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论衡——论奇幻小说中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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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论衡——论奇幻小说中的战争

　　作者：联合光子

　　战争是什么？梅尔·吉布森说：“战争就是一群人要另一群人的命”——这话绝对错误，虽然梅尔·吉布森扮相很酷，这也不意味着他可以妄下结论。克劳塞维茨在他不朽的著作《战争论》中说：“战争无非是政治的另一种延伸”——这话很正确，但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定义。战争当然是政治的延伸，世界上从来没有无政治的战争，但是战争可不仅仅是政治的问题，否则我们还要单独的军事学做什么呢？马克思主义者说：“战争是阶级矛盾或民族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可矛盾不可调和也不一定非要产生战争，也可能是局部的暴乱或不流血的政变。我在这里也不想对战争下什么定义，我觉得下不下这个定义无所谓，关键是我们要知道战争的真正内涵。它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是某一个或几个主人公展现自己力量的竞技场，不是用来上演滑稽剧、荒诞剧的舞台，而是决不能拿来开玩笑的、生死攸关的大事。所以孙子才说：“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那么，让我们将目光集中到“奇幻小说中的战争”上。战争是奇幻小说永恒的主题，很少有奇幻小说或架空历史小说不涉及战争的。尤其是网上以“我是大法师”“小兵传奇”为代表的“YY流”作品，主人公从头到尾就在不停地做两件事情：谈恋爱和打仗，而且在这两件事情上他们都百战百胜，决无敌手，即使遇到敌手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超级愚蠢的敌手。他们总是不用经过任何准备，心血来潮就上了战场；在战场上他们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不过这些困难仅仅是作者为了凸显主角的伟大而制造出来的幻影而已；战争的原因可以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干脆就是专门为了显示主角的伟大，给主角挣足脸面；在战争过程中一切小兵甚至一切将领都是摆设，都是提线木偶，因为作者这个全能的上帝无条件站在主角身后，使他强大的令人不敢仰视，只等他一正式发威便纷纷抱头鼠窜。一切就好象一场被修改器改的毫无悬念的游戏，如果作者上帝的良心稍微好一点，我们还能够欣赏到稍微有点价值的战争场面；如果作者上帝连起码的良心都没有了，我们就只能在不间断的作弊胜利中打着哈欠睡着了。

　　讨论“奇幻小说中的战争需不需要遵从战争的一般规律”是一个毫无意义的话题。如果奇幻小说中的战争没有规律可循，那你还写它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利用武侠小说中的单挑或者打群架的模式，而非要运用战争的模式呢？既然是战争，总和平常的打架不一样，是牵扯到许多异常复杂的利益关系的。两支军队的交手，和两个或两群武林高手的交手完全不同，连金庸在《倚天屠龙记》中都承认，战场上的较量和战场外的比武完全不同，即使一位武林高手，也只能起到比普通士兵稍微大一点的作用而已。这就注定了战争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舞台，而注定只能是集体主义的舞台。或许你会说：“不，战争也是个人英雄主义的，统帅的意志决定着一切，士兵只是统帅手里的棋子而已。”这也是一般奇幻小说作者的态度。这种观点完全错误了，因为即使是拿破仑那样伟大的统帅也不能把自己的士兵当作棋子来使唤。他把士兵当儿子一样关怀，因为他的生死存亡、他的千秋声誉都维系在这些普通士兵的身上。他们的任何一点消沉或振作，都可能带来决然不同的后果，这甚至比统帅的重大决策还要重要。

　　好，现在我们已经知道战争不是一两个英雄的事情，而是集体的事情了，这非常重要。因为它是属于集体的事情，所以肯定不像武林高手比武一样，心血来潮想比就比。什么样的力量能使两支庞大的军队结集起来，开到同一个战场发生血腥残酷的厮杀呢？原因有很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决不是为了主角挣面子，决不是为了作者上帝的虚荣。肯定是某一群人的利益受到了严重的侵犯，只有通过战争这种极端的手段才能挽回；或者是某一群人对别人的东西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欲望，只有通过战争才能满足这种欲望。除此之外，战争决无其他发生的理由。当然，从战争的原因到战争的实际发生肯定有一段很大的距离，双方都会尝试一切可以尝试的手段——比如密室会谈，比如圆桌磋商，比如宣传造势，比如各退一步以求太平（美其名曰“达成妥协”）。在80%的情况下，这些努力足以化解战争的阴云，但总有那么一些情况，任何磋商、任何妥协都成为泡影，双方又都被胜利的荣誉冲昏了头脑，那就只有靠原始的暴力对抗来决定胜负了。

　　并非所有人都像某些奇幻小说作者那样头脑简单而且容易冲动。尤其是决定战争与和平的领袖们或者政客们，他们绝对是老谋深算的，否则他们不会取得如此高的位置。他们知道战争的巨大代价，知道它为人们心理带来的巨大创伤，知道战争一旦失败所面对的可怕结局，所以他们总是在最后时刻才想到战争。只要在谈判桌上可以弄到的东西，他们决不留到战场上解决。谈判桌和战场都是坑蒙拐骗的舞台，所不同的是在谈判桌上你顶多耗费时间精力，却永远不会流血，也基本不用担心失去太多利益。当谈判桌上的坑蒙拐骗出现困难时，政治家会动用战争的武器，但在多数情况下，战争的目的不是彻底消灭敌人，还是迫使敌人回到谈判桌上来，让他们在谈判桌上主动交出自己曾经不愿意交出的东西。这就叫做“以打促谈，以谈助打”。这些手腕在高明的政客手里可以千变万化，中心只有一个——利益。战争永远只是实现利益的手段。

　　到这里，让我们回头看看梅尔·吉布森的那个定义：“战争就是一群人要另一群人的命”——彻头彻尾错了，因为你是要不到对方的命的，你只能使对方丢掉性命，而这对你毫无好处，最多可以满足一下你的虚荣心。必须记住：杀戮本身不能带来任何好处，因此不要以杀人为乐趣。中国古代的智者也说“不杀者得天下”，这不仅仅是出于仁义道德的角度，也是出于实在利益的角度。杀掉一个人，可以给你带来一时的个人英雄主义快感，但却会在接下来很长的时间甚至一生的岁月里不停地折磨你：仇恨的折磨，良心的折磨，恐惧的折磨，这些都可以毁掉一个在战场上八面威风的英雄。你不能要他们所有人的命，那样既不安全也不正当，所以能不杀还是尽量不杀。

　　然而奇幻小说的作者并不这么想，他们像李白笔下的匈奴人一样，“以杀戮为耕作”。他们找不到别的更好的方法来形容战争的惨烈，因此只好把死尸堆积起来以达到震撼的效果。就连《银河英雄传说》这样的佳作也不能免俗，经常“让同盟军的尸体堆满回廊”。当然，战争本身肯定要死人，而且经常会死很多人，关键在于死这些人能不能达到你所想要的效果呢？看到如此惨重的伤亡，读者真的会被震撼、被感动吗？在多数情况下往往事与愿违，因为作者只是把士兵们当作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而木偶的死亡当然不能唤起任何同情。除非作者真正把自己笔下的士兵当作人看，除非作者真的赋予他们思维和感情，否则死多少士兵都是没有用的，正如杀人王田中的名言：“一场战役死上50万无名的士兵，还不如死上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更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