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675|回复: 9
收起左侧

[已校] [初校][雪乃纱衣][彩云国物语][第7卷][心比蓝深][简繁]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8-7-5 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xxxholic 于 2009-6-21 19:23 编辑

───────────────────────────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校对|chenlunno1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严禁转载SF小说频道
───────────────────────────
第七集《心比蓝深》
雪乃纱衣


读前说明:
该卷最初录入及整理者:百度-彩云国物语吧(cqn22等)及钢炼研究所论坛(winry);最初电子书制作者:钢炼研究所论坛(漠雪)。感谢以上各位的辛勤劳动!
本卷TXT文本整理及制作者:移动天使(mouriran)。
请尊重各制作者的劳动果实,不要随意转载,转载前需注明以上全部事项,谢谢!

[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8-10 01:33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0 收起 理由
天才cynosure + 10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08-7-5 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一年,冬季比平时更早地拜访了这片土地——纯白的雪花,好像鹅毛一样地沙沙落下。
在林立的简朴的墓碑环绕下,小孩子孤零零地默默制作着最后的墓碑。
还能看到崭新的木纹的墓碑的数字大约是二十出头。
在仿佛会吞没一切声音、雪白的死一样的寂静中。
他跪了下来,缓缓地扬起头来,让白色的天空出现在了他的眼眸中。
他只是默默地用身体承受着,这不容许任何污秽的冰冷的白银之洗礼。
——明知道如此,他还是犯下了罪。那一幕由冷酷的白色女王所支配的,雪花飞扬的光景,影月始终都无法忘记。
他也同样无法忘记,那个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情况下,静静地断绝了生机的,小小的、深山中的村子。
——也许是因为今年的秋季转眼之间就消逝的关系吧,和往年比起来,野菜以及野果的产量确实少了不少。甚至于平时居住于山顶的雪狐,也为了寻找事物而来到了村里。虽然西华村基本上只剩下了老人,但是如果多多注意身体,互相扶持的话,原本应该足以度过这个冬天。尽管餐桌上显得冷清了不少,但是只要忍耐上几个月,等到冰雪融化就好。
原本以为,和平时不一样的仅此而已。
他毫不怀疑地相信,和往年一样,温和的春天还会再度到来。
——可是
『振作啊!请你振作点!』
横躺在眼前的老人,突然剧烈地踌躇了起来。他的肚子好像大鼓一样地膨胀起来,脚踝上也出现了严重的浮肿。皮肤整体都带上了黄色,就连眼白的部分也发黄浑浊。手掌中出现了红色的斑点,手指维持着钩子一样的弯曲状态,而且仿佛冻结了一样无法动弹。面颊也肿胀了起来,伴随着激烈的喘息,不止一次地呕吐。可是因为吐过了头的关系,已经只能吐出黄色的胃液来了。
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岁上下的孩子停下了捣药的手,为了让他能尽可能轻松一些,他将老人的身体翻过来拍打着老人的脊背。
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不对,应该说是手腕好象钩子一样的手勾住了而已。
老人应该已经没有意识了。
可是,他的眼睛,却还是牢牢地凝视着孩子。
『……对不起,影月……还要你这样照看我们……其实……你才是最痛苦的……』
正是因为做好了死亡的心理准备,所以格外格外温柔的声音。
孩子的眼中涌现出了泪水。
——他也……要走了。
『……请你,请你不要走……』
握着好像钩子一样弯曲的手,孩子好像祈祷一样地将自己的小小的脸庞贴在了上面。
听到他发自灵魂的不舍的惨叫,老人在心中暗暗道歉,对不起,我无法实现你得到愿望了。
好不容易才学会了露出笑容的年幼孩子,却不得不体验如此残酷的回忆。对此老人真的非常抱歉。
在二十几名村人中,剩下的只有自己和村长。就连曾经是村子中最有体力的自己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最后发病的村长应该也不会撑太久了吧。
只有堂主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病这一点,是唯一的安慰。
如果连他都倒下的话,已经伤痕累累的影月的心灵,绝对再也不会感受到阳光了吧。
『……呐,我说你啊,不是要成为很厉害的大官吗?那就不要哭个不停了。好好学习吧……至少你和堂主没有染上这场病。着就足以感谢上天。』
距离第一个村民因为原因不明的怪病倒下才不过短短的两个月。堂主和影月是如何不眠不休地奔波,如何尽心尽力地救治大家,村中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在一个,又一个人倒下的时候,不管是谁在死前都衷心祈祷,希望无论如何要让道寺的堂主和孩子都平安无事。
没有任何一个人责怪这两个来自外部,又没有患病的人。
幸好你们没有患病啊——不管是谁都在最后如此笑着死去。
然后,眼前的老人也从心底祈祷着温和体贴的道寺堂主,以及他带来的年幼孩子可以平安无事。
『你和堂主一定是有仙人保佑吧。你们应该会活下去才对。不用担心,我会先走一步,好好监视冥府的勾魂使者的……』
在说完最后这句话之后,他的生命之线,就好像碰到了死神的镰刀一样干脆地断掉了。
『——啊啊!』
像这样在死亡的边缘,还关心着自己的声音,他至今已经听过了多少呢?
影月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差点被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所杀死的日子。
失去了感情的亲兄弟的脸孔、试图杀死自己的父亲的脸孔。
那之后不管受到多么温柔的对待,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他其实还是一直害怕人类的。
可是。
——疼爱。
影月第一次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疼爱。关爱。喜爱。
全部都给与了甚至遭到亲兄弟排斥的自己。从西华村的每个人那里。
他们爱着自己,然后逝去了。
『堂主大人!』
他哭泣着冲进了村长的家中。
在那里,有一个在堂主试图对她照顾到最后的时候,推开了他的手的老婆婆。
『源也,去了吗?』
看到冲进来的孩子,老婆婆露出了轻微的苦笑。
『居然比我还先走一步,真是没用啊。那么,我的时间也快到了。刚才我也对堂主说过,影月……那里有个壶。』
老人拼命地伸开了同样变成钩子的手。
『……这是村子里的大家积攒起来的钱。这都是大家一点点地攒起来的,不过没想到这么早就曝光了呢。原本还想说到了你可以参加国试的那年,一定可以攒出个大数目来吓你一跳的。结果预定完全被打乱了,真是的……』
老婆婆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说才只攒了一年而已。但是她的额头已经流淌下了瀑布一般的冷汗,气息也变得粗重无比。即使如此,老婆婆也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仰望着影月和脸色发白的的年轻堂主。感情过于丰富的水镜道寺的医生叹息了出来。
『……我说你啊,明明是个医生还一点都不懂得汲取教训,每次死了人都要哭得一塌糊涂,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把这个毛病改改吧,看护病人的时候绝对不要哭泣。如果我还年轻上五十岁的话,一定已经对你霸王硬上弓了。』
虽然堂主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他苍白的脸孔,就好像祈祷一样微微看着山脚方向。面对这个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不肯放弃的青年,老婆婆笑了出来。
『……抱歉了,在器具什么的还没有到的期间,大家就都已经去了那个世界。毕竟这个村子实在太偏僻,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吧。』
书信寄到黑州州都远游,再等到回信,大概需要花费半年左右的时间。而且季节还是冬天——其实老婆婆很清楚,说不定书信根本就无法送到。在看到最初的病人不到半月就过世,其他的村人也接二连三地倒下的时候,身为村长的她其实已经静静地做好了心理准备。
……原本以为,只是冬天比平时稍微早到了一些。可是,这却是西华村的最后的冬天。
在无边无尽的送葬之雪中,这个小小的村子会就此淹没,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静静地消失吧。
『我知道。你们是多么拼命地为我们治疗。我也知道,如果能等到从州都送来的好药以及器具的话,你一定可以治好我。』
年轻的堂主的面孔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某一天突然在废弃的寺院中住下,永远面带笑容的年轻人。对于他,以及他某一天从某处捡回来的孩子,只有老年人的村人却都好像理所当然地对他们付出了感情。
而这个可爱的孩子,现在正抓住了老婆婆放声哭泣。
一面抚摸着他的头颅,老婆婆一面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从曾祖母那里听到的事情。
『……在冬天到来的时候,水中会出现魔物……我有说过这个吧?』
老婆婆俯视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孩子。
『影月,好好学习,努力,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考得上进士。你不是一个人。因为就算堂主不在了,你还有另一个你在。』
聪明的影月,只是想了一下就注意到了那个可怕的事实。
他反射性地看想堂主。
应该没有,异变。
可是堂主轻轻地地垂下了眼睛。
仅仅这个动作,已经让影月明白了情况。
『……这是……骗人吧。』
『影月……』
听到那好像是安慰一样的低语,影月将眼睛睁到不能再大,全身颤抖地大叫。
『骗人!骗人!你是骗人吧!?对不对?堂主!』
他所抓住的手臂,就好像枯木一样的瘦弱。那并不是疲劳所造成的瘦弱。
既然是擅长药物的堂主,那么应该可以调制出能够抑制让眼白都会变黄的黄疸的药物吧?还有缓和剧痛的药物,让腹部的积水随着尿液排出的药物。每天重复调配这些药物,并且传授给影月的人就是堂主。可是袭击了村子的怪病,不是仅仅靠这些就能治好的。
『我只是不想对小孩子说谎,年轻的堂主。你真是让我很头疼呢,明明自己的身体最糟糕,却还是靠着精神力每天每天在村子中奔走。不过我已经是最后一个需要你照顾的家伙了。剩下的时间,就请你全部用在孤单一人的影月身上吧。』
老婆婆眯缝起眼睛。回想起了自从年轻的堂主来了后,大家共同度过的温暖时间。
『……真的很快乐啊。谢谢你让我在人生的最后作了一场好梦。』
这就是,西华村最后的女长老的,临终遗言。
……在只剩下两个人的村子中,淡淡地淡淡地等待着死神来收割最后的首级。
堂主大人在影月在身边的时候,绝对不露出痛苦的表情。
膨胀起来的腹部。浮肿的腿脚。皮肤上的黄色一天比一天扩大,手指也一根根的弯曲。已经连药物也无法抑制,病情就好像石子从坡路上滚落一样地急剧恶化。
『呐,影月。不要哭,我看不到你的表情了。』
面对每天每天都满脸泪水制作着药物的心爱孩子,堂主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我已经写信给黑州新到任的州牧。在要参加国试的时候,你就拿着这个去找权州牧吧。因为他已经会代替我照顾你。』
然后,『那一天』到来了。
在看到开始抽搐的堂主后,影月的脑海终于变得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向道寺外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落到了腰部的大雪所绊倒,一头扎进了雪里。
白色的死之女王,要带走他最最重要的人了。
『阳月……!』
雪花毫不容情地抽打着他的面颊。在席卷了天空的暴风雪中,影月将声音提高到极限地大叫。
『阳月、阳月、阳月——』
影月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没有患病。
按照之前和他交换的契约,最长的话还有二十年——所以。
他当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诅咒这个不到必然会来临的某一天,就无法死亡的身体。他原本以为顶多只有自己会在某一天抛下他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被孤单单地留下的那个。
在年幼的时候,他只是渴望着按照本能生存。
可是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为了什么而生存下去。
他知道,这是罪。因为对其他的人他都见死不救。
即使如此——
『我知道自己很任性。就算要使用我的寿命也没关系。所以请再听一次我的请求——』
如果现在连堂主都失去的话,自己要如何生活下去。心灵,世界,全都会失去光芒——
——仅仅是为了自己的任性,影月再次向曾经给予他生命的『他』做出了祈祷。
然后,在白色的世界里,他的罪实现了。
——在十岁的影月孤单单一个人制作的村人们的墓碑中,终于没有出现,水镜道寺的堂主,华真的名字。

序章
虎林郡东侧,千里山脉之一的荣山山脚下有一个名叫石荣村的村子。虽然穿越荣山后山对面就是黑州,不过千里山脉不愧是号称仙人们的住所,整座山上都找不到什么可以让人翻越的地方。据说史上曾经翻越过这个山脉的只有初代国王苍玄而已。
如果千里山脉能够自由穿行的话,茶州的交易应该可以相当发达才对。但是,这始终都没有摆脱白日做梦的范围。村人们在细细地发掘了山脚,采掘到非常适合做砚台的荣山石后,就已经心满意足。和黑州那边不一样,虽然这里的木材没有什么价值,但是石头拿到州都琥琏去的话,就能卖上相当不错的价钱。而且野菜和野果也都能采摘到一定数量,再加上田里的收成足以糊口。所以这个村子说起来也是相当得热闹。
虽然今年因为冬天来得比较早,所以没有采摘到多少野菜以及果实,但是如果努力的话,就算是冬天也可以采掘得到荣山石。如果是身手过人的猎人的话,甚至还能打到能够卖出高价的雪狐的毛皮。虽然雪狐平时难得一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却时不时就能看到。
谁都认为,今年的生活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异变混杂在雪花中,确实地正在试图拜访这个村落。
『茗才好像再过十天左右就能走到琥琏城了。』
在琥琏城看着他写给州牧的书信,影月的面孔放松了下来。茗才在从虎林郡返回的路途上,每到一处有邮亭的地方,肯定都会认真地发送出书信,所以影月这边也能比较安心。
『他走得相当缓慢啊,难不成是路费不太充足什么的吗……』 面对认真地在担心的影月,燕青暴笑了出来。
『大概是每到一个地方都被当地的衙门抓住,趁着这个机会把难题推给他解决吧?自从那家伙在国试中及第后,他的权限和资格就都和普通州官不在一个档次上面了。』
『是这样吗?』
『因为那家伙也是个怪胎……奇怪,丙大叔怎么也送来紧急公文了?』
让茗才十分在意而延长了停留的地方就是虎林郡。而治理着那里的就是丙太守。『在他走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难道说是那些名为「邪仙教」的人有了行动吗?』
茗才所送来的报告书,影月当然也已经看过。当听说在虎林郡千里山脉出现了号称『邪仙教』的古怪信仰团体后,影月也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调查。
『我记得那个人是以「彩八仙」的传说为基础的吧……』
在遥远的过去,有八位仙人和彩云国初代国王苍玄一起创立了国家。被称为彩八仙的他们在苍玄去世后就离开了王宫,只留下了陛下为他们所建立的仙洞宫。可是根据史书来看的话,在那之后他们也曾经数度登场,辅助过当时的陛下。因为那些君王全都是出名的明君,所以大家开始传言,只有在出现值得辅助的君王时,八仙才会聚集在仙洞宫。因此无法打开的仙洞宫到现在也受到了精心的维护,为此还建立了名为仙洞省的独立机关。虽然号称独立的省,但是其中的人数却很少,而且几乎都是仙人以及历史的研究者。尽管如此,因为它其中的机密之多没有其他部门可以匹敌,而且最重要的是它还拥有执行继位仪式的权限,所以一向被视为可以和国家中枢的三省六部并驾齐驱的第四省。
『……但是,活了太长时间的仙人们逐渐开始变质为邪仙。如果不好好祭拜的话就有可能在人间作祟,所以必须定期奉献上活的祭品之类的……』
『没错没错。哎呀呀,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太好使,不过没想到还有比我更胜一筹的呢。』
虽然就算是燕青也只能笑了,但是这可不是靠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能打发掉的事情。
『而且我调查了一下后才发现,这种东西居然还很不少见呢。就算名称不一样,类似的东西也从以前起就层出不穷的。只不过……』
『是啊,在这种时期可有点奇怪。』
面对很快察觉到什么而深思熟虑地皱起眉头的影月,燕青高兴了起来。
『对吧?在我就任州牧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东西呢。看到这个我就想起来了这种东西感觉像火灾场的强盗吧?在不安定的时候就乘虚而入的为所欲为的给他人增添了麻烦。因为在世道比较莫名其妙的时候,难免就会有人会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啊。就算是我也一样吧,如果实在肚子快要饿死的时候,眼前掉下一个明显很可疑的饭团的话,我绝对有自信把它吞下去。』燕青堂而皇之的挺着胸膛的断言。
影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还是搞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我说你啊……不过,我也这么认为。因为在世道不安定的时候去蛊惑民心是信仰集团的常用手段,所以如果是我们刚刚赴任的时候也就罢了,但是在就任典礼好歹结束,已经开始进入安定时期的现在搞这种奇怪的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如果被附近的家伙当成是白痴,冲他们丢白眼说「快点滚回山里去」可就好玩了。』
燕青一面说着一面刷刷翻阅着来自丙太守是书函。大致看过一遍后——他的眼睛危险地眯缝了起来。『……好像不是和「邪仙教」有直接的关系。因为茗才也过摆脱丙大叔监视,所以至少目前好像还很安静的样子。』
『那么是什么事?为什么要送来紧急书函?』
『在虎林郡的东侧,和千里山脉接壤的石荣村里面,好相爆发了腹部会膨胀起来的神秘怪病。』看着书函的燕青,没有注意到那时候影月剧变的表情。『为了以防万一,大叔请求我们从琥琏送去良药和派遣名医——』
『——燕青!!』
『恩?哦,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一副表情?』
『那个村子位于千里山脉的什么部分?』
面对影月仿佛有鬼上身的气势,感觉到了什么的燕青很快回答了要点。『是桔林地带。在千里山脉之一的荣山的山脚下,虽然说是村子,其实也接近镇子了。因为在那座山上采集的石头是制作砚台的良材,所以那里算得上相当繁荣。虽然曾经有报告说今年那里的冬天来得比较早,不过前天的时候大叔也说过应该还不到需要琥琏援助的的程度。』
影月的脸色眼看着一点点变白,他几乎是从燕青受上抢过了丙太守的书函,紧盯着写着『奇病』的部分不放。看到影月与其说是苍白,更接近于白纸的脸色,燕青的表情也紧绷了起来——这绝对不是小事。
影月接下来立刻打开了茶州的整体图。一个个指着沿着千里山脉蔓延开来的小小村落。『——这一带的村子、城镇,以及各个郡守我会立刻写信通知,请你立刻准备州府的快马。如果在这一带出现了看到雪狐的报告,就必须更争分夺秒了。』
燕青没有罗嗦什么。
『剩下要做的呢?』
『……琥琏的医生大概是不可能治疗的吧,可是至少能够做到抑制病症的蔓延。我现在就写出必要的药物。请你把柴彰叫来,让全商联在一两天之内准备好药物和医师,同时做好能立刻动身的准备。如果——还有治疗的可能性的话。』
『……我还要向州外发送两份书函。其中一份要交到秀丽那里。』
『给小姐?』
『我要通过秀丽,请陛下立刻派遣御医——全国最高医官们。』
燕青的眼睛瞪大了。影月的拳头握到了发白的程度。『——预防还是有可能做到的。而且也不会进行人和人之间的传染。但是因为某个环境条件,在同时期出现大量发病者的可能性非常高。感染时期应该是秋末,通过几个月的潜伏期后在冬季发病。然后,一旦发病的话,就我所知还没有完美的治疗方法。』
燕青立刻察觉到了这个意思,用手捂住了额头。
『在秋天感染……喂,现在那边早已经是冬天了。也就是说……』
『……没错。从现在开始进行预防有很大可能只是白费工。接下来会连续有发病的报告送到丙太守那边吧?多半,石荣村已经来不及了……可是,如果是还没有确认到雪狐的村子……』
『——你不是说过没有完美的治疗方法吗?』
『那是就我所知。可是国家这么大,也许在某个地方会存在知道治疗方法的医生。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悠闲地去寻找的时间了。现在在这个国家中,没有什么能够联络到各地医生的组织,就算寻找那个传说中在全国巡回的医仙也没有意义。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确实集中了全国第一流的医生们的地方,贵阳的宫城。』
『明白了,我立刻就去写信!今天的公务就以这个为最优先吧。』燕青几乎要揣破门一样从房中冲了出去。影月虽然立刻就准备好了纸笔,但是他知道自己拿着笔的手都在颤抖。
——这算是,惩罚吗?对于犯下了罪的自己。
(……堂……主大人……)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拳打在桌子上勉强止住了自己的颤抖。
——如果现在有谁能做什么的话,就只有自己了。虽然他刚才那么说了,但是他不认为和千里山脉没有接触过的贵阳医生,能在那个病上有超出自己的知道。即使如此,根据积累的经验和庞大的知识,他们也许有可能找得出治疗方法。必须告诉他们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信息,然后在他们到达之前做出些什么来……
影月确信,完整记载了那个怪病的治疗方法的书籍,一定还存在这个国家的某个地方。曾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存在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打破『约定』。
(你要向我保证哦。除了悲伤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尽可能笑出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生存。然后,我也向你保证——)
……赌上那万一的可能性,影月首先开始撰写送到黑州州府远游城的权州牧那里的书函。
(阳月……请你再给我,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他只是如此地不断祈祷。
来自贵阳的属下的汇报,让他不觉笑了出来。他身上所穿的,是色彩明亮的缥色。因为这个动作,一绺月光色的头发从他的肩头滑落了下来。
『真是的,只能说是命运啊……』
杜影月好像博得了非常残酷的白色女王的无比欢心。
他什么也没有做。在什么也没有做的情况下,事情还是发生了。所以这才是命运。在只是稍稍地挪动了棋子之后,就只要等待着『那个时候』就好了。感知到茶春姬的异能后,他偶然发现了两个『寻找的东西』。其中一个,就会在不久的将来落进自己的掌心吧。
『在茶州虎林郡的东侧,冬天已经提前到来……』伴随着杜影月曾经体验过的那份绝望。
 楼主| 发表于 2008-7-5 18: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蜜柑之谜
乌拉乌拉~残留着龙莲式的感动余韵的笛声停了下来。瞬间,旁边响起了盛大的鼓掌。一个人是无比热心地,而另外一个人则是勉强才能举起手来的样子。
『恩,太完美了!龙莲。』
『呼,还不算差。不过中盘的部分让我有一点不满,好像太过迟缓了一些。』
『哦?是这样吗?我觉得非常非常帅啊。』
什么叫迟缓啊!秀丽浑身无力地在内心吐槽。就好像是在全力奔跑之后又在田里干活到日落,她的心脏到现在都还狂跳不已。就连大自然都被这个乌拉乌拉摧残到暗无天日的地步。当然他们自己是不会注意到吧?顺便说一句,他们现在的所在地是邵可府。眼前的两个人是在秀丽和管尚书进行斗酒的几天后,好像寄生虫一样地窝到她家的家伙。龙莲和克洵都各自在彩七区拥有贵阳别府,但是龙莲因为『蓝府缺乏风雅』这样莫名其妙的理由而跑来;克洵那边一方面是因为别府在茶鸳洵死后就没有怎么打理,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好多大人物都纷纷递来书函△※*X』,于是也惨叫着躲进了邵可的府邸。
……说老实话,秀丽觉得比较莫名其妙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我们家什么时候变成怪胎收集所了……)
于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现在的邵可府已经变得相当热闹。顺便说一句,邵可和静兰已经前往宫城当班,不过秀丽认为静兰绝对有相当高的可能是『逃掉了』。在茶州的时候也是如此,也许是因为静兰的器乐修养比较高的关系吧,他好像比秀丽还更难忍受龙莲的笛子。他似乎认为那个与其说是音乐,还不如是在和宇宙展开交流。
(静兰……你这个叛徒……)
秀丽现在别说是无事可做了,而是根本正要面对最大的挑战。秀丽之所以在朝贺结束后还滞留在贵阳,就是为了她和影月一起考虑出的在茶州设立研究机关的计划。因为预算的关系要和户部打交道,而为了在设立时能够获得充当讲师的学士以及博士,就需要礼部和工部的承诺——在斗酒之后,他们好歹是在这一段时间内攻克了第一难关?工部尚书管飞翔。话虽如此,因为预算过于庞大,所以不可能全部由国库支付。而那个打算光明正大地把全商联拖进茶州的计划,则必须由他们来填补这片空白。
(……柴、柴凛,真得好慢啊……)
可是原本应该充当桥梁作用的柴凛却迟迟没有给她回答。据说是因为全商联好像在很慎重地计算时机,因此也许会拖久一些,柴凛曾经带着头疼的表情如此告诉秀丽。也因此秀丽这一阵子都落个只能倾听龙莲吹笛的下场。龙莲心情愉快地说了声『我去喝点东西』,然后就离开了座位。秀丽立即间不容发地抓住了克洵。
『呐,呐,克洵。』
『啊?』
『那个……龙莲的笛子,你、你真得从心底觉得很好……吧。』
『那当然。』克洵立刻做出了回答。然后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一样地挠了挠头。『我这个人对乐器的造诣不太深,也不懂得流行……所以,我没有自信能够完全理解龙莲独创性的前卫笛声。只有这一点我觉得非常抱歉……』
『……』
『不过因为龙莲吹得那么认真,所以那一定是当代音乐的最高峰吧。因为蓝家和碧家一样,是出名的在艺术方面得天独厚。真得是我平时想象都无法想象的让全身都在战栗的乐曲啊。能够像这样每天都听到,简直奢侈到好像做梦一样了。』
面对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的克洵,秀丽失去了语言能力。
(……怎、怎么办……)
是否应该告诉他真相呢?秀丽只觉得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她从来没想到,一直处于收不到情报的偏僻地方,居然会引发这样的弊端。秀丽因为耳朵很好,而且从小就在以蝴蝶为首的超一流音乐家的熏陶下长大,所以龙莲的音乐对她造成的打击也就格外大,而克洵则是刚好和她相反。
(是、是、是因为他误认为这是当代一流的音乐,所以才若无其事吧……)
虽然她觉得为了那些真正的当代一流笛子高手的名誉着想,还是应该矫正他的误会。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也算是一种幸福。
『不过,幸好我当时下定决心和龙莲打了招呼啊。』
『咦?』
『我是说在茶州我叫住他的时候。』
『啊。』
打扮成那种只能用稀奇古怪或者是二百五来形容的模样。而且头上又顶着蘑菇啦松塔啦之类的东西的男人。确实让人很佩服克洵居然会去叫住他。顺便说一句,因为那些秋季的果实都因为过了季被送进肚子的关系,现在的龙莲头上什么也没有。在下雪的时候他曾经顶过雪人,不过因为又冷又湿,而且很快会化掉,所以龙莲少爷似乎很不满意。他曾经拜托喜欢发明的柴凛制作『不会融化的雪人』,不过因为被柴凛那句『雪只有在融化时才称得上风雅』深深打动了心灵,所以又主动取消了委托。秀丽看到这一幕后,不止一次地思索过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题『为什么我好死不死偏偏在国试中输给这个男人呢』。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嘛。
『那个时候的我,不仅什么都不明白。而且英姬祖母也丢下一句「首先要自己思考看看」就不管我了。所以真得是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从他居然昏头到去向龙莲请教服装和发型,就能了解他的走投无路。
『不过,我觉得如果没有在金华看到他和秀丽以及影月在一起的那一幕的话,我绝对还是不敢招呼他吧。』
『咦?』
『虽然在金华我没有机会和龙莲交谈,但是我记得和你们两人在一起的龙莲看起来非常快乐。』
如果克洵遇到的是平时的龙莲的话,大概也只有远远观望的份了吧。可是,在他遇到龙莲的时候,龙莲身边有秀丽和影月在。和那两人在一起的话,龙莲周围的空气就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感觉是位于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所以我想我去招呼他的话,也许也没事吧。』
所以克洵挤出了勇气尝试和他打招呼。然后——
『龙莲很好心哦。就算我说得支离破碎,他也很耐心地听了下去。而且你也知道啦,我们家现在那个样子,也没法进行什么像样的招待。可是他别说是不高兴了,在看到折断的树枝从水里长出来的时候,还安慰我说这也是一种风雅。』
他多半是真心认为是风雅才那么说的。秀丽心想。
『在他很礼貌地为了我们的招待而道谢的时候,我和春姬都非常感动。』
秀丽点点头。说老实话,就算是在比茶本府还要更加破旧粗陋的邵可府中,龙莲以及蓝将军也从来没抱怨过什么。每次都是很好地道谢后才回去。
『所以我和春姬现在都非常喜欢龙莲。虽然他有些超出常规的部分,但就好像是打开箱子后不知道会冒出什么来一样,我们现在反而能对那个乐在其中呢。』
『哦,哦……』
你绝对是大人物,秀丽确信。
『最重要的是,至尽为止我从来没和同年代的人这么亲密过。』
面对好像不好意思一样笑出来的克洵,秀丽也被他带动得放松了面颊。
『秀丽,克洵。』
两个人回过头——停了一拍。秀丽尖叫了出来。
『不要啊!你居然把我们院后地里那么小心那么小心地种植的萝卜、芜菁和葱全都拔出来了啊啊!』
『因为它们长到恰到好处嘛。』
『笨蛋!再等上三天就可以更大一些,而且也是最美味的时候啊!』
『我去那片地里看了看,就看到这三种蔬菜——那种完全成熟前的不安定的白色和优美线条实在太出色了。我的心中已经升腾起了即兴的乐章,就命名为《邵可府自给自足?白之聚会篇》吧。』
『现在根本是最莫名其妙的阶段吧!开什么玩笑啊!你把别人家的宝贝蔬菜都当成什么了——!!』
『如果还能再有什么的话,我觉得自己可以写出更加秀逸的新曲。』
面对完全没把别人的话听进耳朵,东张西望地寻找灵感的龙莲,秀丽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克洵……你刚才说是谁会耐心地听别人说话?』
『那个……不……这个……』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在附近听到了混杂着苦笑的咳嗽。
『那个,抱歉我不请自入了。不过我叫了好几次门。』
『凛!』
注意到不知何时已经在走廊上的柴凛,秀丽冲了过去。
『——难道说!?』
『啊。』
柴凛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函,在秀丽面前轻轻晃了晃。
『是全商联寄给我的通知哦。因为我家相公没有登城,所以如果要去的话,就只能秀丽你一个人去了……怎么办?就算只是露个脸和打招呼的程度,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吗?』
秀丽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还不知道几时才能有下一个机会。
『我去。』
『嘿嘿。嘿嘿嘿嘿嘿。』
让人发毛的笑声在御书房中回荡着。虽然楸瑛一开始选择了无视,但是发现如果不阻止的话,这个笑声似乎有永远继续下去的倾向,所以他也只好故意地咳嗽了一声。
『……陛下。』
『嘿嘿嘿嘿嘿。』
『陛下。』
『嘿嘿。』
——完全没有听见。
虽然有在流畅到签名或者是按下玉玺,并没有放弃工作,但是那张笑到五官变形的脸孔上,已经半点也找不到最近在宫女们之间颇受好评的『充满智慧味道的眉毛』的只鳞片甲。不过那张幸福到让人不由自主想去拧一下他的面颊的面孔,对于楸瑛来说也算是司空见惯的东西。而且楸瑛注意到,当终于能目睹到这个表情后,自己大大地松了口气。
——在还能够露出这种表情的期间,就不用担心……

可是在安心的同时,楸瑛又因为只有两个人能让他露出这种特别笑容的事实而感到了轻微的不安。可是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有什么人的耳目的朝廷中,就算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静兰也不可能露出兄长的面孔,而陛下也无法要求他这么对待自己。能够让他安心,让他变得傻兮兮的,也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为什么没有把我和绛攸一起带去呢?』
至今为止一直在春风吹拂之下的刘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才怪吧?』
刘辉扭扭捏捏地,好像有些心虚地游曳起了视线。
『那个,只能说是刚好有点缘分啦。而且是接近半夜的时候突然发生的。朕也并不是故意丢开你们,就算是朕也是饭都没吃,二胡也没听就回来了……』
其实楸瑛也不是在责怪他『丢下同伴』。
『也就是说是突发性的行为吗?那么,你要向邵可大人提交「夜袭预告」吗?』
『不,那个,朕不小心忘记了……所以连招呼都没打,天一亮就慌忙地赶了回来。』
面对嘀嘀咕咕的刘辉,楸瑛扬起了眉头。
……没想到,居然是真正的『夜袭』
『……一直都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吗?』
『恩,我们一起看了日出,秀丽还让朕拉着她的手。』
面对羞答答地面颊染上红晕的刘辉,楸瑛越发无法抑制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虽然他原本就在怀疑这两个人能干些什么,不过还真是……
不过楸瑛好歹也是和这两个家伙打了两年交道的人物。
『那还真是……那么,你们是打算在什么地方看日出?』
『庭院的樱树下。』
『哦,要是春天的话倒是很不错的选择,不过现在会不会太冷了一些吗?』
『恩。霜冻把屁股都弄湿了,如果不是秀丽在中途注意到的屁股开始冻结的话,恐怕在正午之前我们两个都无法动弹了吧。话虽如此,因为朕站起来的时候太着急,所以衣服都弄破了,害得朕今天早上又受到珠翠的训斥……幸好因为天冷穿得比较多,而且受损的只有一件上衣,如果连下衣都破了的话,朕身为男子的面子算是丢光了。』
刘辉自始至终都超级认真。楸瑛拼命地试图忍耐要笑出来的冲动,但结果还是失败了。
『没关系。因为秀丽有为朕缝好哦。朕真得好幸福。』
面对笑出来的楸瑛,刘辉哼地气呼呼地转过头去。即使如此,他身边幸福无比的的空气也没有丝毫动摇。仅仅是见面,交谈,然后手拉手地看了日出而已。明明知道分别的日子即将到来,两个人单独相处的短暂时间却还是只能如此地使用而已。
……可是仅仅是如此,他却没有刻上记号就松开她的手。在这种时候,这位年轻的君王的心灵,也许比自己还要成熟得多吧。楸瑛想到。
『……你没有感到不安吗?』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的语言,让楸瑛本身也大吃一惊,不由自主捂住了嘴角。
刘辉因为他的这个样子而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浮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微笑。
『你是在为朕担心吗?朕很高兴。』
那份饱含着喜悦以及其他什么东西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楸瑛的胸口由于心虚而有些疼痛。
……而这份疼痛的理由,楸瑛要在不久之后才会知道。
『这么说来,绛攸还在因为宿醉而起不来床吗?』楸瑛因为话题的改变,而莫明地松了口气。
『啊,哪里,他已经上朝了。因为在绛攸为了红家的新年准备而整天窝在府里的时候,吏部尚书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偷懒怠工,所以积攒下来的各种已经变成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他好像暂时都出不了吏部了……据说连府里都回不去……』
刘辉的脸孔抽搐了起来。号称『恶鬼巢穴』,就连吏部的猛者们也会哭闹着不想进去吏部尚书室。据说勤奋的户部尚书曾经在跨进那里的瞬间就转身离去,而且从那之后也不肯靠近半步。『户部尚书的假面下的素颜』以及『吏部尚书的未处理工作』在朝廷中已经成为了恐怖的两大代名词,而且完全没有其他东西可以与之相提并论。虽然吏部尚书工作的堆积状态大都恐怖到普通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会魂飞魄散的程度,但是最可怕的是黎深本人只要有了干劲的话,基本上都能在半刻钟之内解决干净。这一点过去已经有过不止一次的实例。
『……红尚书……只要他认真起来的话,就算是一年份的工作也可以在三天之内做完啊……』
『……那位大人一年能认真上一次就值得庆幸了……』
说句多余的话,在去年春天,因为红黎深被某秃头软禁,而让陛下的御书房被书函淹没的时候,也只有吏部的官员们连眉头都没动上一下。
『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光景嘛』,如此轻松地表示着、冷静沉着地对应事态的吏部官吏们看起来是那么可靠帅气,让其他部门的官吏们都不由自主报以了崇拜的眼光。既然在绛攸勤勤恳恳处理的时候都还是那个样子的话,连绛攸都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个吏部尚书室会变成什么样子,光是想像已经非常是恐怖了。
在这个时候,进入房间的下级官吏恭敬地通告了有人来访。
『茶州州尹郑悠舜大人求见。』
刘辉让楸瑛也退下,选择了一对一接见郑悠舜。当悠舜微微拖着腿进入的时候,刘辉并没有伸手去帮助,而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然后,悠舜缓慢却又完美地完成了跪拜之礼。
平缓的沉默支配了室内。
『这十年,多亏你守护住了茶州。』
不久之后,刘辉沉稳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抱歉这么晚才来表示。』
陛下的鞋子进入了悠舜低垂的眼睛的视野。即使他未经许可就抬起头来,刘辉也没有责备。
『朕从心中感谢茶州所有的官吏。』
凝视着陛下的悠舜的眼神,一下柔和了下来。
『……你会成为明君吧。』
『即位典礼的时候你很生气吧?』
『对,非常生气。』和语言相反,悠舜的表情却维持着微笑。『没想到那之后你可以重新振作到这个程度。你很努力了,陛下。』
当知道对方早已经原谅了自己后刘辉露出了泣笑的表情。『……朕还以为,你会更严厉地训斥朕。』
『今后还有得是这样的机会。请您做好心理准备吧。』悠舜抓住年轻的君王伸出的手,坐在了他准备好的椅子上。
『为什么父王从十年前就对茶州的事情保持沉默,朕终于明白了。』刘辉轻轻嘀咕了一句。悠舜温和地微笑。『父王他一直在等待。为了让没有后盾的你不会被朝廷挤垮。为了让你的才能,不被任何人所妨碍地开花结果。』
因为拥有过于正直的心灵,以及残障的身体,而受到了上司们排挤的前状元那快要被漆黑的夜色所埋没的稀世才能,通过志愿前往茶州,而在中央官员不屑一顾的遥远地带悄悄地,同时又切实地,开花结果。十年来,一直处于不任何地方都严格的第一线的他,现在——
看了一下悠舜递给自己的书函,陛下苦笑了出来。
『你从中央省厅获得了内定吗……你究竟使用了什么样的仙术?』
『我只不过是靠这十年积累了足够的经验,知道该如何和那些自尊心超高的大人们打交道而已。』
『就算当我是撞大运也无所谓,请你署名吧。』微笑着如此催促的悠舜看起来就好像是诚实正直的化身,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居然从那些老狐狸一般的中央大官的手上赢得了胜利。
他是在这十年中,掌握了该如何贯彻正直理想力量和经验后,才回来的。
『……父王他的眼光究竟可以长远到什么地步呢?』自从本身参与国政后,刘辉就不能不这么想。
「杀死父亲,杀死兄弟,杀死官吏,杀死豪族,将王座一刀两断,毁掉了一切之后,我再来创造属于我的国家。」宋太傅曾经阐述过的父王的揄扬并非虚言。直系血统的继承人之所以只剩下了刘辉和清苑,原因之一就是这个。旁系的皇室一旦妨碍到他也难逃一死。虽然他的残虐让人畏惧,但另一方面,他也是进行了史上难得一见的大改革,平定了国家,为被称为暗黑时期的大业年间画上终止符的稀世明君,而且也是让如今的朝廷三师为首的名臣们奉献上绝对忠诚的霸主。
这是残酷呢,还是温柔呢——直到现在刘辉也在考虑。而在皇座上的父亲一个人都思考了什么呢——他所知道的只有一点,现在的自己远远无法和父王相提并论。
『……只要你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回来。尚书令的地位在那之前都会为你保留。』
听到刘辉一面署名一面说出的话后,悠舜眨了眨眼睛,微微地渗透出一丝的笑。
『陛下要任命我为宰相?』这不仅仅是一个职位而已,这个仅次于朝廷三师三公的正二品官位,只会授予全部的官吏中的唯一一人,因此尚书令的别名是典领百官。也就是说它位于四省六部全体官吏的顶点,是实际参与朝政的官员中的最高位置。因为不存在可以牵制尚书令的官吏,让这个位置时常和独裁联系到一起,所以历代的君王大多是特意空出了这个位置。但是直到最近为止,却有一位官吏长期地占据了这个位置。霄瑶璇——也就是现在的霄太师。所以刘辉等于要让郑悠舜成为那位享誉天下的名相的后任。
『这还真是很惊人的晋升啊。』
『因为能让吏部?户部的两位尚书老实听话的存在实在太罕见了……』
『是这样吗?其实只是需要一点窍门。』
『那么回头请稍稍的告诉我。』
面对认真回答的刘辉,悠舜嘻嘻地笑了出来。停止了笑意后,悠舜静静地询问。
『——让我做真的可以吗?』红黎深基本上对于国事不感兴趣。黄奇人毫不容情的严格比起调停交涉来更适合去从事实务。最重要的是两个人的个性都过于强烈,所以虽然支持者不少,但是水面下对他们的不满也很多。就算两人迟早可以登上宰相的位置,也不会是在现在——他如此认为。而且——
『朕不是说过吗?父王在等待。等待着伴随着茶州的平定,继任宰相也被培养出来的那个时刻。』
就好像是预见到翌年自己的倒下,以及朝廷上爆发的王位争夺战一样,先王在千钧一发的时期,将郑悠舜送往了茶州。
『啊,这也是为了将来要坐上王座的皇子。』
刘辉猛地抬起头,迎上了那双洋溢着知性的温和眼眸。
『——为此,你一定要回到这里。这是先王陛下赐予我的话。』
『……父亲当时也没有想到,是朕留了下来吧。』就好像是拼图一块块被拼上一样,以红、黄两位尚书为首的现在的大部分人事安排,都是出自宵太师和病榻上的父王之手。然后当国事一点点顺畅,想要填补高官的空位的时候,只要在周围搜寻一下,就必然会发现适合的人才。比如说礼部的鲁尚书——就算是现在,刘辉也依旧位于父亲和三师的掌心之中。
『对于燕青的处置,和茶州的新州牧人选,是出于您个人的意志。』
就好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一面接过已经署名的书函,悠舜一面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非常出色。』
试图从椅子上站立起来的悠舜让刘辉吃了一惊。悠舜将陛下为了扶住自己而伸出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的额头上。面对就这样屈膝下跪的他,刘辉的眼睛不由自主睁大了。
『请让我再次恭贺陛下的即位。』沉稳而柔和的双眸捕捉住了刘辉。『尚书令的事情请您暂时保留意见。因为那不是轻易就可以决定的地位。如果出现了比我还要适合的人选的话,您要如何做呢?』仿佛是为了遮住刘辉张开的嘴巴一样,悠舜清楚地继续了下去。『就算没有这样的提示,等到茶州安定下来后,我保证也一定会为了您而回来。我从心底向我们善良坚强的君主奉献上忠诚。——就算是红蓝两家向你竖起反旗,我也一定会追随在您的身边。』
刘辉倒吸了口凉气,缓缓地用一只手遮住了眼睛。面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的年轻君主,悠舜再次带着微笑深深低头。
就在秀丽做好了前往全商联的准备,正打算关门的时候,门前停下了一架马车。
『哎呀,爸爸已经回来了吗?……玖琅叔叔!』
从那上面下来的两个人让秀丽大吃一惊。可是吃惊也不过是一转眼的工夫,秀丽立刻就因为叔父的身影而从心底浮现出了喜色。
『好久不见,玖琅叔叔。您来贵阳了啊。』
仿佛是被侄女灿烂的笑容所打动,玖琅平时难得有所变化的面孔也微微放松了几分。
(哇……简直是比国宝还要贵重的光景……)看到这一幕的邵可深有感触地想着。接下来,他的视线停留在了秀丽的外出服上。
『奇怪?难道你要出去吗?秀丽。』
『恩,啊……我是有那个打算,不过……』
『没事没事,如果是急事的话不用在意我们。因为我会为玖琅泡茶的。』
『……我立刻去准备茶水。』
玖琅轻轻地抓住立刻掉头的秀丽的手臂阻止了她。『你不用放在心上。邵可哥哥的情形我也知道。你要是着急就先走吧。』
『叔叔……』秀丽猛地想起了那个木简的事情,深深地低头道谢。『那个,上次的木简非常谢谢您。真得帮了我很大的忙。』
『啊,你很努力呢。』
『哪里……』
『和我不用客气。』
玖琅轻轻拍了拍秀丽的头,秀丽微微垂下脑袋,然后笑了出来。
『……是。』
『这是土产。』
一个小包交到了秀丽身上。看了看里面的内容,秀丽的表情一下子灿烂了起来。
『蜜柑!哇,好好吃的样子。』
『这是红州出名的特产。我记得还在红州的府邸的时候,你非常喜欢吃这个。』
『咦?是这样吗?』
邵可好像想到了以前一样点点头。『这么说起来,玖琅那时常常会带给秀丽吃呢。』
虽然本人恨不能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但是黎深在这种『抓住儿童心灵的小技巧』上面似乎总了少了根筋。反而是玖琅很擅长讨小孩子秀丽的欢心,结果害得黎深每次只能跟在他后面东施效颦。这在当时可是非常让黎深捶胸顿足地悔恨不已的事情。
(……奇怪……难道说,黎深之所以老是看玖琅不顺眼是因为……)
邵可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黎深对玖琅的深刻怨念的起因之一。
『谢谢您。我一定会好好品尝的。』
『既然是出门的话,包上几个带走不好吗?』
玖琅从小包中取出了若干蜜柑,用从怀里取出的绢制手巾包裹起来,然后放到了秀丽的掌心之中。
『是……真得很抱歉,您特意来探望我却要出门。如果时间方便的话,那个,可不可以请您等到我回来为止?』
『啊。你去吧。』
秀丽很小心地将蜜柑放进腰包后,带着笑容走了出去。
——秀丽离开后,空气一下就沉重了下来。邵可将他让进室内,试图为他沏茶,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找不到茶具,玖琅无声地代替他找出茶具,整理好被邵可中途弄乱的东西,拿出两个带来的蜜柑,洗好后放在小盘上,然后和茶水一起分送到两人手边。他几乎相当于一个标本,告诉大家拥有红邵可和红黎深这样的哥哥的弟弟必然会变成什么样子。邵可反而在他招待下悠闲地品尝起了茶水。
『啊,谢谢你,玖琅。』
无声。
『恩。你沏的茶还是一样美味啊。因为外面很冷。这下子总算暖和过来了。』
无声。
『啊,这个茶叶呢,虽然便宜但是味道很不错。是秀丽挑选回来的哦。』
『——那么。』
玖琅喝光了第一杯茶,恶狠狠地瞪着兄长。
『其他的挑选已经结束了吗?邵可哥哥。』
面对没有被糊弄过去。而是带着冰一样的眼神直入正题的小弟弟,邵可在内心咋了一下舌头。
『啊,恩,关于那个嘛。』
『我知道黎深哥哥来过这里。』
『啊,恩,你说得没错。』
『那个黎深哥哥都没有不容分说地烧掉书函,由此已经可见这件事的重要度。你当然已经和秀丽谈过了吧。』
玖琅似乎完全不打算听邵可的回答,只是手势熟练地开始从『邵可的蜜柑』剥起。
『当然了,最佳的选择就是——』
邵可叹了口气。
『如此急着得出结论,可不不像你的为人呢。』
『我又没有——』
『那些提亲的资料我和黎深全部看过了。目前这样就足够了,你先把那些拿回去吧。』
这番柔和却又斩钉截铁的语言,让玖琅皱起了眉头。
『……秀丽她,还不知道吗?』
『她马上就要返回茶州。现在告诉她也没用吧?而且,我可以断言,现在就算给她看了,她也会一个不剩地拒绝。』
『……是因为,讨厌政治婚姻吗?』
『不,是在那之前的问题。因为我想现在的秀丽应该还没有考虑结婚之类的问题才对。』邵可想起了作为这个的年龄的女孩来说,对恋爱过于没有意识的平时的秀丽。那个与其说是迟钝,恐怕更接近于无意识地不去考虑吧。那是――注意到玖琅的表情,邵可微微地苦笑了出来。
『……这个嘛,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成为了官吏。总而言之,不管是不是政治婚姻,我都不会把秀丽嫁给并非出自本人意志来提亲的家伙的。因为认为有必要,所以我和黎深都大致看过了提亲对象的事情,不过最终的决定权还在秀丽手上。而且那个,多半—非常困难。』就如同他的妻子曾经一再地赶走邵可一样。
『而且啊,你实在是太过于把所有的一切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了。玖琅。』邵可从玖琅的手上拿过剥到一半的蜜柑,将那个放回自己的小盘,然后转而剥起了玖琅的蜜柑。『你多少也相信一点哥哥。不要那么着急,红家不会有事的。』平时总是笨手笨脚的兄长这次却出乎意料地把蜜柑剥得非常的漂亮,接过蜜柑的玖琅一面感到吃惊,一面带着微妙的表情交替打量蜜柑和哥哥的脸孔。
『……邵可哥哥你居然说这个吗?』
『如果有什么万一的话,我会努力活久一些,然后直到百岁为止都担任宗主的。这种程度的觉悟我已经做好了哦。』出其不意的攻击,让玖琅甚至没来得及防守。
『到了那个时候,一定连曾孙子都生下了很多吧。到时候要选个下任宗主还不是游刃有余吗?』
玖琅为了不被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特意将视线从邵可身上转开。他握住的拳头也在微微颤抖。
事到如今才说这个——虽然理性在如此抱怨着,但是玖琅的心却因为邵可的这句话而一阵温暖。他知道,长兄是为了谁才说出的这番话——因为不想坦率承认这一点,玖琅有些恼火地转回了话题。
『……如果邵可哥哥作了宗主我只会更加辛苦。算了,我承认,在秀丽的事情上我也许确实操之过急。但是我的想法没有改变。不管怎么想,对于秀丽,对于绛攸。还有对于红家,这门亲事都是最好的选择吧?如果绛攸不是傻瓜的话,他也应该会明白。』
邵可停下了剥开蜜柑的手。
『……咦?难道你说了?对他说了你擅自向我们家提亲的事情?』
『什么叫擅自?家族之间的联姻不都是这个样子吗?』能够深切体验到绛攸的苦恼,邵可在心中对这个侄子暗暗道歉。
(哇……绛攸可是和认真的人啊……而且以玖琅的性格来说,虽然多半不会强制,但是多半会充满压迫感吧?而且他本人一定还没注意到……)
因为玖琅明明年轻,却具备了奇妙的魄力和威严感,所以经常会让对方下意识认为『也许就是如此』。
『……啊,可是,如果秀丽和绛攸结婚的话,黎深就要成为秀丽的公公了。』
瞬间,玖琅完美地冻结了起来。
『公公是黎深吗……该怎么说呢,秀丽的一生从某种意义上似乎会变得很波澜壮阔啊。』
『………………那、个……邵可……哥哥………………』
『恩?你怎么了?玖琅。脸色好白啊。』
玖琅苍白的面孔上冒出了显而易见的冷汗。他手上拿着的茶杯也在噗噜噜地颤抖。但是,玖琅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茶水,斩钉截铁地说道。『秀丽的话不会有事的!而且反过来说,除了秀丽以外谁还能接受得了黎深哥这种公公!』
你还真有两下子啊,邵可在心中暗自佩服。居然反过来利用对方的理论。
让邵可都险些不小子觉得『也许如此吧』的玖琅,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真是的,你们两个居然给我跟上来……』秀丽一面坐在柴凛的旁边感受着马车的摇晃,一面看着坐在对面的龙莲和克洵而扶住了额头。
龙莲魂不守舍地埋头于《邵可府自给自足?白之聚会篇》的作曲中。而克洵则趴在窗子上,好像觉得看到的东西全都很稀奇一样,因为王都贵阳的繁华景象而兴奋不已。
『而且话说回来,你们两个跑到全商联去能干什么?』
『我是打算给春姬和英姬祖母买些土产什么的。因为凛说全商联附近有很多不错的店子啊。』
『啊,原来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在前往贵阳的路上我也被迫思考过了啊。』克洵突然表情认真地看向窗外。『……我清楚地了解到了茶州到底有多么落后。今后,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才行……』
这份作为茶家宗主的表情,让秀丽瞪大了眼睛。
(英姬是否连这一点都预见了呢……)
这个时候柴凛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一样,把身体转向克洵那边。
『对了,克洵你知道砍价的方式吗?』
『咦?砍价?』
『如果你老老实实别人说多少就付多少的话,就会被当成凯子,连衣服都被扒光哦。』
『咦咦?那是什么意思?城里的治安糟糕到会在街道上频繁出现强盗吗?』
『…………在那之前,先让我看看你的荷包。』
取过克洵很宝贝地放在膝盖上的布袋,看了一下里面的内容,柴凛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话应该没事了。』
『什、什么?』
『你成不了凯子的。不被别人当成是乞丐就很不错了。』
听到商人不留情面的鉴定,克洵摇晃了一下。连在他旁边的秀丽都忍不住产生了同情。
『好过分!凛!这已经是我仅有的零花钱了!』茶家宗主口口声声什么『仅有的零花钱』,好像也有点那个吧。
『算了,看在你是要为夫人购买土产的心意上,我就帮你个忙吧,毕竟我也是新婚妻子。照你这个数额,顶多也就能买上三根萝卜。』柴凛取出纸笔,在上面沙沙写下了什么。『你去这个店子,把这个给他们看。这样就能在那里赊帐了。
『……利、利息的话要多少呢……?』
『等你出人头地后再算吧,今后你会好好努力吧?茶家宗主。』在这种地方,柴凛和过于斤斤计较的弟弟—柴彰并不同,只能用无可挑剔的帅气来形容。『
那么,龙莲又是为了什么而跟来的?』
『啊,是风雅之风在呼唤我。我有预感很快就会完成世纪性的大杰作。』
本能地预感到他做好后绝对要吹出来的秀丽,猛地打开了腰包:『哈,哈,龙莲。你吃个蜜柑转换一下心情吧。』
看到递过来的蜜柑,龙莲的眼睛啪地睁大了:『《邵可府自给自足?白之聚会篇》完成了。』
『咦?骗人的吧?这也太快了一点了吧?』
『这个蜜柑串起了一切。』
秀丽领悟到了自己的大失败,原本是想用蜜柑分散他的注意力的说。
『心灵挚友其一,请你帮我打拍子。因为这是表现萝卜的重大部分。』
秀丽的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嘴巴好像金鱼一样开开合合。
龙莲好像非常中意蜜柑,居然使用发带灵巧地把蜜柑绑在了原本什么也没有的头上。于是乎他很明显地心情大好,刷地取出了笛子。瞬间,克洵送上了发自内心的鼓掌,而柴凛则带着必死的觉悟闭住了眼睛。
——原本总是拥挤混杂,热闹无比的大路,这一天,因为某台正在和大宇宙进行交流的马车的关系,所有的行人都让出了道路。
全商联的贵阳支部位于与城下接近、和彩七区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因为就算使用了马车,从邵可府到这里都花了很长时间,所以秀丽当然是第一次来到这边。
但是,秀丽顾不上好好打量周围的景色,直接进入了建筑物内。
(……为什么还没正式开谈我已经这么疲劳了呢?)
就算今天只是露个面,但是自己应该也是背负着为了建立学舍而筹集资金的重大责任才对。可是现在的秀丽已经根本谈不上什么紧张不紧张了。为了打消笛声,她近乎自暴自弃地拼命打拍子,所以手掌到现在还火辣辣地作痛。顺便说一句,龙莲则带着克洵,号称要『披露新曲』而一起去了商家遍布的大道。
『……那么,那么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办,所以你在那个房间等我一下吧。』
柴凛虽然浮现出了笑容,但是她要摇摇晃晃的身影已经阐述了一切。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凛。)
秀丽在心底流下了滂沱的泪水。静悄悄的房间内,除了秀丽以外没有任何人。当头晕目眩的感觉渐渐平息后,这次就轮到紧张感不容分说地高涨了起来。她明白,在全商联不可能使用好像对付工部管尚书那样的奇特手法,必须通过全商联本身也最擅长的随机应变的手段,从正面说服他们,让交涉成立。也许是安静的关系吧,她总觉得心跳的声音几乎形成了耳鸣的效果。就算今天只是打个招呼的程度,秀丽还是不由自主在脑中设想各种各样的场面。因为太专心的关系,她没有注意到时间的逝去,也没有注意到柴凛已经回来。
『我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秀丽。』
『啊,我这就去!』
『那个,其实——干部们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是,书函吗?』
『啊……真是的,干部们居然明知道我夫君不在还把我叫出来。』
柴凛撩了一下刘海,叹了口起嘟囔着什么。秀丽快速地展开书函扫了一眼后——瞪大了眼睛。
『……凛。我现在就去宫城见悠舜。』
柴凛睁大眼睛想说什么——不过马上就伴随着苦笑把话咽了回去。
『好吧。我给你预备和克洵他们不同的马车。』
 楼主| 发表于 2008-7-5 18: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命运的车轮的转动
『你回来啦。奇怪,只有克洵吗?』
听到马车的声音邵可迎了出来。但是那上面却只有克洵在。
『是,秀丽不知为什么好像为了见悠舜去宫城了。』
被柴凛送回来的克洵的手臂上,已经挂着要送给新婚妻子的礼物。
『龙莲呢?』
『那个,我们原本是走在一起的,结果他突然说什么「有地方要去」,结果转眼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好像困惑到极点的克洵相反,邵可并没有太大的吃惊。
(啊,龙莲他不想见玖琅。)
虽然邵可很单纯地如此认为,但是克洵的话还有下文。
『还有,龙莲有书信托我转交给您。』
邵可轻扬起眉头,从克洵手里接过书函。写在上面的对于就借住的谢意和因为突然辞行而做出的致歉,让邵可微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头脑的某个角落闪过了一丝警觉。
(龙莲居然会着急到没时间回来打招呼……)
也许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短短的一瞬间闪过的邵可的锐利的眼神,克洵没有注意到。
『对了,克洵。其实在你们出门的同时,我的弟弟来了。』
『啊,是这样吗?那我一定要去打个招呼。』
克洵非常单纯地在脑海中勾出了一个『邵可第二』的『邵可的弟弟』。因为在邵可府一直过着温和俭朴的生活,所以『秀丽是红家直系』这个概念早已经在可洵的脑海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因此,他完全没有产生,『邵可的弟弟』『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红家直系男子(而且说不定是在朝贺中见过的宗主)』之类的联系。
『玖琅也对茶家的新任宗主很有兴趣,所以我想他应该会想要和你谈谈的。他一定会和你谈到很多心理素质之类的有用东西吧。虽然他也许会严厉点。』
『咦?心理素质?严厉?』
『……外面好热闹啊,邵可哥。是有客人吗?』
和从房间走出的玖琅碰了个正着的克洵,就好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冻结在了当场。
『珀?那边的是珀明吧?』
从全商联直接前往宫城的秀丽,笔直地走向了据说是悠舜所在的场所。在中途因为觉得走在前面的背影看起来很眼熟,所以就招呼了一声。
回过头来的人确实是她的同年碧珀明。但是——『等——等一下,你怎么了?为什么怎么憔悴?』
『……你说我吗?』
平时总是精神百倍的声音,现在却完全失去了霸气。他那副衰弱的样子简直到达了会被人错当成是在日光下徘徊的幽灵的程度。
『没有什么事,只是工作没做完而已。想到绛攸大人的话,这种程度还不算什么……』
秀丽抢上去强行接过了遥遥晃晃的珀明抱在怀中的大量书函。
『这么说起来,你现在是在吏部吧……我倒是听说过绛攸的情形也很糟糕……听说吏部尚书是个总会积累下一堆工作的让人无奈的家伙是吗?』
『……我告诉你,他可是你们一族的。』
『咦!?真的假的!他是红家的人!?』
『没错——』
这个时候,珀明的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中。原来就摇摇晃晃的珀明啪嗒摔倒在地上,而眼明手快地抓住了那个东西的秀丽则瞪大了眼睛。
『……蜜柑?』
而且总觉得和从玖琅送来的蜜柑非常相似。
(……是、是我多心了吧?)
『啊,有点撞扁了。好浪费。』
『我说你啊……比起我来更担心蜜柑吗……』
『哎呀,讨厌。活活活。怎么会有那种事情。你没事吧?珀明。』
『你就不用假惺惺的了。』
因为蜜柑已经成熟非常柔软,所以珀明实际上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秀丽扶起了珀明后,终于注意到了一件事。『你长高了?』
『一点点。应该也不会再长了吧。你不用管了,这些是我的工作。你不用多事。』
『那么去年春天兴致勃勃地来帮助我的又是哪一位啊?』
秀丽和珀明好像斗鸡一样互相瞪了半天,最后决定那些书函一人一半。
『啊,难道说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所以别人才拿蜜柑扔你吗?』
『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等我出人头地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他为了拿蜜柑丢我的事情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无法坦率地说『不用在意』也是碧珀明的风格。
一面因为他的没有改变而在内心高兴,秀丽一面和他并肩走上了走廊。
『看到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我原本是想要这么说,可是……你看起来实在没什么精神啊。』
『哦,你还是愚蠢到会同情这个凹陷下去的蜜柑的人生吗?』
就算外面凹陷了下去,里面也还是很美味啊——看到珀明指摘她把蜜柑塞进腰包的动作,秀丽笑了出来。
『对了,你很尊敬绛攸大人吧。』
『工作会辛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要以绛攸大人为目标,脚踏实地地走上出人头地的道路。』
就算面颊因为疲劳而凹陷下去,眼神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坚强锐利。
为了自己的目标而不断向上——『珀明你一开始就对出人头地兴趣十足呢。』
『——难道你不是吗?』
『我也是。』
秀丽将快要滑落的书函换了个方向。珀明的视线落在了她凛然的侧脸上。
『我也想要出人头地,想要登上自己力所能及的最高的位置。』
珀明认真的表情也微微松弛了一些。
『当然了,这可是击败了他人而及第的我们的使命。从以他人为踏板时候起,我们所背负的就不仅仅是自己了,既然已经破坏了别人的未来,我们就必须要出人头地。来到上层,冲着那些在下层蠕动的家伙们放声大笑,如果不甘心就爬上来啊!如果连这种乐趣都不去享受怎么行!』
付出了全部的财产,背负着一族的期待,每天每晚都粘在书桌旁,经过了漫长的旅途,赌上了人生和未来。自己等人就是以这些应试者为踏板完成了进士及第。
就算是落第,也可以再次从头开始,再次赌上人生。但是如果及第了的自己等人不能展现出这其中的价值的话,那么他们付出的牺牲和努力也都失去了意义。
『那其中还有最后一次参加国试的人,如果无法让他们吹嘘说「我曾经和哪个碧珀明在同一年接受过国试」的话,他们不是太可悲了吗?我们至少也要给他们一个吹嘘的本钱嘛。』
秀丽笑了出来。高傲却又自以为是,在努力的名义下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真正的自尊心。
『——是啊,你说的没错。』
『嘿嘿嘿,我很期待十年后哦。你看着吧,这次我会走在前面的。』
就如同珀明是以绛攸为目标而完成了及第一样,迟早也会有什么人以珀明为目标参加国试吧?而自己,也一定要成为不让任何人丢脸的——
『——可是那个吹笛子的混蛋怎么样呢!居然刚刚中举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如果他下次出现在我眼前的话,我一定要用席子把他捆起来,绑上石头丢到海底去!』
珀明自从去了吏部,词汇好像丰富了不少啊。秀丽有些佩服地想到。她可真没想到和自己不一样,是如假包换的彩七家少爷的珀明居然也会使用这么粗鲁的口气。
(是因为在吏部是家常便饭……不可能的啊。那可是六部第一的精锐官吏集团……)
不知道号称『恶魔巢穴』的吏部的内情的秀丽,因为增加的谜团而迷惑了起来。不过与此同时,为了不让珀明进一步兴奋过头,所以他决定对于『吹笛子傻瓜』的所在地还是保持沉默为妙。
看到已经接近吏部的地方后,两个人在走廊上停了下来。
『我可不会谢你哦。』
『是是,不用客气。』
『……那个小动物也还活得好好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秀丽没能立刻做出回答。
……在她前往贵阳之前,就似乎在不断产生着变化的影月。
与此同时,秀丽的心里似乎也留下了什么始终让她挂牵不已的,无法拔除的尖刺。
出发之前的影月的话,有什么——『喂?』
『啊,恩,他有很好哦。没事的。』
珀明虽然皱起了眉头,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地从秀丽手中接过书函,就此和她分开了。然后秀丽走向了比六部更靠里面的——据说现在悠舜所在的宣政殿。
穿过丹凤门后,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
以正面是正殿为中心,分散着中央省厅的这个苍明宫,毫无疑问就是国家的最高机关了。
虽然想到全商联给她是书信有些着急,但是毕竟不能在这里奔跑,所以为了平静下心情,她尽可能维持平缓的步伐。
然后没过多久,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面向着其他方向伫立在那里的身影。
『悠舜!』
『咦?啊,秀丽。那个说要见我的人是你吗?』猛地转向秀丽的悠舜,做出了有些微妙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他交替打量着手上的包裹和秀丽,然后好像领悟了一样连连点了几下头。
『……悠舜?那个包裹是怎么回事?』
瞬间,悠舜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就悠舜来说实在是很难得的表情。半是苦笑,半是无奈的笑容——然后,他把手里的包裹递给了秀丽。
『……这是别人托我保管的。据说是某人送给你的礼物。』
『咦?给我吗?是谁呢?』
悠舜考虑了一下应该怎么说。虽然当事人坚持不能挑明他的名字,但是却叮嘱他一定要加上『亲切、温柔而且好心』的形容词。就算是朋友,悠舜觉得自己也不能说出这样的弥天大谎。所以他决定这么说。
『那虽然是个怪人,却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所以请你收下吧。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他表示「绝对是这边比较好吃」。』
『啊?』
秀丽暂且接过了包裹,看到包裹里面的东西后扬起了眉头。
她取出了塞进腰包的那个撞扁的蜜柑,和从玖琅那里收到的蜜柑。这两个和她手上包裹中的蜜柑明显是产自同一个地方,但是却完全搞不懂其中的联系。而且话说回来,为什么她今天和蜜柑如此有缘分呢?
秀丽突然想起了刚才的珀明而转头看向珀明。
『这么说起来,悠舜,吏部尚书是红一族的人吗?』
悠舜到底是没有白白经历过那么多风雨的人物,瞬间用笑容漂亮地掩饰了自己的动摇。
『哎呀。为什么问这个?』
『我有一位同年在吏部就职,听说他们的尚书好像基本上不工作,相当的让人头疼。传说中绛攸也被他用很很多的工作所压住……』
『……』
悠舜无法说谎。
『那个,刚才,红家的叔叔来了我家……他和我家爸爸不一样,是非常好心、能干、出色的人。如果我通过叔叔拜托他「请你好好工作」的话……会不会太冒昧……呢。』
『秀丽。』
悠舜用比平时更加充满慈爱的笑容凝视着秀丽。
『没事的,就算你什么也不说,他也一定会在近期了解到秀丽体贴的心意的。我想几天之内,李绛攸和你的同年,一定就可以从辛苦的工作之中解放出来了。』
因为在视野的一角捕捉到,将蜜柑交给悠舜的『让人无奈』的男人(悠舜个人认为说他是无可救药的男人更加正确)飞一样地冲回工作场所的样子,所以悠舜做出了这样的断言。
不管堆积了多少的工作,只要某人认真起来的话,都可以在转眼之间就解决掉。
悠舜被少女的体贴深深地打动了。就算只是一时的事情——
『……这一来吏部也被从噩梦中拯救出来了吧?』
『咦?』
『没什么。总之比起吏部的事情来,要先解决全商联的问题啊。』
『不,那个——』
秀丽的脸色刷地一白,然后从怀中取出全商联交给自己的书函递了过去。
『……刚才我和凛一起去过了。结果他们只交给了我这个——』
悠舜轻轻地睁大眼睛,接过书函,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可是,和秀丽的预想相反,他温和的表情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那个,我原本想说至少也要的打个招呼……』
秀丽握紧了拳头。
那份书信中只有一行短短的文字。
「事情已经听柴凛说过了。我们不打算现在和茶州州牧们见面。悠舜大人也不用来。」
——非常彻底的拒绝。如果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和悠舜一起去的话,也许还能有什么不同。
在秀丽因为后悔着轻率的行动而将拳头握到发白的时候,悠舜轻轻拍了她一下。
抬头看去,悠舜微微地一笑。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秀丽。这一来我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咦?』
『和全商联的交涉是我们的不战而胜。这一来可以回茶州了。』
秀丽张大了嘴巴看着悠舜温和的笑容发呆。
『…………咦?』
那一天,在吏部发生了奇迹。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恶魔巢穴』的吏部猛者们,也没有弄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坦率地流下了滂沱而下的喜悦的泪雨的人格未改造者(主要是新人),一厘。
认为这是过度的祈祷所造成的幻觉,因而用头去撞柱子的人,五成。
觉得是现实还是幻觉都无所谓,一面熬夜一面笑着工作的人,两成。
认为有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大阴谋爆发的前兆,因而连夜修书送去负责监查的御史台的人,一成。
其他还有没有意义地打滚的人,转着圈子跳舞的人,化身为小鸟的人,给池塘的鲤鱼喂食的人,开始写遗书的人,将打盹的同僚揍醒的人等等等等。这部分大概是九分九厘。
而剩下的一成则是在吏部中也是精锐中的精锐的官吏,在得知长官的『认真』后,半句也没有罗嗦,就以侍郎李绛攸为核心调整到了在一两天之内解决所有积压问题的战斗姿态,为了不浪费这个也许不会再出现第二次的奇迹而建立了完全的指挥系统。
……在长官完成了最后的裁决时,绛攸觉得自己切实地看到了从吏部飞出去的难以计数的魂魄。
(哼……这只是作为吏部尚书理所当然的事情。)
吏部尚书优雅地摇着扇子,迎着朝阳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面对长官完全超出常识的模样,没有一个人敢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因为后来得到了长官曾经买断了某种蜜柑的情报,所以吏部在那之后的好一段时间内都给个部门分配了蜜柑,在过季之前,每天都要先拜祭过蜜柑后才开始工作。
『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有了休息时间……』
李绛攸之前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侍郎室也会有如此宽敞干净的一天。
冬日的阳光的如此耀眼,让他几乎忍不住要流出泪水。
(好想去见邵可大人……)
绛攸切实地想着。因为邵可就相当于他的心灵绿洲。
但是,玖琅叔父的话语瞬间在脑海中复苏。
「和秀丽结婚。」
……绛攸沮丧地将头贴在了桌子上。
至今为止因为一直忙着和无穷无尽的工作搏斗而没来得及去想,不过在工作都解决干净之后,就不能再这个样子了。
话虽如此,在他被榨干的各种功能内,也包括了思考力。
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就是什么是什么都分不清楚的状态。
(怎么样都无所谓,先去找邵可大人抚慰一下心灵吧。)
不过绛攸好歹还是留下了知道要避开黎深的理性。
那一天,秀丽也进了宫城。
在她的腰包里面,放着若干昨天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赠送的蜜柑。在她昨天晚上把蜜柑拿回去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玖琅叔父和父亲都沉默了好一阵子。
顺便说一句,昨天的晚饭居然是玖琅做的,这实在是让她大吃一惊。至于龙莲又不知道消失在哪里的事情,因为已经是家常便饭,所以她反而不怎么在意。这顿号称是在克洵的帮助下做出的饭(也许是在不习惯的料理上耗费了精力吧,克洵有些微妙的憔悴)非常美味,也让秀丽越发地喜欢玖琅叔父。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工作结束了』呢)
秀丽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是还是搞不懂。
因为那之后悠舜马上就被什么人叫走了,所以秀丽没能再进一步询问。不过从悠舜的微笑她可以察觉到,他并不是放弃了——
因此,今天为了重新询问,她来到了宫城。
在贵阳没有府邸的悠舜,所以他居住在宫城中为他准备的房间里。一面走向那所官舍,秀丽一面因为骤然变浓的冷空气颤抖了一下身体。她抬头看去,阴沉的天空已经飘下了羽毛一样的雪花。
『哇……下雪了。』
咻,身边吹过了一阵风。寒冷到刺骨的冷风让她不由自主要闭上眼睛——可是因为注意到雪花中飞舞的一抹鲜艳的红色,她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刷拉,缠绕在秀丽手指上的那个,并没有好像雪花一样融化。
『咦……这个难道是玫瑰花瓣……』
在这种隆冬——
秀丽吃惊地四处张望——然后注意到了不知何时伫立在庭院中的人物。
秀丽的眼睛猛地睁大。
感觉上就好像是被闪电贯穿了全身。

梳理得松松的头发是白银色。那个好像荣入了一缕月光的颜色,在飘舞的雪花中熠熠生辉。就好像影子摇晃了一下一样,这个人物无声地从庭院来到了阶梯上。他笔直地凝视着秀丽的眼眸就好像夜色一样的漆黑。无论是在雪花衬托下的额头,还是掀开披风的手指,看起来都雪白到近乎病态的程度。
明明步伐不快,而且是就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缓慢步伐,可是不知不觉男人已经来到了秀丽的身前。
就连包围着夜色的双眸的睫毛也是银白色。
可是最吸引人视线的不是这些中任意一个——
秀丽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某种寒冷以外的东西而颤抖了起来。男人用从自己身上解下的披风包裹住了好像被固定在地上一样无法动弹的秀丽。
秀丽所感到的,是和温暖完全不同的,好像会冻结心脏的——恐怖。
冰之微笑。
热心地凝视着莫名其妙地颤抖不已的秀丽的夜色双眸,就好像连她的内心都能看穿一样的深沉。尽管如此,他却又『没有看秀丽』。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触上秀丽的时候——『秀丽!』
至今为止从来没听到过的父亲好像要撕裂空气一样的尖锐声音,切断了这个咒缚。
刷拉,披风从秀丽的肩头滑落到地板上。
『你不是要去悠舜那里吗?快点去吧!』秀丽没有问父亲的表情为什么那么严肃,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里。
她只想着,必须按照父亲的吩咐,尽快逃离这里。
即使如此,她也用最后的理性捡起了掉落在走廊上的披风递给了男人。
『谢……谢谢你。』
声音和手,都明显地还在颤抖。
男人因为秀丽的行动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摇晃着银色的头发微微一笑。
交出了披风后,秀丽好像逃避男人的视线一样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邵可遮住了投注在她背上的视线。从他平时浮现的温和微笑中很难联想到的——似乎连视线都会杀人的冷酷杀气,在现场形成了旋涡。
而承受了杀气的男人闭上了夜色一般的眼睛。在接下来张开的时候,那里面已经燃烧着对于邵可的明确无比的憎恨和怨恨。
男人的喉咙嘿嘿嘿地发出了笑声。
『你打算……永远夺取我的东西吗?红邵可。』
好像是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湖底一样深沉的声音。
明明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容貌,但是却好像面对后生小辈一样包含着侮辱呼叫着邵可。
『残杀了众多我的族人,夺走珠翠——夺走我的蔷薇姬。』
邵可失去了感情的双眸没有任何动摇,只是带不会输给冰雪的寒意贯穿了男人。
『没想到你居然会装成大善人的模样活得那么逍遥自在……不愧是把良心留在了母亲肚子里面生下来的红家长子啊。虽然我也活了很久,不过像你这么符合红一族风格的男人我还没有见过。』
下一个瞬间,伴随着划破空气的风声,男人雪白的面颊裂开了一道口子。
『不要再出现在我女儿面前!』
『你还是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啊……你是无法杀死我的。你忘记当时奄奄一息地逃进贵阳的事情了吗?更何况现在的你已经没有蔷薇姬,而且也不再年轻。』
『你也是。』
邵可原本排除了一切感情的平淡声音增加了几分激烈,在雪中回响起来。 『你也不能解决我。』
隔了一拍后,男人松开了唇角。
『……你还真是老样子啊。无论是以前还是今后,会让我憎恨到这种程度的都只有你了。邵可。』
擦拭了一下从裂开的伤口中留下的血,他无声地朝着邵可走了过去。
他袖子的颜色,是黎明的淡蓝。
『即使如此,我也要谢谢你。因为你让我再次见到了心爱的蔷薇姬。』
『那孩子不是蔷薇姬。』
男人微微一笑。
『我知道。我的蔷薇姬是连月亮都会在她面前失色的美人。』
在并非官服的华丽衣衫上,散布着每个花瓣的颜色都不同的花朵。八片花瓣分别显示了不同八种颜色的彩云华。余下的花纹则是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望月。(漠雪编注:望月,即满月。对初一、十五、十六和月尾的月亮,分别称朔、望、既望、晦)
『虽然不是我的蔷薇姬,不过既然找到了,就要让你把我的东西还来了。』
两人擦肩而过。
杀气升腾到连飞舞的雪花都会融化掉的程度,彼此交换的视线就好像冰块一样寒冷。
如同要封印邵可的语言一样,男人的笑容越来越深。
『是我的东西哦,邵可。』
他再度如此诉说。松散的白银色头发一阵飘扬。
邵可突然把视线转向了背后。
『……珠翠,算了,不要勉强,你退下吧。』
脸孔苍白到似乎要随时晕倒的珠翠,出现在了邵可后面——然后立刻后退。
男人将视线转向了曾经是一族成员的女性。
『从我那里夺走蔷薇姬又害死她,让珠翠成为凶手,直到现在也继续利用着。还真是符合你的风格啊,冷酷无比的死亡使者,如果在杀死先代黑狼的时候注意到你的存在就好了。』
珠翠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却因为过度的本能性的恐怖而发不出声音。
——几十年来都维持着同一模样持续掌握着支配权(按:原录入版本写为『交配权』,因无日版供校对,若修改有误请指正)的一族之长。
散布着望月和彩云华的黎明色彩的衣衫消失在了走廊的对面。
缥家直系纹章『月下彩云』——而且在那其中可以使用望月之纹的在全族中也仅有一人。
操纵异能的神之血族——缥家宗主,就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在走廊上拼命奔跑的秀丽,突然被什么人拉住了手臂而踏了个空。
『你怎么了,小姐?』
『静兰!』
静兰真得是很偶然地发现了在疾奔的秀丽——明明是雪花飞扬的寒冷日子,她却呼呼喘着粗气,额头上流下了瀑布一样的汗水。这样的秀丽让静兰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吗?』
秀丽看着静兰温和的面孔,身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几乎要流出了泪水。
那个好像夜色化身的青年的身影无法离开她的脑海。
冰之微笑。
无法掩盖的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的疏离感。
就算是那个说一切都很无聊没劲的茶朔洵,都还是『活着』的。
可那个人,却不一样——
明明对自己很温和,却让人想起来背脊上就冒出冷汗——因为莫名的恐怖。
『没……没有什么。』
『不可能没有什么吧?你都在发抖呢。』
被静兰抓住了双手,秀丽也只好死心了。这种时候静兰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秀丽虽然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觉得不应该说,还是张开了颤抖的嘴唇。
『那个,静兰……你见没见过……用颜色不同的八枚花瓣组合成的家纹?』
秀丽对于为数众多的家纹并不是全部都一清二楚。或者应该说因为几乎没受到过这方面的教育,所以她认识的只有最有名的那些。因此,她不认识的家纹比较多也是理所当然,但是——
淡淡的,蓝色。
和王族的旧姓——苍式有着联系的那个色彩,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突然,静兰抓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量。
『……你在那里看到了那个?』
仰望着静兰的秀丽倒吸了口凉气。
至尽为止,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浑身都散发着阴森气息的静兰。
『刚才……遇到的。』
『遇……到?在这个宫城吗?』
『对……静兰,怎么了?』
静兰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于是努力地想要恢复冷静。
『小姐你……遇到了他吗?他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
『因为雪……落下了,所以那个人要把自己的衣服为我披上。』
父亲在千钧一发之际插进来的时候,她总觉得说不出口。
静兰露出微妙的表情,好像在考虑什么一样,双眸色彩渐渐加深。
『……有没有,月亮?』
『……这么说起来有满月的图案呢。』
静兰睁大了眼睛。
『满……月——』
静兰放开了秀丽的手,好像为了掩盖表情一样遮住了自己的额头 ;『……静兰?』
『不……没什么。』
静兰努力地挤出了笑容。
『……因为我有一些在意的事情,所以这个人的事情我会查的。在那之前可以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吗?』
因为他没有干脆地说出答案,秀丽反而松了口气。
因为可以不用知道那个人是谁——总觉得这个人的身份似乎会打开一扇不应该打开的大门。
『……好吧。』
『对不起,虽然我想送你过去……』。
『啊,没事的。你有自己的职责吧?』
秀丽紧紧地凝视着静兰,这次从心底笑了出来。
『我以前从没想过静兰也会有何其他什么喝酒而没有回来的日子。』
静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因为在羽林军连日喝酒的关系,就算酒醒了之后也有好一阵子都浑身酒味。结果在他返回邵可府的时候,也有好一阵子都不敢接近秀丽。
『……对、对不起,那个时候……』
『为什么?我很高兴哦。明明那么年轻,静兰以前却整天都光顾着照顾我和父亲。』
『年轻……』
『我一直很担心啊。你完全不出去玩,也没有什么放松的时候。那种无法对我和父亲说的事情,绝对也应该有过吧。现在燕青也不在。嘿嘿,我引以为豪的家人,在羽林军也这么有人气,真的很让人高兴呢。而且,怎么说呢,你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吧?』
静兰微微一笑。
『……小姐,如果我派不上用场了要怎么办?』
秀丽瞪圆了眼睛。
『那是什么意思?啊,你是说老了之后吗?没事的,如果静兰得了老年痴呆,而且到时又没有夫人和孩子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是不是能够派得上用场,并不是住在一起的理由嘛。
面对不假思索就如此认为的秀丽,静兰的微笑更加深了几分。
『谢谢你,小姐。』
『下次别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了。好了,你不是还有地方要去吗?』
『小姐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秀丽微微垂下头。
直到刚才为止她还想着要去悠舜那里,但是……总觉得已经没有那个心情了。
那个银发青年的面影,还是深深烙印在脑海中无法消失。
她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让心情冷静下来。
『我要去,府库。』
(府、府库在哪里……)
绛攸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确认了这个事实。
站在某扇房门的前面,绛攸一个人哗哗地淌着冷汗。
府库是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毫不迟疑地到达的地方,也是对于绛攸而言的最后的据点。所以他顽固地不想承认,自己连这个地方都已经找不到了。
(没、没可能的!这算怎么回事?是梦吗?噩梦吗?难道我其实在睡觉吗?)
如果无法到达府库的话……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陛下的近臣,年轻一辈中首屈一指的新星,吏部侍郎在宫城中迷路、饿死。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变成了干尸的自己,绛攸又立刻拼命甩甩头赶开这个念头。
(我绝对不要死得那么愚蠢啊——!!)
我没有迷路,如此拼命安慰着自己的绛攸,当然死也不可能去向路上的人询问『府库在什么地方』。因为自己没有迷路。绝对没有迷路!!
(我、我只是有点疲劳而已。像这样,让眼睛休息一下的话——)
但是就算再怎么眨眼,眼前陌生的光景也没有变化。绛攸咬着牙嘀咕。
『府、府库……是在……』
『啊?你不是已经到了吗?绛攸大人。』
已经到了他身后的秀丽如此回答
发现了门前那个好像石像一样动也不动的人影,并且察觉了其中理由的秀丽,为了不伤害到绛攸的自尊心,尽量装做若无其事地打开了旁边的那扇门。
『你这次选择了从后门走啊。这倒和平时不太一样。』
在房门的对面,绵延着摆放了庞大数量的书籍的书架,正是绛攸眼熟能详的光景。
但是,现在的绛攸却连这些都看不到了。
在没有心理准备下突然听到的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绛攸?你怎么了?』
在确认了诧异地凝视着他的秀丽的面孔的瞬间。
「我已经向那个人提亲了。」
玖琅的语言在脑海中以超大的音量回放了出来,摇摇晃晃的绛攸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到了房门的一角上。
哐,在这个悲惨的声音的一拍之后——绛攸由于过度的剧痛坐在了地板上。
『唔!』
『你、你没事吧?绛攸!?刚、刚才的声音好像很不得了的样子。』
『——我、我、我没事。』
绛攸勉强撑起了身体不断后退,但是在他原以为是房门的地方却没有房门——于是他一个踉跄进入了府库。
『啊!绛攸!你后面的椅子!』
但是这个忠告还是没来得及起到作用,被椅子绊倒的绛攸干脆地脚下一滑,这次又把后脑勺撞到了桌子上。
——过了一会儿。
『……你好像很疲劳的样子啊。绛攸……』
秀丽一面把打湿的毛巾递给绛攸,一面深有感触地说道。
绛攸已经半点精力都没有剩下,只能默默地把手巾捂在了后脑勺上。
『这么说起来,你的工作结束了吗?』
『啊?是啊……那个,总算是好像奇迹一样……』
虽然是原因不明的让人有点发毛的奇迹。
秀丽听到这一点后,睁大了眼睛。悠舜的预言实现了。
『辛苦了。』
『……我倒是觉得在其他的方面才真是辛苦啊……』
因为太过于了解黎深的为人,所以绛攸无法直率地为了这个奇迹而高兴。
(话说回来,难道她没有听说过吗?)
虽然看起来脸色有些发青,而且比平时安静。但是秀丽和平时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一想到她也许还不知道那件事,绛攸的心情就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于是,他终于开始运转的脑袋开始尝试思考玖琅的提议。
(和秀丽结婚的话……啊,邵可大人就会成为我的岳父吗!?)
这对于绛攸来说实在是很大的诱惑。如果是黎深和邵可的话,总觉得就可以形成某种平衡。父茶之类的事情不过是小小的问题而已。但是……
(……秀丽的公公就会变成梨琛大人吗……)
这对于秀丽来说可是相当的不幸,而且对于绛攸来说也是一样——现在光是能拜访邵可府,就已经让黎深觉得被他抢先,怀恨在心底抱怨不已了——而成为秀丽的『相公』的话,回头会在私底下遭受多少折磨,光是想象已经非常恐怖。而且黎深多半还会以绛攸为借口,不现在更进一步地在秀丽周围神出鬼没。
(啊……静兰也一起跟过来的概率也很大呢……)
总觉得与其说是结婚,还不如说是把自己送去受欺负。幸福究竟在哪里呢。
(……这么考虑的话,要和秀丽结婚的男人绝对需要相当的毅力与决心呢。)
置身事外地这么一想的话,就觉得忍不住要从心底佩服到现在还不肯放弃的刘辉。
他深有感触地再次确认了一下。
如果说自己要和秀丽结婚的话,他绝对不会呜呜地哭泣……而只会笑着说一句『这样啊』而已吧?没有对秀丽进行过任何束缚的他,应该也有了这个觉悟才对。
刘辉一定不会改变。
可是,在绛攸的体内却会有什么变化吧?无论是对于刘辉,还是秀丽。
现在,这个时候,在不考虑红家、秀丽、以及自己的现实问题的情况下,绛攸纯粹的觉得,这个实在不怎么让人高兴。
(什么啊,原来如此啊。)
突然,因为觉得说不出的奇怪,绛攸笑了出来。
他注意到,自己对于现状已经足够满足。
他希望能够帮助到黎深,也觉得能够不用顾忌任何人的成为红家的一员很有诱惑力。
可是——在现阶段,似乎这样自己就已经很幸福了。
……玖琅的语言毫无疑问是命中了关键。
考虑到周围环境,进行政治性的判断的话,也许迟早有一天会做出这种选择。
可是,那绝对不能成为自己愧对什么人的判断。而且现在那还只是单纯的未来的可能性之一。
(……啊……感觉上被玖琅大人操纵在手掌之中呢……)
原本一不小心地误认为面对了重大问题,但是仔细想想的话完全不那么回事。
——另一方面,面对一个人在那里表情瞬息万变的绛攸,秀丽的脸色越来越白。
刚才因为在意银发青年的事情而陷入思考的秀丽,在注意到绛攸的异常后,就早已把这些丢到脑后。
自从脑袋撞到房门后他就不太对劲,这可不是小事。
(他、他在笑。)
糟糕,只能认为撞到了很要命的地方。
『对、对了,绛攸。吃点蜜柑吧!蜜柑。我带了水果来了哦。』
看到被塞到自己手上的蜜柑,绛攸浑身僵硬。
——据说是大量购入了蜜柑。
(……梨、梨琛大人……)
绛攸知道,某个谁也没敢询问的和宇宙的神秘有关的谜团已经解开了。
该说是不出所料呢还是其他什么呢,总之拯救了吏部噩梦的还是这个少女。
『这么说起来,邵可大人在哪里啊?』
一面和秀丽一起剥开摆在桌子上的蜜柑,绛攸一面打量着四周,还是没人。
『……我刚才在走廊上见过他……』
秀丽是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那个青年的身影。
父亲的样子也跟平时不太一样。
『是吗?他不在啊。』
然后绛攸带着微妙而且复杂的心情剥开了蜜柑。
『……是最高级品质的红州产蜜柑吗?因为使用了红家密藏的良法,所以相当贵重啊。』
『咦?是这样吗?我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下了这么多……』
『……人家送你的你就尽管收下嘛……』
绛攸下意识地加快了剥开蜜柑的速度。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绛攸想起了朝贺时的秀丽。仔细想来,这还是她回来后他们第一次平心静气地交谈。
『你成长了不少啊。』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能听到绛攸这么说最让人高兴了。』
空气变得暖洋洋的。
『……这么说起来,绛攸,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那个,在为了进行某个重大的案子的时候,我去向某个地方请求协助我,结果对方却说没有讨论的必要而拒绝了我。』
绛攸的视线猛地转向秀丽。
『可是,却有人说这是「不战而胜」,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
『……全商联吗?』
『啊,全被你看穿了……』
『因为我也听过传言。我来猜一下好了。那是你一个人去那里时发生的。而且对方也说了不用让悠舜起去。』
『你、你为什么会全明白?』
『因为我是全商联的话也会这么做。』
绛攸剥开了蜜柑。
在秀丽攻陷了工部尚书管飞翔后不久,郑悠舜就大显身手地在水面下展开积极活动。他以滴水不漏的手法接二连三地抢占先机,单枪匹马地和各中央省厅打好了关系。他那种靠着高超的手段一个个获得内定的方式,让绛攸每次听到的时候都要哑然一阵子。
虽然之前就听说过,但是绛攸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八面玲珑。
(就算是我,如果和悠舜大人面对面的话,也没有自信直到最后都不说『是』啊……)
如果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全商联进行了逃避不敢和郑悠舜正面进行交涉。以全商联的情报网来说,他们应该很简单就能知道悠舜的交涉术。如果随便把他叫到全商联的话,不确定的要素实在太多。要是一个不小心对某些风险太大的条件点头说『是』的话,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而且——)
绛攸一面带着复杂的表情陷入思考,一面俯视着分开蜜柑的皮的秀丽。
注意到破了皮的蜜柑上滴出但是汁水弄湿了秀丽的手指,绛攸拉过她的手,用自己的手巾仔细地帮她擦干净了。

秀丽的手指比绛攸的温度要低,感觉上凉丝丝的。也许是因为即使在冬天也依旧下厨房做饭的关系,她小小的手掌颇为粗糙,还有些倒刺。
(回头给她送些涂抹型的药吧?)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绛攸自然而然地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你仔细想想,如果在设立长期的方案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
秀丽微微皱起了眉头——接下来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仰望着绛攸。
『原来如此。所以说——「我们的任务结束了」……』
绛攸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没错。剩下的——』
『……哎呀?悠舜。』
秀丽突然将视线转向了绛攸的身后,看到了慌忙地试图隐藏到房门后面的悠舜。
瞬间,绛攸好像被烫到一样地放开了秀丽的手。
『悠舜,你怎么了……』
『……抱歉打扰你们了……』
死心了的悠舜,垂头丧气地进入了府库……啊,如果不是腿脚不方便的话,就不会这么失态了。
『难得你们的气氛那么好……』
这次轮到绛攸刷地递过去了蜜柑。
『……请、请您无论如何……要对那个人保密……』
面对为了不让秀丽听见而压低声音拼命拜托的绛攸,悠舜捂住了太阳穴。是不是应该说不出所料呢……黎深对于养子的态度果然还是没有改变,但是——
细细打量着好久不见的友人的养子,悠舜深有感触地在内心独白。
(他还真是成长了,对黎深而言太过浪费的青年啊……)
只能认为是奇迹。
『悠舜,你怎么了?』
因为他有事要找秀丽,所以虽然有些介意自己打扰了年轻人的交流,悠舜还是老实地借助绛攸和秀丽的手坐了下来。
『啊,哎。……秀丽,你还记得昨天我被什么人叫走,而和你分开的事情吗?』
『啊,是。』
『其实我今天是来交给你那个人托我转交的书信。』
秀丽眨了眨眼睛。
『……给我的吗?啊,是、是哪一位呢?』
虽然有些踌躇,悠舜还是对接过书函的秀丽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是黑州州牧,权瑜大人。』
隔了一拍后,秀丽和绛攸都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秀丽的脑海中掠过了影月的身影——然后,一直在心底某个角落让她牵挂不已的关于影月的『矛盾』,这时终于清楚地成形了。
陈旧的书籍的味道飘荡了起来。
影月微微打开窗子,好像会冻结身体一样的夜气滑进了房间,在书库中盘旋起舞。
时间是深夜——月亮已经高高悬挂在半空中,黑暗无声地笼罩了四周。
突然,书库的房门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在窗边眺望月色的影月,回头之后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地微笑了出来。
『啊,香铃。谢谢你过来。』
香铃维持着苍白僵硬的表情,在房门口动也不动。
影月缓缓靠近香铃,用手上的毯子包裹住了香铃。
他拉着香铃的手,轻轻关上了书库的门。
面对着香铃的影月,发现了她雪白面颊上不断地流下的泪水。
好像头疼一样,影月歪了歪脑袋。
『……请你不要哭。』
他犹犹豫豫地伸过去的手,被香铃打开了。
『……柔。』
『咦?』
『为什么事到如今又要对我这么温柔?明明一直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我保持距离——』
事到如今——就好像这是最后能为我做的事情一样。
抿着嘴唇的影月脸孔上,失去了微笑。
即使如此,他也还是『影月』,香铃感觉的出来。
虽然他们的相遇还不到一年时间,但是——她就是能明白。
『你明明是打算着什么也不说就从我的眼前消失——』
分别,即将到来。
『不要!不要过来,像你这种人——』
影月的手伸向了香铃。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一面哭泣一面挣扎的香铃,被影月紧紧按住了双手,粗鲁地抱进了怀中。
那是清楚地显示出意志的,强壮的男性的手臂。
『我喜欢你。』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香铃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影月哭泣。
『——不要走……!』
影月紧紧地闭住了眼睛。
『其实我原本打算什么也不说就走掉。』
『——拜托你……』
『可是只有你……』
『——请你不要去任何地方……』
『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后,再走。』
香铃的眼中,滑落了大颗的泪水。

如果就这样像雪花一样消失的话,该有多么的幸福呢?
其实,影月原本打算直到最后都什么也不说。
因为他知道,如果交谈的话,就会让她如此地哭泣。
尽管如此,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她的桌子上放下了记载着场所和时刻的纸张。
维持着对这颗温柔无比的心灵的伤害,在连她唯一的愿望都无法实现的情况下,只留下了残酷的真相后,从她的身边离去。
明明他们的相遇还不到一年。
『……香铃。』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好像是见到传说里面的公主。
肌理细致地好像雪一样的肌肤,茂密光滑的头发,红而小巧的嘴唇好像花蕾一样地绽开。这个纤细而楚楚可怜的美丽公主,一眼就看得出是被人很珍惜地抚养长大的。
只有长长的睫毛环绕下的黑黑的眼眸,总是带着几分忧愁的色彩。
他曾经想过,如果可以消除这份哀愁的话,她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微笑呢。
比小个子的影月还要更加苗条,脆弱到似乎抱住后就会弄坏。尽管如此,却比自己年长,而且还爱逞强的温柔女性。
他原本做梦也没有想过,在这个短暂是生涯中还会爱上什么人。
『谢谢你为了我把所有的酒都弄走了。』
自从某天之后,州牧府就再也看不到一滴酒。饮用的酒就不用说了,连那些仅仅混杂了几滴酒的调味品都消失了踪影。
燕青如果带着酒味回来的话,立刻就会面对暴跳如雷的香铃。然后衣服就会立刻被剥下进行清洗。
而那种时候香铃好像害怕一样地瞬间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让影月注意到,她已经知道了。
『……你是见到了,阳月吧。』
听到在耳边诉说的这番话后,黑黑的美丽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影月轻声苦笑了出来。
『那个家伙会这么多嘴倒也少见啊……』
『——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是在瞪着影月体内的另一个存在一样,香铃倒竖起柳眉——可是因为泪水的关系,怒火很快又被冲淡了。
『会夺走你的性命的,那个人——』
香铃感觉到自己抓住的影月有些吃惊。然后不久之后——『……你错了。』
『咦——』
『是阳月给了我性命。』
一面抱着香铃,影月一面缓缓垂下眼帘。
『早在很久之前就应该消失的我的灵魂,是被阳月维系在了这个世界上。』
原本应该在十年前死去的孩子。
四年前的任性祈祷。
交换的生命契约。
阳月实现了他的一切愿望。
为了交换那个不知道何时会到来的,那一天——
 楼主| 发表于 2008-7-5 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香月
「你想活下去吗?」
十年前——被父亲所杀,在堕落进黑暗的中途,他听到了这个深沉的声音。
「你的人生,从出生到死亡的这个瞬间,都一点好事也没有呢。」
这个包含着侮辱的声音,让四岁的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原本就算接受了堂主拼命的治疗,他要活下去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他所记得的,只有当时毫无理由地,单纯从心底涌起的强烈的对于生存的渴望。
然后,愿望被实现了。
作为和迟早会到来的『那个时候』进行交换而获得的缓刑。
——影月成为了『他』的『影子』。
『……阳月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也不明白。』
影月靠在书柜上,凝视着下沉的月亮。
在和今晚一样的,好像嘲笑着世人的月牙下面,他们交换了契约。
『可是,从那时开始我的身体就是属于阳月的了。快要死亡的我的灵魂,和阳月的灵魂相比要弱小很多,所以是阳月让我活了下来。在阳月出来的时候我没有记忆,而阳月却拥有我全部记忆就是这个关系。我的身体已经不是属于我的,所以是我借用了他的生命才对。』
香铃紧紧地抓住了影月的衣服:『……怎么会这样……这样太奇怪了。这不就好像——你被名叫「阳月」的妖怪附身了一样吗?』
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让影月活了下来的『阳月』。
影月也曾经不止一次地认为,它的真实身份也许就是这样。
『是啊。不过那个「妖怪」和我定下了几个约定。成为身体主人的阳月,只要愿意的话就可以把我的意识压下去,自己来到「外面」。其实就算是现在,阳月也随时可以让我简单地「消失」。』
香铃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影月微微一笑,想起了成为另一个自己的他虽然不知道会支撑多久,不过阳月宣告过,最长也不过是二十年。
快要消失的影月的灵魂,没有阳月的帮助就无法活下去。可是仅仅是与过于强大的阳月的存在共存就在逐渐削弱着影月的灵魂。而『阳月』外出的次数越来越多,被那个力量所压制的『影月』的命就消失得越快。
阳月只要愿意,随时都能让『影月』消失。
可是,阳月没有那么做。
不仅如此,除了在『碰到酒』这个唯一的条件下,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交给了影月。虽然也有过没喝酒就失去记忆的经验,但是那真的是少之又少。
愚蠢透顶,如果是阳月的话也许会这么说。
可是确实,影月的灵魂之命脉是自然消亡的,而阳月等到了最后。
最长也不过二十年——可是其实他不知道『那个时候』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明天吗?后天吗?一个月后吗?还是一年后——
就算是如假包换地和死亡为邻,影月却还是渴望着生存。
而且,在那白银的世界,他还实现了自己的另一个愿望——『……啊,夜晚要结束了。』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只抓着影月的衣服知道泛白的手掌。
『我不能不去石荣村。』
『在这么……糟糕的时期?』
『正因为如此才要去,我必须做我能做的事情。』
在星星落下的时候,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在仅存的短短时间内,把州牧的工作做到最好。
可是,命运之手却转动了车轮。
原本应该逝去的过去,却再次在眼前出现。
『……西华村同样是因为那种病而全灭。我所爱的村子已经再也不在了……』
被掩埋在雪中,现在也静静地长眠的最爱的故乡。
曾经什么也无法做,只能守望着死亡的自己。
「我有时会想,如果能如同朝廷在地方上派遣的官员一样,医生之间也能形成什么样的联盟,有什么能够互相联络的手法或者场所就好了。那种只要过去了那里,就能见到各种各样的医生,了解治疗方法,而且药品和治疗器具都很齐全的地方。」
在疾病侵袭西华村之前,堂主时不时会如此嘀咕。
老实说,影月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在那之前,还没有堂主大人不知道的病。几乎所以去世的患者,都是因为病情已经发展到了无药可救的末期。特意来到西华村的绝大多数外部患者,都是在镇上或者是都市被判定为无药可救的病人和伤员,然后他们就像是为了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地只听说了传言就来到西华村。而如果收到书信说患者无法动弹的话,堂主就会主动下山去治疗。而几乎所有的生命,都被堂主大人救了回来。
「可是影月……如果是其他医生的话,也许会用其他的方法救回他们呢。」
在他安慰因为失去患者而呜呜哭泣的堂主的时候,必定都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所以影月想要接受国试,成为官吏。如果自己成为了高官的话,就一定可以实现堂主的愿望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他不否认自己有犹豫过。因为只有在堂主的身边,才是影月的幸福。
可是,命运的那一天。
他第一次知道了堂主的话的意义。
堂主脸色大变地猛烈翻动着书籍开始寻找疾病原因和治疗方法。在此期间村人也接二连三地倒下,根本没有什么调查的时间。
当时还有不止一个人被称为名医,他们也听说过这些人的传言。王家直属的医官自然不用说,彩七家的专属医生因为受到各家的援助,应该也具备了相当的知识和技术,说不定会有什么人知道那种怪病的治疗方法。可是——要怎么才能取得联络呢?他们大部分都是作为机密存在,连身在哪里都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
堂主投递到各处的书信,最终都没有取得回音。
然后,西华村在死亡和静寂中被大雪所掩埋。
「我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是非常少的啊。影月……」
在制作完了所有的墓碑后,抱着必死的决心,影月踏上了成为官吏的道路。
他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到了最初也是最后的一次国试上。
就算是在成为大官之前已经到达了时限,但一定有什么是他在那之前能够完成的。
不过他当时做梦也没有想到会这么早就获得地位和权利。
他的希望,全都托付给了秀丽和悠舜。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剩下的,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影月抓住了香铃纤细的手臂。
『州牧的工作就算不是由我来进行也可以。茗才也已经回来了。现在的虎林郡,哪怕是能够多一个医生也好。』
这是最后的告别,香铃能够明白。
如果还有足够的时间的话,她不认为深思熟虑的影月会这样就消失踪影。
他应该会选择在另一个州牧秀丽回来之前,好好完成作为州牧的义务和责任,完成了交接后,再作为医生赶去虎林郡。
可是既然连这一点时间都无法等待,那么影月所剩下的时间——『……唔,是到什么时候为止呢……?』
『……拥有我一半灵魂的人,在这个秋末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空中滑落的星星,是自己灵魂的一半。
既然他已经终结,那么剩下一半的影月的性命,应该也已经所剩不多了。
能够坚持到这个地步,是因为自己和堂主不同,体内有阳月的存在。可是这一点也——
『……多半一个月……都没有了吧。比起在州府等待着秀丽而死亡,我宁愿选择在生命的最后,尽可能地多救助一个患者。』
面对没有丝毫迟疑的眼神,阳月的语言在香铃的脑海中复苏了。
「他以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亡的身体,算是做得很好了。尽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竭尽全力去抓可以抓得到的东西,我至少承认他那份毅力。」
没错,不管何时——就算是这种时候,他都会坚定地踏上自己选择的道路。
『有、有什么……方法……吗!?』
阳月消失的话,在那个瞬间影月的生命就会终结。已经流逝的生命之沙不可能返回。
『……就算我消失,阳月也会留下来。』
『……我想要的并不是阳月!!』
在因为香铃好像悲鸣一样的叫声而微微睁大眼睛后,影月轻轻地微笑了出来。
——有人毫不迟疑地对他这么说。
『为什么?州牧是你,而不是阳月吧?』
他遇到了真心对待影月的人们。
……在离开西华村后,人们知道阳月的存在后,大都会为了好玩让他喝酒。因为阳月要能干得多,所以也有不少人希望他一直是阳月的样子。
对于影月来说,这就等于是在对他说『你快点死吧』,可是与此同时,他又觉得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为事实上阳月在所有的方面都比影月优秀。
不光是身手、酒量、性格和处世之道,影月时常可以感受到他庞大的知识量的只鳞片甲。因为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能比得上他,所以就连影月本人,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也是依赖着他的存在的。
有什么人寻求阳月的话,影月的性命就会相应减少。有多少人否定影月的存在,他的生命就会缩短多少。逐渐消失的时间,也是不断被诉说着不需要的『杜影月』的存在的时间。
对于想要在仅有的时间内尽可能活好的影月而言,这是过于残酷的命运契约。
可是,他在贵阳遇到了秀丽。
影月终于能再次和可以接纳『影月』的善良人士一起生活。
他们从来没有试图拉出阳月的存在,就算只是为了恶作剧。为了不让他喝酒,他们随时都在保护他。这就好像是在诉说,他们需要的就是自己。
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的温柔时间,影月至今都无法忘记。
影月的手,微微有些踌躇地——滑落到了香铃的耳朵下方。
香铃黑色的眼睛因为预感而剧烈摇荡。
听到了这句话,他就会离去。
『——不要……』
为了不让扭动身体的香铃逃掉,影月的手臂上加重了力量。
……在知道剩余的时间的时候,他就打算和她保持距离。
自己什么也无法为她做。
他不能对自己重要的人做出任何对于未来的温柔约定。
为了不让她的心被即将从这个世界消失的男人所束缚,他打算在什么也不说的情况下走掉。
可是,在最后的最后,他的决心还是崩溃了。
『不要……』
——他还是希望,她能够记住自己。
『我爱你。』
香铃苍白的面孔,因为悲哀而扭曲。
一滴滴流下面颊的大颗泪水,打湿了影月的手背。
『……所以,请你忘记我,请你获得幸福。』
一面希望着她记住自己,一面又在口中说着相反的话。
无比利己、残酷、任性的——最后的愿望。
在嘴唇轻轻重叠的时候,香铃的眼睛中已经只剩下绝望的泪水。
『……唔。』
即使如此,香铃也试图说些什么,可是此时她的视野却一阵摇荡。
在急速远去的意识中,最后出现在她眼瞳中的是影月的——
用毯子包裹住失去意识的香铃,影月将她送去自己的房间,让她躺在了床上。
燕青接下来会住进州府吧?可是因为已经给春姬去信拜托她照顾香铃,所以不用担心。
旅途的准备已经做好。
幸好从琥琏城出去后的漫长旅途,是可以骑马的道路。
然后,『杜影月』的旅程也马上就要迎来终点。
在东方天空的尽头,一个淡淡的白影摇荡了一下。
「呐,影月,你一定要幸福啊……」
不管什么时候都露出笑容的人。
只是为了自己的任性,就勉强地维系住了他的性命的人。
而现在,他再次伤害了重要的人的心灵,只留下了自我中心的感情。
『啊,堂主……』
影月没有流下泪水,而只是浮现出了笑容。
『我非常幸福哦,一生都很幸福。』
然后,为了直到最后的瞬间都能作为『影月』存在,他抖动了缰绳。

——现在的黑州,在整个国家也是数一数二的繁荣。
原本就是地方豪族的黑家,就如同现在的左羽林军大将军黑耀世的出人头地一样,是和白家并驾齐驱,擅长十八般武艺的将门世家。林立在黑州的武术门派至少超过了数百,那些为了在这条道路上扬名,或者是追求名师的武者也纷纷汇集到了黑州。可是名将辈出的另一面,这里也到处都是些抛弃了武者尊严的无赖汉在昂首阔步。各地不断出现山贼湖贼袭击族人以及村子的事情,在街头发生流血争斗也是家常便饭,总之就是相当危险的地方。
特别是在王位争夺战的时候,那些遭受余波而失去了主人的武者接二连三地化身为贼盗,就算在争夺战平息之后,他们也因为尝到了好处而不肯罢手,让黑州陷入了长期的混乱之中。
而将这场混乱成功解决的,就是数年前就任的黑州州牧。他接连颁布法令,重建州府,恢复了法规和官吏的功能和权限,在黑家和其他武术名门的协助下,扫清了盗贼。在严加规范的同时努力恢复治安,开拓了保护无力的民众的道路。
曾经拜访过州府所在的州都远游的人,都对那里平安而且温和的气氛交口称赞。
按照书信上书写的约定时间来到宫城的秀丽,拜访了黑州州牧在宫城中的房间。在发现那个悠然伫立在窗边的身影后,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只要是担任了官吏,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人。
不管是哪个州的人民,都希望拥有他那样的长官。
『是黑州的……权州牧吧。』
回过头来的权州牧,注视着行了跪拜之礼的秀丽,在满是皱纹的面孔上展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现任黑州州牧?权瑜已经年过八十,在现役官吏中是最年长的一位。
明明是年龄甚至远胜朝廷三师的高龄人士,却到现在也还固执地没有从职位上退下,而且持续发挥着铿锵有力的政治手腕。所以他是能让宵太师与宋太傅都不拘泥于官位,而低头从心底表现敬意的极少数存在之一。
如果说朝廷三师是在中央辅佐着先王的重臣的话,那么权官吏就是奔波于中央和地方之间,为了国家安定而竭尽心血的名臣。如果不是他一直婉拒了赐予他的名誉和官位的话,他应该早已经是坐上朝廷三公位置的人物。
因为重视他而且体贴他已达高龄的身体,所以先王曾经一再拒绝权官吏提出的要担任茶州州牧的申请。这在民间已经成为了相当有名气的佳话。
「小鬼,你就想这么碌碌无为吗?连一个老骨头的脑袋都舍不得拿去冒险吗?」
「反正你一定是到达州城之前就先颠簸死了。与其让你死在这种自我满足之中,你先给我做点别的工作吧!」
据说每年在先王和权官吏之间都会展开这样的舌战,在从悠舜口中听到这些的时候,秀丽还一直以为他是那种长相媲美宋太傅的强硬派——
(……他年轻的时候、绝对是超级美男子……)
就算是有了皱纹,从大体的轮廓还是可以推想当年的风采。微笑起来微微下垂的眼角,也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理性高雅的五官拥有贵族性的端正,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银发,没有一丝皱褶的官服,无懈可击的举止也都充分地衬托出了他这个年龄所特有的魅力。尤其让人吃惊的是——
『没想到到了这个岁数,还可以和如此有魅力的才女成为同僚,我真得很高兴哦。』
略微有些嘶哑却充满光彩的声音,如果是年轻的他在自己耳边低语的话,毫无疑问会让自己连腿都发软吧。而且因为他并没有摆出老人家的口气,所以格外让人没有抵抗力。
( 不、不应该的啊)
秀丽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年过八十的老人家产生了心跳的感觉。
『首先请让我对于两位州牧在茶州的表现表示敬意。在听说你们的事情的时候,我体验到了阔别许久的年轻人一样的兴奋感。』
『哪里……您太过奖了。这些全都是多亏了郑州尹和浪州尹的帮助。』
『没有任何人是一个人就什么事情都做得到的。如果是什么都做得到的话,我早就已经不管陛下的阻止,一个人驱马前往茶州了。啊,这些是黑州的特产——黑芋羊羹,请你品尝一下吧。』
『啊,沏茶的事就让我来吧。』
『是我请你来的。而且不能让女性为我服务嘛。好了,请在这边坐下,放轻松。』
微笑着抚摸着雪白的胡子,权州牧手法熟练地开始沏茶。
(好、好细心……)
可以让人联想得到他年轻时风采的无可挑剔的举止,多半连蓝将军都不是对手吧。
虽然只有芋头羊羹配绿茶这个组合比较有年长者的特色,不过这样反而让秀丽松了口气……不过如果连这个也是他计算好的话该怎么办呢?
一旦沉默下来,正题就开始折磨胸口。秀丽为了平息心情,向着芋头羊羹和绿茶伸出了手。
那个不祥的预感,为什么会让人觉得如此有实现的可能呢?
秀丽咬了一口黑芋羊羹,那份恰到好处的甜美就在口中扩展了开来。
『……好吃。』
『那就好。』
好像是被那份好像注视着孙女的温和微笑所鼓励到,秀丽将羊羹放了下来。
『权州牧,我有事想要先向您请教。』
『是什么?』
秀丽在膝盖上盘起了手指。
『……在国试及第的时候,影月曾经为了报告自己的及第而给故乡去信。那时候不到一个月就收到了回答——』
秀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因为莫名其妙的不安而剧烈悸动了起来。
没错——在看到他对待香铃的态度时就无法抹去的不安。
『前一阵子,影月对我说从贵阳向西华村送信的话,就算最快也要花上几个月。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合理了。但是,我也看过他的回音,那上面还有提到状元及第的特别俸禄的事情——虽然只是细枝末节……如果,您知道的话,我想请您告诉我。』
影月在某个地方说了谎。
而其中一个露出破绽的话,所有的一切就会崩溃——秀丽有这样的感觉。
『……从贵阳到黑州州都的话不会花一个月的时间。那封信的收信人是我。』
权州牧的冷静告白,让秀丽十分吃惊。
『咦?可是他是说故乡……』
『西华村已经没有了。几年前,除了两个人以外,全村的人都因为某种怪病而死亡……』
秀丽的眼睛因为预料之外的语言而睁到了不能再大。
『西华村是位于千里山脉山脚的某个闭塞的小村子。在杜州牧为了州试而一个人来到州都远游之前……而且直到他作为州试的首席及第者见到我为止,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说起来还真是丢脸……』
权州牧好像是在后悔自己的无力一样紧紧闭上了眼睛。
那个时候的影月的表情他到现在也无法忘记。他脸上那种沉稳的微笑,很难想像是属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的。
权州牧立刻派遣出的调查队所找到的,就只有一个又一个制作得很仔细的墓碑而已。
那是年仅十岁的他,为了死去的村人们仅仅一个人就制作出的全部的墓碑。
『影月交给了我一封信。』
寄信人是西华村水镜道寺的堂主,在看到拜托他担任影月监护人的那个人的名字时,权州牧从心底感到了惊讶。没想到『他』居然在那种地方——
信中写了袭击西华村的悲剧以及希望今后他能代替自己担任杜影月的监护人。
「……我有了需要去做的事情,接下来要踏上旅程。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多半已经不在西华村了吧。请你代替无法再联系上的我,担任杜影月的监护人。这个孩子,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木简的背后还维持着水镜道寺的样子,权州牧什么也没问就接下了监护人的责任。
权州牧将他接入了自己的府中,直到他参加翌年的最终应试为止都居住在一起。就算是在首席及第黑州州试之后,他也没有像其他的及第者那样兴奋不已,而是继续从早到晚地对着书桌努力学习。因为完全看不到他睡觉的样子,所以权州牧总是由于过度担心而强行让他上床休息。
在听说他国试状元及第的时候,只有权州牧没有吃惊。
他不是天才。而且就算是有才能,也是名为努力的才能。
在出发前往贵阳的时候,虽然权州牧打算给他路费,他却说自己『我有非常重要的一笔钱』,然后只是对权州牧的心意表示了感谢。
『状元及第者的特别俸禄·银八十两虽然因为前礼部尚书的关系而没有送到,但是那不是寄往西华村,而是寄给我的。在他确认俸禄是否送到的书信中,也写着「这是对于您长期照顾我谢礼」。还说「因为有人为我担心,所以能不能拜托您帮我说个谎?」。』
秀丽没有询问为什么。
当时影月虽然给故乡送去了俸禄,但是却说不用进行及第的报告。当时勉强他写下『给故乡的信』的人就是秀丽。
如果他当时说是写给没有血缘关系的黑州州牧的话,秀丽一定会向他询问『为什么』。
不可能说得出口。在他的故乡,已经一个人都没有的事情。
不可能,说得出口——『……我之所以把你请来,是因为有东西想要交给你。』
权州牧站起来,从书架上抱起几十册书卷,返回了桌子旁边。
『这是……』
『在我参加朝贺之前,某个人托付给我的东西。』
在他来到黑州州府远游城拜访的时候,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但是眼睛中却洋溢着知性,而且笑容也好像阳光一样的温和。
那张笑着的面孔,温柔到让看着的人都感觉幸福的程度。
「至今为止都是你代替我照顾影月,对此我真的非常感谢。」
我的旅程结束了——他如此静静地诉说着。
「我曾经和影月进行了约定。幸好还是,赶上了……」
然后他从背负着的布袋中,取出了书卷。
秀丽解开了其中的一卷,扫了一眼后就表现出了惊愕。
『……医书……!?』
在她手上写得密密麻麻的书卷中,虽然有不少秀丽无法理解的特殊用语,但是毫无疑问就是医书。
她扫了一眼足有几十的书卷,难道说——
『这些全都是……!?』
『那个人说想要交给你。』
『请……请等一下。你说他是……医生,那么那个人就是把影月抚养长大的水镜道寺的堂主吗?为什么不是交给影月,而是我呢……!?』
不详的预感在胸口沸腾。
不是因为来参加朝贺的人刚好是秀丽。权州牧很清楚地表示是『给你』。
权州牧的面孔笼罩上了阴影。
『就让我直接把那个人托我转告的话告诉你吧。虽然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而且是比喻什么……』
他的温和微笑,就好像是会消失在什么地方一样的脆弱。
「当知道他一下子成为茶州州牧的时候,我确实吃了一惊。不过听说陛下设置了两位州牧后……我感到了类似天运的东西。」
我不想听,秀丽如此想到。
她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能够感觉到。权州牧的语言一定会揭穿这份不安的正体。
——为什么年仅十二岁的时候就急着参加国试呢?
「影月大概也没有多少富余了吧……因此我不能把书卷托付给影月,而是要托付给应该能够继承影月和我的思想的另一位州牧。」
——因为人生很短,所以要尽可能早一些参加国试。影月曾经如此笑着说过。
「谁也不知道这个时间能到什么时候为止。」
秀丽的心逐渐地冻结了起来。她紧握住的手掌上已经满是汗水。
(我不想听。)
时间就是金钱——他所说出是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请你代替我转告那位从国试起就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州牧。我原本担心那孩子离开西华村后又要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不过现在总算是松了口气。我从心底感想你没有让影月变成一个人。还有——」
背脊上流下了讨厌的汗水,身体也已经不受控制到颤抖了起来。
一点点,一点点地活得越来越着急的影月。现在想起来,温柔过头的影月,当然不可能有接纳香铃的心灵余力。他是真得没有余力——
权州牧的声音中已经失去了光彩,就好像是断掉的珍珠项链洒落在地板上一样。
『……他说,在不久的将来,杜影月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秀丽的周围失去了一切的声音。
她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影月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快要油尽灯枯。
而命运的车轮还在继续转动着。
『抱歉打扰了!』
嗒嗒嗒跑进来的下级官吏,交给了秀丽两封书信。
『一封是影月——咦?另一封是燕青的?』
为什么在同一场所的两人会分别送来书信?
影月的信是通过全商联的最快件——而燕青的那封信上面则带着特别的色彩。
权州牧在看到那个标记后也睁大了眼睛。
那是使用在封蜡上面就表示紧急事态的鲜红的州尹印。如果按下这个印的话,所有的关卡都可以无条件通过,而且每个郡都都要提供最棒的骑手和最快的马匹,就算在到达目的地的过程中累死马匹也不会受到追究,是只有在紧急时刻能够使用的最快的通信手段。
这是唯一让全商联的最快件也无法匹敌的最终手段。
秀丽几乎是用撕是方式打开了信,分别看过一遍后,脸孔立刻苍白了起来。
因为虎林郡的疾病,因为单身前往的影月,因为『邪仙教』的事情——还有那个名叫『千夜』的教主,以及他们的动向。
那上面记载的一切都是如此惊人,已经让她不知道该为了哪一个吃惊才对。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一口气爆发出来呢?
特别是——『千夜』。
摇荡着柔和的卷发,带着猫儿一样的笑容的『他』的身影从脑海中闪过。
秀丽紧握了轻微颤抖的手掌,好像是为了驱赶多余的思考一样摇摇头。
(——必须作出决断。)
『……权州牧,司掌医药的部署,应该是——』
『虽然殿中省,太子府,后宫和军队都有配属,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隶属工部的太常大医属。因为现在那里的长官陶大夫还兼任了首席御医。』
『工部——那么就是管尚书了……』
秀丽几乎是一脚踹开椅子一样到站起来。
『——把这两封信抄写一遍交给陛下,同时请立刻叫来郑州尹。还有,请立刻通知工部的管尚书,说茶州州牧红秀丽有要事需要紧急求见,而且还要请他召集隶属工部的医官——就是以首席御医陶大夫为首的最高医官。』
好像是被秀丽严厉的语言鞭打到一样,等候在旁边的下级官吏几乎是下意识地立正回答。
『明、明白了。』
在下级官吏飞一般地跑出去的同时,秀丽回头看向权州牧带来的医学书。
「我感觉到了类似于天运的东西。」
这才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在这里面,一定会有的——)
『权州牧,我从心底感谢您把这些送来。』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
『……可以恕我冒昧一次吗?』
就好像是做好了所以觉悟一样,秀丽笑着说道。
『等这个事件结束,我离开州牧的位置时能否请您来担任茶州的州牧?』
权州牧很快就察觉到年轻的女性州牧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连皱纹都充满魅力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你是说需要我的力量吗?』
『对,甚至到了想请您写下承诺的程度。』
『那么我就来写吧。』
权州牧迅速地准备了纸笔,沙沙地滑动了笔尖。
『你和杜州牧这次不惜赌上州牧的地位也要保护的东西,就由我来接手吧。我不会让那个比我小六十岁的毛头小子……陛下说什么的。虽然我拒绝过不少男人的拜托,但是还一次也没有打破过和女性的约定,所以请你尽管放心。』
秀丽看了一眼收到的美丽文字后,劲头十足地冲权州牧低头道谢。
『谢谢!羊羹和茶水都非常美味。如果有时间的话,请让我像这样再次和你共同品茶。那么,我先告辞了。』
然后,少女抱着医书,好像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权州牧的心中燃起了火苗。
在战乱之世,和先王一起驰骋四方的遥远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复苏。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放弃官吏的身份。每次感觉到年轻人们坚强的、不可动摇的意志的时候,他的心就会恢复青春。绝对不能输给他们。
『嘿……既然是女性邀请我喝茶,那么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小心先进黄泉了。』
因为实在太浪费,所以才不能让自己老去。
将这个国家的未来置于眼瞳中特权,还不能让给后辈。
——而且,风云已经再度告急。

『影月那个大笨蛋!』
一面在琥琏城对于到达的报告发出指示,燕青一面忍不住要如此大叫。
『就算是茗才回来了,也不能在这个忙死人的时候一个人跑掉吧!!要去的话至少也和我说一声再去嘛!』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责任感超强的影月,会什么也不说就跑去石荣村。
『虽然他要是和我说了我绝对会阻止。可是这样也太可恶了吧!!』
——而且,还留下了州牧印以及事务全权委托燕青处理的书函。
『可恶!这样我不就无法离开琥琏城了吗?』
在秀丽和悠舜都不在的现在,茶州的全部责任都扛在了燕青的双肩上,这一来就算是燕青也无法离开琥琏城半步了。燕青原本想做的事情等于是被影月抢先了。
『师傅还在不知道哪里进行武者修行,香铃小姐也什么都不说。』
『你很烦耶!浪州尹!』
柴彰扔过来的书卷,被燕青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接住了。
平时总是飘飘然的柴彰,也很难得地明显表现出了烦躁。
『药物和医生都完全不够。快点在这上面按印!这样一来就可以向全商联求助。当然了,费用要照付。好好想个将来向中央借钱的借口吧。』
『好!「请让我赊帐到重孙子那一代!」』
『休想!你要是那样的话一文钱也别想借出来。』
即使如此,柴彰也拿着盖章的文书立刻离开了房间。
——影月的预见很准确地命中了。
石荣村除了极少数人以外,不断有人倒下。原本接近百人的村子,已经有半数人死亡。而不久之后,收到通知的各郡太守们纷纷报告在和千里山脉毗邻的村子以及城镇都陆续出现了同样的『奇病』。
虽然燕青也做了十年的州牧,但是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遇到。
但是好像和千里山脉毗邻的村子,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会每数十年爆发一次这种病。因为的原因不明的怪病,村人们只能战战兢兢地认为是天命。据说那些过着封闭生活的村子,根本就想不到向上面报告,而只是不断祈祷,屏声静气地等待着『病』随着春天的到来而平息。
到了春天病魔就会离去。某个村子的老婆婆曾经这么说过。
「在数十年一度,冬天比平时要来得更早的时候,魔物就会从水中出现……」
类似于这样的话,在千里山脉毗邻的其他村落确实也有流传。
那些募集起来的医师们,也大半都害怕『魔物』,从而拒绝前往虎林郡。
对于不断扩展的病情来说,原先所准备的药物根本不够。而且那些药物原本就只有缓和病情的作用,而并非能彻底治好病。可是就算知道这点,他也还是无法什么都不做地呆在那里。
而且,还有其他让事态更加深刻化的因素。
如果影月看到了他刚走之后就送到的那份报告的话,一定也会选择留在州城吧。
『混蛋东西!早知道就算翻一次地皮也要先把那些家伙全都揪出来揍一顿!』
如果现在自己能够离开琥琏的话,一定会立刻火速赶去虎林郡,抓住那个什么『邪仙教』的莫名其妙的团体,用棍子狠狠地揍一顿,用脚狠狠地踹一轮后,一个不剩地全都埋进山里去。
『王八蛋。居然给我大模大样地跑出来……!』
原本只是提倡意义不明的仙人说法的『邪仙教』,随着病情的扩展,也不负众望地从山里跑了下来,开始宣扬只要常成为自己等人的同伴就不会患病的说法。
「我想你们只要加入就可以明白的,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发病。」
虎林郡丙太守虽然早早进行了通知,却没起到什么作用。被不安和恐惧所左右的众多村民都相信了他们的说法,接连地成为了信徒。
不仅如此,『邪仙教』甚至开始宣扬这样的事情。
「会出现这场病是因为上天发怒了。神圣的政事居然让女人加入进来,所以曾经和苍玄王一起创立国家的彩八仙也感到愤怒了。如果不尽快把那个女州牧抓起来作为祭品请求原谅,这场病就不会结束吧。」
虽然在燕青看来,这只是『居然给我搞这种无聊的流言,开什么玩笑啊!混蛋东西!』的话题,但是直接面对原因不明的致命疾病的当事人不可能做得出如此冷静的判断。而且越是偏僻的地方就越是难以获得正确的情报,因此很容易只是抓住眼前的现实,而这就形成了让流言蜚语容易散播的环境。而且因为这是秀丽赴任后的第一个冬天发生的事情,所以这个『告知』也具备了相当的说服力,从而越传越广,伴随着对于秀丽的怀疑和反对——
从只有和千里山脉接壤的村子,而不是茶州全土发病这一点来考虑的话,就很容易明白秀丽和这场疾病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对于只相信眼前的人们来说,只要无法找到明确的疾病治疗方法,这个流言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成为『真实』了。而且既然说了祭品什么的,那么有什么万一的话,显而易见就算是秀丽退职都无法解决问题了。
『可恶!居然给我把事态弄得更加复杂!』
因为判断出事态的紧急,所以燕青记载下了详细的现状,使用赤红的封蜡将书信发送向了贵阳,这个可以匹敌战场上的速报的最高速度的传达手段,比全商联还要更胜一筹。所以他是信才会和影月先行使用全商联的最快件发送的书信几乎前后脚到达吧。
如果回去的话,秀丽会面对危险。
他把选择权交给了秀丽和悠舜。
他希望他们能够选择一条路。
可是,他也知道,那是对于成为官吏还不到一年的她来说过于残酷的道路。
(但是——)
他想起了秀丽说着我想要向上时的眼神。
……我希望你能这么选择,燕青想到。
正因为是秀丽,而不是什么其他人,所以他想要看到她走上这条路。
他摇了摇了头,瞥了一眼关于『邪仙教』的报告。
『「邪仙教」教祖,「千夜」吗……』
燕青这时也想起了曾听过秀丽说过的茶朔洵的假名。
——消失了的茶朔洵的遗体。符号看起来似乎一致了。
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抹起奇妙的违和感。
『……如果是朔的话,就算他说着「其实我还活着」而跑出来我也不会吃惊,可是……按说那小子就算会站在这些愚蠢至极的家伙们的背后的背后的斜后方翻跟斗,也不会打什么「教祖」的名号而跑到前方来啊……虽然朔喜欢在远方看着别人犯傻,但是自己却不喜欢做傻事,也不会愿意接近愚蠢的家伙。比起充当山上的猴子军团的大王来,他更像是那种平时吊儿郎当,偶尔一时兴起地耍得猴子军团团团转的不良猴子吧。』
杀刃贼的事情就是很好的例子。就算是茶鸳洵,也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没能抓住他的小辫子。话虽如此,以现在这个时期来说的话教祖的名字和朔洵曾经的假名重合这件事未免太过偶然。
『……最重要的是,事到如今,朔还会对小姐使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吗?』
很可疑的味道,这应该说是燕青特有的第六感吧。
『……怎么说呢,总觉得还有没有翻开的牌……』
感觉到在这个事件的背后,还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燕青下意识地眯缝起了眼睛。

在秀丽收到那两份书信的不久之前——『缥家的——宗主有可能和秀丽接触过了?』
楸瑛的报告,让刘辉停下了工作的手,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为什么是秀丽呢?』
『……谁知道。』
被他影响而不小心做出了毫无紧张感的回答的楸瑛,感受到来自背后的静兰的冰柱一样的视线,咳嗽了一声……虽然好歹自己的官位也比较高。
『为了以防万一,我调动了一点兵力,调查了贵阳和缥家有关的府邸以及道寺。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任何他逗留的痕迹。』
静兰因为弟弟的神经大条而捂住了额头。
『……陛下。请您再多一点危机意识。』
『唔,啊……缥家吗?』
缥家是从苍玄王的时代起,和七家一起代代延续了下来的名家。因为执掌众多的神事,拥有异常的能力,所以经常能够抓住民心,在过去曾经不止一次登上政治的表面舞台。
他们曾经有过服从王家,为国家的繁荣做出贡献的时代,也有过在背后操纵愚昧的君王,掌管政权的时代。先王诞生时的暗黑的大业年间就是后者。就算在朝廷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那是缥家在背后活跃的时代。
就算是茶太保,如果不从缥家『抢走』缥英姬的话,两人也是无法结婚的。就算是拥有年轻的朝廷三师,先王为了平定也花费了数十年时间。虽然表面上可以说是先王的胜利,不过因为缥家几乎不会出现在表面舞台上,所以几乎没法对他们进行什么正面的惩罚。

『——危险。』
静兰带着严肃的表情轻声嘀咕。
『真是的,虽然还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可是那个缥家的宗主可是直接来到了贵阳。我认为应该派遣密探搜索,逐一报告他们的举动。』
『哎呀呀,不过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的呢?明明是宗主却亲自来到,朕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无视呢。』
『就的为了调查那个,所以才要请你派遣密探。』
带着微笑的面孔却如此恐怖,刘辉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算了,静兰会如此紧张的理由我也不是不明白……)
『……可是,现在的探子能不能发现他呢……我听说在父王的时代,也只有「风狼」的人可以和他们平分秋色啊。而且即使如此据说也付出了相当的牺牲呢……楸瑛?』
『……很困难啊。缥家从政治的表面舞台消失后,已经沉默了几十年的时间……现在几乎掌握不到什么和他们有关的情报。只能说是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做吧……』
呼,静兰的嘴角泄露出了讽刺的微笑。
『沉默了几十年……吗?你真得认为是如此吗?蓝将军。』
楸瑛失去了表情,认真地从正面凝视着静兰。
『……你太逾越了。不要忘记你的身份,茈静兰!』
『……是我失礼了。』
『喂喂,你们可不要吵架啊。』
刘辉从桌子抽屉里面的罐子里面摸索出了什么。
『好了,两个都转到这边来。』
在两人回头的瞬间,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他们嘴里。
——隔了一拍之后。
『~~~~~~~~~~~~唔!!』
两位美貌的青年因为各自过高的自尊,而勉强回避了狼狈不堪的失态。但即使如此,两人也都捂着嘴巴,眼中冒出了泪光。
刘辉自己也往嘴里送了一个,然后扭曲着脸露出了『超级超级酸』的表情。
『据说这个梅干是名叫「超级和好梅干」的品种,所以霄太师特意带来给朕。据说还能让脑子聪明。那个死老头,就好像断定朕会因为愚蠢而惹恼秀丽一样……不过既然吃了会让脑子聪明,那么也确实无法吵架了啊。』
你又被骗了。两个人同时想道。
『算了,说不定缥家的宗主也只是一时高兴,所以来贵阳观光而已吧。』
『……』
『朕觉得既然人家特意来了,朕也还是该见见人家,倾听一下他关于新年的抱负吧。就算是白费力气也没关系,好歹搜索一下吧。如果其他什么地方还有情报的话就通知我。楸瑛。』
『……是。』
『没有必要选择。你只要首先去保护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
听到那个冷静的声音,楸瑛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表情没有改变。
『……遵旨。』
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楸瑛就退出了房间。
静兰在默默看了上司一眼后,转向了刘辉。
『你太心软了。』
『……这样不行吗?』
『蓝将军可是接下了你的「花」哦。』
刘辉点点头。即使如此也无所谓。自己是在明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给予了他『花』。
静兰叹了口气。能够立刻如此回答的弟弟,让他既高兴又自豪。
『没办法了。反正只要周围的人小心一些就好了。就让他们走自己想走的道路吧。』
『那个,静兰……你可不要太过欺负楸瑛哦。』
静兰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就行礼退出。
被留下的刘辉叹了口气吃了一个梅干,再次露出了酸酸的表情。
 楼主| 发表于 2008-7-5 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官吏的决断
看到『她』的陛下直属首席御医·陶大夫大吃一惊。
『你就是……红州牧?』
秀丽不由自主扑过去把陶大夫拉到了门外。
『嘘嘘,那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
在秀丽进入后宫的时候,曾经被贼抓走,关在了仙洞宫里。那时候她闻到了奇怪的药物,还被迫喝下了什么东西,所以一度曾经在生死边缘徘徊,静兰也在某处负了重伤,那时候为两人治疗的就是陶大夫。
也就是说,陶大夫是知道秀丽就是『贵妃』的极少数存在之一。
『我发誓不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及第的!』
听到她的小声嘀咕后,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的陶大夫苦笑了出来。
『……我知道。因为陛下绝对是最不想让你成为官吏的人。』
陶大夫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瞪大了眼睛。
『……你倒下时陛下的样子,我到现在也还记忆犹新。平时绝对不会提高嗓门的陛下,慌张成那个程度的情形,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只有那么一次。』
陶大夫隐约从中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从掌心滑落时的绝望。
「……不要走……」
那个时候陛下好像心碎了一样的声音,直到现在陶大夫也无法忘记。
因为在贵妃昏迷不醒的时候责骂威逼、大声怒吼陶大夫的关系,所以在贵妃得救之后,陛下曾经很不好意思地来向他道歉。
正因为知道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更爱红贵妃,所以在听说贵妃离开后宫的时候,陶大夫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从那个时候起,陛下又变成了孤单单一个人。
『你没有,回到后宫的意思吗……』
陶大夫知道,陛下有时候会好像在寻找什么人的身影一样,突然放彷徨地将视线转向远方。就好像是失去了伴侣的比翼鸟一样的身影,看起来是如此的寂寞,如此得让人心痛。
脱口说出了这句话后,陶大夫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对不起……这不是我应该插口的事情。』
『……没什么。』
秀丽有意识的深吸了口气。
『……现在的我,是茶州州牧。请你在确定这一点的情况下,听我说。』

在工部尚书室,除了秀丽和悠舜以外,还有管尚书、欧阳侍郎,以及以首席御医陶大夫为首的被紧急召集来的医官们。
然后,听秀丽诉说了茶州的事态后,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真的假的……』
这次就算是管尚书都一时说不出话来,欧阳侍郎也眯缝起了眼睛。
悠舜也因为自己不在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而一直维持了苍白严肃的表情。
陶大夫作为首席御医,因为影月所报告的详细病情而露出了危险的表情。
『……上腹部鼓胀,皮肤变黄……这个我曾经听说过。我记得应该是在山中地区时不时会扩散的疾病的症状……』
沉重的声音,也是他并不了解治疗方法的证明。
除了陶大夫以外,其他聚集来的年轻医官们脸上也笼罩上了阴云。
只有秀丽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将从权州牧那里运来的箱子放在了桌上。
『——其实我从某个人那里收到了这些书卷。』
秀丽接连从箱子里面拿出了书卷。
陶大夫也不经意地从里面拿出一卷。他翻了翻之后——没过多久就瞪大了眼睛。接下来她好像嫌秀丽动作太慢一样,迫不及待的一一把书卷展开。
陶大夫大失平时冷静的态度,让他的弟子们也大为吃惊。
『陶,陶大夫?』
『你们也赶紧看一下……!』
——在隔了三拍之后,全院都发出了惊愕的呻吟。
『不会吧……!?』
『居,居然有这种程度的医书……居然还有这样的调和法……』
陶大夫拿着书卷的手已经颤抖了起来。
『太了不起了……』
在数十卷的书卷上,详细的记载了在全国都号称奇难杂症的众多疾病的治疗法,而且还不光是治疗方法,甚至还阐述了病发的原因等等内容。那上面还记载了众多陶大夫都不知道的草药和新药的调和法以及其功能,这些庞大的崭新事实甚至可以从根本上彻底颠覆既存的药学原理。
『这、这是谁写的……』
陶大夫翻来翻去地寻找著者的名字——然后因为记载在小小角落中的名字而无比惊愕。
『华真……难道是,那个华真!?』
听到这个名字,年轻的医官们也都像被打到耳光一样的回头看向师傅。
『你说华真……难道是,那个曾经出现过传说的神医·华娜大夫的华一族吗?』
『难道是那个绰号叫医仙的宠儿的神童·华真吗?』
这两个被叫出来的名字,让秀丽都不禁一时停下了往外拿书的手。
但是,医官们的混乱无疑更大。
『咦?可是,我记得他拒绝成为先王陛下的御医,而且也接连推掉了红蓝两家的破格待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吗……』
陶大夫想起了之前曾经遇到过的那个少年。
在数百年前,曾经有一位传说的神医·华娜大夫师从彩八仙,学习到了众多医术。华一族就是继承了她的血统的医师世家。那个家族代代都会出现医术高超者,而华真更是不到弱冠就掌握了华家家传的全部医术,从而名驰四方的神童。
心高志远,心地善良的他拒绝仅仅在名门世家中供职,就此消失了踪影。
「生命难道有贵贱之分吗?」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微笑着做出同样的回答。
「不管向我伸手的是谁,我所做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管是平定天下的英主,还是无依无靠的婴儿。
他只是将全部精神都放在了拯救『每个人』的性命上。
「如果您有事的话就请叫我,不管人在哪里我都会赶来。可是在这片广阔的天空下,那些没有手段也没有力量的人应该怎么办才好呢?我如果不能随心所欲的四处飘荡,而成为什么人的专署的话,就无法像这样为陛下派上用场了吧?」
所以,我要走——毫不迟疑的抛弃了给与他的所有地位和荣誉,像风一样的消失了身影的青年。
在先王陛下卧病在床的时候,他按照约定来了。
先王把他叫到了病床前,两个人单独的交谈之后——把华真赶了回去。
「陛下说既然当初不惜翻脸也要离开,那么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面对忧心的陶大夫,出来后的华真如此苦笑着说道。然后,他的眼睛中突然失去了笑意,牢牢凝视着号称苍玄王在世的霸王的卧室。
「……像陛下如此傲慢、残酷、纯粹的爱着人类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了吧?我是那种不管是谁的性命都要擅自去拯救的类型,而陛下大概是不管杀了谁都绝对不会后悔的类型把。残酷、温柔、右手杀了什么人的同时左手又救了什么人,却绝对不会让人感觉矛盾。决不回头,义无反顾地向前奔驰的强烈意志……到了后世,陛下不知道会被如何描述呢?」
你去你的战场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去了。青年如此微笑。
在名为朝廷的战场上,尽管卧病不起,却还是在最后下令处死自己的孩子、嫔妃、臣子的先王。而华真也同样作为医生没有离开过战场的证据,就在这里。
在作为医者而感到颤抖的同时,陶大夫也注意到了只有这份医书存在于这里的意义。
不管何时都不会失去微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热爱生命和生活的他。已经——。
(华真……)
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人,都让他觉得无法匹敌的年轻人。
让因为冲击而失去了语言的陶大夫恢复了清醒的,是秀丽紧迫的叫声。
『陶大夫!』
抬起头后,他撞到了秀丽紧迫的眼神。
『为了以防万一,请分出一半的医官从朝廷所藏的医书中查找符合杜州牧描述的病症的记述,其他的一半人请按照这份书卷进行准备。拜托请紧急行动。』
现在,在这个瞬间,她所治理的地区,也在有人因为疾病而死去。
华真,已经不在了。
「不是什么生存的意义。而是追求、获得了这个力量和技术的人应该做的事情。陶大夫。」
现在,在这个时候,这些医书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意义。
『——请给我半天时间。』
陶大夫的双眸中闪动着作为医师的自负和自豪。
『立刻召集所有手边没有工作的医官。还有,我希望借用府库的珍稀藏书室。请立刻准备有州牧署名的书函。』
『明白了,我会在四刻半的时间内准备好。请多关照。』
陶大夫拿着书卷走出房间后,年轻的医官们也慌忙跟在了他的后面。
秀丽转向了留下来的工部尚书和侍郎。
『——管尚书,欧阳侍郎。请许可出动大常寺大医署,派遣医官前往茶州。』
主要的药师和医官大都在大常寺大医署中,而这个部门由隶属于工部。
管尚书继续维持着为难的表情。
『……医官们的地方派遣吗?……喂,阳玉,至今为止有过这种例子吗?』
『……没有。虽然陛下前往地方的时候他们会随行……不过单独的派遣还没有过前例。』
『那就请立刻创出这个前例吧,责任由我来负。』
管尚书眯缝起了眼睛。
『最上面的那个家伙不要这么简单就说要自己负责。你肩膀上所担负的茶州的责任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东西吧?而且从这封信来看——』
官尚书指了指来自燕青的盖着朱印的信。
『杜影月已经把州牧的工作推给了副官,跑到现场去了不是吗?不管是小孩子还是什么,好歹也是被任命为了州牧——』
『不是我自夸,我和影月所能做的事情真的几乎是没有!』
秀丽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因为真的算不上自夸,所以感觉很没用。
『在因为这个事件而拼死奔走的州官们中间,一个人坐在州牧的位子上,只能脸色苍白得在不断成交上来的书函上盖章——我们所能做到的也不过这种程度而已!比起毫无经验的我们来,如何干脆利落地进行准备,率先对应事态,将受害减小到最小程度,久经磨练的州官们都要更加清楚得多!!』
『那又怎么样?那就是毫无经验的州牧们唯一能做的工作吧?』
『我明白。你说得没错。如果是我的话会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的。但是影月,他还有另外一个阻止这场危害的手段——』
秀丽将来自影月的信塞到了管尚书面前。
『影月最早的注意到了这个异变。所以他第一次有了拯救几十年一度的,在封闭的村子中不为人知地死去的人们的机会。——作为医生。』
管尚书默默地注视着秀丽,然后只有一瞬,将视线投注在了她身后的悠舜身上。
那个悠舜露出了光是视线就似乎可以杀人的表情。……但即使如此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我先把话说在前面,就算是管尚书也不能断言自己可以这么早就准备医生和药物,把握其他地区的被害状况吧。因为影月是名医,所以他才能做到这一点。』
『……你还真能说!』
『影月把作为医生该做的事情,该说的话——也就是所有的情报都全部留给州官们后才离开的。剩下的准备工作州官们要比他清楚得多。与其在那里一头雾水地盖印,他宁可多做出一份药来,多救助一个茶州的居民。这个选择作为茶州州牧来说是错误的吗?是没有责任感吗?』
『……』
『影月的意志已经托付给我了。影月作为医生,作为州牧,判断出不能不派遣国家的最高医师团。既然如此,那我应该做的事情就注定了。』
多半,是在知道生命即将终结的情况下,而毫不犹豫的奔向那里的比自己年轻的友人。
因为不为人知的疾病而全灭的他的故乡。
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呢。
有什么东西是不能重复的。尤其是既然拥有了这样的力量。
秀丽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只能看护着由于王位争夺战而死去的邻人们的无力的自己,那是十年前的光景。
在只能拉起送葬的二胡的那个时候,她总是哭泣着仰望着宫城。
如果是位于那个城里的人的话,就可以拥有那个力量了。
『——能用的权力不在这种时候使用要在什么时候使用?如果要用我的州牧位置和人命作交换,我还求之不得呢。红秀丽的州牧位置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不是燕青也不是悠舜,不是管尚书也不是欧阳侍郎,能代替现在的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反正我这个州牧原本就是为了过度而准备的替代品,毕竟我和影月都是因为年轻、莽撞、运气、毅力和家名之类的东西才被送去的州牧嘛。你们不要安慰我说什么没有那种事情,因为总是由于自己什么也做不来而悔恨到极点的就是我们本身。』
『嘿嘿,你倒是很清楚啊。是吧,阳玉。』
『叫我玉。确实是很出色、明快、正确的自我分析啊。鼓掌鼓掌。』
面对真的啪啪啪鼓掌的欧阳侍郎,秀丽气呼呼地说道。
『你说什么!至少也请安慰一句嘛!』
管尚书哈哈大笑了一阵后,正视着秀丽。
『——即使如此,你也是现在的茶州州牧。』
『不错。』
『就算不成熟,只是靠运气,你也有现在的悠舜无法使用的权利。』
『你说得没错。茶州州牧是我,保护茶州就是我的工作。是不是有什么前例的我才不管!为了茶州,我请求管尚书提供最大限度的协助。以茶州州牧红秀丽的名义,我请求工部尚书管飞翔立刻派遣国家的最高医师团。』
那是作为州牧的不容许拒绝的命令。
『这次我没时间和你斗酒。如果你说不行的话,用药迷倒你也好,用美人计也好,把你打晕也好,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弄到你的盖章。如果你肯赊账到我出人头地为止的话,就算要我贿赂什么的也完全没有问题。』
『嗯,你可以用美人计吗?』
『咦?啊,这个,虽然是最不擅长啦……不过如果请蝴蝶教一个晚上的话……』
『啊,没用的没用的,等到十年之后再说吧。比起这个来还是赊账比较好。对吧,阳玉?』
『我都说了叫我玉,你这个猪头!』
欧阳侍郎看着悠舜叹了口气。
『你再不快点回答的话,就要被郑州尹掐住脖子了。』
『知道啦。——喂,悠舜,我能做得可只有认可而已。』
悠舜好像是为了保持平静一样深深吸了口气。
『我明白。请你快点把该写的东西写好吧,上层那边我和秀丽会让他们闭嘴的。还有,不光是大常寺,也请和其他与医药有关的部门进行交涉。调用马车的话也是工部比较方便吧,请用最快的速度准备二十辆马车。为了以防万一,最后在确保十辆车子作为备用。』
听到他更加强人所难的要求,管尚书和欧阳侍郎面面相觑。
『……你这家伙,一旦遇到公事使唤起人来还真不客气啊。』
『对了,钱的话是不是也请你们帮个忙?』
『那种事情去和奇人说啦——不过我先声明,就算是派遣医师团,说老实话也派不出那么多人。因为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事情。陶大夫首先就不可能。不仅如此,顶多也只能派出一半左右。就算他们本事再好,人数也绝对不足。当然了,药物也是。』
悠舜看了看秀丽,秀丽表情严肃得点点头。明白了她没有说出的意思,悠舜轻轻笑了出来。
(……我有个想法。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管尚书一面拿起笔,一面把视线投注到了两封信之中,来自燕青的那封信。
『喂,小姐,你要回茶州吗?』
『回去。』
这个间不容发的回答,让管尚书和欧阳侍郎都一时陷入了沉默。
『是吗?那么你要好好加油了——你刚才是说赊账到你出人头地为止吧?』
『对。』
「能代替现在的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这句话毫无疑问是事实。
——至少是现在。
『不要忘记这个约定哦。不管被怎么打入谷底,也一定要好好爬上来。』
秀丽的回答迟了一拍。然后,『——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她竭尽全力做出了笑容。

『杜州牧!你怎么到了这种地方——』
面对单枪匹马干到虎林郡的杜州牧,就连冷静的丙太守也大惊失色。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来!太轻率了!』
虽然丙太守立刻试图向他强调作为州牧的职责,把他赶回去,但是因为影月和年龄不符的成熟而绝然的表情闭上了嘴巴。
『我知道。可是,在州府能够发挥的作用我已经都发挥了,剩下的那些州牧的工作,有很多人都比我更能做出适当的判断。但是,关于这次的疾病,目前为止拥有最丰富知识的人就是我。有些东西无法在书面上完全写出来,所以我认为比起在州府来,还是现场我更加能发挥作用。』
因为事前从影月那里直接获得过关于疾病的指示,所以丙太守知道他这番话并非谎言。但是丙太守对于他不符合州牧身份的行为还是进行了恳切的说教。
话虽如此,通过燕青的那十年他也对到处乱跑的州牧具有了免疫力,而且他也明白事实上确实需要正确的情报,所以丙太守以通知燕青他的所在地为条件,将影月接进了郡府。
影月再度细细地看起了事前曾经寄来的书函的情报。
『……这种疾病并非每年都会发生。只会在冬天来得比较早的那年流行——是这样吧?』
『对,在各个村子里也收到了这样的报告。』
『冬天来得早的话,也就意味着秋天很短。也就是说野菜、果实等等的秋季收获会减少。因为冬天来得早的关系,山中的动物们也没能准备好足以过冬的粮食,为了粮食它们会越过地盘,来到人类的住处——』
丙太守立刻想起了书函上的内容——然后察觉了。
『雪狐……』
『没错。如果是在山脚也会活动的普通兔子、松树、狐狸的话,都会不分季节的和人类进行日常接触。在这种疾病暴发的年份,唯一和往年不同的就是,往往聚集在人类难以踏足的千里山脉的高地中,平时难得和人接近的雪狐的目击情报——』
雪狐只有在非常为食物发愁的时候,才会来到人类居住的地方,而和这一点符合的就是『早冬』。而这种怪病的患病期,就是从山里已经没有任何野菜果实的秋季到冬末的时期。
进入冬天,雪狐返回高低后就会发病——
『多半,是雪狐带有什么会让人患病的东西吧。来到人类居住地的雪狐留下了这个「什么」,人类在不知不觉中让那个东西进入身体,发病——』
『但是,就算雪狐到了村子里,也几乎不会和人类有所接触,它们逃跑的速度甚至胜过狼,而且几乎是所有的村民都会发病——』
『也就是说有某种就算不和雪狐直接接触,也能让那个「什么」进入几乎所有村民身体的环境。』
影月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西华村的长老最后留下的,残留在各地的同样的传承。
(在冬天到来的时候,水中会出现魔物——)
那也就意味着——
『……是水。』
越是小的村落,越容易把水源设在同一个地方。是水井也好,河流也好,每天所有人都会在同一个场所打水,然后作为饮料送进口中。
『如果,雪狐的那个「什么」落进了水中的话……』
同一时期饮用了混杂着那个『什么』的水的人大量发病。
『这不是人对人的传染。从七零八落的发病就可以看得出来。如果是人对人的传染的话,通常都首先会在家人内部发病,然后以此为基点呈圆形扩散开来。但是这个怪病却和亲人什么的没有关系,而是在不同的地方唐突的发病。虽然看起来没有差别,但其实只是喝水,摄取那个「什么」的时间不同而已。』
『……所以你才说用水的时候一定要煮沸吗……』
『对,水中的东西虽然擅长抗冷,但是却很怕热。就算水中有什么东西,只要煮沸的话应该也会死光。而且因为发病者没有外伤,所以通过嘴巴或者鼻子摄取的可能性就很高。尽管很原始,不过用煮沸了一次的热水来仔细洗手应该也会有效……如果是从看到雪狐的时期开始的话……』
在被感染,已经进入身体后的话,就太迟了——『……不好意思,请问你为什么对这个病如此熟悉呢?』
影月仰望着高峰连绵的千里山脉。
……在那座山的对面,就是西华村。
『……在接受国试之前,我所在的村子,除了我和教导我医术的师傅以外,就因为同样的疾病而全部毁灭。』
隔了一拍之后,丙太守倒吸了口凉气。
影月闭上眼睛。强人所难、不惜扭曲命运也要贯彻人性的人。
在只剩下了两个人的村子中,自己拼命的进行国试学习,而堂主大人——
『我的师傅一直在调查这个疾病的原因以及治疗方法。现在我所拥有的知识,就是在我和师傅分别,为了参加国试而出村之前,师傅研究出来的。』
『……那么,治疗方法——……』
『有的。』
——你要向我保证哦。除了悲伤的时候,不管何时都要尽可能笑出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生存。然后,我也向你保证——
「这个疾病的原因和治疗方法,我一定会找出来的……在这个国家中,还存在着很多原因不明的疾病。不光是这个病。在送走你之后,我也会踏上旅程。在你给与我的生命划上句号之前,我都会在我应该在的战场战斗的。」
影月作为官吏,堂主作为医生。他们决定在生命结束之前,走上各自的道路。他们知道,离开西华村的那个时候,也就是彼此最后的分别。堂主大人和泪水横流的影月作出了约定。堂主大人绝对不会打破约定。一定会把治疗方法托付给什么人——
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是秀丽的面孔。
不管什么时候,也要做到最佳的那个人。
她会带来的——不只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
『治疗法绝对会有,一定会从王都带来。在那一刻之前做到最好就是我的职责。请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面对那充满着坚强意志的眼神,丙太守好像点头一样的垂下了眼帘。
『……因为你及时的知识,有不少患者在早期就被发现。而且也有很多村子以及城镇赶上了「预防」。剩下的就只是对于发病者的治疗和——』
突然,丙太守的表情笼罩上了阴影。
『幸好来到这里的不是红州牧。』
『咦?』
『其实……』
第一次从丙太守那里听说『邪仙教』动向的影月睁大了眼睛。
『那么,难道说现在石荣村——』
『……对。如果红州牧来了的话应该会很糟糕吧。因为我已经修书给浪州尹,所以她应该不会来这里吧——』
『——我立刻前往石荣村。』
影月马上站了起来。
『秀丽一定会来。』
『你说什么?』
『她会来。不管别人怎么说,她也一定会带着医生和药物从王都来到虎林郡。我所知道的秀丽,就是这样的人。』
为了前往疾病蔓延的村子,而单独一人赶来的少年。
就算将全权都委托给了浪州尹,他也还是『州牧』。
『丙太守,我可以断言,疾病绝对不可能是由于秀丽的关系。』
『那当然——』
『可是,既然「邪仙教」散布这种说法,而且有很多人开始相信的话,那么秀丽本人不来这里,事态就无法收拾了吧。』
『……』
『所以,她会来。就算她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
影月深深的对太守低头。
『在秀丽来之前,我要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丙太守,请你比以前更仔细的监视「邪仙教」……我有些微妙的感觉。』
『微妙?』
『正因为「一个人也没有发病」是事实,村里的人们才会相信吧。燕青从茗才那里收到「邪仙教」报告是在秋末——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所谓的「邪仙教」就已经在山里生活了。』
『唉……唔!』
『没错。明明在传染时期位于雪狐经常出没的山中,却一个发病者也没有,怎么想都很奇怪。但是,如果知道这场怪病是由雪狐引发,而且知道「煮沸水」这个预防方法的话,这个病并不是不能预防的。』
『……难道……说,他们明知到这场疾病的流行和预防方法,却保持沉默吗?』
『我不能断言,但是——』
总是带着温和微笑的影月的眼中,因为愤怒而出现了危险的色彩。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绝对不原谅他们。』
被大雪所掩埋,深山中的小小村落。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和堂主能够知道流行的征兆,以及预防方法的话——如果有什么人知道这个治疗方法的话——
无力和后悔。流下的泪水,以及逝去的众多宝贵性命。
绝望。
如果有人明知道那个方法,还什么也不做的坐视的话。
『我绝对不原谅……!』
逝去的生命,就无法再度回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影月也绝对不原谅玩弄生命的人。
『能明白的只有一个。就算加入了「邪仙教」,这个病也绝对不会被治好。如果知道治疗方法,而且打算招收信徒的话,应该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的死者。被带到山里的人,也只能等待着死亡——』
如果,明明不知道治疗方法,只是看着病情扩散的话……
『在这样的环境中,只会因为错综复杂又不确定的情报而一片混乱,加速死期而已。准备好了的话,我就立刻出发去石荣村。拜托你派人为我带路。』
『我——』
『丙太守你不能去。在虎林郡,你应该还有该做的事情吧。』
『……杜州牧前往,我却留下来,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一点都不奇怪。这只是你因为太过疲劳产生的错觉。做点蔬菜汁喝吧。』
『蔬菜汁的话为了健康我每天都有喝,不过我并不打算吝啬这条性命。』
『请你还是吝啬吧。』
影月握住了丙太守温暖的手掌。
『请你珍惜你的生命。不要说那种话,那是非常非常宝贵的东西。』
只要还有生命,就还有可能展开无限的未来。这是唯一的希望。
丙太守一瞬因为不好意思而说不出话来,同时反过来抓住了影月的手。
『既然如此,比起我这种人来——』
『啊,我已经足够珍惜性命了。非常非常珍惜。如果是对于性命的吝啬的话,我有自信可以在全国排进前三位。当然,今后我也会好好珍惜性命,请你不用担心。』
『你和红州牧是茶州的州牧。』
『对。但是官吏的工作就是保护上司吗?』
十四岁的少年,向他询问作为官吏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
丙太守第一次从心底觉得,想要在这个小州牧的手下工作。
『……你可以向我保证吗?绝对不勉强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尽最大的可能。』
就算珍惜性命,但是知道时间正在流逝的影月,也只能说得出这个。
『丙太守,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也请你一定要协助秀丽。』
丙太守向他行了正式的跪拜礼代替回答。
影月微微一笑,赶往了在这一天之内,病情也在进一步扩散的石荣村。

『——这个吗……』
在太阳西沉的时候——陶大夫的手停在了华真留下的书卷中某个记述的部分。花费了大量篇幅,将至今为止调查到的一切内容都进行了详细记载的那个部分,好像是众多的书卷中最早被书写下来的东西,纸张都因为古旧而变得破破烂烂。
『有了吗!?』
年轻的医官们伴随着欢呼接连冲到了陶大夫身边。
『……病例是千里山脉另一侧的山间部分……冬季初期的发病……场所、条件和发病时期都酷似。症状是……黄疸,手掌的红斑和手指的弯曲,腹部积水、腿脚的浮肿……原来如此,一样的可能性确实很高啊……』
『好厉害!连感染途径和预防方法都记载了——咦?』
原本明朗的沸腾起来的空气,转眼之间又陷入了寂静。
已经看完了那之后的治疗方法的陶大夫的手,不断地颤抖着。
『这种……这种——』
拥有传说的神医·华娜大夫的血统,继承了代代相传的极密医术的华一族。
在那其中也被认为是医仙的宠儿,而得天独厚的麒麟儿·华真。
治疗方法确实记载了下来。但是,这个是——『切开人体……』
在华家几乎也成为了传说之一的,华娜老师传下的秘术之一。
——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是华真,就无法完成的终极医术。
 楼主| 发表于 2008-7-5 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传说的医仙
『无法,治疗……?』
听到陶大夫的召唤而飞奔来的秀丽,因为这句话而一片茫然。
这个时候除了悠舜以外,收到通知的柴凛和茶克洵也紧急进入了宫城。
在听说发生在故乡的不得了的事态后,两个人全都因为冲击而表情僵硬。而陶大夫的话更让他们的脸孔进一步苍白了几分。
在寂静的室内,秀丽拼命的努力平静下来。
『……可以请你,告诉我理由吗?』
陶大夫取出那个书卷,为了让大家看到而在桌子上展开。
『……这个疾病的原因是「虫子」。』
『虫子?虫子在体内筑巢吗?』
『没错。根据这个所说,在千里山脉高地生活的动物……主要是雪狐,似乎是这种虫子的宿主。虫卵会随着雪狐的粪便排出,所以在雪狐的地盘内,就算只是采摘野菜和山果,也有可能发现不了那上面虫卵,不小心吃下去。虫卵进入人体内,就在体内孵化、成长——』
克洵因为恶心而面色苍白得捂住了嘴巴。
『但是这上面还记载了最大的可能性,也是最容易集团性发生的,就是雪狐把带着虫卵的粪便落在了水井或者河流中,村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了那些水。』
陶大夫将感叹的视线投向了影月寄来的书信上。
『所以,杜州牧采取的迅速的措施非常正确而且一针见血。按照调查来看的话,雪狐数量很少,而且各自有各自的地盘。此外,在雪狐没有下来的场所的预防已经充分凑效,我想被害应该会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秀丽为了理解事态,也为了抑制焦躁,没有催促他立刻说出答案。
『发病的人,是因为那个「虫」吗?』
『没错。因为孵化、成长的虫子的关系,体内受到了侵蚀。』
『……我记得,还有其他虫子进入体内的病例吧?如果用打虫药什么的——』
『在这个场合,打虫药之类的服用药物几乎没有什么意义。』
陶大夫拿起笔,在纸张上画下了什么图案。
那是有着很多坑坑洼洼的袋子,好像蜂巢一样的东西。
『那种虫子,就是制造出这种袋状的「家」,然后在那里面繁殖、成长。也就是说,就算投入药物,也会被这种「家」所阻碍,不会起到效果。按照书卷的记载,只能通过取出这个袋子来治疗。』
秀丽不是很明白意思得捂住了额头。
『……咦?你说取出这个袋子来……身体里面的东西要怎么……』
在记忆中搜索着的悠舜猛地抬头看像陶大夫。
『难道是——华娜大夫的……』
『……对,就是切开人体。』
——房间中一片寂静。
克洵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切、切开人体。难、难道说是要切开肚子……不会吧,啊哈。』
『就是那个不是吧。然后虫子就可以和袋子一起弄出来了。』
陶大夫虽然竭尽全力打算缓和患者家属(?)受到的冲击,不过却以失败告终。
克洵连下巴似乎都掉掉了下来。
『可、可是,切开肚子的话要怎么办!就算取出了那个虫子,肚子都切开的话也不可能活下去啊!如果是破掉的衣袖的话,春姬还能帮我缝好——』
陶大夫开始无言的按摩太阳穴。
其他的年轻医生们也纷纷掉转开了视线。
仅仅是这样,在场的所有人就都理解了。
『——咦!?什么!?不会是真的要缝合吧!?可、可是就算是鱼的话,切开不也就完蛋了吗!就算缝合了也不会活过来!?咦,秀丽,难道它们会活过来吗?』
『呃,那个,因为我从来都是以食欲为优先,没考虑过缝补的问题……而且都是一开始就砍掉脑袋让它们升天,所以在开膛之前应该就死掉了……嗯,如果活生生的开膛,然后再缝上的话,不知道活不活得过来呢……』
秀丽的语言让柴凛也想起了某件事。
『嗯,这么说起来我也听说过。据说如果是超厉害的厨师的话,可以干脆的划开鱼肚取出鱼卵,因为动作实在太快,所以连鱼都没有注意到被划开了肚子,还会继续的游动。啊,还有如果是厉害的剑士专心致志的切开萝卜的话,萝卜据说会在一刀两断之后又粘在一起。』
陶大夫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
『没错没错。就是那种感觉,在死之前可以缝起来的。』
但是克洵却没有被骗,他拼命摇着脑袋。
『不可能的!又不是萝卜,切开的话会出血吧!而且还要缝起来!缝肚子!光是想象就觉得超级的痛啊!』
『哪里。手指切开的话如果放着不管不也会自然愈合吗?总之先缝上,然后等着自然愈合就可以……从理论上来说……』
『陶,陶大夫,好不容易才感觉不错。你最后那句话不能说的啊!』
虽然弟子们慌忙提醒不小心泄漏出真心话的师傅,但是已经迟了。
『理论上』这句话,在寂静的室内空虚的回响着。
悠舜咳嗽了一声。
『……我记得有听说过在战场上把残废了的手臂切掉的事情。』
『对,那是因为大家知道那样下去的话,身体会从手臂开始腐烂下去,最后导致死亡。』
听到从手臂腐烂下去这种词,克洵已经想要破门而出。这些听起来毛骨悚然的话题,不是他那种小到可以和跳蚤媲美的心脏可以忍耐得了的。
『有的人就算被切掉整个手臂,也还会活下来啊。』
『对……但是也有人会因此而送掉性命。虽然士兵们之间都认为是命运,而且确实应该和个人的体力以及生命力有关系,但是我认为最关键的问题多半还是切断的方法,以及那之后的对应。』
『——那么请恕我单刀直入地询问,既然已经熟悉到了这个程度,为什么刚才还要说无法治疗呢?』
以陶大夫为首的医官们都很不甘心的垂下了脑袋。
陶大夫将满是皱纹的手掌握到了发白。
『……因为太难了……』
好像硬挤出来一样,陶大夫无力地说出了这句话。
『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这个是太过高难的技术。切开人体的手术,在过去也曾经有过几个例子。可是几乎全都以失败告终。如果是切掉手臂也就罢了,要切开称得上生命之源的腹部,就伴随着相当的危险。如果用刚才的例子来说的话,就是不是相当程度的厨师,就不可能让肚子被划开的鱼再次活过来。』
陶大夫记得自己在很久之前曾经看到过华真的切开人体。
非常精彩的技术。他当时所想的,就是在人生的终点之前,自己的医术是否能到达这个程度。
『据说切开人体的始祖就是华娜大夫,所以华家也代代相传了若干和切开人体有关的秘术。能够成功完成切开人体的医生几乎都是华姓。可是那些大部分都是父亲对儿子,用口口相传的方式继承下来的……』
而继承了这些的华真已经不在了。
『……如果我能再年轻一些的话——』
陶大夫扭曲着脸孔瞪着自己满是皱纹的手掌。
在医官之中,看过那个技术的只有自己。就算只是模仿也好——可是,年老的自己已经有了眼花的倾向,手也不再那么稳定。
『如果再年轻一些的话——』
不甘心。不甘心。那个年轻人的志向,心意,技术——自己居然什么都没能维系下来。
一次都没有看过这个医术的医官,当然更不可能进行人体的切开。这不是药物的调和,这是让众多的优秀医生,也遭遇了失败的超高等医术。这就相当于让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一面看着书一面战战兢兢得为鱼开膛剖肚。就算书卷中详细的记述了切开法也一样——力道的掌握、切除的方法、切开的速度,都有可能让生命简单的丧失。
人类的身体看起来很坚强,同时又非常脆弱。
如果至少,能有一个可以进行切开知道的医生的话——『……没有什么人吗?』
秀丽的话让陶大夫抬起了脸孔。
『就没有什么其他人成功过吗?就算是传言还是别的什么也好。』
听到秀丽不肯放弃的声音,不久之后,一个年轻的医官有些踌躇的开了口。
『……那个,我也许知道一个人。』
虽然因为一下子扎到身上的众多视线有些慌张,医官还是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
『据说那位医生一直在全国巡回,所以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不过……那个,是我在回家乡的时候听到的事情,并不是我亲眼看到的……在很久之前,我故乡的村长肚子里面好像有了什么东西,非常疼痛,所以那位正好都留在村中的医生就为他进行了治疗。据说村长在那时候被切开了肚子,从里面取出了石头后就治好了。我看他的肚子上倒是真的有很浅的类似于缝合的痕迹。可是从职业性质来说,我总觉得这么厉害的名医不可能到处乱跑——』
『……呐,可不要最后发现那个人就是华真吧。』
听到同僚的插嘴,年轻医官慌忙摇头。
『不是的。你听到名字的话也绝对会吃惊的。我也实在进入宫城后才听说了那个名字,结果大吃一惊。那可是被称为当代第一医仙的人哦。』
以陶大夫为首的医官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会吧?真的有这个人吗!?』
『我还一直以为是传说。』
『话说回来,他还能活到现在吗?』
面对不由自主议论纷纷的年轻医官们,秀丽啪地拍了一下双手。
『好,到此为止。陶大夫,那个人是?』
『……他和华真不一样,除了姓名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是谜团。可是只要成为医生的话,绝对会在什么地方听到这个名字。虽然他是在什么地方修习到了这样的医术,至今都还没有人知道……』
『那是名医了?』
『不错,因为就连华真都表示希望能迟早有一天能和他见面。华真之所以踏上旅程,也是因为受到了那个人的很大影响。从来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的流浪的医仙……』
『那、那、那个人的名字是!?』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秀丽不由自主瞪圆了双眼。
踢开房门,秀丽撩起衣襟在走廊上狂奔了起来。
那种就好像饥肠辘辘的马匹冲着胡萝卜一心一意的全力疾驰的惊人气势,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让开了道路,只能讶然的目送女州牧的背影。
『我……第一次看到了比马跑得还快的女人。』
在宫城就职的年幼侍童,后来曾经眼泪汪汪的吐露出过如此的词语。
秀丽一面近乎鬼上身一样的在走廊上狂奔,一面在脑中计算着前往外门的路径。因为在前面的走廊拐弯进入庭院的话,就是通向门外的最短距离。所以她毫不迟疑的开始转过了走廊。
『——哦哦哦?秀丽,你好像很着急啊。』
『啊,好久不见了,霄太师!不好意思,和你行礼的事情回头再——』
她从和另一人同行的霄太师身边跑过——然后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她猛地回过头来,霄太师旁边的老人冲她挥了挥手。
『嗨,好久不见了,秀丽。你没有感冒什么的吧?』
秀丽因为平时没少照顾自己的住在自家附近的医生而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这么说起来,这位医生和霄太师也是认识的。
而且还随随便便就给了自己治疗中暑的特效药,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普通人物。
『叶、叶、叶医师——!!』

因为名声还在华真之上的医仙·叶棕庚的轻松出现,以陶大夫为首的医官全体都变成了化石。
『我正奇怪霄那个笨蛋为什么突然把我叫出来呢……』
叶医师无视那些石化的医官们,开始接连地翻阅华真所书写的书卷。
平时总是浮现着老好人笑容的脸孔上,逐渐失去了表情。
『……人类这种存在,还真是……』
永远永远都不会放弃生存。
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能像这样随时地跨越不可能——通过那份无穷无尽的感情的力量。
『咦?』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你能做到吗?』
『既然是你的拜托,我当然不能不接受了。反正在贵阳也已经待了很久,也是去茶州那一带看看的时候了。』
听到这句话,陶大夫终于恢复了清醒。
『那、那么,切开人体的技术……』
『啊,还好吧,没什么问题。』
总不能说当初把这个技术传授给华娜的就是自己,所以叶医师只好随便含糊了过去。
『不过……器具可是不能少的……这可头疼了,光是自己用的那几把绝对不够的。虽然为了以防万一,为了能随时使用,我一直有好好保养,不过……如果患者如此之多的话怎么想都不够了。而且还要让新手使用——』
叶医师轻轻地扫了一眼年轻的医官们后,医官们吃惊得跳了起来。
『咦!?难道说我们也要动手吗?』
『我一个人不可能切开几十个人的肚子吧。没看我老人家已经这把年纪了吗?怎么了,你们不是也要一起去茶州吗?』
『咦咦?不是,那个,可可可可是——』
看到弟子们惶惑不安的样子,陶大夫浑身都气得哆嗦了起来——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用手里的笏不容分说地啪啪啪的敲打起了弟子们的脑袋。
『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陶、陶师傅……?』
『这有什么可犹豫的!!如果我还年轻的话,绝对不说二话就飞奔过去了!你们这些小鬼,打算浪费见识当代第一的医术的机会吗?给我听好了,这是连那个华真都想要衷心请教的存在!哦哦哦,可恶啊,干脆把你们的年轻分给我!那样我就可以去了!』
『哇,请您冷静一下。师傅!』
『这么生气的话会一不小心倒下去的。』
『你们知道自己作为医生……将要继承多么贵重的宝物吗?而且是只有现在才有的机会……唔!』
弟子们拼命安慰着怒发冲冠,好像无比悔恨一样地用力拍着桌子的陶大夫。
『我们明白。我们去,一定去。』
『没错,我们可没有说不去啊。』
『我们可是陶大夫的直系弟子哦。』
陶大夫一下子停下了拍打桌子的动作。
弟子们面面相觑,一起向着叶医师行了跪拜之礼。
维系生命的秘术、华真书写的医书、已经成为传说的医仙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们不可能不激动,想要继承这一切的不光只是陶大夫而已。
他们也有在陶大夫的亲自教导和磨练下形成的作为医师的自负和自豪。
『——请您多多指导。』
叶医师抚摸着胡子苦笑出来……指导弟子已经是好久没有品尝过的滋味了啊。
『好,那么,首先准备一下去厨房吧,尽量换上比较破旧的衣服。』
『……啊?厨房?』
『首先用猪之类的东西练习一下切割,然后在坟场或者是葬仪场用尸体进行练习。』
在旁边听着的克逊已经快要晕倒,实际要动手的人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坟、坟场?』
『尸尸尸尸体!?』
『那不是理所当然吗?你们打算一上来就用活人练手吗?』
『真的假的?』
『如果被诅咒的话怎么办?』
『啊,没事没事。只要在切开之前好好的道歉和行礼,进行祭拜就可以了。仔细地对待他们的身体,事后好好地进行掩埋。像我的话有时候还能看到那些透明的身影来对我道谢呢,这不是很让人高兴吗?』
这可不好说吧?医官们在如此想着的同时,也不免抱上了一抹疑问。这个人看起来这么轻浮,真的是那个传说的医仙吗?
『从听到的状况来看,不可能不慌不忙地练习了。第一天用动物,第二天就用尸体吧。你们做好连睡觉时间都没有的心理准备!那么,问题还是在——』
『——所谓的关键的器具,应该就是这个薄薄的小刀吧?』
一直看着书卷绘图的柴凛,指了指画在那上面的切开用的小刀。
『……让不习惯持刀的医生们也能漂亮的切开人体的锋利……为了减少对体力下降的患者的影响,刀刃越薄越好吗……能够进行细微处理的超小型号,就算长时间使用也不会对手腕造成负担的重量,必须具备某种程度的强度,还不能让刀刃容易生锈——』
面对表情认真的喃喃自语的妻子,悠舜静静地询问。
『——能够开发得出来吗?凛。』
『我可以赌上身为发明家的骄傲。我现在马上进行计算和设计,请你去拜托工部尚书再次提供协助,把工部秘藏的技术人员借给我们。还有,让有名的刀匠准备。我会在一天半内确定小刀的设计,剩下的几天就打造出几把来,用尸体进行一下练习吧。如果一旦判断可以使用,就进行细微的调整,然后在最后一天制造出一百把左右。这样够了吗?叶医师。』
『如果加上练习用的话,我希望能提供两百给我。还有,其他几种器具也可以拜托你解决吗?光是锋利的小刀的话,有时候会因为切到了多余的地方而把事情弄糟。像这样,减少一点锋利程度,让前端有些卷曲的家伙——还有像这样可以轻松夹起东西的家伙——』
柴凛一面把叶医师刷刷画出的器具记进脑子里面,一面点头。
『明白了,那么相公、红州牧,请你们在两天之内尽可能聚集知名的刀匠,在全商联中有很多手艺出众的刀匠哦。那么我先去府库了。』
柴凛维持着沉浸在思考中的严肃表情,飒爽的转身离开。
『秀丽,能够把运气拉到自己的身边,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哦。』
面对叶医师的笑容,秀丽颤抖着吸了一口气。
——在漆黑的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光亮。
救人,得救——
因为时运,和至今为止结识的人脉。
所谓的运气好,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是,还不够。无论是要道谢还是因为安心而哭泣都还太早了一些。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个运气,还有需要她去做的事情。
『……是药物吧?叶医师。』
『没错,现在还完全不够。还有如果可能的话,尽可能准备针灸师和医师。』
『是——陶大夫,这些书卷中的记述的价值大概是多少?』
『至少也要胜过万金。这不是可以用金钱来交换的东西。』
『也就是说如果是明白这个价值的人,会恨不得从喉咙里伸出手来索要吗?』
『你说得没错。』
『……明白了。』
秀丽和悠舜交换了一个视线,点点头。
『那么,这一册借我用一下。还有,请容许我借用叶医师的名字。』
『人家我脸皮很薄的。不过没办法啦,那么我去好好努力了。』
『——秀丽。』
听到声音而抬起头来后,就看到克洵满脸惨白但是十分坚定地凝视着秀丽。
『虽然不知道会起到什么作用,但是我想作为茶家宗主参与进来。我在这里和悠舜一起去进行交涉,因为如果茶家宗主在场的话,也许能比较有利。』
秀丽作为州牧深深的低头道谢。
『拜托你了——悠舜。』
『啊,朝廷的方面就包在我身上。不用担心各省厅的承诺以及金钱方面的担心。我向你保证必要的东西都会准备好。我会效仿燕青,让他们算成将来出人头地后的赊账的。所以请你不用客气,尽管摆出高姿态吧。就算是动用最终手段也没有关系。』
悠舜轻轻叹了口气,凝视着秀丽。
『原本以为这次可以不用和全商联直接交涉就回去,不过看来还是不行了啊。』
『是。』
『我会尽可能牵制住上层的。全商联方面,就要拜托你了。』
被悠舜紧紧握住手后,秀丽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
『——是。』
然后,秀丽为了再次前往全商联,调转身体离开。

和上次不一样,坐着宫城的马车,作为州牧而到达全商联的秀丽立刻就被迎入了里面的房间。
排列在眼前的那些人,让秀丽想起了在金华和全商联进行交涉的光景。
他们是否是干部联『彩』,秀丽并不明白。而且现在这个时候,这一点也并不重要。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面对坐在正面,自称姓公孙的壮年男子,秀丽开口就是这句话。
贵阳全商联的众人,因为秀丽没有带悠舜也没有带柴凛而来到这里的事情有几分吃惊,但并没有问多余的事情。
『你说的交易是?』
『茶州府想要和全商联所属的医师、针灸师、药师缔结一定时期的雇佣契约,人数越多越好。条件是四天之后要前往茶州虎林郡,包含行程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就算不是贵阳全商联的人也无所谓,如果茶州附近的郡的医生能立刻赶去的话就最好不过。』
室内的空气一阵摇荡。
坐在正面的自称公孙的男子用手轻轻扶住了额头。他虽然乍看起来是在微笑,但是换个角度看起来的话又是面无表情,总之就是个很难让人掌握他表情的男人。虽然声音也是与其说冰冷,更像是柔和,但是无法判断感情的这一点也和表情一样。修理得漂亮整齐的短短胡须非常适合他,垂在额头的头发同时掩盖了眼睛的色彩和心意。
『……难道说在虎林郡出现了什么疾病?』
『不错。所以人手不足。当然了,费用会由这边全额支付。』
『是流行病吗?』
『对。可是关于疾病的情报已经掌握,不是人对人的传染,而且传染的时期也已经过了,预防法也已经见效。现在所缺少的只有进行治疗的医师而已。』
『……不好意思,这涉及到相当数额的金钱,请问现在的茶州府支付得了吗?』
秀丽决定把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留到后面。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还有一个请求。我从柴凛那里听说全商联属下有不少名刀匠。我希望能请他们在后天之前为我们打造一批锋利的刀子。』

面对她奇妙的要求,不管是谁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医生和打造刀子有什么关系吗?
『……打造刀子吗?』
『因为治疗方法是切开人体。现在,柴凛正在和工部屈指可数的工匠们一起设计用于切开人体的特殊小刀。三天后,我们需要两百把这种特殊的小刀。为此我想要借用全商联的名刀匠们的力量。』
『人——』
『切开人体!?』
和刚才无法相提并论的嘈杂声冒了出来。
秀丽笔直的凝视着正面的壮年男子。
『如果不是切开人体的话,这个病就不可能完全治好。可是茶州府很幸运地请到了被称为传说中的医仙的叶棕庚医师。而且朝廷也已经决定派遣最高医师团,他们现在正在宫城由叶医师传授切开人体的医术。』
『——那,那个是真的吗!?』
一个瘦弱的老人近乎踢开椅子得跳了起来。
『你说是那个——那个叶棕庚医师亲自传授人体切开术!?』
『对。也就是说所有前往虎林郡的医师都可以在近距离见识以及领会叶医师的秘术和切开人体术。因为如果他们无法领会的话反而头疼了。』
老人好像被烫到一样的迅速看向了正面的干部。
『公孙大人!我、我、我立刻就带着弟子们前往宫城!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今生还能碰到这样的机会!作为医药管辖部门的长老,我认为应当立刻接受这个请求。知识和技术绝对是金钱都不一定能换来的东西!』
原来如此,被称为公孙的男子微笑着看向秀丽。
还真是相当有趣的交涉方式。
『……你是说知识和技术就是你所支付的报酬吗?』
『都到了这种时候,我就再披露一样珍藏吧。』
秀丽拿出了刚才带走的一册医书。
『——请问你们知道继承了华娜大夫的血统,名叫华真的医生吗?』
公孙还没来得及对那位医药管辖部门的长老送一个眼色,听到了那个名字的长老已经眼睛变色的冲到了医书前面。
他用让人担心会不会就这么激动到一下子踏上黄泉的充血的眼睛浑身发抖的凝视着医书。
『难、难道说那个是——华、华、华家的!』
在长老伸手之前,秀丽已经不动声色地拿起了书。
『因为某些缘分,目前这批书由我个人来保管。我请朝廷首席御医陶大夫看过之后,他已经作出了这套书胜过万金的评价。被称为奇难杂症的各种疾病的原因、预防、治疗方法,以及庞大的新药调合法都记载在这些书卷里面。』
一瞬,空气的色彩都有了改变。
仿佛能够看到商人们之间飞散出了噼啪的青色火花。
秀丽的目光没有离开失去表情,变成了标准的商人面孔的公孙。
『——顺便说一句,这个只是数十卷书籍中的一卷而已。』
医药管辖部门的长老就好像随时都要口吐白沫昏倒一样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你们不想要这个吗?』
因为单刀直入的要求对方回答是否,所以秀丽也就等于堵住了对方逃避和含糊其辞的道路。
公孙慎重的交替打量着秀丽和书卷。
如果说想要的话就给了她讨价的本钱,如果说不想要的话——就有可能错过远比七彩夜光涂料等更有价值的新技术以及新药制造法。
『……你说交换条件就是将全商联属下的医师们派遣去虎林郡吗?』
『不,虎林郡的怪病还需要动用到若干这个书卷的部分。所以前往的医生以及药师的话,也就自然有机会看到其中的一些部分吧。』
『……你是什么意思?』
『在这次事件中,我并不打算用这个书卷提出什么条件。医师、药师、针灸师、刀匠、草药、调合完毕的内服药——所有必要的经费应该全都可以由朝廷的公费解决吧?关于叶医师以及朝廷最高医官们的技术、知识的见习以及传授费,我是希望回头能在团体雇用费上面给我某种程度的折扣。』
秀丽想起了悠瞬表示让她尽量表现出高姿态时的笑容。
『——我的副官是郑悠舜,这种程度的费用他完全可以从户部以及朝廷弄回来。就算是打了折扣后,应该也有相当的赚头吧?而且还可以得到茶州府发出的感谢状。』
——确实,这是近年难得一见的大顾客。
『……那么你把这个书卷给我看得意图是?』
秀丽——为了让自己平心静气而深深吸了口气后,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书卷。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们想知道这里面的内容是否有价值的话,就请前往虎林郡!这部分的费用我会好好支付的,所以你们并没有什么损失吧?如果在治疗过程中看到了几册书卷的内容,想要知道其他书卷的内容,想要知道新药调合法和新医术的话——如果你们这么想的话……』
秀丽因为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而陷入了沉默,不过这却很偶然的起到了很好的交涉作用。
医药管辖部门的长老死死盯着公孙,用目光威胁着他让他赶紧问下去。
首先说想要的人就输了。但是——
『……我好像有些小看你了啊——请恕我单刀直入地询问,如果承认这些书卷对于我们很有价值的话,那些内容的交换条件,是否就是和学舍舍利相关的资金调动呢?』
因为对方主动点燃了导火线,所以秀丽在内心松了口气。
虽然公孙对此了如指掌,但是她所诉说的却毫无疑问是事实。就算在这种极限的状态下,她也保持着近乎恐怖的冷静。没有人提示她交易应该怎么进行,她只是为了最大限度的活用手上的王牌而反复斟酌、思考。
没有只顾眼前的事情,而是拼命的试图作为『州牧』而存在。
她很清楚,如果示弱的话,不光是她,茶州府也会失去讨价还价的资本。
所以,她绝对不说什么『请帮助我』。
秀丽拼命想着每天和影月讨论的事情,快速的运转着脑子。
『……比如。』
公孙注意到秀丽虽然装出冷静,却在微微的颤抖。
因为过于拼命,也许她本人也没有注意到。
『在学舍中,我们会创立学习医学的科目,请工部派遣秘藏的医官来担任讲师。因为是年期制,所以讲师会以数年为单位在朝廷和学舍之间来往。也就是说,如果去那个学舍的话,随时都可以学习贵阳最高水准的医术——』
这也不奇怪。在身边什么人都没有的现在,她纤细的肩膀必须背负起所有的责任。
在身经百战的公孙看来,可以趁虚而入的破绽几乎是要多少有多少。
『这其中,华真医师托付给我们的数十卷医书也将作为教授的科目之一。以此为契机而聚集到学舍的医师以及学生们也会考虑、开发新的治疗方法以及新药的调合法吧?但是,和新药相关的大量生产以及流通,将由全商联优先获得权利或者是独占权——』
医药管辖部门的长老,感觉到眼前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因为兴奋而眼睛闪闪发光。
『啊,这个也只是单纯的一个例子而已。当然了,资金无法循环的话这种事情也就无法长久继续下去。所以开发权利之类的东西我们会尽力确保到达一定程度,这样不仅你们和我们都能有收获,而且至今为止的那些绝望的患者们的得救几率也会大大增高。话虽如此,如果你们表示不感兴趣的话,我也只有去和全商联以外的商家来讨论这个问题了。』
看到长老因为最后的那句话而抓起了头发,公孙只能叹了口气……因为他与其说是商人,还是更接近医生的气质,所以才会被人这样摆布于股掌之间。
『你不认为资金的回收和利益循环完全是做得到吗?我现在只是单纯拿出了医学方面来举例子,实际上学舍如果可以设立的话,土木、水利、农业等多方面都可以变成这样。』
虽然可以讨价还价的破绽多得是,但是这番话却明确地抓住了核心。
公孙不由自主放松了面颊。
因为看到这个表情而增添了精神的秀丽,轻轻地挥了挥手上的书卷。
『啊,你刚才是有一点心动吧?』
公孙嘿嘿的笑了出来。
『如果你有一点动心的话,我可以向你展示一下另一个王牌哦。』
『哎呀。』
『如何?』
——很厉害。公孙感到了佩服。要让商人明确地说出答案明明是很困难的事情,可是现在的他却忍不住想要说出肯定的答案。
因为每做出一个判断时都想要得到更多情报的商人气质,所以能够见识到王牌的讨价还价确实很有吸引力。
(……就算在这里肯定也没有什么不利……)
电光火石间考虑了一番所有可能性后,他在一瞬间得出了结论。
『那么,我只能承认我感兴趣了。』
『好——那么我的另一张牌是这个。』
秀丽从怀中取出一份书函。
『下任的茶州州牧,将由现在担任黑州州牧的权瑜大人来担任。这是他亲笔签署的保证承接所有案子的证明。』
——隔了一拍之后,公孙猛地睁大了眼睛。
室内因为惊愕而一阵摇荡。
『权瑜……那位权大人?』
『不错。请你过目。要去询问他本人也没有关系。』
在接过证明的同时,公孙也明白这个女孩不可能使用这样的欺诈方式。
——实际上,官员的任命是吏部的职责。如果不是有相当特殊的原因,不可能遵循官员本人的意愿,但是权瑜的话就要另当别论。实质上他也和朝廷三师位于同一位置,其他的高官也无法和他相提并论。虽然先王持续拒绝他担任茶州州牧的要求已经是很有名的故事,但是作为拒绝原因的茶州问题也已经露出了解决的曙光,怎么想现在的年轻君王也不可能拒绝得了权州牧的要求,而且也没有理由。而且应该说,为了茶州真正的安定和复兴着想,他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说老实话,全商联对于两位新州牧提出的案子很感兴趣。但是,他们身上存在着太多的不安要素。他们的州牧就任并非是因为能力和经验被肯定,而是为了让浪燕青和郑悠舜能充分发挥出能力,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们只是被当成了挡箭牌来利用。事实上,茶家就是因为舍弃了更加麻烦的浪燕青和郑悠舜,一心把注意力集中在挂着州牧名号的两个人身上,才中了两位副官的圈套而遭到一网打尽。
刚刚国试及第的州牧们,怎么想都不是有资格和全商联进行对等商谈的对象。这个案子也是因为有茶州能员们的绞尽脑汁,以及浪燕青和郑悠舜的辅佐,才勉强形成了现在这个框架。话虽如此,最大的支柱郑悠舜迟早都会返回中央,两位新人州牧也完成了使命,随时都有可能被解职。
要正式开展这个案子,怎么想都是下任州牧的事情了。
不管进行了多少准备,不管收集了多少王牌,也都有可能因为下任州牧的关系而变成一张白纸。
正因为如此,公孙就算位于了可以表示出兴趣的阶段,也还是没有进行清楚的回答,而且判断出就算和现在的州牧们见面也没有益处。
他听取了那个案子,因为没有做出干脆的拒绝,也就留下了将来的可能性,是否要有所行动就要看接下来的吏部人选。所以他当初认为,在现阶段,彼此应该做的工作已经结束——
『确实是权瑜大人的笔迹……』
如果是那位权州牧接下了担子的话,其他任何人也无法让这个计划夭折了吧。
——她已经准备好了最后的王牌。
曾经是海市蜃楼的道路,现在就在眼前鲜明的展现出了具体的形态。
既然道路已经形成,就只能前进。就算现在前方还什么都没有,他也有信心打造出金子的都市——
只有商人才会了解的困难,和程度相等的回报,给人让人浑身冒出鸡皮疙瘩的兴奋感——『我现在很心动哦。该说你没有白白打出王牌吧。』
面对笑出来的公孙,秀丽也微笑了出来。
『既然是权瑜大人的话,应该和两个新人州牧不一样,足够让人放心了吧?』
『嗯。』
『哎呀,你回答得也未免太清楚了吧,虽然是事实……顺便说一句,茶家宗主也已经做出了保证。请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少女之所以做到这种程度,是因为她知道在州牧的位置上已经不会停留太久。
『——你是打算为了虎林郡而放弃官位吗?』
面对直截了当的询问,秀丽在吃惊的同时咋了一下舌头……真是的,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却接连被对方从语言和态度上看破。真的不是他的对手啊。
『……算了,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既然反正都是要解职,那么不在那之前挤出所有的汁未免太浪费了吧。而且——』
这个时候,一个感觉上是温室中长大的少年带着战战兢兢的表情进来说到。
『那个,抱歉打扰了。有分别送给公孙大人和茶州州牧大人书信……因为是十万火急,所以——』
公孙挑起了眉毛,取过了信,封蜡的鹰之纹章让他轻轻睁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秀丽也接过信看了起来。
不久之后,公孙露出了苦笑。
『……柴彰态度非常强硬地要求十万火急的给他那边送去能找到的所有药物。居然不惜使用鹰匠来送信……可见情况相当危险了。』
『我这边也是。』
秀丽摇了摇手上的书信。不知为什么是两封。
『是来自郑州尹的,他为这次事情申请到了金额很不得了的特别经费。还有——』
秀丽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附带盖上了陛下的玉玺的诏书。如果全商联磨磨蹭蹭的话,就让他们立刻无偿劳动。』
——一阵沉默后,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秀丽。
明明是紧急事态,为什么秀丽还特意提起学舍的事情的原因,大家都察觉到了。
『……你是在等这个吗……』
秀丽岔开话题所等待着的,就是这个悠舜从陛下那里弄来的『最终手段』。
『我可以算成是你们在诏书到达之前就作出了判断哦,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按照正规方式支付费用。不过相对的,希望你们能给于各种的折扣哦。或者说,你们更愿意发挥人道精神和奉献心,无偿地进行劳动?』
——被她摆了一道。所有人都冻结在了原地。
然后当某人笑了出来后,仿佛是被点燃了导火线一样,所有人都不知为什么大爆笑了出来。
(为,为什么我会被笑呢……)
明明觉得感觉很不错,难道是哪里出现了大失败吗?秀丽头上哗哗冒出了冷汗。
『嘿嘿,被小姐摆了一道啊。』
『喂,公孙,趁着还能收钱的时候把该收的都收了。快点行动吧。』
『与其义务劳动,还是打点折扣比较划算吧,否则没有干劲的。』
『我已经一刻都不想再把时间耗在这种地方了!我要去宫城进行人体切开。』
医药管辖部门的长老的亢奋终于彻底爆发,以不输给年轻人的速度飞奔了出去。
『——好吧。』
公孙斩钉截铁的对秀丽表示。
『你所委托的医师、药师、针灸师、刀匠、药物以及其他的东西,我们全都接受。我们立刻安排全商联认可的,不输给朝廷最高医官的驻扎于贵阳的名医们前往宫城。既然你可以当作没有看到这份诏书,那么作为回报之一,我们保证可以在不到半个月之内把大家送到虎林郡。』
秀丽因为超出预料的『回报』瞪大了眼睛。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从贵阳到茶州虎林郡至少也要花上一个月时间的心理准备。对方却说——半个月?
『只要有朝廷的协助,这完全是可能的。和官员不一样,商人的信条就是时间就是一,所以我们有各种各样的方法。』
在疾病还在进行的现在,这无疑是最高的『回报』。
『细节的讨论和交涉就在宫城进行吧,我马上把人送去。你也有很多需要在宫城进行的事情吧?所以你可以回去了——不用担心。』
公孙坏坏的一笑。
『就算只是在口头缔结了契约的对象,全商联也会为了满足顾客的要求和维护自身的信用而竭尽全力。而且柴家姐弟好不容易才为我们打好了茶州的基础。我们保证一定会回应你的期待。』
『拜托了。』
秀丽深深的低下头。
然后她再次开动步伐向宫城奔去。
「陛下召集了紧急朝议。一旦说服全商联,请立刻回来。」
一面感谢着悠舜在关键时刻到来的书信,秀丽一面走向了自己最后的大工作。
 楼主| 发表于 2008-7-5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于是,『花朵』就此绽放
『绝对是越权行为!这也未免太自作主张了!』
『怎么能没有经过一次朝议就独断专行的做到这个程度——』
『她把朝廷功能当成了什么!』
秀丽到达的时候,朝议已经开始。与其说是朝议,不如说是并排站列在那里的高官们一个个口沫横飞的在那里对悠舜展开怒涛般的批判。甚至于到了没注意到秀丽进来的程度。
秀丽首先奔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悠舜身边。
『悠舜,谢谢。结束了。』
悠舜带着满面的笑容握住了秀丽的手。
『你干得很好。作为副官,我以你为荣。』
『……明明是这种状况,你倒是挺悠闲嘛。』
『哎呀,我还差得远呢。如果是燕青的话说不定已经在爆睡了。』
看到秀丽的身影后,周围更进一步飞来了怒吼。
『悠舜,剩下的交给我。你离开这里和全商联的人讨论一下细节——』
『不。』
他温柔的敲了敲秀丽的手。
『我是你的辅佐,我要留在你的身边。要离开这个房间的话,也要两个人一起走。』
秀丽蠕动了一下喉咙。
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肯留在身边。她觉得这样的自己真的很幸福。
『州牧是你。既然你来了,发言权就让给你了。』
『是。』
『如果想到那些等待着我们的人的话,这种场面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他再次轻轻地敲了敲秀丽的手。
『把该说的事情都说了,就赶紧回去吧——我们是官吏。』
秀丽露出了泣笑的表情。
『……是……』
她紧紧闭上眼睛——回头看向正面。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茶州州牧红秀丽奉旨觐见。』
凛然通透的声音,让周围的嘈杂一下子小了不少,秀丽没有错过这个空隙。
『拜托各位一定要把问题长话短说。因为四天后我就要出发前往茶州,目前还有数不胜数的该做的事情。如果是抱怨之类的东西请到时候一起送到茶州府去。』
如此断言后,秀丽徐徐地在悠舜身边行了跪拜之礼。
坐在正面的刘辉,至今为止还一言未发。
『能够获得陛下的亲自协力,我从心底表示感谢。』
『……全商联行动了吗?红州牧。』
『是。已经获得了他们的全面协助。四天后就将出发,请陛下准许我和郑悠舜到时就不另行向陛下道别了。』
听到秀丽好像要这么就出门的干脆利落的回答,一个恢复了清醒的官吏慌忙提高了声音。
『等、等一下。』
悠舜将脸孔转向了那个官吏。
『请你选择具备敬意的语言和态度,她是拥有三品官位的一州州牧。』
『哪有这么乱来的州牧!』
『没错!短短的一天就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擅自把事情闹到这个程度!』
『几乎都是事后承诺!而且全都是靠着油嘴滑舌来进行的!你们把朝廷当成了什么!』
『——我认为是为了拯救百姓,难道不是吗?』
到了这个地步,秀丽也索性撕开了脸面。
『如果你们还有其他的答案就请告诉我。你们认为朝廷是什么样的场所?』
秀丽环视了一圈回答不出来的官吏们。
『聚集在这里的人,也应该都知道现在茶州发生了什么吧?我只是因为认为没有时间一一遵照程序来,所以才省略了某些步骤而已。就算是事后承诺也好,我们至少也是取得了许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些步骤怎么可以那么简单就省略呢?』
『没错!而且这本来就是太乱来了——』
『没错,是乱来。这一点我也很明白。』
秀丽挺起了胸膛。
『你们认为按照通常的手续取得认可,提交朝议,再获得所有的许可,准备好所有的东西,需要多少时间?十天后吗?半个月后吗?到那时才终于能去茶州了吗?到了那里至少也是两个月后了。就算带去了医生也没有患者了吧?你要我面对众多的墓碑说些什么?就是因为普通的手段来不及,我才只能采取乱来的手段吧?』
『那也不能构成怎么做都可以的理由!』
『没错,再说原本生死之类的就是上天的安排——』
『上天?你说上天吗?你说的也有道理啊。』
秀丽因为怒火升腾到极点的关系,颇有些自暴自弃的随口附和。
『那么,如果你自己的孩子现在在虎林郡徘徊于生死边缘,你也会说应该听天由命吗?如果州牧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来,一步步去获得许可,等医生派遣到的时候你的孩子已经死去了,你也能认为是上天的安排吗?如果能再早一步的话——你敢说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后悔吗?』
『当,当然。』
『……哦。那么这样的话,就算是朕的孩子陷入同样的状况,也要拖上这么久了。』
刘辉的这句话,让宣称『上天安排』的官吏瞬间面如白纸。
『那怎么会!一定要不惜任何手段立刻前往救——』
终于注意到自己的话的意思后,他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面。
『为什么同样的事情换成百姓就不行?』
秀丽静静地询问。
『他们是生命还不如手续重要,最后用一句「运气不好」就能被割舍掉的存在吗?』
鲁尚书以及景侍郎缓缓地闭上眼睛,倾听着秀丽的话语。
『我会后悔。如果……我自己的孩子现在还在虎林郡,而且患上了病的话,不管是用什么手段我也要救他。如果无法救到他的话,我会像面对世界末日一样的放声哭泣。也许位于上层,就无法看到百姓的面孔,就觉得他们都只是面目模糊的存在也说不定。可是,他们每个人对于什么人来说,都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管尚书和欧阳侍郎好像点头一样微微倾斜了脑袋。
『因为税收可以如数收上,那么就算纳税的对象改变了也没有关系吗?你们是不是认为不管死了多少人,他们也会在其他的地方再度转生呢?你们是不是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认为百姓是可以替代的存在?你们是不是忘记了有人会因为在遥远的地方死去的生命而痛苦哭泣?我们官吏所应该保护的对象,到底是「谁」呢?』
红尚书和黄尚书牢牢地看着秀丽。
她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少女。
『有的事情个人就算怎么努力都无法做到。可是,现在的我有「力量」。可以借用工部尚书的力量,可以说服全商联,可以尽可能的募集出色的医生和药物,可以在四天后就出发前往茶州,半个月后就到达虎林郡开始治疗——这是一年前的,单纯的「红秀丽」无法做到的事情,这是没有获得官位就无法做到的事情。既然能使用这个力量,为什么要不去使用呢?在这双手上面,明明存在着可以拯救他人的力量。』
楸瑛和绛攸想起了两年前。
「有些事情是庶民不管怎么努力也绝对无法办到的!那个就是君王的工作吧?明明是只有君王才能做得到的事情,如果连君王都偷懒的话要由谁来做?」
面对放弃政事的刘辉,秀丽在樱树下说出了这番话。
她现在也获得了这个力量,而且毫不迟疑的将那时候的语言付诸实现。
——如果明明又能做的事情却不做,那就是犯罪。
明明只要做到最好就有可能帮助到他人,你却放手不做的话算怎么回事?
『如果乱来就能多救一个人的话已经很便宜了不是吗?只是被我强人所难的各位要辛苦而已,回头我会给各位发送感谢状的。因为我没有那种觉悟,所以我绝对不可能放弃尽全力而听天由命。要让我在墓碑前面说什么「你们只是运气不好」,我是死也说不出口的。就算是乱来,能做的事情我也会尽量做的。如果有能够使用的力量,我就要用到底。说老实话,现阶段我完全没有如此看开的打算。』
权州牧端正的面孔上缓缓浮现出了微笑。
——在人生的终点,能够遇到像她这样的官吏,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个国家还可以支撑下去。
『我很高兴能成为官吏。如果能用这个力量帮助到什么人的话,我一定会已成为官吏为荣。我想要成为这样的官吏。』
秀丽笔直的仰望着王座上的君王。
『「所谓的官吏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成为进士的时候,某个人告诉我要随时如此询问自己。而我的答案已经决定了。』
鲁尚书想起了任命典礼,还有当时告诉他不管被派到什么地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有所变化的秀丽。
面对刘辉的目光,秀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是为了什么人而存在——这个答案并不用说出口。
就算是乱来也无所谓。她绝对不会踌躇。因为自己拥有想要保护的人——『我是,官吏。』
刘辉没有笑。
『……无论如何,你也要返回茶州吗?』
秀丽深深地低头。
『当然。』
这番对话让官吏中的一人作出了反应。
『对、对了!我听说是因为你的缘故疾病才会扩散吧?』
『那个什么「邪仙教」之类的东西倒也是一针见血。居然在你刚刚就任州牧后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果然还是不应该让女人踏足进神圣的政事!』
『明明是你自己引发的问题,居然还如此大模大样!』
『别说是剥夺官位了,就应该立刻把你赶出官场!』
『这么说起来另一个小鬼好像也逃去了什么地方!』
哐,从王座上传来了宝剑撞击地面的声音。
位于两侧的绛攸和楸瑛一惊之下回头看去。
看到了那一瞬的君王表情的年长官吏们,全都刷得变了脸色。
(先、王陛下……?)

因为那近乎杀气的严冷霸气,差一点就要跪下的人也绝非一个两个。
霄太师和宋太傅吸了口凉气——在那一瞬,他们还以为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刘辉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类似于这样的报告。即使如此,你也要回去吗?』
『是。』
『即使会对事态火上浇油也要去吗?』
刘辉只能使用这样的口气。因为危险所以不要去,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疾病是因为秀丽的缘故而发生。这样的传言,现在在迷信度很高的深山中应该已经几乎成为了『真实』。如果秀丽本身前往那里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绝对是显而易见。
人类一方面会为了其他人而变得温柔,一方面又会为了自己而变得无比残酷。
秀丽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完成了这样程度的准备的事情绝对进不了他们的脑袋,他们只会恨不得拿秀丽的鲜血去祭祀所谓的仙人。
即使如此,刘辉也知道她的答案。
『——如果我不去要怎么办?』
秀丽毫不迟疑的说出了预料中的话。
『我是茶州的州牧。既然说是我害的,那就更需要我自己去了。如果我回去疾病就会发生的话我会考虑一下,可是疾病早就扩散了开来。既然如此我在哪里都是一样。为了平息事态,我有必要和散播谣言的当事人好好谈一下。如果明确了是我的缘故的话,那么我会采取必要的对应。如果是无根无据的谣言的话,就立刻抓起来。这是作为州牧的我的职责,难道不是吗?』
静静的声音在全场回荡。
『杜州牧为了将被害减小到最小限度,亲自赶往了虎林郡。通过他的书函,我们在最快时间内找到了治疗方法。我之所以返回茶州,是因为我认为就算会发生不测的事态,解决疾病的所有条件也已经准备好了,我就是为此才勉强了大家。对于疾病的对应已经处于完全状态,剩下的就只是在当地进行对「邪仙教」的处置而已。』
悠舜因为那个打算用小小的身体尽全力保护茶州的少女,心头一片火热。
——她并不只是急着赶回去。作为州牧和州尹,秀丽和悠舜都做好了该做的准备。既然对方宣称疾病是秀丽造成的,那么她就要将对方这些论调粉碎到底。
被人说成是自己害的,她不可能不受伤。可是,她优先考虑了眼前的现实。处于作为官吏的责任感和自豪四处奔走。
……能够成为她的副官,悠舜觉得是一种光荣。
『我和杜州牧都还不能独挡一面,要两个人合起来才是州牧。他现在单独一个人做着应该做的事情。茶州府的每个官吏,都在为了解决事态而奔走——现在,这个时候,身为另一个州牧的我,怎么可能呆在茶州以外的什么地方干什么?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也要以自己的官位发誓,以这个「花」发誓,回到茶州去——!』
她松开了漆黑的头发,任凭头发流淌在脊背上。
她所拔下的花簪『蕾』的意义,就是『无限的可能性和未来』。
将这个赠送给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刘辉本人。
刘辉闭上眼睛,握住了拳头,手掌上也渗出了汗水。
『……你是说,如果明确了是你的缘故的话,就会采取必要的对应是吗?』
『当然。不过如果不首先进入那个什么「邪仙教」所在的地方,就谈不上解决问题了。』
绛攸和楸瑛察觉到她话中的意思,倒吸了一口凉气。
和那种散播意义不明的教义,甚至还提出什么祭品之类的地方,不可能进行通情达理的交流。既然对方还散播出要以秀丽来献祭的谣言,那就更不用说了——
就连性命都会有危险。
『你是州牧。你的职务要怎么办?』
『这个我也考虑过。不用担心,我会完成作为州牧的义务。』
不管说什么,都好像打钟一样反弹了回来。
刘辉抑制着激烈跳动的心脏,努力的缓缓吸了口气。秀丽没有退缩。既然如此——
『……在茶州出现平定的征兆的时候,却有人散播谣言作乱,这样的存在不能放过。传朕的旨意,派遣军队。』
一阵沉默后,房间的空气剧烈摇动了起来。
『禁、禁军出阵吗?』
『就算是下旨征讨。』
『遵旨——』楸瑛的眼睛一亮。
在沸腾的房间中,只有秀丽一个人猛地睁大了眼睛。
『请等一下!』
秀丽第一次提高了声音。
那份逼人的气势,让嘈杂的房间一下子又寂静了下来。
秀丽走了几步来到陛下的身前,笔直地凝视着刘辉。
『作为州牧,我坚决反对禁军讨伐。』
背后有嘈杂起来的声音,完全入不了秀丽的耳朵。
『您认为是因为什么,杜州牧、浪州尹以及虎林郡太守都直到现在也没有派遣军队的?有很多人因为相信加入「邪仙教」就不会发病而被他们带走。如果他们知道有军队进入山里的话——不,只要他们知道讨伐的军队进入虎林郡的话,那个什么「邪仙教」会采取什么行动不也是一目了然吗?』
刘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派遣军队的话,确实可以强行解决「邪仙教」的问题,可是这要让多少人失去性命呢?让因为疾病蔓延而千疮百孔的百姓的心灵和生命,再度受到军马的践踏。我作为州牧绝对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秀丽知道,在压抑的表情后面,刘辉已经快要哭泣了出来。
可是,不能让步。
自己是官吏。
『我之所以说要自己亲身前往,也是为了不刺激到「邪仙教」。既然他们说要活捉我,让我作为祭品,那么至少应该也希望和我进行一次接触。』
名为『千夜』的教祖。
……不管是不是茶朔洵本人,她也不认为对方会使用这个名字仅仅是个偶然。
在这个事件的背后,应该存在着要找秀丽有事的『什么人』。
『首先要尽快解决疾病,然后才是慎重而迅速的对付「邪仙教」的问题。人命是最优先的,我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不需要军队也不需要武官。不管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武力也不应该成为解决事态的手段。要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守护百姓,不就是身为文官者的光荣,不就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吗?』
权州牧清亮的眼角染上了一丝兴奋的色彩。
秀丽的话好像波浪一样的扩展了开来。
绛攸闭上了眼睛。
——她所希望成为的理想形态,现在在这里被描绘了出来。
『这不是在玩打仗游戏。禁军啦讨伐啦的东西,在男人听起来也许很帅气,可是在女性看来,就和十岁小孩的游戏没什么两样。乱七八糟的毁坏东西,从田里偷盗萝卜,根本就一点也不帅。你们不认为比起舞刀弄剑来,拿起锄头下田干活,增加一些彩色还要更好的多吗?还可以减轻家庭负担。』
看到她斩钉截铁的表情,以楸瑛为首的武官们全都说不出话来。
『所以,请禁军的各位就去耕田什么的好了。虽然是冬天,不过如果不时时翻翻土的话,到了春天就无法成为肥沃的土壤。因为会容易闪到腰部,所以请小心哦。』
秀丽凝视着刘辉。
『当然,我不会再没有任何胜算的情况下就跑过去,而且在抓人的时候也会多少借用州军的力量吧?即使如此,我也想要努力让损害控制在最小限度内。为此,我希望能借助禁军以外的其它力量。』
刘辉微微扬起了头。
『……你说。』
『我会和医师团直接前往虎林郡。而郑州尹为了支撑茶州府的大局要和我分开行动,赶往州府琥琏城。我希望能派遣茈武官跟随他,以及让紫州军护送他到边境。』
刘辉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不是护卫你吗?』
『我觉得应该优先护卫要统帅州府的郑州尹。首先,拥有超越州将军权限的茈武官进入虎林郡的话,就和州军进入没有什么两样。既然担心会刺激到「邪仙教」,那么就要从我周围彻底排除武官。话虽如此,如果在路上遭遇盗贼的话,完全没有体力的医师团就有可能全军覆没。所以请立刻发信到琥琏城。我是在全商联注意到的,琥琏也有鹰匠,那个是为了快速传递信息吧?』
『啊,和狼烟一样,那是战时用的手段。』
『那么,请让我借用宫城的鹰,我要通知浪燕青立刻前往茶州州境。虽然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可是好歹也是文官,而且又拥有超过武官的身手,所以我要让他来担任这次的护卫。我和浪州尹会赶往虎林郡,争取打开事态。』
听到秀丽的话后,悠舜终于抬起了头。
『应该没有人可以突破浪州尹的护卫。而且他灵活的思考和广阔的视野有时还要在我之上。虎林郡太守也是冷静而深思熟虑,值得信赖的官吏,他会尽一切可能担任红州牧的辅佐吧。请信赖他,将这个任务托付给他。』
刘辉垂下了眼帘。
他知道燕青的身手。可是,秀丽要面对的,也许是她试图保护的『百姓』,危险性不会有变化。如果需要的话,秀丽大概会送上自己的脑袋吧。
「如果明确了是我的缘故的话,那么我会采取必要的对应。」
如果不把疾病元凶的秀丽奉献出来作为活祭,疾病就不会平息。
如果这个传言是真实的话,总觉得,秀丽已经做好了那样的心理准备。
之所以将静兰调开,也是因为在万一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他不可能让秀丽成为祭品。
……会这么想,是不是过于穿凿附会了呢?
(不。——正是因为有这个可能性,之前才想要用武力来解决。)
(朕是……君王。)
刘辉咬紧了牙关,将汹涌的感情静静的咽了回去。
君王的答案,只有一个。
『……好吧。我不派遣军队。』
只是为了说出这么一句,究竟需要多少力量呢?
『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你们是茶州的州牧。』
『遵旨。』
秀丽屈下膝盖,行了完美的跪拜之礼。
刘辉低垂下的面孔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从她的角度并无法看到。
那就是,君王和官吏的距离。

——三天后。
邵可注意到摇摇晃晃回到府库的女儿,马上拉过椅子让她坐下。
『……结、结束了。父亲……准备、完了……』
面对一头扎在桌子上的秀丽,这次就算是邵可也笑不出来了。
『……明天早上就出发吗?』
『嗯……』
邵可轻轻将说完这句话就陷入沉默的女儿抱到了自己膝盖上。
秀丽面孔皱成一团地哭泣着。
邵可抱着秀丽,就好象对待小孩子一样缓缓拍打着她的脊背。
秀丽无声地哭泣着。拼命咬住牙关,紧紧搂住了父亲的脖子。
『如、如果是我的缘故,要、要怎么办?』
『绝对没有那种事情。』
『如、如果让你变成一个人的话,就对不起了……父亲。』
『没事的,你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总是让父亲,担心……』
『是啊,我随时都在担心。所以你要回来哦。』邵可抱住了解除了所有紧张,倾泻出心声的秀丽。
『不光是我。还有很多其他人在担心你。所以要回来哦。』在府库周围,有若干窥探的气息。
『如果我说不去你就能不去的话,要我说多少遍也可以啊。』
『不行。都已经说好了。而且……』一面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秀丽一面想起了茶州。
『燕青和……影月都在努力。有人正在等着我。我不能不去。』
『至少在这种时候,你可以说一声「我不想去」哦。』
『不行……这个绝对不能说……』
邵可叹了口气。这份顽固怎么想也是继承自妻子的。
『……秀丽,至少你要和我保证一件事。』
他为了方便不断打喷嚏的女儿入睡而松开了她的头发。
『不要什么都想一个人担下来。无论是生气还是哭泣,都要在其他人身边进行,那样的话,燕青一定会帮助你的。如果是静兰的话,你们多半会一起陷入愁云惨雾,不过如果是燕青的话,不管何时都会露出笑容吧?那是非常困难的,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嗯,我知道……』
如果自己有着不管对什么都可以笑着面对的燕青那样的坚强的话,现在也就不会像这样近乎没用的感到不安,陷入自我厌恶,泄气哭泣了。
已经有很多的人在虎林郡死去。如果真的——『不是你的缘故。』邵可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一样,一再地低语。温和的语言,让秀丽只是不断地流泪。
越是哭泣脑袋就越是混乱,各种各样的语言以及声音在她的脑海中无穷无尽的盘旋。思考已经一片空白,在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情况下,语言不断地从嘴中泄露出来。她紧紧抓住安慰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暂时进入了梦乡。
『……对不起,父亲,静兰……』
最后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她如此低语。
身心都疲劳到了极点,现在才好不容易安心下来,好象婴儿一样地哭泣着入睡。邵可安抚一样的轻轻拍着这样的女儿的脊背。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痕后,脸孔反而显得更加通红火热,让人看着心痛。
『老爷……』
『啊,谢谢你,静兰。』
静兰接过毯子,灵巧地把秀丽包裹了起来。
『……这次,你也很痛苦啊。静兰。』
『哪里……』
静兰静静地垂下眼睛。
『小姐的准备确实无可挑剔。如果是燕青的话我也能放心,虽然很不甘心。』
『哎呀,你在介意我说你和她会一起愁云惨雾吗?』
『……没有……』
如果是其他对象的话会装作没听见,但是静兰也只有在邵可面前无法说谎。
『这也是你的优点。如果我当初捡到的人是燕青,让他成为我的家人的话,多半现在已经把房子什么的都卖得一干二净,大家一起在山里生活了。虽然燕青的话,在山里应该也能养得了我和秀丽。』
因为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那个光景,静兰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多半吧。如果是燕青的话,不管是野猪还是狗熊都可以抓回来做烧烤吧。』
『但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支撑着我和秀丽的人是你。』
邵可拉起静兰的手,微微一笑。
『我和秀丽都很爱你。你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重要家人。能够让你「放心」把秀丽托付出去的人也就只有燕青了吧?正因为如此,我也才可以安心。毕竟那是可以进入你的心灵的稀有人士嘛。』
相握的手掌是如此温暖,静兰也不由自主老实地点头。虽然对着燕青本人时他死也不会说,但是在心里他早已承认了。多半,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都会永远比自己高上一筹,让人火大的这个男人——
『……比起燕青还厉害的男人,我也就知道他的师傅而已。所以没事的,老爷。』
『你没事吗?』
听到担心自己的这番话,静兰无比高兴。
『是,我不能完全把小姐托付给燕青。但是,如果不做武官该做的事情的话,我会没脸去见小姐的。』
他凝视着疲劳到极点,好像晕倒一样的沉睡着的秀丽。
拼命地面对名为『官吏』的现实,忙着进行一切的准备。直到一切完成的今天为止,她都从来没有哭泣过,不管是被别人在背后说什么,还是遭到来自正面的辱骂。
没有哭泣的时间。一想到随时都有生命在流逝,就没有余暇去顾及自己的那点事情,紧张的绳索一刻也不能放松。
即使如此,心和理性还是有所分别的。
在明白所有的准备已经结束的时候,秀丽立刻赶向了府库。
静兰真的很久都没有见过她那么混乱那样哭泣的样子。
『……果然还是比不上老爷……』
『嘿嘿嘿。』
『……怎么了?』
『没什么。你刚才的表情啊,和小时候秀丽起来后,无视当时就在附近的你而直接跑到她母亲身边时大受打击的表情一样。所以我在想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静兰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
『……你、你连这个都记得……』
『当然记得了。因为我也就在旁边,因为被她无视而大受打击哦。』
『啊……因为谁也比不上夫人呢。』
静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很难得的露出怀念的表情。
『静兰,秀丽虽然一个人也能努力,但并不等于一个人就能活下去。』
邵可轻轻拂开了女儿面颊上的头发。
『而你和其他人也都是……我无法前往茶州。』
他想起了每天到府库报到的君王。
这三天来,他也在拼命地试图维持精神的安定,因而矛盾不已。
所以不能连邵可都消失不见。
对于邵可而言,他也是重要的『孩子』。
『就算不能呆在她的身边,也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拜托了。』
现在的静兰,可以明白这个意义。
『是。』
静兰可以作为家人,作为武官帮助秀丽。
『我一定会。』
清楚的回答,让邵可微笑了出来。

黎明——
黎深在府库的休息室,轻轻梳理着熟睡的秀丽的头发。
『……黎深大人。』
即使养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黎深也没有回头。
『她会回来的。到时您再送她一些蜜柑吧,她会很高兴的。』
『怎么能每次都用同样的东西。想想其他的,这次一定要把玖琅比下去!』
『……我、我努力去想想吧……』
浓重的晨雾从窗口渗了进来。好像是为了驱赶这些一样,黎深扇了扇扇子。
在不打算离去,而且也微妙的无精打采地随便扇着扇子的黎深后面,绛攸停下了脚步。
『……玖琅大人和我说过了提亲的事情。』
扇子继续发出啪嗒、啪嗒的无精打采的声音。
就算没有答案,绛攸也不在意。
『我维持着现状就已经很幸福。红家也有伯邑在……这个,虽然也不能说绝对没有可能,不过……光是眼前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我们竭尽全力了。』
他也明白了黎深给与他李姓的理由,而且不是特别想要才成为红家的宗主。绛攸所希望的,只是为了收养他的黎深而存在。红家宗主的这个位置——不管黎深怎么想——在绛攸心目中也只是选项之一而已。如果因为什么契机而让状况改变的话,他也许也会坐上那个位置。
可是那个,并不是现在的事情。
说什么为了秀丽而结婚,就更是傲慢的表现。靠着自己而拓展开道路的秀丽,并不是那种绛攸不能不为她做些什么的女孩。
看着秀丽残留的泪痕的面颊,绛攸微笑了出来。
就算不拉着她的手,她也会在后面切实的追上来。
仅仅如此,对于目前的绛攸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能够偶尔一起吃次蜜柑就足够了。』
扇子的声音停下了。
黎深轻轻扫了一眼绛攸。
『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黎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我们回去吧,黎深大人。』
『……什么国家啦百姓啦,她还真是喜欢上了麻烦的东西呢。』
黎深在那里嘟嘟囔囔地嘀咕。
『如果是其他的东西要多少我都可以送给她……这不是让我没事情可做吗?』
『……算了,这不是也不错吗?』
因为黎深的『没有事情可做』也只限于现在的状况,所以绛攸觉得正合适。
『不过,她吃那个蜜柑的时候真的很高兴呢。』
『当然。那是我让人为了秀丽而特意进行改良的。』
黎深想起了曾经偷偷学着玖琅去剥蜜柑,狼狈万分的让小小的秀丽吃下去的过去。因为完全搞不懂力道的掌握,所以不知为什么总是让蜜柑微妙地破掉,可是秀丽却笑嘻嘻地连黎深的手指一起含在嘴里吃掉,那个可爱的样子简直难以形容。
嗨嗨嗨嗨的笑个不停的养父的那种让人发毛的感觉,让绛攸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于是黎深突然的咋了一下舌。

『——可是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那么大,一点都不可爱了。』
『可、可是是黎深大人主动去捡我的吧?』
也许是因为嘈杂的关系,秀丽翻了个身。
瞬间,黎深猛地瞪大眼睛——跳过窗子全速逃掉了。
(……那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
明明是打招呼的最好机会,却总是自己接连的放弃掉了。
话虽如此,一个人被留下来的绛攸也十分慌张。总觉得在这个场面和秀丽见面是很尴尬的事。
于是绛攸也慌忙飞奔出休息室逃走了。

——因为寒冷而颤抖了一下,秀丽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中还很昏暗,而且视野也有些模糊。
『……』
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到吹进冷气的地方后,就发现窗子正大敞着,好像烟雾一样的浓浓雾气正从那里侵入到房间中。
『……府库的……休息室……』
因为眼睛和面颊感到了一丝凉意,她终于想起了是怎么回事。
秀丽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深深地深深地深呼吸。
混乱成一团乱麻的心灵,现在却出奇的平静。
该哭的都哭了,该说的都说了,该撒娇的也撒娇了,该睡的也睡够了。
心中的东西全部倾泻了出来。
『……好久没有过抓着父亲不放还哇哇哭的经验了……』
也许是因为哭了太久的关系吧,总觉得肚子也饿了起来。
『……啊,真是的。我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和女孩子味没有缘分啊……』
——已经,没事了。
秀丽从休息用的寝台上支撑起身体。
今天是,出发的日子。
出了书库后,秀丽吃了一惊。
不知道为什么,府库的各个地方都躺着各色人等。
悠舜和柴凛好像互相搀扶一样的靠在书柜上睡着了,进行了和全商联的交涉以及各处派发盖了茶家宗主印章的证明的克洵也沉没在了一个桌子上。以陶大夫为首的医师们因为连日的切开练习而疲劳到极点,纷纷好像爬不起来的金枪鱼一样滚倒在地上,睡得和烂泥一样。
直到最后都在各个部门进行协调交涉的管尚书一手拿着酒瓶,仰面朝天躺在椅子上鼾声如雷,而欧阳侍郎也趴在他对面的桌子上打着呼噜。
『咦?那边的是黄尚书和景侍郎……连鲁尚书都在。』
这三个人到底还是讲究礼仪,只是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打盹。
『……珀明和绛攸,对面居然是蓝将军……』
感觉上绛攸好像轻轻动了一下,不过多半是眼睛的错觉吧?
连和这次的事件没有直接关系的人也在,这个事实让秀丽多少领悟到了什么。
为什么,全都不约而同的倒在了府库呢?
(……似、似乎不用怀疑了,是我让大家大大的担心了吧……)
怎么想也只有这个答案。
(???我、我记得当初只有父亲在啊?)
虽然精神已经绷得很紧了,可是在进入府库的时候应该还是有确认过吧。
也许是偶然吧——秀丽手扶着面颊想着。
然后,作为回礼,她留下了一个笑容后就离开了府库。
好像刺骨一样的黎明的冷气就不用说了,今天的雾气也非常浓厚。
伸出手的话,甚至连手指尖看起来都颇为朦胧。
在她关上府库的房门,仰头望向太阳还没有升起的天空的时候。
『……朕很生气。』
『呀!』
从非常近的距离传来的声音,让原本以为一个人也没有的秀丽跳了起来。
她凝神看去后,就发现刘辉正在雾气中盘着手臂依靠在房门上。
『咦?你、你在啊?』
『朕在有什么不对吗?这里可是朕的宫城。』
刘辉哼地一声扭过头。
(……看来是闹了很不小的别扭啊。)
秀丽转向刘辉,不过刘辉还是别着头不肯看她。长长的头发因为雾气已经湿漉漉的。
『朕很生气。』
『什么?』
『这三天来,无论是早饭还是晚饭都只有肉。』
『啊,因为医生们一直在练手的关系……』
在宫城的御厨房,按照叶医师的指示,医官们纷纷手拿小刀玩命地解剖猪啊牛啊野猪啦之类的东西。当初因为手法太过差劲,还曾经被御厨长轰出门去。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是在再三拜托下又进了门,接受了并非叶医师而是御厨长的教导,在短短的一两天之内就掌握了足以让内行人都相形见拙的手艺,不过结果就造成了解剖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庞大肉山。
而这个后遗症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宫城中人的身上,连日来他们都只能享受纯肉料理。
顺便说一句,医师军团在那之后杀到了城里的饭店中,彻夜不眠的磨练了自己的手艺。
医官之一也曾经说过,都不知道是在磨练医师还是厨师的手艺了。
『不过也有鱼吧?我记得为了细微练习什么的也解剖过鱼啊。』
『那也一样是肉。我这三天都不知道多想吃蔬菜。』
秀丽仰望着不肯看她的刘辉。
『朕很生气。』
『……』
『朕讨厌秀丽。』
第一次听到的词语,让秀丽很吃惊。
『朕讨厌秀丽。一点也不为被迫整天吃肉的朕着想。』
『……刘辉。』
『而且还完全不理解男人丰富的感情,除了朕以外,绝对没人会娶秀丽的。』
『……那可抱歉了。』
即使如此,他也绝对不说『不要去』。
但是相对的,秀丽第一次从刘辉口中听到了『讨厌』。
……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她原本打算不作出约定。可是。
『……等我回来后,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蔬菜料理。』
刘辉的肩膀摇晃了一下,不久之后,他嘀咕了一句。
『……不要放那种河那里的萝卜。』
『可那个比较便宜的说……算了,就算贵一点,我也买那种甜一些的好了。』
『还要给我拉二胡。』
『好好。』
『我还想和你一起散步。』
『有时间的话可以。』
『嫁给我。』
『不行。』
『……………………』
感觉上好像有人轻轻咋了一下舌头,应该是秀丽的错觉吧?刘辉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举动。
『你是不是也该转过来了。』
『不要。』
『为什么?』
『如果看到你的脸,我可能会不小心压倒你。』
『……………』
『说错了。是我觉得看到你的脸可能就不想放你走了。』
『就算现在急着改口成帅气的说法也太迟了。』
不小心泄漏出真心话的刘辉,暗暗地诅咒着自己一时失察的嘴巴。……大失败。
『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讨厌啊。』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在刘辉口中听到『讨厌』这个词。
只有这句话,才能最好的传递他的心情。
他想要让秀丽,留下约定。
『……算了,我又不是去送死。会有办法的。』
刘辉缓缓地转过头来。
浓厚的雾气在他周围飘荡。
『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朕就要做一辈子鳏人。』
『……鳏人?』
『我听霄太师说,这是庶民用来表示独身的词语。』
『那是鳏夫吧?怎么给弄成鳏人了?』
而且鳏夫也不是独身的意思,而是指示伴侣去世的丈夫。
(……霄太师……又搞这种莫名其妙的谎言……)
不过因为秀丽好歹是他前妻,所以这么形容也许也不算错。
即使如此,做君王的也不可能一辈子独身吧。……可是秀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你说了会为我做蔬菜料理吧?』
『对。』
『……我想吃茶州的美味蔬菜料理。』
即使面对面,他也绝对不去碰秀丽。
秀丽微微踌躇了一下,然后伸手握住了刘辉好像冰块一样寒冷的左手。
『好吧。』
握住的刘辉的手似乎微微地颤抖,然后下一个瞬间,他已经调转过手腕反而握住了秀丽的手。
好像是要阻止什么一样,可是他只是拉过了秀丽的手腕就停下了。
『……我说讨厌你是骗人的。』
刘辉的嘴唇轻轻压上了秀丽的指尖。
『……我等你。』
仅仅用干涩的声音低语了这么一句后,刘辉就调转身体消失在了雾气中。

[ 本帖最后由 chenlunno1 于 2008-7-5 18:4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5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那是,最后的分别。
分手后,就不会再度相遇的,永久的分别。
「呐,影月。谢谢你给与了我生命。」
即使听说是只有几年的生命,堂主的笑容也依旧没有改变。
「为什么要道歉?」
即使生命被维系了下来,也只有短短的一点时间。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刻』就会到来。
强行的挽留下了将要陷入长眠的生命,尽管如此,却又没有多少余命。
就好像是坏掉了的活动人偶。
自己强加给他的,是必须与不知何时会到访的死亡形影不离的日子。
如此过于残酷过于自我中心的任性,却没有受到堂主任何的责备。
「为什么?对我来说,只要能多一点和你共同生活的时间,就已经是无上的喜悦了啊。」
因为注意到自己自私的犯下的罪孽的沉重,他只能哭成一团不断道歉。可是堂主却一再如此的告诉这样的自己。
「没关系的,因为小孩子的工作就是撒娇。没有孤单单的扔下你一个,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和堂主所渡过的所有时间,影月都无法忘记。
「你不要在意我,不要回顾过去,好好的向着未来前进。……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爱着你。」
我很幸福了。如此微笑着的面孔,他绝对无法忘记。
「也请你替我向阳月问好。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唯一能让他觉得轻松的,就是堂主逝去后,拥有另一半灵魂的自己也会追在他的后面。
——那个时刻,很快就将到来。

『木通、白茅根、防己、泽泻、茵陈蒿、淡竹叶、茯苓、大腹皮、猪苓、车前子,请用这些来煎药。腹水严重的人就要多加些木通和大腹皮、猪苓。没有体力的人,就给他们用菟丝子加上白沙糖熬粥。如果粥也不行的话,就给他们桑椹的药酒。』
按照影月的指示,没有患病的人以及空着手的医师们纷纷行动了起来。
这已经是影月来到石荣村的第十天——最初村民们和医师对于这个明显不合时宜的少年都抱有几分不信任,可是默默地进入治疗后的他的手法、贴切的治疗都证明了他的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疾病的进行确实在他的指导下迟缓了下来,所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协助他前进行治疗。
即使如此,一天之中也一定会有什么人死去。
影月为了沐浴日光而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外面,可是天空却阴沉着。
雪花又落了下来。
『……大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而转过头去后,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子正在哭成一团。
『妈妈她能得救吗?爸爸已经沉睡在泥土下面了,我会变成一个人吗……』
影月浮现出笑容,保住了女孩子。
『没事的。因为有一个女性绝对会带着医生赶来。那样你的母亲就可以得救了。』
『这场病也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关系吗?』
『不是的。』
影月温柔的拍打着女孩子的脊背。
『不是的。这场病不是任何人的错误。来到对这里的女性,绝对会救活大家。』
抱着紧抓着自己哭泣的少女,影月带着严肃的目光仰望着荣山。
自从影月来了之后,原本那些会下山的『邪仙教』的人都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知道影月是州牧的,明明应该只有丙太守派遣来的人而已。可是他们就好像知道这一点,而作出了警戒一样。
如此隐藏起自己的身影,他们是在考虑着什么呢——?
虽然他很在意那些被带去了山里的人们,可是现在光是照顾留在村里的病人就已经让他耗尽了精力。
(『千夜』……)
如果能够见到拥有这个名字的所谓『教祖』的话,也许就能抓到什么线索了。
至少,一旦能确定他是否和茶朔洵是同一存在,也能让状况有很大的改变。
突然,他的视野边缘,有一个似乎会和落下的雪花混杂在一起的『白色』摇晃了一下。
他调转视线后,就发现那是一身雪白的装束。有什么人就站在山的入口那里。
乍看起来,不是村里人也不是医生。
(是谁——)
影月凝神确认着那个人物——然后,他的脸色为之一变。
『……大哥哥……』
『怎么会……这样?』
他的膝盖在颤抖。
原本应该不在了的人,就存在于那里。
『骗人……』
好像会融化于雪花中一样,雪白的衣摆随风飘动。
可是不可能是认错人。自己也不可能认错那个人。
『堂、主大人……!?』
好像是听到了这个声音一样,『他』微微一笑,好像邀请一样的转身走向荣山。
影月轻轻放下了少女。
『……对不起。你能不能帮我告诉大家,我稍微出去一下。』
『大哥哥,你怎么了……表情好恐怖。』
『对不起。』
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影月就冒着雪追在了那个男人的后面。
——然后,影月就再也没有回来。

『浪州尹!是贵阳来的鹰文!红州牧寄来的!』
『鹰!?不愧是小姐,很帅嘛!快给我!』
在琥琏城彻夜未眠地茫然进行着工作的燕青,一把抢过了那份信。
他看了一遍——然后下一个瞬间,已经用蚯蚓一样的字在纸上开始书写什么。
『喂!如果直接和茗才说在悠舜到达州府之前,这里就全权委托给你,请多关照的话,一定会被他骂,所以你就代我去被骂吧,回头我请客。还有,立刻将州军派遣到州境,让他们护卫着悠舜全速赶回州府来。和虎林郡的丙大叔那里也联系一声,就说我现在就去迎接小姐,然后直接去虎林郡把那个什么「邪仙教」暴揍一顿,所以在那之前请他多多努力了,就是这种感觉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我已经全都写下了,你就直接交给茗才就好。』
『——这、这个完全看不懂啊,这是什么古代文字吗?』
『不用担心,悠舜和茗才可以看懂的。算是我个人特有的秘密文书形式吧。很厉害是不是?』
『请你不要说谎——咦咦?你真的要去吗?』
面对整理好简单的行李就拿着棍子要从窗子出去的燕青,武官大惊失色。
『哦。因为冬天的话自给自足比较困难,所以吃饭的帐单什么的我会送到城里来。』
『你打算全部赊账吗?而且话说回来,你怎么变得这么超级有精神?你该不会只是因为能够逃避案头工作而太高兴了吧?浪州尹!』
『哦?比起武官来你好像更适合当文官啊,如果要转职的话茶州府随时都欢迎你哦。』
『你在说什么呢?原本我就是以为你是武官才去参加的武官应募,结果却发现弄错了——不对!不是说这个!过分!你要我怎么面对茗才——』
燕青坏坏地一笑,低声命令道:『你替我转告茶州府全体官吏,所有人都会平安回来,所以在那之前好好撑住!』
武官立刻立正。
『了解!绝对要回来哦!我还没有给红州牧送过花呢!』
『包在我身上!』
燕青笑了笑,好象风一样的消失在了窗口。

『香铃!』
『请你不要阻止我,春姬。』
香铃将哭到红肿的眼睛转向了春姬。
『我已经无法忍耐那些男人的自我满足和任性。』
『这个嘛。』
『任性地说了想说的话就跑掉!这算什么!把女人当傻瓜吗?他们所说的那些话,我半点也不打算听!』
人偶一样雪白的面孔刷地染上红晕,香铃开始准备旅途的行李。
『那么,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不是去追他,而是要去给他一个耳光!』
『是啊,那些男人如果不挨打就注意不到自己的错误呢。』
春姬会想起自己和克逊的事情,如此说着点点头。
『明白了。不过因为克洵把茶家托付给了我,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但是我毕竟有照顾你的义务。所以让我派遣护卫,把你送到虎林郡去吧。』
面对回头的香铃,春姬露出了微笑。
『帮助男人就是女性的职责。好好加油哦,香铃!』
香铃一下子别过脸,坚持地逞强说道。
『……我是去给他耳光的……!』

『真是的!虽然我一直想说最近要去一次茶州,不过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前往啊。』
叶医师在朝雾之中,一面喝着酒一面抓着脑袋。
『这个好歹也是王命吗?怎么说呢,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华娜的子孙吗?听到叶医师如此嘀咕后,和他背靠背喝酒的霄太师轻轻地把视线转了过去。
『你要见见她的那个后裔吗?』
『就算不见面,只看那个医书也能明白了。……真是的,人类这种存在啊……』
那份顽强,有时候让人觉得可恨,有时候又让人觉得可爱。
朝日撕开了浓雾的雾气而升起。
『……华娜真的是很奇怪的女人。不管是人类,动物,还是妖怪,只要是被她看到的家伙全都会被她捡回去治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么你也是被她捡回去的吗?』
『没错。我都说了不用她也不听,我说不收弟子她也不听。』
华娜死了。在前去治疗当时的君王的时候,因为她取出了刀子,而被认为是『试图谋杀君王』,当场就不容分说地被抓住处死。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活得越久,黄叶越搞不懂是该憎恨人类还是热爱人类。
『每次都是在老是抽到下下签觉得厌烦了的时候,又突然抽到了不得了的上上签,所以才没完没了啊……』
明明是不过眨眼之间的人生,却时不时会给自己等人留下鲜明的刻印,然后才好像沙粒一样的消失。
『……只要没有值得拥戴的君王,就不参与政事——吗?』
低语着遥远到几乎要让人忘怀的过去的誓约,他的目光和紫霄接触到了一起。
『……是啊。好死不死的落到了居然要和你喝酒的地步啊。看来确实是上了岁数呢。如果是以前的话我绝对不敢相信会有这一幕吧?』
在紫霄插嘴之前,黄叶已经站了起来。
『那么我去看看吧。』
冲着紫霄挥挥手,黄叶走向了秀丽等人在等待的场所。
——那一天,医师团出发前往了茶州。
 楼主| 发表于 2008-7-5 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各位,请问大家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夏天吗?我是今年夏天也和炕桌无缘的雪乃纱衣……正确来说的话,是因为我由于被明确提示的这次的截稿日而面如白纸,假装没有看到可以媲美某尚书书房的自己家以及炕桌,落荒而逃地跑到了山里进行了一个月左右的武者修行的关系……
因为把自己关在山里的关系,我好歹是挤出了这本正传的第七册《心比蓝深》。但是……晤,是不是又有被封面欺骗到了的读者呢?绛攸也就罢了,另一位人选……(汗)其实是作者再次败给了全力给静兰鼓劲的责编。当然了,他是否有在书中活跃就另当别论了(喂喂)。不过对如此不可思议的三人组也算是很贵重的画面了吧(笑)。
影月篇预定在下一本结束。这次就不用为了封面而抱头痛苦了。能够作为封面的中心而出现的,当然会是『他们』吧。我希望大家能够关注双月的最后结局。
我的小说出版之路已经终于到达了第二个年头……对于支持我的各位读者,我从心底感到感谢。责编大人,我在困守在山中的时候,因为电脑坏掉而失去数据(!),无法给你发送电子邮件……总之就是在执笔以外的很多地方都给你添了麻烦,真的非常抱歉……还有,我对于由罗老师的感情又上了一个层次。这次的封面上的秀丽,就算不是刘辉也会看到着迷吧。那么,期待下次还有缘分和大家相见……

雪乃纱衣
───────────────────────────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校对|chenlunno1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严禁转载SF小说频道
───────────────────────────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6-2 06:32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