砰!”可怕的.357马格南子弹在近距离命中麦卡维蒂的腹部,虽然子弹从他的背后射出,但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撞到墙面上,随后摔倒在地。
“Goodbye,Macavity。”
随后,马可士将枪口指向了麦卡维蒂的头部,他很确信,现在的麦卡维蒂已经没有力气去发动恶魔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化为影像了。蟒蛇手枪的枪口离对方的头部只有五十厘米,就算是对方还有力气躲闪也躲不开这发超音速的子弹。
“砰——砰砰!”三声枪响。
三发.45口径的子弹从布莱尔手中的M1911射出,一发命中了马可士的肩膀,紧接着马可士抬手还击,.357马格南猛地撞击着布莱尔的腰部,火药燃烧激发的动能将她掀翻。
就在下一秒,麦卡维蒂用最后的力气扑向马可士,将他狠狠地扑倒在地,饱含愤怒的拳头如铁锤般砸下——一拳、两拳。一股鲜血从马可士的口鼻中喷洒而出,麦卡维蒂伸手抓起了一根捕鲸叉的铁链,迅速将其绕过马可士的脖子,用两只纤细但强壮的手死死掐住,抓住衣领然后奋力地撞向地板——一下、两下。力气如此之大以至于将地板也撞碎。
两副残破的躯体从天花板落下,麦卡维蒂的背脊狠狠地砸向地面,马可士的脖子被铁链绑住,在半空中发出令人不快的“咔嚓”一声——虽然脊椎被扯断,但马可士的双脚仍在空中踢打了将近五秒钟……
在残破的建筑物的废墟之中,两副残破不堪的躯体,一副躺在碎烂的混凝土块中,一副被铁链吊在空中,双脚远离着地面。马可士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抽动,他的脸扭曲着望向天花板的破洞,清晨的日光照在他那凄惨的铁青的脸上。麦卡维蒂挣扎地爬起身,他强忍着腹部的疼痛坐起身来,呆呆地仰望马可士在半空中摇晃着。
他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根布莱尔给他的香烟,他并不是常常抽烟的人,但还是带了一个打火机在身边。
“嚓——”老旧的打火机已经磨损,只是轻微地产生了些火花,但却没有将烟点着。
“嚓——”麦卡维蒂再次打火,仍然只是一小簇火花。
他顿了顿,似乎连再次摩擦火轮也十分吃力。
“嚓——”第三次,一小朵温暖的火苗在麦卡维蒂手中绽放,他将香烟的一端点燃,吸了一口,然后深深地向着马可士的尸体吐出。
就像一个无奈的叹息,一个带有烟雾的叹息。
故事八 和平主义者的战场
(五)新世纪蓝调 完

 楼主| 发表于 2015-2-14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终)孤独之路
一九七四年 四月中旬
阿富汗北部某丛林上空
“放射尘”“曼陀罗”

在一架洛克希德公司生产的C-130运输机上,只搭载着两名士兵。现在是凌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昏暗而且凝重的云朵被运输机的机翼切割开来,如同浪花一样向后流去。
布莱尔沉默地坐着,抽着一根香烟,试图掩盖内心的不平静。麦卡维蒂则是坐在她的身边,整理着手边的那把M4突击型步枪。
“还有五分钟抵达目标上空,现在正在进行减压,请把香烟熄灭。”喇叭中传来了机组人员的声音,但是布莱尔无动于衷,仍然慢慢地吸了一口燃烧纸卷中的浓烈空气。
“请把香烟熄灭,戴上氧气面罩。”机组人员再次说道,声音中似乎带有不耐烦的情感。“距离目标地点上空还有三分钟。”
布莱尔叹了口气,她看了看手中的香烟,还有一半没有燃烧殆尽,于是她再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头轻捏在手上,弹在了舱门的地板上。她拿起了一旁的氧气面罩,将其紧紧戴好在头上。麦卡维蒂学着她的样子同样将氧气面罩戴上,橙黄色的镜片导致他的视线有点模糊。
“还有一分钟抵达,请在舱门前做好起跳准备。”
布莱尔站起身,踩过刚才她扔在一边的烟头,将其熄灭。这时,运输机的舱门打开,清晨的日出光芒顿时将机舱充满,让布莱尔感到有点刺眼。
“太阳出来了啊,希望不会影响作战。”
“抵达目的地上空,投放开始。”舱门上的绿灯亮起,布莱尔和麦卡维蒂并肩走到舱门口。空气的紊乱流动吹拂着身上的伞兵服,让两人感到些许寒冷。
“作战开始,祝好运。”
下一秒钟,他们的身体向舱外倾斜倒去,重力顿时消失,云层如潮水一般袭来。HALO(High Altitude Low Opening)高空投放低空开伞,这种适合隐秘作战的战术还并不成熟,也还伴随着一定的危险性,但是这也是接近撒哈拉的MG导弹发射基地最为有效的方法。
“时间限制是多久?”麦卡维蒂在空中通过无线电问道。
“一天,最多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后,一发伪装成美国发射的核弹将会降临到苏联的莫斯科红场上,成为全世界核战争的导火索。我们要在两天之内找到这枚核弹并且阻止它的发射,而且很有可能……撒哈拉也会藏在这里。如果能抓住她……或许就能结束这场荒谬的战争。”
麦卡维蒂沉默了一会,在上一次抓捕马可士的行动中,他将马可士杀害,而这一决定却引发了美苏之间的导弹危机。撒哈拉为了报复他们,向CIA宣布她将再次发射一枚核弹,目标对准的不是美国本土,而是苏联。如果这枚导弹真的落到了苏联人的头上,那么更多的导弹也会被回敬给美国,即使在首脑指挥机关被消灭的情况下,死手系统也会自动将瞄准好目标的上百枚洲际导弹发射出去。到那个时候,不仅仅是美国,苏联——英国、法国、中国、印度、巴基斯坦,全球都会陷入核弹与洲际导弹的洗礼之中。
“接近目标了,准备开伞。”布莱尔瞅了一眼高度计,些许冻结的水汽让她有点看不清上面的数字。
四周的云朵在瞬间烟消云散,一条小河在丛林之中隐约可见,布莱尔对着麦卡维蒂竖起大拇指,示意可以打开降落伞。下一秒钟,两朵白色的塑料花朵在天空中绽放。
地面快速地上升,重力将两人拉向丛林,麦卡维蒂与布莱尔熟练地操纵着降落伞寻找着落点。
一阵强风吹来,大幅度摇晃着他们的降落伞,两人的双脚被丛林顶端的树木摩擦着,如同一只鸟儿一样滑翔着。慢慢地他们的身影没入丛林的巨浪之中。
树木的枝条像鞭子般抽打着他们,一根伸长的树杈从一旁袭来,夺走了麦卡维蒂挂在身上的补给包,他急忙向后张望。这时,眼尖的布莱尔注意到了几棵树后面的异状。
“悬崖!脱伞!”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两人立刻解开绑在身上的带子,失去升力的他们立刻下落,两朵降落伞同时冲出了丛林,往一道悬崖下飞去。
布莱尔以较快的速度落在地面上,自下而上的冲力不得不使布莱尔单膝跪倒在地。这时,丛林中显得十分寂静,仔细倾听的话能听到些许不知名的鸟儿的声音。布莱尔抬起头,从氧气面罩的外面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站起身,将身上的安全带一根根去掉,紧接着把氧气面罩猛地一扯,让不同于人造氧气的清新空气灌入肺中,散发着植物与泥土的奇异味道。
“This is Fallout,can you hear me?Coral snake?(这里是放射尘,你能听见我吗,银环蛇?)”
“Yes,收到。”耳机旁传来美杜莎那沉着冷静的声音。“曼陀罗呢?怎么不回话?”
“他把头撞到树上了,我正在尝试着把他摇醒。”布莱尔厌恶地盯了一眼以奇怪姿势躺在树下的麦卡维蒂,踢了他一脚把他叫醒了。
“好吧,你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基地东北方向二十公里处,可以沿着河流的方向往下走,一路上也许会遇到不少敌人,东南方向还有一个军事训练场。注意隐蔽,别引起注意,要是让撒哈拉将导弹发射时间提前就不好了。”
“明白,这里是丛林,不做太大动作的话是不会被发现的。”
“好吧,为了避免无线电信号被人监听,从现在开始保持静默状态,没有需要的话就别聊天了。小心一点总不会有错的,毕竟这可是关乎到全国,甚至是全世界的最重要的作战啊。”
“哈哈,真没实感。”布莱尔干笑着,不管是美苏争霸也好,世界和平也好,这些词汇都和自己摸不着边。
“那么最后,祝好运。”

···
好在,阿富汗的丛林没有越南的那么潮湿,地面比较干燥,但同时也会有许多落叶与树枝堆在地面上,如果踩在上面的话也会发出声响。麦卡维蒂与布莱尔不得不随时注意着脚下的响动,以免暴露行踪。不过幸运的是,丛林中很少有巡逻队出没,即使有士兵走近,麦卡维蒂也能利用手边的声波探测仪探知对方的位置,从而避开他们的巡逻路线。
“说起来,最后普莱斯怎样了?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他了。”麦卡维蒂突然问道。
“没什么,活的好好的。”布莱尔叹了口气,其实自从将普莱斯的心脏治好,送到疗养院之后,玖机关一直在回避与普莱斯的见面,或许这样才不会给他带来难受的回忆吧。
这场荒谬的战争无差别地伤害着每一个被卷入的人,不论是活着的或是已经离世的人。结衣、普莱斯、牺牲在核子火焰之下的士兵、受到波及的平民、连枪都拿不好的民兵。战争需要被终结,然而终结一场战争谈何容易?
麦卡维蒂摇了摇头,试图赶走心中的疑虑。怀疑是士兵最大的敌人,但是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会死亡,只会缓慢地成长并且生根发芽,而且在最不需要它的时候开花结果。
“停下,那里有个白痴狙击手。”麦卡维蒂顺着布莱尔指着的方向看去,在一小段悬崖的树木后面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亮点,这是阳光照射在打开的狙击镜上反射而成的。布莱尔在原地蹲下,将带消音器的丛林涂装M21稳稳举在手上,扣动扳机,亚音速的子弹瞬间将那盏发光的白点熄灭。
“比起越南,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在越南,每一棵树上都有狙击手,每一步都有可能踩到陷阱,每条水沟里都有蚂蝗,丛林中的瘴气和越共能把每一个士兵逼疯。
阿富汗的丛林比越南要好得多,但是即使这样,在森林中行进也是困难重重。虽然离目的地只有短短的二十公里,也可能足足走上一天。
正当布莱尔正准备起身继续前进的时候,麦卡维蒂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手,做了一个“Hold”的姿势,布莱尔赶紧蹲下,将身体靠近麦卡维蒂。
“听见了吗?”麦卡维蒂小声说道。
“这是什么声音?”布莱尔侧耳倾听了一会,那是一种有节奏的震动声,以一种十分熟悉的节奏回响着。这时,她看见丛林上空有大群的鸟儿被惊起,在他们头顶上盘旋着。
“趴下,别动,别犯傻。”麦卡维蒂将布莱尔的头按低,同时匍匐在地面上,尽量将身体挤进地表的落叶从中。“是个大家伙,应该是MG。”麦卡维蒂将脸贴向地面,些微的震动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并且震源似乎正在不断靠近。
“可恶,向这边过来了。”麦卡维蒂倾听着,那股震动声变得越来越大,甚至连两人周围的空气也开始有节奏地震动起来了。随着那震动声的越来越大,地面摇晃的程度也变得越来越大,布莱尔已经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那台MG就在离他们数十米远的地方向着这边移动。
“我们正趴在那家伙的行进路线上!”布莱尔低声向麦卡维蒂喊道,麦卡维蒂皱了皱眉头,做了个“随我来”的手势,开始在树叶堆中向着远离MG的方向缓慢爬行。这时,震源方向的树木被突然踩倒,一只狮子般的利爪从中探出。
“这是……斯芬克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它不是早就被摧毁了吗?”
“是再造了一个吗?如果这种武器能大批量生产的话……”
“不,应该不是再造的,你看它甲壳上的那些刀痕。”麦卡维蒂指向斯芬克斯那光滑盔甲上极不协调的十几道伤疤,那明显就是一个月前麦卡维蒂用手中的那把武士刀给它留下的痕迹。那个时候,麦卡维蒂很确定这台MG已经不会再度动弹了,但是现在,它仍然完好地在这座森林中游荡着。而且那些伤疤……不像是用人工方法重新焊接,而是生物般的重新愈合在一起一样。
“注意点,别被踩到了。”麦卡维蒂一边注意着近在咫尺的斯芬克斯的钢铁利爪一边匍匐前进。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小兔子在大象群中努力穿行,回避着向它踩来的千钧重量一样。
“好,它走远了,我们继续前进。”随着震动声的远去,麦卡维蒂从布满落叶的地面上抬起身。
“话说回来,我们要怎样找到那枚核弹?”布莱尔拍了拍伞兵服上的落叶和树枝,问道。
“肯定首先要渗透入导弹发射基地,然后找到导弹发射中央控制室,那里一定会有导弹运入运出的记录,从这些记录便一定能找出导弹的所在。不过找到了导弹的位置还并没有结束,如果不找到发射密码的话核弹依然有爆炸的危险,所以说找到密码才是最终目标,明白了吗?”
“那时候美国就可以顺利地将核弹夺取,是这样吗?”布莱尔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讽刺地说道,“但如果找不到发射密码怎么办呢?”
“不会的,密码一定就放在撒哈拉身上,她是这次报复行动的最高指挥官,密码不在控制室里就一定在她身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杀了她来抢得密码了。”
“我明白……”布莱尔点了点头,似乎是给自己下定了决心。
在美国的眼中,撒哈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疯子;在苏联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可以被用来牵制住美国势力的棋子;而在阿富汗政府的眼中,撒哈拉是一名引爆核弹的杀人凶手;而在她麾下的士兵眼中,她又是一个想要结束战争,缔造永久和平的英雄。但是真实的她呢?真实的撒哈拉没人了解。所有的国家,所有的势力,所有的人,都只在乎他自己面前的那一点,而从来不会考虑其他人的利益。对自己有害的,就被视为邪恶,对自己有利的,就被视为正义。
除了撒哈拉,撒哈拉不是战争的缔造者,人类才是。只有撒哈拉,从来没有只为自己考虑过,她的所作所为都仅仅是为了战争,为了停止战争,为了战争之后的和平。她的所思,所想,所行,以及她所创下的罪孽,都是为了全人类——尽管她的方法本末倒置,难以被人们接受。
但是难以被接受的并不一定就是错的。

···
“看见了吗,军事训练场。”麦卡维蒂双手握住望远镜,趴在一座草木葱茏的山丘上观察着。
“看到了,警卫森严,有运输卡车出入,训练场内有三层巡逻圈。怎么办?要不绕开训练场继续在丛林里走?”布莱尔望了望天空,现在时间是中午,撒哈拉的那枚核弹一定会在今天发射,早一步找到核弹的位置就能早一步阻止核战争的爆发,相反,如果时间拖得越久,情况对他们来说越不利。
麦卡维蒂观察着训练场内运输卡车出入的路线,现在有五辆左右的物资运输车正排在泥泞的公路上等待检查,通过训练场。看来这里不仅仅是一个训练士兵的基地,同时也是物资中转站。
麦卡维蒂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从灌木丛中小心探出身。他从小山丘上滑下,弓着腰前进到了公路旁,也就是运输车队的尾端。
“这里。”麦卡维蒂轻手轻脚地将运输卡车虚掩着的后舱门打开,里面堆放了许多食品和医疗用品的纸箱。他点了点头,和布莱尔一同无声地跳上了卡车。
麦卡维蒂打开其中一个装巧克力威化饼干的纸箱,里面剩下的食物已经不多了,可能是基地里的士兵偷懒开小差的时候吃掉了吧。麦卡维蒂和布莱尔相互点一点头,钻进纸箱中。
“停车!检查。”卡车在哨卡前停下,放哨的士兵们将运输车拦住。车厢中的隔音效果不太好,从布莱尔他们所在的纸箱中能清楚地听到士兵们对话的声音。
“运的什么货物?”
“食品和医疗用品,送到导弹发射基地的,今天上午也来过一次。”
“又是巧克力威化饼干?”
“是的,很不幸。”
“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巧克力威化了,再这样下去食堂要被巧克力占领了……诶等等,你货舱门开了。”
“嗯?”
——别动,别犯傻。麦卡维蒂将手指竖起在嘴前,示意不要说话。
“嗯,舱门大开……果然全部都是巧克力威化,这么多箱,是准备用巧克力威化来打仗吗?”
“如果没其他重要的事那我得先走了。”
“嗯,好的好的,下次把门给关好。”
卡车再次开动,两人都不由得长长嘘了一口气。
虽然搭便车很方便,但是摇摆的车身和糟糕的路况着实让布莱尔和麦卡维蒂吃了不少苦头。卡车坚硬的轮胎撞上路面上坚硬的石头,使得整辆车小小地弹跳起来,让两人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一起。经过约莫十分钟左右的颠簸之后,车速变得平稳起来。
“喂,差不多快要到了吧?车速好像慢下来了。”
“似乎是的,保持警戒。”这时,卡车完全停了下来,应该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麦卡维蒂透过纸箱的缝隙向外张望,车厢门啪地被打开,卡车司机大大咧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是准备来搬运货物的。
“很好,很好,只有一个人。”麦卡维蒂向布莱尔点了点头,后者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麦卡维蒂抽出暗杀用的细钢索,将其两头缠绕在手上,等待那个毫无防备的司机靠前。
就在司机弯下腰准备搬运货物的同时,麦卡维蒂将头上的纸箱一掀,抓住了对方的脖子,同时转换身位将手中的钢索套在对方喉咙上。喉咙由于被坚硬而且细长的钢索牢牢勒住,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随后不一会,他便停止了呼吸。
“人的生命真是太短暂了,你说对吧?”麦卡维蒂一边讥讽地说着一边将那具正在变冷的尸体拖到车厢的最里面,用纸箱藏好。
“这可不怎么好笑。”布莱尔回应道,她首先从车厢中跳下了车,同时拔出M1911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安全,没有敌人。等等,先等一下,那里有哨兵,不过他们没看到我们。”
麦卡维蒂探出头看了一眼两个背对着自己放哨的士兵,放慢了脚步:“小心点,往这边走,不会被发现的。”他拍了拍布莱尔的肩膀,示意她跟上,两人迅速闪入仓库建筑物附近的小巷中,其中的阴影为他们打上了良好的掩护。
“看到了吗?那是控制室,就是那栋带有各种天线的建筑物,旁边的应该是运输设施了,我们可以想想办法能不能从那边过去,那些管道和支架应该很好爬。”
麦卡维蒂灵活地在阴影和来回行走的士兵们的视线死角中来回穿梭,并且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沿途上的油桶和金属物品,他很擅长做这种事情。他在哨兵的视线恰好移开的时候从阴影中闪出,利用板材堆和墙角的空隙隐藏自己的身影,等待巡逻的军人走过。观察敌人的视线,在对方转过身或者看向其他地方的时候大幅度地向前推进。计算好他们走路的速度,在哨兵们到达巡逻地点之前先进入门内。即使有正好挡在行进路线上的敌人,麦卡维蒂也能悄无声息地将他弄晕或者杀死,将尸体藏在好一段时间都不能被发现的地点。
他们从一片阴影中下降到运输轨道附近的沟槽处,虽然周围至少有四名以上的哨兵在巡逻,但是一个都没往两人所在的位置看一眼。麦卡维蒂和布莱尔如同老鼠和蛇一般穿行,他们在靠近目的地的地方轻轻跳上了地面。
“就是这里,发射控制室。”

···
“这里是放射尘,银环蛇,我们已经到达中央发射控制室。”
“是的,我看到了,那里一定会有一台电脑记录着核弹的运输路线,去找到它,然后找到核弹。你们看到发射密码了吗?应该是一个看起来很重要的磁盘一样的东西。”
“不,现在没看到有那样的东西在。”
“看来是在撒哈拉的身上,和撒哈拉打一场是在所难免的了。”美杜莎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无奈:“现在先调查核弹位置吧,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布莱尔向自己点了点头,她将打昏的研究员从电脑操作席上拖下来。自己坐上座位。手指以超凡的速度开始噼里啪啦打起字来。
“让我看看……核弹运输记录……诶?这是什么?实时监控路径表……地图……”布莱尔的双眼在字里行间快速扫动着,突然,她的目光聚焦在小小的一段话上“糟糕了……”
“怎么了?”
“记录上显示,核弹已经从基地里运出去了。”
“什么!?”
“现在正在基地两公里远处的野外,正在远离基地的方向!”
“为什么?为什么不在这个发射场发射?难道还有其他的发射基地吗?”
“不!附近没有其他的发射基地了……难道说……”
“…………MG,MG斯芬克斯。”
布莱尔回想起了,在诺夏克山的雪山基地MG研发试验场中,那台记录资料用的电脑上分明写着的字母,她在那个时候就应该想到MG就是撒哈拉用来发射核导弹的兵器。MG被撒哈拉称为当代最强的作战兵器并不是因为那过大的体积,或者是强大的火力,而是搭载在其之上的核弹,拥有MG就如同拥有了一座可以移动的导弹发射场。
布莱尔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击打,屏幕上一条条信息如潮水一般显现出来,突然间,一行小字出现在她的眼前,布莱尔停下了连打的手指。
“银环蛇,我们找到核弹的位置了。正在基地两公里远的野外……三十分钟后由MG饮血魔剑发射。”
“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后,核弹将从移动洲际导弹发射台MG上发射。三十分钟后,一切都完了。”

···
撒哈拉仰望天空,天空如此祥和,不知道三十分钟之后会变成什么颜色。
她站在森林里的一片花海之中,白色的花瓣随着微风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同白色的麦浪。她抬起手拍了拍如同守卫在她身边的斯芬克斯,那台无感情的机械没有运动。
“时间要到了,那两人到底会不会来呢?”撒哈拉看了看手中的一把柯尔特公司生产的“和平制造者”左轮手枪,这种拥有古朴历史感的手枪是她的最爱。她倾听着白色花海被微风吹拂发出的沙沙声,等待着那个时候的到来。
她并不是在等待核弹升空的那一瞬间,而是在等待她的宿敌——布莱尔到来的那一瞬间。拥有MG的力量,撒哈拉大可以逃到遥远的地方,确保核弹百分百能够成功发射,但是她却没有选择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也许是想再见布莱尔一面吧,有些话,是只有敌人才能理解的。
“我没猜错,果然来了。”撒哈拉转过身,在她身后的白色花海中多出了两个气喘吁吁的人影。“我知道你们会来的,无论警戒多么森严,无论我藏得多么隐秘,你们都会找到我的。”撒哈拉将她身上披着的一件披风扯下,扔到了花丛之中。
“撒哈拉……”
撒哈拉将手伸入上衣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张红色的磁盘。“真是奇妙的东西,如此小小一张磁盘,居然能存储这么多信息、知识、情报。以至于全世界都会因为这个东西陷入危机。”撒哈拉将密码磁盘拿在手上把玩,好像那是小孩子的便宜玩具一样。“人类的生命变得轻如鸿羽一样了啊,几百年前杀人只需要一把剑、一张弓,而现在,一张塑料做的磁盘即可。”
“如此危险的东西,为什么要留在世上?”撒哈拉抬起双眼,正视着布莱尔。紧接着下一秒,手中那张磁盘被撒哈拉掷下,狠狠地踩碎。“别紧张,布莱尔·孟菲斯。我来告诉你一些有趣的东西,你看到我身旁的这台MG了吗?”
布莱尔没有移开她盯着撒哈拉的视线:“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我将自己的大脑和MG的导弹发射装置连接在一起了,也就是说——只要我动一个念头,不管导弹在什么地方,都能够被立即发射出去。”话音落下,斯芬克斯那巨大的身躯开始移动,仿佛是为了响应撒哈拉脑中的命令一般。“MG斯芬克斯将以步行战车的最快速度向北移动七公里左右到达开阔地带,在那里寻找到合适的位置之后便开始进行发射准备,这一过程需要一分钟时间。当这一分钟结束后,即使是我也无法扭转核弹发射的必然结局。你们唯一阻止它的办法就是:一,杀死我,破坏我的大脑。二,破坏斯芬克斯。三,让我放弃发射核弹的念头这三种方法,无论哪一种都很难。我劝你们兵分两路,一个人去追赶MG,一个人留下来尝试杀死我。我不推荐你们采取第三种方法,这条路对你对我而言都太困难了。”
撒哈拉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十分中肯而且客观的意见,好像她真的在为两人做出建议一般。
布莱尔盯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钢铁猛兽,对麦卡维蒂点了点头,示意将她留下来独自面对撒哈拉。麦卡维蒂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向布莱尔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向着斯芬克斯远离的方向跑去,在纯白色的花田中匆匆留下一道痕迹。
“撒哈拉,”布莱尔将手中的M21狙击步枪扔在一边,在极近距离作战下狙击步枪只会成为累赘。“在我们好好对打一场之前,我有好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布莱尔抽出别在腿上的M1911大口径手枪,滑出弹夹,检查子弹。
“我知道你会有很多问题想问,”撒哈拉少有的将一丝笑意勉强挤上嘴角,她将手中的和平制造者左轮手枪向左一甩,将转轮甩出,里面的六发子弹底座清楚地以六边形的样子排列着。“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类型的问题,但我不一定能一一答出。”
这时,风变大了,将这片小小的白色花田吹拂得沙沙作响。
“撒哈拉,你真的认为核战争能带来永久的和平吗?为什么你会如此执着于‘和平’这种虚幻的东西?在我看来,你并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是的,我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更不是一个空想家。这个‘世界’得出的结论就是如此——发动一场核战争,将世界上半数的人类毁灭,建立新的秩序,从而得到永久的和平。方法无所谓,只要能达成这个结果,其他一切的牺牲都是微不足道的。或许你会说这是本末倒置,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撒哈拉顿了顿,好像在讲故事一般,接着,她继续讲到:
“那么你呢?布莱尔,你为什么而战斗?你是为了什么,而在越南和阿富汗冒着生命危险杀戮。布莱尔,我是为了名为和平的理想,为了人类,那么你呢?你是为了什么?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不为什么……”
“不对,不是这样。”撒哈拉打断布莱尔的话:“你并不是不为什么,你根本不知道该为何而战,你没有理想,你没有信念,你不知道何为尽忠,你从不为他人着想,你只是个佣兵,你只是一枚棋子,你只是美国的一枚棋子而已。”不知为什么,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人觉得撒哈拉感到有些悲伤。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又何尝不是这个世界的一枚棋子呢?”
纯白的花田之中,有两道身影在风中摇曳着,被气流拂过花瓣的沙沙声环绕着。两个人同时无声地举起手中的武器,一把M1911,一把柯尔特和平制造者。钢铁和塑料的枪身,是感情的宣泄;黄铜的子弹,是无声的言语。
“话说得已经够多了,来吧,布莱尔,结束这场战争。”
随后,两声无奈的枪响,同时在白色花海上空绽放。

···
越过倒下的枯树,翻过地面的石头,躲避迎面而来的树干,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大部分时间向前。奔跑着,死死盯住前方,平稳而迅速地踏出每一步,麦卡维蒂身体前倾向前奔跑着,沿着斯芬克斯踏过的土地奔跑着。
他将头埋低,似乎这样可以减少些许的空气阻力,双手将那把M4突击型步枪横抱在胸前,双肩大幅度地摆动,保持着冲刺的状态。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寒冷得如同冰水。
“银环蛇,还有多远?”
“五公里,斯芬克斯还有五公里到达发射地点!”
“还有多久!?”
“十分钟!你得快点,麦卡维蒂,你的速度和斯芬克斯是相同的!”
“我尽量……”
麦卡维蒂死死盯住在他前方百米处左右用四条腿移动着的斯芬克斯,它的背后搭载着一架长长的导弹发射架。麦卡维蒂将腰身往下沉,进一步加快了跑动的步伐。林中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斯芬克斯即将冲出丛林。
“快!麦卡维蒂,它正在改变路线,趁着这个时候拉近距离!”
斯芬克斯朝着山丘的方向转了一个弯,麦卡维蒂立即改变冲刺方向,偏离原有路线朝着斯芬克斯前进的斜前方狂奔。
“再快一点麦卡维蒂!再快一点!别让它翻过那座山头!”
麦卡维蒂没有功夫回应,双脚如同车轮一般飞速运转,似乎连地面都要被脚掌踏出深坑一般。两者之间的距离缓慢地缩小着,但是这场比赛已经要接近尾声了。
“麦卡维蒂,射击它的脚部!打它的踝关节!”
斯芬克斯爬上山丘,就像一只巨大的昆虫,斜着向上方爬去。麦卡维蒂抬起手中的M4,不顾跑步时产生的抖动,对着斯芬克斯踝关节装甲板后面的零件扣动扳机。子弹飞速地射出,打在斯芬克斯坚硬的金属肌肉上四散乱射,连丝毫的损伤都没能造成。
麦卡维蒂一边冲刺着一边扔下打空的弹夹,同时换上新的弹夹,继续对着斯芬克斯做着无用的射击。这时斯芬克斯诡异地将头部旋转180度,使其面向后方而身体继续向前爬行,两架黄蜂导弹载弹架在它的肩上打开。
“确认到敌意反应,消灭阻挠目标。”清澈的女性声线响起,数发喷射着火焰的“黄蜂”导弹从斯芬克斯的肩后直冲云霄,随后朝着麦卡维蒂的方向落下。
后者灵活地改变自己的冲刺方向,一边回避着如铁锤般落下的导弹,一边不断向斯芬克斯的后脚靠近。
再近一点,麦卡维蒂扔掉子弹打空的M4。
再近一点,麦卡维蒂扔掉身上剩余的三个弹夹。
再近一点,麦卡维蒂扔掉插在腿边的M9手枪。
最后再近一点,麦卡维蒂扔掉插在后腰上的战术匕首,似乎那一点点重量都会拖慢他的脚步。
麦卡维蒂从虚空中抽出那把陪伴他多年的武士刀,朝着斯芬克斯的后脚踝狠狠挥下。
斯芬克斯如同被绊了一跤一样在山坡上打了个趔趄,不过这还不足以让它停下来,于是麦卡维蒂向着同一地方再次砍下二三刀,而他正准备再次加快速度一口气跳上斯芬克斯的背部的时候,他注意到了。
刚才分明已经被锋利的武士刀切割开的钢铁肌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而且很快,那小小的几道伤口便愈合成了伤疤一样的刀痕。
如果说机器人没有生命,是钢铁,是无机物。那么撒哈拉制造出来的这个名为斯芬克斯的怪物——到底有没有生命呢?

···
撒哈拉抓住了布莱尔的左手,将她往靠近自己的方向拖来,同时握住左轮手枪的右手,利用枪柄狠狠砸向对方的后颈,使她摔向自己的身后。趁着对方还没站稳,举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被布莱尔一掌将手枪枪口扇开,浪费了一颗子弹。同时撒哈拉的动作露出了破绽,布莱尔立刻前跳近身,手中的战术小刀向着对方的鼻尖挥出,但是撒哈拉灵活地将头向后一扬,刀尖割伤了她的下巴。
布莱尔将刀插回腰间,同时后跳,双手持枪,瞄准——
“砰!”撒哈拉向一旁闪避,躲到了树后,子弹打中她刚刚站过的花丛,将一片花瓣打得四散。布莱尔在短短的一秒后趴下,随后,一发子弹从树后射出,打进了她身后的土地之中。
撒哈拉和布莱尔同时现身,朝着距离三米的对方冲去。布莱尔放低身体,一脚踢向撒哈拉的脚踝,后者的身体向前摔倒,但是马上就地横滚,躲避了随之而来的一颗子弹。
布莱尔撤到树后,按下了M1911手枪上的一个按钮,弹夹滑出,立即装上另一个弹夹。同时撒哈拉将和平制造者的转轮甩出,抬起手让弹壳滑下,用左轮手枪装弹器装好另外六发子弹。
撒哈拉在花丛中蹲行,变换着方向,绕到布莱尔的侧面,从那里站起身,开枪。布莱尔比撒哈拉快一瞬间注意到对方,朝着斜前方翻滚,躲过一枪,同时向前短冲刺,拔出腰间的战术匕首朝撒哈拉腹部刺去。这一刺被撒哈拉侧身躲开,对方的手被牢牢抓住,布莱尔的身体在空中旋转,狠狠地被摔在地上。
“你,退步了,布莱尔。”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撒哈拉喘着的粗气也证明她的体力也要耗尽了。她将手中的和平制造者对准布莱尔的头——
后者利用腹肌的力量突然间弹起,双脚向撒哈拉的手上踹去,将和平制造者从她的手上踢了下来。布莱尔快速地起身,抬起手中的M1911射击,但是同样撒哈拉也抓住了布莱尔的手腕,一发手枪子弹朝着天空飞去。撒哈拉在手上发力将布莱尔的手腕死死卡住,后者疼痛得放掉枪,转而一脚踢向撒哈拉的胸口,促使撒哈拉放开了她的手腕。
随后布莱尔抓住刚才捏住自己手腕的撒哈拉的手,将其狠狠抓住,同时转过身体利用肩部将撒哈拉的身躯扬至半空,然后重重地摔下。撒哈拉伸手想拿掉在一旁的和平制造者,布莱尔一脚将其踢开,但不料撒哈拉乘此机会站起身回身踹向自己。布莱尔的脸上狠狠中了一脚,身体大幅度地飞舞,撞到了一棵树上,不过她很快地起身,抬起脚踢向了撒哈拉的侧腰上,同时以手掌下部击打对方的耳朵,随后以胫骨坚硬的下端将对方的膝盖窝勾倒,使对方单膝跪倒在地。
接着,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挥出上勾拳,坚硬的拳骨揍在撒哈拉的下巴上,巨大的动能让她飞出去好几米,身体旋转着落在白花海洋的中心。
连续的CQC近身攻击让布莱尔也气喘吁吁地坐下,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结束了呢……布莱尔。”
“是的……要结束了。”布莱尔吃力地站起身,捡起掉在一边的M1911,指向无力地躺在地面的撒哈拉。
“有没有想过这场战争结束了之后要怎样?战争结束后你会干什么?”
“我吗?不知道,回老家结婚?这些事都还没想好,不过我决定我已经不想再当一名军人了。”布莱尔叹了口气,有些东西是不能靠言语,而是靠战斗才能理解的。现在的布莱尔,经过一次真刀真枪的死斗之后,稍稍有点理解撒哈拉的心境了,于是她暂且将枪放下。“战争啊,虽然痛苦,虽然可怕,虽然是无理取闹,但是也是无可奈何的啊。要问我是选择和平但是荒凉的未来,还是依然时不时有斗争的混乱未来,说真的我都不喜欢,未来的世界,民族主义、种族主义的争端,恐怖分子极端势力,大国军事联盟,军火走私、泛滥、妇女或是少年兵,宗教狂信、宗教迫害……也许核弹不会成为全球问题的主流,但是那时一定会出现更可怕的、更危险的力量。不断发展的科技力量,不断进化的作战方法,士兵变得一天比一天更像机器,而旁观者、政客、资本家仍然冷血无情,永远只是思考着他们眼前的那一点点利益。”
“The only easy day is yesterday。”
“美好时光,只在昨日……对吧?”布莱尔苦笑着,她想伸手从自己放在战术背心背包中的香烟中抽出一根来,但是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我不想杀你,撒哈拉。”布莱尔突兀地说道。
“你在讲什么呢。”
“如果在以前,每一次看到你,每一次听到你的声音,每一次感受到你的气息,我都会饱含愤怒,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想要狂暴地将你杀死。但是现在,我是一名军人,战争将我改变了太多,我失去了以往的戾气。不知道为什么,我唯独现在不想杀死你。”
“你在讲什么呢,布莱尔。”撒哈拉绝不是不热爱自己的生命,她只是觉得不应该,败局已定的她不应该仅仅因为布莱尔头脑的一时发热而转败为胜,而使原本该如此发展的剧本朝着另一方向发展,撒哈拉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说,我觉得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向你的头上开枪。”
“你是一个军人,一个背负着国家使命与义务的战士,你不开枪,世界将会毁灭……你是一名战士,完成你的任务,证明你的忠诚!来吧!”撒哈拉伸出手抓住了掉在一边的和平制造者的枪管,将其倒转,枪柄向着布莱尔递出。
“和平制造者。”
“和平制造者,一条孤独之路,一条孤独的路。一人生,一人死。死者沉入历史的泥沙之中,而生者,将会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一个英雄……一个爱国者。”
“我不是一个英雄,从来不是,从不会是。”
布莱尔接过和平制造者,枪口对准了面前这个千百年来的仇敌的心脏。
“开枪吧。”
随后,枪响。
撒哈拉闭上了双眼,四周的白色花海,如同一滴入水的波纹一般,变成了鲜艳的红色。无数的血红花瓣,被风吹舞着,在空中摇曳着,如同一场血红的花雨。
站在花雨之中,布莱尔仰起头,环视着这片鲜血般淋漓的倾盆大雨。风卷起花瓣,如同卷起了无数人的生命一般,送向远方。
“真是……英雄一般的死法。”

···
斯芬克斯发出一声乌鸦般的悲鸣,她跌撞着,撞向山丘边的巨大石壁。虽然麦卡维蒂以刀砍上去的伤痕全部愈合起来,但似乎另一种看不见的伤口在她的内部裂开。
就像一头野兽,挣扎着,挣扎着四处寻找着疼痛的受伤处,但却一无所获。
“布莱尔……成功了吗!?”
斯芬克斯如同发疯了一般撞击着石壁,像汽车那么大的石头翻滚着碎裂掉下来,经过三两次惊天动地的撞击之后,斯芬克斯也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倒下来,不动了。
麦卡维蒂提着刀,走向一块掉下来的石头,坐在上面,喘着气。结束来的太快了,突如其来的停止。但是麦卡维蒂还能说什么呢?
传送法阵的光芒闪耀过后,一脸倦容的布莱尔将身体扑倒在麦卡维蒂怀中。这时的空气,异常平静。
“任务完成了呢。”
“任务完成。”
“我想退役了,是时候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了。”
“至少要等到给我们颁发荣誉勋章之后吧?”
“我不想要荣誉勋章。”
“哈哈,也对。”
突然间,斯芬克斯那瘫倒在山丘旁的躯体再次发出一声凄惨的悲鸣,四只脚颤抖地将自己的笨重身体支撑起来,摇晃得如同一辆轮胎泄气的老爷车一样。那台机械吃力地将背后的导弹发射架高高撑起,如同一条败者的旗帜。
“核弹发射准备开始,倒计时一分钟。”斯芬克斯的四脚踩在地面,努力地使自己笨重的身体平稳下来。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撒哈拉明明已经死了”
“倒计时五十秒。”
“怎么办?想些什么办法让它停下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撒哈拉不是已经死了吗!刚才那台机器也明显停止了运转的啊!?为什么突然间又…………”
“倒计时四十秒。”
“…………Ghost……in the shell……”
“躯壳……中的幽灵?”
“倒计时……跳过倒计时阶段,准备发射,目标:苏联,莫斯科,红场。”
布莱尔和麦卡维蒂都没有动,这个时候任何的努力与尝试都是徒劳无功,他们只是仰望着,注视着。也许凭借他们的力量,想拦下一枚正在发射的导弹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但是他们也明白——拦下这枚导弹也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导弹升空,预计五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
直到最后,核战争也没有被阻止。被伪装成美国发射的核弹命中了苏联政治中心莫斯科,在政治首府瘫痪的情况下,无数由死手系统管制的导弹被自动发射,覆盖了美国的东海岸。在代理总统与国防部的命令下,数百枚核弹在一天之内发射到每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领土之上,不过这样做带来的仅仅是更严重的核报复。仅仅三天之后,总计近两千枚核弹头在空中画出了一条条弧线的飞行轨迹,其中有四枚在空中对撞,没有造成太大损失。
布莱尔和麦卡维蒂早已料到了这一切。
历史不会以任何一种方式来评判他们了,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没有足够的纸张用来书写教科书了。撒哈拉说过:生者将会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败者将会沉入历史的泥沙之中。然而,在战争面前——每个人都是失败者。
这不难理解,因为——
War,war never changes.(战争,战争从未改变。)



发表于 2015-2-15 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像整篇文章罗列了太多的名词
 楼主| 发表于 2015-4-28 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绝望之魂(Despair Souls)

Despair Souls(上)
撒哈拉拉下那顶盖过眼帘的兜帽,将身上绑着的的革甲绳索解开,这种轻便的皮革制盔甲既能提供良好的防御又能不妨碍撒哈拉灵活的移动,她将穿在最里面的白色衬衣脱下放在小溪边的岩石上,让她身为女性值得骄傲的身体展露在阳光的照射之下,她卷起裤腿,步入潺潺流淌的水中。
她用清澈的溪水洗涤着自己的身躯,试图缓解旅途上的劳累,她将自己标志性的黑色长直发撒在水中,清洗掉凝结在上面的已经干涸的血液。她的皮肤并没有由于长时间的日晒和灰尘沾染而变得粗糙,仍然保持着白皙而且均匀的色彩,简直不像是一位战士的身体。
撒哈拉清洗完毕,穿回自己身上的装备。她将自己佩戴在腰旁的短剑从剑鞘中抽出,用水洗去上面的污垢。背好松木短弓和箭矢,向着溪流对岸的一块巨大岩石走去。
“兄长,让您久等了。”撒哈拉向坐在岩石后面的男人轻轻点头,示意可以继续上路了。后者站起身,接近两米的魁梧身躯披挂着中世纪骑士的全身板甲却丝毫不显得累赘。
“继续走吧,撒哈拉,天色不早了,得赶紧找个可以住的地方。”男子用低沉而且富有磁性的嗓音说道,用手梳了梳金色的头发,使其全部规矩地往后倒,变成教科书一般工工整整的大背头。他的背上背着一柄巨大的黑铁打造的阔剑,这种以重量为主要杀伤力的武器既可以当做剑又可以当做盾来使用,以稀有黑铁经过千锤百打而成的剑锋就如同男子的眉毛一样锋利。
男子的名字是凡尔登,在远离莱恩星的另一时空中,这个名字来源于杀害了百万将士的恐怖战场。而这个名为凡尔登的男人则异曲同工地成为了代表“战争”的骑士,同代表“死亡”的撒哈拉一样,是天启骑士中的一员,并且同样也是“世界意志”的代行者。
莱恩星,在古莱恩语中又读作“奈恩”——“竞技场”之意。在神话故事中,莱恩星是众神角斗力量的竞技场,神明们在一切生命出现以前就在这颗与地球大小相差无几的星球上争斗、杀戮。当然胜者拥有主宰败者的权利,于是胜利的神明便将失败了的神明永远地囚禁了起来,关押在这颗名为莱恩的星球之上。当然上述语句中的“争斗”、“杀戮”、“关押”等字眼也并不像是现在的莱恩语所解读的那个意思,只不过是使用了一种类比的方法罢了,因为在人类出现以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可描述的。
由于神明被关押在了星球上,他们的力量渗入土地,便诞生出了最原始的生命。最先诞生的九个生命,是最具有神性、能够永生的生命,是他们创造了今天的人类,人类尊称他们为“九圣灵”,而且将他们与那些最早的、无生命、无意识的神明“旧日支配者”们区分开来,将他们刻画为了宗教的符号。而那些后诞生的、诞生于莱恩之外的、诞生于被称为“湮灭”领域的生命——他们的造物,便是现在人类口中所称呼的“魔族”。
为了让自身存在的力量能在大地上显现,让世间的万物按照圣灵的意志运行,九圣灵之首——掌管时间的龙神阿卡托什亲自选拔出了几个人类模样的生命,作为他们意愿的代行者——这便是天启骑士的来源。而且据说,直到今天,莱恩作为一个神明的竞技场的使命仍然存在着,神明们依然在这颗星球上斗争着,不过以命相博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手下的棋子罢了。
撒哈拉与凡尔登在充满雾气的黑暗森林中行进,在这种弥漫着重重瘴气的森林之中潜藏着各种各样的邪恶生物,例如类似人类但长相扭曲的食尸鬼,以及只出现在雾气中的无差别攻击其他生命的雾魔,还有伪装成正常树木猎食来往行人的树妖等等。不过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些长相怪异的妖魔,而是从古代就残存下来的崇拜旧日支配者的邪教徒。
这群疯狂而且怪诞的人类,如同着了魔一样狂信着被古神所关押起来的旧日支配者们。并且如同其他的所有邪教一样,拒绝承认九圣灵在莱恩星上具有的神格,他们疯狂地尝试着一切的可能性,想要将被禁锢起来的旧日支配者们一个个复活。其中大多数方法都显得丧心病狂而且令人作呕,包括将正待生产的孕妇残忍杀死以献祭召唤他们的邪神黑山羊之母。
“停下,撒哈拉。”凡尔登抬起手,骑士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前方迷雾森林中的动静。
撒哈拉点点头,她俯下身子将背在背上的短弓握在手上,一根箭已经搭好。
“十个人左右,应该是信仰莎布·尼古拉丝的蛮族邪教徒。”
“要动手吗?是不动声色的一个一个干掉还是一网打尽?”
凡尔登摇了摇头,他用低沉的嗓音回答:“现在还不行,还没有收到‘使命’,我们不能动手。在‘使命’到来之前我们……”
正当凡尔登如此说着的时候,两人的脑中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人在他们的大脑中呢喃一样。
作为神明的使者,天启骑士们接受着来自于九圣灵传达给他们的使命,圣灵们通过精神感应的方式从而直接在骑士们的脑内与其交流,并且会传授给他们一些可以被称作“神迹”的法术以及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知识,但是由于圣灵与普通人类的精神层面相距甚远,许多人在第一次接收到神明的召唤之时就失去了理智或者变得痴呆,从另一种意义来讲,这也成为了一种选拔天启骑士的方法,那些没疯掉的、能理解圣灵的意志的极少数人,便成为了现在的天启骑士。
“听到了吧,撒哈拉,圣灵给予的每一个使命都是有理由的。现在只需要跟着他们找到旧日支配者的祭坛,然后再出手也不迟。”
“是的,我明白了,一切顺从圣灵的意愿。”作为一个刚成为天启骑士不久的新人,撒哈拉还有许多东西要向她的兄长——凡尔登学习。
对有些人来说,成为神明的使者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天启骑士虽然能得到强大的力量以及超凡的智慧,但是他们同时也肩负着为神明战斗的责任,而往往这种战斗是残酷的,他们不仅要面对泯灭人性的邪教徒,还要对付那些生活在莱恩星的黑暗角落里的渎神生物。而这些危险的报酬却只是一个神明的虚幻的承诺——死后的骑士的灵魂将前往名为“松嘉德”的战士的天堂。但令人讽刺的是,即使这样,神明也不会让自己的骑士轻易死去,甚至不惜用神力延长他们那破败不堪的身体里的生命。
两人在保持不被发现的状况下紧紧跟随着那一队邪教祭司,那些狂信者的打扮十分怪异,他们穿着黑中带红的宽大破烂斗篷,巨大的兜帽几乎盖过他们的脸庞,领头的一个脸上戴着涂成黑色的山羊头骨面具,也许是来源于那些教徒对于黑山羊之母——莎布·尼古拉丝的信仰吧。而剩余的九个人,脸上也戴着不知是动物皮还是人皮制成的怪异面具——像是一只长着触手的山羊蹄,将他们的眼睛完全挡住,只能依靠第一个人身上连接着的锁链摸索前进——这是在模仿旧日支配者黑山羊之母以及它无眼的黑山羊幼崽。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残疾,或缺一只手,或缺一只脚,信仰坚定的人甚至会没有双眼双耳缝上口鼻,总之割舍掉一切让他面部看起来像是个人的特征,这又不知道是来源于他们的什么信仰了。对于旧日支配者的疯狂迷信将他们变成了这种怪物,而他们却争先恐后地膜拜着带给他们这种痛苦的罪魁祸首,这才是最令人倒胃口的地方。
那一队扭曲的人影在充满雾气的森林中缓慢前行,深绿色的树木那怪诞而扭曲的枝条如同触手一般向两边为他们打开一条道路。而在那漫长的黑暗小径的末尾,是一处散发着邪恶与诡异光芒的祭坛。
与其说是祭坛,未免也太过寒酸,只不过是一处不停烧着的营火罢了。但是与众不同的是,那营火的颜色并不是明亮的橘色,而是散发着黑暗的黑色火焰。
领头的邪教祭司口中诵念着不知所云的奇怪语言,就像是由咳嗽、喘气和咕嘟声混合而成的咒文,一边绕着营火转圈行走,一边往火中抛洒着白色的粉末,像是骨灰,每抛洒一次,那处营火就烧的更旺了一点,或者说,更黑了一点。
两名天启骑士潜藏在树林的阴影之中,等待着“使命”的传达。他们注视着祭司们举行的怪异祭祀,虽然有传言说正常人类看久了邪教的祭拜会突然发疯,但是两位骑士并没有丝毫想要将目光移开的意愿。突然,人群中心的火焰变得十分明亮,教徒们开始像是磕了药一样神志不清地摇摆起来,口中不断地呻吟着同一个名字——“黑山羊之母,莎布·尼古拉丝”。
“现在,破坏仪式。”脑中的低沉话语毫无感情地响起,撒哈拉与凡尔登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第一支箭射向离得最远的摇头晃脑的带着触手羊蹄面具的教徒,箭矢正中脸部,将他的头和面具永远钉在一起。遭到攻击的邪教祭司们却毫无反应,继续自顾自地手舞足蹈进行着祭拜活动。于是撒哈拉的第二支箭射向人群的中心,直到又一个人挣扎着倒下才让他们感到惊慌。
就在这个时候,一柄一人高的巨大黑铁剑从森林的阴影中飞出,斜着砸向一名呆若木鸡的祭司的身体,将他连同宽大的破烂法袍一起撕碎,变为大小不一的两片肉体残渣。紧随而上的凡尔登双手持剑,以将要粉碎地面的力量挥舞,锋利的黑剑连同人体一起砸在柔软的泥土中,让养分回归滋养着他们的大地。
紧接着到来的便是一场屠杀,在场还活着的手无寸铁的六个人,只能站在原地被飞来的箭矢一一射穿或者被黑铁大剑斩做两半。戴着黑山羊头骨面具的大祭司,不顾背上插着的两支利箭,爬向林地中央的那处营火,在那里尖叫着把黑色的火种往自己的身上引,点燃了身上那破败不堪的肮脏斗篷。
正当撒哈拉准备给那个发疯的祭司头上补上一箭好让他停止叫唤的时候,从那燃烧着的身体上突然喷出一股漆黑的邪恶火焰,就好像是踩在泥地里喷出的污水一样。那股黑色的火焰很快就在满地断肢残腿的林地上空汇聚成一团大块的黑暗,如同空间中的一处漏洞。并且那大块的黑暗逐渐的累积,从中显现出来无数物体的轮廓——就像是粘滑的柔软触手和众多滴着粘液和唾液、长满细小尖齿的血盆大口,以及其他各种不可名状的像是山羊的生物的犄角和眼睛。这一切怪诞而且犹如恶梦般的组合通通生长在那被黑雾笼罩着的大型肉块上,在那充满了阴冷与潮湿的黑暗抽搐蠕动着。
“莎布·尼古拉丝。”脑中圣灵的声音如此提示道,但是却没有给予两人接下来的指示,这让第一次接触旧日支配者的撒哈拉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那团不可名状的滴着粘液的“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不过也有可能是注意到了却没在意,即使是这样一个外表恶心长相丑陋,甚至有可能连自我意识都没有的物体,也并不把“人类”这种高级生物放在眼里。虽说旧日支配者们被旧神击败,囚禁在了莱恩星上,但也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囚禁”,他们中的许多都身躯庞大,有的甚至比一个星球或者星系还要庞大,莎布·尼古拉丝就是其中之一。在记载食尸者及其信奉的教团的邪教综合目录《尸食教典仪》之中,曾有描述过莎布·尼古拉丝的体积,她是一团被囚禁在虚无空间中的巨大肉块,而这片虚无空间的唯一出口就在莱恩上,因此邪教徒们才能在莱恩星上召唤出黑山羊之母的一小部分出来。
那邪恶的怪神注意到了满地的她的信徒们的尸体,撒哈拉皱着眉头观察着她接下来的一举一动,不免感到胃部附近有点抽搐。黑山羊之母将那些柔软而且看上去很有弹性的触手伸长,就像一只漂浮在空中的黑色大水母一样,卷起地面上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尸首,将那些信徒们穿着的斗篷像剥水果皮一样剥开,然后分别用粘液分泌得更旺盛的大嘴将其一一吞下。
这场景看得撒哈拉想吐,但是由于没吃什么东西她只是干咳了几声。但是令两人没想到的是,那看似迟缓的大触手水母吃东西倒是很快,不出一会就将地面上大块小块的尸体吃完了。而庞大的黑肉块却似乎无法满足似的,她身上的众多眼睛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到了站在一旁的两名骑士身上。
“逃走。”脑中的声音再次毫无感情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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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布·尼古拉丝的动作很慢,但是她那巨大的身躯利用触手缠绕移动着的没一步都非常长,使得她的速度与凡尔登撒哈拉逃跑的速度几乎一样。她用身体上延伸出的触手缠住周围的树木,拖动着巨大肉块向前。对于间隙过于狭小的树林,她便选择将自己的身体如细胞分裂般裂开,穿过两树之间之后再合拢在一起,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黑山羊之母的移动。
她有一条扭曲怪诞的修长触手,不断地对着她身前的土地无意义地鞭打着,就像是一个发疯的精神病患者重复做着充满进攻性但却没伤害到任何人的举动。然而,作为一名新选中的骑士,撒哈拉明显感觉到了她与她的兄长凡尔登之间的差距——由于惊吓和奔跑,她的呼吸开始紊乱,双腿变得僵硬了起来。
就在她一不小心没有看清脚下的路面,踩到一块光滑的石头而摔倒的时候,莎布·尼古拉丝的那根触手突然伸长,在拦腰打断一棵近一米粗的树木之后向着还没站起身的撒哈拉横扫而去,那种力道足以将一个人从腰椎的地方斩开,把剩下的两端都变成带血的碎肉。
“撒哈拉!”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的衣领往后一提,整个人立刻像是被公牛顶飞了一般向后翻滚出好几米。
“快逃,撒哈拉。”
当撒哈拉翻滚着撞到一棵树上停下来之后,她眩晕的目光花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但是这却令她看到了更加触目惊心的一幕——眼前的是断掉的银色骑士板甲和包裹在里面的半截凡尔登的尸体。莎布·尼古拉丝用触手卷起凡尔登下半身的右腿,将他腿上绑着的盔甲像是剔除鱼骨头一样卸下。然后那食人的邪神似乎是觉得凡尔登的体型太大,不好一口吞下,于是便伸出两只触手各抓住那淌血的半截尸首的两腿,撕做两半——
接下来的情景撒哈拉没有看到,她一边呕吐着胃酸一边扶着树逃往远离那邪神的方向。但是在紧接着的下一刻,真正的绝望袭向她的心头。
在黑暗的浓雾森林中,似乎有无数个莎布·尼古拉丝向着她的方向包围而来,看不清她们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还是一片连成环状的统一,无数的触手、无数的大嘴,无数的眼球和隆起的肌肉,从每一个方向包围着撒哈拉,像一张长满了不可名状的触手的网。撒哈拉被黑山羊之母的触手紧紧包围,她向天空看去,甚至那里也被邪神的触手浸淫,简直就是无处不在。
“……”撒哈拉绝望地跪倒,恐惧让她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像一块冰冷的布揉成一团塞在喉咙里。一根湿滑的粘稠触手卷上她的身体,还有四条缠上她的四肢。紧接着的,是一个让人联想到拧手帕的动作,以及奇怪的、想让人产生呕吐感的水声。
字面意义上的“拧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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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很久以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布莱尔。”麦卡维蒂喝了一口羊皮水袋里的清水后继续问道:“你明明是个法师,为什么穿一身重甲?”
布莱尔拿着烤野鸡肉的手僵住了,似乎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吧。她的身上的确穿着非常厚重的北欧板甲,上半身还用破旧的镶金黑法袍裹在胸背上,以表明自己的身份是个法师而不是骑士。
“你看啊,一般的魔法师不应该都戴着尖尖的大帽子,穿着长袍,拿着法杖吗?你却穿着这种密不透风的全身板甲,还戴着头盔。穿着这么重的防具跑步和闪避的时候不会很累吗?”麦卡维蒂指了指放在布莱尔身旁的头盔,开了几条通气口的面罩将下半张脸全部挡住,整个头部只有眼睛露在外面。“而且你那把德国双手剑又是怎么回事?还将刃部的地方加宽了,这至少有十公斤重吧,挥舞起来不会扭到腰吗?”
“你懂什么,重甲法师是男人的浪漫!”
“原来你是男的吗?”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的布莱尔愣了一瞬,经过重新思考后她组织好语言再次开口说道:
“法师穿长袍和拿法杖是一般人的刻板印象,谁说法师不能穿重甲的?不是以前有个叫做‘战斗法师’的词吗?其他的魔法师不愿意装备重甲大剑是因为他们根本拿不动!我和那些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可不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布莱尔好像对这种重型装甲非常执着,要是有人对她的装扮评头论足的话似乎会感觉非常不爽。“麦卡维蒂,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穿的什么,还有资格来说我?你那是什么打扮?万圣节游行吗?”
麦卡维蒂穿着带有较薄钢片的锁子甲,外面用深色的披风和兜帽裹住防水。但最怪异的是他所戴的面具——是黑死病医生戴的鸟喙面具,有着空洞的大眼睛和惨白鸟嘴,看起来就像是披着死神斗篷的妖怪一样。
“你说这个面具啊,只是为了吓人而用的啊。”
“赶紧给我摘下来!看上去很恶心。”
麦卡维蒂把那诡异的面具摘下,做了个鬼脸。这里是迷雾森林以外的一座废城——“诺贝尔隆德”的某个安全的角落。一小撮营火在倒塌了四分之三的圣灵小教堂中燃起,教堂外则是废城里那布满灰尘和青苔植物的狭窄街道,街道上扔保留着这座城市被遗弃时的样子,大型石头筑成的高墙和小巷长满了爬山虎,因此没有被磨损,只有房间里面是空空如也毫无人气。
“诺贝尔隆德”——建立在峡谷底端的曾经的繁华都市,如今也因为邪恶生物与邪教死徒的出没而沦为遗迹。这一切发生的根源是因为繁星——星空就像是一把锁,只要繁星运行到正确的位置上时,就能打开囚禁旧日支配者的牢笼。不过要想正确地召唤出旧日支配者的话也需要正确的咒语,但是即使没人召唤他们,旧日支配者的力量也会大幅度地释放到地面上来,诞生出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黑暗生物,或者那些邪神们也会和教徒们对话要求他们将自己释放出来。
对于莱恩星来说,每一次繁星运行到正确的位置上都是一场灾难。在可记载的历史内,一共有四次出现过相似的情况,其中三次是自然形成的,一次是人为的。最近的一次在一百年前——也就是人为将繁星搬运到相应位置的那次,从黑暗中催生了无数邪恶的妖魔,甚至组建的专门讨伐妖魔的圣殿武士团也没能阻止好几个骑士王国的灭亡,这一次灾难甚至一度被谣传为这个时代的结束。
相比起那次人为的灾难,这一回的规模要小得多。虽然仍有不少地方被荒废,成为死者与妖魔的居所,不过至少没有出现整个王国的毁灭。
“话说,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有决定好吗?”麦卡维蒂一边问,一边拿手边的松树枝捅了捅那快要熄灭的营火。
“不知道,随处乱走,四处追寻,听天由命。”布莱尔显得很无聊,她将手边的全罩式头盔戴在头上,这是她准备睡觉的标志,以防不时之需。
麦卡维蒂叹了口气,对于他来说,睡觉是无谓的。于是他选择整夜站岗放哨,麦卡维蒂抬头仰望,星光从破败教堂的楼顶泄露下来,似乎比平日更加明亮了。但是在那黑暗的宇宙之中,到底潜藏着多少抱有漆黑恶意的存在?人类最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恐惧是未知。
你根本无法想象那些面目可憎的邪神们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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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剧烈咳嗽着,从带有潮湿青苔的地面爬起身,干呕着却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了,这便是死亡的感觉——恶心。
破败得只剩下石头框架和几面墙壁的建筑物,里面积满了水,在阴冷的阳光下显得十分刺骨。这坐落在山腰悬崖附近的旧圣堂已经废弃多年了,许多旅行者将这山腰上青蓝色的石头堆当做指明方向的地标来使用。一簇虚弱的营火在建筑物外边的圆形祭祀场里燃烧着,火堆的最中间插着一把被烧得通红的剑,撒哈拉就是在这柄烧烤着的剑前醒来的。
“好点了吗?撒哈拉。”凡尔登坐在离营火稍远一点的台阶上,在那里注视着火焰。
“好……好一点了……”撒哈拉眼神涣散地盯着凡尔登看,似乎有点迷茫。
“我第一次死掉的时候也是这样,之后就慢慢习惯了。”凡尔登勉强地将嘴角上扬,笑了笑说,他身上的盔甲并没有被撕烂的痕迹,甚至连一点小裂纹也没有。注意到这点的撒哈拉也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革甲完好无损,身体上也没有留下伤痕。
“是圣灵将我们复活了,在达成他们的使命之前,或者在他们对我们彻底失望之前,圣灵会不断地复活我们。”凡尔登如此说道:“被砍掉头也能复活,被刺穿也能复活,摔下悬崖也能复活,都会在这座祭祀场和这簇营火边复活。我们要重复地一遍一遍地履行圣灵交给我们的使命,直到最后——完成圣灵的最后的使命的那一天,在此之前我们天启骑士是不会入土为安的,即使他们对骑士失去了希望。”
“如果令圣灵失望了会怎样?”
“会变成不死人,或者说是活尸,没有死透的尸体,被人们视作怪物,被圣殿武士们一遍遍讨伐。”许多人都见过这种活尸,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是未完成使命的天启骑士变来的,这种不死人无法被杀死,只会一遍遍地复活,所以对付他们的最好方法是当成垃圾一样丢到北方的不死院去,让失去人性的那些活尸永远被囚禁在那个垃圾掩埋场一样的地方,直到世界的结束。
“就像弃子一样。”凡尔登补了一句。“很抱歉以前没和你讲这些,不过你既然已经成为天启骑士了,再讲这些东西都没有意义了。”
“那么,你知道圣灵的最后的使命是什么吗?”撒哈拉似乎已经开始变得混乱了,起初她还以为成为圣灵的使者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不知道。”凡尔登简单地回答。
“…………”
“圣灵,从来没有传达过、透露过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唯一知道的是他们与旧日支配者为敌,最后的使命也许也跟旧日支配者有关。”凡尔登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在此期间他紧锁着的眉头和剑锋般的眉毛一直都没放松。
“难道是……杀死所有的旧日支配者吗?这太荒谬了……”
“我不确定。”凡尔登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他永远保持着骑士“沉默是金”的信条,即使是在自己的妹妹面前。
似乎是为了打断两人的对话一般,那道冷漠而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往北,找到浑天仪,结束这次灾难。”
又是这种不明所以的使命,当然凡尔登已经经历过这种使命好几次了,其中不乏需要远渡重洋、耗费十几年时间的任务。在此期间一定也会遇上不计其数的危险,看凡尔登那淡然的态度,他可能已经习惯死亡了吧?
凡尔登是撒哈拉唯一的亲人,他们俩以兄妹相称,但是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两人从未见过父母的样子,就好像是不存在的人或是神明将他们生下来的一样。凡尔登比撒哈拉先成为天启骑士,那时候的他不得不抛下妹妹独自面接受圣灵的使命,然而随着第五次繁星位置的变动,妹妹也被圣灵选中成为神灵的仆人。面对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凡尔登只能淡然地接受了。
不接受神明愚弄的人都是神之敌,凡尔登如此想到,为了不成为神明的敌人那么就只有成为神明的仆人。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撒哈拉问道,她的面色苍白,似乎还没有从刚刚死亡的不适感中恢复过来。
“往北,找到‘浑天仪’,结束第五次灾难,就是这样。”
“但是!要到北方的哪里去?而且那个‘浑天仪’又是什么?谁知道要走多远啊?”撒哈拉明显急躁了起来,与无论何时都沉着冷静的凡尔登成反比,但是经过数十年使命的洗礼,撒哈拉也会成长为这样一个面无表情的优秀骑士吧?
“…………”凡尔登没有说话,想必所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了。
面对神明给予的使命,抱怨与质疑都是无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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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的历史是混乱的,各种各样曾经显赫一时的民族在这里诞生,如同烟花一样昙花一现。虽说生命都无法保留长久,但是那些伟大种族留下的遗产却能近乎永久地保存下来。而在这些遗迹中,最令人称奇的应该还是矮人遗留下来的都市。虽然说是矮人,但其实并没有人见过他们真正的样貌,矮人这个种族已经在几千年前神秘地消失了,没人真正确认过或是记录过他们的存在,只有他们留下的地下都市仍然一刻不停歇地运作着。
曾经有探险者进入过矮人的地下都市并且给地上人带来了对那里的描述——由黄铜一样的金属制成的各种机械、齿轮,用不同的角度匪夷所思地组成在一起,建造成错综复杂的宫殿和庙宇。坚硬的大理石墙壁中镶嵌着淡蓝色光滑如玻璃一样的物质,把燃烧了几千年的矮人火炬的光线折射在走廊中,照亮每一个角落。巨大的地下空洞中横七竖八地跨越着数十座矮人金属铸成的桥梁,其中很多甚至可以延伸、旋转或是像电梯一样上下移动,如果停留在运动的桥梁上甚至还能听见千百年来回响在矮人遗迹中的无名的歌谣,当然,那歌声从何而来是不得而知了。
在所有关于矮人的记录或者是文献中,总有几个词语被反复提到,他们分别是——“繁星”“浑天仪”以及“深渊”。
“繁星”指的应该就是晚上从莱恩的夜空中往上望就能看见的无数星辰,古代的矮人们也对这些地面上才能看到的、遥远的、明亮的光点着迷吧?但是他们却依然选择了居住在黑暗的地表以下,就像是在回避着那些繁星一样。
或者说——是回避着来自于繁星的目光。
“浑天仪”应该指的是用来观测繁星的工具,如果说繁星代表着九圣灵的神力以及囚禁旧日支配者的枷锁,那么浑天仪便是连接矮人们与繁星的桥梁吧?但是从一些隐晦的古书上还有写着浑天仪的另一种用法,不过语言学家和历史学者们至今也没有找到那种用法指的是什么。
最后一个词“深渊”,没有对这个词语的任何解释。在目前探索的矮人遗迹中并没有发现与深渊描述相似的东西。不过考古学家和探险者们仍然相信在那未探索过的深处一定会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深渊,并且,也许那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也与矮人们的消失也有关系。
大多数的矮人遗迹是没有被探索完毕的,因为潜藏在遗迹中的东西不仅仅只有近似于永动的机械,还有矮人打造的一系列防卫系统。将人的灵魂囚禁在魂石中,再安装在高质量金属打造的躯壳中,这样制造出来的防卫用傀儡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智能,甚至有的傀儡还能使用强大的魔法。一般来说只有战士的灵魂才会允许被装进傀儡之中,低等的工人的灵魂一般会被放进维修用蛛型傀儡中,用于维护遗迹的运转工作。因此也有一种关于矮人消失的传闻是他们全体都变成了机器傀儡,至今仍然生活在遗迹之中。
不过对这些知识了解得再多也解决不了撒哈拉他们现在所遇到的困境。
凡尔登带来一包祭祀场营火的灰烬,将其埋在矮人遗迹外的空地中,上方插着一把锈蚀的短剑,做成了简单的营火。一旦在矮人遗迹中丧命就能在这里复活,但是这样简陋的复制品是无法长久使用的,再死个两三次就会失效吧,到时候就只能从最初的祭祀场从头再来了。
不过现在的困境比死还要糟糕,撒哈拉在经过走廊的时候不知踩中了什么机关,从一旁的黄铜雕像中瞬间刺出的带倒刺的长矛贯穿了她的小腿,将里面的骨骼粉碎。不仅如此,那带刺的长矛还在刺出之后缓慢收回,将撒哈拉的腿拖到了雕像旁卡在了那里。
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因为在寻找矮人遗迹的一路上撒哈拉已经习惯了伤痛,对痛苦的感受力已经下降了许多。但是胫骨的粉碎让她无法行走,而且这种程度伤口是无法使用恢复魔法简单治疗好的。
撒哈拉抬头看了自己的兄长一眼,她已经变得不怎么想说话了,这个时候两个人只要对视一眼就能明白对方心里想着什么,这是经过重重使命洗礼的骑士们特有的能力。撒哈拉冲着凡尔登点了点头,后者也闭上眼睛深深地弯了弯脖子。
“要我在这里等你还是说……”
“不,不需要,刚才怎么来的我都记得,没什么岔路,没必要多浪费一次营火的使用机会。”
凡尔登垂下上眼皮,这使得他的眉宇间的锋芒稍微暗淡了一点,他抽出一把磨光的小匕首,轻轻搁在了撒哈拉的胸前。撒哈拉拿起那只匕首,那是一只刀柄上刻画着精细的浮雕,讲述的是九圣灵如何创造人类的故事。
“兄长,帮我吧,我自己下不了手。”撒哈拉将匕首抵住自己喉咙的时候手有些颤抖。
凡尔登将匕首的尖端对准撒哈拉胸口中心偏左的位置,伸手蒙住她的双眼,让她不要看,后者很识趣地闭上眼睛,但是眉头仍然紧锁着。凡尔登轻轻用手揉了揉撒哈拉眉间那僵硬的肌肉,使其放松下来。
随后,双手用力,将整支匕首没入妹妹的左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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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诺贝尔隆德的遗迹后,麦卡维蒂与布莱尔选择往北方继续他们的旅程。那里是魔族横行的地方,这个时代的魔族还远远没有达到“文明”的地步,虽然有些种族形成了部落的居住形式,但还完全没有达到人类的生活水平。不喜欢与人往来的麦卡维蒂和布莱尔也曾想过到北方去定居,但是那里的蛮荒和遥远让他们也畏惧了三分。
“北方被称为诸神之地,为什么要到离圣灵这么近的地方来?”布莱尔无聊地问道,虽然身上背着巨大的德国双手巨剑但丝毫不觉得累赘,果然不是一个称职的法师。
“错了哦,北方并不是诸神之地,只是诸神之地罗德兰是在北方而已哦,我们不去那里。”麦卡维蒂一边在高耸的悬崖小径上行走着一边回答着布莱尔的问题。“而且,我觉得往北边走的话,有可能……”
“有可能?”
“有可能,消除你身上的诅咒。”
布莱尔愣了一瞬间,她摸了摸后颈下方,也就是脊椎上端的那个凸起的位置。那里的皮肤上刻着一处很不自然的圆环,当然现在被布莱尔穿着的重型盔甲挡起来了,没人看得到。如果把盔甲拿掉的话,可以看见那个被刻在皮肤上的圆环在淡淡地燃烧着,如同燃烧着的纸张的边缘一样散发着暗淡的橙光。
那是黑暗之环,圣灵留给布莱尔的诅咒。不过这又牵扯到一百多年前的过去,在这里旧事重提可能只会引起布莱尔的反感。
事实上麦卡维蒂和布莱尔一直在寻找着解除这个诅咒的方法,这个黑暗之环不断侵蚀着布莱尔的身体,就像是一只寄生虫,将她原本的生命力源源不断地吸收到那个环里面去。好在仍有麦卡维蒂陪伴在她身边,将恶魔释放出来的的灾厄转化为魔女的魔力,再在布莱尔体内转化为生命力,以此在神明的诅咒下苟延残喘。布莱尔十分幸运,在灾厄-魔力-生命力这个不断转化的无底洞中,每一个流程的定量都是恰好足够的,若是麦卡维蒂释放出的灾厄再少一点,或是黑暗之环吸收的生命力再多一点,布莱尔就会面临着快速老去或者更糟糕的问题。
“不,放弃吧,我已经不再期望能破除诅咒了。”布莱尔叹了口气。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放弃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累了而已,我已经受够了为了解除身上的诅咒而四处奔波了,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少有地,布莱尔露出了疲倦的神色。“一百年来,我们不断在莱恩的这片土地上奔波着,寻找着破除诅咒的方法,但是除了取得圣灵的原谅或者弑神以外没有第三种办法。”
布莱尔喘了喘,她继续说道:“弑神,我们已经尝试过了,所迎来的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而取得圣灵的原谅,我觉得已经不可能了,我们是背叛者,背叛圣灵的罪人,圣灵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原谅我们。不接受神的愚弄的人,就是神之敌。”
“如果我说还有第三种方法呢?除了弑神与赎罪以外。”
“………………”
“在这个世界上,能被称为‘神’的不仅仅只有九圣灵。”
“…………旧日支配者,上一个时代的余烬。”
“在竞技场中,我们都是神灵手中的棋子,不管是人类也好,动物也好,死去的亡魂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是神的道具,神的财产,神的棋子。在莱恩,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使再痛恨这个世界,你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这个腐朽的、苟延残喘的时代的一部分。”麦卡维蒂如此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甚至没有一丝光芒。
“我们去唤醒旧日支配者们,开启下一个时代的黑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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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矮人遗迹居然有这么深。”撒哈拉站在移动的黄铜桥上往下望,下方是横七竖八的移动桥梁和黄铜支柱,以及深不见底的黑暗。
“大概我们是第一个到达这么深位置的人。”凡尔登说道,将眼睛闭上想要休息一会。他们已经在矮人已经中前进了一天的时间,大概已经来到距离地表五百米左右的地方,这里完全没有任何与地表相连的迹象——阳光、新鲜空气、树木——这些都没有。撒哈拉很难相信在远古时代竟然会有“矮人”这种民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个漫长的世纪,不过看到墙壁上那些空气循环系统的通风口和燃烧了几千年的矮人火炬,她又不得不赞叹这个伟大种族堪比圣灵一般的创造力。
“撒哈拉,你有想过为什么矮人会消失吗?”凡尔登简单地问道。
“矮人吗?不知道,据说没人真正确认过矮人是否存在,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种族呢。”
“有趣的想法,可惜错了。”凡尔登闭着眼睛微微笑了笑,他继续说道:“矮人是被圣灵消灭了,一个不剩地消灭了。”
“是其他的天启骑士做的吗?”
“是的,当然这些事都是我听别的骑士说的,他们中的一些人或许已经活了千年以上,说不定是当时那件事的亲历者。”相比起那些经历了千百年使命洗礼的骑士们,凡尔登和撒哈拉实在是太弱了。“据说,矮人们的技术十分发达,超越了当时一切的魔法力量,他们发明的傀儡百夫长,口中喷射出直线的火焰,能将世上最坚硬的盔甲融化。有的百夫长还搭载了被称为‘炸弹’的魔法,连咒文都不需要吟唱,就能简简单单地把一座城堡变为细碎的废墟。”
“一……一座城堡!?难道是像超级大的投石机那样的东西吗?”
“不,很小,就只有手推车的轮子那么大。不仅如此,那种禁忌的魔法还能召唤出雷声和烈火,在摧毁城堡的同时也能将驻守在里面的所有士兵烤成焦炭。”
“神……神力……”
“对,如同神力一般,这种力量让圣灵们感到恐慌,他们害怕这种被称为‘科技’的新的力量将会取代圣灵们的神力,成为开启下一个时代的钥匙。因此他们做出了决定——矮人的存在必须被抹消。当时一共出动了近一百名的天启骑士,赋予他们同样的使命,在同一时间对矮人的每一座城市进行攻击,三天之内将近三百万人口的矮人种族灭绝一空。”
“三百万人,能在三天之内就灭绝一空吗……”
“圣灵将自己手下的几名骑士转化为不断吸收着灵魂的魂器,在瞬间便夺走了整座城市的矮人的灵魂,当然那些变为魂器的骑士在装满灵魂之后也变成了‘魂晶’——一种由数量庞大的灵魂结合在一起的水晶,永远地留在了遗迹的最深处。”这时,凡尔登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从不断向下移动着的桥梁上往下指,撒哈拉便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就是那个。”
一块被透明光滑玻璃状物质包裹着的大石头,里面的东西被浑浊的暗红色血丝填充满了,那是被水晶强大的内压压爆的人的内脏和血液。看不清楚里面的那位骑士的人形,很难相信这种毫无生机的无机物以前是一个会说话会活动的人类。
“人是无法超越神的,不是不能,而是不被允许,天启骑士的存在即是证明。”
“无论是‘科技’也好,‘黑暗’也罢,下一个时代不应该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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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还有吗?为什么没完没了的冒出来?”撒哈拉喘着粗气,在拉弓射穿一台在远处狙击的矮人自行弩车之后,她摸向身后背着的弓箭袋,那里已经变得空空如也。她感到精疲力尽,因此简单的雷系魔法也释放不出来了。
“别放松警惕,我们暂时后退!”凡尔登快速将逼近的一只矮人维修用蜘蛛用大剑砸扁后撤了回来。同时一只矮人球形守卫抬起手中的黄铜刀刃向他削来,凡尔登灵活地用大剑的侧面横打,将其拍下遗迹的深渊。
这已经是进入矮人遗迹的第七天了,撒哈拉和凡尔登已经深入到最底层的核心区域,似乎这里也是防卫得最严密的地段。除了刚才遇到的矮人蜘蛛和球形守卫之外,这里的走廊上还陈列着数以千记的矮人百夫长,撒哈拉他们不得不庆幸没有惊扰到那些沉睡中的毁灭机器,光是维修用的和巡逻用的机器人已经让他们有得够受了。
两人迅速撤回刚才通过的一座大门处,启动机关将门封上,似乎这种门就是为了封锁区域防火或者御敌用的。将这道门锁上的话从另外一边是绝对无法打开的,不过这也意味着这条路已经无法通过了,两位骑士只得另辟蹊径。
由于长时间没有回到地面上,撒哈拉已经几乎忘记了感受阳光的感觉,呼吸着几千年前的浑浊空气,让撒哈拉感到头昏脑涨。
“要休息一下吗?”
“不,暂时还没问题,继续找另一条路走吧。”
虽说要寻找另一条出路,但是撒哈拉回想起来刚才来的路途都是单行道,途中并没有发现什么有岔道的地方,而且她记忆中最近的岔路是在六个小时以前的坑道里,如果现在折返回那里另寻出路的话,实在不太现实。
这时,撒哈拉注意到在他们现在所站的悬崖走廊上安装在墙上的几根大型操纵杆。在地上,这种精细的开关装置只有在密室门或者城门口才能使用,但是矮人却能将这种机械大规模地安装在城市内,用以控制区域的开关闭合。虽说探险者最好不要乱碰遗迹内的不明机关,但是在道路封死的时候打开这样一个开关说不定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凡尔登向撒哈拉点了点头,将操纵杆用力扳下。紧接着从远处的走廊上立即传出了金属摩擦和碰撞的声音,看来有什么门一样的东西被打开了。
两人立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果然,一间新的房间在悬崖走廊上被开启,但是里面等待的东西只有具沉睡在控制框架中的傀儡百夫长。这让撒哈拉不免感到有些失望,但是她还是尝试着在房间内进行搜索,期望能不能找出暗藏的另外一条密道。虽然只是感觉,撒哈拉总觉得再呆在压抑的房间里乱翻乱找的话会把那台沉睡的傀儡百夫长惊醒,于是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钢铁巨人的样子,而她看到的东西则让她浑身上下被冷汗浸湿。
高质量黄铜金属做的傀儡机器人从装甲的接口处喷射出大量的蒸汽,双眼的位置喷射出像是恶鬼一般的红色光芒,控制住百夫长的安全框架一一解开,就像是关着狮子却没了锁的牢笼。
“撒哈拉,走!”凡尔登立即抓住撒哈拉的衣领将她往门外拖动,但是为时已晚。
百夫长被完全地解放,它张开那人偶的大口,一小团红色的光球在口部前方集聚,就像是打火机的电火花一样。随后,那“直线般的红色火焰”如同炮弹一般迸射而出,向着逃往门外的两人袭来,紧接着的便是响彻整座遗迹的巨大轰鸣声,那种程度的巨大响声,两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听到过。
在这之后,撒哈拉看到的是黑暗之中的一点小小的光芒,那道圆形的光点非常狭小,就像是遥远的隧道里的尽头一样。撒哈拉沉醉在那点微小光线的凝视当中,直到周身向她袭来的失重感才让她反应过来,她看到的光点是矮人遗迹洞穴顶部透进来的日光,这是她进入遗迹的核心以来第一次看到阳光——比萤火虫的尾灯还要细微的阳光。
这时,她才发觉,她和她的兄长正在笔直地掉下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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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矮人的深渊,当然没人去过那种地方,所有的资料都来源于从矮人遗迹的浅层发掘出的史书典籍——矮人们将文字刻画在黄铜板上,因此历经千年也没有损坏。从黄铜板上的资料来看,与其说深渊是一处地名,不如说其实是一种信仰。在将矮人的文字翻译成莱恩现代用语的时候,与深渊这个词有关的许多语法都难以理解,就像是连矮人们也搞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一样。
当撒哈拉在遗迹的中心不断落下的时候,她感到有一种错觉,似乎并不是往下而是在往上掉,因为周围的黑暗正在慢慢散去,他们的头顶——也就是遗迹的最低点似乎正在慢慢变亮。正当她疑惑的时候,周围狭窄的黑暗突然变得豁然开朗,紧接着,就像是火箭升空进入太空一样,一片如散沙一般的星辰大海突然包裹住了他们。
“什么!?”不知道是上升还是下落着进入这片布满繁星的夜空中,撒哈拉与凡尔登两人还在不断地向着那片深邃的夜空中深入,就像是被最中心的一处黑洞吸引过去的陨石一般。此刻的撒哈拉已经完全弄不清到底哪一端是上方,哪一端是下方了,只是觉得自己正在被某种力量拉扯着向着最中心飞去。
她似乎觉得那些星星正在向着自己靠近,其中有一些变得越来越大,直到一定的距离她发现那些星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圆形光点,而似乎是一个不规则的连着长杆的圆盘……
就在她准备眯着眼睛继续观察的时候,凡尔登提前反应过来,喊出了圣灵传授给他的奇迹——
“引力控制!”
那一瞬间,似乎是空气密度突然加强,两人像是撞上了一大块透明的棉花一样在“夜空”中飞行的速度陡然下降,不过他们的滑翔还暂时没有停止,直到以安全但是并不慢的速度撞上黑曜石的地面才停了下来。撒哈拉这才反应过来她所见的“星星”是长在黑曜石表面的数以万计的巨型荧光蘑菇。
无数的巨型荧光菇生长在不知道有多宽广的地下空间中,从遥远的上方看起来竟然会让人误以为那是夜间的星空。地面是由纯黑的黑曜石砂砾构成的,吸收着一切来源于三米高的萤光菇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宇宙行星之间的虚空一样。
两人挣扎着从黑曜石砂砾中爬起身,虽然刚才那一撞的速度已经大幅减轻了,但是内脏依然受到了巨大冲击,让撒哈拉感到浑身上下都像是要爆炸了一样痛苦难受。凡尔登将手放在妹妹的背上轻轻拍打抚摸了好久才让她缓过来。一两分钟后两人才开始好好地观察着他们现在身处的环境。
“这里就是……深渊吗?”撒哈拉将惊讶的感受全部写在了脸上,而且就连平日里完全不会感到吃惊的凡尔登也稍许动了动他尖锐的眉毛,以表示内心受到的震撼。
“不,这里还不是深渊啊,深渊还在比这更深的地方,深到无法想象啊。”一个稍显苍老的女性嗓音响起,撒哈拉愣住了,因为她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从哪里发出的声音。
“谁?”凡尔登低声询问,同时把背在背上的巨剑紧紧握在手中。
“在这边啊,年轻人。”地下空洞里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空洞,以至于甚至完全无法辨别出声源的方向以及距离。不过眼尖的撒哈拉看到了在离得不远的一株巨型荧光菇后面稍微与众不同的东西。
在那似乎是由铁丝网、玻璃透镜和黄铜灯组成的大型半圆机械的正中,站着一名女性的身影,她的身上穿着的黑色长袍和兜帽将她的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就像是那些黑曜石砂砾的一份子,或者说是那些黑曜石砂砾都是从这位女性的身上流下来的一样。
“怎么了?为何不回话?”那名女性静静站在缓慢运转的半圆形网状机械正中,由于脸部完全被黑袍挡住,撒哈拉甚至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她在说话还是通过什么手法将语言直接送达到了自己的脑中。
“你是什么人?”凡尔登似乎觉得对方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我没有名字,我是黑降的守星女,永远地守卫着星空和浑天仪的守星女。我的工作是让这片星空和这座浑天仪永远地运转下去。”那女人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个仪器的正中央,似乎只是一座雕像一般,似乎连说话声也不是从她的身上发出的一样。“最近客人可真多呀,让我想想,一百年前也有两位旅行者到达这里来了呢。会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圣灵的仆人,要么是圣灵的敌人,那么,你们是前者还是后者?”
凡尔登沉默了一秒后回答:“我们是圣灵的骑士。”
“那么,你们就是来将繁星扳离现在这个位置的咯?”
凡尔登再次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圣灵也没有在脑中给他任何提示,他看向站在一边张着嘴茫然的撒哈拉,似乎对方也没得到任何答案。
“怎么?不是来完成使命的吗?还是说你们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守星女似乎叹了一口气,但那听起来像是黑暗中的一次喘息。“不过这也不怪你们,在这个位置啊,圣灵是看不到的哦,他们无法将自己的意志传达到这么深的黑降里啊。”
“等等,圣灵……看不到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看不到?”撒哈拉首先发问了。
“黑降,距离地表三千七百米,再强的日光也照不到如此深的底部,圣灵的力量也无法渗透至此处,同时这里也是有光处连接无光处——也就是‘深渊’的过渡点,黑暗降临之地。”守星女一边解释着一边抬起手抚摸了一下浑天仪的框架,让变慢的黄铜环的运转继续下去。“这里是圣灵们所观察不到的死角,这里的一切都不受圣灵们的控制……你们也是一样,浑天仪也是一样,我也是一样。”
撒哈拉错愕地听着,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却有充足的证据摆在眼前——自从进入矮人遗迹的深处以来,再也没有听见过圣灵的声音了,虽然圣灵并不经常发送指令,但长达七天的一言不发还是很少有的。
“我曾经的同族——你们现在称呼的矮人们发明的这架浑天仪能够观测到地表以上的星空,这是一切悲剧的开始。”
“等等,你说你的同族是……矮人?你也是矮人的一员?”凡尔登少有地打断了他人的话,问道:“但是你的身高……”
“是的,我是一名矮人,这就是我的样子,和你们没有区别。因为矮人本来就和你们地上人没有区别,我们不过是居住在地底下的人类罢了。不过我们,是被神明抛弃的、被阳光抛弃的、可悲的旧人类。”
撒哈拉和凡尔登无言以对,如果守星女所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圣灵派遣骑士对矮人进行的种族灭绝其实……
是对被抛弃的人类的灭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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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人类,也就是矮人们为了逃避圣灵的目光而迁居进了地下,他们不断向下挖掘,直到挖到了连接深渊的巨大空洞——黑降。他们在那里研究了巨大的魔法,也就是改变星辰位置的浑天仪,将星空的图像通过浑天仪记录下来,再透过魔法阵式投射到黑降的拟造夜空中,让萤光菇充当星辰的代替。之后再改变萤光菇的生长位置,通过某种强力的法术影响再逆投射回真实的夜空中,引导繁星走向自己想要的位置。
只可惜,这种强大的魔法矮人并没有机会使用便消失了。唯一使用过的人是一百年前的两名旅行者,他们将繁星推到了能让旧日支配者力量大幅度增强的位置,制造了莱恩史上最严重的灾难。
“所以,两位骑士啊,没有了圣灵的指示,你们就无法做出决定了吗?”
“当然要将繁星推离现在的位置,这是我们的使命。”
“使命,是吗?”守星女微微一笑,至少是给人感觉上笑了笑,她继续说道:“在这里,是没有使命的啊,圣灵影响不到的位置。相反地,这台浑天仪却仍然拥有圣灵所畏惧的力量,如果繁星一直处于现在的‘开锁’的状态,你猜会怎样?”
“……旧日支配者们会复苏,圣灵的时代将被终结,黑暗的时代将会被开启。”
“同时,圣灵对于你们,以及所有的骑士的影响将会消失,你们将会从不死与使命的轮回中脱离出来。”
“你是要我们背叛圣灵?”凡尔登问道,但是他的语气中并没有过多的感情色彩,所以也看不出他此时的态度。
“无论是背叛圣灵还是继续服侍圣灵,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守星女只是按照要求将星辰移动到需要的位置而已,守星女并不是人,她没有思想,只是一个道具而已。”
要是在以前,圣灵会帮助两人决定好一切,只有当一切都由自己决定的时候,撒哈拉和凡尔登才面临着最大的难题。如果仅仅一个二选一的选项就能决定故事的结局,这对于选择者来说是否太残酷了呢?
一种绝望感从撒哈拉的心中升起,她似乎觉得,无论哪一个选项,带来的都是BAD END。

未完物语 故事九
绝望之魂(上) 完



绝望之魂(下)
“我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圣骑士!”麦卡维蒂一边向布莱尔解释着一边向着地下墓穴的深处疾跑着,他们身后的墓道传来铠甲的碰撞声和沉重的跑步声。
“继续往深处跑,他们不敢继续往下走。”布莱尔身穿全套重甲,背后还背着双手剑,奔跑的速度明显比麦卡维蒂慢上一大截。不过紧追在后的圣骑士们也是一身重甲,所以暂时还没有被追上的风险。
如果说邪教徒是信仰旧日支配者的疯子的话,那么亚兰特的圣骑士就是信仰圣灵的疯子。他们并不是被圣灵选中的天启者,而是自发组建的维护圣灵名誉的骑士团,高呼着圣灵的名字在战场上挥舞着满是尖刺的铁锤,这种战法往往能把其他国家的普通士兵给吓得心惊胆裂。
而麦卡维蒂他们来到的这座墓穴,是无以名状者哈斯塔的沉睡地。正要进入墓穴的时候他们被前来巡逻的圣骑士们逮住了,似乎圣骑士们误以为他们是来朝拜墓穴的邪教祭司,于是一场追逐战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等等!布莱尔!前面没路!”墓道中是一片黑暗,为了隐藏踪迹麦卡维蒂他们也没有点亮随身携带的火炬,即使夜视能力再好也无法看清前方的一片黑暗,麦卡维蒂差点就从地下墓穴的巨大空洞边缘掉下去了。
布莱尔连忙站住脚,身后的圣骑士接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看来背水一战是必然的发展了。但是在狭窄的墓道中同时面对十名经过专门战斗训练的精英圣骑士显然不是明智之举,而且布莱尔使用的武器是大剑,挥舞时很容易就砍到石壁上露出破绽。情况紧急,他们必须在几十秒的时间内想出一个取胜的方法。麦卡维蒂满头大汗地环视着周围,但他周围的都是装着死人骷髅的棺材。
“没办法,只有先躲在这里了。”
“你开玩笑吧?”
麦卡维蒂一把将抗议着的布莱尔拉过来扔到一具不知为何而打开的棺材中,自己也连忙躺了进去,狭窄的空间不得不让他暂时以俯卧撑的尴尬姿势趴在布莱尔和死人骨头的上方,为了避免在这种极近的距离下看着对方的眼睛,麦卡维蒂不由得别开视线盯着躺在他们身旁的骷髅。正当他听着圣骑士们的脚步越靠越近的时候,布莱尔身旁的骷髅眼窝中突然闪出亮光,还没掉光牙齿的上下颚突然大张向着布莱尔的脸咬来。
——这家伙还没死透!这是在魔力强大的墓穴中经常发生的事。布莱尔抬手挡去,那干枯的牙床咬在保护手腕的腕甲上,力道仍然十分强劲。麦卡维蒂赶紧伸手抓住骷髅老兄的颈椎,把头骨从它上面扯下来。发出的“咔嚓”一声在本应该安静的墓穴中显得十分响亮。
刚才的那些动静似乎引起了圣骑士队伍的警觉,火炬发出的亮光变得越来越近,很快,麦卡维蒂从阴影中看见了领头的骑士队队长。不过好在对方没有发现自己,他领着剩下的九个人继续往墓道的尽头——也就是那个巨大空洞的方向走去。现在是突然袭击的好机会。
但是就在麦卡维蒂准备爬出棺材从队伍的最后一个开始动手的时候,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圣骑士的队伍突然从最前端开始乱作一团,似乎是由于看见了什么异常恐怖的东西,而且从队伍的最前端还传来了几声金属破碎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麦卡维蒂的角度看不清楚,不过他偶尔瞥见了几条章鱼一般的触手卷起人体四处挥舞的景象。走在队伍最后的骑士是幸运的,他是第一个从墓道中逃出去的人,剩下的九个那不可名状的黑暗物体牢牢抓住,或是砸碎或是肢解之后堆在狭窄的墓道中。
经过几秒钟可怕的沉静之后,一个阴暗的、沙哑、潮湿的男性声音在墓穴中回响起来。
“所以,你们打算一直躲在,我可怜的信徒们的,冰冷棺材里,直到我亲自动手,把你们拽出来?”旧日支配者哈斯塔用一种怪异的扭曲腔调说道,让人无法判断它现在的心情如何。
“…………黄衣之王哈斯塔。”两人连忙从棺材中爬起来,由于墓道黑暗的关系,他们无法判断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周围只有成为碎肉块的圣骑士的尸体而已。
“往常,对于敢直呼我名字的人,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拧下他的头颅。”一只卷曲的粘稠触手从墓道深处的空洞中缓慢伸出来,舔舐着黑暗冰冷的墓穴石壁,在那里留下一道漆黑的水痕。
黄衣之王继续说道:“不过,能直面我丑陋的身体,而毫不畏惧的勇士,我要稍稍给予其,些许的宽恕。”另外两条粘稠的触手从空洞的黑暗中伸出,一大团不可名状的深色物体卷曲着搅合在一起,就像是将好几种毫不搭调的恶心颜料挤在同一块调色板上不均匀地混合,各种难以形容的奇怪物体莫名其妙地组合在一起,颤抖着扭曲着抽搐着,要是普通人的话,或许看一眼就会导致过量的信息涌入大脑,使人暂时无法思考或是丧失理智。
“我,是黄衣之王,是深空星海之主,是无可名状者哈斯塔。凡人,搞清楚,你我之间的地位高低,以免成为,地板上,这些破烂尸体其中的一员。”缓慢地,那团混沌的色块慢慢地凝聚起来,形成了一个裹藏在黄色兜帽长袍里的男人。无数几条蛇尾一般的触手从他的长袍和兜帽下伸出,在空气中扭动着摇晃着,散发着不洁的气息。
“那么,凡人……不,也许你们,比凡人,要厉害那么一点点。”哈斯塔以高高在上的腔调说道,似乎被囚禁在这狭窄的墓穴中也禁锢不了它散发出来的黑暗气息。“我知道,你们来到这冰冷的,墓穴的目的,解放一个被囚禁了数万年的邪神可不容易。那么,凡人,你们为何,突发奇想,诞生出如此疯狂,的念头?”
麦卡维蒂以复杂的表情看了布莱尔一眼,后者犹豫地回答:“为了摆脱黑暗之环,大君。”
“啊,黑暗之环。圣灵,给背叛者的惩罚,真是,残忍但却有效的工具。”哈斯塔抬起一根触手,滑腻地在布莱尔的脸颊上滑过,粘答答的液体从脖子上滑落到盔甲里面,让布莱尔背后感到一阵恶寒。“看起来,这位小姐,活得还不错啊,至少比不死院,里的活尸们,活得好多了。不过……让我看看……”
哈斯塔的另一条触手捏住布莱尔的脸颊,他的身体前倾仔细观察着布莱尔的眼睛深处,仿佛是在窥探上锁的锁眼一般。
“人性,几乎已经要烧光了呀。”哈斯塔丢开布莱尔,就像是丢开一支墨水用完的钢笔。“再过个三年五年,这位小姐,身上的人性,就要消失殆尽。那个时候,就要变成行尸走肉,活着的尸体啊。”
黑暗之环是圣灵给予背叛者的惩罚,它会缓慢地燃烧骑士的生命与人性。当人性被燃烧殆尽的时候,天启骑士就会变为毫无人性毫无理智的活尸。圣灵们赐予了天启骑士们不灭的生命,同时也给背叛者和失败者套上黑暗之环的诅咒,这样就能把活生生的人类慢慢转变为相貌丑陋恶心的行尸走肉,这种存在方式,比简单的死亡更加痛苦。
“又一个,所谓的,神意的被害者。不是吗?”哈斯塔以滑腻的缓慢腔调说着,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可怜。“所以,圣灵的背叛者,为了摆脱,黑暗之环的诅咒,逃到了,旧日支配者的长袍下,寻求庇护?我,说的对吗?”
“的确如此,哈斯塔大君。”
“背叛,自己的主人,投靠,主人的敌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断易主,真有意思。我倒是,很期望,看到你和天启骑士们,相互厮杀,的样子。”黄衣之王的粘滑嗓音中带着戏谑,他轻轻扭动着黑暗中的触手,像一只潜藏在岩缝中等待猎食的章鱼。“那么,原天启骑士,布莱尔·孟菲斯。你,要成为,我的骑士吗?”
“哦,当然,当然。”邪神哈斯塔补充道:“我不会,给你套上,什么黑暗之环、光明之环,一类的东西。不过,一旦成为我的骑士,你的全身心,包括你的同伴,都将成为,我的东西,我的财产。即使这样,你也要,成为,旧日支配者的骑士吗?”
布莱尔以前不明白,莱恩上的一切都是属于神明的,无论是天启骑士还是路边的一花一草都是属于神明的。但是现在,命运已经清楚地告诉她,不接受神愚弄的人,便是神之敌。“自我”这个词,在圣灵或是旧日支配者的面前都毫无意义,要么成为这个神的奴隶,要么成为那个神的奴隶。
“还没决定好吗?真是,优柔寡断的小姐。圣灵可不会,等您决定好了再行动。”哈斯塔始终保持着讽刺与戏谑的腔调,不知道它是本来就是这种性格还是学会莱恩语的时候哪里出现了差错。“我告诉,你们一件事吧,就在现在,有两个圣灵的天启骑士,正在设法将星空之锁,重新锁好。如果不想,再套着黑暗之环,等上一百年的话,那就马上到祖伏特的,浑天仪那里去。”
“浑天仪?那不就是用来调整繁星位置的那台机械吗?”
“可是要到那里至少还需要半个月左右,赶不上的。”
“无能的凡人。”哈斯塔似乎叹了口气,从他的黄色长袍下伸出一只特殊的触手,将长袍的下摆大幅度地撩起,在那背后的不是大块恶心的触手肉块,而是一片映着夜空繁星的美丽空间。霎时间,古墓中的巨大空洞瞬间被那片星空充满,给人一种置身于宇宙中心的错觉。接下来,两条触手分别卷起麦卡维蒂和布莱尔的脚踝,将他们倒着提起来,朝着宇宙的最深处掷去。
宇宙,多么深邃,就像是一座囚禁永恒的牢笼。麦卡维蒂和布莱尔坠入宇宙深渊的同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句来自遥远时空中的一名恐怖小说作家所说的话——
“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在奇妙的万古之中即使是死亡也会消逝。”

@@@
布莱尔和麦卡维蒂以前来过这地方,所以他们没有被巨大萤光菇组成的模拟星空震惊。一百年前,也是他们试图杀死圣灵的时候,麦卡维蒂和布莱尔同样也到过这里使用过浑天仪削弱圣灵的力量,不过那个不成熟的计划无情地失败了。作为惩罚,黑暗之环被永远地烙在布莱尔的身上,不断燃烧着她的人性。
时隔一百年,重返这里的布莱尔又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境呢?
刚刚着陆的两人立刻进入备战状态,从着陆位置一眼就能看到约莫百米之外的浑天仪,那里隐隐约约有两三个人的人影在晃动着。不过从刚才着陆时的动静来看,要想不被对方发现地接近已经不可能了。两人对视一眼,分别拔出武士刀和背上的德国双手剑向着对面冲去。
果不其然,三两秒之后数十发利箭从巨大萤光菇的背后突然射来,看来对方对于麦卡维蒂他们的来意一清二楚。身手敏捷的麦卡维蒂双手持刀保持着冲刺状态,将他和布莱尔面前在空中飞行着的利箭一一斩下,瞬间将他们与浑天仪的距离推进了五十米。随着距离的靠近,两人同时也看清楚了处于守势的对方的脸。
“是你们?!”撒哈拉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撒哈拉……”布莱尔的瞳孔中射出一秒钟的火焰,不过马上便被全罩式头盔下的阴影隐藏了起来。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时间给他们惊讶。如同瞅准了撒哈拉停下攻击的间隙一样,麦卡维蒂抬手将手中的武士刀朝着对方的喉部突刺而去,但是这一击被凡尔登手中的黑铁大剑正面挡下。
“兄长!?”
“别发愣!撒哈拉,保护好那个守星女!赶紧逃走!别让他们接近她!”凡尔登那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一样竖在麦卡维蒂身前。他双手握住黑铁剑的长柄,但从大小上来看就知道至少有二三十公斤那么重,但握在凡尔登的手中如同一把黑色的旗帜般轻盈。
“逃走?要往什么地方逃?”撒哈拉绝望地大喊,这里是矮人遗迹的底层,要想从这里出去至少还需要一星期的时间,撒哈拉他们不可能带着这个手无寸铁的守星女往上逃亡一星期。
但是还没等凡尔登下一句话说出口,麦卡维蒂手中的武士刀便像是雨滴一般刺来。凡尔登大幅度地旋转剑锋,狠狠地往着黑曜石砂砾的地面砸去,卷起了一阵黑色的细雨,强烈的震荡将布莱尔两人击退。当布莱尔还想绕开凡尔登继续追击撒哈拉的时候,另一把黑铁大剑横挡在她的面前。
“在我倒下之前,我不会让你们碰撒哈拉一根毫毛。”
不知从何处取出的第二把大剑如同黑色的旋风,身着银甲的骑士用怪力在矮人遗迹的最底层竖起了一堵高墙。在天启骑士之间的传闻中,有一种可信度不高的说法:如果和有着黑暗之环的人,也就是圣灵的背叛者战斗致死的话,说不定就能不用再次复活,而是永久地长眠。虽然这种说法可能性很低,但凡尔登仍然对此抱有一丝希望,或许这里就是最近这漫长而且饱受摧残的人生的终结。
这个男人闭上双眼,他从未想过真正的死亡到底能为他带来什么。对他来说,活着很痛苦,那么难道为了摆脱痛苦就一定要选择死亡吗?一个人,不管他是不是神明的使徒,到底应该是选择痛苦地活着还是安详地死去呢?
带着这种绝望的二选一问题,绝望的男人在绝望的底层掀起了一阵阵绝望的暴风。
布莱尔身上的马克西米利安式板甲有二十五公斤,加上她手中的重型德国双手剑也不过三十五公斤,这样的重量已经让她无法长时间快速奔跑了。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手持两把三十公斤的巨剑,身上还穿着沉重的加厚钢甲,却不见他的行动有一丝迟缓之处。
第一刀由麦卡维蒂先手,他的太刀长约一米,重约两公斤,刀尖背处开反刃,对重甲骑士比起砍削来说更适合刺击。他身上只有一层预防弓箭的锁子甲,这种轻甲对凡尔登手中的重剑毫无防御力,不过较轻的重量也让麦卡维蒂有足够的精力闪避对方挥来的重击。而布莱尔的德国双手剑长达一米七,接近于她自己的身高,剑刃经过加宽和加厚,达到了十公斤的重量。作为一种专门对付轻步兵的长剑,这种武器的优势是过人的重量和长度,但是过重的重量在一定程度上也会成为使用者的累赘,所以布莱尔决定少有地扮演一回援护的角色,将进攻的主要机会交给机动力更高的麦卡维蒂。
虽然在矮人遗迹的人造星空中光线十分昏暗,但是仍能借助萤光菇发出的光芒看清身穿银甲的凡尔登。麦卡维蒂灵巧地回避着对方的一次重剑斩击,闪身跳到凡尔登的侧面用太刀刀背敲打黑铁剑的剑柄,将其远远地挑飞,旋转着的重剑在空中飞舞砸倒一颗萤光菇后插进了黑曜石的地面中。
“没用的!”
凡尔登双手举起盾一般的巨剑挡下布莱尔的全力一击,同时第三把重剑从他脚边的黑曜石沙地陡然刺出,将布莱尔远远撞出好几米。
“这家伙到底准备了多少把剑?”麦卡维蒂话刚说出口,另一把——第四把剑从他的右脚脚边自下而上刺来。他以千钧一发的距离躲开这一剑后立即后跳,然而第五把剑从他的背后刺出,结结实实地穿过麦卡维蒂的胸膛。
“喂!没事吧!”
“我没事!”麦卡维蒂挣扎地爬起身,好在他提前将身体影像化,不然刚才那一下足以把他上半身斩成两端。
这时,布莱尔才看清楚,被黑色砂砾覆盖的地面上,插着数以百计的黑铁重剑。那个男人——凡尔登沉默地站在剑阵中心,将其中一把黑铁剑指向麦卡维蒂与布莱尔的方向。
“圣灵的背叛者们,我的名字是凡尔登,代表战争的天启骑士。圣灵赐予我的能力是召唤无数的长剑,这让我能在百分之九十的战斗中获胜。我和我同为天启骑士的妹妹撒哈拉关系很好,但是我们两人话说得不多,简直不像是兄妹。当她成为天启骑士的一员的时候我感到很绝望,虽然这让我完成使命的道路上不会感到孤独,但我真心地希望她能从天启骑士的死亡轮回中解脱出来。我来告诉你们我战斗的理由,我不为别的,我只希望撒哈拉能完成她的使命,从圣灵的……诅咒中逃脱。”
“为了这个愿望,我不会让你们两人通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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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哈拉抓着守星女的手,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跑去。那是一条黑曜石间的狭窄小路,周围只有昏暗的小萤光菇照亮着方向,撒哈拉在这条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跑着,只希望离麦卡维蒂他们更远一点。
一开始还有萤光菇为她们照亮前路,但慢慢地萤光菇也变得稀少而且黯淡起来,撒哈拉不得不使用烛光术才能看清自己是否踩在正确的地面上,免得自己一脚踩空掉下深渊。但是继续往下走等待着她们的仍然是一片混沌的黑暗,甚至连烛光术发出的光芒都只能照亮撒哈拉脚下的那一小片黑色地面。
“这,这里到底是??”撒哈拉往回头看,所见的景象不禁让她吓了一大跳——自己就如同身处一个黑暗的巨大空间之中,来时的路全部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上下左右远近之分。
“这里是——深渊。”守星女如此解释道,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深渊?这里就是深渊吗?这里有什么?”
守星女松开了撒哈拉抓着的手,她缓慢地向着深渊的中心走去,撒哈拉本想跟上去用烛光照亮前路,但却发现守星女在无光的空间中丝毫没有迷失方向,就像是不需要视力就能感知周围环境的深海动物一样。
在莱恩的历史上,很少有人真正到达过深渊,在所有关于深渊的传说中,有一个最为知名。相传古代骑士骑士亚尔特留斯保留有一枚漫步深渊的戒指,这枚戒指能赐予他行走在深渊中不会迷失方向的能力,也许这可以证明他是唯一一名到达过深渊的人类。不过现在这枚戒指也从世人视线中失去了踪影,据说是和亚尔特留斯一同埋葬在黑色森林的中心处,由一头白色的巨狼看守着。当然,也没人知道亚尔特留斯在深渊里看到过什么了。
虽然周围是一片黑暗,而且绝对的寂静无声,但撒哈拉总感觉她们两人的周围环绕着什么东西,是那种用肉眼看不见、双手摸不着,但是感觉得到的东西存在在那儿。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撒哈拉感到很不舒服,在深渊的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名状的无形之物。
“这里是深渊的中心,原初的核心,混沌的温床。在这里沉睡着的是旧日支配者的主神,阿撒托斯。”
“阿撒托斯?”
“阿撒托斯是最早的旧日支配者,也是矮人们崇拜着的神,Chaos(混沌)是它的另一个名字。它在遥远的上古时期就被旧神们击败并且关押于深渊,直到现在。”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阿撒托斯是一个没有理智的神,不,与其说它没有理智不如说它没有思考能力,就像是没有大脑的细菌、真菌一样的存在,但是万物就是从这片名为阿撒托斯的混沌中诞生的,一切的一切,莱恩星也是,宇宙也是,圣灵也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混沌的造物。”
“那又代表什么,我明白这些知识对解脱现在的困境有任何帮助吗?!”
“圣灵所惧怕的,就是混沌重见天日,将他们生机勃勃的时代终结。但是圣灵的力量却影响不到离他们如此遥远的深渊,所以才有了你们天启骑士——防止邪神复苏的防卫机制。”
“然后呢?这些东西我知道了有有什么用?!”
“刚才袭击你的那两人,其中一个曾经也是圣灵选中的天启骑士。但是他们与你们这些人类不一样,他们更加强大,因此他们决定反抗圣灵的奴役。”
“麦卡维蒂和……布莱尔吗?”
“也许吧,如果那是他们两人的名字的话。一百年前,他们同你一样,接受圣灵的使命来到矮人遗迹的最底层调整浑天仪,但他们同时也得知了浑天仪是复活旧日支配者的关键。”
“所以,一百年前的那次灾难……是他们搞出来的吗!?”
“可惜的是,那次行动失败了,虽然将繁星推动到了解锁的位置,但旧日支配者们却依然沉睡。”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得到守星女的知识。”
“守星女的……知识?”
“守星女的知识不仅仅包含数亿年来星空的确切位置以及其运动演算方式,还包括着一项关于旧日支配者的秘密。”
“………………”
“那即是,唤醒混沌的核——也就是阿撒托斯的方法。”
“………………”撒哈拉再一次沉默,似乎她的思维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阿撒托斯是没有理智的神,它的沉睡代表着它那个死气沉沉的时代的终结,同时也给莱恩带来了生机勃勃的时代。矮人们在数千年内的研究终于找到了唤醒混沌的方法,但是虽然找到了这种方法也没有人傻到真正会去使用,因为一旦唤醒阿撒托斯就意味着现在这个生命的时代即将走向终结。所以他们剥夺了守星女独立决断的能力,让她成为一个无法按照自己意愿选择的道具。”
这时,守星女的话语中第一次表现出了情感,那是名为“困惑”的疑问。
“天启骑士,我问你,你真的愿意履行自己的使命,顺应圣灵的意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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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卡维蒂对付过各种各样的剑士,其中有东国来的武士浪人,他们的步伐轻盈,剑法中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然而脆弱的刀身和毫无防御力的护甲成为了他们最大的软肋。麦卡维蒂只需要想办法折损对方的武器就能将那些对魔法毫不所知的剑士们吓得手足无措。
麦卡维蒂还对付过卡塔利纳的洋葱骑士。他们因为洋葱型的巨型头盔和覆盖全身的弧面重型盔甲。但是这种装扮显得过于臃肿而且无法上马作战,麦卡维蒂只需要想办法绕到卡塔利纳骑士的身后就能将细长的武士刀插进对方后颈的头盔缝隙之中——还有嘲弄对方穿得像个洋葱的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彼海姆的魔法剑士,他们使用神秘的元素附魔魔法为自己的宝剑附上自然的力量,几乎每一剑都能挥出小心的火焰风暴,这对身穿金属板甲的骑士们几乎是致命的。但是这种强大的剑式的持有者却是一群文绉绉的法师,麦卡维蒂总是能在三招之内砍下对方的人头。
但是天启骑士凡尔登与他们都不一样。
仅仅是对付凡尔登一人,布莱尔与麦卡维蒂就陷入苦战。敌人比想象中更加敏捷,而且无数的剑阵使得两人一直处于被动防守地位,不敢轻易靠近凡尔登。
虽然麦卡维蒂与布莱尔保有人数上的优势,也尝试着保持位移从两个方向夹击凡尔登,但是对方总是以一身怪力和巨大的重剑将他们击退回原来的地方。然而占领了优势地位的凡尔登却从不主动出击,他永远固守在那一片通往深渊的必经之路上。
“怎么办?麦卡维蒂。”布莱尔耳语:“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
“我不知道。”麦卡维蒂回答:“这个男人,毫无死角,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进攻都会被正面抵挡回来,而且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产生一丝疲惫……天启骑士都是怪物吗?”
论剑术的话,麦卡维蒂使用的东方剑术无疑比凡尔登更胜一筹,但是他手持的三尺太刀在距离上首先就输给了凡尔登手中的重剑。而布莱尔虽然也是手持重剑,但力量上比对方弱太多了,她唯一的胜算是在魔法上,但是每当准备使用魔法的时候都会被凡尔登看破并且压制住。
“不过,我有一个很幼稚的办法。”麦卡维蒂低声向布莱尔说道。
“幼稚?”
“其实方法很简单。”麦卡维蒂用唇语告诉布莱尔心中的想法。
“哈……我还以为你会想出更好的点子。”布莱尔叹了口气“不过我相信你哦,我会照做的。”
麦卡维蒂冲着布莱尔点点头,他手中端起太刀从右边缓慢接近凡尔登,同时布莱尔也扛起双手剑从左边缓慢接近对方。他们互相观察着彼此,保持着步伐和姿势的一致。
“同时来吗?”凡尔登将双手的两把剑对准两人,双手同时往回收拢。
这是突刺的起手动作,熟悉剑术的麦卡维蒂立即后撤,对方的剑锋刺到了眼前,布莱尔的反应慢了一拍,好在她在剑尖刺到脸上之前用双手剑的护手将其抵开。这时,麦卡维蒂变换脚步,侧身闪到凡尔登的侧面,用武士刀朝着对方的右肩挥下。凡尔登立刻收回剑,交叉双手挡住了来自左右两端的斩击。也许是由于身穿重甲的原因,布莱尔还是比麦卡维蒂慢了一步,双手重剑无法像武士刀那样快速的挥舞。
“愚蠢的计策。”凡尔登旋转剑柄将剑刃逆转,双手同时向两边挥斩。麦卡维蒂看准时机后撤一步,避开攻击,然而布莱尔仍然慢了半拍,凡尔登的剑尖砍在布莱尔的胸甲和手甲上,擦出激烈的火花。不等布莱尔重整姿态,麦卡维蒂再度手持太刀向着凡尔登脖子的空隙刺去,然而布莱尔的双手剑却过于沉重根本无法进行刺击,这留给了凡尔登相当长的反击时间。
“你们两人的攻击完全没有默契。”凡尔登先后弹开从两个方向刺来的利刃,再分别予以追击。“就连攻击的节奏都暴露得一清二楚。”凡尔登观察着两人的行动顺序,首先挡住麦卡维蒂的快攻,然后一秒钟之后转身应对布莱尔的重击,同时攻击露出破绽的麦卡维蒂,自己再后撤一步拉开距离,只要保持着这个顺序就可以保证对手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但是麦卡维蒂和布莱尔却似乎没意识到这个致命的错误,凡尔登在心中嘲笑对手的稚嫩,这样的厮杀就像是在玩音乐游戏,按着节奏做出相应的动作就可以了。前冲,闪避,反击,凡尔登在内心中轻轻笑了笑,他已经能准确地推断出敌人下一步的行动了。
“你的下一招是……转身横斩……”凡尔登似乎听到麦卡维蒂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他按着节奏转过身去,同时右手的大剑大幅度地横向挥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可以砍到布莱尔的面部或者将其击退——但是凡尔登瞪大了双眼,他朝着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空挥一剑,本该在那儿的布莱尔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就是因为这一秒钟的犹豫,音乐节奏被完全打乱——一把太刀尖利的利刃朝他左腋下的盔甲缝隙刺来,凡尔登想要转回身应对麦卡维蒂的攻击却失去重心差点往地上倒去,太刀的剑刃刺进肩甲,就像刺穿一只缩进壳里的乌龟。尖锐的痛感朝凡尔登袭来,但是对方的攻击还未就此结束,太刀的刀刃顺着肩甲的缝隙游走,一条手臂像螃蟹的前鳌一样被卸了下来。
“区区一条手臂……”插在地上的两三把长剑锵的一声飞出,旋转着像飞碟一般朝着麦卡维蒂切来,后者立刻向周围的萤光菇林逃去,飞剑砍到蘑菇的长柄上停下了。但是凡尔登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就在他想收回长剑的同时,仿佛有一台压路机一般的重量朝着他的后背撞来——
“什么!?”将大剑丢在一边的布莱尔攥紧了拳头,卯足全身的力量将拳头砸向对方的后背。“身为剑士却舍弃掉自己的剑?”男人的表情扭曲,那拳头的力道直接打碎钢制的背甲,几乎要贯穿身体。就算是凡尔登也不可能经得起一台压路机的冲撞,他的身体被抛出去好几米,沉重的战争机器翻滚着撞上一颗高大的萤光菇才停下来,然而当他用一只手臂支撑着站起来的时候,一个念头跳入他的脑海——他已经输了。
布莱尔的手心凝聚着一块淡蓝色的光球,在之前的战斗中都因为被压制而无法使用的魔法终于得到了使用它的机会,她将五指张开对准了摇摇晃晃准备起身的凡尔登,一束淡蓝色的毁灭性光束将对方连人带盔甲一并熔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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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守星女提出的问题,撒哈拉再一次陷入沉思。
使命,使命是强迫给骑士们套上的枷锁;繁星,繁星是给旧日支配者们套上的枷锁。完成使命,打开骑士们的枷锁就能获得永久的安眠;解锁繁星,打开邪神们的枷锁则会将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化为腐朽。听上去很简单的问题,要选什么已经一目了然,但是为什么撒哈拉还在犹豫。
对于撒哈拉来说,她所生活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了,不管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时代,或是现在这个充满生命但却冷漠无情的光明的时代,最终等待着她的不都还是死亡吗?完成使命,作为圣灵的道具在安详中死去,或是解放邪神,杀死圣灵,在黑暗的时代中作为一个人类痛苦地死去。说实话撒哈拉并不想死,在这颗美丽的星球上她还有很多想看的东西想去的地方,她甚至还从未离开过她生活的这片大陆,她还没见过大海,她还没见过鲸鱼——她不想死。但是作为一个天启骑士活着与死亡并没有两样,甚至比死亡更加痛苦。如果说死亡就像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睡眠,那么不死则是永远无法睡着的无休止的的失眠。
正如那句话所说:人无法选择自己如何出生,但可以选择自己如何死亡。
“还没想好吗?天启骑士,守星女在等待着你的指令。”
“不……我不知道……”
“快想好吧,时间不多了。”守星女抬起手,指向她们来的那个方向,那里有一点微弱的光线正在接近。
“已经过来了吗!?也就是说兄长他……”
“请快思考吧,天启骑士撒哈拉,你究竟是要成为一个工具?还是成为一个背叛者?”
“你别吵!你也不过只是一个道具而已!”
撒哈拉拔出插在腰边的短剑,她绕到守星女的身后用左手抓住她的脖子,同时将右手的短剑指向正在接近的布莱尔和麦卡维蒂两人。
“站在那里别动!”撒哈拉大声喊道,收回手中的短剑将其尖端抵在守星女的脖子上。“别想多靠近一步,我手中的刀绝对比你接近的速度更快!”
麦卡维蒂和布莱尔停下脚步,在只有一点微弱灯光照耀的深渊中他俩就像是悬浮于黑暗的虚空中一样。“放下你的短剑,天启骑士撒哈拉。别伤害守星女,这样做不值得。”
“不值得?什么叫做不值得?”
“用你的一生为圣灵服务、最后像个弃子一样被遗弃,这样做不值得。”布莱尔向前踏出一步,撒哈拉拖着守星女的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布莱尔向麦卡维蒂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将手中紧握的太刀收回刀鞘。布莱尔也将双手剑背回背上,她取下了马克西米利安盔甲的头盔,但是撒哈拉仍然无法在黑暗中看清对方的脸。
“别做奇怪的动作,你想干什么?”撒哈拉调整烛光术的亮度,想要尽可能地照亮对方的身影。
“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想给你看看圣灵是怎样对待弃子的。”布莱尔向前缓慢走一步,将她的脸展现在光线之下——一张青色的,如同死尸的脸。布莱尔的双眼凹陷,瞳孔中如深渊一样的黑暗似乎要从干瘪的眼球中涌出。已经没有任何脂肪的脸颊像是骷髅一般凹陷下去,表皮如同枯萎的树干一样干燥。
“为了在这片天空下生活着的众生,有的人必须被牺牲。天启骑士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牺牲者,别忘了我曾经也是你们天启骑士的一员,我永远不会忘记那种翻来覆去地死亡的痛感,以及那种被迫地决定好自己的命运的不甘,还有那种无法从死亡螺旋中解脱的绝望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同你一样,曾经是一名天启骑士。”
撒哈拉没有回应,她手中的剑依然抵住守星女的喉咙,但却将脸藏在守星女的身后,让布莱尔无法判断出她现在的表情。
“撒哈拉,你真的愿意吗?愿意为那种神明献出你的一生?或是说,拒绝作为一个道具,而是作为人来终结自己的生命?”布莱尔再次向前踏出一步,离得撒哈拉更加接近了,这次撒哈拉并没有后退。
“来吧,撒哈拉,放下你手中的剑,你的剑不该指向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布莱尔张开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敌意,放松对方的警惕,趁机夺下撒哈拉手中的短剑。

“看来已经决定了呢。”

守星女开口说道。
“天启骑士撒哈拉决定作为一个道具结束死亡的轮回。”守星女毫不带感情地说道。
“什么?!”
“现在,立即,把守星女的知识,传授给我!”撒哈拉在人质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漆黑的恶意。
守星女的身体如同火焰般燃烧,无数细丝般的光线从火焰的缝隙之中抽出,涌上撒哈拉的身体。当接触到守星女的知识的那一瞬间,撒哈拉看清了深渊中的真实景象——
那是一团美丽的星云,悬浮在宇宙一般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周围则是无数抖动的小小星球,围绕着星云旋转着,飞舞着,吹奏着单调但却轻盈的旋律。混沌的最初之核——阿撒托斯在看起来遥不可及但却近在咫尺的地方酣睡着,它的身体有节奏地抽动着,如同星云的收缩与延伸。
似乎只要碰一下,轻轻地用手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触碰一下那团星云的最中心,阿撒托斯就会从沉睡中醒来,但是千百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但是撒哈拉现在没有能力去感叹这些东西,守星女庞大的知识量正在将撒哈拉的感情和多余的记忆挤出脑外——她,正在变成一个守星女,一个货真价实的道具。
“完了……”布莱尔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结局,她冲上前去将守星女与撒哈拉的身体分开,但却无法阻止知识的流动。守星女的躯体燃烧着倒下,化作一堆零散的黄铜骨骼和破布。
布莱尔表情复杂地盯着撒哈拉,撒哈拉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布莱尔。紧接着像是冰冻一般,水晶状的晶体从撒哈拉的身体上生长出来,首先是脚,然后是大腿、身体、脖子。最后——撒哈拉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盯了布莱尔一眼之后,她的脸部永远地被定格在那个表情上。撒哈拉的全身透明化,宛如一尊冰雕的塑像,又像是一尊水晶的棺材。
“守……守星女的……知识……”
布莱尔错愕地坐倒在黑暗的深渊中,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而且虚无。麦卡维蒂无言地从她的身后抱住布莱尔的身体,但是也无法将她从绝望之中拉回来,就像你无法将打碎的花瓶粘连起来一样。在黑暗的中心,一尊水晶的塑像在一缕烛光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不过那粼粼的光芒也随着烛光术的熄灭而熄灭。
如同消失在绝望深渊中的希望一样。
天启骑士撒哈拉,作为一个守星女,作为一个道具,她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终于,她为自己绝望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句号。



暂时地。

未完物语 故事九
绝望之魂(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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