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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幻想系】永逝之人的罪与歌 (5·2存货全部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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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 09: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犬戎七七七 于 2014-5-2 14:49 编辑

*这是勉强算是自己第一次认真写下去的东西
*作为新人有不足是肯定的,但至少态度是认真的
*欢迎前辈各种指教


高中狗课业为重,存货放完后更新无限延期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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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2 09:3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犬戎七七七 于 2014-5-2 12:41 编辑

 《永逝之人的罪与歌》
  
  
  我们的时代终已过去。
  惟愿新世界在我们的遗骨上放出万丈光芒。
  
  0
  
  格温妮西亚向城市中央的城堡狂奔,她盘好的头发早已在奔跑中散开,银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但她早已顾不上这些,她能做的只有不让恐惧带来的泪水模糊前进的道路。
  她再一次向周围发出感知魔法,还是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整个城市已没有活物存在。
  格温妮西亚穿过一条熟悉的小巷,这座城市是自己家族的领地,不仅是她成长的地方,更是她注定奉献一生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已融入她的灵魂,纵然这一任的领主不是自己,也不妨碍她愿誓死守护这座城镇。
  但自己在心中许下无数次的誓言已成空谈。
  这里已成为一座死城。
  一切都太迟了。格温妮西亚默默地想着,却因为一瞬间的分神而被街边的尸体绊了一下。
  朴素的亚麻长裙里裹着的就像是从墓穴里挖出来的干尸,尸体脸上的皮肤已经萎缩,突出的颧骨看上去格外狰狞,眼睛只剩两个黑洞,散开的棕发就像枯草一般没有任何光泽,干枯的手掌像鹰爪一样蜷曲着。
  顾不上为死者祷告,格温妮西亚只是跑着。
  十天前,自己作为家族的代表,前去出席本地区关于是否与人类停战的会议,而作为领主的长兄则留守城中,只有十来岁的末妹也自然留在了家里。
  会议才进行两天,便传来人类攻破某座城池的消息。本以为人类不会立马对下一个目标张开獠牙……
  “那些人类……不可饶恕!”小声低语着,格温妮西亚不断用魔力强化着自己的身体——血族的身体更适应于直接将魔力转化为生命活力,这也是血族被那些人类描绘得刀枪不入,浑身怪力的原因。
  在接到周边村落报告发现城中有巨大魔力波动后,自己便立马赶了回来。信使音信全无,在城外看到大群老鼠、青蛙外逃时,她就意识到城中境况不妙。
  但城内城外并无交战痕迹,甚至连人影也没看到,来不及思考,格温妮西亚就进了城,然而眼前的景象她仍无法解释。
  没有战火肆虐的惨状,街道和往日一样整洁,市场上还堆积着没有卖完的蔬果,只是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是魔法吗?普通的魔法没有这样的能力,是禁术,还是其他?
  不管是什么,为何连普通百姓都不肯放过,而且还是以这种痛苦而扭曲的姿态终结他们的一生?回想一路上看到的无数尸体,格温妮西亚只觉得心寒。
  虽然对人类的品格没有过高期待,但能下这种大手笔的家伙,用残忍形容都算夸奖。
  “可恶……”
  格温妮西亚轻易跃上八九米的高墙,她觉得自己身体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肉每一滴血都充溢着魔力。
  往日繁华的城堡内空无一人,偶尔能看到一两具肉干一样的尸体。
  格温妮西亚能感觉到城堡内部强大的魔力波动,有可能是某个魔法师没有隐藏自己的魔力,也可能是正在使用的法阵、法具,或者是高等魔兽。
  总之,哪一种可能性都不太妙。
  格温妮西亚并没有停下脚步考虑自己的胜算,她已放任自己的身心被愤怒填满。
  那场会议上居然有人提出议和,如今格温妮西亚只想让那些懦夫看看现在城中的惨状。
  忍住那股魔力波动带来的恶心还有一股股腥味,格温妮西亚侧身撞开兄长书房的大门——那里就是魔力的源泉。
  但她在胸中积蓄已久的怒吼和诅咒在开门后瞬间消散。
  没有什么人类,没有邪恶的法师,没有张牙舞爪的巨兽。
  只有血。
  天花板,地板,窗帘,桌椅……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沾满了鲜血。强烈的腥气让作为血族的格温妮西亚也双脚发软。
  整个房间仿佛在血里浸泡过一般,连地板踩上去都会冒出血来。
  那些血液却开始慢慢离开附着物,形成大大小小的血滴向空中飘去。
  “到底是……什么?”面对凭常识无法理解的现象,格温妮西亚只是呆立着。
  血滴慢慢汇集到房间中央,形成了有一人高的血珠,黑红色的浆状物泛着不祥的光。
  然后,那滴血说话了。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就像是男声、女声、童声混杂在一起的奇怪产物。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血滴询问着格温妮西亚,它在发声时表面还会泛起几圈波纹。
  格温妮西亚没办法开口。
  “是该叫你女儿吗?孙女?曾孙?”像是被自己逗笑了,血珠颤动了几下,发出令人不太舒服的怪声。
  “怪、怪物!!!”格温妮西亚本能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向那颗血滴挥去。
  长剑“啪”的一声击中血滴,从血浆中穿过,血珠变形的地方又立马恢复。
  液体不可能被刀剑伤害,反倒是格温妮西亚自己踉跄了一下。
  被视为怪物的血珠像是很高兴,颤动得越发厉害。
  “不用这样粗暴。”血滴又一次发声。
  格温妮西亚因紧张而呼吸急促。
  血滴无视格温妮西亚举起的利刃,向格温妮西亚所在方向缓缓飘来。
  “不用担心,我无意害你。”
  格温妮西亚仍紧握着长剑。
  “毕竟,天下没有会对子女出手的父母。”
  “不是吗?”
  “我的、孩子。”
  
  
  1
  
  “火车还真是厉害啊!”
  坐在我身旁身材娇小的少女,杰姬轻声感叹着,褐色的双眼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到底是怎么跑起来的呢……”
  杰姬是我住所楼下面包店的帮工,虽然只认识了一年不到,但我已经相信会用自己的工钱为偶尔入不敷出的我买上一两个面包的她是个温柔的好女孩。
  正跪在座椅上四处张望的杰姬察觉到我的视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杰姬浅栗色的卷发随着火车车厢不住晃动。
  我也对她报以一个微笑。
  这么兴奋也是没办法的吧。
  毕竟我,杰姬,啊,差点忘记介绍了——坐在对面的混蛋,我工作的伙伴:德修,都是第一次坐火车。
  世界上第一列客运用蒸汽火车龙皇号在首都底里特运行已是一年前的新闻了,我们今天乘坐的,才运行几天的跃进号也是本地区的第一列火车。
  因为杰姬对新技术似乎很感兴趣,所以我特意排队买了往返的火车票,希望能够在火车上度过一段二人时光。而德修却不知好歹地叫我再顺手帮他买张票——如果他不把剑抽出一半和我说话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不过杰姬能这么高兴我就满足了,果然,科技还是很不错的啦!
  火车这种东西,也是仰仗了科技之神的力量。
  仔细想想,在一百多年前人们都还没意识到,凭借双手的力量就算凡人也能创造奇迹。那时的人们还全心全意地依赖着魔法,数量稀缺的魔法使用者们享受的尊敬与优待,可不是今天能比的。
  在一百多年前,统治这片大陆的两个种族——人类与血族,那时仍蔑称为吸血鬼,两族间积蓄已久的矛盾终于爆发,以肃清异种之血为名打响了战争。人类凭着科技这把利刃与拥有惊人体力的血族进入了僵持阶段,持续数十年的战争最终以和约的签订收场。尝到科学带来的胜利滋味的人类已经学会运用这把好剑,人们的日常生活也已经离不开新技术。
  如今一百年前的大战也成了空洞的历史,人类和血族也逐渐开始往来,通商,甚至通婚都越发常见。曾经对人类技术不屑一顾的血族也开始进口新产品,最近还出台了维护吸血鬼、啊不对、是血族在人类领地内合法利益的法案。
  但反观和科技相对的魔法,在那场大战中暴露出无数弊端:只为少数人掌握,因此力量极易泛滥,当时甚至有一批魔法师集结起来妄图趁乱夺权。一些被禁止的魔法也在战争中随意使用,包括记忆篡改、幻觉干扰等精神系法术,远古巨兽被胡乱召唤,甚至是操纵死者这种被视为邪门歪道的东西,为了一时的胜利也被默许,有些自然带来了不可挽回的灾难。
  像我这种只会靠魔法吃饭的人越来越不好过啦。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立在座位旁的长条皮匣,里面装着的是惯用的长度超过一米五的长管火枪,虽然叫做火枪,其实是以魔力注入其中发射出混着魔力碎片的特殊子弹的强力武器——最近有被取缔的危险。
  “那个,恩多鲁法……怎么了吗?”杰姬大概是发觉我的表情不对,有些慌张地询问着。
  “没什么啦!”我努力摆出一个阳光的笑脸。
  “我只是担心你们会不喜欢火车啊,因、因为魔法师听说都会讨厌这类东西对吧?”杰姬慌慌张张地解释着,大众好像认为魔法师都是一群不知变通的老古董,“总之火车很帅吧?德修先生也会那么想吧?”
  “……”德修一如既往地摆着一张死人脸,“声音听起来就像米德文的九头恶龙一样。”
  然后一如既往地做出了惊人的发言。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那种传说中的幻兽叫成什么样啊?!
  但德修对新技术似乎并不适应,刚才在站台上听到火车鸣笛声时,他甚至摆出了拔剑迎战的姿势。
  果然是个乡巴佬啊!我心理上有了一点优越感。
  “九头龙?是指那个传说吗?”虽然相处了几个月,但杰姬还是跟不上德修那异于常人的思考模式。
  德修只是点点头以示她回答正确。
  “唔、德修你说话方式很有趣啊,我曾祖父也喜欢这么打比方……啊不对我我我不是说你像老爷爷哦,不是哦!只是……对不起!!!”杰姬不好意思地把头埋下。
  不用给那种老爷爷道歉啦。我在心里说着。
  但德修好像没有说“没关系”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其实他不说话还算是个美男子,左眼上的黑色眼罩看上去有点可怕,但好歹也算是男子气概的表现,总之这种人就算只凭一张脸也能找到美女相伴。
  所以,德修为什么要跑到这里充当大号电灯泡呢?
  我死命盯着德修,试图用眼神传递杀意。
  但头顶上方传来的巨响打断了我的精神攻击。
  原本热闹的车厢瞬间浸入沉寂。
  我抬头向上看,车顶有凹陷的痕迹。
  还没搞清当下的状况,第二次巨响紧随其后,凹陷更加严重,我则被震得头皮发麻。
  “什么啊,车坏了吗?”我小声嘀咕着,一边拍落掉在自己身上的木屑和灰尘,:“才第一天就出问题,枉费我派了那么久的队……”
  嘭、嘭、嘭
  三次急促的巨响打断了我的抱怨,连车厢都在轻微晃动。
  天花板裂开一道细缝。
  面对眼前的景象,没有人出声。然后,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一只手从裂缝中伸了进来。
  那只形状姣好、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握住了裂缝的边缘,用力向上掀,吊顶的木板和外部的铁皮被折断扭曲。
  就像个玩具一样,火车被掀开一个洞。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爆发出的尖叫,就像是混乱开始的信号,成片的叫声和骂声混着木板被挤压的吱嘎声在车厢中炸裂开来。
  我瞪大了眼睛,嘴里吐不出一个字。
  不管是降落在火车上,还是徒手破坏车厢,都不是普通人类可以做到的,这种力量在血族中也属少见。
  咚的一声,一道黑影自裂缝跃入,稳稳地落在地面。
  那是个银发齐腰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外面罩着金属质地的护甲,她如同石像般美丽却没有丝毫生气的脸上不带表情,墨绿色的眼中也没有任何神采。
  她身上最夺人眼球的,既不是诡异的装束,也不是惊人的美貌,而是缠绕在左臂上的铠甲——那玩意儿或许不能称之为铠甲,简直就像从某种巨型昆虫身上剥下来的甲壳随便贴在了身上,甲壳贴近皮肤的地方像树枝般延伸,黑色的纹路浮现在脸颊两侧。
  “等等,你这家伙在搞什么?!”被骚动吸引而来的列车员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搞不清状况地大吼。
  来不及思考,凭着直觉,我开口向他大叫:“闪开!”
  但已经来不及了。
  女人猛地蹬地,在地板上留下鉄靴的划痕,如同风一样冲到列车员面前,像是扇苍蝇一般挥动左手,一米八的大汉就像纸片一样被扇飞,撞进两个座位之间。
  原本还有几人在车厢两端观望,在目睹这一幕后都惊叫着跑开,没有来得及离开这节车厢的人,也都瑟缩在座位和桌板下。
  女人完全无视在地板上哀鸣的列车员,把脸转向我们这边。女人墨绿的眼睛如同一潭死水,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们,就像一只确信猎物已落入自己掌控,在天空悠然盘旋注视猎物垂死挣扎的苍鹰。我不动声色地把杰姬护在身后,我能感觉到杰姬正紧紧抓着我的衣角。
  “好、号、嚎、好?”女人像是一台正在调试的机器,吐出几个音调不同,或强或弱的单音,像是在尝试怎么说话。
  “好、久不见。”女人轻启的红唇中终于冒出一句完整的话。
  “趴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候,我对杰姬喝了一声,越过椅背,向那女人奔去,德修则紧随在后。
  我有理由相信,那女人是冲着我,或者德修——也有可能使我们两个,猎人的工作总是会多多少少结下点梁子。而只是个普通市民的杰姬没有必要卷入这种麻烦。
  我一边拔出腰上的转轮火枪,一边冲向女人,但她的行动远远快于我,看着挥向我脑袋的拳头,我只好勉强把背上的火药箱像锤子般抡出去。
  女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皮箱的另一端,然后连同抱着箱子的我一起扔出,就像是挥锤子一般轻松自如。
  和箱子一起摔在地上的我发出难听的呻吟。
  “恩多鲁法!”杰姬惊慌的呼喊催促着我拼命站起来,但头皮仍痛得快要裂开。
  于此同时,德修拔出腰上的短剑,向女人刺去。
  女人面不改色地握住了短剑——并不是避开刀刃握住刀身这种技巧,而是凭蛮力停住了短剑,刀刃则陷在了那件铠甲内。
  然后对露出诧异表情的德修踢出一脚。
  德修直直地向后飞去。
  以压倒性优势取得上风的女人看着我们,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活物的表情——令人不太舒服的笑容。
  “再、再一次……死、去死。”女人吐出几个意义不明的词。
  我和德修对望了一眼,转身向下一节车厢跑去。
  我不想再满是乘客的车厢开打,也不想让杰姬看到我被打趴下的惨样。
  况且车厢这种狭小的空间对我们一点也不有利:德修惯用的弯刀在只有一米不到的过道上只会碍事,我的长管火枪根本没法在火车上使用——除非我想炸火车。
  我拔足狂奔,顺手带上了车厢间的拉门,但身后传来的木板破裂声让我立马明白自己做的完全是无用功。
  我们跑过的地方引起了一片骚动,连“抱歉”也来不及说的我只能不管不顾往前跑着。
  而后方的脚步声只是越来越近。
  在一节餐车里德修猛地刹住脚,我还没看清后方的状况就连开两枪。
  可惜两发子弹一发未中,那女人用刚才拆下来的门板做了盾牌。
  女人紧接着把木门向我扇来,我连忙向旁边闪去,但还是感受到木门扇起的风拂过脸庞。德修则趁机蹬地跳起,试图从上方给予女人一击。
  女人却轻松地挥动木门挡下。
  看着女人轻易操纵着厚重的木板,我不禁对她那可怕的怪力感到胆寒。我们的力量存在着本质的差距,拼蛮力人类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趁着女人把木板挥到一边,我再次开枪,射出的子弹直奔她的胸口。除非是钢铁的怪物,这一击不可能没有伤害。
  但接下来的一幕再次击碎了我的常识。
  女人伸手接住了子弹。
  虽然听上去有点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女人伸出左手,左臂上的甲壳像是有生命般迅速蠕动着汇集到手掌,包裹住子弹后再度散开,女人张开手,子弹便叮叮铛铛地落到了地上。
  刚才的事绝对是依靠魔法的力量而完成——虽然我仍不知道其运作原理,但那女人的黑色甲壳绝不简单。
  甲壳?
  我猛然意识到这女人动作的不协调之处:她不管是掀开车顶,还是空手夺白刃接子弹,都靠左手完成,没错,都靠那只包裹着甲壳的左手。
  虽然不排除左撇子这种可能性,但我还是宁愿相信她诡异的力量都来自那件铠甲。
  来不及过多考虑,我向那女人冲去。果然,她丢开略显笨重的木板,左拳迅速向我挥来。我猛地向后仰去,闪开她的拳头,趁着还没摔倒,向着她的右半身开枪——这应该是她防御最弱的地方。
  但我又一次预计错误。
  黑色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到她的右手,我仰视着那女人,她的整张脸几乎都被黑色覆盖,绿眸似乎在发出幽光,缠绕着她的粘稠黑暗,把子弹的攻击化为乌有。
  在如此近的距离遭受一击我估计会立马倒下。
  幸好德修从女人后方挥剑,让女人下意识侧身闪避砍向她脖子的短剑。女人虽避开了致命的一击,但还是被德修左手中另一把样式差不多的短剑刺中了小臂,她却毫不在意地伸手抓住了德修束起来的黑色长发向座椅上砸去,然后像是被扎了一针般轻松拔掉了短剑。
  德修虽然及时护住了头部,但还是沉吟着跪倒在地。
  我来不及同情他,女人就抓起一旁的餐车向我挥来。
  我跃上一旁的座椅,像玩杂耍一样踩着椅背向前逃窜,几次重心不稳差点摔下去。最终我还是被餐车击中背着的皮箱,以嘴啃泥的姿势摔在地上。一边庆幸没人看到我这丢脸的惨样,一边手脚并用地翻进吧台。从我头上飞过的手推车把柜台里的酒瓶打得粉碎,车厢里弥漫着烈酒的气味。
  一个不太靠谱的想法跃入脑海。
  “德修!”我弯腰闪开手推车——我以前还没发现这玩意儿是杀人利器,不过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到了那女人手上都能成为凶器也说不定。我对着正缓缓站起来的德修喊着,“你看过喷火没有?”
  德修一言不发地握紧短剑,从我身边冲向那女人,金属的碰撞声在我身后炸开。
  渐渐熟悉了女人的攻击套路的德修,不再处于开始时的弱势地位,好歹形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我重新向弹药室里装好子弹,一边将魔力注入其中——这把看似普通的火枪为了方便魔力的流动而进行过改造。
  “闪开!”我对准前方扳动击锤。
  德修立马向后闪开,而一时无法停下手中武器的女人,只能单手挥向子弹。
  已经等同于魔力碎片的子弹爆出一阵炫目的火光,火舌蔓延着,地板上的烈酒也在燃烧,女人的身形在火中摇晃。
  我推开一扇玻璃窗,想着至少要转移火车这个狭小的战场。
  但窗外的景象让我傻了眼。
  我们脚下是一条奔腾的大河——大概是我们的母亲河利菲河吧,我对地理不太在行,方向感也一塌糊涂。
  离桥的尽头还有几十米,火焰中的女人已经在缓缓移动。
  “等等,下面是……唔!”我的话说到一半,只觉得有人抓住了我的领子。
  下一秒我便身体悬空,飞在车外。
  德修抓着我的领子把我扔了出来,他自己也紧随其后跳出车窗。
  “下面是河啊啊啊啊!!!”我不顾颜面地扯开嗓子叫着,直到河水灌进嘴巴。
    2
  
  
  灰色的天空已成常态。
  整个城市仿佛都笼罩在一层灰雾之中,雾中的房屋都泛着被烟尘熏黑的陈旧颜色,雨水在墙上留下泪痕般的水迹,远处的烟囱还在不停地为天空抹上灰色。
  我裹紧了衣服,干脆坐在了皮箱上。秋日的清晨对于感冒的人来说格外寒冷。
  被那个女人打得快要趴下的我们,急中生智,或者说被逼无奈跳河逃生。好在桥不算太高,我们费尽力气挣扎到了岸边,沿着河岸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搭上了好心人的货运马车,到达了最近的城镇。一直裹着湿衣服的我毫无悬念地感冒了,至于为什么外伤比我还严重的德修仍活蹦乱跳——我实在不想把自己和那些敢于和熊肉博的魔剑士进行比较。
  到达城镇之后,我们稍作休整又再次上路,不到半天就抵达了现在所在的普尔市。
  我大概很早以前就来过这里,不过眼前的景象和记忆中的差别大到让我怀疑自己的记忆。
  这座城市在发展的大潮里充当了先锋,连片的工厂骄傲地宣布着工业重镇的地位,穿城而过的利菲河有提供了优越的交通条件,这里能有如此大的变化或许也不足为奇吧。
  看着眼前喧闹的景色,我不免有些怀念原先居住的小城多瓦尔。在到达那里之前,我和德修一直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靠各种无聊的委托混饭吃。例如护送商队穿越山区,帮助村民驱赶狼群,或者是教有钱人家的小鬼初级魔法,总之与传说中潇洒的魔法师形象相去甚远。
  某次旅行途中被山贼袭击受伤后,就留在最近的多瓦尔养伤,然后就像那些俗套的故事那样遇到了杰姬,我也第一次有了放弃这种生活的打算。
  我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家乡,和家乡有关的记忆也是模糊一片,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和德修四处游荡,赚点小钱,然后想方设法把钱更快地花光,总之悠闲的生活离我相当遥远。
  现在想来,其实当个面包店老板也不错。
  我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抬头却看见德修正向我这边走来。
  那家伙现在脑门上,手上都缠着绷带,黑色的长发被乱糟糟地束了起来,衣服因泡过水而发皱,还有几处被挂得破破烂烂,腰间还佩了三四把长短不一的刀剑,德修对于传说生物有着惊人的执念,身上挂着与此相关的诸多品味奇特的饰品,但对那些龙鳞,龙牙真实性我只能表示怀疑。
  虽然被别人当成了不得了的怪人,德修只是气势汹汹地径直走着,没有一点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意思。就是因为魔法师大部分都是他这样的笨蛋,我们才会被当成异类吧。
  “你在发什么呆?”德修毫不客气地质问我。
  “想杰姬。”我也毫不害羞地回答他。
  德修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这个词汇量贫乏的家伙应该是在拼命组织语言。
  “你不用担心她。”德修像念台词一样干巴巴地说着。
  这家伙是在安慰人吗?
  “反正她很快就会把你忘了吧。”德修补充一句。
  果然不可能。在心里给几秒钟前的那个天真的自己一耳光。我怎么可以期待德修这种和社会脱节的人明白人情世故呢?
  “我不觉得她是那种人。”我不甘示弱地辩护着。
  “我只是觉得她忘了你比较好。”德修还是面无表情地说着,把他手上一叠报纸塞了过来,大概是想找找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领了命的我没有干活的打算,只是立起报纸遮住脸,开始闭目养神。
  “你希望她和一个整天被人追杀的家伙在一起吗?”正在翻报纸的德修冷不丁发问。
  “你还真烦人啊……”睡意越发强烈的我一点也不想回答他,“大不了干完这次就……”
  我的话被暴力打断,德修在后面一脚把我从箱子上踹了下来。
  “一般说干完这次就收手的人都会死吧。”他还是大义凛然地看着我。
  “难道我应该叫你救命恩人吗?”我没好气地反问道,拍了拍长风衣上的灰尘,又坐了回去。路过的人都对我们投以奇怪的目光。
  我打了个哈欠,对于病人来说睡眠怎样也不会太多。时间缓慢流逝,随着眼皮下沉,意识也在模糊。
  “喂。”德修讨厌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正在全心全意奔往梦乡的我没有半点回应。
  “报纸,没有翻过。”
  那种事怎么都好。
  “脸已经埋进报纸里了。”
  所以说这些不是重点。
  “……”
  德修终于不再发出噪音。
  然后我的背部又遭到一次重击。
  “砰”的一声,下意识向前伸手的我以跪拜的姿势趴在地上,已经不想和身后的犯人理论。
  “我以为你睡着了。”
  等等,难道不是因为我睡着了才应该本着同伴之情照顾我一下吗?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拿去。”一张报纸被粗暴地拍在脸上,我叹了口气,接过报纸,揉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在一个小角落发现了题为“跃进号遭袭”的报道。
  其大意无非是跃进号在遭到不明人士袭击,车厢轻度损毁,一位列车员受伤,两名袭击者随后跳车逃跑,目击者表示两人均为魔法师,现有关部门已介入调查,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我们又给魔法师们抹黑了吗?”我毫无愧意地感慨着,但那女人没有继续在火车上大闹着实令我送了口气,毕竟如果她乐意的话,砸了那列火车也不是问题。
  “那个吸血鬼,是谁?”德修生硬地发问。
  “我记不得我们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么厉害的角色。”但是那个女人的确是以我们为目标,“所以说,世道真是变了啊,居然为了吸血鬼牺牲人类。”我故作伤感地摇了摇头,“大家果然都已经腐败,成了被科学囚禁的奴隶,只为了一时的……”
  “省掉废话。”德修打断道。
  “……”我识相地闭嘴,思考有什么可谈的东西。
  “抱歉,除了废话就没什么了。”我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无能。
  德修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毫无起伏地陈述道“那个女人,很强,强到在吸血鬼中也算异类。”
  这几年来,血族与人类的往来相当频繁,但对于身份的审查仍十分严格,像我们这类魔法师是绝不可能通过的,毕竟我们可是百年前大战的主力。而像那个女人这种危险分子,绝对会被列入观察名单,不可能轻松出入人类的地界。
  “而且,为什么是在火车上?”德修冷静地发问。
  “有可能想要华丽登场吧?”我随口接到,但看到德修那张要吃人的脸立马放弃了活跃气氛的打算,“袭击火车确实相当困难,既然她连我们在哪节车厢都一清二楚,我们平时的行踪更是不用说。但是她虽然选择了人员相对密集的车厢,在我们逃走之后也没有大开杀戒。”仔细思考的话,就能发现那个女人的行为几乎可以说是自相矛盾。
  “然后。”德修像是在听下属报告的老大,简单地命令着。
  “火车袭击的事实被隐瞒,也应该不是出于那女人的授意,应该只是为了不让本已升温的两族关系再度恶化,便把脏水全泼到让人讨厌的魔法师身上。”在人类中也有一部分人仍对百年前的大战耿耿于怀,血族袭击作为人类进步象征的火车这种事,很容易成为某些人煽风点火的资本。
  “而那个女人袭击火车,也是希望能吸引目光吧,毕竟两族越走越近对那些血统论的家伙来说一点也不有趣。”
  吸血鬼中对于是否与人类交往仍有相当大的分歧,他们曾经一度宣扬无法承受魔力在身体中直接流动的人类是伪劣品,我们也想出了各种各样的蔑称,其中当属吸血鬼这一称呼流传最广。总之,血族对于人类的蔑视由来已久,有些甚至将仇恨转移到了人类的各种科学技术上,而他们中的激进分子不仅顽固,也相当强大。
  但是,我们两个又是怎么和这些莫名其妙的斗争扯上关系的呢?我对袭击者的来历,身份,目的全都一头雾水,刚才所说的不过是粗糙的猜测罢了。
  “总之,我现在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明明处在漩涡的中央,我所能做的却只有胡乱挣扎,“但是,我想我们对于那个女人来说一定有什么重要作用或者意义,既然上一次失手了,她一定会很快再次行动吧,我们只要到时候随机应变就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再跑一次。”我做出概括性的发言,虽然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对策。
  “你的意思是,坐以待毙吗?”德修低头沉思几秒,恍然大悟似地说道。
  “完全不对。”我开始怀疑德修沉默的原因在于他语言功底太差。
  “坐吃山空?”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和讲笑话实在没什么关系。
  “啊啊,这个好歹算是……”我努力想要用个更加光明的词语形容我们的前途,“呃,以守为攻?”
  “……”德修似乎努力抽动了一下嘴角,但没有蹦出一个字。
  “要反驳的话就说出来啊?!否则就给我表现点同伴之情!”好脾气如我也是会觉得不爽的。
  德修没有回答的打算,只是背起行李向桥的另一端走去。
  “混蛋,你不会把一个月的语言储备量都用完了吧?”我在他身后叫着,但想到根本不可能有回应也就只好闭上嘴,拎着箱子,小跑着跟上德修。
  就这么和普通人一样,消失在灰色的街道之间。  

3
  男人干裂的嘴唇缓缓蠕动着,从喉咙深处吐出的算不上语言,只能说是意义不明的颤音。
  随着低吟声越来越大,本来坐在地上的男人正在一点点离开地面,悬停在空中半米高出。
  沉默的人群也终于发出一点声响,几枚硬币叮叮当当地落进一旁的帽子里。男人缓缓落下,对观众点头致谢,拿着帽子在人群里晃了一圈,希望能有更多的收入。
  “我说啊,魔法师什么时候成了如此凄惨的职业呢?”我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卖艺者,像发牢骚般说着,“如果在一百年前,我们可是受人尊敬的对象哦?承蒙神之恩惠,倚仗人之智慧,以奇迹之手使用奇迹之力的奇迹之人,就是我们诶?”
  我有些不平地埋怨着,经济上感情上的各种困扰已经要把我变成爱怀念过去的老爷爷了。
  德修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我没有意义的抱怨,埋头向前走着。
  “果然,魔法也要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了啊。”如果不要魔法也能过得很好的话,谁会需要这么麻烦的东西呢?自暴自弃地说着,我侧身努力不让长条的箱子碰到路人。
  我们现在要去的是为数不多的我们这些流浪魔法师的聚集地,也就是著名的猎人协会。
  协会是百年前大战的遗留产物,早在战争爆发之前就有一批魔法师集结起来对抗吸血鬼,也就是吸血鬼猎人协会,后来慢慢演变为管理魔法师的组织,将现有的魔法师登记成册,配发职业证件,私下从事魔法研究的人一经发现就面临着牢狱之灾。
  现在的协会也伴随魔法师一起走着下坡路,职能在逐渐被各类政府组织取代,特权也被一一收回,成为没有任何实权的的空壳。只是魔法师们仍习惯聚集于此,如果有人想雇用魔法师也会到这里寻找合适的对象,作为一个便捷的交流地还是相当不错。
  “所以说,这里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啊。”看着眼前这个寒酸的分馆,我不禁感叹着。协会的修建时间通常较早,大多数都处于老城区。与少女般容光焕发的新城相比,老城区就像年迈的妇人,不管怎样都无法抵挡岁月的摧残。
  厚重的木门被叽叽呀呀地拉开,这里的人气高得反常,不算宽敞的大厅里有十来人,与熟悉的冷清相当不符,有这么多魔法师聚集绝不是好事。众人的目光齐齐地转到我身上,但只用几秒就丧失了兴趣。
  我走向尚有空位的长椅,大家虽然都是同行,但空气里读不出半点友善,我厚着脸皮冲其中看上去比较面善的几人打了声招呼。
  首先对我回以微笑的是一位金发的女性,大约二十来岁,一袭深紫色的长袍显得过于朴素。仔细看看就会发觉她黑色外套下缠绕着粗细不一的金属锁链,有种莫名的怪异感,但这些对她是个美女这个事实并没有什么影响。
  虽然有些唐突,我还是坐到了她对面的长椅上,德修也坐在了我旁边。
  女人身边的眼镜男对我们皱了皱眉,而旁边那个裹在长袍里连脸都看不见的小个子的视线莫名的扎人。
  我有这么招人厌么?
  德修那种不需要和人类社会交流的家伙倒是一脸无所谓,脸皮不够厚的我对于被当成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轻佻笨蛋尴尬到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
  “听到风声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呢?”像是很伤脑经似地,她夸张地耸了耸肩,金色的卷发也随之晃动,“所以说需要一起狩猎的同伴的话,还是换别人吧?”
  “什么风声?”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不是个好兆头,“我们只是顺路到这里罢了。”
  女人很惊讶地瞪大眼睛,而眼镜男则一脸“你骗谁啊”的表情鄙视着我,我只好努力摆出一张真诚的脸回望着他们。
  “难道不是因为这里有只不听话的血族么?”她顿了顿,“也有可能是不听话的魔法师。”
  “洛蒂,不要说多余的话。”男人提醒道。
  “不要这么紧张啦,这种事这里的没有谁还不知道吧?”洛蒂随意地说着。
  “你面前就有一个。”眼镜男对我们的厌恶已经到了顶峰。
  “所以才要告诉他咯!而且就这么抛下这孩子不管的话也太可怜了吧?”她说着重重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但是被美女形容得好像路边的流浪狗的感觉还真复杂。
  “还有罗德你老是这副表情的话,以后会有皱纹哦?”不用以后,这家伙现在就一脸老相了。
  罗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还是开口说道:“你们好歹知道最近有什么大事吧?”
  虽然有自己的猜测,我还是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摇了摇头。
  “我们和血族又有新的条约要签订了,我对这方面不太清楚,但似乎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吧。”洛蒂说着撇了撇嘴,“这次也有人对这个相当不爽呢。”
  不管是人类还是血族都有沉溺于过去仇恨的家伙,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袭击我们的那个女人,毕竟这种破坏分子不算多见。
  “你们应该听说了吧,最近一个月这个城市里已经有五六个魔法师被干掉了哦,还包括大会的保安,虽然没有把这些案件和两族关系挂上钩,但是流言已经传得相当凶猛了,连通缉令都发布了,就在那边墙上哦。”
  “说是通缉令,但有掌握什么确切信息吗?”我眯着眼睛看了看,只看到一串头痛的数字。
  “说是死相都非常难看,吸血的痕迹也非常明显,或者说是过于明显吧。就像是留下了‘我是血族’这样的签名。”洛蒂平淡地说着。“所以也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了了呢。”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说道人类中最渴望与吸血鬼开战的,大家都会一致认为是魔法师吧。有魔法师想挑拨两族关系也没什么特别。
  “还有人给那个家伙起了个不错的绰号哦。”洛蒂笑着说道,旁边的罗德脸色却差得可怕,“叫什么‘黑色的魔法师猎人’,还真是有够蠢的。”
  “说是‘黑色’有什么根据吗?还是只是胡说?”我询问着,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恩……这个怎么会知道啦!但是据说有人看到凶手,但因为只是个普通人,就被放过了呢。虽然我觉得没可能就是啦。”洛蒂说着还夸张地摆了摆手。
  仇视魔法师、实力强到能够连续猎杀几个魔法师、不对普通人下手、黑色,这些零碎的形容让我没办法不想到那个女人。我偏头看了看德修,他没有任何表示,但心中的不安应该是和我相同的。
  “那还真是麻烦,我们和吸血鬼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好到这种地步的呢?”我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随口抱怨着,在我童年的印象里,大家光是说到吸血鬼这个词都会厌恶到吐口唾沫。
  “不要像老一辈那样一口一个吸血鬼,会被人说是种族歧视哦?”洛蒂大概没有注意到我一瞬间的动摇,只是打趣似的说着,“离大会只有三天了,不管是谁都要按捺不住了吧。”
  “所以像你们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蠢材就珍惜生命快点找个地方藏好吧。”眼睛突然插话道。
  “你们不是连自己的生命也不珍惜吗?”一直一言不发的德修突然开口,语调绝对算不上客气。
  好不容易正常起来的气氛又被打破,我有点后悔进来时没有把他的嘴堵上。
  “你这家伙什么意思啊?”眼镜一肚子的火气瞬间被点燃。
  “只是一次收到太多善意有点惊讶而已。”德修呛起人来依旧没有任何感情起伏。
  被陌生人以如此温柔的方式对待确实令人受宠若惊,连我都有些起了疑心,但德修这样把怀疑挑明又太过直白,如果这些家伙真是敌人的话,我们就像是只打算扯掉狼身上的羊皮的蠢羊,这种过分聪明的举动无法改变被吃掉的命运。
  “作为魔法师同仇敌忾是必要的嘛,况且这可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洛蒂还是保持着笑脸。
  这种无谓的善意,只谈魔法师的荣誉倒是没问题,但为了爱与友谊而增加竞争对手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措,对于魔法师这种卑鄙的职业更是如此。
  “总之,还是先谢谢好了。”我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虚伪的善意被戳破,现在继续对话也没什么意思。
  “既然知道接下来的事会很残酷的话,”德修开口说着,黑色的眼瞳里泛着寒光“小孩子就快点回家。”
  被晾在一边的小个子叫道:“白痴!我已经成年了!”但是稚嫩的声音没有一点说服力。
  “现在的事搞不好会比百年前更残酷。”我起身抹平衣服的褶皱准备离开,我们的对话在狭小的大厅里不知不觉已经吸引了一部分注意,为了低调做人还是撤退比较明智。
  “毕竟,敌人不只是吸血鬼而已。”
  




  



 楼主| 发表于 2014-5-2 12: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犬戎七七七 于 2014-5-2 14:43 编辑

   4
    大贤者伊克莱伊恩曾在他的著作《魔法诸论》中说过世间万物本为同源,魔力与其引发的奇迹也只不过是一种表现形式而已,魔法说白了也只是将表现为各个形式的“源”转化为魔法师想要
的模样罢了。
    大贤者的话在今天看来也难以捉摸,我虽然能够使用魔法,但对于所谓的“源”仍是一头雾水。
    “德修。”我们坐在拐角处,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大贤者到底是人类还是血族?”
    这位被称作“超越者”的千年前的贤人,虽然在各种传说中频频亮相,与他相关的遗迹更是数不胜数,但除了他是《魔法诸论》这本被称为“魔法大典”的奇书的作者一事,现代人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大贤者,是‘归一之血’”德修倚在墙壁上呆板地回答着,自从在协会罕见的出口伤人后,他这几天对我的各种无聊问题相当不爽,看来那天话里有刺的说话方式已经让他耗尽了对语言这门艺术的兴趣。
    “这种事我知道!”不耐烦地挥着手,今天是条约签订的日子,街上的人似乎相当多,“是问你怎么想的啦!”
    “归一之血,不是人类,也不是血族,或者都是。”德修还是回答得模棱两可。
    “你就不能说点有新意的东西吗?”来往的人群中偶尔有一两个扛着夸张武器的家伙,为了有效的转化魔力,合适的媒介必不可少,而这简直成了魔法师的标志,狩猎魔法师也简单多了。
    “那你觉得,什么是人类?“德修淡淡地反问。
    “人类嘛……就是人类咯。”我随口搪塞着,但也明白他想说什么。
    吸血鬼可以通过吸血或者其他方式将生命活力和魔力相互转化,将自身作为存放魔力的容器,魔法师则是将其他形式的东西转化为魔力加以利用,自己只充当转换器这一角色。按照大贤者的说法,万物皆为同源,魔法师与吸血鬼的区别只是能力高低罢了。
   那么无法承受魔力的普通人呢?或者说明明是人类却能操控魔力的魔法师又算什么?本质上没有区别的三者分歧却在一点点加大。
    “我们会不会也有被和人类区别开来的日子?” 我随口胡说着,前方的市政厅内两方的代表正在进行会谈,安保相当严密,我们这些魔法师也被拒之千里。
    “大贤者,会认为很蠢吧。”德修说着,目光仍聚在前方几十米远的会场。
    除了我们之外,我已经发现了几组魔法师,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会场,其中不乏来自全国各地大型的魔法师事务所,而在暗处的家伙更是不可计数,看来那份赏金和额外的名声的吸引力还是够大。
    对于当局,这种事怎么都不可能委托给民间的猎手,毕竟要保证普通居民的安全就够让人头疼,还要担心魔法师们起内讧,今天出勤的警员也比平常不知多了几倍,会场周围还有一些身着制服的军方魔法师。军队中也有魔法师组成的队伍,这些人要对付起来也相当棘手。
    “那个女人会来吗?”我无意义地说着,要在这样严密的防卫下成功发动袭击相当不易,当然并不一定要成功,只要制造一个煽动不和的导火线即可。
   “那个吸血鬼的话,会来。”德修笃定地说。
    我突然发现我们对话中有什么不对劲——我们的讨论全建立在那个女人是吸血鬼这一基础上。
    “你凭什么知道她是吸血鬼啊?”我询问道,我们与那个女人素不相识,只凭她很强一定就断定她是吸血鬼未免有点武断。
    “直觉。”完全没有思考。
     我只是下意识地认为她是吸血鬼,而且把这个猜测当成默认的事实,如果只是德修那个笨蛋还好说,连我也跟着用本能行事的话就不太妙了,我不禁担心自己的智商有被他同化的趋势。
    “那你又怎么知道她会来?或者袭击者就是她?”
    “直觉。”我就知道。
    “你又不是女人。”虽然我觉得比起人类的部分,德修的直觉里应该兽性的部分比较多。
    而兽类的直觉也不容小觑。
    不过十来分钟,会场方向传来一声爆鸣,从圆顶会场窗户中冲出几个人影。听到爆炸的路人们有的慌忙逃开,有的则好奇地驻足观看,警员们大声要求人们疏散,而守候已久的魔法师们则纷纷开始行动。
    后面几人迅速摆开阵型,伴随着光点,密集的魔力之雨在广场上炸裂开来,激起一片碎石灰尘,而那个身影却穿破烟尘向外围冲去。
    那个身影,我一点也不陌生。
    虽然与我们粗糙的推理相吻合,但我一点也没有瞎猫撞上死老鼠的愉快,可以的话,我一点也不想和那个女人对上。
这种恐惧不仅是出于对强敌,对力量,对死亡的恐惧,还有其他,那种无法言喻却挥之不去的恐惧。
     即便如此,我还是跟着德修,和其他魔法师一起向女人逃窜的方向移动。
    而女人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向追兵们挥去,剑尖释放的橘色的火焰让领头的追击者后退几步,女人也趁此继续向前逃窜,以惊人的跳跃力沿墙壁冲上房顶,背向会场疾驰。
     突然,女人前方冲出一股由锁链汇成的长蛇,向女人扑去,虽然勉强用剑挡住了力量惊人的第一击,散开的锁链又从不同方向袭来。
     而站在锁链那端的人,是我们几天前才见过面的女性魔法师洛蒂,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屋顶上,以魔力操控锁链灵活攻击必需要集中精力。
     而同时,罗德从另一侧握紧剑向她斩去,女人挥剑挡下,但在兵刃相接的一瞬间,附近的砖瓦被炸得四处横飞,女人也接连后退了几步。
     那不是单纯的剑技,从罗德口中含着的那个类似短笛的东西便可猜测,他所使用的是通过魔力模仿、控制、放大各种声音的“音之魔术”,而经过处理的乐器能提供所需的声音素材来简化战斗。
    洛蒂的锁链如同蔓藤一般,分散着女人的注意力,没有留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带有尖端的长链已经划破了女人的皮肤,罗德也在沉稳地逼近,而女人则一边灵活地闪开要害部位的攻击,一边挥剑抵挡。
    看上去女人似乎处于被动,但是她身上还没有那天我们看见的黑色铠甲,在那个出现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我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在一栋小楼的掩护下观察着战况。一方面,洛蒂一行人完美的配合被别人插手的话没准会乱成一团,敌人没有打倒,我们自己就先开始抢占功劳未免太蠢,另一方面,大部分人对敌人强弱并不了解,洛蒂他们则充当了试探的先头兵。当然狩猎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他们有所疏忽放跑了猎物,等待已久的其他魔法师肯定会蜂拥而上。
    战斗仍在继续,而周围也越发混乱,警员们为驱散人群而焦头烂额,魔法师们蠢蠢欲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普通人还在不怕死的围观,事态混乱程度超出我的想象。
    而战斗似乎陷入了胶着,洛蒂的攻击速度开始放慢,一方面是为了不伤到自己的同伴,一方面长时间使用魔法对任何人都相当困难。
    虽然我们只是将散落的“源”加以利用,但搜集、转化却必须消耗自己的魔力,在这方面人类远敌不过吸血鬼。
    而罗德必须同时挥剑和发动魔法,行动因此略显迟缓,女人忽然从剑尖引燃炫目的火焰,罗德向后闪去,用手扶住嘴边的乐器。
    罗德使用名为“音击”的魔法,无法被听见的声音以冲击波的形式化为一道密集的枪林弹雨袭向敌人。
    几乎半个屋顶都在冲击中垮塌,女人伴着碎石瓦砾落向地面,发出一阵巨响。
    而快要被我忘在脑后的小个子这是也裹着斗篷出现在一个巷口。斗篷怪人站在离落地点不远处,正在构筑魔法,一开始是从指尖溢出的几缕雷光,闪烁的光芒伴随着炸裂声不断加强,直至在双手间形成一个直径一米多的雷电圆环,如同天使的光圈笼罩在小个子的上方。
    烟尘还未散去,炙热的雷蛇迫不及待地冲向敌人,女人的身影瞬间被刺眼的光芒吞没。
   然而在这一击近乎完美的雷击后,女人仍维持站立的姿势呆在原地。
   罗德从屋顶一跃而下,灌注了魔力的刀刃挥向女人的颈项。
   这一次,女人没能躲开,或者说没有闪躲。刀起刀落之间,女人的头颅离开身体飞向一旁。
    那颗有着美丽脸庞的头颅在滚动了两圈之后停在不远处,然后——开始融化。
    女人的眼睛,鼻梁,脸颊迅速凹陷,皱缩,就像是一团不成形的面糊,不过几十秒就化为一摊黑泥,连骨头也不剩。
不仅仅是头,从她脖子上的断面里不断涌出黑色的粘稠物质,不到一会就把女人的身体全部包裹,而那些黑色的污泥仿佛有生命般还在不断蠕动。
    “什么啊……这个。”我呆呆地发问,当然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原本嘈杂的人群不知不觉陷入了死寂,那超乎常识的景象带给人们不祥的预感,对未知的恐惧正在扩散,大家互相推搡着向外围挤去。原本跃跃欲试的魔法师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已混入人群,准备离开,只有一些自认为有实力的家伙还在观望。
    原本注视着战场的德修忽然伸手,猛地抓住我的衣领,害得我被呛了一下,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内心的起伏。
    “白痴!我又不会现在逃跑!”我恼怒地说着,但我很清楚德修已经察觉到我内心的恐惧。即使明知逃跑是种低劣到极点的行为,但我的本能与理智都在一起撕扯着我的神经,催促我快点逃离那个不洁的怪物。
    我知道“她”的恐怖,不仅仅是由于眼前的景象或是上一次交手,我记忆深处有个声音提醒着我:这一切只不过是它万千张面孔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卑微又质朴的求生欲,如同怪物一般在我脑海里搅动着,刨开我记忆中被压抑的片段,让由恐惧这种碎片组成的地狱之河在我身体里流动。
   “闭嘴。”德修对着还在骂骂咧咧的我命令道,我那自以为坚强的内心堡垒在敌人还未来袭之前就崩塌得荡然无存,我只好借脏话来迫使自己冷静,“猎人就盯好猎物。”
   “我倒觉得我们比较像猎物。”我勉强集中精力,把目光移回战场。
    我不知道与“她”对峙着的洛蒂一行心情如何,也无法想象这种面对未知的恐惧,不仅是他们,这里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自己面对的是这种怪物。
    罗德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冲向那怪物,然而他却在离敌人还有半米的地方停住了——永远停住了。
从那个怪物的身体中,伸出了十几双人类的双手,只是一瞬间,罗德就被拉入那一团黑泥之中。
    仿佛不曾在这个战场上存在过一般。
    洛蒂还站在那个怪物对面,就算明知她有可能是敌人,我也想要催促她快跑,可惜我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还好意识到实力差距的洛蒂迅速转身,开始逃跑,但怪物也没有留给她机会,那些黑色的“手”不断伸长,抓住洛蒂身后的链子,一时无法从铁链中脱身的洛蒂被拖向那个怪物。
铁链与地面碰撞的清脆声响和绝望的尖叫混杂在一起,洛蒂被那个怪物吞噬。
    一切都发生在几十秒之间,两个不算弱的魔法师就这么在一瞬间被抹杀,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完全倒换。
    而在那不断蠕动的怪物之中,挣扎着爬出一个人影——是那个女人。
    先是白皙的手从污浊的黑泥中缓缓升起,然后是人类的脸庞和上半身,但是下半身仍是一堆令人作呕的肉团,从中伸出十几只人类的手和脚,像是在求救胡乱挥动着,与美丽的上半身组合在一起,就像造物主的恶劣玩笑。
    就算人类最邪恶的幻想里也不应该出现的怪物,就在我们眼前。
    然后上半身缓缓转向另一侧——她没有忘记剩下的猎物。
与那个足有两人高的怪物相比,本就娇小的斗篷怪人看上去不堪一击——事实也确实如此。失去同伴的掩护,那家伙根本没有时间构筑像刚才那样的高阶魔法,况且那个家伙看上去早就丧失了战意,只是瘫坐在地上。
    况且威胁不只是那个怪物而已。
    黑衣追击者们再次出现在一处房顶上,人数似乎还翻了一番,他们手中举着统一制式的魔动力火枪,十几支一齐发射的威力大到连围观者也会被波及,更不用说那个傻站着的小个子了。
    他们不会放过女人现在行动不便的大好机会,或者一开始就打算让其他的魔法师当炮灰,而自己坐享渔翁之利。如果能成功消灭那个怪物,牺牲一个小小的魔法师算什么?
    谁会为了芝麻丢掉西瓜?
    明明心里说着这么丧气的话,身体却动了起来,打掉德修还拎着我衣领的手,向那个怪物冲去。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但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正义感,还是出于怜悯,或是为了践行道德的教条?我的脑袋里乱作一团。
    “白痴!快跑啊啊啊!”我用尽全力大声喊着,那个小小的背影颤动了一下,转过身来,但我还是无法看清斗篷阴影下的那张脸。
    “你傻了吗?!蠢材!”距离在一点点缩短,而那个小个子也勉强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全身都还在夸张地颤抖,但也在跌跌撞撞向我跑来。
    还有二十米不到。
    我向前跑着,抬头的一瞬间却无可避免地与“她”视线相接——她正直直地看着我,然后,从那张了无生气的脸上绽开一个微笑。
    那是个看穿一切的淡然笑容。
    我的身体关节在一瞬间被冻结——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反抗那不可名状的恐惧。
    我呆站在那里,与怪物对视着,她那平和安详的笑容一点点吞噬着我的斗志与尊严。
    小个子因为恐惧的颤抖而摔倒在地,我也同样因恐惧无法动弹。我在心中一遍遍确认着:我想要救下那个孩子,而我的怯弱却阻拦着这个卑微愿望实现。
    “混账……”我的声音在颤抖,身体却没有行动,而黑衣的追击者们也没有打算等待,多死我一个算不了什么,魔力填充已经完成,自枪口溢出的蓝色微光仿佛正嘲笑着我的无能。
    “魔法师被魔法师干掉……”在魔力碎片纷纷落下的同时,有人用力把我扑到路边的小巷内,是德修。
    “这种事……算什么歪理啊啊啊!!!”我像个白痴一样大叫着,看着斗篷下的小小身影被火光吞噬。
5
    “我……到底干了些什么?”我坐在床沿喃喃自语着,头痛得快要炸开。
    因为德修及时把我推到了路边的小巷内,虽然昏迷了半天,但我并没有受什么重伤,之后我被稀里糊涂地运回了旅店,我自觉没什么大碍,但德修坚持认为我被那个女人施加了神经操控的魔法,精神状态尚有问题——如果这样就能解释我当时愚蠢的举动倒也不错。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最头疼的问题。
    我叹了口气,死死盯着对面床上躺着的万罪之源——天杀的斗篷怪人。
    她奇迹般地没有被炸死,只是伤势相当严重,整个后背都被严重烧伤,半张脸也几乎毁容,褐色的长发被烧焦烧断了不少,在冲击中受的内伤更是可以想象。
    可惜我没法把这个麻烦扔给医院一了百了——毕竟这混蛋可是个吸血鬼。
    没错,吸血鬼。我想到这里恨不得胖揍一顿当时那个热血上头的自己。
    明明应该想到,作为人类在这个年纪根本不可能在魔法上有任何造诣,除掉百年一遇的天才,普通人这时候应该都还是学校的臭屁小鬼。但换作吸血鬼,他们的寿命普遍要比人类长上几十年,更何况可以用魔法延缓衰老。
    而人类想要在那样的冲击中活下来纯属天方夜谭,但把她运回旅馆后,我们就发现她身上的部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所以只是简陋地进行了处理,就算放任不管,这家伙恢复也是迟早的事。
    德修外出打探情报顺便采购各类必需品,我只好继续盯着这个吸血鬼,虽说不认为她现在还有什么威胁,但作为唯一的线索不能掉以轻心。
    忽然,她轻轻地咳了两声,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这家伙能恢复得如此迅速,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你到底用那个恶心的目光,咳咳,看了我多久?”作为伤员还那么嘴贱,不愧是吸血鬼。
    “我只是在思考要不要让你安乐死。”我迅速回道。
    “哈!”声音听起来还略显虚弱,但恢复成这样已相当了不起,“辛辛苦苦把我救回来,就为了再杀我一次吗?”
    “吸血鬼叫我杀多少次也没问题。”我没闲心和她扯淡,“最好交代下这是怎么回事,否则让你难过的方法我随便一想都有一百种。”我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从这家伙身上搜到的魔法师执照,几乎看不出仿造的痕迹。
    “不用看了,是真货哦?”她嘲笑似的说着,褐色的眼睛里冒出杀意,突然从床上一跃而下,刚才藏在身后的左手上已经编织好了魔法,蓝色的火焰闪烁着狂妄的光芒。
   “我是在认真警告你啊。”我保持着坐姿,平静地说着。
   伴随着“啪”的爆裂声,少女的左小腿肚从内部炸开,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了魔法的生成,她也跌倒在地,血沫溅得到处都是。
   “你以为我是个烂好人吗?就算是个好人也只针对人类罢了。”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少女,我好心解释道,“我在你身体里埋下了魔力碎片,趁你昏迷的时候。”
   “……什么?”她还是一脸搞不清状况的表情。
   “一共十块,埋在不同的地方,多亏你的愈合能力很强才看不出痕迹呢。”我为她补充说明道。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掩饰剧痛带来的表情扭曲,“百年前就有这一招吧?没想到还有人会这种原始的手段,你果然也是个血统论的家伙。”
    “好用就是标准,还有我一向对吸血鬼区别对待。”我也记不得自己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个小技巧,如何选择不致命的部位也是一门学问,“不想被炸得血肉横飞就快点说。”
    “……嘁。”少女的头埋得更低了,这幅弱势的样子看上去普通的十来岁的小鬼没什么区别,这状况乍一看好像我才是那个穷凶极恶的坏人,但我的心里对自己的所为没有一点愧意。
    “反正,我也快死了吧,”过了几分钟,她突然开口道,“告诉你们也无妨。”
    “我们的目标是,杀掉那个女人。”她平静地说着。
    “吸血鬼的同族相残么?”
“你把那种丑陋的东西叫做血族吗?”她嗤笑了几声,“不过曾经也是。”
    “我受命和那两个家伙一起行动,伪装成人类魔法师追捕那个女人。”
    “那么洛蒂他们是……”
    “人类。从半年前开始,我们得知她出现在人类的领地,从那时两方开始一起行动。我们一直在寻找那个女人的下落,本来应该趁早干掉她的……”说到这里,她自嘲似的笑了笑。
    “大约一个月前,我们得到她出现在这个城市的消息,当然,行动人员不止我们一组,只是其他家伙都……”
    “被‘猎杀’掉了吧?”那些死在“魔法师猎人”手下的魔法师都应该是派去的杀手。
     “啊啊,所以我们只好在会议当天放手一搏,混入普通的魔法师里,和会场里的家伙联手发起攻击,结果还是一败涂地。”这么说来,是那些追击者们把女人给引向洛蒂他们埋伏的地方。
    “那么,那个受人欢迎的家伙又是谁?”而我们又和吸血鬼的内斗有什么关系。
    “柯林斯公爵。”她短暂的顿了顿,“人类大概不知道吧,她算是那些顽固派的领袖之一。”
    吸血鬼的国家虽说保留了爵位称号,但其下没有实权存在,但能叫做公爵,说明那个女人的身份不算低,也说明了为什么要费尽心思采取暗杀这种避光的手段。
    “对她的调查已经很久了,她从百年前就是主战派的活跃分子,但是过了一百年都还不消停,作为血族也相当可疑。”
百年的时间没有一点衰老的迹象,不只是可疑,更应该是可怕。
    “而且,她还向那些血统论的狂热分子宣称自己有再次打响血统之战的秘法。所以派人前去调查,结果……”
    “结果那家伙落跑了对吧?”
    “没错,国内的顽固派也打算把这事当做把柄,人类也在催促我们尽快抓住这个危险分子,虽然我们也很担心那家伙会不会使用所谓的最终手段,但是也只能这样行动……”她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秘法……吗?”如果真有那种东西,那这个袭击很可能不过是前菜的分量,那主菜能夸张到什么地步自然可以想象,“那么,你们当时和我们接触也应该不是一时冲动吧?”
    “我们只接到情报说那个女人试图在火车上袭击你们而已,所以把你们列入了观察名单,考虑到你们对那个女人有特殊意义,所以本来下一步计划是打算把你们当做诱饵呢。”她说着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所了解的也就这么多了,你不会期待从我这条走狗身上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吧?”
    “那么,你作为走狗,忠诚度还真是低得吓人。”我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打量坐在地上的少女,她没有说谎的必要,因为她的情报确实没什么价值,不过是些对现状没有作用的东西罢了。
    “含着秘密死掉也没有益处,况且你们就算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吗?”她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或者说,这些就是你们应该知道的全部了。”
    “什么意思?”她自己也明白这份任务从接到开始,无论成败,就没有多少存活的希望,但这家伙这种死期将至还惦记着别人的性格还真是扭曲到了极点。
    “知道与不知道,对于既定的剧本来说没有半点影响,而且保持这种无知状态死也会死得比较幸福。”那张尚且年幼的脸上带着如同垂死之人的淡然,对生已经没有任何渴望。刚刚发动的偷袭,或许就是她最后的抗争,“你们也好,我也好,还是那些死去的家伙也好,对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些零件罢了。”
    “廉价又多见,脆弱又自大,不要说知道真相的权利,连承受真相的能力也没有吧?”明明是个小鬼,却说着相当难听的话,这些是给我听,也是给她自己听吧。
    没有能力。我在脑中默念着这个词。
    我确实明白自己很弱小,但是真的弱小到连挣扎也做不到吗?我没有奢望拯救世界,拯救别人,我甚至明白自己连活命也做不到,我只想要保持着最后的尊严,装出一副强大的样子走向死亡。
    就算面对着那个怪物,我也还要确认:我拥有战斗的权利。
    所以我才会出手救下了那个小鬼吧——为了确认自己面对那个女人时也能维护尊严。
    我在心中不断自我催眠,不想让一个落魄的吸血鬼来嘲笑我的渺小的愿望,笼罩在狭小的客房内的死寂还是让不安渐渐扩散。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还挺快嘛。”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我急忙去打开房门。
而门外的人让我惊讶到无法言语。
    “……杰姬?!”
    尽管身上披着沾满泥点的灰色大衣,长发没有打理而显得凌乱,脸上写满了疲倦,但正扶着门框大口喘息的少女我再熟悉不过。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你会到这里?”突然的重逢让我不知如何应对。
    “恩多鲁法……快点、我们要逃跑……”她大口吐息着空气,我向门外张望一下,走廊里没有人影,我连忙把她扶进屋内,“要逃跑、离开这里。”
     “你缓一下,好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稳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杰姬环视着房间,目光停在那个吸血鬼身上。
    “那是……昨天骚乱里受伤的魔法师。”我慌张地解释着,一面投以警告的目光。
    “现在不是这个问题……德修、不在这里对吧,快点,找到他!”
    “杰姬,听我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摇晃着她,她的眼睛里已没有从前的神采。
    “那个女人、会来杀你们对吧?!所以要离开这里对吧!所以,我订了船票,三天就能到沿海的城镇,到时我们再往南走,和那些人一起坐船去到新大陆,那里谁也不会认得我们,也不会有吸血鬼!明白吗!”
    “到底什么意思?”我还是不明所以,逃跑?船票?还有为什么……
    “快点,时间不多了!”她催促着,把我推向门外,我胡乱应答着,冲出了旅馆。
    到了街上,我才想起一个重大问题——
    “该死!要到哪里去找啊!”
    大概是袭击的缘故,街上的行人比起平常稀疏了许多,灰色的天空裹挟着乌云,向我们这些凡人施以无声的压迫。
    “可恶……”小声嘀咕着,我只好沿着旅店附近的大街开始寻找,我对德修的去向完全没有头绪,因为这家伙一向神出鬼没,我也对这一带不够熟悉,如果在路上错过,麻烦可能更大。
    虽然知道是无用功,但我还是边走边四处张望着。忽然,从路边的小巷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蠢材。”这么没家教的家伙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德修指了指我身后,我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闭上嘴,若无其事地走到小巷内。
    “就算是为了甩掉跟踪的人,也不至于像个贼一样嘛!”我们和那女人的关系已经被人掌握,还捡了个吸血鬼在自己身边,没人注意我才会觉得稀奇。
    “我看到杰姬了。”德修突然说道。
    “我也看到了。”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你当我和你一样白痴么?”
    虽然杰姬催促我快去快回,但我明白好事都转瞬即逝,而坏事总是颇具耐心,所以磨蹭一点也没关系。
    小巷的石板路面坑坑洼洼,不一会就溅了不少泥水,排水沟里散发出一股恶臭,偶尔有老鼠在视野内闪过,我紧跟着德修在小巷内乱窜,一边讲述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尽量简洁的概括了事实,也省略了一些令人不快的内容。
    “……”德修只是闷头走着。
    “也说下你打听到的吧?”
    “就是那样。”他倒是比我还简洁。
    “那女人没死?”不指望他能分条概括表达,我只好耐心询问。
    “嗯。”
    “现在行踪不明?”
    “嗯。”
    “会议还是照常进行?”
    “嗯。”
    “伤亡很惨重?”
    “嗯。”
    “有多惨?”
    “嗯。”
    “嗯个鬼啊!”我也忍无可忍,敷衍也好歹要有点诚意,“具体点啊!”
    “二十来个,死了,还有些受伤。”这才勉强能称得上消息,刚才说的几乎是猜都能猜到的废话。现状与估计的差不多,下一次战斗也是早晚的事——这次的袭击没有奏效,那女人很可能会采取所谓的最后手段。
    虽然刚才在休息时认真思考了对策——结果当然是没有,我们现在不仅要担心那个女人,还要预防被别人当做诱饵。就像那个吸血鬼所说,我们虽是这个舞台上的演员,却只能身不由己的起舞,既不知道剧本,也不知道观众,只能任由别人观赏自己垂死挣扎的丑态。
    真正到大幕拉开时,我又会有怎样的表现?我会如自己希望的一般战斗,还是在本能的压迫下再次扮演一个不太光彩的逃兵,或者更糟。
    “你,在害怕吗?”德修突然停下来,害得我差点撞上他。
    “啊啊……”虽然我想顾全颜面,但即使隐瞒,德修也只会继续拆穿,“因为刚才那个吸血鬼说了很多恶心的话吧。”
    “不是那个的问题,你一直都是吧。”虽然看不清德修的表情,我却能感受他锐利的视线,如同针刺一般扎在身上,让我感觉自己无处躲藏。
    “所以是又怎么样啊?”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所以,人是会害怕的。”这家伙反常的说了句人话。
“所以,我逃跑了。”德修平静地说着,没有愧疚,没有窘迫,连自责也没有,仅仅是陈述着事实。
    “你是说……在火车上吗?”
    “嗯。”
    出于某种默契,我们都没有提过那次仓皇的逃跑,确实是德修毫不犹豫决定脱离战斗,而我也没有反对——即使明知这么做会让一车人都会显入危险。
    “弱者与强者不同。”德修的声音还是没有起伏,但我明白对于一个剑士来说,承认自己的弱小意味着什么,对我们这些自以为拥有力量的魔法师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我不会把自己作为审判对象,也不会把弱小当作罪恶。”
弱者与强者有着不同的世界。
    无论面对那个怪物,面对未知的敌人,面对百年前的战争,面对唾弃魔法的大众,面对这个不断向前的时代,我们永远都是那么脆弱不堪,无论想要挣扎,挽留,放弃,反抗,我们的愤怒,伤感,还是其他或轻或重的感情,对这个世界来说都显得毫无意义。我们每一次的战斗,除了遍体鳞伤外都一无所获。
    但是,我们还活着,不管以怎样普通乃至卑劣的方式。
    “这种事……我明白啊。”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管它是怎样苍白无力,我也希望它能传递笑容本来的含义。
    “明白,就好。”德修没有多嘴。
    我们沉默地走着,德修似乎已经摸清了这些四通八达的小巷,我也放弃思考,连目的地也不问,只是跟在他身后。
    “所以,一切都会结束了对吧?”我随口询问着。
    “不知道。”德修还是毫无创意。
    “好歹要给个鼓励的答复啊。”即使到了这种时候,我也只能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
    我们七拐八拐到了旅店的后门,顺着破旧的楼梯到了房间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房门吱呀着打开,杰姬站在门口迎接着我们,少女的衣服上沾着黑色的血迹。
    房间的墙角里坐着那个吸血鬼的尸体,这家伙虽然预料到自己的死亡,但也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吧?
    我静静地看着杰姬,虽然想要说点什么,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那孩子,是吸血鬼吧。”杰姬轻轻的说着,声音还是和平常一样温柔。
    我沉默着,莫名的空虚像是要把我窒息。
6
    我向前跑着,秋日的寒风一点点带走我的热量,我紧紧攥着杰姬的手,粘滑而冰冷的触感只是让人不悦。我们正在前往杰姬所说的废弃码头,一路上的狂奔虽然引来不少行人的目光,但早就顾不上这些。
    “就是那里。”杰姬指着不远处的码头喊道。
    这座码头因水深而无法容纳大型船只,已经被废弃许久,现在大部分进出港活动都在其他新建的码头进行。这里已经看不见昔日的模样,只剩下无人居住的空屋和河面上停靠着的老旧渔船,这些家伙见证了这里的重生,也见证了自己衰亡,风烛残年的它们现在不过是一堆朽木罢了。
    “差不多到了吧!”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说着,整个人都倚在了旁边的护栏上,木制的护栏毫不客气地给了我一身灰尘作为回应。杰姬也大口喘着气,只有德修连大气也不喘一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脑袋里组织好的语言在奔跑途中又都散成一片,即使没办法说出帅气的台词,我也必须开口。
    “到这里的话……就该结束了吧?”我就像是尚在青涩年纪的小鬼,不好意思地支吾起来。
    “……”杰姬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立马又回归了我熟悉的淡然,“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这个、要说的话是很早以前吧?”其实早在相识之初就曾有过疑心,只是我亲手掩埋了那份戒备,我一直认为她是,至少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就像大多数人一样,有些无关紧要的缺点,和一颗能遮掩这一切瑕疵的纯粹的心。
    而那个吸血鬼所说的消息来源,她的突然出现,毫不掩饰的灭口行动,不自然的逃亡,都一点点粉碎了我所构筑的美丽幻想。
    现在将我们引到这里,也是命令的一部分吧——为了将伤亡降到最低,特意把我们与那女人的最终战场定在了这个荒芜之地。
    “那么……为什么,要乖乖跳进火坑里呢?为什么不拆穿我的面具呢?”我望着杰姬的笑脸,明明与往常并无二致,我却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慰藉。
    “反正也逃不掉吧……但这个还真不好解释啊,”我傻笑了几声,笑声虚伪得自己都在作呕,“我觉得如果自己假装世界上都是好人的话,就会活得比较幸福吧?”
    “……”杰姬还是微笑着,只是那份笑容背负着多少重量我不得而知,“还真是愚蠢的想法。”
    “也是,但其实我本来希望你不会杀掉那个小鬼。”我笑着说出自己不切实际的愿望。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但我不想看到你动手。”不想看到你和我们一样肮脏。
    “哈!”少女咧开嘴角发出短促的笑声,只是发笑都似乎用尽了她的全力,“你以为这种时候的这种谎言还有意义吗?”
    “确实没有。”有人代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谁!唔!”杰姬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低头注视着从后方贯穿自己胸膛的长剑。
    “呃啊、啊啊啊啊!”
    少女痛苦地悲鸣着跪倒在地,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浸湿了衣服,不过十几秒,便彻底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不是谎话啊。”我注视着少女的尸体,心中没有太多的起伏,没有痛苦、惋惜或者仇恨,一切与预料的都如此相似,没有一点现实的痛感。我看着手握长剑的凶手——她仍是一袭黑衣,如同幽灵一般突然出现,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身为血族,居然与人类联手,真是耻辱。”她对着倒地的杰姬淡淡说道。
    “是啊,你的同胞为了干掉你不惜与人类同流合污,吸血鬼的尊严都去哪儿了?”
    “虽然我们之中有忘记耻辱的懦夫,但也有奋战至今的勇士,否则我也不会知道那些家伙打算协助你们逃到海外。“
    明显杰姬的目的只是把我们引入战斗,但那个女人却认为我们打算逃往海外,看来不仅是我们,就连她也落入了圈套。
    虽然预定的终章已经开演,但我现在的心情却比预想的还要平静,我本以为自己有那么多牵挂与不舍,还有无数思念将我的灵魂与这个世界相连,到头来这些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并非自信与自己会活到最后,只是这场并不甜蜜的梦境已经走到了尽头,不管我愿意与否,破碎的时刻已经到来。
    “缅怀过去的时间到此为止,”女人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你们现在只用记住我的名字——格温尼西亚.德.柯林斯,然后对着这个名字忏悔吧!”
    如同风一般,格温尼西亚向我们疾驰而来。
    德修挥剑加以抵挡,我则向后闪去。
    “好好记住现在的痛苦,你们这些劣质品也只配在痛苦中死去!”发狂般的怒吼让人怀疑她还有多少理智。
    德修举剑急速逼近,两人的刀刃互相交错碰撞,银流交汇处不时溅起点点火花。
    “你们还不明白吗!挣扎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加不堪!”刺耳的叫声瞬间被淹没在兵刃相接声中。
    “闭嘴。”德修侧身闪过从右上方袭来的一击,前跨一步对着敌人横劈而去,女人虽勉强避开了致命部位,脸上却浮现了一道血痕。我也没有闲着,向她后退的身影连开三枪,魔力点燃的火焰撕咬着她的后背。
    “愚蠢!”女人虽连受数击,仍稳稳地站着,“既然这样,就为自己的狂妄再体会一次那种痛苦吧!”
    格温尼西亚举起剑,没有挥向我们,而是刺入了自己的腹部,从伤口中溢出的并不是鲜血,而是粘稠的黑色污泥,黑泥如同有意识一般蠕动着覆盖在女人的身体上,形成了那身怪异的铠甲。
    对眼前景象我已无法解释,这就是连吸血鬼都敬而远之的怪物,这样的身体称之为恢复力超群已不恰当,就算说是不死也不过分。
    “你们这些家伙……即使被撕裂千百次也是罪有应得……不对!就算这样也是便宜你们……所以,所以……”格温尼西亚断断续续地说着,忽高忽低的声音格外刺耳。
    “闭嘴。”德修对那个女人低声喝道,剑身上镶嵌的三颗宝珠也似乎在回应主人的愤怒,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和那些废话没有关系,剑士之间要做的只有互相砍杀罢了!”
    德修向前奔去,避开女人挥向自己的长剑,趁势跃起,向下发出一击,女人用剑加以格挡,但是那把长剑却像玩具般轻易断裂。
    “什么?!”女人向后仰去,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那当然不是普通的一击,在向下挥剑时,德修已经用魔法炼成的金属使长剑的质量变为原来的数十倍,凭借重力让力量倍增。
    我在不远处端着枪向女人射击,将飞出的子弹中的魔力加以转化,炸裂的魔力碎片化为数只锐利的冰柱刺向敌人——虽然叫做魔动力火枪,这种武器的恐怖之处就在于会使用者发出无数种子弹。
    虽然闪过了袭向致命部位的冰柱,女人的右臂却被贯穿,德修乘机从后方刺击,女人用剩下的剑柄弹开。
    “为什么执着于无谓的斗争呢?”拔下冰柱,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将剑柄扔到一旁,黑色的甲壳蠕动着,仿佛要将她吞噬。
    德修挥下的剑被女人用双手稳稳接住,那缠绕在她手上的黑泥如同猛禽的爪子一般狰狞。德修用蛮力摆脱了束缚,女人没有一丝迟疑,空手便上前追击,两人的身影交叠,动作快到难以用目光捕捉。
    德修的剑如同有生命般灵活进退,而女人虽被多次划伤,但仍在冷静周旋。
    忽然,德修将魔力在剑身周围凝结,从剑身溢出的火焰迫使女人后退,但剑尖仍紧紧追逐着敌人的咽喉。魔力铸成的长剑撕裂了女人的左臂,女人却连哼都不哼一声。
    “你们就如此渴望惩罚吗?”女人绿色的瞳孔中充斥着疯狂的气息,伤口断面内黑色的泥浆不断蠕动,从中伸出一只完好的手臂,不,并非一只,如同昆虫一般,女人的身体两侧各长出三只手臂。
    只是一瞬间,两只手臂夺下了德修的长剑,另几只则                                                        向德修伸去。对于试图后退的德修,女人放出一记扫堂腿,她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因为多出来的手臂而迟缓,行动反而更加灵活,舞动的手臂在空中留下残像,抓住了德修的左腕——然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德修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悲鸣,已被女人的拳头击中腹部。德修向后飞去,嘴边吐出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我发出的冰柱被躲开不少,即使刺中,对她来说似乎也不痛不痒。
    女人捏碎一支冰锥,向我冲来,我连开数枪,橘色的火焰连成一片,却没能阻止她的脚步,她使出一记回旋踢正中我的胸口。肺部的空气被强行挤压,我发不出呻吟,摔倒在地。
    我还没有爬起,就再受一击,左肩与女人铁靴向碰的一瞬间不争气地发出了响声。
    情势完全被逆转,女人的胜利看上去理所当然。
    “可恶……”血液从鼻腔和口中冒出,腥味的刺激越发强烈,痛觉让我想要中断思考。
    没有迟疑,女人那怪物般的利爪袭向我的胸口——这次无法避开。
    就在我打算闭眼等死时,德修冲上前为我挡下了致命的一击。德修的肩膀被撕裂,似乎能看到其下的白骨,温热的血液飞溅在我身上。
    而柯林斯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长剑在转瞬间裂为数条,如同荆棘将她贯穿。
    但她仍屹立不动,德修却跪倒在地。
    “为什么……”我面对着绝望的实力差距,心中的恐惧已被磨平。
    “为什么是我们?!”我愤怒地吼着,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发出最后的质问。
    “为什么?”女人将贯穿自己的利剑拔出扔到一旁,“你还真敢问出口啊!”
    “你们已经忘记自己的罪行了吗?”女人绿色的瞳孔如同无风的潭面,一片死寂,“不过也不是自己忘记的吧?”
    我强迫自己不移开视线,试图让脑海深处的记忆与现实对接。
    “但是记不起来的话,就谈不上忏悔了吧?”女人脸上缓缓展露微笑,白皙的手直直地指向我。
    “……停下。”德修以惊人的毅力再一次爬起来,站在我与那女人之间,“记不起来也无所谓。”
    “不需要过去那种廉价的废品。”德修的左臂形同摆设似的吊在身侧,失去了所有功能。
    “弱小之人能承载的只有那么多,不需要用过去那种东西增加负重。”德修的呼吸愈发粗重,“如果喜欢沉溺过去的话,你一个就够了。”
    就这样没有一点余地地拒绝了自己的过去。我无法开口阻止他——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生存方式。
    不需要,没必要,也没有时间回首往事。比起过去与将来,我们渴望的只有现在。因为只有现在才能品尝着活着的喜悦。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的无上喜悦——为了这份喜悦,我能舍去一切。
    “连你也认为我在沉溺过去吗?”柯林斯的表情格外扭曲,“……哈、哈、啊哈哈哈哈!”
    女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六只手臂紧紧环抱着自己,仿佛要把身体撕裂,“明明只是活在过去的亡魂,居然还在谈论现在?”
    “……亡魂?”我轻声重复着。我的确失去了自己的过去,不管是用记忆衰退的借口来搪塞,还是用想象来拼凑,都不可能掩盖记忆深处的空虚。
但是,我们还活着。
    “说什么蠢话!”自己唯一坚信的东西被否定,我愤怒地吼出了声。
    “哈……愚蠢的是你们啊!”女人说着,向我奔来。
    德修试图加以阻拦,女人却轻易抓住他的左肩,伴随着惨叫,手臂飞向一旁。
    我向女人连开数枪,但女人却更快一步,双手扼住我的咽喉,将我拽离地面,我的武器则被其余的手强行夺下,我拼命扭动着身躯,试图脱离束缚,但颈上不断加重的力量使我呼吸越发困难,两眼开始发昏。
    魔力从女人手中流过,注入我体内——那是我失去的记忆。
    “让你们明白,百年前,你们到底沾染了多少罪恶!”
     刀剑,炸裂的魔弹,腐烂的尸体与无尽的厮杀缠斗——记忆深处的地狱之景再次浮现。
    这是,百年前的血统之战。
我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为什么我会有百年前的记忆?如果我真是那场战争的亲历者,我又怎么会存在于此?
    “想起了吗?你们为了那所谓胜利,做了什么?”
    我与德修也是千万士兵中的一员——怀抱仇恨,畏惧死亡,挣扎在这片被战火烧灼的土地上。
    记忆还在不断上演——我们为了夺取某座城池,奉命去暗杀那个领主,而大部队则留在城外,等待在敌人失去首领的慌乱之际发动奇袭。
    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混入城中再潜进城堡,通过感知魔法探明城主所在,干掉碍事的卫兵,推开门后,看到了——
    “……那是什么?”我自言自语着。
缠绕在那个吸血鬼身边的是什么?
    “怪物……”我能看见。
    射出的子弹轻易贯穿了领主的胸膛。
    “没错,因为你们卑劣的暗杀,兄长的召唤魔法被强行终止。”女人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被召唤到一半的怪物失去控制,杀死了城中所有人。”
    “……所有人?”
    “没错,三万多人无一幸免。”
三万多条生命灰飞烟灭——只是因为我们。
    “你们则被那个怪物选中作为让他实体化的容器。”女人还在不停的说着,“当然用人类的身体盛放如此多的魔力必然导致故障。”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是什么容器!”
    “因为我在血族中只是个三流的魔法师,所以我无法完成余下的召唤,重新与那个怪物缔结契约。”女人自顾自地坦白着,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容,“所以,我只能用其他方式操控那个怪物。”
    而我们则成为了不可或缺的实验材料,被那个怪物当做召唤者而被迫献出肉体,人类的身躯已经因为巨大的魔力波动而丧失了行动能力。
    我们放弃了身为人的尊严,让怪物为我们提供活下去的魔力,而我们则让自己成为怪物的住所——就这样形成了扭曲的寄生关系。
    为了寻找控制怪物的方法,我们被柯林斯囚禁于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无法动弹,不需要饮水进食,五感也在随时间一点点退化,那怪物所做的根本不能称作让人活下去,只是保持肉体不衰老腐败,再把灵魂固定在其上而已。
    在那没有光,没有声音的永恒黑暗中,我所做的只有简单的呼吸,维持仅有的心跳,无法拭去滴落的水珠,眼睁睁看着老鼠啃食自己的手指,蟑螂在身上仰首踏步,任凭那个女人把自己的四肢斩断,开肠破肚,取出器官,打开头骨。
    我只是平和地见证这一切,任凭自己的身体被随意毁坏,再被随意再生。
    女人的手终于离开了我的脖子,我跌坐在地上。        
    “唔唔……”不知是因为缺少空气,还是恐惧,抑或是其他,总之我的胃正在疯狂的翻搅着,呕吐物不可控制地从嘴里与鼻腔冒出。
    “呜、呜……咳咳、咳!”我因为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而激烈的咳嗽着,眼泪由于生理原因滚落,嘴角上还挂着唾液连成的银丝。
    “明白了吧?你们只不过是个仍人处置的容器罢了。”女人看着我的样子,满意地微笑。


TBC

发表于 2014-5-2 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没有完结吗
 楼主| 发表于 2014-5-3 08:53 | 显示全部楼层
津嘉SaMe 发表于 2014-5-2 20:12
这个。。。。。没有完结吗

没有完结w
预计大概还有几千字的样子……只是不知何时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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