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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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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记录的地平线同人】《入幻境游异记》(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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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9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211004 于 2014-7-1 22:31 编辑

对于这篇同人你可能有以下这些疑问,请在看过之后考虑要不要开始阅读。

FAQ

Q:这是什么?
A
:和好友一起脑洞脑补YY到了极致开始手痒的产物。

Q:为什么和LH的设定wiki完全不同
A
:我们完全无视了它——它终究只是同人设定。

Q
:但是连一设都有不一样的地方啊?
A
:那些我们会选择性的失忆。

Q<悠久传说>是什么?
A
Elder Tale的直译。

Q:特技名和我看的书不一样,这都是啥鬼?
A
:台版大量名词翻译令他颇有微词,决定自力更生。我从旁搭了把手。

Q:但我还是看不懂啊,他的翻译在哪里?
A
:地址:http://bbs.newwise.com/thread-799111-1-2.html

Q:说来说去和你合作的人是谁?
A
上述翻译帖的作者 踏歌行 (在本站,他的名字是カブ農奴)
   如果你在百度贴吧寻找本文,他的名字是Qwerty37

Q:贴吧和这里为什么文章标题会不同?
A
:因为那个是他起的,这个是我起的。不过《我们来到和游戏相似却不同的异世界后,作为冒险者攻略了第一座迷宫》这种符合时下轻小说潮流的“备用参考标题”依旧没有变。

Q:
可为啥文章内容都会偶尔有不同?
A:源自于我们相互妥协却永不停止的修改。都是修辞细节,并不影响整体阅读。
   但我很高兴论坛发帖之后仍然可以改(死

Q:更新的频率是多少?
A:这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在看完FAQ以后你还有耐心的话,请看一看他开坑惯例的警告。


警告

以下片段含有暴力场景、粗俗俚语等可能让人感到不适的内容。请酌情观看。

WARNNING


THE FOLLOWING PARAGRAPHS CONTAIN GRAPHIC SCENES,VULGAR PHRASES AND OTHER MATTERS WHICH MAY BE CONSIDERED DISTURBING.

VIEWER'S DISCRETION IS ADVISED.

至于我能说的是:

1.请理解媒体的差异——在这里,指的是官方与同人、设定与设定、一个写作者和另一个写作者的差异
2.同人希望在理解原著的基础上诠释原著。
3.同人渴望在尊重原著的基础上颠覆原著。
 楼主| 发表于 2014-3-29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211004 于 2014-4-26 15:21 编辑

01.开幕

仔细回想一下,那简直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太乐令还能记得的就是他前一秒点下了“启动游戏”,下一秒就已经踩在了这座古城里,顺带还听到一声极其荒诞的欢呼声:

“穿——越——啦——”

他被那个异常欢快的声音稍微吓到了那么一下,随后耐心地站在原地观察了起来。

耳朵可以听到商贩热情的叫卖声,眼睛可以看到小吃散发出的蒸腾白汽。木制车轮碾压青砖的声响充满质感,与富含PM2.5以及各种有毒气体的混合物截然不同的新鲜空气沁人心脾。衣着古风的大地人摩肩接踵的赶集风景,让太乐令真实又深刻地体会到“返璞归真”这个词汇的含义,给人一种亲切而又遥远的沧桑感。

然而这种美妙的感觉似乎只属于他一个人。周遭那些一眼就能与安然度日的大地人相区别的冒险者们,他们哀叹、愤怒、惊诧、惊恐、不安,总之是充满了负面情绪。

太乐令知道自己在哪里,至少他认为自己知道。这里是云楚大地的郢都城,是世界级别的大型MMORPG<悠久传说>中国服务器的玩家主城之一,而今天则是<悠久传说>的新升级扩充包<智域开垦>全球同步推出的日子。考虑到2018年是一个完全可以在上世纪的科幻小说中出现的年份,眼前的一切也许只是新扩充包带来的新功能也说不定。<悠久传说>的制作公司定下了以“模拟真实世界”为卖点的“虚拟盖亚”计划,在玩家间颇有着“爱烧钱”的戏评,开发了这种仿真程度的系统也是有可能的……也许吧。

当然,“太乐令”是现在挂在他头顶上的ID,并不是他的真实姓名,甚至没法当做是人名。

但假设这不是游戏功能,又会是别的什么呢?太乐令重新打量起了自己。要是和网上泛滥的穿越小说一样,那还是附赠些异能才好——正胡乱想着,也不知是哪个动作触发,眼前出现了让他更加不知是笑好还是哭好的东西。

“游戏菜单……这倒是原封不动啊……”

他伸手朝虚空中的菜单点去,果然可以操作。然而随即出现了让太乐令感到异常的事情。

现在他脚踏的大地,郢都城,被明码标价显示可以出售。现在的所属还是楚王宫,但是只要缴纳7亿G并且每月支出120G就可以转为他个人的私有财产。虽然游戏中存在着购买房屋的功能,但可从来没听过还会包括玩家主城。心升警兆的他伸手点向了“登出”命令,然而回应他的只是表示出错的音效,他依然呼吸着郢都城的空气。

这就绝对是异常了,然而这一切似乎完全没有办法动摇太乐令,或者说,这些异常带来的动摇还在他克制的范围之内。至少——他扫了一眼周围那些大喊大叫或是哭天抢地的人——在现在这样的场合里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么,该做什么呢?

他低头打量着自己:古典的长袖长衫还有软鞋,不考虑现代艺术带来的种种过度修饰的话,这套衣服绝对会令热衷于传统文化复兴的人大加赞赏。然而不属于这一人群的他只觉得穿成这样才像是真的穿越了。当然能穿上这样一组风格统一、造型独具的衣服穿越——他又扫了一眼周围的冒险者——总是一件幸运的事。

不过也有坏处,那就是他不得不开始适应一种古老的走路方式。他轻扬手臂、满落步伐。这样笨拙的动作还没走出去一百步,太乐令已经开始厌烦起周围的视线了。如果他们不是对此时此刻还有人能这样闲庭信步感到惊讶的话,那就是太乐令(很不情愿地)当了一回邯郸学步的活标本。

他来到楚王宫,这里的正门外围通常是玩家们接受游戏任务的地方。眼下这里也聚集着一些人,不过一看就知道不是为了任务来的。不止一个人在对着门口的卫士谩骂、推搡,显然是将对状况的迷惑和恐惧转变成了愤怒。在来的一路上,太乐令也见到不止一处发生了这样的矛盾。

太乐令理解他们此时的情绪,但他决定不和他们一道。他轻车熟路的走到了王宫的角门,并从道具菜单里调出一块纯白色的笏板。

“是……太乐令大人!”

看见此物的卫士似乎放下了戒备,带着几分恭敬让开道路。太乐令过去将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完成楚王宫的任务提高声望上,这块笏板是他在楚王氏的声望达到最高的证明,也是允许他每周一次参加王室朝会的凭证——当然,游戏里只能做做样子了。不过在王宫里与大地人交谈往往能得到一些有用或无用的情报,也不算是完全没有价值。

“发生什么事了?”

太乐令突然开口。虽然他立刻就觉得这种问话没什么意义,但是对方惶恐复杂的神情却让他忍不住有此一问。

“是!是这样,刚才有冒险者们到王宫门前喧哗,也有人大打出手被神卫惩处,一直都没有平静下来。”

“神卫”,游戏中用来惩罚违规玩家的系统卫兵。太乐令抓住了话中的要点,尽管这里一片混乱,但至少“城镇中不得进行战斗”的安全措施还在运行。

“谢谢你。”

“大人言重了!”

太乐令走进了王宫,没走出多远,他就又发现了新的变化:王宫里的人比以前要多得多。到处都是兵士、宫人。于是他改走小道,尽可能的避免被人看见,溜进了坐落在王宫后方的书苑。说“溜”其实并不妥当,因为太乐令作为一名职业为吟游诗人的玩家,有着楚王钦赐的“楚王氏一等宫廷乐师”的名衔,宫中藏有礼乐祭祀方面文献的书苑是完全对他开放的。游戏的开发者细心(或者说精力充沛过度)地为玩家们增加了这些彩蛋,可惜和太乐令一样喜欢泡在这里的人少之又少。

走进书苑,他信手从架子上抽出一卷玉帛,并小心翼翼放在长桌上摊开。随即他感到了有些“囧”:玉帛上面的墨字小楷当然是让人心醉,但是连西式乐谱都知之甚少的太乐令完全看不懂这些图文并茂的古乐谱。

他立刻就想到了用成语来讽刺自己——滥竽充数。本来,现实中的他也并不精通乐器。不过这样的自嘲只持续了几秒,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有人在通过玩家间的念话系统联络他。

他点开了自己寥寥无几的好友列表,首先引起他注意的就是正在发光晃动的联络人。

“无所属 麦克米兰”。

来者是曾经和自己组过队的中年玩家,为人沉稳可靠。不过他像这样主动联络的次数在太乐令的记忆里并不多。

太乐令扫了一眼其他的名字,“黄门乐府 玲珑”是亮着的,意味着对方处于可以联络的状态;而另一个灰色的名字,则表明太乐令在这个图书馆里结识的一位青年此刻并不在游戏里。

然后他选择了接通念话。

“你好,太乐令,我是麦克。”

即使对晚辈也十分有礼貌的招呼,哪怕是念话功能完全会显示来电人的ID也是如此。然而短短的一句话少了一贯的沉稳,而隐约含着一丝担心的意味。

“你好,麦克。”太乐令回答,“您似乎有点着急?”

“我联系不到玲珑那孩子。她将念话设置成拒接来电。”

这个时候太乐令不知怎的突然回忆起自己听到的那一声不着调的欢呼声了,确实有些熟悉,熟悉的让人烦躁了。太乐令心里一边将这缕莫名的烦恼丝打个死结,一边向麦克米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也许她太高兴了,已经跑出去冒险了也说不定,怕被打扰所以拒接。”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我在外面找了她好一会儿了。”

“她一个人不会走太远的,就算进了这附近的迷宫,以她的等级和水准也不会有危险。”

“……真是让人不放心。”

“只能再等等看了。如果见到她我会发消息,不要太担心。”

“好。你也多小心,现在外面的情况很混乱。”

“好的。”

念话结束。太乐令又从架子上拿出好几卷竹简抱到桌上,挨个查验起来。留在这里当然是等不到人的,不过他现在还不想立刻就从这个清净地方走出去。这些记录王室历史的竹简和玉帛对他有着比外面世界更大的吸引力,很快他发现其中一些游戏里篇幅简短的内容得到了扩写和完善,照比以前都要更复杂、更庞大,俨然是名副其实的史官著书。

他坐在竹椅上沉思,眼下的情况比起单纯的“穿越”二字要更麻烦也更古怪。玩家们的状态、游戏系统的存续、还有背景内容的丰富,这些都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开展。可还没等他琢磨出一个妥善的结论,就有外在的因素打扰了他。

窗外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乳白色的光辉,太乐令知道那是离王宫不远的神庙发出的光芒。游戏里死亡的冒险者会在最后到达过的主城神庙复活,然后就会放出这种光辉来。

心里涌起了一种奇妙感觉,虽然太乐令并不清楚那些沉浸在混乱情绪中的玩家中有没有敢于争先的勇士,不过他还是凭直觉认定这个敢第一个吃螃蟹的勇者就是那个人了。

等他到了神庙附近,发现周围的人的眼神全部不对劲。那眼神好像在说他们看到了十八个褶的包子会一边走路一边唱歌还挂着一个价签一般。从神庙走出来的是系着蓝色发带,披着隐隐散发出冰雪之意的衣衫、着彩色长裙的女性。破坏这分美感的是她腰间别着一把没有鞘的利器:银黑的刀刃散发着凶意,上面还有血迹一般的殷红斑痕,颇有些吓人。

少女似乎注意到太乐令了,也看到了他略为可怕的眼神,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爽朗地笑出声来打招呼。

“喵哈哈,这不是太乐(lè)嘛。难道专门来看我复活了?哎呀人家可是会害羞的啦。”

无论是那个调皮的笑声,还是那个故意把自己ID念错音的绰号,都无疑在向他传达着那份熟悉的感觉。努力将心里的一股歪火压了下去,他用邮件给麦克米兰报了个平安。虽然他很想用“人活着,四肢健全”这样的言辞来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过内文还是从简:

——“她刚回来,一切安好,勿念。”

“呀,果然和那些三流小说里不一样,死掉了以后回不到地球啊。不过没有死掉以后真的挂掉,这点倒是蛮好的。话说你这方向又是王宫里看完书出来的架势吗?别苦着个脸嘛,这回你想看多久都不会有电脑屏幕伤眼睛的问题了,应该高兴一点……好好好别这么瞪着我好吗是我不好,你那眼神真真能杀人啊我说。”

太乐令没有让她继续丢人现眼下去,快速地将她领到了城中公会大厅中黄门乐府公会的专门房间。


这个小小的房间里除了一张书桌三把椅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是说你因为太兴奋了,于是骑马先去挖石头再去踩迷宫最后跳到妖精环里想去<雪域之灵峰>,结果发现妖精环运作不正常,随机把你扔到了大海沟里面,给活活憋死了?”

“对啊对啊,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很好玩的经历耶,你看濒死体验可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试试的。”

太乐令感到自己的脸颊抽搐了,他努力不去想象被超高水压冲入口鼻时少女到底尝到了什么“好玩的濒死体验”,他只觉得自己想喝点什么来压一压火和那以外的一些什么了。其实他觉得这种白痴一样的展开发生在玲珑身上很合乎情理,但还是为少女少根筋的行动颇感头痛,对大叔操心劳力的付出表示惋惜。

“哎——这大概是我冒险生涯里最惨烈的一次hage了。值得大书特书。”

换作别人可能会听不明白,但太乐令知道,少女嘴里的“hage”意味着“全灭”。依她自己的解释,这是“富有挑战精神的冒险者应当使用的专业术语”。这让太乐令相信了自己眼前的少女是活生生的人,是那个他所熟知的大麻烦,是自称“冒险者”的神祗官。

“冒险者”是游戏的官方用词,指代玩家。而相对的,游戏中的NPC则被称作“大地人”。但除了注重角色扮演的玩家之外很少有人老老实实的这样叫,多数玩家对大地人一律称NPC,完全不给面子。至于个别玩家,自称绅士的有之,自称道人的有之,自称不差钱的有之,自称贫僧的有之,自称大侠的有之,自称在黑夜里展翅飞翔的恐怖的也有之……五花八门玲琅满目。反而是冒险者这个简单直白的自称,太乐令只见到眼前这个女孩子会这么说。主职业是通神问鬼的巫祝,副职业是知阴晓阳的卜师。这样一个与楚地崇巫文化完美相融的角色,偏偏砸在了一刻不得闲的性格上——用楚地的方言讲,“长了个陀螺(déluō)屁股”。

“万一真的出事了你要怎么办?”

听到他这么说,玲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瓜一样:“真要是死了你再问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而且现在不是已经验证了哪怕死掉也不会有事,所以你干嘛还白问这么一句?”

太乐令语塞,意识到自己确实问了个蠢问题。摆摆手,就像尴尬是什么围着他脑袋乱飞的苍蝇一样。

“麦克他很担心你。”

下决心不去和少女计较,只挑重点说。

“啊,我好像是把念话给关了。”少女似乎是刚刚意识到这个,伸出手来飞快地操作着菜单,一边说,“Captain真是好人,发生这种奇葩事情以后居然第一个想到联系我——喂,old man,是我。我刚活过来,身上好像啥也没少。”

不,我觉得至少是少了一点神经。太乐令在心里补了一句。

麦克米兰不是什么婆妈的人。放下心来的他很快就让这通念话结束了。

“啊我想起来了,现在可以确定妖精环已经没法用了——至少找到确定月龄的方法之前没法用。还有就是通往各个主城的传送门也停了——哦对了,之前看到大地人在卖小吃,我顺手弄了一点,结果发现那看着挺漂亮的桂花芙蓉糕吃起来完全就是和压缩饼干一样一嘴的面味儿,而且什么百枣银杏粥喝起来也是完全的白开水。我一会儿打算去找那老板扯皮去。”

“这肯定不是在玩游戏了。”太乐令耐心地等她倒完嘴里的豆子,并努力想假装没听到“一会儿去扯皮”这一茬,“无法退出游戏,投诉功能也无法使用。”

“啊,这些我刚来的时候就试过了。”玲珑很快接嘴,“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出门右拐去新手区刷几只怪就能在客栈里过一天。倒不如说这世界变真了是福啊,正好又是版本更新。新迷宫、新素材还有新BOSS在呼唤冒险者——也就是我。”

奇怪的感觉。之前的各种异状,没有哪一件让太乐令感到动摇——顶多是对有可能被她拉去找大地人扯皮有点不安。然而现在听她发出这番没脑筋的宣言,太乐令却感到有点烦躁了。不过,在发生了这种足以让人精神崩溃的状况之后身边居然还能有人如此的胆大又有活力,这种烦躁反而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心。太乐令不禁苦笑,突然觉得从前那胡来又热闹的日子就快要开始了。

“哦,今天还真忙啊又有念话——是弹幕哥。”

玲珑打断了太乐令的思绪,对着头顶的空气说起话来。

太乐令并不知道这个“弹幕哥”指的是谁。本来,玲珑的人际关系就比他要宽广的多。不过通话模块显示的这个“我练弹幕发自真心”的ID,倒是让他想到些什么。

公会“风华正茂”,会员超过千人的大公会,虽然在玩家浩瀚的国服中不算顶尖,但在云楚地区也算有名。最特别的是这个公会的公会长,太乐令与他有过几次组队经历,最大的印象就是他总在抱怨公会大了,不好带了。而他自己也没什么身为会长的责任心,酷爱练小号,还一律以“我练XX发自真心”为ID,时常开各种小号去耍。使得他的副手隔三差五的就会在频道里抱怨“会长又跑路了”。这么活宝的会长让他的副手打着灯笼也难找,“疯子”的戏称也就不胫而走。

“啊哈哈哈,弹幕哥你还是没我悲剧啊!”

太乐令被玲珑爽朗的笑声惊了一下。将快要飞走的思维拉回来。

“一开游戏就上小号不说还是偏偏是燕京的小号,你到底要怎么回这边来我是相当的好奇。”

然而太乐令很快注意到少女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或许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她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看来以后不能叫你弹幕哥得叫你倒霉哥了。你们现在至少是在安全区域,而且就算真死掉也会在燕京复活……嗯,我亲自验证过……别管那些个了,总之我给你想想办法,你倒是想些好主意好好安慰安慰那个女孩子——啊,别顺便把人吃掉了……开个玩笑嘛知道你和二世菌不同……好好我先挂了,等我消息,注意安全。”

太乐令朝她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玲珑则叹了一口气:“我真希望我也能用眼神告诉你答案,但我说多了你又嫌我嘴碎不是。”

太乐令继续保持他询问的眼神。

于是玲珑放弃了。

“弹幕哥和一个妹子因为意外被挤进了妖精环,传送到了迷宫里面,看样子是最新的迷宫。虽然从迷宫里出来了但是看上去离主城超远的。不知道骑马得骑到哪年去。这就是沉迷小号的后果啊,哎,发人深省。”

“要接他们回来……需要仙鹤吧?”

“先联络一下盾哥吧,他在大都,没准比咱们近——虽然直觉如此,还得等弹幕哥那边探索周边以后才下定论。”

太乐令从少女的眼睛中读出的是热诚与决心,于是心里默默地和王宫中的书苑暂作告别,点点头:“我去联系‘风华’,告诉他们会长的情况。”

“那我去做准备,到时候城门口集合。走了啊。”

不等待回答,玲珑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背对着太乐令挥挥右手权当告别。留下太乐令坐在原地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只得整理情绪,开始考虑接下来该做什么。



第一节 开幕 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3-29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211004 于 2014-7-22 22:57 编辑

02 灾厄

整个燕京城陷入了一片混乱,这座宏伟的城市被多个不幸所击溃了。

第一个不幸,当然就是灾难的发生。跟其他地区的玩家一样,他们对此感到恐惧和焦躁。

而第二个不幸是,灾难发生的时间正与燕京地区的时令任务“伟大的城墙”相合。

燕京的地理位置大概相当于现实世界北京市再往北几十里。在国服中这里已经是高等级的怪物和玩家群聚的地方,如果继续往北方走,过了山海关,就是属于亚人种族的地盘,怪物的等级还要提高。

任务“伟大的城墙”正是一次北方怪物的侵袭。一般来说,冒险者们会在亚人南下入侵之前做好准备,然后提前进军到山海关,凭借着地利将入侵者抵挡在外。当然,根据发起者的兴致也有故意放弃山海关天险,让亚人杀到城下再展开绝地反击的例子。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运营方的失误,明明进行了新扩充补丁<智域开垦>的发布和全服停机维护,却没有调整“伟大的城墙”任务的进行时间,让玩家永远失去了出兵镇守山海关的机会。不,即使留下了盈余。在眼下这种状况里,能想起这件事去积极备战的玩家数量恐怕也不乐观。

来自极北之地的怪兽大军浩浩荡荡向燕京城袭来,突破了关卡的敌军在平原上风驰电掣,没等玩家们发现就已经兵临城下了。这时的燕京城还深陷在异变带来的混乱之中,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冒险者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毫无章法地打一只算一只,因此神庙的方向很快就不断开始有乳白色的光辉放出,代表着一个又一个死在怪兽潮里的冒险者——还好,即使死亡也能从神庙中复活。然而死亡的恐怖并不因此就小了,神庙内部到处都是绝望哀嚎的人,仿佛是世界末日降临。

而第三个不幸,则是城市的防御系统失效了。

游戏时代每逢危急时刻必然现身的<翡翠骑士团>并没有来助阵,这些被称为“古来种”的强大大地人,可谓中国服务器的守护神。可是玩家们看到的,只有燕京城的城卫军在了主城门下力战而亡,而且再没有活过来。虽然有古来种的特例,但大地人比起冒险者来说,能力值的数据上有着极大的差距,平均也就是个位数的等级,也不能利用主城的神庙复活,即使是燕京大地人中的精英,平均30级的城卫军,碰上高等级的漠北亚人军却也免不了惨死的结果。这种血腥的杀戮场面进一步的摧残着冒险者们的意志。

随着时间的推移怪兽们终于攻破了外城。尽管要杀入内城未必那么容易,但按照现在这个局面下去也只是时间问题。蛮子们尽情地欢呼,吼叫着不知名的语言,朝房屋投掷火把,完全就是将整个燕京烧成白地的势头。担忧城市传送门被烧毁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它早在这些怪兽杀入城内之前就已经失效了,无法确定传送地点的妖精环系统也处于半瘫痪的状态,燕京城的玩家们甚至连逃跑都不被允许。

地狱般的场景令所有人崩溃了——不,还不是所有人,还有一部分玩家在坚持作战。燕京城中多是大规模的战斗公会,向来以斗志高昂,兵强马壮闻名全国。在其他人还在神庙里癫狂的时候,他们却一次又一次的从神庙奔赴城门作战。怪兽毕竟不会像玩家一样原地复活,他们从中看到了胜机,不断地向其他玩家呼喊。


婴宁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或者说,曾经是他们的一员。

婴宁并不特别爱好游戏,可说是和这款游戏最无缘的那类人。只是禁不住几位密友再三推荐,才把自己不多的零用钱花费进来。毕竟,在女孩子们的小圈子里,你如果一次脱离了话题,那很可能就永远的脱离了全体。值不值得呢?婴宁没想过。虽然她选择的是只要站在后排给队友加血就好的治疗师,可是她脑筋死板、反应又迟钝。她加入的公会“腾龙”又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面,即使是对女孩也不例外。

因为训斥而提心吊胆,因为提心吊胆而焦急,因为焦急队友大量失去HP而赶忙大范围回复再补上多重回复。结果引起的高仇恨值使红了眼的怪兽直接无视了本该保护她与其他后卫的战友,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已经死回了迷宫外面。失去了后卫支援的队伍缺少续航,讨伐任务自然失败。失败的原因她自然要负主要责任,这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于是更加提心吊胆,反反复复恶性循环,直到别人把她从战斗人员改为制作人员为止。

制作人员,呵。婴宁的感想是自己作为高中生提前感受了一下现代化流水作业中工人作为小齿轮的机械感受。而且这里可没有劳动者权益协会。

只是一个游戏而已,为什么要拼命到这个地步,把大把大把的精力放在单一机械的鼠标操作上呢?或者再往前一些:她的那几个女伴,玩这种一不小心就会被素不相识的人出言训斥的游戏哪里有趣了?婴宁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如果玩这个游戏能让朋友之间更加亲密的话,如果制作道具能让那些战斗的队友更加轻松的话,那么就做吧。

直到她因为过度疲劳引起的神经衰弱而病倒为止。

医生的建议是至少静养三个月,三个月之后还要根据恢复情况做进一步的判断,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学业。很快就是高三了,“留级”的阴影好似贴着自己骨头生长的毒疮,让她连静养都做不到。竟然是因
为“沉迷网游”才病倒,每当父母想起这层原因,二人脸上也总看不到好脸色,这让婴宁更加不得安宁。

那我究竟要怎样做你们才能满意?婴宁在心里呐喊,成绩不好会被人责骂,游戏玩不好也会被人训斥。我已经拼命去做我能做的事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呢!

但是没有人能听的见她的心声,她安静的呆在家里,无声无息的。双亲看到她这个样子,连搭话都不敢,更不要说把电脑拿走了。

就这么过去了些时日,有一天婴宁突然想到:“啊,该上线了。”前两天朋友们打电话来了,说马上<悠久传说>要升新版本,快回来玩。

她是知道“腾龙”的严格规矩的,在好勇斗狠的燕京,没有一个公会会留着长期不在线的玩家。但是就算被除名,自己还是该去道个别啊。

抱着打算和这个世界彻底告别的心情,婴宁回到了游戏中。然后,她就出现在了这种绝望的场景里,足以让那些脾气好到不行的人也大声嚷“你特么在逗我”的不幸接二连三降临了。

她从未想过燕京城会是这样可怖的地方。那些平常只被当作NPC的木偶在这里正像活生生的人类一样死去。而陷入混乱的冒险者们现在却变成了一味哀嚎埋怨的木偶。不,也许木偶都比他们好得多——至少木偶不会对落难的少女冷嘲热讽并斥其为骗子。那个接待她的腾龙会员甚至不愿意看看她持有的腾龙会员徽章或是听她解释,仅仅是因为他自己心情不好就把婴宁赶走了。失去归处这个事实对于少女来说又是一层不幸。已经莫名其妙地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举目无亲,现在连个可依靠的去处也没了,不是不幸又是什么?

可以说婴宁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呆在这个游戏里了,她失去了最后可以失去的东西。但事实是,甚至这个世界本身都在拒绝着她的离开。她既没有办法退出游戏,也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城市。和南方花哨靓丽的城市不同,墨色的高耸城墙好似大铁块一样将这座城市围得四四方方的,铁壁上的点点暗红色的痕迹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发生在这里的无数战争。而此刻这些暗红正在逐渐变得鲜红。曾经繁华热闹甚至拥挤的大都市,现在失去了灵魂,正在显出死相。

婴宁能做的只有被侵袭而来的恐惧所压倒,就这么双腿一软,坐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她只觉得失去了所有力气。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完全想不出。

“集合!拿起你的武器,去战斗!”

怒吼是从她身边飞奔而过的黑色骑士发出的,那声音倒和过去斥责她的声音有几分相像。六神无主的婴宁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刷图的日子,这声音对婴宁就是命令。她缓缓地爬起来,跟着队伍走,为奋斗在最前线的战士们提供回复。没有人指挥,也不需要指挥,每个人光是要扫门前雪都得拿出吃奶的劲。就算婴宁把所有技能毫无章法地扔出去也没有人会有空去训斥她了。

战线时进时退,婴宁还没转过神来就被怪物们围住了。就在两秒前,她眼看着一个武斗家躲开一名入侵者的弯刀,却被一杆枪给捅了个对穿。还没等他喊完“这不科学”,他就已经化作光粒消失了。两名蛮子高举武器欢呼,很快就将目光放在了已经没人保护的婴宁身上。漠北的亚人和人类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但在近距离还是能闻到完全不属于人类的那种腥臭味,无疑在标示它们是怪物。婴宁已经快吐出来了,觉得自己现在居然还没昏倒真是一个奇迹。

要逃跑。这个念头虽然已经发出,但手脚好像根本就不听话。婴宁能感到自己在大声吼着什么,可耳朵里已经完全听不到声音了。她还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朝着那个拿枪捅死了她的战友的蛮子冲了过去,高高举起手里的木杖,朝着对方的头盖骨狠狠砸了下去,接着就是后脑一痛,眼前一黑。


背后好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以此作为一个信号,人潮开始涌动起来。

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婴宁就已经被人推挤着迈开步子朝前走去。至于要走向哪里,她完全不知道。她所知道的是,自己应该是在那个与密友们去过无数次的那个销品茂式的商场。婴宁完全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周围的喧闹也让她感到十分烦躁,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四周充斥着声音和声音。有冲着电话怒号、骂孙子一样训斥着什么人的,有根本不顾及场合说着情话的,有喳喳呼呼和隔着五十来米的朋友打招呼的,有和家里联络说晚上不回家吃饭的,如此这般,等等等等。这就是婴宁所理解到的现实。

仅仅是“理解”到。因为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看清楚在她身边交错的人的脸部,这包括了回过头来询问她想好要买的首饰是什么的其中一位密友。仿佛等待她的回答一般,密友们全部回过头来望着她——大概吧。为什么说大概呢?是因为她无法判断这几个人是否在看着她。

路人们还仅仅是脸部模糊到看不清罢了。让婴宁感到恐慌的是,密友们脸上仿佛被人胡乱涂上了黑色的颜料,是如此地不真实。她想将那层黑色抹去,拼命调动自己的记忆。然而婴宁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几个人的相貌。也许是觉得自己在发呆,又有一位密友试图朝她说些什么,但传到婴宁耳朵里的只是老式收音机在转换频道时发出的刺耳电波声。

她还没来得及答复,就发现周围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喧嚣与吵闹已经离得她远远的,回过神来,婴宁察觉到自己走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每当她感到悲伤的时候,她就会到这里,对着这块沉浸在夜色中,根本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边角地上绽放的无名花朵诉说心里的郁郁。她从来不敢和那几位密友谈论自己的悲伤,担心这会让对方感到不愉快。痛苦什么的,还是该自己消化掉才对。这也是婴宁并不算长的生命中的最大感悟。

并不是说婴宁就喜欢这里,单纯只是在这里像是神经病一样对植物说话也不会被人搭话,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尽管婴宁反复告诉自己,那些人们是没有恶意的,但没有恶意也并不表示就不会让人感到心里不舒服。婴宁也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为何自己会对关切自己的陌生人投去“厌恶”这样的感情呢?直到这一刻,她也没有想明白。

没有更多时间给她想明白。也许她这之后也不会想明白吧。但婴宁明白的是,那片土地与在夜风中静静盛开的小花也变成了蓝色的泡沫,整个消失了。

她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幅黑白分明的画卷。

头顶是撒满繁星的夜空,脚下是一望无垠细软的白沙摊。偶尔传到耳边的浪花声来自眼前碧蓝的大海,它清澈但不可见底,只能看到当中好似萤火一样飘起的光珠,以及倒映在水面的蔚蓝球体。

明明感觉不到有风在吹拂,浪花还是自顾自地翻滚着。婴宁试着在沙滩上走了起来,那感觉很不错。婴宁觉得,从大都会的喧嚣中解放出来,不用憋闷在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感伤,这对她来说是生下来十几年来都从未有过的至福体验。她甚至感觉得到自己的嘴角在轻轻地颤动,像是想要微笑,又好似要哭出声来。

“景色真不错啊,不是吗?”

白色的沙滩,蓝色的大海,悬挂在黑色天幕的巨大球体,不会眨眼的满天繁星……这一切的一切与少女的话语同调起来,刺激着已经因为喧嚣而钝感的婴宁的神经。

虽然之前沉浸在回忆中,可她现在能够确认的是,至少在现在,自己和少女似乎都维持着穿越前的样子。手里没有拿着散发淡淡香气的手杖,那尖端更没有装药的葫芦。眼前的少女也是一身居家打扮,似乎并不追赶潮流,但也绝对不会被人称作土鳖。过腰的黑色长发被她挑选了两束出来扎了辫子,上面绑着天青色的发带,剩下的部分就任由其垂落。然而有点破坏形象的,少女双手插在了牛仔裤的两边口袋里,像个男生一样随意站着。在询问婴宁的同时,目光也根本没有看着说话人,而是一动不动盯着泛着小小浪花的蓝色海面。

“冒险的尽头如果是这样的地方也不坏呀。”少女终于侧过头来,将视线完全放在了婴宁身上。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婴宁完全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问少女是谁,反而先关心起环境来。也许在她看来,黑色的天幕与蔚蓝的星球更让她觉得有必要首先正确地认识。

Mare Tranquillitatis。”少女又把目光撒向了蔚蓝的星球,“意思是‘静海’,月球上的一片月球海的名字,也是这第十四号服务器的名称。那颗蓝色大球应该就是地球没跑了。”

第十四号服务器,婴宁有所耳闻。它是<悠久传说>准备在未来投入使用的最新一个服务器,已经面向玩家展开了β测试。但婴宁也知道,第十四号服务器玩家只能单独建立测试用帐号,并且只能选择在迷宫里面冒险,绝对不会有这样的美景给你看还没有怪兽袭扰。而且说起来,自己不是死掉了吗?那之后应该在神庙里复活才是,这眼前的一切要怎么解释呢?

“大概是这里特有的濒死体验吧。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觉得这里肯定是第十四号的地表。”

就像是回答婴宁心中的提问一样,少女解释道。

“果然,我已经死掉了啊……”婴宁抿紧了嘴唇,好像要将什么不应该浮现的情绪死死地压回去。

“选择在这种时候挂回神庙也算是缘分吧,遇上这种好机缘,反而应该高兴才是。”少女又看向了婴宁,完全不在意她心里怎么想,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又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少女露出了一个微笑,对她说:“我想一定有人这么和你说过,‘你笑起来会很好看’。”

少女用两根食指将双颊朝上顶起,露出一个滑稽的笑脸。婴宁惊了一下,接着感觉到自己快要笑出声来。少女的话意外地让人安心,而她的称赞也让婴宁感到些许怀念。也许是这份难得温暖将她心中的阴霾驱除掉了也说不定,婴宁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摆出了一个弧度,这应该可以算得上是笑容吧。

“对,就是要这样。”少女轻轻击掌,“冒险者可别老是苦大仇深的,那样太对不起冒险者的名字了,喵哈哈!”

说着说着少女也乐开怀地发出了在婴宁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又有一丝活泼可爱的笑声。

笑声渐渐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了细碎的海浪声。此时婴宁注意到有绒毛一样的小球从自己身上分离了出来,晃晃悠悠地朝着蓝色大海飞去。而同样的,少女随风扬起的秀发尖端也飘出了同样的东西。

“哦,原来还是收费观景啊。感觉是时候回去了。”少女又看向天幕,眼神里透出一分不舍。

婴宁想要道别,但是她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很好地组织语言,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这让她有了小小的焦急。

沙滩上的少女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婴宁身上,抬起右手轻轻摇动以示道别,笑着说:“希望在那边也可以碰面,到时候也要这样笑,嗯。”

婴宁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视线里迅速被白光填满。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石质台子上,骚动的声音也迅速充斥着自己的耳膜。

游戏世界的死亡意外的温和——这是婴宁在神庙复活后的第一感想。比起眼前的状况,死亡的世界是多么宁静安详啊。而这里只有哀嚎、哭喊和咒骂。

“丫挺是让哥再去死一次吗!”

“孙子怂了是吧!就知道心疼那点儿经验!”

“你大爷——”

“‘你’大爷的!不去就是坐着等死!”

有人在吵架。他们在神庙里厮打并高声吼叫,反正城市护卫系统已经没有了,就算玩家间进行战斗也不会受惩罚。粗鲁的对话点醒了婴宁,让她想起了当下的状况。

婴宁挣扎着爬起来——非去不可,大家都不想死,既然自己有救大家的能力,那就非去不可。可她还没迈出去几步,神庙外传来一声异常兴奋的惊叫:

“妖精环!有人通过妖精环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霎那的寂静。之后则是爆炸一般。

仿佛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疯狂的人们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系统潜在的危险性,事实上不管怎么说也没有任何危险性会比眼下的情况更加危险。整个神庙开了锅:前一秒中还蜷缩在这里怕死,这一秒却不要命了一般争先恐后冲出门去,和外面奔向妖精环的洪流汇合。婴宁没有办法抗拒这股人潮,尽管她努力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行,却只能勉强保护自己不被推倒踩踏。

去救大家。

直到她被推进妖精环的前一刻,她还在这么想。

回过神来以后,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黑黢黢的,阴冷潮湿,还传来了她衷心希望是自己听错了的鬼呼声。大概是被传送到迷宫里了吧。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自己可以安全的离开这里了。

召唤了“萤火”,照亮了四周,驱散了让她不安的黑暗,她这才稍稍安心了下来。但也就是在下一个刹那,她看到眼前有一个法师打扮的青年。

青年现在将双手举高,离自己有四步的距离,还故意后退了一步,好像在无声地示意他并没有恶意,这让婴宁将差点迸发的尖叫咽了下去。迅速稳定好情绪,她仔细确认起对方的信息。

我练弹幕发自真心,半祖族,LV82付与术师,无所属。

第一反应是糟糕了。这样的队伍要怎么走出迷宫啊。第二反应则是自嘲,到底是在这个游戏里泡了这么久,居然首先就考虑游戏方面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应该和对方打个招呼才是,毕竟看起来他也是和自己同病相怜,是个就这么被推进了妖精环的倒霉蛋。

“你好,妹子是叫婴宁吗?”对方倒是先开口了,“没有哪里受伤吧?”

“没、没有!”婴宁很是紧张地回答,“您也还好吧?”

“谢谢。不用担心。还有妹子你太客气了。”

虽然披着像是坏人才穿的黑色袍子,婴宁的直觉告诉她,对方是个好人。

“这里是……”

婴宁往周围瞧了瞧,当然既没有门牌也没有路标。看到对方低头读着什么,她才想起来应该用菜单确认所在的位置。

区域情报

服务器
中国服务器

区域
槐安国死水风道,水道B2F/烟吴属地

划分
迷宫/有怪兽出现

事件

其他
全特技许可区域

“没听说过啊……”婴宁听见青年这样说。“难道是新迷宫……算了。还好我是付与术师,总之我们先出去再说。”

付与术师的青年很快就使用了用于脱离迷宫、名为<翻转门>的特技,眼前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门来。接着对方便邀请她从打开的门走过去。婴宁点点头,准备迈过了那道门。

“啊,等等!”

婴宁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他示意婴宁等待,然后沿着通道跑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慌张的跑回来,同时还在喊。

“居然有等级七十八的怪物!赶快出去吧!”

他那副样子吓得婴宁连忙往传送门里跳。


重新见到了阳光,婴宁却并没有感到安心多少。这里是没有来过的地方,现在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就算是游戏世界里缩小了的中国,也远不是可以随便乱走的地方。

青年也在叹气,自言自语道:“看样子只能走走看了,不然连呼救都没办法呼救。”

“呼救”。婴宁想起来了,自己现在不管怎么说好歹是脱了险,留在燕京城的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自己能到别的城市去,总能为那里的人求救。

“那、那个,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婴宁惴惴不安地问道。这是个大问题,青年的ID名实在是太有个性,而且也长,如果直接叫出来感觉非常诡异,她也不敢就随便叫简称,就连现在这个问题她也觉得很冒失,因此才紧张地小心确认。

青年笑了笑,安慰她说:“别这么紧张。朋友们有管我叫弹幕的,亲切点的加个‘哥’字,还有叫我疯子的。婴宁妹子随便叫吧——只要不叫我‘喂’就行。”

疯子?为什么眼前看着挺和蔼的他会有这样的称呼?婴宁不明白,但还是打算先称呼他叫弹幕哥——对方看起来确实比自己要年长。

“那,我们赶快到别的主城去,告诉他们燕京有怪物,然后……”

“你先冷静一下……我们现在还需要向别人求助呢。”弹幕哥从魔法包里取出了几种水果来安慰她。又开始操作好友列表,接着补充道:“虽然直接吃没问题,可是包里的成品菜却一点味道也没有,见了鬼了……”

婴宁接受了弹幕哥的好意,拿过一个柑橘来,开始剥皮。而那边弹幕哥已经开始与他的好友进行念话了。

“啊,玲珑,好久没联系。实际上我这里遇到点麻烦,我拿小号在燕京上的线,现在有点想家了……什么叫没你悲剧,你还能碰上屠城啊……好吧不说这个,我现在和一个牧师妹子一起被传送到一个叫什么<槐安国死水风道>的迷宫里去了……我去,你怎么知道的!你们那边也已经有亲自死过一次的勇者了……啥!就是‘你’亲自死了一次?服了你了,我说,真不怕死掉就直接去见马克思啊……什么叫‘吃掉’!我看着就那么像二世那种人吗……总之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这个新小号除了你们黄门也没别的可靠好友了……嗯,好,我再等你电话,回见。”

真好啊,可以这样轻松地和朋友对话,婴宁如此想到。

“咱们有救了。黄门乐府答应下来的事情就没爽约过。”

弹幕哥笑得很阳光,就好像他在通过这样的爽朗表情告诉婴宁,接连的不幸就要在这里画上句号一样。


第二节  灾厄  了
发表于 2014-3-29 12: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カブ農奴 于 2014-4-19 11:15 编辑

于是注册了来露个脸,嗯。权当是有一个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明一点东西的机会。“踏歌行”已经被注册了只好胡起一个名。
 楼主| 发表于 2014-3-30 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211004 于 2014-4-5 20:44 编辑

03 异境

“黄门乐府”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公会,它只有三名成员。

国服以大型公会为主,互相之间的竞争——无论良性恶性——十分激烈。而公会在性质分类上又是压倒性的以战斗型为多,生产系数目少得可怜,其他诸如交友聊天类的几乎找不到。游戏时代人口最密集的大都——对应着现实中的上海——甚至发生过相当恶劣的大规模城内斗殴事件,被卷入的玩家数量难以估计。杀红了眼的精英玩家甚至像攻击团战BOSS一样围攻并杀死守卫城市的“神卫”。这在并不推崇玩家对抗的<悠久传说>里是相当具有爆炸性的新闻,当时甚至震惊了美国的发行方公司,为此做出了诸多调整,还进行了严厉的惩罚。

在这种环境中,小型公会的生存有多艰难自不用说:不仅时常面临大公会(有意或无意的)带来的压力,被大公会吞并更是司空见惯。好在黄门乐府所在的云楚地区比起京畿地区的燕京或烟吴地区的大都来说环境还算温和,而<风华正茂>这样的大公会又相对自律,所以总算是相安无事。

而说到为什么要建这么一个小公会,那又是一番怪事。

太乐令的主职业是吟游诗人。在国服,这是个相当冷门的职业。冷门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你跑到游戏论坛上去发《请问如何玩盗剑士》和《请问如何玩吟游诗人》两个帖子的话,得到的回复数量大概会差个十倍左右,至于回复的内容质量那就更不用说了。

太乐令开始游戏的时候,十级之前他硬是一个同职业玩家也没瞧见,二十级之前他甚至与人组队对方都要疑虑半天,到了三十级的时候还在按部就班做任务的他甚至连可以共同组队的人都找不到——早就不做任务刷高级怪去了。

而怪也就怪在这里。吟游诗人有着支援全队的歌声技能,攻略大型迷宫的公会对吟游诗人求贤若渴;但选择吟游诗人的玩家又极度的少,加上职业本身就存在独自战斗乏力的短板,几乎所有的吟游诗人都要依靠公会游戏。发帖的吟游诗人多半是在求公会,跟帖的人也总在求入会。所以太乐令刚过三十级的某一天,发现走到哪里都有人问他“要不要加入公会”。他被烦透了,索性自己建了个公会,然后就这么留下来了。

太乐令不算是一名热心游戏的玩家。不,应该说是“极不热心”的玩家。事实上他泡在书苑里翻看游戏彩蛋的时间比战斗的时间还要多。加上完成大地人任务占据了他游戏的主旋律,导致他是既无钱来也无装备,甚至现在他还是LV88,距离上个版本的满级还差那么一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公会只有他一个人,维持最低级别的公会费用也轻松容易,自然也用不着辛苦挣钱了。至于装备,75级的时候他完成了楚王宫一系列任务,以高声望获得了“一等乐师”的称号和吟游诗人套装“九歌”,穿到现在。自我感觉良好。至于是战斗效果上的还是视觉效果上的就不知道了。

如果没有喜欢飞来飞去踩迷宫的玲珑,黄门乐府根本连公会都称不上吧,太乐令一直这么想。所以如果哪天另外两个人——还有一个,是现在人在大都的“盾哥”达摩克利斯——突然说要转去别的公会,太乐令也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闲话就此打住,现在他正站在<风华正茂>的公会房间门外。

虽然“申请入内”这个指令和动作不相干,他还是轻敲了三声房门。过了好一阵,他才得到了入内许可,可是并没有人来开门。出于礼貌,太乐令也不打算推门进去。

正在他犹豫是不是再敲三声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请问是哪位?”

开门的是位女性,至少外貌和声音都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太乐令怀疑起了“如果真人和角色性别相异到底会发出怎样的声音”,不过眼下没空让他考虑这种失礼的事情。

“请问风华正茂的副会长在吗?”

他暗暗祈祷可不要发生连副会长都出问题这样的麻烦事。

对方打量了他几眼:“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太乐令吃了一惊。这已经是他短时间内见到的第二个女性副公会长了,他从没想过原来游戏中的女性玩家数量有这种程度。当然,这比见到的全是性别倒转的要好多了,就好像穿越的时候比起毫不搭调的混搭装备,果然还是套装看上去舒服一些。

“我了解到一些情况,可能是关于你们公会长的。”

他的话刚说出口,就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这位女性又看了看他,向后退让了几步。

“请进来说吧。”

太乐令点点头,迈进了风华正茂,同时也好像迈进了一个异空间。和黄门乐府那种外观内部都是小房间模样的公会不同,风华正茂的内部足有一栋别墅那么大。如果它真的能容纳所有成员,就更不止一栋别墅大小了。这里也聚集着很多人,他们七七八八的围坐在一起。气氛跟外面的大环境一样低落。可是与外边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人情绪失控,反而能看到有人相互安慰,交谈。

这就是公会的好处了,太乐令想。在这种异常的情况之下,谁都需要依靠、需要归宿。

外来人员步入公会大厅招来了一些视线,不过太乐令只当没看见,跟在副会长的身后上了二楼,进了标有“会客室”的房间。

主客各自入座。

“不知为什么茶水没有任何味道,请见谅。”

这一点太乐令倒是已经从玲珑那里知道了。他自己是副职业90级的酿造师,不只是酒,游戏中几乎所有的饮品都能自他手中产出。太乐令看着杯子里的茶水百感交集,想起自己刚才在房间里检查背包中的道具,晶莹剔透的葡萄酒既无口感也无香气,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游戏时代费尽辛劳收集的配方和素材制作的心血,到了眼下,居然全都变成清水。

穿越到这种世界,大概就和方便面没有调料包一样悲剧。

“您知道我们会长人在哪里吗?”

对方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感慨。她的声音不含恶意,但也十分克制,在这种环境下,应该说冷静得让人敬佩。这里的气氛会这样稳定,多半是她的功劳;而如果没有她这样可靠的人,风华正茂也无法成为大公会。不管怎么说,这种做事有条理、而不是没头没脑瞎胡闹的作风,太乐令还是赞赏的。他利用这斟酌回答的短暂时间重新端详了一下对方,可谓是秀丽端庄、大家风范——配的上“伊莎贝拉”这个ID

只是这个问题——如果太乐令了解到的情况确实无误,那这位会长的“本体”自然是没有上线了。她用了这样的问法,是不是在防范自己是骗子的可能呢?虽说只是个游戏,但也并不是只要嘻嘻哈哈娱乐至上就好,也有像这样需要谨慎交涉的场合。太乐令感觉自己自然的适应了这种气氛。

“我所了解到的,是他似乎选择了一个小号登录,而且遇难了。”

听了太乐令的回答,伊莎贝拉轻微的动起了手指。太乐令知道这是她在调动菜单。

“可是我的名单上他所有的小号都不在线?”

“既然没有向自己的公会求救,想必是还没有加好友吧?据说他人在燕京,是不是新的小号呢?”

伊莎贝拉接纳了这个说法,轻微的点点头。随后话锋又是一转。

“他人现在好吗?燕京的状况如何?”

可惜,刚才走得飞快的玲珑没跟太乐令说过这些。他只好一面腹诽玲珑该说话的时候不多说,一面应承对方。

“依您所说,他求救的对象另有其人?”

“是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玲珑。”

伊莎贝拉好像想起来了:“啊,玲珑小姐是……”

她瞧了一眼太乐令(的人物信息)。

“是您公会的成员对吧?她也常和我们组队,得到过她不少帮助。”

熟识会员,却不认识会长吗?太乐令暗暗苦笑。跟到处招风惹事的玲珑相比,黄门乐府自身确实是毫无存在感,只是碰上这种情况还是让人感觉微妙。不过自己也认不得对方,算是扯平。

既然认识,那说话也就不好再藏着掖着了。

“玲珑现在还在和他保持联系,同时联络其他认识的人。等进一步的情况都掌握之后,玲珑大概会设法前往支援吧。”

“这怎么好意思,不能这样烦劳你们。”

我觉得想去看新迷宫才是她的本意——太乐令没把这个推测说出口。他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了顾虑,毕竟是大公会的管理者,这种时候有着各种的考量。这个世界现在对冒险者来说一片黑暗,不想贸然涉险也是人之常情。

“有能够同去的人当然更好。如果不方便的话,也请相信玲珑,她做事还是可靠的。”

伊莎贝拉没有立刻答复。太乐令当然也明白对方的顾虑,这会儿他正暗自烦恼:刚才要是多追问玲珑几句,能说明落难的具体情形就好了,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大概是他的烦恼起到了作用,玲珑向他发起了念话。

太乐令向伊莎贝拉示意,得到对方的回应之后接通了念话,还连接了伊莎贝拉做旁听。

“喂?”

“好消息!弹幕哥说两个人在槐南,从我们这边出发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到!”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郢都对应着现实中的武汉,与槐南——对应现实的安徽淮南——相距确实说不上远。那附近无论现实还是游戏都不是什么穷山恶水,游戏世界里的距离又是现实中的一半。只要这里还与游戏世界相同,即使没有人接应,他们大概也能自行抵达附近的城市。安全返乡已不成问题,只是时间长短罢了。这个随机传送的结果,真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只是太乐令怀疑玲珑这个“要不了多久”是否包括回程。他很难相信玲珑见到新迷宫之后会老实地打道回府。

“你别忘了做好准备。现在可不是游戏里还有攻略给你查。”

“像我靠过那劳什子似的。我先到城门口等你,挂啦。”

念话结束,太乐令和伊莎贝拉都自然的看了对方一眼。得知一切安好,伊莎贝拉的表情也坦然许多。

“我放心了。”

她抢先表态。

“大家的情绪刚平静没有多久,会长的事当然也重要,但还是应该以这边为重。”

说着她对太乐令露了一个笑容。

“当然,如果有你们帮忙让会长早日回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话让太乐令恼了。反正玲珑怎么说也是要去的,这顺水人情来的倒是容易。而且依对方的角度来看,现在这个小号究竟是不是他们会长还不知道呢,当然乐于用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太乐令理解这样的想法。只是他不喜欢这样让人推着走,有玲珑一个他已经觉得自己要折寿了。

“如果你的好友里有玲珑,接下来就请跟她联络吧。我就此告辞。”

他起身道别。

“等等。”伊莎贝拉拦住他,“其实我还没有机会加玲珑小姐为好友。再说今后如果要和黄门乐府联络,还是和公会长您联系好。现在是这种状况,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呢。”

太乐令很难想象风华正茂这样的大公会有什么难题会拜托别人——不过,“同是天涯沦落人”。既然连北方都有人遇难,此刻多半全中国的玩家都是同一处境了。而且,他本来就没有迁怒伊莎贝拉的理由。与其在这里不满,倒不如想想到时候有什么方法能把玲珑从迷宫门口拽回来。

“……”

太乐令和伊莎贝拉通过了好友认证。接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瓶子递给对方。

“这是……”

“果汁。”

“可是……”

看到对方不明所以,太乐令解释道。

“我来之前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饮料,确实全部没有味道。但是我自己切了几个水果,味道却很正常。”

水果既然可以直接吃,那果汁当然也能直接榨。这么简单的步骤游戏时代要按部就班的点击菜单,背包里还必须拥有一种形似搅拌机的道具才能制作。到了眼下,自然没有还要恪守的道理。刚才太乐令端详了那道具半天,最后决定用人力试试。意外地发现不仅榨出来的不是白水,搅拌机转动摇杆还颇为省力,算是一件好事。只是更复杂的饮品的就……太乐令实在没法像眼前的伊莎贝拉那么惊喜,一来他不懂酿酒,二来酿酒又不是朝夕可成的事情。

伊莎贝拉连忙再向太乐令道谢。她没有将太乐令一直迎出门,而是在大厅中就作别,之后赶忙到其他人的身边去。此时对于情绪低落的人们来说,一点小惊喜也足以振奋精神了。

而太乐令则是自己走到了工会大楼外边,呼吸着郢都让他心旷神怡的空气,顺便总结一下感想:

虽然<悠久传说>是个网络游戏,但太乐令还是喜欢细致的剧情、感人的故事、无尽的任务。



而玲珑,则喜欢复杂的迷宫、难缠的BOSS、还有数不胜数的装备和道具。

这倒不是说她有多沉迷游戏,只是她沉迷的东西与一般的游戏废人有些差别:别人在研究怎么进行最高级大型团战的时候,她却往往在琢磨某个小迷宫怎么能更巧妙地打掉;别人会为了增强自身的实力花费大量精力,她却可以为了收集一些没用的素材在游戏里跑遍天南海北。玲珑认为“冒险者应该凭自己的双手进行冒险”,把得到的秘宝级装备扔在一边,坚持穿用自己收集的材料锻造而成的装备。别看她现在穿的这身还算光鲜漂亮,以往也没少穿过怪异的装备——尤其是收集来的素材自然少不了各种皮毛树叶。穿上这种装备,难免令人联想尚未开化的土著,真是大煞风景。

太乐令把她形容成“将大把时间花在捕风捉影上的乌鸦”,尽管他自己也没什么讽刺别人的资格就是了。

这些值得纪念的战利品现在还放在玲珑的仓库里落灰。大地人开设的银行不仅能存放货币,每位玩家还能在这里使用存放物品的个人仓库。靠在角落的兽皮制圆盾,挂在墙上的羽毛织长裙,放有动植物的干燥残片的匣子。也不知旁人看到会做何感想,反正玲珑自己是沉浸在对游戏时代的记忆和成就感里。

当然,还是为冒险做准备重要,刚刚还在念话里被人提醒。接下来要做的事与刚才自己跑出去纵马驰骋不同,是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次冒险,是有目的(虽然目的地的具体位置还不知道)、有计划(虽然是临时起意)、有组织(虽然只有两个人)——的行动。

……总之先一步一步来,不要纠缠细枝末节。

首先,移动方式是马和仙鹤。

马没什么好说的,几乎所有的玩家都能使用的长途移动工具,玲珑刚刚才体验过。马儿温顺的不得了,显然是个人都能骑。至于仙鹤,则是迷宫<终南山捷径>的战利品。虽然团战级迷宫也可以获得更高级的飞行坐骑,但因为仙风道骨的风格,也有不少人对此独具青睐。眼下从郢都到槐南的最近路线上,正要依靠它飞跃大别山。好在大别山并不是高不可攀,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足够了。

然后,确认移动的路线。

在游戏中,每位玩家都有一张空白的地图,上面只表明了你到达过的主要城市的所在以及两座城市之间的移动路线。除此之外的广阔世界,都需要你自己去补充。

如果你选择只依靠游戏本身所提供的手段的话,有如下几种:第一,自己画。你可以把自己去过的地方和迷宫都画下来作为资料——只要你画的够好;第二,去查看官方地图。但是由游戏系统提供的地图基本只包括主城和主城周围的部分地区,只能帮助你不会连家都找不到;第三,寻求其他玩家的帮助。选择某些副职业的玩家擅长侦查和绘制地图,如果他们将资料提供给了副职业为抄写师的玩家,你就能从抄写师那里买来副本。

不用说,玲珑的地图也是她自己画的,她自己本人夸耀说,“画地图可是冒险者的基本课程”——不过她比较喜欢格子纸型的地图,这是题外话。大别山地区是她常去收集素材的地方,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成竹在胸,地图早已画好。不过既然有新迷宫的出现,也不能保证地图上的其他内容就毫无变化,小心为上。

再然后,应对各种状况的手段。

南方的怪物没有北方那么强悍好斗,而且大部分都潜藏在山里,再就是如洞庭、鄱阳、云梦这样的大湖里有着高等级的怪物和BOSS,因此只要沿官道前进倒是不用太担心。怪物的种类五花八门,其中不乏毒物,游戏中的南方有一些充满瘴气的地区,因此带上各种药品是必须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些道具到底有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功效,毕竟人体可没有血条那么简单。

其他小道具也必不可少:驱赶怪物用的香剂、生火用的燧石、露营时的寝具与餐具——好吧现在后者没什么用处。游戏时代这些道具又多又琐碎,让人感觉玩游戏都居然能这么麻烦。只是对于玲珑来说,这些麻烦反而是最有趣的地方。或者说,这种冒险前的准备越是详尽复杂,也就意味着冒险越是紧张刺激。

啊,绳子绳子。她拍了一下脑袋,赶紧拿上一捆放进背包,嘴里念叨“忘带什么就用得着什么”——大件小件全都被放进了背包里,简直像是神仙用的乾坤袋。话说这才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能立刻这样充实老练的做好远行准备的人,恐怕还真没有那么多呢。她心里不禁有些得意,拍了拍背包,大踏步地走出门去。

外面还是没什么大变化。大地人的生活似乎没收到任何干扰,他们一开始还对冒险者们的情绪失控颇为吃惊,却很快就习惯了。其中甚至还有些大胆的大地人已经敢向冒险者搭话劝慰了——虽说这好心的举动改变不了他们的食物味同嚼蜡的事实。

是的,这里的大地人“习惯了”,习惯了有冒险者的生活。在许多地区,冒险者的城市和大地人的城市的位置常常是分开但相距不远,唯有郢都是玩家主城中少有的“大地人城市和冒险者城市混合”的例子。即使在游戏介绍里,郢都也被形容成是一座气氛融洽,与纷争无缘的城市。

比起燕京或大都,这里真是幸运多了,玲珑不禁这么想。突遭袭击的燕京自然不用说,从刚才她和大都方面朋友的念话所知,大都现在也是不得安宁。而且并非天灾,是人祸。

大都是国服中公会数量最多、玩家数量也最多的城市。与各种高等级的善战玩家聚集的燕京不同,那里的玩家等级有高有低,目的也不尽相同。既有战斗系公会、也有生产系公会,各路大公会群雄并起,却全聚集在了这座城市里。仅凭曾经发生过那样恶劣的战斗事件,就可以想象这座城市的情形该有多么混沌。

还好,玲珑的三位朋友总算是成功脱难,互相商议之下他们决定乘船,顺江而上去大地人的城市金陵。因为乘船移动十分缓慢,算一算的话,玲珑这边飞抵槐南再前往金陵,两者之间也差不了多少时间。同时,因为没有仙鹤无法同去的麦克也可以随后乘船去金陵。三方齐聚之后,自然就是以金陵为重生点,然后杀回新迷宫里去——这计划真是精心巧妙。

正如太乐令猜测的,玲珑一听到有新迷宫,早就已经跃跃欲试了。

“呀。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不知玲珑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向太乐令打招呼的声音都显得欢快。说实话,这音色在眼下的环境里十分突兀。

两人走出城区,用道具唤来马匹。刚刚坐好,太乐令突然问了玲珑一句:

“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吧?可别弄出进了迷宫里才发现没带火把这种事。”

“我办事还用说!我跟你讲,‘我已经做好了完全的战斗准备’,喵哈哈,哈……”

正说着玲珑看见对方在瞪自己,当即一缩脑袋,连笑声也缩回去了。

“我都不知道原来这次还要进迷宫的。”

“……会长呀,不带这么玩的……”

依以往的经验,叫自己“会长”,就说明她真的自觉理亏。对此太乐令也只能以深呼吸调节情绪。他虽然已有所猜测,但姑且还是想确认一下。

“不奇怪了……不过至少让对方安顿妥当了再回去吧。”

“啊这个我倒是想了!你看盾哥他们三个人从大都坐船正好到金陵去,然后我们也……”

两人不约而同地驱马启程。马的速度很快,但却并不颠簸——至少,不会让情绪高涨的健谈少女咬到舌头。


第三节 异境  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3-31 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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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脱险


大都城,这个以现实世界的上海为原型的玩家城市,是吴王治下的陪都,首都则设在金陵。在<悠久传说>国服刚开始运营的时候就有无数的玩家吐槽,说燕京和大都其实是同一个地方不同时代的叫法,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运营方也没修正或者作出任何解释,大家也就都习惯了。毕竟,真要对这游戏里种种关公战秦琼式的历史纠结起来,准要气死一车老学究。

游戏中的大都被设定成富饶的临海贸易城市,既是烟吴地区的经济中心,也是冒险者们聚集的地方。尽管它面临的海洋偶尔会有高等级的团战级怪兽袭扰,但只要瞧一眼江门外那一排面朝大海的万斤巨炮黑洞洞的炮口,自然就有无比强烈的恐惧心和安心感。大地人都不害怕,身怀绝技的冒险者更不会担心。每逢战斗,总能看见一群兴致勃勃的冒险者站在炮台上,把MMORPG硬是变成了射击打靶。有钱的大地人官老爷们还会不时在丫鬟婢女的陪同下从金陵来到这里,好似看戏一样看大炮轰炸海兽的场景,颇是闲得慌。

大都的大地人多是纨绔子弟和豪商富贾。在这里你几乎看不到摆摊的小贩,哪怕是卖馒头的生意人都有可以容纳三十人以上同吃的店铺,甚至有独立包间,用来满足某些需要体验平民食物的贵族的怪癖。不知道算不算是因为这样的环境原因,真土豪们大都喜欢以大都作为自己的据点来进行游戏。当然这都是游戏年代的事情了。

达摩克利斯现在感到十分悲伤。

这个可以改写无数人三观的事件对他来说影响其实并没有那么大。作为被好友和非好友取了一个共同外号“撒钱战士”的他属于那种手里有黄金心灵就永不震颤的类型,因此他大概比任何玩家——可能某个冒险者少女除外——更加快适应了这一切。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将自己的肌肉记忆与作为矮人族缩水了很多的身高磨合完毕,托冒险者强悍肉体能力的福,也立即就习惯了身上沉重的铠甲盾牌以及大锤。至于说到他为什么会感到悲伤,这是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也许今后RMB再也不能帮助他生存下去了。

中国服务器除了月卡制度以外,还隐隐鼓励玩家们进行更多的消费。因此在日本服务器只是当作噱头的外观再设定药水到了这里就成了那些喜欢时不时更换形象手里又有闲钱的人的常备物品。用他天天捧着手机玩游戏的侄女来打比方,就是“虽然花在买球和努力值药上面的金额数目不小,但那只是买衣服帽子和包包的百分之一罢了”。

但达摩克利斯的钱可是在玉石行当里摸爬滚打挣回来的,每个铜板都赚的心惊肉跳。花真金白银来买高等级装备压人一头这种事,顶多也就能满足一下被资本主义毒害的青少年们那躁动的虚荣心,对于他来说,没什么意思。因此和他组过队或者关系不错经常能碰面的玩家都知道,这个撒钱战士从RMB商店买来的,净是些稀奇古怪又引人注意的道具,纯为大家的游戏生涯增添一分惊喜两分乐趣。这也是他虽然是RMB战士但却不被人讨厌的原因之一。

既然脱离了电脑与网购,RMB商店自然不会再收RMB了,但是看样子并没有消失。那么为了缅怀撒钱生涯,达摩克利斯打算最后去一遍那个RMB商店,和已经逝去的年代道别。

从结论来说,那个商店只是变成了一个售卖奢侈品的商店而已。碰上眼下这么个混乱的局面,店主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找来足足有一个排的大地人保镖看家护院。当然这跟达摩克利斯没什么关系——既然那个有趣的小地方已经不在了,再这么唉声叹气也是无济于事,还是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吧:比如帮帮这位老道长。

达摩克利斯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个老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身正气、飘逸洒脱……总之不像是凡间所有,而且不知怎么还有点眼熟。但是撒钱战士看到这位老道人正一脸的纠结,手里拿着一柄宝剑,唉声叹气的,目光在宝剑和外观再设定药水之间来回游走。那样子与其说是道士,倒更像是遇上了饥荒打算卖掉孩子的父母一样。达摩克利斯迅速得出了以下两个结论:一,这个道士打扮的玩家本人是女性;二、她手里的钱不够买外观再设定药水。这也算是达摩克利斯常年赌石练出来的一种直觉,事实证明他两点都是对的。

查看了对方的信息栏,撒钱战士稍微有点吃惊:这个职业妖术师的老道果然是熟人。于是抱着一份顺应对方的心情,他上去向道人作了个揖,开口打招呼:“无相道长,别来无恙?”

这一嗓子中正圆润底气十足,将还在无我梦中的道人惊得浑身鸡皮疙瘩乱飞。对方没有一点老道人应该有的沉稳,慌手慌脚地想说点什么,但是又好似如鲠在喉开不了口。达摩克利斯则擅自从店里买下了无相道人需求的药水,并且好似看破一切地说:“这药水权当是道长欠我一份人情,并非借贷。”

无相清了清嗓子,收下药水,然后朝达摩克利斯还礼,从随身携带的木制盒子里取出一张黄色的空白符纸,用毛笔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烦请达摩居士稍等片刻”。

居士算什么啊,居士……达摩克利斯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虽然是按照对面的脾性在说话,不过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命犯中二的“道人”。根据从冒险者少女那里得到的经验来看,这声“居士”算是承认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但总的来说,达摩克利斯最不擅长应付的人应该就是这位道人了。虽说玩游戏玩到入戏的人也不少,但现代人满嘴之乎者也毕竟不太自然。

同样作为黄门乐府的一员,他托玲珑的福见过不少的怪人,但是无相也算是怪人们当中最不好相处的一类。这和无相的性格多少有关,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和无相对话时的那种疲痹感让他吃不消。某个花花公子满嘴的油腔滑调听起来也有点不舒服,可比起无相这种远离世俗的语言来说,还是好多了。

“果然,我的直觉是正确的。无相道长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虽然比起我的女神来说,还略显青涩就是。”

啊,才刚想到那位,那位就出现了。

<悠久传说>的卖点之一就是美型漂亮的玩家人物,男的基本上高富帅女的基本上白富美。不过那终归是数字模型,关键还要看内在。碰上现在这种奇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不过眼前的这个青年显然并非徒有其表,利落大方的步伐也好、整理衣着的动作也好,达摩克利斯一看就知道这是玉石店里要重点注意的那种客人。

青年的ID是“盖茨比二世”,这也是一个颇有高富帅风格的命名。也是和黄门乐府打过很多次交道的一位无所属玩家,职业是盗剑士,走的是投刃异常付与路线,搭配了毒剂师的副职。达摩克利斯对他时不时骚扰女玩家以及常常OT的玩法印象深刻,特别是将那个嘴碎又脱线的玲珑称为他的“女神”这一点让达摩克利斯常能产生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精神错乱的邪咒一样的错觉。

二世的一番话显然不是冲他说的,因此他将目光转向了传来无声压力的那个方向,看到了有着全新形象的无相道人。

嗯,原来如此,怪不得会被二世看上。

达摩克利斯看人也比较准,不比他判断一块顽石是不是内有璞玉的本事来得差,因此哪怕有游戏画面遮蔽表象,他也断定无相是一个绝对不会超过16岁的少女。隐藏在故意装出来的老成的气氛下面那属于学生特有的三分稚嫩和五分倔强不禁让他回忆起自己的高中时代。说实在的,即使不用二世的那种奇怪的审美观来看,达摩克利斯也认为她是美丽的。虽然举止奇特让他觉得难以应付,但是无相骨子里的质朴善良在他看来确实有吸引人眼球的资本——在不违背公序良俗和法律法规的范围里。

可无相和普通的高中女生不同,她的爱好是非常古风的中国传统宗教的一角,而二世他的“女神”玲珑更是如此:明明到了已经结婚生子都不稀奇的年龄了,却是赤子之心依旧,甚至可以说是童心未泯。这种女性表里的强烈反差带来的美感,或许就是盖茨比二世这个怪家伙的癖好也说不定。

“贫道对荒淫的虫豸无话可说。”

无相毫不客气的话语让二世脸上的温和笑容凝固了那么一两秒。毕竟是一起组过好几次队的玩家,无相对二世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尽管她不乐意。二世在游戏年代将调戏的话语更多地撒向了他的“女神”而不是无相本人,但是在无相眼里,能做出“
当面向女孩子讨要贴身衣物”这种行为的二世,根本就是扰乱她和“道友”玲珑清宁度日的秽物。哪怕玲珑只是一句“喵哈哈二世菌你还真是调皮呀”就打算把这事揭过了,无相也是无法容忍的。事实上当时无相对二世展开了物理意义上的攻击,这二人关系会变得恶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达摩克利斯打算当一个和事佬,于是抱着缓和气氛的心态开始劝阻起二位来。
“二世他虽然会偷窃纯良少女的心,偶尔诱骗良家妇女,不过还不到荒淫的程度。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同舟共济,暂时放下成见,好好相处如何?”

“既然达摩居士这么说……”无相正心怀感激,而且也确实意识到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比起独行还是抱团起来存活率更高,因此她不再说话,算是不与盖茨比纠缠。

“偷窃纯良少女心?诱骗良家妇女?这种事情,从来没有!”

然而二世似乎是将达摩克利斯的好意完全抛在了脑后,开始宣扬起他的那份价值观了:“我之所以能掳获有如天上繁星一般数量的女性的芳心,那是因为我对待世上所有女性都是普遍地给予我无私的爱,仅此而已。”

矮人族的守护战士此刻多少能体会到道长之前想将花花公子切片的心情了,心里暗骂开玩笑活跃气氛固然是好,可不会看人脸到了你这个境界也真是难得。

拯救他的是来自玲珑的邮件。托这个新消息的福,无相和二世之间看上去要爆发的第二轮斗争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迅速浏览完文字的达摩克利斯向无相以及二世传达出这样的信息:

“‘风华正茂’的会长和一个牧师落难了,地点是金陵附近的新迷宫<槐安国死水风道>。玲珑正和太乐令会长两人前去营救。有时间又愿意来的人大家金陵见。补充:虽然没有会合,但上尉和狐四娘也在郢都,他们会随后坐船往金陵去——没有人在怜职、长安或是燕京,算是运气。”

怜职属于南方的花粤地区,是以现实的广州市为蓝本的玩家城市。而长安则是西边秦汉地区的玩家城市,大致在西安向西数公里。直线距离上,长安——郢都——怜职——大都四城之间距离相近。

看完消息,达摩克利斯不禁露出了笑容。这种召集人手的信件游戏时代他接的多了。什么用?当然不会是救人。再说救人也不是人越多越好,步调一致的行动才是关键。像这样前前后后的在金陵集合,一看就知道是为了下迷宫。他虽然没有玲珑那样的冒险精神,但是看到老朋友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冒险第一,他在佩服之余也感到了兴奋。而且,可以给自己一个好理由与大都告别了——本来他早就不愿在这个地方待了,这次会在这里上线,也纯粹是因为之前在烟吴地区有些琐事。

无相和二世看上去也同步收到了这个群发的邮件,不过都没有因为达摩克利斯重复了一遍信息就感到不耐烦,相反,甚至会觉得他的概述能将二人从玲珑那几乎要写跑题的长文中解放出来,应该感激才对。两人立刻表了态说要同去。无相表示能和道友见面是至福,而二世则呼吸都显得沉重了起来,嘴里念叨着要快些目睹女神的完整风采一边猜测着玲珑的体香是什么感觉还一边激动地扶着达摩克利斯的双肩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就是现在了吧?”这让达摩克利斯又开始对玩家城市的神卫系统大为不满,怎么没把发情中的自行火炮列入人道毁灭的名单里。

三人打算完全无视在大都那里怨天艾地的众多玩家,也不打算深究更多关于这个类似穿越的现象的问题。朝着银行一直线走了过去,目的自然是带上路上必须的装备品。大家都是老玩家,准备工作没有花费多少时间。然而也许是命运弄人,达摩克利斯还是在从银行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他如果碰到会非常尴尬的人。

眼前的女战士披挂着威风凛凛的黄金铠甲,一身的正气给人沉稳可靠不怒自威的感觉。达摩克利斯知道,如果她再将那柄大偃月刀拿出来,散发出的威压大概会实体化吧。眼前的女性在中国服务器里也是名声赫赫的女性玩家、大都最大战斗公会“锋芒”的公会长。她的ID是星彩,不用说也知道对方是某个日式动作游戏的深度爱好者,这名字就是来自其中的角色。这样的ID在中国服务器可不容易抢注成功,这也侧面表明了她是怎样的一个老玩家。

只是可惜,作为曾经属于锋芒一员、并且和这位女战士并肩杀敌无数次的达摩克利斯来说,他现在心里更多的并不是重逢的喜悦,而是苦楚。这倒不是因为对方是什么恶人,倒不如说,正因为她为人太好,才埋下恶果。

星彩还没开口,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说道:“……你果然也被卷了进来啊,克利斯。不,应该说还能在大都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只有无相不明白此刻这个尴尬的气氛原因何在。喜欢嘴里耍花花的二世此刻也很有礼貌地保持沉默,并往前迈了半步,将无相挡在自己身后。同时缓慢而准确的观察着四周,手则放在身后盲打,看上去是在写邮件。

“你不会还没放弃吧,星彩。”达摩克利斯也是一口叹气,而且也大致猜到了对面接下来会怎么引导对话。仿佛要阻止她一般,矮人战士事先就将这个流势给截断了。

女战士叹了第二口气,等于是承认了达摩克利斯的判断。然而她并没有让这尴尬的气氛继续保持下去,而是很快地说:“那就还是快离开大都吧。好多公会都行动起来了,你肯定也会被他们盯上的。”

达摩克利斯轻轻点点头,算是谢过,就准备和二人一起离开。走出去没两步,他又停下,转过身来对星彩说:“愿意担当是好事,但是,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锋芒也不是什么能带一辈子的东西。”

“锋芒离不开我。”星彩这样说,看上去满心苦楚。

“但是你该‘离开’锋芒。”

星彩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达摩克利斯也不再说话,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他耸了耸肩,示意另两人出发,将旧时的好友就这么留在了这片是非之地,准备和伙伴们踏上旅途。



然而就像星彩所担忧的那样,在一行三人走出大都城门还没一分钟,麻烦就这么找上门来了。

哪怕是职业不同装束各异,那徽章上一把出鞘的利剑无疑标记出眼前的十七个人都是隶属于锋芒公会的成员。生面孔很多,毕竟达摩克利斯离开那里的时间不算短了,但是熟面孔自然也有。这个时候守护战士倒是觉得星彩虽然在管理上差了点,直觉还真不一般。

“达摩兄,在下等候多时了!”

达摩克利斯有时候很好奇大都这种满嘴跑江湖的腔调究竟是谁带起来的。难道就因为大公会之间弄得跟武林争霸一样,所以说话也要变味?

人群中,一个术士打扮的儒雅青年冲他抱了抱拳,好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热情地冲他打招呼。除掉这个青年,其他人也露出客气和善的神色,仿佛眼下他们布下的不是包围网而是迎宾会似的。即使如此,在这样的气氛下,无相全身紧绷了起来,盖茨比二世也是皱起了眉头,看了看天空,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达摩克利斯当然和眼前的青年认识,这么算起来他不想在大都遇到的人都在这里遇到了,离开大都这么一件简单事偏偏就几经波折。眼前这个和善的青年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他与站在他身边的那个暗杀者女性算是导致他离开锋芒的最主要原因。眼下这种虚假的和善笑容算是青年的招牌,作为老相识,他自然是不会上当。十七个人拦在三人的路上,怎样看都是请回去喝茶的架势,再华丽的言辞也不会抹杀这个事实。

“我说,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你也别说那些弯弯绕绕的漂亮话。”达摩克利斯很不客气地回应,“你们这是想动武把我留在大都吧。”

“不敢不敢!”青年有些诚惶诚恐,连忙摇着双手说,“星彩总帅非常希望达摩兄能重回锋芒,而达摩兄却总是借故推脱。于是在下僭越,恳请达摩兄和在下一起回公会馆,与总帅好好谈谈。在下相信,即使之前有什么误会,总能冰释前嫌。”

“我要是不答应,你接下来大概又会说出类似哪怕违反总帅的意思也要把我给带回去因为实在是不希望我和星彩没谈过就离开大都这样的话吧。”达摩克利斯一幅油盐不进的拒绝态度,将话题推向了一个危险的地带。

青年保持着微笑的神情,但是他身后那些锋芒的成员就已经拉下了脸。此时达摩克利斯话锋一转,似乎有了商量的余地:“既然是老朋友,场面也不必闹得那么僵。不如就按你们锋芒的惯例来决定吧。”

“在下没有问题。”青年立刻同意了达摩克利斯的条件,迅速得让人觉得稍稍有些意外,但是想一秒钟也能明白,这个决定一点儿也不意外。

所谓的惯例就是单对单的PK胜负了。在并不鼓励PK、甚至不方便PK的<悠久传说>中,中国服务器的PK却并不少见,这大概也是地域环境使然。“争执——谈不拢——PK”的三部曲算是在这个国家的所有MMO中最常见也是最迅速解决一切问题的办法。至于这三步走完后面还有没有故事,那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达摩克利斯不喜欢PVP战斗,单纯是觉得这样不但不会产生任何利益,反而会有损失产生的可能。赔本不赚吆喝的生意在他这个生意人眼中的价值是负数,但今天这个局面下也许是打破现状的最好办法了。用锋芒最容易接受的方式稳住他们的脚步,寻找突破口,最终的目的是三人一起离开大都。对面的毁约也应该计算在内,那么……

好吧,这种东西达摩克利斯一点儿不擅长,事实上他只是在把时间往后拖。这种事情应该交给别人来做,他只用脸滚键盘扛伤害然后输出就行了。玲珑?她确实是不错的战术指挥,但是毫无城府的她在这个局面下也无从施展,更何况她人也不在这里。至于会长就更不合适了,他那个人,见到浑水的颜色都会绕开走的。

他还在想有的没的,这个时候倒是二世先行动了。他一脸的无聊,举起双手,冲锋芒的术士青年说:“我就是刚好同路的人,和黄门没什么关系。你们的新愁旧怨自己解决,别扯上我行不行?”

青年愣了一下,显然是对二世的这个行动表示不解。可他还是很快微笑着说:“当然可以,兄台请便。”

二世长舒一口气,对锋芒的十七人挥挥手,就这么消失在树丛当中了。然而十七人当中立刻就有两个人离开了队伍,冲二世离开的树丛疾驰而去,这目的很显然。

这边无相已经拔剑了,盯着对面剩下的十五人,对达摩克利斯说:“达摩居士,这里请交给贫道,以报活命之恩。”

“活命之恩”这说法实在是有点夸张,达摩克利斯好歹是习惯了她的这套说辞,但还是有些犹豫。现在玩家们算是真正的身临其境了。视野被局限在眼前的一小块地方,身体反应因为冒险者的素质有着飞跃的提升,特技的使用在忙乱的战斗中,这个简单的点点菜单的动作也变得无比的复杂起来,完全不能适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法则。这些要素加起来,使得达摩克利斯觉得现在去新手区域打怪也可能会被弄个灰头土脸的结果,更别说是直接上来就是人对人战斗了。但无相的这种热诚他不好意思浇熄,心里用一种“凭着努力玩到现在的无相比自己这个脸滚键盘的人要可靠”的这种不可靠的念想,同意了无相的出战。

青年见状,对那个暗杀者女性点点头。没有开口的她显得有些不耐烦和轻视,但是也没有对青年的指示有任何不满。达摩克利斯大概知道她轻视的是什么,毕竟低防低血的妖术师对于暗杀者来说手到擒来;也知道她之所以没有不满,是因为那两个人有“恋爱”关系。

两人都属于脆皮——所谓“高火力纸装甲”的职业,碰撞下的结果恐怕就是一招分胜负。暗杀者有着<悠久传说>十二职业最强物理输出,其必杀特技<暗杀>如果在偷袭成功的状态下对于无相选择的妖术师可以造成五位数的伤害,对于90级也只有8000左右HP的她来说是即死级。但反过来,作为属性攻击最强的妖术师,在<咒文最大化>与<近接炸裂>两重威力下,单体最强伤害的雷属性特技<闪电幽闭>近距离打到暗杀者身上同样是五位数的伤害,哪怕暗杀者比起妖术师HP多大约1000点,结果同样也是即死。就算是附加了秘传级别的伤害遮断也无法吃下这样的伤害。眼下这种局面,担心对面的人会不会出手相助也毫无意义。还不如祈祷无相能在被对方放倒之前击中对方。

但无相的内心却是十分的平静。

无相自己也明白,她所拥有最多的一种感情就是偏执。明明是完全不适合近身战斗的职业,只是因为和心中的那个形象最为符合,她就义无反顾地选了,并且将精力基本上都投入了怎样用它来进行近接战斗。也许玲珑道友最开始注意到自己完全只是因为好玩,可接下来她的付出无相心里最为明白。师徒系统只是最开始,作为大忙人的玲珑——从她念话基本不停可以很好地判断——却愿意和这个低等级、低操作水准的低端玩家花费大量的时间在一起。她从道友那里学会的自然不止是走位,也学到了各种对敌的方法。尽管里面完全不包含对人战的知识——因为玲珑从来不进行这种战斗,无相也没有什么机会去学习,可战斗的意识是相通的。从前也对付过会完全隐身的BOSS,对方可以造成的伤害也是即死级别,那和眼前的这个暗杀者又有什么区别呢?虽然玩家比AI更聪明,但聪明了也会有失误;更何况眼下与鼠标键盘拼操作大不相同,胜负犹未可知。

女暗杀者在使用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移动特技<鬼门变幻>之后,<幻惑之主>的效果触发,她的身姿仿佛溶解了一样,从在场的人眼中消失了。无相则原地展开了<力场盾>、<雷霆击>两个特技,脚边浮出一个能在符纸上看到的那种鲜红的“令”字,道袍和秀发也无风自动起来,手中的长剑也缠绕起青白的电光。她狼狈地握着宝剑空挥。攻击特效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的划痕,看上去夸张可怕,可怎么想都是无相处在下风。

但这几次空挥却也险些击中对方。暗杀者喜欢从敌人背后攻击是人尽皆知的特性,这位女暗杀者在攻击走位的处理上太过随意了。她的轻敌给了无相避开对方最开始几次攻击的机会。要是放在武侠小说里,一击不成,对方已经心生戒备,杀手就该远遁离去,再找机会才对。不过现在是游戏PK,而且暗杀者想要接近敌人使出致命一击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幻惑之主>才刚消失,紧接着又<藏匿进入>而隐身;这一击不成,跟着又用<突风步伐>拉开距离,之后又再次隐身,消失不见。

<加速牙击>的第一下命中了,但还没来得及追加伤害就被<冷冻射线>推走;

无相也尝试用<蛇雷>和<炎箭>施加压力,但还没扔出几次就失去了目标;

暗杀者尝试了用<影缝>抓住无相,却被无相用<瞬动>避开了。

暗杀者没用使用缓慢移动的隐身技<躲猫猫>,而是靠着各种移动技想以<隐身刃>做致命攻击;无相同样也不敢吟唱发动时间长的大范围魔法,只用发动快的魔法做牵制。乍看上去,半斤八两。但随着时间延长,双方局势又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增幅码>、<咒文最大化>等强化特技生效之后,妖术师的连续输出能力超过了暗杀者。暗杀者的容错率大大降低,一旦被抓住破绽,就要承受妖术师怒涛般的法术。而暗杀者的输出增幅却依赖不确定的会心,加上MP值的差距,进入拉锯战已经是劣势了。

再有就是,真刀真枪的对决终究不同于游戏,冒险者发达的感官和强健的身体不是现代人三两个小时内可以适应的。无相此时站在原地不动,她紧绷的神经也为她提供了大量的信息。刀刃破空刺击时的声响、草叶被踩过时摇曳的微痕,甚至夸张一些,来自对手和周边敌人的“杀气”。体质偏弱的妖术师尚且如此,保持着高速移动、同时还要关注对手每一个细节的暗杀者自然更加敏感。这已经接近一个常人的极限了,毕竟现实中谁也没有过这种以命相搏的经历。如果这位暗杀者的构成不是<影中刃>而是<剑舞者>,那么无非就是白刃死战,纯粹是拼气力、拼勇气,反倒没有了此刻这种压力。

而无相尽管也握有击杀对方的火力,但是面对无法捕捉的敌人,根本无从下手。她没有发动近战型妖术师的代表特技<近接炸裂>,因为她还不敢放弃自己的射程优势与速度优势的暗杀者对峙。她必须要等到一个最佳的时机,万无一失的零距离命中对方。

双方都在寻找机会。无相打开技能<蓄能电池>的倒计时,虽然无法指望输出,但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赢得主动;而暗杀者显然另有打算。来回移动等待<蓄能电池>时间结束。就在时间归零的一瞬间,她突然俯下身子,摆出了要用<致命突袭>来攻击的架势。无相当然不会给她蓄力的时间,攻击魔法即刻跟进。但还没有打中,暗杀者就使出了下一招。

是必杀技能<摆脱>。

场地瞬间被烟雾笼罩,剥夺了所有人的视野——除了暗杀者自身以外。尽管常理上想这个技能多用于脱离,不过此刻却成了杀招。无相的反应也很快,她没有持剑的左手抓出了一张符纸来,扔向自己的右侧。这是副职业“符文师”制作的可以一次性使用、嵌入了简单魔法的纸片,是有吹飞效果但威力并不大的火炎属性魔法。

烟雾被吹淡了些,几乎就是同一时刻,暗杀者女玩家使出的<致死之舞>已经到了跟前,已经可以看到对方手里握着的短刀正朝自己的脖子划过去。无相在这个瞬间甚至看到了刀身在空中划出一道亮白的弧。

但这一击挥空了,妖术师也是有瞬间移动技能的。如果能成功的离开烟雾的范围,那么暗杀者就又失去一张底牌。因此暗杀者一秒也没有停下,对着明显发出闪电法术的不远处位置发起突袭。但是她误判了,无相人并不在那里。发出法术的,是无相放在地上的另一张符咒。她的突刺再次挥空,遭到了闪电的打击,虽然伤害不大,却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妖术师想要追上神出鬼没的暗杀者,就只有<车式滑步>这一个快速移动的技能。因为技能冷却很长,一场战斗中更只有一次机会。之前无相都在使用<瞬动>来躲避攻击,冒着移动落点不稳定的风险尽可能的安置符咒,等待对手上钩——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机会由对手创造出来,但对决往往也就决定在某一方的一次失误之上。

<近接炸裂>、<车式滑步>、<闪电幽闭>,准备、移动、攻击一气呵成。无相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抓住了对手,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胜负揭晓。

暗杀者只是濒死,同时中了麻痹,因此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锋芒的术士青年身子前倾,似乎是想过来看情况。可无相抬起手中的长剑,指着因为麻痹而坐倒在地的暗杀者女性,放声对青年说道:“兀那妖孽!吾乃无相道人,还不速速退下!”

达摩克利斯差点笑出声来。虽然他从玲珑的长信中也知道这个世界冒险者死亡以后会和游戏中一样在神庙复活,但看样子这个消息锋芒还不知道,或者说即使知道也心存怀疑,因此才像这样不敢妄动。长剑虽然只是指着暗杀者女性,但妖术师几乎不需要吟唱就能发出的<瓦解>可以对HP一定比例以下的对象造成高概率的即死,而且发射的速度还非常快。对方显然不愿冒这个风险。

术士青年似乎是在肠子里纠结了一阵子,努力摆出微笑来,对无相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这位道长宽宏。”

几句话似乎就抓住了应该怎么和无相打交道,某种程度上来说挺了不起的。也许再忽悠几句形势就能发生转变,到时候就可以叫藏起来的另一名狙击手构筑的暗杀者放倒无相了。但今天锋芒确实是输掉了。

“噗通”。

那个事先接到命令藏起来的暗杀者从藏身的大树上一个跟头栽了下来。达摩克利斯光是看玩家的外表就可以确认至少有麻痹、猛毒、失明的状态异常付与。

“倒!”

而随着这个达摩克利斯耳熟的声音,锋芒那边的人好似下饺子一样一片片地倒了下去。术士青年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捂住了嘴巴。但他也感到了浑身无力,双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让形势更加变得复杂的状况也出现了,有大约三十人的玩家在锋芒的小围堵网外面拉开了一个大包围圈,将他们围死在垓心。术士青年看到了领头的人,他笑不出来了,有点恨恨但无力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阿尔伯特……你……”

来者也是达摩克利斯的老熟人。大都仅次于锋芒的大型战斗公会“金锈”的总干事,ID名阿尔伯特-黑内尔。他和自己一样,原本也是隶属锋芒的玩家,更是星彩的副手。与自己不同的是,离开公会后他另外扯起大旗,能做到与锋芒分庭抗礼的程度,自然不是一般人物,因为是法仪族的妖术师,人人都敬称他“法爷”。

“你该谢谢我,因为我纯粹是为了试药才不下杀手的——刚才锋芒的人在城南杀了我们的人,因此我来知会你一声:这才刚出乱子,安分一点,别见到个人就想往自家门里拉。”

说完,阿尔伯特没再多看术士青年一眼,简短地对达摩克利斯说了一句:“该去哪儿去那儿,这里的事与你们不干系。”

“多谢。欠你一次。”达摩克利斯也很爽快地道别。

“不用你谢。我是为实验高级毒药配方来的,一报还一报。”

达摩克利斯顺着阿尔伯特的目光,看到了混在金锈玩家当中一脸人畜无害笑着的盖茨比二世。这高级毒药配方,自然是盖茨比拿出来的了。刚才演那一出是为了引虎相斗,真符合这小子的作风;说来也巧,暗杀者和妖术师也都算用毒职业,偏偏刚才那场战斗中却都没有使用,不然胜负又不知会如何。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示意对方赶紧过来,一边从魔法包中取出了一支竹笛来。
无相收起长剑,朝金锈的众人行了一礼,也同样取出了竹笛来,二人接着将其放至唇边,吹奏了起来。待笛音散去,两声响亮的鸣叫响起,从白云边上快速而不失优雅飘下来的是两只一人高的白鹤。

这是在团战委托任务<终南山捷径>完成以后入手的高级移动道具,速度比马匹快上许多,也能无视大部分的地形。虽然每天有使用限制,但快速离开大都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二世和达摩克利斯共用一只,无相带着微笑,兴奋溢于言表,用她认为最有型的姿势坐上了另外一只。达摩克利斯冲阿尔伯特抱拳,说了一声“保重”。两只白鹤腾空而起,一晃眼地面的四十来名玩家就只有蚂蚁大小。达摩克利斯三人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大都这个是非之地。

“新消息:她和会长已经出发,大概要不了四小时就能到大别山。”

飞起来还不到半分钟,达摩克利斯他们又收到了玲珑的邮件。需要营救的二人位置已经完全确认了下来。

“那么,我们也出发吧,达摩居士。”

“花花公子你就别叫我居士了,闹心。总而言之,我们要走一趟金陵了。”

“这多棒,算是天要我离开大都——你说是吧道长?”

“……”

当然,无相并不会因为二世引来了救兵就要给他好脸色。二世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其实你不是挺讨厌大都的嘛。干啥跑这边上线?”

“讨厌的东西……也有它有意思的地方。我的女神她怎么说的来着?‘敢想敢做,才算得上冒险者’——在这层意义上,没有谁比他们更敢冒险了。”

盖茨比静静的端详着手中的药瓶。


04  脱险  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4-19 12: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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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冒险


出门在外,衣食住行。马匹和仙鹤虽然算不上方便舒适,但速度总算可以依靠。出发后大约三、四个小时,太乐令和玲珑到达了大别山边界。

他们出现在游戏中是清晨时分——大地人早集的时候——现在这会儿炎日正空,太乐令慢慢的注意到:明明奔波了这么久,天气也确实能让人感觉到“热”,可是自己浑身上下却并没有出多少汗。太乐令暗自猜想这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种族并非人类而是精灵的缘故。可是,精灵这个种族素以视力过人闻名,这一点却没有在他身上体现,现在的身体究竟带来了多大的变化,目前尚未可知。

一路上没有什么变故,顶多就是有几只等级不高的怪物突然跳到了官道上。只可怜它们碰上了坏时机,正感旅途无聊的玲珑改变坐姿侧坐在马上。她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当即跳下马,拔出刀一个箭步飞过去。怪物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化作泡沫。

太乐令的马跑出去十几米才得以掉头,然后慢慢的踱了回来。他瞧了几眼这个刚发生“战斗”的地方,悠悠的说了一句:

“你知道吗?我刚才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如果你被溅出一身血,接下来可怎么办’。”

国服取消了血腥的游戏表现,代之以泡沫作为修饰。到了这个世界这一点居然也没有变化,真不知道该对此作何评价。

“嘿嘿,我在你之前就出去打过怪,知道没问题了。”

太乐令叹了一口气。

“那么‘突然从飞奔的坐骑上跳下来’这种举动也是你之前就尝试过的吗?”

“啊……这倒没有。不过冒险者的身体素质好着呢,不算啥。”

这是可以这么简单带过的事情吗?太乐令不禁皱眉。诚然,冒险者的体质要比他们在现实中强大许多。一路上他也已经目睹玲珑如何轻巧的在树枝间连跳,或者是爬上陡峭的山坡——可是,这些不能成为突然做出这种举动的理由。拥有可以挥动武器的腕力是一回事,能毫无顾忌的拿起刀来作战是另一回事。

他暗自希望这只是因为初来乍到,玲珑感到兴奋的缘故。

“那请允许我冒昧的请求你,不要再做出这种夸张出格的举动了,好吗?”

“呃……好、好,啊、哈哈……”

她尴尬的笑着,重新上马坐好。马儿没有立刻开始加速,而是轻快地踏着小步。

气氛有点微妙,似乎需要说些什么来缓冲一下。

“话说,这是头一次啊……”

没等太乐令想好说什么,玲珑提前开了口。

“是说什么?”

“就是说话啊,你看,以前你从来都不说话。”

太乐令恍然大悟。是的,虽然<悠久传说>中有着内置的语音系统,支持玩家在线上进行语言交流。但太乐令却是极少数不会说话的怪人,他的游戏内容绝大部分都是独自进行,麦克风这种东西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即使是在太乐令结识了玲珑和达摩克利斯之后,这个怪癖也没有改变。不,这不能算怪癖。他在心里为自己辩护。本来,游戏也只是一种网络交际。太乐令是个死板的人,他对自己网络交际划定的界限就是只用文字交流。

游戏交谈毕竟不是网络聊天室,因此他们的对话大部分时间就是玲珑在讲自己的迷宫经历和道具收集,而太乐令只要静听就好;剩下的一小部分,才是太乐令偶尔对她的攻略计划提点儿意见,又或是王宫里的大地人又给出了什么样的特殊情报。

“这么一想,神殿外刚见面的时候真亏你能那么自然地认出我来。”

“你那身衣服还是很容易认出来的——而且呢,你一开口,我就觉得‘嗯,这个人果然会有这样的声音,会这么说话’,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就是这个味——哎,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吃方便面了……”

“那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这种美妙的想法现在只能是奢求了,看见玲珑又是撅嘴又是皱眉,太乐令也只能陪着苦笑,同时稍微地打量着玲珑。过去玲珑是队伍交流和指挥的中心,所以玲珑的声音太乐令是很熟悉的,这种随性的交流方式也早已习惯了。即使像这样在异样的世界里初次见面,两人的关系也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不适——或许是因为这里仍然算是游戏当中吧。当然变化是有的。从前隔着电脑屏幕的时候,发言之前每每要斟酌用辞,注意礼节;有时文字输入慢了话题被玲珑转移,自己只好悻悻地搁下不提。可是现在自己却能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是瞪眼发怒。

虽然这样说有些突兀,但是他确实从玲珑那里受到了感染。毕竟游戏时代的虚拟人物可不会有如此鲜活的表现。旅程才开始不久,他就切实地体会到了玲珑身上的那种热忱。那不是坐在电脑前的玩家点击鼠标等待游戏的随机性奖励时会有的表情。是真真正正的,踏入未知的新天地,充满好奇睁大双眼、跑来跑去四处张望的,一种——太乐令琢磨了一会儿,落在了“烂漫”这个词上,或者就按玲珑常说的,“真正的冒险者所具有的精神”。

这种感觉跟过去游戏时一脉相承,所以太乐令很自然就接受了。而且这种感觉不坏,毕竟发生了此等神奇的体验,尽可能的去享受当然是对的。不过为此付出食不知味的代价有点重就是了。

只是依旧要强调,不应该冒险。

这里的冒险指的是暴虎冯河、愚蠢冒失的举动。

太乐令“诚恳的请求”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感到了干瘪无味的食物、非比寻常的状况、和无所畏惧的队友对于胃部的压力。

太乐令不得不承认仙鹤到底是超脱凡尘的仙人才能驾驭的鸟类。他自己坐在仙鹤的背上动也不敢动,甚至还要刻意降低飞行的高度,才能让心情平复一点。而玲珑呢,则要比他飞的高上许多,还时不时的做出各种盘旋、游曳的动作,额外伴随几声欢呼。

他们之间通过念话交谈。

——“玲珑你老实一点好吗。”

这种时候他连指责都底气不足。

——“你原来恐高的吗……哎你说无相那孩子现在是不是特别期待这样站在仙鹤上面。”

无相是玲珑认识的一个女孩,特别喜欢扮成道士模样,人物形象是个鹤发老道,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正在为此苦恼。太乐令想到这一层,不禁又觉得,游戏时代的语音交谈还是有必要的。

——“我不恐高。但是每次我看到你想在鹤身上站起来,感觉心跳都要停了。”

——“都说了不用害怕啊。”

——“我看你随时都像会被吹走的样子。”

——“没事,你看你自己那一套不也兜着风……哎哎哎——好吧,衣服确实是有点障碍。”

太乐令看见云层中那个小小的身影猛烈的晃了一下,然后似乎是低身坐下了。

他不再抬头,而是转而望向云雾缭绕的山间。突破云层到了山脉的另一面,就不再是云楚属地,而是烟吴境内了。

到这里为止,是顺利的。不过这也只是“衣食住行”中的“行”而已。




他们在大别山东侧的山间落脚。虽然天色还早,但是因为并不急着赶路,所以倒不如提前开始做夜宿的准备。只是说的容易做的难,太乐令自己除了一些粗浅的户外安全知识之外对这种野生环境一无所知。而玲珑虽然在游戏中手段老到,但很难想象她在现实中是什么背包族或者驴友,更不像是会自己搭帐篷的角色。

不过这回是太乐令悲观了,小瞧了玲珑的能力,或者说热情。她得意自满的从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开始阅读据说是从退役军人麦克米兰那里抄来的野外生存经验。

太乐令没有主意,索性就跟在玲珑后边走。看着她把小本子捧在手里读,心想这可真是新鲜,这个从不消停的“陀螺”在聚精会神的读书。当然自己熟知的只是她在网络游戏中的一面,有这种情况也并不奇怪。有一个瞬间太乐令注意到玲珑的手伸到眼睛旁边,下一刻又有点尴尬地收回手,抖了两下,再集中在眼前的书物上。他对此会心的一笑,心里暗想要是将这个发现告诉盖茨比,那个人不知道又会表达些什么。

扎营选址是野外生存入门的第一件事,最好的避难所需要接近水源而且附近有充足的林木使用,又不能太靠近水源——除非想被蚊虫骚扰得彻夜难眠并且染上什么奇怪的传染病,或者让水流声干扰你的听觉,再不就是迎接一批为了饮水觅食而来的不速之客。这次的时间和地点是盛夏的山间,如果不想因为突如其来的急雨遭受灭顶之灾,就要避开地势起伏、岩石较多的地方。

走了大约不到十分钟的路,他就听见轻轻的一声“啪”,看到玲珑甩手将折页便签本关上。

抓住这个时机,太乐令抢先问了一句。

“那个本子是哪儿来的?”

大概是思路被打断了,少女的声音比起平时要恼一些。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从old man那里抄来的。”

“我知道。我是问——为什么会出现在游戏里?”

如果只是个人爱好做个笔记,太乐令当然理解。不过那怎么想也应该是现实里的事情了,在游戏里制作这种保存文字的道具既浪费精力又缺乏效用,有什么意义呢?

“你看你问的这叫什么话。当然是要用在游戏里的野外了,总不能玩游戏的时候分神吧——准备搭帐篷了。”

游戏年代只用动动手指,不消片刻就能立起风吹不倒雨打不塌的帐篷。现在则只能自己动手了。太乐令被玲珑怎么听怎么觉得有古怪的论调弄得有点糊涂,眼瞧着玲珑从背包里拿出了搭帐篷用的帆布、绳索。他完全不懂这些,是该先立下中间的支柱,然后把帆布像伞一样的撑开?还是先固定一边,盖过顶部之后再拉直钉住?不管怎么说,搭帐篷总归是两个人要比一个人来得方便,所以他不动归不动,却也想开口说帮忙。

“电线杆大人,您快去拾干柴吧,搭帐篷让我来。”少女下了逐客令。公会会员对自家会长如此无所顾忌,实在是有些稀奇。就算放到游戏背景里看,受宫廷忌惮排挤的巫祝居然敢对礼乐司员不敬,简直是目无尊卑。何况,现实里太乐令还长她一岁呢。

不过太乐令却没做任何反应,他知道少女没大没小的性格,不要说自己,就是麦克米兰这样的长辈也是平等对待。而且对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忙东忙西的,自己帮不上忙,还是该快去做些能做的事情才是正道。

或许,她也只是因为从来没搭过帐篷,觉得很新鲜,所以才坚持要亲自尝试。太乐令一边拾柴火,心里又冒出个猜测。

约摸半个小时,太乐令背着足够烤野猪分量的干木头返回了。他看见一个三角形的东西已经立在了那里:两边用带分叉的粗枝当作承重,拉起了绳索,上面披着防水的帆布,遮挡住三角形的一条边。贴地的另一条边则已经固定好,上面插着削尖了一头的短木。离开空出来的第三边大约几步远的地方,是一块用较粗的枝条捆扎制作的活动式木墙。这是一个半开放式的遮蔽所,木墙应该是用来挡住营火的热辐射并将其反射回帐篷里,这是为了应对山间夜晚的寒冷。就缺乏经验的新手来看,这遮蔽所已经算很不错。自己杞人忧天了,这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不愧她常常将冒险者挂在嘴边。

打了声招呼,太乐令将柴火放在了一边。托冒险者强大肉体能力的福,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疲劳感。然而玲珑的动作好像是在表明,眼前的事情还没完。她那种就差要拍胸脯的自夸神情满满写在脸上,简直能让太乐令听到她在对自己说“喵哈哈,快点多夸奖我几句”。

“嗯……这不是挺不错嘛。”太乐令宽泛地夸了一句,反正他也不知道什么样才算好。

“那是!有我出手,区区帐篷还不是嚓(cǎ)的!”说着玲珑就拍了拍自己的杰作,脸上更是得意了。

她的这个反应把太乐令逗笑了。网络中天南地北,大部分的场合玲珑还是会说普通话的,只不过偶尔就会有这种冒出方言词的时候。太乐令虽然不清楚意思,但这个兴奋的情绪和膨胀的自信总算是体会到了。

于是膨胀的自信立刻带来了现世报。按一般标准来看玲珑的手制遮蔽所已经很牢靠了,女孩子轻拍几下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女孩子是冒险者的情况,显然不在正常世界的一般标准里。

花了多余的十几分钟,二人合力重新将玲珑拍散架的简易遮蔽所立了起来。

“太乐你知道吗?游戏里看到这帐篷的样子,我总觉得这东西是可以随便往地上扔个胶囊就可以自己弄好的。”玲珑丝毫没有悔改或者脸红的意思,带着一丝牢骚,看着新营地如是说。

“这梗听着超老的你自重一点好吗?还有你那是什么‘居然连这点事都不会做’的眼神?”太乐令也没掩饰自己肚子里的歪火,如是回答。毕竟,在搭帐篷一事上身手没有玲珑好,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屈辱的。


“住”之后是“食”。这天中午两人一手面包、一手果汁、额外还要加点盐上去,吃得那叫一个泪流满面。选卖相最普通的面包这事是玲珑主张的,说是这样可以减少内心的落差。玲珑把塞进嘴里的东西比作压缩饼干,而太乐令则认为,这更像是馒头泡过水之后晾干的产物。

“你能想象吗,吃一大口红烧肉下去结果一嘴面糊?”

“那你就别再提了,盐水和果汁混一块已经让我很恶心了。”

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因此玲珑不打算对晚餐忍耐下去了。

如果还在原来的世界,那么在野外选择食物方面也是很讲究的。单说植物类:别选一股杏仁臭味的东西,那些植物含大量强毒性的氢氰酸;别选会流出乳白色汁液的玩意;别选裂成五瓣的果子;别选有倒刺的叶子吃——这个要拿放大镜看仔细——等等。如果是野生动物或者鸟类,能捉回来自然是有肉可吃,但是制作陷阱和狩猎也是相当的费事,二人不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哦,鸟蛋倒是有机会捡回来。昆虫也是好主意,而且是非常好的主意,昆虫类基本上都能吃。特别是幼虫,蛋白质含量非常高。虽然个头小,奈何数量多。

不过太乐令分开腐木观察了一下里面的生物状况之后,觉得狮子像野猪和猫鼬一样改吃昆虫还是太过幻想了(这里他跟玲珑一样想起了超老的梗),于是强硬地阻止了跃跃欲试的玲珑。后者只好悻悻地一边咕哝着“真过分!明明油煎虫子很好吃的,噗噗”一边去对其他类别的东西下手了。比起被玲珑气得肝痛,昆虫幼虫带来的胃痛肯定是更恐怖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太乐令果断作出了对健康更好的选择。

话说回来,在这个和<悠久传说>类似的世界,原本的那些食材判断的手段还剩下多少是有用的?这实在是不好说。不说名称不同,很多动植物就连外观都是地球上没有的。这个时候,就真的需要不小的冒险精神,亲自去试,好在游戏年代的经验也并不是完全不能通用。太乐令的背包里有大量的果蔬,玲珑自然就把目标放在了别的地方。她凭着自己对大别山区的了解,轻松快速的穿行在山林之间,采来了一盆子天然无污染的蘑菇。

“说到荒野求生,果然第一个想到的总还是蘑菇啊!”

太乐令被这句话弄得心跳加速,呼吸不顺了。在他的印象里,菌类植物对于经验老道的好手来说固然是一顿美餐。但对于外行人来说,这是最不应该冒险接触的一类食物。太乐令一边猜想自己下一个疼痛的内脏是什么,同时硬生生地挤出来这么一句话:“……你确认无毒可食用吗?”

虽然样子看上去十分的普通,却有着“一莲托生菇”这种可疑的名字。太乐令暗暗希望所有的东西都像游戏时代一样如果有副作用就会用红字标明,不过这些“素材”上除了“生长在大别山的蘑菇”之外什么也没写。扔进开水里煮熟应该可以吃吧……

可惜摆在两人面前的现实是,蘑菇扔进开水煮的结果是变成了整锅的不可名状之物,哪怕只是在火上多热上几秒,也会以惊人的速度失去水分,化作飞灰。除了可以把每块蘑菇撕得小一些之外,根本无法进行任何加工。

“没办法了,生吃看看吧。”

太乐令还没来得及阻止,玲珑就把这玩意扔嘴里嚼碎了咽下去。

要是依太乐令的想法,这种时候就算拿出化学实验的小心劲儿也不为过。看眼色、闻气味,尝味道也不能像玲珑这样囫囵塞嘴里。试吃以后最好是要放五个小时,期间还不能吃其他的东西以免干扰判断,直到确认没有异常了才能将它当作食物来用。可这个野丫头,之前还在仔细阅读野外生存经验,现在却把它们抛在脑后。太乐令一脸的纠结,好像吃了毒蘑菇的是他自己一样,然而玲珑接下来一句话差点没让沉稳的太乐令气得背过去。

“挺香的。无毒,嗯。”

“……我觉得你至少可以切成小片再尝,这样毒还可以少一点。”太乐令暗含讽刺地说。

“……你别认定我吃的肯定有毒啊——好吧,其实我怕哪怕稍一动刀这玩意也会变成不明物体。”

太乐令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关于想都不想就往嘴里送这件事还要再说道说道:

“……有更好的说辞吗?”

“……我是回复系职业嘛,中个毒又不算啥——还有,真的挺香的。”

二人都有治疗状态异常的特技,也确实有解毒的药水,不过精神层面的毒素显然不在治愈之列。太乐令自暴自弃的拿起蘑菇往嘴里放了一个,虽然才过去不到一天,这种食物的气息已经让他深感想念了。这东西名字虽然不吉利,但是事实证明真的没有毒副作用——当然得到证实是在五个小时之后了。两个人又不是来当神农尝百草的,自然不会真的坐在原地干等五个小时。倒不如说,“野游活动”这才刚开始。

太乐令看着玲珑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大土堆和一个球型的物体,心中涌起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这是什么?”尽管太乐令提出了这个问题,但他是真心不太想知道答案是什么——特别是从玲珑嘴里听到。

玲珑指着半米高的土堆,“这是白蚁窝。”

然后又指着排球大小的球体,“这是蜂窝。”

“我大概认出来了,”太乐令手腕一抖,一握粗细的木柴随即折断,“你想拿它干什么?”

“呃……白蚁窝可以用来当鱼饵抓鱼啊,蜂蜜多好吃啊。而且我早就想体验一把真真正正的‘捅马蜂窝’是什么感觉了。”

看来连虚张声势都吓不倒她了。太乐令只好无奈的说:“我宁愿你捅的真是马蜂窝。”

现实是现实,游戏是游戏。长得跟人差不多大的毒蜂当然只有游戏里才有,而如此巨大的昆虫筑成的巢尺寸却依旧不变,同样也是游戏里才有的怪事。太乐令看着玲珑一副“谁能当我”的样子,心想她迟早要吃些亏才会老实一点,至于迟早是什么时候姑且走着瞧。

“那我们就抓鱼去吧。”

“这倒不用。”太乐令摇摇头,这回轮到他从背包里拿出让玲珑睁大眼睛的东西了。当然了,拿出来的是好几条鱼。这是他刚才捡柴火的时候顺道下水捉的。

“你还会抓鱼!”玲珑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不,完全不会。”太乐令实话实说。

不用说,零经验办事情就是不一样。空手抓鱼这可真不是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长大的一般老百姓干得来的活。太乐令不愿意像只狗熊一样在水里傻乎乎的扑腾,但也没有什么好方法。气恼之下,太乐令干脆取出自己的武器——玉箫“国殇”来,对着水面猛吹一声,作为对鱼的通常攻击。刺耳的高音随着四散的破碎音符一起消失,还真有那么几条鱼翻着肚子浮了上来。乐师大人自然是不会讲客气,全部兜了起来,高奏凯歌而回。

不过玲珑倒是想到别的生物上去了。

“其实我记得杀死鱼人也会掉鱼肉材料哎。”

“开玩笑,我宁可回去吃虫子也不想知道那些怪物是什么味道。”

太乐令明确拒绝了玲珑去杀鱼人弄肉的提议。

“可是树海的冒险者都是用魔物的掉落物来制作菜肴的啊!”

“那是游戏!”

这也是游戏——不过现在的情况就不太好说。

白蚁窝没用来捕鱼,可也不会浪费。把这个东西放在火上,一来可以当驱赶蚊虫的熏香,二来可以用来保存火种,至于蜂巢中的蜜脾自然成了两人的美餐。玲珑一边享受起来,一边开始得意地大谈烟熏蜂巢的方法和要诀;而太乐令则是耳朵里听她讲,心里暇想如果是玲珑去抓鱼,肯定是一拍一个准,眼疾手快。

蜂蜜没有吃很多,毕竟鱼才是今晚的正餐。有了蘑菇的经验参考,两人干脆放弃了做成熟食的打算。将鱼去脏洗净,把鱼肉切成块,撒盐,或者蘸上一点点熔化的蜂蜜,这生鱼倒也是极为不错的食物。这个时候,太乐令已经不打算去纠结什么寄生虫和细菌的问题了。

“也就是说,咱们这种外行其实也能做做刺身。这发现很伟大,嗯。”玲珑得意地总结。

您快拉倒吧。太乐令在第一时间,心里如此评论。且不说刺身要多么优秀的刀工,你切出来的东西完全就是块状物,还参差不齐的,连生鱼片都算不上。

不过这已经不是重点了,吃了蘑菇、蜜脾、生鱼块这三样大自然气息浓厚的食物之后,二人还能靠着太乐令那奇妙的机器喝喝蔬菜汁。穿越以后的第一顿像样的晚餐倒也是营养齐全。说不定,还助消化到了一通百通的程度。

满足了五脏庙的玲珑打了一个饱嗝,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太乐令吃的则少一些,点到为止。他们就这么做在篝火旁,享受长时间劳力之后的休闲时光。

不过,这两位饭后的悠哉被一通念话给打断了。

自然是打给玲珑的。她看了一眼对方的ID,就立刻站了起来,走到离开太乐令远一点的地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太乐令没有心思偷听,但也听见了玲珑的音调起伏。他有点吃惊,因为他发现玲珑在发脾气。发完脾气以后又像是小媳妇一样发出了委屈的哼哼声。最后,则是一声叹息。

然后玲珑黑着脸回来了,表情有喜有怒、又惊又怪,煞是有趣。很符合刚才那一通变化。

“会长。”

“嗯。”

太乐令下意识地想象了四五种她可能说出的内容,顺便做好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秋千告诉我,怎么做东西才能吃。”

“嗯……嗯?”

结果还是吃惊了。不过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有人发现了正确方法,而是太乐令转念一想,这才过去不到二十四小时,应该说不愧是饮食文化大国吗?

“首先这个人必须真的会做,然后副职业必须是厨师。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吧……嗯,合情合理。”

简单而又合理的情形。太乐令首先想到的,是自己送给风华正茂的那一瓶果汁。那是谁都可以做出来的吗?还是因为自己是酿造师的缘故?他只盼自己没有让对方空欢喜一场,考虑到对方始终没有再联络,或许是自行解决了问题。

不过玲珑就没有这么淡定了。

“会长你那是什么反应啊,我在说怎么弄吃的啊!您不会打算接下来一直啃面糊吃生鱼吧!”

“那你想怎么办?现在回去改副职业?你会做菜吗?”

玲珑怔了一下,这就是不会的反应了。联想到刚才她做“刺身”时那稀烂的刀工,是个情理之中的答复。太乐令自己虽然也不擅长,但总算还能做两道餐点饱腹。虽然为此就放弃了满级的副职业有些可惜,不过哪怕是为了今后能吃上温热食物也算值了。

他正这么想,玲珑却有了主意。

“我是不会……可有人会啊!”

于是她又兴高采烈地跑到一边去和人通话了。声音大得不行,完全失去了回避的意义。

“喂,old man,好消息!你终于不用啃压缩饼干回忆军旅生涯了……对,你只用副职业转厨师,然后等级练上去……哼哼,有了厨师,还怕没有裁缝吗……三个字,‘吉利服’……别犹豫了,captain,到时候我联系四姐,她有关系……那就这么定了!Mako 1 out.”

通话结束后又回来了。这一回她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你就这么给麦克添麻烦好吗?”太乐令没有在乎对话最后那句听着很专业的结束语,叹道。

“没事,你看人上尉一听说有这种需要当即表态,并且准备告知更多的人造福大众。这是什么精神?这是曾经身为人民子弟兵的战士,在特殊时刻表现出的为人为己、大公无私的高尚人格品质。堪称是冒险者的楷模。”

“那么,我听你刚才说到‘吉利服’,那又是什么东西?”

玲珑满脸笑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是属于人民英雄的勋章——好啦,时间不早,准备睡了。”

习惯了灯火辉煌的世界,荒山野地的夜晚让人感到格外的漆黑。虽然没有时钟,但是以太乐令的感觉,此刻最晚也不会超过晚上九点钟。以现代都市的生活节奏,倒不如说“还早呢”。

玲珑进了帐篷,随后又出来了。换了一身简便的服装。

“那啥,我去洗个澡——有兴趣吗?”

太乐令没搭理她。而是打开了歌声技能<冥想的夜曲>,这当然不是为了战斗。歌声技能的适用范围是以吟游诗人为中心大约一百步的距离,在团队作战中,为了让每一名队员都能掌握自己与效果范围的距离,凡是受到此效果影响的玩家的状态栏中都会以数字标明自身与吟游诗人的距离远近(如果有复数吟游诗人在,就表示距离更近的一方)。此刻他开启这个技能的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

“……好吧,我就知道同样的笑话放你这儿跟放在二世菌那儿完全两样。”

于是太乐令就这么坐着目送玲珑走远。他决定等到玲珑回来再睡,从背包里取出了酿造师用的器具,动起了脑筋。虽然他并不懂得酿造,但至少也有些常识。酒的原材料,无非是水果、米、麦。关键是如何处理这些材料,以及发酵、沉淀、过滤的过程。其中最关键的,又要数发酵;太乐令又想起了那些鱼肉,材料如果不会腐败,那发酵自然也难以形成。总之情况到底如何,不是眼下立刻就能弄清楚的——时间,这又是一个关键的问题。往食物上撒盐是没有问题的,那么,腌制食物到底该算是厨师的本事还是时间的功劳?他就这么胡思乱想,得到的问题比答案还多。他也没有去解决的意思,正当他的思维从食物转向其他内容的时候,周围草丛突然的响动惊动了他。

毕竟是荒郊野外,太乐令也是风声鹤唳。不过他的警觉并没有错,要不是他站起来观望并下意识用手护着了自己,肯定会被敌人的突袭直取咽喉。虽然太乐令也挥手反击,但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捷,轻松一跃重新拉开了距离,伺机再进。

这个“敌人”是一条黑狼,等级35。对于太乐令来说,是个稍微麻烦一点的敌人。它进攻猛烈速度又快,是后方支援型职业最感棘手的类型。虽说双方等级差距巨大可以轻松消灭,但是如果打不到就什么意义都没有。太乐令很清楚自己的职业是什么速度,根本不可能追上这头猛兽,而且自己可做不来玲珑那种灵活动作。想到这里,他又担心起玲珑是不是也遭到了攻击。

太乐令没有拿出“国殇”。乐器这么精巧的东西,谁知道在这个世界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碎了。

黑狼扑了上来,太乐令迎着它打出<懒惰蜗牛的民谣曲>。狼受到技能影响脚步变缓,生命值也有所下降。不过仍然迅速的离开了伤害区域,这个技能依照百分比减少生命,没法一下子就消灭怪物。事实上,比起自己的安全,狼会不会把帐篷弄塌了更让太乐令担心。就在狼躲避的同时,他也从篝火旁离开,站到了离帐篷远一些的位置。

狼又扑了上来,它大概只有这一个攻击套路。

反正自己没什么合适的攻击手段,太乐令打开了加快速度的<小鹿的进行曲>,把黑狼引离营地,一边用<月下人鱼的安眠曲><梦中小熊的梦幻曲>来催眠或是迷惑它。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下<音声渐弱>这种避敌手段没有用,太乐令真想就这么装死算了……结果事情结束的比想象的还要容易:在狼攻击的某个瞬间,他使用了<异音尖啸>来打断对方,结果正好触发了“国殇”的恐惧特效。黑狼被吓得夹着尾巴逃走,没有回来。

……

真是浪费精力。太乐令想起玲珑,就连接了玲珑的念话。

“喂,怎么啦打扰女士入浴?”

“……我碰上了野狼,问问你有没有事。”

“我也碰上了,没事,几下就打死了——像这样老套的的情节你居然没有登场我很不满哎。”

“……”

太乐令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平衡感。

“没事就赶快回来。”

“我知道——顺便问一句。”

“嗯?”

“我们现在距离74步。你改主意啦?”

太乐令关掉念话,开始按原路返回营地。又等到玲珑回来,道过晚安之后就钻进了帐篷——玲珑坐在那里旁若无人地擦拭头发。自己只好退避三舍,准备休息了。

然而继“行、住、食”之后,“衣”还是给太乐令造成了小小的麻烦。

不用说,这样古老的服饰如何穿戴,太乐令是肯定不懂的。虽然也有可能依旧像游戏一样只要选择“装备”命令就能直接穿好,不过万一这一步也要像食物一样自力更生可就完蛋了。当然外面就有一位已经体验过的人,可太乐令总不能跑出去问“衣服是手动穿好的还是自动穿好的”这种不正常的问题。于是姑且退一步,和衣而睡。

可是除了衣服,头发也是问题。太乐令的种族是精灵,有着一头过腰的长发——不对,考虑到头上还有束冠的部分,过膝都是有可能的。且不说这种半束半披、不伦不类的发型会不会被古典爱好者批判,眼下太乐令最担心的是,他可不会束头发这样高端的技巧。解除头冠的装备之后,可能从此以后他都要一直披头散发的过活了。至于能不能在这个世界学会打理头发,就是更不可知的难题。于是只好再退一步,躺下之前小心翼翼的护着头发,顺便祈祷睡醒时头发不会乱的盘根错节。

真是一团糟,太乐令给自己的异世界之旅首日下了评语。一切都天翻地覆,吃穿住行,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眼下都成了谜团和难题。需要自己亲力亲为,冒着风险,甚至连成功的保障都没有。穿越异世界这种情节作为故事虽然叫人遐想,一旦事到临头,想要和玲珑一样积极面对却实在不容易。

显然自己不适合冒险。太乐令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


05  冒险  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7-1 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211004 于 2014-7-22 23:03 编辑

06  间奏

无聊到死——仅仅只需要这么四个字,就足以形容狐四娘现在全部的心理活动了。

即使据说已经可以做出来有味道的食物了,但是好像作为源头的郢都冒险者搞垄断,一碗凉面也要收150G,其心不可谓不黑。出自饮食大国的人们意识到这灾难中难得的一丝欣慰也是如此的让人看得见摸不着,从刚刚“穿越”到理解现实以后诞生的那股子颓废劲因此依然漂浮在郢都城的上空,迟迟不肯离去。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百无聊赖的冒险者们像是浑身的精力都被抽干了一般,漫无目的地在安全的城市内飘来荡去,好似行尸走肉。

不过,狐四娘的无聊和他们还是有所不同。

尽管环境完全变了样,人总还是要生活,且不管你有多么不习惯,总还是要适应的——尤其是现在完全没有可以回去的兆头。想通了这一点,其实对于现状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自己放弃的东西。再怎么担心地球都没有用,至少先别自己把自己弄垮是正经。

澡还是可以洗的,这点非常重要——多出来的那条几乎可以当枕头用的大尾巴可以随意愿收起来,这点很方便。食物饮料完全没有味道,这倒不重要,对于饮食本就十分不规律而且饮食健康上很成问题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问题在于,完全没有冒险者的生意上门,这可就让她感到十分的空虚了。

街上的流言早就传到了呆在城外乡下的她的耳朵里,说是穿越发生才不到三个小时就有一个冒着傻气的小姑娘死回了神庙并且理所当然一般地复活了。外出打怪显然是不会有生命威胁,不过狐四娘喜欢的东西,一个是对人战,另一个是需要她的副职业出力的锻造。但现在冒险者基本上都是一副疲塌塌的样子,别说对人战,就连出门打怪的需求可以说基本上都没有,自然而然地也不会产生装备的修理,更别说打造新家伙了。

郢都及其周边的城镇气候上都差不多,到了夏季和现实的武汉一个样,又热又潮湿。虽然和地球不同,这里没有全球变暖和城市热岛效应的两重大火炉,可呆在通风条件并不算好的锻造屋内,再加上心情烦躁,黏糊糊的摄氏34度让狐四娘连发脾气的劲都没有了。用属于森咒使的特技<冰雹风>自然是可以降温,至少不会热出一身的痱子(冒险者会不会长痱子还另说)。但心不静自然不凉,吹冷风造成的降温效果和往烧得滚烫的大石头上浇一勺子水没什么区别。

要说什么事情都没得做,那也是不对的。狐四娘的副职业是锻造师,在游戏年代也完成过不少锻造方面的委托。现在到了这个和<悠久传说>类似的世界,之前的活跃似乎也让她在大地人眼里有了不小的名气。冒险者的生意没得做,大地人的生意却还有,但她现在却闲得要死。要纠结原因的话,恐怕是之前有一个人模狗样的大地人——看上去像是某个大官的狗腿子——不知道怎么就找到了穷乡僻壤里的她,跑过来对她颐指气使,说他家老爷需要雇佣她来打造装饰剑还不速速感恩戴德自带口粮上府内干活。那神采态度完全就是在说“人类大人给你工作呢,你这野兽趁早感激涕零吧”。小丑一般跳梁跋扈的嚣张气焰让本就闷热的狐四娘更加上火,结果自己爆脾气点着了,把那家伙嘴里塞着抹布然后绑成粽子,倒吊在自己锻造屋门口,顶着正午大约能到40度的大太阳活活晒了他三个小时。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本来还有大地人会来这里做点小生意,但现在也都在几十步以外被凶神恶煞、写作“家丁”读作“liú máng”的人物给打跑,于是她是彻底的没事干了。

两天前她倒是收到了那个“冒着傻气的小姑娘”寄来的邮件,说是召集人手到金陵集合,准备去冒险。她当时没兴趣又在生气,顺便踹了那个倒吊着的倒霉蛋一脚,稍微抒发了一下心中的郁郁,回了邮件,上面就两个字:“不去”。现在想想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对方不至于生自己的气,撑死了会可爱地苦笑一下,但是现在再发邮件过去说自己改主意了,她也拉不下这个脸。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狐四娘自己把自己给逼到了无聊到死这么一个境界。

生存?那根本不是问题。就算有地主恶霸的走狗拦着百姓不让别人来她这里买东西,但自己亲自出门,那些流氓是根本不敢拦的,因此可以背着自制的低等级武器进城到后台比较硬的大地人兵器铺那里换点小钱,这样每天吃饭洗澡的钱就有了。到了晚上直接往锻造屋里的绷子床上一躺,闭上双眼,一宿就过去了。

说到锻造,其实也是无比简单的事情。游戏年代对着锻造炉点调查,可以打开锻造的菜单页。选择某个配方,上面就会列出所需的材料。不足的项目会打个大红叉,如果齐全的话材料就会自动添加到锻造炉里,等待玩家的确认。准备完毕的话,点“锻造”按钮,就响起了锤子敲打铁块的“乒乓”声。大约一秒钟,就能有表示成功的提示音,锻造台上就多了成品。当然,如果不按配方乱来,最后就是失去添加上去的全部材料,获得一块废铁。现在到了这样一个奇怪的世界,居然还能用同样的方法来铸造装备品,这看着就有些扯淡了。如果被自己已经去世的祖父知道,他老人家肯定会挥舞着火钳打自己屁股吧。

父亲一辈是山窝窝里飞到城市的金凤凰,到自己这代怕是已经没有多少农民的血液了。可祖父是正儿八经的山里人,靠着祖宗那里传下来的打铁手艺过活。老爷子的脾气和他养的拉磨玩意一样倔,无论父亲怎么劝说,都不肯搬到大城市里来生活。在他眼里,似乎那个不到十平方米的窄小的屋子和那个烧得热腾腾的火炉才是他的生命。离开了,就等于是要他的命。要我的命,那还不和你拼命?

父亲是个孝子,母亲也很善良,但凡有时间就会跑回去看老人:陪他说话,帮他干活,一起给老母亲上坟——还不时会带着女儿一起参与。小时候的自己也倒是乖巧,并不会因为要到落后的山沟沟里就将不满和委屈堆在脸上。但要说喜欢,那是不可能的。也许唯一能让她产生兴趣的,就是看祖父打铁——因为没见过。

只是一次完完整整的观看,她就彻底被折服了。老爷子佝偻的瘦弱身躯看着像能被风给吹倒,但他一旦拿起大锤来,让小时候的自己产生了面对什么庞然大物的错觉。全神贯注地敲打烧红的金属块,每一锤子似乎都在奏响着音符,连结起来甚至胜过自己爱听的德沃夏克。她甚至觉得,这个时候哪怕是有人要杀了祖父,老人家都不会有一点反应,除非他已经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并放下了手里的大锤。小姑娘当时看到的成品,是一把黑黑的丑陋菜刀。卖相上来说,比自己家里那把银光闪闪的刀子来说简直是天上地下。但不知怎么,她仿佛能听到这黑黑的铁片的心跳。反倒那银亮亮的刀具,在自己眼里只是一块普通的带把钢板。所以,当初开始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铁匠的副职业,练到现在已经晋升成各种装备品几乎都可以参与制作的锻造师。可就像这样点点菜单就能制作出的宝剑,她怎么看那也就只是铁条,完全感受不到心跳声。想想或许也是必然,没有灌注锻造师的灵魂进去,那可不就只是铁条么。

想到这里,狐四娘做出了一个决定:不使用菜单,亲手一锤子一锤子敲一把剑出来。

哪怕是有那样的祖父,亲手握大锤打铁的经验狐四娘也是半点没有的。然而她下定决心钳着那块炼铁在火炉里烧得发白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在推着她往下走,仿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左手钳,右手锤,敲三下,转一下……铁疙瘩渐渐变细变长,初步有了剑的样子。大力的锤击也变成了更小力道的敲打,仿佛铁砧上的并不是金属,而是什么易碎品一样,手里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哪怕点着火,她也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炎热,现在她心里想的,只有怎样将这柄最普通的长剑完成。

现在的狐四娘才真正理解了祖父放下锤子以后,脸上笑容的意义。那并不是“活干完了很开心”,而是“看到新生命的诞生,兴奋又欣慰”。这无疑只使用了最低等级长剑所需的材料,但看到数据的时候,狐四娘发现,它多了3%的会心攻击,以及4点的STR增幅。长剑她从玩游戏开始打了不下百把,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规格,既不会多也不会少,而现在的这个结果,是游戏年代所无法想象的。只能从自己亲手锻造这点来解释了。她感觉自己似乎就要抓住什么,可惜思路被叩响门缘的敲击声给打断了。

望向门口,是有着大地人老百姓打扮的人类。为什么这么说呢?眼前的男性目光中看不到大地人看冒险者时那种骨子里的敬畏感,却又没有大地人官老爷的那种对“粗俗”的冒险者的轻视,她反倒是感到了看着友人一样的亲切感。毫不犹豫地查看了对面的信息,她得到了这样的数据:

麦克米兰
种族:人类
暗杀者 LV87

狐四娘并没有因为男人打断了自己的思路而感到生气。也许是自己刚才太专注,她甚至完全没能注意到麦克米兰的到来。她只是简单地点点头,有礼貌地打招呼道:“下午好,麦克叔。请坐。有什么能帮忙的?”

然而这个时候她才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如果是麦克米兰这样大地人打扮,要到自己的店铺来,肯定要和那几个恶霸家丁发生冲突才是——他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四娘你这边看来惹了点麻烦啊。”麦克米兰没有立刻表明来意,将手里提着的箱子一般的东西放在地上,坐在了为客人提供的椅子上,如此说道,“需要帮忙把那几个人背后的家伙牵出来吗?”

狐四娘愣了一下,问:“您把他们都,料理了?”

麦克米兰点头,说:“似乎只要是对方先打上来,我这边把他们敲昏了神卫也不会有反应。”

早知道自己就把他们打得连亲妈都不认识了。真是可惜。

狐四娘稍稍摇摇头。倒不是否认麦克米兰的提议,只是把刚才那个想法从脑子里赶跑。

“不说那些了。您需要我怎么帮忙?”

“先说小事吧:想请你帮我打一百五十支小型弩的箭矢,此外是三十支能达到魔法级以上的……”

麦克米兰一边说一边从箱子一样的东西——恐怕就是他的魔法包——里面取出了一只小孩手臂粗细的箭矢,接着将话说完:“……这样的大型矢。”

新的疑问来了。狐四娘和麦克米兰算是熟人。虽然都是没有所属公会的自由玩家,以前也组过不少次队。她很清楚,麦克米兰副职业是猎人,小型的箭矢他完全可以自己制造,没有理由特别委托锻造师。难道……

“依赖我接下了。不过,您这是转了副职?”狐四娘有点吃惊,问。

麦克米兰点头,说:“玲珑那孩子希望我转厨师。这几天我也在练烧菜。”

果然是她鼓捣的。她还真好意思让人扔掉90级的猎人从零开始烧菜啊——等会儿,练习烧菜?为什么?这玩意不管怎么弄,味道不都是和馒头干没区别吗?

不对。绝对不是这样。

自己刚才在干什么,已经忘记了吗?

“玲珑她,不会是发现了怎样才能做出有味道的食物吧?”带着不敢相信的情绪,狐四娘问。

麦克米兰笑了笑,打消了她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真是神了”的念头:“不是她发现的。”

“那……”

“她在怜职的朋友的公会最初发现了这个方法,然后她让我转厨师了。”

“城里的那个食物托拉斯和她也没关系咯?”

“托拉斯?”

“对。城里有人做出了有味道的食物,但是在搞垄断。”

男人很明显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我这几天忙着绘制郢都附近的地图,所以委托别人将方法公布出去。没想到搞成这样。”

“一会儿您回去把方法贴楚王宫外面告示榜上去?”狐四娘提议。

“这主意挺棒的。”麦克米兰笑了笑。

狐四娘真心觉得那个托拉斯脑袋不好使。这是能瞒得住的吗?

“对了,这个是送你的。”

麦克米兰说着又从箱型魔法包里取出了一个附有一双筷子的盒子。打开盒子,豆腐干、肉、小葱的香味就立刻充满了这个小屋。狐四娘看了过去,那切得整整齐齐的方形、覆盖了金黄色蛋皮的糯米小吃正是豆皮,也解释了自己鼻子闻到那令人怀念的香味的原因。

闻饿了。超级想吃。现在就想吃。

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麦克米兰,对方只是笑着点点头,然后好像觉得自己刚打好的长剑很有趣一样,说了一句“我看看”,就将目光移开了。

将筷子放在已经空了的盒子上,长舒一口气,狐四娘觉得活着真是太棒了。

“那一百支小箭我不收您钱了——您就当用这碗豆皮付过就行。”怕对方感到不舒服,狐四娘刻意补充了一句。

麦克米兰倒也不和自己婆妈,很快说出了另一个来意:“丫头说,你有裁缝方面的关系。我想委托的第二项,就是吉利服的制作。报酬可以和对方面谈。”

和玲珑管麦克米兰叫“上尉”“old man”类似,麦克米兰也会管玲珑叫“丫头”“girl”。作为熟人,狐四娘自然明白麦克米兰指的是谁。但是“吉利服”确实是个新概念,这就不得不问清楚了。

据他所说,吉利服是伪装服的一种,主要以网或者布为主材料,上面付上树叶和小树枝一类的东西,可以配合一定环境起到很好的伪装作用。麦克米兰是狙击手构成的暗杀者,会想要这么一件衣服在情理之中。然而狐四娘不太明白的是,既然暗杀者有职业上赋予的隐蔽用特技,为什么还需要专门制作辅助伪装的衣服?

当然,打听这些一个是不礼貌,一个是不符合生意上的规矩,她也没有多问。虽然大概会很费时,只要自己的裁缝朋友听说可以制作出游戏时代没有的东西,她一定会很感兴趣,甚至都不会去收麦克米兰的钱。这个委托要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狐四娘立刻表示现在就去联系对方,并且告诉他,成功的可能性会很大。

果不其然,念话很快就结束了。对方说,如果麦克米兰能请她和狐四娘吃一次有味道的晚餐,她就决定免费制作吉利服。不过她虽然是裁缝,却并没有制作这东西的经验。反倒是退伍军人的麦克米兰服役的时候自己制作过。据他所说,当初是用最普通的战斗服改造而来,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当然,如果追求精致的话,花上几百个小时的制作时间也并不奇怪。问题是,哪怕只追求简易品,在这个与<悠久传说>类似的世界,并不是裁缝副职的他完全没办法穿针引线。最好的办法是,麦克米兰在一旁指导,而裁缝在指导下制作。

说到这里,狐四娘露出了苦笑,她甚至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就是自己的老朋友玲珑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能量,可以让老天爷都按照她的意思来转。正好,自己也想通透了:与其呆在郢都捂痱子被狗腿子恶心,不如出去活动手脚。

想到这里,狐四娘又产生了新的疑问。麦克米兰很重视玲珑,简直就像又养了一个女儿一般。既然如此,他在收到玲珑的召集以后为什么没有立刻启程,反倒是留到了现在?单纯是因为画地图这个理由吗?

仿佛是回答她的疑问一样,麦克米兰带着劝说的语气说:“给丫头回个念话吧。她开始担心你是不是卷入什么大麻烦里了。”

应该的。自己当时在气头上回的邮件怕是真的吓着她了。虽然没能解决全部的疑问,她还是点点头,算是应答,一边开始操作菜单,准备播念话过去道歉,一并告知对方,自己近期要到金陵来汇合。

麦克米兰见目的已经全部达到了,很干脆地告辞,说稍晚一点会将去金陵的计划用邮件发过来,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做船走人。

狐四娘没有确认计划的意思,一边听着耳朵里的拨号音,一边说:“麦克叔的计划我放心。您说时间地点吧。到时候我过去。”

“18时40分,陈家湾码头。坐19时的船下金陵。”


大都作为全中国最前列的玩家主城,其影响范围当然不可能只限于主城本身。

这倒不是说达摩克利斯一行的后边有什么追兵。“锋芒”没嚣张到——他们也还没重要到——“加派人手、沿路封查驿站、码头”那种程度。只是大都的影响力实在是太过巨大,余波竟也能波及到几百里之外三个人所在的这条江船上。乘船出行不过三天,第一天还没什么特别,只是大地人显得特别忙碌;到了第二天中午,口岸上的来往行人突然激增;而到了第三天,人数激增的冒险者,各种风言风语的传闻,场面又是一乱。拜其所赐,江船原本的行程也被大大的延后,只好多在岸边停上一夜。

混乱归混乱,三个人却完全看不出受了影响。盖茨比不是在遥思神女,就是和船上的其他人在一起嬉戏。说来也怪,几天下来船上乘客不仅没有因为单调又无味的行程而更显疲态,反而多了欢歌笑语。可见人类在逆境中的精神力绝不能小瞧。“娱乐至死总比无聊至死要好”,盖茨比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把从别处买来的新手级道具魔导书一页一页撕下来,后来达摩克里斯瞧见这家伙在餐厅里跟别人把这东西做成扑克打。不用说,无相对于这种行为大为不满。反正江船内的空间跟公会大楼一样好似无限的宽广,无相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里“闭关修炼”,说是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早作准备。

至于达摩克利斯自己,商人的本能让他三天来随时不忘注意身边可能的情报来源。虽然不想和大都扯上关系,但也不希望对大局一无所知。这种时候,大地人就比冒险者更有价值。玩家可以在任意地区自由地开设商店,大地人同样有这样的野外商人。不像城内的商店,他们居无定所,玩家在冒险时偶尔才能碰上。而他们卖的东西也不同凡响,对冒险者的游戏颇有帮助。这些商人会骑着巨大的云犀出现在任何地方,好像什么迷宫与怪兽都动不了他们似的。

此时达摩克利斯面前就有一位。老人看样子少说也要过六十岁,面容却保养得红润有光,根本不像风餐露宿的人。他一边抽着水烟袋,一边惬意地和克里斯交谈。他背后则是体型好似坦克一般的巨大食草动物,吃过晚上的草料,安分地打着盹。

“现在大都的情况,真有他们说的那么乱吗?”

船上百十来号乘客之间,已经有着各种风言风语在传了:大都七大公会各怀野心,互见刀光,死伤无数云云;有巨贾买下全城地皮,顺其者昌,逆其者逐出大都云云。总之,大量玩家在大都城里呆不下去,纷纷出城,所以才会有眼下的混乱情景。传闻向来三人成虎。说有纷争,达摩克利斯是信的,他们自己就差点被卷进去;至于购买房产,作为混乱的诱因也算合理,毕竟现实中比这还要夸张。矛盾激化,物价飞涨,都是可以预见的情形,玩家们出逃也很自然。但大都的情况到底有没有坏到流言所说的程度,显然还需要求证。

于是克里斯就听老人讲起他的见闻了。大概是跟游戏时代玩家就可以向旅行商人查询信息有关,老人说起话来倒不像一般的商人那么吝惜资讯,讲起来绘声绘色,说到有冒险者为了交易争抢打斗这样的情节也是兴高采烈,克里斯从他的描述的特征中至少能联想到三个自己在大都听过名字的公会。除了他自己的经历,还提到了其他旅行商人的情况,他们虽然彼此相距甚远从不见面,但似乎始终保持联络。

“是啦,三十三间,全部门清了。大都那帮小子,做事利索着呢。”

这也太快了,克里斯望着云犀背上大大小小的空包袱,心里想。这才不过三天,大都那些公会居然就派出人手到野外收集资源,而且还是这种“三光”式的做法。虽然在游戏中也有人总结过旅行商人常出现的位置和行动路线,但克里斯万万没想到即使是现在他们也有着如此的行动力,这么快就转向城外面,而且还是这样不固定的稀有资源。发展到这一步,大都城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商店以及奢侈品店这会儿多半已经仓廪一空了。

“他们不仅想买货,还想买门路呢。有几个老不正经的家伙,居然还真跟他们玩到一块儿去了。”

不只对玩家,连NPC都要笼络。克里斯心中不禁浮现了那些公会私斗的场面。

克里斯问起旅行商人们彼此如何互通消息以及如何自保,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把话题拨开。

“河工们有句老话:‘神江宽,世道乱’。冒险者们这么聒噪,肯定是又要大乱喽——今年江上的‘瑛’,比往年又多上许多。”

克里斯一时间跟不上思路,只能顺着老人往江面上看:六千里的蜿蜒江水,在游戏里渲染得更加宏大神奇。每到深夜,水面上总能见到无数的光火,如同河灯一样顺江直下,克里斯过去以为只是类似萤火虫的生物。这回身临其境,才发现光源并无实体,又非磷火,总之就是不科学。听船上的人说,“瑛”这个名字,也是纪念古人得来。至于究竟是灵魂还是什么别的,无从得知。

“从前大乱过吗?”克里斯转过头来问。

“时间久了总有那么几回的,”老人叼着烟管,“何况大都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噢,到时候了。”

还没等克里斯问“上一回是什么时候”,老人就手脚麻利的爬上了云犀的背。巨兽站立起来,轻轻晃晃脑袋,然后吐出了一大团烟雾。一眨眼的功夫就从眼前消失不见,活像是传说中的神仙。

克里斯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盖茨比正站着,煞有介事地做着动作,念着台词。听上去……像打招呼?

“你干什么呢?”

“我在练习!”

“什么练习?”克里斯满头雾水。

“当然是面见女神的练习!我很快就要和我的女神近距离甚至零距离接触了,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

看他那样子,估计是练习了好久了。

“不我说你还有啥第一印象可言……歇歇,说正经事。”

克里斯坐到了自己的床上,把几天来听到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当然,盖茨比肯定不会觉得这些事情比他的女神重要。

“我们都离大都这么远了,你还去计较他们的事情干什么?”

“有备无患。毕竟都影响到这里来了。”

“总是有极限的,大都就算人再多也不可能无止境扩张。看你这几天到处找人,想必是好友没上线吧?”

被说到痛处了,克里斯的好友确实有很多人没有上线。新版本开启,既有想要先睹为快的人,同样也有不愿意挑战新迷宫的初期难度,等待官方调整版本的玩家。

“这个时候就要看交友的广度而不是深度了。我的朋友来自五湖四海,甚至打入了某些公会的内部。‘那里有美女,那里就有我’当然不能是一句空话,而是需要……”

“说正题。”克里斯没让他继续得意下去。

“你觉得我为什么能那么快叫来‘金锈’的人?”盖茨比颇有深意地顿错了一下,“法爷来得那么快,而且刚一拿出毒药单子他们就立刻做好了,还兴冲冲地赶赴现场实地检验?”

“奇怪。”克里斯点头承认了,“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琢磨这个啊。”盖茨比的声调又提上去了,“裁缝、木工、铁匠、厨师……凡是生产系的,甚至是一些可能派上用场的副职,这些大公会一概圈走了。要不是他们抢人比抢东西还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跟逃难一样跑出大都。”

盖茨比大大地摊开双臂,做了个滑稽的动作以示嘲讽。

“大都公会之间本来就有矛盾。”克里斯思忖着,重新分析起来:“虽然现在争夺物资愈演愈烈,但是玩家终究死不了,也不可能像游戏一样完全把对手压倒了。除非……除非真研究出什么新东西。”

“谁知道?没准儿现在他们正想把那些大炮拆下来呢。别说旅行商人了,一听说燕京有怪物来了,大都这边都立刻有人赶过去,想要漠北怪兽的素材。”

盖茨比顿了一下。

“做到这份上,该叫‘可怕’了吧?”

是很可怕,克里斯心想,做生意就怕遇到这样的。


施疗神官少女大气都不敢出,憋得小脸通红,和付与术士青年一起躲在低矮的灌木丛里,等待小山一般的猪型怪物离去。在惴惴不安中,婴宁的内心还是产生了小小的自豪:自己90级的药剂师副职业真不是白练的。游戏年代当饭吃做剩下的气味遮断的药剂在这里完全发挥了它们应有的功效。她第一次体味到,<悠久传说>并不是听人骂孙子然后自己点鼠标点出腱鞘炎最后搞得你神经衰弱的游戏,在这里,一举一动都确实能影响到自己的生命的延续。

幸亏是天黑,怪物的索敌能力大幅度下降,不然二人应该早被送回燕京的神庙了。BOSS级怪兽在自己身旁不到两米的地方走过这样的事情还没能让婴宁的心脏停跳,但在这之后的事情倒是真的差点让婴宁躺回病床上去。

简单来说,就是二人在平原的正中央遭遇了大约四十只左右等级五十以上的怪物,无处可藏。弹幕哥的决定是立刻原地趴下,预读对方的行进路线,回避被对方踩到,仅此而已。好在这群怪物并不是随着新补丁包而增加的怪物,凭借着说明,二人也知道这怪物视力极差,基本上只能凭嗅觉和触觉来感知,所以这次风波还真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但是怪物就在离开你两步的地方慢慢地往前巡逻,手里的钝器还在地面上拖着,发出不快的声响。婴宁能感觉到,有至少四次,自己差点被怪物给踩到。她所能做的,是缓慢地移动一下自己趴着的地方来躲避被踩。与此同时,她还十分希望自己连心跳都能停下来就好了。这时候她耳朵里响亮的“噗通”声,给她一种“这一定会被怪物听到吧”的强烈错觉。消除这不安的方法?没有。哪怕知道在自制药剂的帮助下已经废掉了对方的嗅觉,恐惧依然主宰着大脑。她最多只能做到死死咬住自己的衣袖,这能稍稍减轻一些心中的恐惧,不然一定会受不了这氛围而开始惊叫。

事情过去以后,婴宁觉得自己小看了身边这个一脸温和笑容的术士青年。那种有了应对方法以后迅速执行的决断力是婴宁自己所不敢想象的。大概是遇到厉害人物了吧,她胡思乱想以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不管怎么说,在差点弄出心脏病以后,他们总算是安全了,并且寻思着准备过夜。可虽说同样是二人组,这两人没有一个会搭帐篷。好在最后还是颇有常识地选择了一个洞窟过夜。折腾了大半夜,在二人躺下的时候,体感大概是已经凌晨三点。婴宁的病并不是肉体上的伤痛——那些似乎在来到这边的世界的同时都不见了,据说有腿脚不好的玩家能在这里活蹦乱跳的。哪怕是如此心惊肉跳疲劳的一夜,她大概也就时醒时睡地度过了两个小时。等到她发现自己再也睡不着的时候,天也才是蒙蒙亮。一旁不远处的弹幕哥倒是睡得很不错,洞窟里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即使她并未罹患神经衰弱,经历了这几天的事件,婴宁反而觉得能像弹幕哥这样睡得香喷喷的也确实是反常。

燕京的那场噩梦依然没有离她远去。虽然知晓在这个世界的死亡并不等于生命的终结,但是死时的恐惧却一点都不会减轻。即使抛开这个不谈,她心里依然挂念着沉浸在苦难中燕京的人们——里面有冒险者,也有大地人。被追杀的事实让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斥着惨叫与绝望的墨色城池之中,依然昏暗的洞穴更是加深了她的紧张。为了缓解一下压力,她走出了洞穴,将自己沐浴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

食物方面她不想多评价什么,在来到这个荒诞的世界以后还能不饿死她已经想烧高香了。只是难得能享受一下晨间的大山,婴宁发现自己完全没办法分心。求救的包袱依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现在自然也没心情仰头45度拉开嗓子唱“啊(do)啊(mi)啊(so)啊(mi)啊(do)”。无法施展歌喉,郁积在胸中的块垒只能是越来越多。再加上植物们进行了整晚呼吸作用,早晨的空气差到让人觉得正常的呼吸都有些困难。这无疑让施疗神官少女心情变得更加低落。

突然而来的脚步声。

婴宁认为是弹幕哥起来了。她急于整理好情绪,希望用一个笑容来迎接他,希望自己不会将绝望传染给自己的这位同伴。

转过头来,她还未来得及成型的笑容就凝固了:那不是术士青年,而是手里握着斧子的人型怪物。

婴宁和怪物都愣在了原地。显然是都没有预料到对方会出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怪物。它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号角一般的物体,凑在嘴边就要吹气。而接着婴宁也回过了神,而她接下来的动作就是朝着那怪物猛冲。果然,成为冒险者以后一切都不同了。以前体育课短跑几乎没法及格的她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五米远外怪物的身边。夹带着跑动的强大惯性,婴宁双手一推,那怪物就直接飞了起来,朝着山下坠落。

号角是没吹出来,但是怪物死前的惨叫声在山谷间回响着,恐怕连死人都能吵醒。

这下可真的“妈妈咪呀”了。婴宁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去叫醒还在睡觉的弹幕哥,然后能跑多快跑多快。这里恐怕确实是怪物的栖息处,只是晚上的时候怪物在休眠,所以没能发现对方。到了早上,估摸着对方也是受了类似“大王命我来巡山”之类的命令,开始了活动:巡逻,这才有了双方都没期待的遭遇。

“我起来了。”弹幕哥则比她想象的更早醒来,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山洞,将她的行李扔了过来一边说,“快跑。”

婴宁点点头,接过了魔法包,将木杖取出握住,迈开步子和青年玩命跑了起来。

跑出去大约百米,终于遭遇了行动起来的怪物群。

<精神冲击>。

还没等对面反应过来,紫色的光弹就炸裂开来。怪物们抱着脑袋嗷嗷乱叫,陷入了混乱。二人直接从暂时失去行动力的怪物群当中硬闯了过去。

怪物的等级大概从三十六级到五十八级都有,等级高的自然是更早地从混乱中清醒,不过要么是倒下睡觉了,要么是被散发白光的绳索捆住了脚步动弹不得。二人终于和怪物们拉开了大概二十米的距离,来到了一颗大树的后面。

“拉开距离,魔法压制。压低身子,掩体到掩体移动。”弹幕哥简单地下了命令,一边对婴宁使出了增加回避率与反应速度的<反射增幅>,“你先朝着那块巨石移动,我掩护。”

婴宁感觉自己的
心脏确实很强大。这是第几次了,这么超负荷跳动?投斧、箭矢、标枪几乎可以算是贴着耳朵飞过去,插进地面颤巍巍的。在弹幕哥的特技加成下婴宁倒是表现得有点像是小说中的武林高手,能听风辨器,好歹是避免了耳朵被削下来的厄运,躲在了大石头后面。

“我到了!”赶紧发声通知对方,一边从手杖中发射白色的光束打向敌群。果然效果并不算好。哪怕已经确认这些怪物是邪毒属性,<圣光>可以无视防御力直接给予伤害,但从接触游戏开始婴宁就被带进了腾龙,是专门负责回复方面的施疗神官,攻击特技的熟练度和等阶都低,更不用说自己连70级都不到,现在真的只能起到牵制的作用。而术士青年倒是一边跑一边头都不回,左手朝身后出掌,小型的光弹不停地飞出,让婴宁觉得对方像是在玩第一人称射击游戏。不仅如此,他似乎还在与什么人通念话。

“玲珑,我弹幕!被围攻了……你能来就行……三十到四十五的步兵……我去,一刻钟?你赶紧!不然这边直接回燕京了!”

念话双方可以互相看到对方的位置,所以弹幕哥倒是不需要浪费口水告诉对方自己的所在。不过敌人的数量这个也只是保守估计了。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搞不好整座山的怪物都会涌下来追击二人。现在不是逃出对方警戒的区域就能完事了,对面的习性就是一旦遭遇了冒险者,不是灭掉对方就是自己被灭掉。如果自己这边有一个90级的攻击性的职业情况恐怕会好很多,互相掩护的话靠打带跑可以花点时间将这一批敌人全部磨干净。问题在于,虽然大幅度强化了<脉冲弹>的攻击能力,比起妖术师来终究还是差了一截,因此现在能做的只能是逃跑了。

当然,逃跑虽然慌乱,可也得认好路。不然尾巴后面几十口人没甩掉,还一头扎进新的麻烦里,那就真正倒了八辈子霉了。说到底不需要快速的杀敌,因此交替攻击可以降低MP消耗速度;掩体到掩体移动自然是降低伤害,但压低身姿的效果似乎更加明显。婴宁发现自己给己方加的两个<反应治疗>次数还没有消耗完,这在游戏年代也是无法想象的。同时,青年确保的逃生路线很安全,目前除去追赶的敌人以外就再也没被新的怪物群敌视。

搞不好能行。

事实却比较残酷。

“喂!我们快完蛋了!你在哪!”

大概又是十来分钟以后,弹幕哥气急败坏地拍着着火的袍子,一边和什么人在喊念话。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我们可以花三行来说明:

体力和MP都在不停的消耗,同时被飞行生物惦记上了,弹幕哥表示真心回避不了。

好不容易消灭了空军,不小心触发了上古年代留下的陷阱机器,真的被火烧了眉毛。

狼狈不堪地继续被怪物撵,这次连HP都快见底了。

现在在这里。

婴宁想起了体育课上800米跑的感觉。

仿佛无论吸进多少空气都没有办法满足肺部的需求。嗓子里好像卡着一块锈掉的铁,一阵阵恶心的味道顺着喉咙爬进鼻腔直通大脑,让婴宁没来由一阵火大。

已经只剩下十几个怪了,但是自己这边资源基本上已经耗尽。功亏一篑这个词的含义,婴宁今天算是好好体会到了。

下意识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了背后的怪物挥来的巨斧。使用最后的MP,施放了经过弹幕哥的<万灵药>强化<队列治疗>,将二人的血线给拉了回来,又无情地被飞矢给砸掉了一些。如果自己的等级再高一些,这回复也不会这么无力了。相信自己如果再吃那个巨斧一击,就毫无疑问会被送回神庙里。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不是还回荡着冒险者的哀嚎。

回到神庙之前,还会看到那些景象,回到那片海,也能见到那个开朗活泼的姑娘。想到这里,婴宁的情绪又复杂起来。如果这个游戏世界到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这样可怜,那自己倒不如一直呆在那个静谧的地方。

她闭上了眼睛,所以才没有被如雷光一样射来的箭矢闪到。它贯穿了巨斧的持有者,令它化作光粒与泡沫消失。与此同时,两朵洁白的梅花盛开,好似坚固的盾牌一样守护着二人,将怪物射出的箭矢全部挡在了外面。


“确认爆头,距离一零九零米。真不愧是我!”玲珑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和她身高差不多的大弓“雷上动”当作权杖一样杵在地面,自满地评价道。

她现在正和乐师大人一起,站在高处,俯视下面从燕京而来的两个倒霉的冒险者。

“六百步穿杨,神乎其技。”太乐令不为所动,“赶快救人。”

“等会儿,其实这里面有个‘Double D’的故事……”

“我不想听——赶快。”

“唉——”玲珑音调上扬,不满地拉长了声音抱怨,听上去很受打击。她将“雷上动”朝太乐令抛去,后者顺势接住。玲珑从腰间抽出无鞘刀,回头望向太乐令,表情十分兴奋。这让黄门乐府的会长大人感受到了一丝不适。

“……不过这不代表我不能把它们都弄死,对吧?”

她压根就没打算等待太乐令阻止,甚至不想听回答,径直从十来米高的断崖上跳了下去。仿佛在落地的一瞬间就积满了仇恨值一样,原本追打婴宁和弹幕哥的怪物齐刷刷地将目光堆积在了巫祝少女身上。

“哈哈,一星期没洗澡的猪猡们!小便解决了吗?拜完老天爷了吗?接下来还不赶紧一边躲在墙角里颤抖,一边等着咱把你们那脑袋削下来?”

弹幕哥似乎也很受不了这厨得发酸的台词,他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给玲珑施加了<利锋>的特技。看她的状态栏,得知有一位吟游诗人老早就施展了歌声支援,自然就是之前玲珑提到的另一位援手了。

即使没有专门的技能,挑衅气味冲天扑鼻的话语也无疑激怒了所有的怪物。它们龇牙咧嘴嗷嗷叫着,全体朝着玲珑扑了上来。那眼神、那表情、那动作,杀父之仇不过如此——虽然他们是父天母地的造物。


婴宁还停留在自己与燕京触手可及的那个瞬间,即使有人突然从天而降,她也只是保持呆住的姿势和表情更长一段时间。在她的眼前,一个女子突然毙掉了个子最高的怪物,身上还带着妖邪勿近的荧光。不等其他怪物围上来,她就又闪身远走,原地只留下一些花瓣——<飞梅之术>,婴宁依此认出了这是一名神袛官。她手中造型奇特艳丽的武器一看就知道是利器,只是顺势挥舞,也可以直接砍倒冲上来送死的怪物。

这超出了婴宁的常识,如果是动作伶俐招式缭乱的盗剑士的话,手起刀落收割大群小怪,婴宁并不感到惊讶。可是即使神袛官在回复职业中标榜攻击上乘,婴宁也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可以打得如此奔放。白色的羽毛,淡粉的梅花,好似细雪一样缓缓撒落。那把武器更像火炬一样播撒着火星,添加明亮的色彩。只是这火粉落到怪物身上就随即燃成了大火,将怪物化作一团光粒,进而变成泡泡飘向高空,最终消失不见。她就像是风暴、漩涡或是某种无法抗衡的力量,席卷着这群让婴宁与弹幕哥疲于奔命的怪物。

那毫无疑问是舞蹈。带来死亡的,赏心悦目的舞蹈。

随着最后一个脑袋与身体分家,最终变成泡沫,婴宁的感叹也到此为止。神祗官收起武器,脸上的表情好像只是刚刚吃了顿简餐一样轻松,朝着婴宁和弹幕哥二人走来。步伐随意而轻快,吊在腰间的短刀左一摇右一摇,活似一把玩具。

少女首先像好哥们一样拍了拍弹幕哥的背,嘴里说出一句婴宁没太听懂的词:“拐子,您(niǎ)冇(máo)么(mó)样(àng)吧?”

弹幕哥则只是苦笑,回答:“还好,虽然差点跑断腿……你还是说普通话吧。这位是首都人民。”

于是婴宁的目光和对方对上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拉长了的惊呼差点吓得婴宁咬自己舌头。她看见那巫祝正十分惊讶地一根食指指着自己,脸上挂着三个O。她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并且在下一个瞬间也明白了,为何对面的少女会如此的惊讶。

“你是静海的那个萌妹子!”

婴宁想哭的心都有了。在白色的沙滩上给人一种调皮的圣女一般感觉、并且疏导了自己的悲伤、留下十分美好回忆的那个人,现在表现得完全就是一个拿着刀的五岁小孩,对着她喳喳呼呼,好似每见到一个东西就想喊出它们的名字一般。她怎能不伤心。

形象落差带来的震惊倒是很快被自己压下去了。然而被怪物追赶几乎没有停息地奔跑了三刻钟,她一丝解脱都没有感受到。在她心里,自己被置换成还陷落在燕京的冒险者——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置换成了坐倒在地无助的燕京大地人。而追赶她的人型怪物则变成了凶残的漠北亚人军团,在她的眼瞳里增添着绝望与死亡。过去三刻钟吸收的苦闷、苦楚、惊慌、惊吓、不安让她在感到力竭的同时更添一分心疲。

燕京二人组和郢都二人组就这么会合了。

“我叫太乐令,你是‘风华正茂’的会长吗?”跟玲珑不同,太乐令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辛苦你跑一趟了。”弹幕哥点点头,“我叫……呃……就叫弹幕吧。”

太乐令对这个表示亲善的举动没有回应。

“那我这就和‘风华正茂’的副会长联系。我该跟她说什么,才能让她立刻知道是会长本人?”

弹幕哥想了想,轻轻的笑了一下,然后对太乐令轻语了几句。听罢,太乐令皱起了眉头。心想他才刚刚脱险就随性开起了玩笑,难怪和玲珑投契。随即又联想到玲珑刚才的表现,心道万一玲珑变成“杀怪狂”,一定和她绝交。

至于伊莎贝拉听后的反应,自然是又喜又恨,无奈不能发作,只好先对太乐令道谢了。此行的目的初步达成,但是,还不算完。

婴宁并没有因为自己得救而放心,她语无伦次地对玲珑描述燕京的情况。然而玲珑的回答听上去却既不认真也不可靠。

“喵哈哈!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小宁宁!燕京的天塌不了的。”

小宁宁……好吧,小宁宁就小宁宁吧。和重要的事情比起来这是微不足道的。

“但只靠燕京是不行的!它需要救援!”

喊出来了。只是婴宁在下一秒立刻就后悔了。生下来头一次对人大喊大叫,让她又一次被不安所笼罩。

“它确实需要救援。”玲珑虽然愣了一下,但很快收起了笑呵呵和满不在乎的样子,回答,“但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特别是精神上的。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你下一秒就会垮掉。”

需要道歉。不道歉不行。虽然脑袋里充满了这样的念头,婴宁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变了形:“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去金陵。”没有任何迟疑,巫祝少女回答她,“首先,你要好好美餐一顿,睡上一觉,振作起来。”

婴宁内心深处只涌上来更多的失落和无助。这趟金陵之行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根本看不到未来。


06  间奏  了

注:安东宁·利奥波德·德沃夏克(Antonín Leopold Dvořák),捷克出身的民族乐派作曲家。德沃夏克自己的风格经常被描述为“吸收了民歌的影响并找到有效的方式利用它们,用交响乐的传统最完满的再现了一个民族的特色”。其代表作有第九交响曲《自新大陆交响曲》、《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斯拉夫舞曲》、歌剧《露莎卡》。
发表于 2014-7-1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次的06让我差点产生了一种名为“便秘”的糟糕感觉。好在是终于生出来了,哎呀呀……

突然发现,这字数是一次比一次多了,不是个好兆头。此刻,我不禁想起了  

大概还是得怨我,啰嗦是一贯的作风,堆积起来就变成这么长了。

希望07会好一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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