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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文库] 红+kure-nai+~丑恶祭~(上)[第三卷][片山宪太郎][台/简][发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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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2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以前发布的是祖国版的,这是台版的,BS祖国版翻译的有爱者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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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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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zzie
发布于:轻之国度-轻小说论坛http://www.light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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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时请留心注意事项—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



  红 kure-nai ~丑恶祭~(上)
  作者:片山宪太郎
  插画:山本大和
  译者:陈忻怡

  就在与紫一起迎接圣诞节的前夕,
  身为菜鸟纠纷调解人的高中生红真久郎从银子口中听到某个噩耗,
  内容竟然是真久郎憧憬的目标——柔泽红香的死讯。
  真久郎无法相信这项情报,于是决定亲自确认真伪。
  就在此时,有个名叫濑川静之的六岁委托人突然出现,
  并且希望真久郎帮忙寻找姐姐的下落。
  真久郎接下她的委托后,立即采取行动。
  该守护的事物、该前进的道路以及生存的意义。
  真久郎的心即将迈向什么样的未来呢……









  作者介绍 Author Introduction
  片山宪太郎 Kentaro Katayama
  我最喜欢像现在这种季节了,早晨的光线透亮清澈、正午的天空一望无际、晚间的夜色深沉,就是那股没来由的寂寞感很令人沉醉。

  主要登场人物 Characters Introduction
  红真九郎
  从事纠纷调解人工作的少年,高中一年级。16岁。五月雨庄5号室的房客。
  九凤院紫
  大财阀九凤院家的长女。7岁。虽然个性任性又直率,实际上却很爱撒娇。
  崩月夕乃
  崩月家的长女。对真九郎而言就像姊姊一样,不仅才貌兼备,在学校也相当受欢迎。
  柔泽红香
  真九郎的资深前辈,同为纠纷调解人。虽然是个拥有超群本领的女性,但是来历不明。
  村上银子
  真九郎的青梅竹马,同时也是贩卖情报的商人。在班上被众人孤立,总是成天抱着笔记型计算机不放。
  闇绘
  五月雨庄4号室的房客,年龄不详。是个嗜爱香烟且身着黑衣的美女。
  武藤环
  五月雨庄6号室的房客。是个老是穿着运动服与木屐的悠哉女空手道家。
  星啮绝奈
  里十二家之一·星啮家的女儿。

  CONTENTS
  第一章    冬季来临
  第二章 女王之死
  第三章 请协寻
  第四章 姐姐致妹妹
  第五章 星啮要塞
  后记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 17:06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2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冬季来临

  最后,我还是决定独自前往。
  不能找人帮忙,也不能与别人商量,只要一说出来就会失效而丧失资格。
  这就是那张红色信纸上的规则。
  我当然也能选择「不克前往」这个选项。
  只要当成没看到就好。
  只要对它视若无睹、忘记这件事继续生活就好。
  虽然还有这条路。
  但是,我仍然决定前往。
  因为我无论如何、怎么样都无法原谅。
  我绝对不能原谅那件事。
  所以,我决定独自前往。
  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妹妹,真的觉得很抱歉。
  静之,对不起。
  请原谅姊姊。




  红真九郎有个名为村上银子的青梅竹马,她很讨厌多说废话,如果没有必要,甚至可以几个小时都不开口。可是,以前的她常常会冷不防地丢出问题,例如:「真九郎,你知道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吗?」、「你知道宪法吗?」、「你知道人类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吗?」等等,各种领域的问题都有。爱看书的银子从小就是博学多闻,或许因为家人工作繁忙,没机会让她发挥所学的知识,所以她才会随便找个身边的人表现学识,而她也没有挑错人,真九郎的答案总是牛头不对马嘴,他只会回答「一定是因为上帝喜欢蓝色」、「拳法(注:拳法与宪法的日文读音同为けんぽう)就是那个能用必杀技的东西吧?」、「我觉得是很久以前」这类答案,也让她的自尊心相当满足,银子总会露出「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的表情,并且带着笑容告诉真九郎答案,或许这也是她对没有念书而显得相当无知的青梅竹马所做出的体贴举动。真九郎很喜欢她这点,他也因此从银子身上学到相当多的知识。
  但是,银子也有几个问题没有说出答案。
  例如这个问题。
  「真九郎,我问你。」
  「什么事?
  「你知道男生和女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答案实在很简单,所以真九郎立刻想出答案并回答银子。
  「是胸部!
  真九郎的头随后也被面红耳赤的银子用力敲了一下,之后,银子有阵子都不找他说话,真九郎也错失询问答案的机会直到现在。
  ……话说回来,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
  现在问也很不好意思。
  所以,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会留在心底无法得到答案吧?
  时间推移到十二月九日星期三的早上。
  没睡饱的真九郎穿过星领学园的校门,一边回想着无聊的往事,一边在鞋柜前换上室内拖鞋,接着走向教室。他轻轻地打开一年一班的门,稍微弯低身子走进教室,一股凝重的寂静也袭卷而来。学生们正用单手拿着铅笔与考卷奋战,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则是严峻地瞪着真九郎,黑板上写着『日本史  八点五十分~~九点四十分』。星领学园目前正在举行期末考,今天则是期末考的最后一天,现在的时间是九点十分,也就是说……
  「你迟到啰。」
  「……是的。」
  真九郎点点头,老师接着询问座号、姓名及迟到的原因,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回答:「我叫红真九郎,座号十二号,迟到的理由是睡过头。」虽然迟到的原因是瞎掰的,但是也不需要说出真正的理由。就在真九郎思考「能若无其事地说谎,就证明我已经是大人啰」这类无聊事的时候,老师命令他出去教室,从老师的脸色看出没有转圈的余地后,真九郎决定乖乖地照着做。
  当真九郎准备走出教室时,他感觉到有股视线射向自己而回头一看,发现已经写完考卷的银子正在盯着自己,眼镜深处还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她微微牵动嘴角,摆出即使不会读唇语也看得懂的简单字眼。
  真是个笨蛋。
  真九郎同样以嘴型反驳「那还真抱歉喔」后,随即走出教室。
  没办法,只好在走廊待到考试结束吧。



  走廊上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人影,这里只有从窗户照进的阳光、被逼到角落的阴暗以及冬天的冰冷空气。光是站着,就会有种寒气从脚底缓缓爬上身体的感觉,但是真九郎也不太想走动,因此只好逼自己忍耐。或许由于没有吃早餐的缘故,真九郎觉得脑袋和身体都有点沉重,因为今天早上实在发生太多事了。
  真九郎在早上五点的时候醒来,会在这个连太阳都还没露脸的时间起床,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走廊上有道噪音吵得他没办法成眠……正确来说,其实足有个人发出「真九郎~~」的呻吟声,真九郎只好纳闷地走出房间,只见武藤环一如往常地穿着运动服,一如往常地喝得烂醉,还一如往常地躺在走廊上。她用沙哑的声音一边说着「真九郎……给我……水……」一边伸出手,真九郎只好叹着气回到房间装杯水给她。「环姊,拜托妳记得回自己房间睡觉啦!」、「没~~办~~法~~嘛~~」环以闹别扭的态度敷衍真九郎合乎常识的规劝后,便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水。要是放着不管,她就会倒在走廊呼呼大睡,真九郎只好无可奈何地背着环走到6号室前,可是当他一打开门,他立刻冒出「我不应该看的」的后悔感觉。如果五月雨庄里的4号室是个气氛诡异的异次元空间,那么6号室就是个没有「整齐清洁」概念的魔界。首先是堆满厨余的厨房,接着是各式各样的东西四处乱丢,例如铺着没收的棉被、不知何时清洗的运动服及内衣裤、各种遥控器、电视游乐器、电风扇的扇叶、生锈的杠铃、保龄球、洗脸盆、录像带、DVD、漫画还有大量的酒瓶及啤酒空罐等等……尤其是堆至天花板高的泡面碗格外壮观,已经完美地与房间化为一体,甚至会让人产生「那或许是某种艺术」的错觉。
  真九郎看着时钟稍做迟疑后,便立刻做出决定。他先让环到5号室睡觉,接着就开始孤军奋战,敌人当然是6号室。他先打开窗户,让室内混浊的空气流通,接着将厨余与泡面碗等等垃圾拿到走廊,再把散乱一地的杂志整齐地放进柜子里,随后把看得到榻榻米的地方都用吸尘器仔细吸过,再用抹布将微小的脏污擦拭干净,然后将运动服及内衣裤一起丢进洗衣机里清洗。撤除潮湿的棉被后,把自己房间里供客人使用的棉被搬过来铺好,再将梦到小时候而喃喃说着「啊~~老妈~~不要丢掉那本漫画啦~~」的环抱到棉被上睡觉,最后把棉被与衣物晾干,并且将大量的垃圾拿到外面的垃圾场,再帮环煮好稀饭,真九郎才总算能够出门上课,理所当然地,一大早做这么多事当然会迟到。
  虽然日本史这科会不及格,不过真九郎觉得无所谓,他也不想因此责备环。毕竟打从相识以来,武藤环就是这种个性,真九郎并不讨厌她,甚至十分尊敬身为格斗家的环,因此就算有点麻烦,真九郎也只是一笑置之。看到真九郎的这种个性,银子的评语是「你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发现对方的某个优点,就会觉得其它缺点都无所谓」,语调中还会带有些许错愕的口气。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点时间,于是真九郎背对窗户,从书包里拿出在电车的置物架捡到的报纸观看。真九郎一面看着报纸,心里一面认为「自己居然不想用这段时间准备下一节的考试内容,和常识中的高中生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而报纸内容也一如往常地以令人作呕的事件居多。诸如小学老师因为学生在课堂上睡觉而大发雷霆,愤怒地在学生头上倒热水;医生欺骗百余对希望接受人工受精的夫妇,全部以自己的精子进行手术;年轻主妇以「结帐等太久」为由,在超市四处挥舞菜刀等等。光是这些事件就能让真九郎倍感厌烦,没想到还有更恶劣的事件,里面有个「锁定婴儿为施暴对象的国中生集团落网」的报导。犯人们趁母亲不注意时接近婴儿车,然后用夹子夹住正在睡觉的婴儿的嘴唇,让婴儿无法张开嘴巴,这样婴儿就不会传出哭声,也能够在旁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殴打婴儿。听说他们直到犯行被发现前,还得意洋洋地向警察表示自己有多么厉害、当时情况有多么惊险,甚至描述婴儿嘴边流出鲜血的模样等等,虽然林林总总的犯案超过数十起,但是由于他们未成年,因此报导只以「推测刑责不会过重」做为结语。
  真九郎只能对这些事情不停叹息,而身为邻居的魔女则是认为这种现状「合乎人性」。
  「年轻人,所谓人性就是善尽义务、达成欲望和违反禁忌。人类总是会做该做的事、想做的事以及常规不允许的事,不管缺少哪一项,人类都会失去人性。」
  真九郎听不太懂,他是真的无法理解,不过他不禁开始思考,如果这种状态持续发生,世界到底会变得多么糟糕?会永无止尽地继续恶化吗?还是只要媒体记者继续报导这些事情,整个社会就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呢?
  就在此时,宣告第一节考试结束的钟声也随着响起。
  「终于结束了……」
  真九郎将报纸折好放回书包,也感觉到脑筋清醒不少。真九郎一边打了个呵欠,一边在心中盘算「下一节考试应该没问题吧?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再看看笔记好了」,正当他准备走向教室时,怀中突然传来微弱的震动。
  ……简讯?
  真九郎看着屏幕显示的各称,对方是真九郎十分熟悉的人物,于是他看完简讯后随即回覆,接着又再度收到讯息,真九郎也再度回复,双方就这样来来回回好一阵子。
  「我明明说过尽量不要打电话或传简讯的……啊,今天好像约好要见面,那先确认接她的时间吧……」
  就在真九郎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回着简讯的时候,身旁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红。」
  真九郎转头一看,只见监考老师紧盯着他不放。
  「你传简讯的对象是女的吗?
  「算是啦……」
  「漂亮吗?
  「应该吧……」
  「你和她很熟吗?
  「……非常熟。」
  「这样啊,那就好。」
  老师以平淡的口吻说完这些话,便命令真九郎下一节考试继续在走廊上罚站,理由好像是迟到却不知反省。下一节考试的科目是英文,如此一来英文也会不及格,看来这星期放学后确定都要忙着补考了。
  ……真惨。
  真九郎垂头丧气地看往教室,发现门边的银子正望着自己。
  然后,她又动了动嘴角说出那几个字……
  真是个笨蛋。



  宣告今天考试结束的钟声一响,教室里顿时一齐传出叹息声,只见监考老师收回考卷并离开教室。看着从教室接踵而出的同学们,真九郎则是揉了揉肩膀,试图让僵硬的身体放松。期末考到今天结束,周遭的同学们都欣喜若狂,但是缺考两科的真九郎心情仍然相当沉重。他回头望向银子的座位,发现银子正抱着笔记型计算机准备离开教室,于是连忙跟在她的后面。
  就这样回家心情也好不起来,所以真九郎认为至少今天要和银子一起共享午餐。
  看见真九郎走到身旁,银子随即将某样东西交给他。
  那是一张千圆钞票。
  「这是什么?
  「这是日本银行发行的纸币,也就是所谓的钞票。」
  「不,我不是问这个……」
  「福利社好像很多人,所以拜托你啰。」
  真九郎稍做思考,随后这么回答:
  「嗯……妳的意思是……叫我买午餐吗?
  「没错。」
  「妳喔,这要自己……」
  「我有问题。」
  「问题?
  「上个星期,有位好心的少女把笔记借给某个哭着哀求『借我日本史和英文的笔记』的少年,还顺便告诉他必考题在哪里。那位好心的少女是谁呢?
  「是……」
  「让那位少女的一片好心付诸流水的笨蛋少年又是谁?
  「……那位好心少女是村上银子,笨蛋少年则是红真九郎。」
  「很好,你回答得很棒喔。」
  宛如面对幼儿园小孩似地,银子大大地点头赞许。
  接着,她指着楼梯冷淡地说道:
  「福利社在那边,记得买和平常一样的面包和牛奶。还有其它问题吗?
  「……没有。」
  「那就快去吧。」
  真九郎只好静静地对蛮横的青梅竹马一鞠躬。
  然后,依照她的指示赶紧奔向福利社。



  有越多朋友的人会越幸福。
  真九郎曾经如此相信,大概是因为学校老师曾经这么说过,真九郎才会全盘接受,所以他也因此结交不少朋友。他会向看似和自己合得来的入主动攀谈;为了跟上朋友问的话题,真九郎曾经沉迷于电视节目、漫画及电玩中;只要有人约就一定会出席,但是经过这种方式交到的朋友,却也在真九郎失去家人后逐渐远离他,也许孩子们都将遇到可怕的恐怖事件而遭受不幸的真九郎当成「不吉利的东西」。虽然如此,还是有几个人一如往常地对待他,但是当他被崩月家收留后,那些人还是渐渐地离开他的身边,因为真九郎再也不看电视、不看漫画、连电玩也不碰,一放学就直接回家,不论谁约都以「练习武艺」为由拒绝。对那些人来说,真九郎的生活简直是莫名其妙,就算和这种人在一起也不可能会有趣,于是大家都离开了,最后只剩村上银子留在身边,只有村上银子到现在还与真九郎是朋友,只有这个第一次交到的朋友留到最后。真九郎曾经问过她没有离开的原因,银子则是露出无所谓的表情如此回答:「这种事是不用说出来的。」



  由于使用者只有两人,这间新闻社社办乎常并没有特别吵闹的声音,似乎因为从期末考中解脱的学生都已经回家,因此今天又显得更为寂静,除了偶尔会听到走廊有人跑步的声音,其实是个非常安静的午后时光。
  吃完午餐后,真九郎就一直看着报纸,此时他抬起头并打了个大呵欠,然后将报纸放在大腿上,望向窗外试图转换心情。透过沾有水珠的玻璃窗,只见树叶早已干枯的群木正在随风摇摆。
  墙上的月历写着十二月,时间已经进入寒冬的季节了。
  根据气象预报,今天的最高温为八度,虽然外面十分寒冷,多亏放在房间地板上的石油
  暖风扇,室内不仅非常舒适,而且那台暖风扇还是运作时相当安静的最新机种。那当然不是学校里的设备,而是怕冷的银子自备的私人物品。而说到银子本人,只见她将红豆面包及牛奶放在桌上,一如往常地盯着笔记型计算机,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从打键盘的节奏观察,她的心情似乎已经好多了。
  今年也只剩下半个多月了……
  当真九郎茫然地一边望着窗外,一边想着这件事时,打字声也在此刻突然停息。银子拿起装着红豆面包的袋子,流畅地转动椅子面向真九郎,银子的皮椅比教职员室里教师专用的椅子还要舒适许多,这也是银子自己带来社办的东西,真九郎曾经讶异地询问她是何时带来的,银子则是满不在乎地表示:「这个世界总是一直在进步,和你根本不一样。」
  「话说回来,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银子惬意地跷起脚,将撕成一小块的红豆面包放入口中。
  真九郎认为她的样子还真像是这间房间的主人。
  「妳说什么事?
  「你早上为什么会迟到?
  或许因为她还有点在意刚刚的事件,银子的口气听起来有些责备的意思。
  真九郎将十指交握放在头顶,稍做思考后这么回答:
  「……反正就是发生很多事啦。」
  「那你刚刚传简讯给谁?
  「这个也说来话长……」
  不论是哪件事,感觉只要说出来就会被训斥,因此真九郎选择简单带过。
  也许是真九郎的含糊态度让银子起疑,只见她盯着真九郎一阵子后,就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了。
  银子瞇起眼睛,接着叹了一口气换个话题。
  「我不知道你在暗地里做什么事……不过,钱的方面应该没问题吧?
  「钱?
  「你上个月的钱还没有汇进来。」
  「喔……妳是说那件事啊……」
  真九郎露出敷衍的笑容,并且咬住吸管啜饮纸盒装的乌龙茶,虽然乌龙茶已经喝光了,真九郎却仍然装出还在喝的模样。
  因为他完全忘记那件事了。
  平常给银子的情报费都会在月底一次付清,但是,真九郎还在拖欠这笔款项……正确地说,其实是想付也付不出来。虽然前阵子真九郎牵涉到西里综合医院发生的大事件,却由于事成才会支付酬劳,所以真九郎一毛钱都没拿到,而且之后也没有接到任何工作。
  也就是说,最近身为纠纷调解人的收入是零。
  而现在的经济状况就如同这个季节一样寒冷。
  那么,接下来要找什么借口?
  都认识这么久,银子应该多少都会关照我吧?
  「银子……」
  「我可是公私分明的。」
  真九郎愚蠢的意图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真不愧是村上银次的孙女。
  即使面对青梅竹马,在工作方面好像也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她瞪着无言以对的真九郎继续说道:
  「我绝对不会允许赖帐这种事发生,身为一个职业情报商,我绝对会确实收取报酬,没钱的话就拿身体抵债吧。」
  「身体……?
  「今年寒假到我家店里打工。」
  ……竟然会用这招。
  「每天特地过来应该会很麻烦,所以你住在我家没关系,我家刚好有个空房间可以让你住。我们会借你棉被与提供三餐,所以从开店前的准备一直到打烊的后续整理,麻烦你像拉马车的马一样努力工作吧。」
  「拉马车的马喔……」
  意思是要我心无旁骛地工作吧?虽然感觉有点假公济私,不过也算是个收取酬劳的高明方法。画面一点都不难想象,至少真九郎毫不费力地在脑中描绘出自己被银子颐指气使的样子,毕竟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说出口就不会随便以玩笑带过。
  接着,银子平静地询问哑口无言的真九郎。
  「还是你有可以付得出钱的方法?
  「嗯……这该怎么说呢……」
  「我可以等到这学期完全结束为止,在那之前……」
  此时,旁边突然传出一道微弱的电子铃声。
  银子背后的笔记型计算机发出收到邮件的提示音,于是银子转向计算机按下鼠标,盯着屏幕观看十秒左右后,便低声发出「原来是这样……」的嘀咕。银子继承的情报网可说是世界级的规模,刚刚应该是有稀奇的消息传进来吧?虽然真九郎好奇地想偷看屏幕,结果最后还是作罢。大家都是专业人士,应该要懂得拿捏分寸,就像银子不会过问自己的工作一样,真九郎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干涉银子的工作。
  他看向墙上的时钟,刚好是该接小公主的时间了,银子的指尖也开始流畅地敲着键盘,于是真九郎决定趁这个空档逃开,因为大概可以猜想得到接下来会听到什么话。无论谈到什么事情,最后的结论不外乎「你不适合走纠纷调解人这条路」、「你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柔泽红香」、「快点换工作」等等,就是因为真九郎没什么长进,所以这种结果可想而知。
  真九郎偷偷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向门边,走到距离门边二十公分的地方时,银子却突然出声叫住他,真九郎只好胆战心惊地回过头。只见银子站起身说「这个给你」,随后把两本笔记本塞给他,那是上星期真九郎向她借的日本史及英文笔记,与当时不同的是,这次笔记本外面冒出许多彩色便利贴。
  「反正你一定会补考吧?
  「嗯……大概吧……」
  真九郎的成绩几乎不会高于平均分数,日本史及英文的期中考也是不到平均值,再加上这次缺考,参加补考应该是跑不掉了。
  「我已经帮你标出几个可能会出的考题,记得把那些题目好好记熟,还有,今天晚上会很冷,睡觉时要注意保暖。」
  「嗯……谢啦。」
  「要是你感冒的话,我的酬劳就会更晚入袋。」
  「……说得也是,我会注意的。」
  这几年来,真九郎从来没生过病,以后大概也会保持健康,不过他还是衷心感谢青梅竹马的体贴。村上银子还是十分擅长软硬兼施,无论被她念得多惨,最后不晓得为什么都会愉快地结束。
  见到真九郎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银子便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
  接着,她犹如善尽自己的义务般给予真九郎忠告。
  「真九郎,如果你打算继续做那个工作,就要小心一点,这个世界只有冷漠的现实以及温暖的谎言而已。」
  「有没有温柔的现实?
  「那就叫做幻想。」

  对你而言,能让你放松的地方是哪里?
  如果有人这么问的话,真九郎应该会回答「学校」。
  对真九郎来说,学校是个可以放松心情度过时间的地方,他原本就对校园生活不抱期待,然而他并不是从以前就有这种想法,刚上小学时,他觉得学校是个充满快乐的地方,每天都吵吵闹闹又忙得不可开交。当初骑着脚踏车载银子到附近的国中一探究竟,真九郎至今也仍旧记得那股雀跃的心情。在年幼的自己眼里,那些穿着制服的学生们个个英姿焕发,因此也对自己和银子将来会变成那样而有些憧憬。
  然而,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全部都变成失去家人之前的往事了。
  就在八年前的某天,真九郎丧失了这份纯真的心灵,所有事物都变得无关紧要,所以今天早上迟到及伴随而来的补考,他都没有认真地放在心上。如果他告诉银子这件事,银子应该会说出「所以呢?就算是这样,你还是一个高中生,请你认真一点」的训斥吧?
  真九郎一边在走廊上前进,一边思索着这件事,随后轻轻地打了个呵欠。虽然社办里很安静,不过走出来后,就会发现还有一些学生留在学校里。男学生们在空教室里大声吵闹,女学生们在走廊的尽头谈笑,感情很好的情侣则是在楼梯间的转角处互相依偎,从窗户望出去,就能看见足球社已经在操场开始练习的模样。
  真九郎兀自沉浸在「他们真是青春洋溢」的无谓感慨中,并且再度打了个呵欠,接着注意到走廊上的一群人而停下脚步。大概是班代间有什么活动吧?因为崩月夕乃就在那群大约十人的团体中,无论处在哪个团体里,夕乃都很容易让别人一眼认出来。除了面貌姣好引人注目这个单纯的理由,她的举手投足也十分高雅,光是她的站姿,仿佛连课本都会收录为「优雅站姿示范」,更别说是说话、走路、坐姿,甚至连拿筷子的方式都是优雅得无可挑剔,所以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自然而然地吸引他人的目光。
  夕乃抱着一叠讲义,正在和周围的学生讲话,当她露出微笑,大家也会跟着笑出声,构筑出一幅祥和的画面。真九郎有点犹豫是否要向夕乃打招呼,最后还是决定默默地目送她离开。崩月夕乃相当受欢迎,而且周围几乎都是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生,要身为一年级的自己毫不犹豫地接近那群人,可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目送夕乃等人走上楼梯后,真九郎转身走向鞋柜,但是他刚踏出步伐没多久,就听到天花板角落的扩音器传出一道广播。
  『一年一班红同学,一年一班红同学,请你立刻到校长室来。』
  「……啥?
  真九郎不自觉地发出脱线的声音,并且当场停下脚步,他抬头望着扩音器将近三十秒钟,但是之后再也没有传出其它讯息了。
  一年一班的红同学,指的应该就是我吧?
  叫我到……校长室?
  对真九郎而言,透过广播传唤是十分少见的事,被叫到校长室更是史无前例,而且刚刚的广播还是真九郎班导师的声音。
  到底会是什么事情?
  悠哉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真九郎不免感到有些紧张。
  被班导师叫到校长室,很少有学生会认为是有什么好消息吧?
  应该不是班导师准备直接斥责早上的事吧?不过,其实班导师园田广美是位个性宽厚的女性,她几乎不太教训人,就算看到银子光明正大地在教室里用笔记型计算机,也只会说「村上同学一直都很认真呢」,她就是个会做出这种意外反应的人。
  真九郎继续思考别种可能性。
  ……难道她已经发现我是纠纷调解人了吗?
  整个星领学园里只有村上银子及崩月夕乃知道这件事,她们不可能会泄漏消息,但是也不敢保证其它人不会听到传言。校规只准许一般正常的打工,纠纷调解人的工作有时会接触违法的行为,所以根本不可能列入考虑。幸运的话是严重警告,比较糟糕的处罚就有可能停课,最糟的处分就是退学。
  即使突然冒出危机意识,真九郎仍然决定前往校长室。从附近的楼梯下楼后,便缓慢地经过没什么人的一楼走廊。在离校长室两公尺远的地方,真九郎先深呼吸几次,做好心理准备后来到门口,随即听见里头传出校长的笑声,看来已经有客人在里面了。真九郎有点犹豫,但还是用僵硬的动作敲敲门,并且说声「报告」后开门走进校长室。
  就在看到里面的瞬间,真九郎突然有种全身无力的感觉。
  里面总共有三个人坐在专门接待客人的沙发上,正中央的黑檀木桌面放有三人份的茶及糕点,从大家的表情看来,不难发现刚刚的交谈十分和睦愉快。然而,却有两样物体在高中校长室里显得有些突兀,一个是放在桌边的红色后背式书包,另一个则是坐在校长对面且穿着及膝短裤的小女孩。
  她一见到真九郎,也不管嘴里还咬着糕点,便立刻张开撑得鼓鼓的脸颊举手叫着「哼九昂!」她应该是想叫「真九郎!」吧?只见园田老师面带微笑地看着这幕,随后站起身道歉。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 16:4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2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红同学,真是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过来,不过有些事……」
  「啊……好的……我知道。」
  真九郎马上就明白是什么事了。
  这种情况只能说是一目了然。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红同学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说是什么关系……」
  真九郎认为这个问题还真是一针见血,同时也露出含糊的笑容勉强带过。
  这个小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头?
  其实真九郎非常清楚。
  甚至可以用「清楚得不得了」加强描写他现在的心境。
  她就是这个国家里最有权力、最受敬重的表御三家之一『九凤院』的女儿——九凤院紫。
  紫和着茶吞下口中的糕点,再度精神饱满地举起手说道:
  「真九郎!今天换我来接你啰!
  「……那还真是谢谢妳喔。」



  红真九郎与九凤院紫的关系其实相当难以说明清楚。
  十六岁与七岁。
  高中一年级与小学一年级。
  菜鸟纠纷调解人与世界级大财团的千金。
  即使将这些经历排在一起,也很难理清两人之间的情谊。
  说真的,连真九郎本人也不太清楚,甚至没办法用言语形容紫在自己的心中占有何种地位。若以夕乃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岁数差很多的朋友」,由银子的观点则是「像他的女儿」,真九郎倒觉得这两个答案都有些不贴切。
  那么,正确答案应该是什么呢?
  虽然真九郎思考过很多遍,却还没找到答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红真九郎不讨厌与紫维持此种关系,比朋友更亲近、但是不太像女儿,真九郎真的很喜欢这种微妙且不可思议的关系,而且想要好好珍惜这段情谊。
  因为打从那段奇妙的邂逅开始,此种不知不觉中萌芽的羁绊就像是个小小的奇迹。



  「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是什~~么?
  「蓝鲸。」
  「答对了!那平假名和片假名哪边先出现?
  「嗯……片假名吧。」
  「又答对了!真九郎什么都知道耶!
  「还好啦。」
  「那我要问下一个问题啰!思……新婚夫妇住进饭店房间后,他们会先做什么事?
  「……」
  「真九郎,怎么了?
  「……紫,书上有那种问题吗?
  「真的有,答案是什么?
  「呃……嗯……」
  「时间到!答案是『打开电视』」
  「……喔,原来如此。」
  「可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而且这里写的『新婚夫妇』是什么?
  「就是刚结婚没多久的男女生。」
  「这样啊……那就是说,有一天我也会和真九郎在饭店里做这件事吧?不过,为什么要开电视呢?
  「大概是因为还会有点不好意思吧。」
  「为什么会觉得不好意思?
  「说得也是,为什么呢……紫,脚可以再伸过来一点吗?
  「嗯,好。」
  紫乖乖地点点头,将小小的脚往前伸,然后说着「接下来的问题是……」并再度翻著书页。那本书的书名是『追根究底侦探团』,内页有一半是插图,字体也很大,是一本专为小孩子设计的课外读物。紫似乎很喜欢这本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书,因此真九郎从刚刚就一直受到连番问题攻势,而似乎拜博学多闻的青梅竹马所赐,他多少还说得出答案。真九郎发现紫看得很入迷,于是带着笑容帮她穿袜子。
  他们坐在设计舒适的汽车后座,热闹的街景则是从毛玻璃窗外流逝而去。
  两人目前在九凤院家的专用车内,这辆车是以豪华礼车为样本改装而成,搭乘的感觉仍然是可圈可点,在车内几乎感觉不到路面的震动,引擎的声音也十分沉稳,或许由于担任司机的骑场大作驾驶技术也相当优秀,转弯时几乎感觉不到离心力。名门贵族的司机不只需要顾虑到「安全驾驶」,还得明白「接送最重要的主人」这个观念,而骑场这名男子也完全遵循这个准则。
  至于说到真九郎,他正在帮小公主换衣服,这也是常常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并不会过度在意,不过有件事还是必须向她说清楚。
  只见紫悠然地翻阅书本,于是真九郎开口说道:
  「紫,关于刚刚的事情……」
  「大家都很亲切,星领学园真是一间好学校。」
  「嗯,是这样没错啦……」
  「茶点也很好吃,而且还可以听到真九郎在学校里的样子。」
  「什么?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红同学在班上是个既乖巧又认真的人』喔!
  「……是喔。」
  班导师大概是基于好心,才没有说出「他在班上是个既不起眼又无趣的人」吧?
  虽然真九郎想发点牢骚,但是一看见紫的笑容,他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好像很愚蠢,所以又把话吞回肚里不予追究,反正好像也没有人因此感到困扰。
  根据紫的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今天紫刚好提早结束打扫工作,突然想接真九郎放学,于是就跑到星领学园了。虽然不知道真九郎在哪里,但是她一点都不慌张,也没有在广大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寻找,她直接选择最快又确实的方法,就是前往校长室并打开门,对着正在享受下午茶的校长如此说道:
  「我是九凤院紫,把红真九郎叫过来。」
  明年将满八十岁的校长一定相当惊慌失措吧?即使如此,或许因为「九凤院」这个有力的姓氏、以及紫命令他人的态度过于理直气壮的关系,只见校长不假思索地答应这道蛮横的要求,并且随即向教职员室取得联系,查明是否有红真九郎这名学生后,就请班导师园田发出广播,真九郎才会因此被叫到校长室。
  真九郎希望紫能够事先告知这种状况,但是他又说过「在学校的时候尽量不要打电话或传简讯」,所以也没有理由责备遵守约定的紫。
  幸好校长与园田老师并没有追问他们的关系,对方是坐拥天下的表御三家之一,他们或许认为不要过度干涉真九郎与紫的事比较好,这也就是所谓大人的判断。
  「紫,可以麻烦妳转过去吗?
  「好。」
  紫依然继续看着书本,然后灵活地在座位上转身。真九郎扣好礼服后面的扣子后,便拿起梳子将紫一头柔顺的细发梳齐,接着再替她戴上白色发箍。紫今天身穿清爽的蓝色礼服,这套晚礼服的整体设计就像是叠起层层轻薄的花瓣般,随后真九郎仔细地将她换下的衣服及内衣裤折好,装进行李箱并放回座位下,紫才总算换装完毕。真九郎一边说着「换好啰」,一边拍了拍紫的肩膀,于是紫合上书低头看看洋装,接着再望向鞋子,之后再摸摸头顶的发箍,最后则是以大大的眼睛盯着真九郎。
  紫虽然没有说话,眼神中却充满期待。
  而红真九郎也不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没问题,今天也很可爱喔。」
  「真的吗?
  见到真九郎点点头,紫立刻露出笑容并当场兴奋地蹦蹦跳跳。
  然后,一股脑儿坐到真九郎的大腿上。
  「妳喔,特地打扮得这么漂亮,动作记得要淑女一点……」
  「啰嗦!我是九凤院紫!是九凤院家的大小姐喔!
  「……恕小的失敬,一切谨遵大小姐的吩咐。」
  「嗯,这样才对。」
  这位年幼的暴君扬起嘴角,拉起真九郎的双手有如安全带般围绕在腰前,自己的手也顺势叠上去,还摆动着小脚继续说道:
  「顺便跟你说,今天的内裤是真九郎喜欢的白色喔!
  「喔,我刚刚有看到。」
  「要再看一下吗?
  「……不用了。」
  紫平时就很活泼,而今天显得更有活力,自从在学校会合后,她的心情一直都很好,或许因为已经和真九郎好几天没有见到面,所以才会这么高兴吧?
  身为九凤院家的子女,紫似乎还是过着同样繁忙的日子。
  她几乎每天放学后都排满行程,也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邀请——举凡财经界人士的庆生会、某国大使的晚宴、与外国重要人士的餐会、名门子女的聚会还有纪念碑的揭幕式等等,可说是东奔西跑的忙碌生活。对真九郎而言,那些行程一定会让他喘不过气,紫本身却是一派轻松,也许这也是受到血缘的影响吧?根据骑场所说,紫相当迅速地学会社交礼仪,不论在何处皆能表现得落落大方,因为她原本就具备此种资质,所以生长的环境更是让她大放异彩。
  「紫,妳最近有没有什么烦恼?
  虽然知道大致还算顺利,不过真九郎还是姑且问看看,这是每次见面都会询问的事情,已经快要变成真九郎的义务了。
  紫挽着双手开始沉思,然后微微低着头嘀咕:
  「……我觉得有点闷。」
  「闷?
  不论是出席宴会或餐会等场合,她都是全场注目的焦点,不管男女老少都会主动接近她。总之,找她攀谈的人络绎不绝,而这种过度打扰就是造成「有点闷」的原因。
  真九郎了解状况后,思考片刻如此说道:
  「那是因为大家都想要和妳做朋友。」
  「和我?
  「嗯,所以大家才会一直想找妳说话。」
  真九郎很清楚,说「大家」有点言过其实。
  紫可说是九凤院家珍藏的小公主,将来会负起支撑大财团一角的责任,注定会成为世界的重要人物之一,所以她才会这么受瞩目。事先预见此种利用价值,企图趁现在打好关系的人必定也会蜂拥而至,大部分的人或许都是心怀不轨,但是,真九郎认为有些人并不是抱持这种想法,他相信有人是被这名少女的纯真态度吸引,只是单纯地想与她说说话,而在这些人当中,说不定将来会有几成的人成为她的同伴,所以现在要多接触各式各样的人,与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打交道,多与他们聊聊比较好。虽然真九郎后来遭到朋友离弃,但是九凤院紫应该能够交到为数不少的朋友。
  「嗯……」地沉吟五秒左右后,紫终于表示同意地喃喃道:
  「既然真九郎这么说,那就应该是这样吧……我以后就对他们好一点吧。」
  「这样才对。」
  真九郎将手放在紫柔软的肚子上,并且微微一笑。
  顺带一提,九凤院紫大小姐今晚预定出席傍晚举行的古典音乐会,根据附有照片的简介来看,会场是设备堪称国内首屈一指的东京大歌剧院,演出的曲目为巴哈的『马太受难曲』,由波兰的大师担当指挥,而这场音乐会也是他的访日纪念公演。
  「真九郎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扼……不用了,我又没收到邀请……」
  「邀请函这种东西马上就能准备好,顺便也帮你准备礼服和鞋子吧。」
  「……不好意思,谢谢妳的好意,还是不用了。」
  光看简介,主要邀请对象都是极具身分地位的人。
  真九郎认为,这时候婉拒应该比较妥当。
  「不过,妳懂古典音乐吗?
  「嗯,这可是淑女应有的修养,所谓的音乐就是……」
  紫的声音忽然中断,只见她瞪圆双眼并张大嘴巴,看着因红灯而景色停止流动的窗外,觉得莫名其妙的真九郎也看往同样的方向,原来是有个扮装的男子刚好走过旁边的人行道。那应该是正在打工的装扮,他穿着红色的服装并戴上白色胡须,肩膀还扛着一个大袋子,手上则是拿着广告招牌,连肚子的部分也塞满填充物,看起来还真像是圣诞老人。
  ……说得也是,已经到这个时节了。
  原本真九郎轻松地预定期末考结束后,只要考完补考再上一些课就放寒假了,实际上却不只这样。说到十二月,就会立刻让人联想到圣诞节,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杂事,真九郎才会没有特别注意这件事。
  就算灯号转为绿灯而车子开始行驶,紫的目光依然盯着圣诞老人,还露出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看来即使只是简单的变装,对不太上街的她也是相当稀奇的景象。
  真九郎虽然对紫的举动做出此种解读,实际上却是大相径庭。
  因为紫以十分讶异的表情说道:
  「真九郎……」
  「嗯?
  「那个到底是什么?
  「那是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
  紫那彷佛初次听到的生硬口吻,让真九郎不禁有些困惑。
  她应该不可能不知道吧?
  圣诞老人可说是全世界最有名的老人。
  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认识他。
  「紫,妳知道什么是圣诞节吧?
  为了慎重起见,真九郎向紫这么询问,紫则是宛如探索记忆般看着脚边并摇摇头。
  九凤院紫居然不知道圣诞老人,也不知道圣诞节。
  这种不寻常的事有可能发生吗?
  真九郎冷静地思考后,没多久便立刻得到答案。
  紫先前在九凤院家的里之院里长大,听说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所有会妨害制度的『不必要知识』都会遭到隔离,圣诞节之类的节日也很有可能被当成『不必要的知识』。
  所以紫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真九郎不禁气得咬紧牙齿,而且在心底握紧拳头,要是现在九凤院莲丈在这里,真九郎肯定会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就算得制伏上前阻止的近卫队,他大概还是会那么做。必须出席宴会或音乐会是无可奈何的事,让她学习社交界的礼仪也是理所当然的举动,如果说这些是身为上流社会人士的义务,真九郎也能理解,但是比起这些,应该有其它更需要告诉小孩子的事吧?在这个世界里有很多快乐的事,小孩子们有知道这些事情的权利,大人则有告诉他们的义务,然而打从出生到现在,紫却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离开里之院,九凤院家也没有告诉她,或许他们认为这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甚至是无聊透顶吧?
  开什么玩笑……
  真九郎暗自发出痛骂,便暂时收起这股不愉快的心情,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怒火。现在并不是生气的时候,也不是难过的时候,更不需要感到怜悯,因为不论把谁抓起来痛打一顿,紫也没办法取回失去的光阴了。
  真九郎静静地吐出一口气,藉此调整自己的呼吸。
  接着,他面向坐在大腿上的紫,轻声细语地说道:
  「……紫,每年十二月都有一个叫做圣诞节的节日喔。」
  「节日?
  「大概就像是个小型的祭典吧。」
  她已经不再是被囚禁的人了。
  只要有她不知道的事,由自己告诉她就好。
  真九郎认为,这也是自己目前所能做到的最积极行动。
  「十二月二十五号叫做圣诞节,二十四号叫做圣诞夜,圣诞老人在这天晚上会……」
  真九郎一边回想以前父母告诉他的内容,一边对紫说明,由于是首次做出这种举动,真九郎显得有些紧张,不过紫倒是十分感兴趣地乖乖倾听。小孩子最喜欢祭典之类的活动,她应该也不例外吧?
  而当大人的话一结束,接着就会由小孩子发问。
  于是紫接二连三地不断丢出问题。
  「刚刚走在路上的就是圣诞老人吗?
  「那个只是模仿他的陌生人。」
  「那本人呢?
  「这个嘛……我想他平常是住在北方的格陵兰吧。」
  「他几岁?
  「嗯……应该是个老爷爷吧。」
  「他要怎么样才能在一个晚上环绕世界?
  「喔,圣诞老人有个可以在空中飞行的雪橇,他就是坐着那个环绕世界的。」
  「……在空中飞的雪橇?
  「那个漂亮的雪橇还有八只麋鹿在前面拉着……」
  「那重力不会有影响吗?
  别提到这个啦……
  此时,真九郎多少能够体会养育孩童的父母亲有多么辛苦了,真的很辛苦。
  于是真九郎开始动脑勉强挤出回答。
  「那是因为……使用魔法的关系。」
  「魔法?
  「因为圣诞老人会用魔法喔。」
  好像还是掰得太硬了……
  真九郎虽然有点不放心,得到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只见紫露出大受感动的模样,还发出表示了解的声音:
  「原来如此!这样的确就可以在空中飞了!虽然觉得有几个地方怪怪的,不过他会魔法就没问题了!
  「……说得也是啦。」
  「使用魔法在世界里飞行的老爷爷啊……原来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嗯,对啊。」
  真九郎则是带着微笑响应兴奋不已的紫。
  看来在紫的心中,魔法似乎是个合理的东西。
  有时候聪明得让人讶异,有时候却也会轻易相信图画书里写的鬼故事。
  两者居然能奇迹似地取得均衡,九凤院紫就是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纯真心态。
  真九郎也觉得她的这个特点非常惹人疼爱。
  「我在里之院的时候,他好像没有来过……不过这也是当然的,毕竟那里非常隐密,就算用魔法也很难找到吧。」
  此时,紫也自行解释其它的疑问。
  她那善于变通的思虑似乎总算接受圣诞老人,于是真九郎松了一口气,也在这时突然想到自己都觉得少见的好主意。
  就这么做吧,这个办法真不错。
  「紫,我觉得今年圣诞节圣诞老人会来喔。」
  「真的吗?
  紫顿时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紧盯着真九郎,真九郎则是露出笑容对紫点点头。
  「今年一定会来。」
  「那我晚点睡的话,就可以见到圣诞老人吗?
  「那就不一定啰,听说他不会跑到熬夜的小孩家里。」
  一听见这段话,紫立刻「唔……」地露出烦恼的表情,真九郎见状忍不住笑出声。
  让九凤院紫得到幸福,这既是红真九郎的义务也是愿望。
  该做的事及想做的事完全符合。
  所以,自己得赶快想想。
  今年的圣诞节……
  应该送这孩子什么礼物呢?



  礼车送到附近的车站后,真九郎便与紫道别,然后再到商店街买完东西,他就回到五月雨庄了。他将制服脱掉换穿围裙,立刻开始准备晚餐,今天的菜色是特制肉酱意大利面。真九郎拿出锅子,先将大蒜以橄榄油爆香,再放入洋葱碎末及青椒等蔬菜,接着将这些材料炒过一遍,于适当的时间放入绞肉及鸡肝,等差不多熟再把蕃茄罐头、水与高汤块加进去,最后稍微加点调味料提味。
  从打扫到缝纫,所有家事都是真九郎一手包办,而做菜算是他还满喜欢的事,大概是因为老师教得好的关系吧?打从开始独自生活,崩月夕乃就一直殷勤地教导真九郎,这个特制肉酱也是她教的菜色,至于是哪边特制,就是使用切细的鸡肝这点。
  「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觉得很幸福吧?所以,做菜就和制造幸福是一样的喔。」
  真九郎一边想起夕乃的教导,一边慢慢熬煮这锅食物,然后趁这个空档打扫房间、清洗衣物、看看向银子借来的笔记,确认煮得差不多后,又再回到厨房里注意火候。
  真九郎拿着杓子站在厨房里,开始回想与紫的对话。
  十二月二十四号是圣诞夜,十二月二十五号是圣诞节。
  以及会在圣诞夜里环绕世界的圣诞老人。
  紫对这件事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不过真九郎也对自己的举动有些意外,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对小朋友说明什么是圣诞节。
  对红真九郎而言,圣诞节在七岁那年就已经结束了,儿时描绘梦想的圣诞节只到那年为止。之后,真九郎失去家人,对圣诞老人的美好幻想也被硬生生地夺走,虽然他还很清楚地记得与家人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但是只要再回想过去的事情,他很明白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因此真九郎从来不这么做。
  红真九郎的圣诞节在七岁结束,而九凤院紫的圣诞节则是从七岁开始。
  这也算是个有趣的巧合吧?对紫而言,今年是初次过圣诞节,我想要送个比较好的礼物给她。
  不过,应该送什么呢?
  其实真九郎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思考这件事,却始终没有头绪。
  或许问题就出在两人间的暧昧关系上。
  一见面就会说说笑笑,两人就算亲密,她却是个和「朋友」有些不同的女孩子。
  究竟该送她什么东西呢?
  离圣诞夜还有两个礼拜,只要在那之前做出决定……
  「……啊,糟糕!
  真九郎一回过神,突然发现锅子已经开始滚滚沸腾了。
  真九郎连忙拿起锅杓搅拌,试过味道后加入调味料,接着再度尝尝看味道,这道料理才算是大功告成。肉酱的味道十分浓郁,绞肉、洋葱与青椒搭配得恰到好处,就算是强词夺理地以「青椒很苦,苦的东西都是有毒的,把毒药放入嘴里太奇怪了。」这种歪埋拒绝吃青椒的紫,应该也可以接受这道菜吧?
  明天就请她吃这个吧?
  正当真九郎如此想象时,背后突然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闇绘姊,味道很香吧?
  「嗯,的确很香。」
  「好像很好吃耶?
  「嗯,好像很好吃。」
  「那应该也有我们的份吧?
  「这很难说。」
  「一定有啦~~因为真九郎人这么好,他绝对不会丢下我跟闇绘姊自己享受美食的啦!我愿意相信真九郎喔~~」
  「那么,我也选择相信这位年轻人吧。」
  「……不好意思,两位可以不要在背后偷偷摸摸地说话吗?
  真九郎拿着锅杓回过头,微微瞪着五月雨庄里的两位长辈。
  只见武藤环躺在榻榻米上看着电视,闇绘坐在窗边抽烟,黑猫戴维则是坐在闇绘的大腿上打了个大呵欠。
  就算没事也会过来,这两个人与一只猫简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房间,虽然真九郎认为自己绝对要念念她们,但是一听到「肚子好饿喔~~」、「我也是」、「喵~~」这些话后,总觉得顿时浑身无力。
  他只好转个念头选择妥协。
  「……快煮好了,请妳们再稍等一下。」
  于是真九郎拿出三人份的意大利面,转头继续准备晚餐。



  短短三十分钟内,花费好几个小时熬煮的特制肉酱便瞬间消失殆尽。
  只见吃掉大半的环这么说道:
  「啊!我今天一直睡觉,整天什么事都没做,真是浪费时间,所以我决定今天是人生里不存在的一天!
  她这么宣布完,就这样躺在地上直嚷着「吃得好饱喔」,还开始摸起肚子,闇绘则是在她的身旁优雅地抽着烟。她们的模样恰巧成为强烈的对比,真九郎也觉得自己同时见识到人类的本能与理性两面。
  还真是野人与魔女……
  就在真九郎一边喝着茶,一边冒出此种感想的时候,只见环用撒娇的声音说道:
  「真九郎弟弟~~明天的晚餐要煮什么?
  「明天?我想想……家里有茄子,我想做味噌炒茄子。」
  「那要怎么做?
  「要先用中式炒菜锅热油,再放蒜碎、姜、红辣椒爆香,这样香味和辣味才会出来,然后把切好的茄子和五花肉丢进去炒一炒,最后再加味噌……大概就是像这样。」
  「这个好耶~~那就做这个吧!
  看到环拍着手的模样,真九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他先做好心理准备,随后这么问道:
  「……请问,难道环姊明天晚上还要来吗?
  「因为我们都很喜欢真九郎嘛!对吧?闇绘姊?
  「嗯。」
  五月雨庄的两位长辈则是泰然自若地彼此点了点头。
  「我喜欢真九郎就像喜欢白薯烧酒一样!
  「我也喜欢年轻人,大概仅次于香烟三级左右。」
  两边的回答都很微妙。
  「喔……我会准备的。」
  无法巧妙反驳的真九郎立刻败下阵,他只能乐观地以「吃饭就是要热闹一点比较好,这样菜肴也会变得更美味」的想法说服自己。其实真九郎很喜欢她们,也很喜欢像这样与她们共处的时光,不过,他还是希望她们在食量上能客气一点。
  环一边说着「好~~喝酒啰!」一边打开啤酒罐,闇绘则是静静地移动到窗边,真九郎也跟着起身并叠起大家的盘子,绕过脚边缩成一团的戴维走向厨房,卷起衣袖准备开始洗碗。只见真九郎熟练地一边用单手拿着菜瓜布刷锅子,一边思考餐费的开销比例,这也是被夕乃训练出来的习惯,此时他突然停下手边的动作,因为后方忽然传来一道庄严的古典乐声,真九郎好奇地转过头,便看见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节目特辑,内容是关于波兰的音乐大师访日一事,以及今天盛大举行的纪念公演画面。
  ……这就是紫出席的那场音乐会啊?
  真九郎想起这件事,便下意识地盯着画面,环则是无趣地抬起头问道:
  「话说回来,真九郎,你要怎么过圣诞节?有计划去哪里吗?
  「大既……会出门吧。」
  「哇~~果然打得很火热!
  「火热?
  「你不是要出去过个既火热又缠绵的激情夜晚吗?
  「……环姊,我不知道妳在想象什么,我只想普普通通地过圣诞节而已。」
  于是,真九郎反问环与闇绘要怎么过,两人则是各自说出「喝酒大会!」以及「跟平常一样」的答案,虽然不清楚闇绘的「平常」是什么意思,真九郎还是决定不继续追问。
  真九郎从头到尾看完特辑,但是屏幕里出现的都是大企业老板、现任内阁大臣还有女演员等等,并没有看到穿着礼服出席的紫,那么引人注意的少女居然没有出现在电视上,应该是九凤院家刻意控管情报,所以媒体才不敢轻易地将镜头转向高贵的公主吧?
  而我居然要送礼物给这么高贵的人……
  真九郎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于是他轻轻地吐了口气,也在此时想起另一个问题,因此让这道吐息几乎像是叹气一般。
  付给银子的报酬也毫无眉目。
  从现在到年底,红真九郎还有不少必须解决的问题。
  「年轻人,你总是在烦恼事情。」
  也许是真九郎的样子看起来相当苦恼,闇绘便带着苦笑如此说道。
  「不过,有很多烦恼也是好事……」
  「这是好事吗?
  听到真九郎的反问,闇绘随即悠哉地吐出白烟代替点头。
  伫立在夜晚窗边的她与黑衣相互搭配,宛如一幅绘画般别有风趣,然而,烟不离手这点或许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吧。
  「人类就是这样,只有在碰到庞大、沉重又痛苦的烦恼时,才会知道要面对自己,才会发现要积极面对自己的人生。」
  闇绘淡淡地如此诉说,黑色长发也随着晚风飘动。
  最后,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真九郎。
  「年轻人,幸福的环境不会让人学到任何东西,要从逆境中学习。」
  难道这是为了答谢晚餐而给我的鼓励吗?
  真九郎瞬间闪过此种想法,不过他当然没有再度确认,看到闇绘将视线移回窗外后,真九郎继续洗着碗,他一边拿着菜瓜布静静地刷着锅子,一边回想闇绘的话。
  今年只剩最后这三个礼拜了。
  今年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年。
  真九郎在今年决定成为纠纷调解人,而从崩月家搬到五月雨庄。
  有些初次的体验,也有不少邂逅及少数的别离。
  迷惘、逃避、痛苦、斗争、伤害,甚至曾经哭泣过无数次。
  每天都有烦恼缠着自己,但是真九郎觉得自己因此时常动脑思考,也认为自己至今考虑过不少事情,也许就像闇绘说的,自己变得比较主动面对人生了,不过自己究竟透过这些经验学到什么,其实真九郎也不太清楚。
  「真九郎~~做点小菜来吃吧~~」
  「什么都行吗?
  「只要里面有爱就好!
  「……好好。」
  真九郎洗完碗后,便顺从环的愿望开始做小菜。
  他用围裙擦了擦手,一边在冰箱里翻找着可用的食材,一边又再度冒出感慨的心情。
  今年真的发生过不少事情……



  不过,这样想当然还太早了。
  对红真九郎来说,回顾自己度过的这一年还太早了。
  距离年底还有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根本还不到回顾的时候。
  就像在鬼屋的最后,总会有最恐怖的机关一样。
  严酷的考验总是会趁虚而入。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 16:47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2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女王之死

  在真九郎开始从事纠纷调解人一职之前。
  有一次他曾经跟着柔泽红香处理工作,那时红香只到房里说声「跟我来」,就在「什么事?」、「别管那么多,跟我来」的简短对话后,真九郎被红香强行带走,他们的目的地当然是案发现场。正确来说,其实是美国东北部大都市曼哈顿的第五街。刚开始是某个卡车的冲撞事件,就在客流量正值高峰期的中午时分,有辆卡车冲进一栋十二层楼高的百货公司,不仅撞坏回旋门与墙壁,还将客人与摆设撞倒,又把来不及逃走的服务台小姐直接压到墙面致死后,车子才停了下来。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的话,那就只是单纯的意外事故,但是浓厚的肃杀之气在下个瞬间随即弥漫全场,只见几名持枪男子下车击毙警卫后,便大声宣布「从现在开始,这栋大楼被我们占领了!」在高犯罪率的美国,处理犯罪的反应亦属于先进国家,
  警察立刻封锁周边道路,并且在各处安排狙击队,派出直升机于大楼上空盘旋,大楼外也有十几台警车待命,将整栋大楼团团包围。事件发生一小时后,有名看似身经百战的FBI的调查官来到现场,而他也透过扩音器及电话开始与歹徒们交涉:「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主谋表示:「我们的目的是世界和平,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须由身为世界中心的美国率先行动领导其它国家,可是现在的美国总统却没有这个能耐,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这件事,那就是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或出现多少牺牲,我都必须成为总统。虽然我很遗憾使用这么残暴的手段,但是世界灭亡的日子将近,已经没有继续犹豫的余地了,这都是为了世界和平,希望你们能了解。」听见这个厚颜无耻的要求,调查官及周围的警察不禁失笑出声,只是某个脑筋不正常的男子带着同样不正常的同伴们鲁莽行事,这种事件并不稀奇,然而他们太过轻怱应对了,就在下个瞬间,他们的笑容随即消失殆尽,因为他们看见几根长长的枪身从破裂的大楼窗户伸出窗外,那是号称每分钟能发射超过二千发子弹的军用格林机炮,歹徒们居然会若无其事地使用原本用于战场上的武器,他们将柏油路打得坑坑洞洞、把逃跑的警察打成蜂窝、让五台警车变成废铁,接着还连带打飞几个围观民众后,便再度向警察提出要求:「我们的目的是世界和平!快任命我为总统!不然我就把人质一个一个杀掉!」惊慌失措的警察们接二连三地接获消息——那群歹徒是几年前创立的宗教团体,主谋是假冒成耶稣基督的保险业务员,而认同他的成员大部分是现役军人。只见破口大骂「混帐!」并气到不知如何是好的调查官踹警车一脚,然而情势并不允许他自暴自弃,像这种挟持人质的事件都有特定的对应方法,要一边尽量争取时间与歹徒交涉,一边伺机攻坚。调查员以被汗水濡湿的手握住扩音器这么说道:「美国是个民主的国家,必须经由选举才能成为总统,这个世界还不会毁灭,况且杀人的罪行是很严重的。」宛如在教导幼儿园小朋友似地,调查官用相当客气且充满耐心的语气继续说着,即使眼前警察及市民尸横遍野,调查官依然努力保持冷静的耐力的确值得赞赏,但是歹徒们完全听不进去,他们的脑中只有将身为教主的耶稣拥护为总统以及拯救世界的使命感,而自认耶稣的主犯也是满腔使命感,认为自己要是不赶快成为总统,世界就会毁灭。就在傍晚时分,陷入胶着的状况突然产生变化,歹徒们发现警察只是一味地拖延时间,因此他们开始射杀人质,而且与以往的犯罪相反,他们先从妇孺下手,第一个牺牲者是刚满四岁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被带到能见度佳的顶楼,并且被迫站在大楼的边缘,只见她放声哭喊:「妈妈!救我!」一般人看到这种景象都会心生犹豫,然而歹徒却丝毫没有动摇,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世界和平。歹徒以枪射穿女孩的后脑勺后,伸脚把尸体踢下大楼,小小的身体就连同喷洒出来的脑浆重重地摔落地面。当下一名人质被带上屋顶后,现场瞬间一片混乱,就在调查官手忙脚乱地以无线电向上层请求指示时,又有一个人被杀害,直到获得「可以的话就攻坚」这道含糊不清的指令前,又有两个人遭到射杀。在数分钟后,柔泽红香总算到达现场,而此时已经有个六岁的小男孩及十一岁的小女孩被射杀,一个年轻的孕妇正被枪抵着后脑勺。只见载着红香以及真九郎的黑色跑车闯进现场,以响亮的喇叭声赶走围观群众及媒体记者,还无视于挥手制止的警察,撞断写着『KEEP OUT』的黄色布条,最后把警车撞得乱七八糟后,红香将车子停在包围网的最前方。这辆突然闯进现场的车顿时吸引全场的目光,让警察、围观民众、媒体记者、甚至连歹徒们都目瞪口呆,而坐在副驾驶座的真九郎则是吓得双脚一直发抖,他只感觉到头晕目眩、呼吸急促且口干舌燥。真九郎已经在途中从红香口中得知事件的来龙去脉及作战方式,他原本也打算帮忙,准备让红香看看修行的成果,实际到现场后却连头也抬不起来。人们纷纷投以责难、愤怒、好奇及困惑的目光,现场充满攸关人命的特有紧张气氛,这股超越想象的紧张感让真九郎的精神难以负荷,如果红香没有在身旁,他大概会闭着眼睛蹲在旁边逃避现实吧?「真九郎,这就是案发现场的最前线。」红香拉起手煞车后,只见她点起烟如此说道:「吓到了吗?」、「……嗯。」、「你不是要和我做同样的工作吗?」、「……是的。」即使看到真九郎没出息地一直发抖,红香仍没有嘲笑他,也没有稍微安慰他或出声打气,只是以行动表达自己的心意。红香说出「你在这里等我,马上就会结束了」后,便英姿焕发地走下车,相机的闪光灯也在此时亮起,无数的麦克风一拥而上,记者的发问声此起彼落,然而红香却毫不在意地阔步前进。不管记者们如何采访,即使留下照片或影像,这个世界里就是有不容报导出来的人物,这也是连系一般世界与地下世界的不成文约定。红香对周遭的喧闹置若罔闻,悠然地抽着烟靠近负责指挥现场的FBI调查官,当她一表明身分,搜查官似乎就明白所有事情了,「妳就是柔泽红香啊?没办法,那就交给妳处理了。」并且将现场的掌控权连同扩音器一起交给她。红香叼着烟往前踏出几步,便打开扩音器向歹徒喊话,虽然真九郎听不太懂英文,但是大致可以从红香的表情及口吻猜出她说的话,她应该是这么说的:
  「喂!你们这群混蛋!我现在就把你们收拾掉!给我做好心理准备!



  接着,事件就立刻宣告解决,真的是转眼间就解决了。红香的行动既大胆又慎重,虽然鲁莽却又相当缜密,她在事前就已经掌握歹徒的人数、武器与位置,连人质的状况也都一清二楚。她有个名叫犬冢弥生的忠实部下,出身于忍者世家的她运用惊人的潜入技巧,将得知的重要情报告知红香后,便动手切断百货的主电源,红香则是以此为暗号闯进内部,武器虽然只有一把手枪却毫无大碍,因为她是柔泽红香。只见红香犹如旋风般穿过混乱的大楼内部,如暴风雨般彻底歼灭歹徒,面对大叫着「你们会有报应!」的耶稣,红香只是不耐烦地说出「闭嘴!」并一脚踹倒他加以逮捕。她轻而易举地完全镇压歹徒,也平安地解救人质,而歹徒们的不幸败因,就是人质里甚至有联合国事务总长的孙女,联合国事务总长又知道谁是地下世界中最厉害的纠纷调解人。看到大衣随风飘扬且从容归来的红香,真九郎深受感动,同时也明白红香会找自己同行的原因。这是红香送给真九郎的饯别礼,为了即将要踏上相同道路的真九郎,她特地亲自为他示范。真九郎非常感谢红香的用心,也感谢自己能幸运地与她这个典范相遇,真九郎因而再度立下誓言,自己将来一定要像柔泽红香一样。
  但是,现在的真九郎又是什么样子?
  大约一年前,真九郎对红香在眨眼间解决案件的过程感动万分,后来却几乎没什么进步,虽然处理过几次事件,或许多少有点成长,可是和红香相比都只是小巫见大巫,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自己无庸置疑地还只是个小角色而已。
  对于这点,真九郎感觉到切身之痛。
  现在也正强烈地感受到此种无奈感。
  因为就连普通的警察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所以,你说你只是散散步而已?
  「嗯……没错……」
  「在这么糟糕的天气散步?
  「嗯……是的……」
  「通常散步都会在自己家附近吧?为什么你会特地搭电车到这里?
  「……嗯,不知不觉就到这里来了。」
  当真九郎露出讨好他人的笑容后,年轻警察便一边低声嘀咕着:「总觉得你没有说到重点……」一边动笔写着桌上A 4大小的笔录,真九郎则是看着那份字迹潦草的笔录内容,并且叹了一口气。
  到底要弄到什么时候啊……
  真九郎现在位于大型百货公司、各式商品专卖店以及餐饮店密集分布的闹区,他正在闹区内某个角落的小派出所里。待在这个只有办公桌及通缉犯海报的无趣空间中,真的会让人很不舒服,而且还正对着大马路,只见路人都毫不避讳地往里面看。
  真九郎很想尽早离开这种地方,不过对方是公权力的代表,根本不容随便违抗。
  即使如此,在这里真的很浪费时间。
  今天是十二月十二日星期六,明明是个难得的周末,真九郎却在这里待了将近半小时。    其实整件事的经过相当荒唐,真九郎从学校一回到家,换穿便服并随便吃过午餐,随即踏出五月雨庄的大门。因为麻烦的补考总算告一个段落,算是解决一件烦恼的事,感觉获得解放的他想要到闹区走走。接着,当他在量贩店里寻找便宜的暖炉桌及压力锅时,突然被巡逻中的警察叫住:「你过来一下。」、「什么?」首先是例行性的随身物品检查,接着则是盘问名字及住址等等,当警察问完话后,便表示「一直站着也不太好」,于是半强迫地将真九郎带到派出所。
  「散步喔……」
  警察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从刚刚就不断用笔尖敲着桌面。
  真九郎很少被警察叫住,但只要发生这种事,大概都会拖很久。银子曾经分析真九郎是个「平常临场反应很差,一紧张就会变得更笨又没用」的人,今天也被她完全说中,真九郎因为突如其来的临检而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就回答出「我在散步」这个答案,导致情况相当不妙。因为今天的天气从一早就不是很稳定,根本不像是个适合散步的日子,而漫无目的地在闹区里乱晃也有点奇怪,再加上说话语无伦次,会被认为行迹可疑也是无可厚非。
  总之,真九郎在心底做出「今天看来不是个好日子」的结论,不过如果是银子,可能就会说「那只是你抓不到诀窍而已」。
  警察苦恼地低吟片刻后,从真九郎的举止来看,似乎认为再继续追问也不会有结果,于是浮现出无趣的笑容并抬起头表示:
  「算了……反正你也没带可疑物品,你可以回去啰。不过,还是麻烦你留个住址吧。」
  「我自己一个人住,写那里的住址可以吗?
  「自己一个人住?那留下你老家的住址吧。」
  「啊……这个就……」
  「……怎么了?不能说吗?
  见到真九郎低下头,警察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
  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害怕警察联络自己的监护人,所以会试图隐瞒自己的身分,警察认为这些人背后通常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警察怀疑地瞇起眼睛,并且用笔指着真九郎。
  「你啊,果然在隐瞒事情吧?
  「没有……」
  「那就可以说啊!要是没做亏心事的话,就把住址说出来!
  我既没有家人也没有亲戚,虽然有担保人,但是不想说出他们的名字。
  就算这些说明句句属实,然而只要一说出来,就会变得更加可疑。
  看到真九郎选择保持沉默,警察不禁愤愤地说道:
  「……真是的,最近的小鬼怎么都是这副德性。」
  他将笔丢在桌上并伸手拿起电话。
  「如果你还是这种态度,就到局里一趟吧?那里可以让你慢慢说明清楚。」
  「……局里?
  只见那名警察开始用粗鲁的动作打电话,似乎打算叫警车过来。
  不知道晚上以前能不能回家……
  到底会被带到少年课?还是生活安全课呢?不过无论是哪一边,都会无缘无故被怀疑,然后开始另一段比现在更令人不悦的时间。
  真九郎沮丧地大叹一口气后,突然发现有个人站在派出所外,不经意地往门外一瞧,顿时哑口无言地看着外面的人。
  「啊,果然是真九郎呢。」
  「……夕乃……姊姊……」
  原来站在马路边望着派出所的少女,竟然是崩月夕乃。
  她穿着白色高领毛衣与格纹长裙,脚上穿着凉鞋,还用纤细的手抱着纸袋,大概是买东西的途中恰巧经过吧?
  虽然真九郎因为惊吓过度而说不出话,夕乃却十分冷静,她只看了正在讲电话的警察一眼,便大致明白状况,只见她稍做思考后,于是自然地走进派出所,并且突然将手伸向桌上。
  接着,用手指挂断电话。
  「妳、妳在做什么!
  「您好。」
  夕乃则是以优雅的微笑迎向怒目相视的警察。
  不论何时皆泰然自若,这就是崩月夕乃。真九郎从来没看过她胆怯或不安的样子,话虽如此,她的本质也并非只有「娴静文雅」而已。
  仔细一看,突然擅自闯入的人还是个美少女,也让警察顿时不知所措。
  相对地,夕乃依然保持冷静。
  她在胸前轻轻双手合十,先客气地向警察道歉。
  「对不起,请原谅我如此失礼,因为我们家真九郎看起来好像有点为难。」
  「我们家……妳认识这个男生吗?
  「是的。」
  夕乃笑容满面地点点头,优雅的动作比平常还要再慢一拍。
  这大概是社交专用的动作吧?
  她对着难掩怀疑的警察继续说道:
  「他其实是我的达令。」
  「达令?
  「嗯?有个年纪比我小的男朋友很奇怪吗?
  「妳……我不是这个意思!
  即使对方语气转为强硬,夕乃也绝对会保持笑容。
  她看着愤怒的警察并纳闷地询问:
  「他做了什么事呢?应该是做出什么坏事,所以才会在这里吧?
  「比起这件事,他……!
  「他有做出类似偷东西、诈骗、伤害或杀害他人的坏事吗?
  「呃……没有,这些事……」
  「这是没有做呢?
  只见夕乃轻轻地露出微笑,警察则彷佛受到笑容的催促般乖乖地点头。
  警察已经完全被她牵着走了。
  此时,夕乃直视警察的双眼继续说道:
  「所以他什么坏事都没做吧?
  「是这样没错啦……」
  「那我们就可以离开啰?
  「这……」
  「应该可以吧?
  夕乃的笑容让警察再度听话地点点头,真九郎十分了解该名警察轻易屈服的心情,这就是夕乃式笑容的力量,只要她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大多数的男人都会无力抵抗,自然地冒出「啊……这个漂亮的女生笑得这么甜美,那就照她说的做吧」的想法。
  「……反正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你可以回去了,下次记得小心一点。」
  那名警察摆出自以为明理的可恨嘴脸,还拍了拍真九郎的肩膀,而真九郎也只能以苦笑回应。
  警察撕掉笔录,将真九郎的东西全数归还后,接着送两人走出派出所。夕乃低着头向警  察道谢:「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警察则是害羞地挥挥手响应:「不会啦!别这么说!」又再度看了真九郎一眼才走回派出所。大概是因为这两人实在不太相配,所以他还是有点在意吧?
  真九郎认为这也难怪,并且对着身旁的夕乃说道:
  「夕乃姊姊,真的很谢谢妳,刚刚事情差点就会变得很麻烦了。不过还挺难得的,没想到夕乃姊姊居然会来这种地方,如果要买东西的话,我也一起……」
  「真九郎。」
  这句话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冷淡,让真九郎不禁将准备说出口的话吞回肚里。
  夕乃的反应很明显地表示她正在生气。
  只见她斜眼盯着困惑的真九郎并如此说道:
  「我现在有点生气,所以今天就先在这里道别吧。」
  「咦?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
  夕乃以认真的表情如此询问,真九郎回望几秒后,便立即撇开视线。
  因为他想到夕乃会生气的原因了。
  真九郎连面对一个警察都无法反驳,无论是以身为男人或是崩月家的弟子来说,那副单方面被问倒的样子都非常没出息。夕乃大概是因为亲眼目睹那一幕,才会导致心情变差,对身为师父的她而言,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无从辩解的真九郎只能低着头,身旁的夕乃则是迅速地转过身。
  「那么,我先失陪了。」
  她用平淡的口吻说完后,就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开。
  真九郎非常羞愧,甚至无法目送那道背影逐渐远离。
  今天果然不是个好日子……
  虽然内心后悔自己前来闹区的决定,不过现在也来不及了。真九郎已经不想继续购物,唯一的选择就只有踏上归途,要是站着不动,心里可能很快就会充满自我厌恶的感觉,于是他决定先跨出步伐。
  话说回来,车站在哪边?
  回到家后要做什么?
  真九郎轻轻地甩了甩头,开始环顾四周的状况。
  「……奇怪?
  此时,他看见夕乃从二十公尺外的地方看着这里。
  而且还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虽然真九郎不明白原因,内心有点犹豫,不过还是决定跑过去看看。
  接着,夕乃随即问道:
  「……真九郎,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
  「为什么你没有马上追来呢?
  「不是,因为夕乃姊姊在生气……」
  「我是很生气。」
  「因为夕乃姊姊说今天就先道别……」
  「我有说。」
  「所以……」
  「就算是这样,男生还是应该要追上来!
  真九郎认为女生有时候还真是不讲理,要是银子的话,她一定会认为「男生就是觉得什么都能讲理」。
  真九郎回过神,才发现路上的行人都看着他们,崩月夕乃的容貌相当引人注意,只是站着讲话也会吸引众人的目光,所以真九郎只好从后面推着她的肩膀缓缓前进,准备前往离他们最近的老字号百货公司。



  在途中,夕乃还是持续提出她的主张。
  「真九郎,星期三那天在学校的走廊上,你故意假装没有看到我吧?
  「假装没有看到?不是啦……」
  「我在心中一~~直对你打暗号,结果真九郎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是喔,抱歉。」
  「真的好过分,明明真九郎之前还抱着我,在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只要夕乃姊姊在我身边,我就不需要其它东西了』」
  「咦?有这种事吗?
  「有!就在三天前我的梦里!
  「呃……好啦,是我不对。」
  夕乃有如大吐怨气似地说个不停,真九郎则是带着她到百货公司,还在入口旁找到一张木制的长椅,于是真九郎就让夕乃坐在椅子上,自己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前并问她:「夕乃姊姊,妳要喝什么?」、「茶。」真九郎对这么简短的回答也只能露出苦笑,然后将买来的热茶递给夕乃。
  她用双手捧着罐子,举起罐子一口气喝光茶后,便发出夹杂叹息的低语。
  「真九郎,你真的很过分……明明只剩下大概两个礼拜,可是都还没有对我说什么,所以我才会生气。」
  只剩下大概两个礼拜,可是还没有对我说什么……
  她到底是指什么事?真九郎疑惑地歪着头思考,直到看见百货公司服务台摆设的小型圣诞树,才终于想起离现在还有两个礼拜的圣诞节。
  他的确还没对夕乃谈到那天的行程。
  于是,真九郎姑且先做个确认。
  「夕乃姊姊难道是说……圣诞节吗?
  「没错,就是圣诞节。」
  「所以,从刚刚就是对这点小事生气?
  「……这点小事?
  「……呃……抱歉,我说错话了。」
  真九郎反射地低头道歉,还有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
  虽然因为放心而有点想笑,不过他知道现在不能笑。
  夕乃拿着茶罐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手,从她的表情看来,可以确定她还在气头上,所以不能就这样结束话题。
  以前好像有个伟人这么说过,男女间的吵架总是女生先生气,然后男生道歉。
  在红真九郎的人生里,这也是个完全相符的真理,而真九郎对这件事也没有任何不满。
  因为自己身边就有个宁愿先道歉也要与她和好的女性。
  他也认为那是一件幸福的事。
  于是真九郎稍微清了清喉咙,首先采取正面攻击。
  「夕乃姊姊,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算了,我就这样变成只能跟电视说话的老婆婆好了。」
  夕乃嘟起嘴转向另一边,还散发出一股「没这么容易妥协」的气息。
  该怎么办呢?
  思考片刻后,真九郎再度挑战。
  「呃……夕乃姊姊,妳今天穿得很漂亮喔。」
  「……很漂亮?
  看来这招很成功,虽然夕乃的表情依然严峻,不过态度的确有些软化。真九郎对偷瞄着他的夕乃露出笑容再度表示:「真的喔!」这真的不是客套话,夕乃身穿以白色为基本色调的衣着,与乌黑亮丽的长发相互辉映,更加衬托出她本身的纯净感,比学校制服增加些许成熟的韵味,这股气质也让真九郎觉得相当新鲜。
  「真的很适合喔,该怎么说呢……就好像千金小姐或少妇的感觉吧?
  「……少妇?
  「嗯,看起来就像那样。」
  真九郎加以肯定后,夕乃便将罐子放在长椅上不再说话。
  接着,她将手放在胸前,拾起头看着真九郎。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如果可以娶到像我这样的太太,真九郎觉得怎么样呢?
  「怎么样是指……?
  「会觉得结婚真好还是很幸福吗?
  「应该会吧。」
  这是从以前就相当清楚的事,能够和夕乃结为连理的人一定会非常幸福,虽然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人能够掳获她的心,不过真九郎觉得这件事无庸置疑,因为夕乃频频让真九郎产生这种预感,或许该称这种气氛为「幸福的香味」吧?
  夕乃听到真九郎的回答后,只见她恍惚了五秒钟左右。
  她立刻打起精神,并且以心旷神恰的表情喃喃说道:
  「真奇怪……我刚刚明明还很生气,还暂时不想和真九郎讲话,可是我现在很开心喔!
  「……那真是太好了。」
  见到她展露笑容,真九郎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虽然不太清楚是哪招奏效,不过能挽回颓势就让他很高兴了。
  根据心情好转的夕乃所说,因为今天要买很重要的东西,才会来到很久没有造访的闹区,至于到底买什么,夕乃则是表示还不能说出纸袋里装什么东西。从她笑得很开心的表情观察,应该是个会让她很快乐的东西吧?
  「话说回来……真九郎,你好像有点变瘦呢……有好好吃东西吗?
  「嗯,还好啦……」
  「还好?
  即使是马虎的回答,夕乃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只见她有些生气地瞪着真九郎。
  「如果肚子饿的话,就要赶快回家;如果有什么问题,要记得赶快回家;如果觉得很寂寞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家。知道吗?
  「……知道了。」
  「刚刚那件事也一样,真九郎也许觉得会给我们添麻烦,所以才故意不说,不过真九郎你不用担心,要是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记得光明正大地报出崩月家的名号,我们家一定会保护你的。」
  「……嗯,谢谢。」
  真九郎对夕乃的这番话感到很高兴,同时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对这件事总是有点疑惑。
  因为崩月夕乃一直替身为一介门徒的自己着想,就像对待家人似地,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温柔呢?就像银子总是把自己当成朋友,这也是不用说出口的事情吗?
  他看向附近墙上的时钟,时间已接近傍晚时分,也是即将逐渐涌现人潮的巅峰时间。
  正当真九郎心想差不多该离开时,夕乃也发现这件事而起身丢掉罐子,真九郎想帮忙提东西,不过夕乃表示要自己拿,于是两人就这么走向大马路。
  虽然天空看来不甚晴朗,然而湿气不重,所以应该还不至于下雨。
  「等一下我要买晚餐,真九郎,麻烦你陪我一起买。」
  「非常乐意。」
  现在真九郎根本不敢有异议。
  看到真九郎乖乖服从,于是夕乃微微一笑。
  「这个礼拜我们都没说什么话,今天一定要好好聊天,还有圣诞节的事情喔。」



  真九郎时常会这么思考。
  他现在十六岁。回首从前的短暂人生,前半段算是幸福的时光,不论是欢笑、哭泣甚至是吵架,他认为每一天都很幸福,然而这一切却突然画下句点。真九郎目睹地狱、尝过绝望并且诅咒世界,甚至希望自己死去。可是,现在真九郎仍然能够继续活着,都是因为有事件发生后的八年时光,因为那八年是在崩月家度过的。银子曾经说过:「那是个不正常的家庭」,真九郎却回答:「可是,我还是很喜欢那个家的人」这也是真九郎由衷的真心话。就算崩月家不仅仅是里十三家之一,还是个杀手的家系,但是这些都无所谓,真九郎真的很喜欢崩月家的人,崩月家是个特别的地方,那里有自己曾经失去的家庭温暖。
  「……所以,师傅都一直不在家吗?
  「是啊,这是常有的事,应该到过年前都不会回来吧?
  这么说完后,只见崩月冥理无奈地耸了耸肩。
  真九郎、冥理以及年纪最小的散鹤,现在待在崩月家宽广的客厅里,真九郎与冥理坐在桌子的两边,散鹤则在真九郎身旁静静地翻着图画书。
  前来拜访的真九郎原本想向法泉打个招呼,但是他碰巧正在旅行,而且理所当然地带着女性同行。
  真九郎认为师傅还是一点都没变,并且随即面露苦笑,而此时冥理继续说道:
  「不过,不管爸爸在哪里做什么,我都觉得没关系,因为他本来就是那种个性,真九郎也很清楚吧?
  「……算是吧。」
  「他不在的时候,夕乃还是好好地负起代理户长的职责,所以爸爸不在家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
  「嗯?代理户长不是冥理阿姨吗?
  「我不行喔,因为我已经是个家庭主妇了嘛!
  冥理用双手托着腮帮子露齿而笑,那副闲散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两个女儿的母亲,简直像个年轻的少女。崩月冥理是位从外表根本无法猜出实际年龄的女性,当她抱着散鹤时,看起来像个经验老到的母亲,在电视前大笑时却又像个高中生。冥理曾经说过:「这与年纪没关系,女生就算年纪大也不会变老喔」,其实真九郎觉得不论过几年,她应该都会和现在差不多吧?
  只见冥理悠哉地笑谈自己独到的见解。
  「如果用学生棒球队比喻现在的『崩月』,那夕乃就是队长,我是教练,爸爸则是校长,小鹤是可爱的经纪人,我家老公是后援会会长,真九郎的话……大概是万众期待的新选手吧?
  「是喔,原来如此……」
  的确很简单明了,喜欢棒球的真九郎大致能够了解,不过「万众期待」这个形容词好像有些形容过头了,让他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冥理起身到厨房烹煮开水,随后将热水倒进小茶壶里,并且以熟练的动作沏好茶,一边将其中某个茶杯拿给真九郎,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夕乃还真慢,真九郎难得过来一趟,那孩子还在讲电话……我去叫她过来。」
  「啊,没关系啦!
  真九郎连忙阻止正要走向走廊的冥理。
  与真九郎一起买完东西回家后,夕乃一直在讲电话,而且并不是讲太久,她其实是与好几个人通电话,对象甚至都是男的。由于夕乃出门的关系,诸如「如果崩月小姐回来,可以请她回个电话吗?」的电话多不胜数,因此夕乃正在忙于回电,因为崩月夕乃坚持不带手机,所以如果想联络她,自然就得打到家里找人。
  根据冥理偷偷告诉真九郎的情报,自从进入十二月后,每天都有几通找夕乃的电话,而且都是圣诞节的邀约。从对象没有重复这点,就足以显示夕乃有多么受欢迎,而她也会礼貌地回复每通电话。
  当夕乃终于出现在客厅时,冥理已经沏第二壶茶了,真九郎有点担心她是否很疲倦,夕乃却依然气定神闲,或许因为她待人处事的经验也与真九郎有天壤之别吧?只见夕乃踩着轻快的步伐,活力充沛地说声「让各位久等了!」并且走进客厅里,于是冥理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并离开座位,夕乃则是宛如与她换手般坐到真九郎的对面。此时夕乃喝口热茶稍做休息,便随即开口说道:「关于刚刚还没讲完的事,现在可以继续吗?」真九郎对她这么在意的举动感到有点惊讶,却还是很快地允诺。
  刚刚的事是指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的事,真九郎在归途中说出「今年打算在崩月家度过圣诞节」的决定后,夕乃似乎还是半信半疑,因此想好好确认清楚。
  只见夕乃带着一副「不可以说谎」的表情追问:
  「真九郎,那小紫怎么办?
  「紫喔……」
  在二十四日晚上,九凤院紫预定出席英国大使馆的圣诞晚会,那是许多国外的VIP也会出席的大型盛会。虽然紫曾经表示,如果真九郎想要和她一起过节,她就不参加那场晚会,可是真九郎并不会不明事理地要求她这么做,爽快地让紫以九凤院家的义务为优先,这样才是身为大人该有的细心态度吧?
  「那村上学妹呢?
  「银子的话……」
  在二十四日那天,村上银子则是依照往年的惯例到枫味亭帮忙。就算银子在学校态度冷淡,好歹也是店里的招牌女店员,银子的一贯作风都是不受圣诞节的影响,与客人平淡地度过这个节日。
  听完真九郎的说明,夕乃则是开始沉思而没有吭声。
  大约经过十秒后,她向真九郎做出最后的确认。
  「也就是说……真九郎,今年的圣诞节真的会在家里过吗?
  「嗯,每年都是这样嘛。」
  对红真九郎而言,或许因为住在这里的八年间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他已经习惯在崩月家度过春节及圣诞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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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自然而然地觉得今年也应该这样,夕乃却不知为何露出出乎意料的表情。
  真九郎顿时感到有点不放心。
  「这样会不方便吗?毕竟我已经离开这里了……」
  「我们非常欢迎!
  夕乃立刻将真九郎的担忧一扫而空。
  她紧握真九郎的双手再度强调:
  「真九郎,你不用客气,就算离开这个家,你还是崩月家的一员,也是我们的家人,而且将来也会变成真正的家人……」
  「真正的?
  「……不过,现在说这件事还有点早呢……」
  只见夕乃红着脸小声地呢喃道。
  虽然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不过能够一如往常在这里度过圣诞节,真九郎也相当高兴。
  「可是,圣诞节那天夕乃姊姊会在家吗?好像有不少人约妳,该不会和别人有约吧……」
  「都没有。」
  夕乃却斩钉截铁地否认。
  「我的内心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决定好对象了。」
  「这样啊……」
  夕乃说出「就是这样」的回答,便用双手捧起茶杯。
  她平心静气地品尝茶,随后呼地松了一口气。
  「我本来很担心不能跟真九郎一起过节,听你说完那些话之后,我现在总算比较放心了。因为今年是有点特别的一年,其实我为了纪念……」
  「夕乃,又是找妳的电话!这次是三年级的新垣同学!
  冥理的声音从走廊传到客厅,她大概是边笑边说吧?声音听起来非常开心。夕乃朝走廊的方向瞪了一眼,随即拉回视线表示:「……真九郎,请再让我说一件事。」她的表情突然变得相当诚恳,因此真九郎赶紧端正姿势等她开口。
  夕乃将茶杯放在桌上,并且清了清喉咙。
  「我知道你很辛苦,身为学生要用功读书又得兼顾工作,可是,这个世界里到处充满黑暗,迷惘和诱惑想必也很多,你的内心应该也曾经碰过几次风浪。但是,我相信你已经在这个家充分学到『绝对不能忘记最重要的事』的观念,我说得没错吧?
  「是的。」
  「那么真九郎,我最先告诉你的座右铭是什么呢?
  「是……踏破铁鞋也要寻觅年长妻。」
  「回答得很棒!就是这样!
  夕乃满意地笑着点点头,便缓缓地走向走廊稍微告退,她接电话的礼仪十分周到,所以大概暂时不会回来了。
  那个三年级的新垣,好像是学校的学生会会长吧……
  当真九郎再次感叹夕乃的受欢迎程度时,冥理笑着走进客厅然后说道:「觉得麻烦的话,随便应付过去就好啰!」只见她身穿印有花朵图案的围裙,这也是家庭主妇的战斗服,她似乎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
  冥理将手叉腰并笑着表示:
  「真九郎,今天就在我们家吃晚餐吧!还有,今年圣诞节也可以在我们家过夜喔!
  「啊……可是会造成您的困扰……」
  「你在说什么呢?你的房间还在,我每天也都会打扫,随时要用都没关系……不过,想睡在那孩子的房间也可以喔!
  「什么?
  「不用担心,我不会反对的,你们两个人都正值青春期,会做那件事也是很正常的,尽管放心努力加油吧!
  「请问是指什么事?
  「当然是做爱啰。」
  真九郎顿时说不出话,冥理则是若无其事地露出笑容。真不愧是崩月法泉的亲生女儿,冥理对这种话题毫不设限,和清纯的外表完全相反,或许因为看着此种爷爷及母亲长大,所以夕乃的贞操观念才会这么保守吧?
  就在真九郎不知该如何是好而试图开口响应时,有个人从后面拉着他的衣服,他转头一看,发现有双小手拉着自己的衣服,只见散鹤用奇怪的表情抬头盯着他,真九郎宛如见到救星般立即向她问道:
  「小鹤,怎么啦?有不会念的字吗?
  「哥哥,我问你喔。」
  「嗯?
  「什么是做爱?
  看来她听到刚刚的对话了。
  稚嫩的眼睛里还不断浮现出疑问的天真神色。
  于是,真九郎决定从容地以大人的方式响应。
  「嗯……小鹤现在还不用知道这种事。」
  「不用知道?
  「现在小鹤可能也会听不懂……」
  「……所以是秘密吗?
  她好像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看到散鹤的表情蒙上阴霾,真九郎连忙说出「不是啦!」并挥挥手加以否认。
  真九郎从婴儿时期就看着她长大,所以崩月散鹤就像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对真九郎而言,做出会让她难过的行为也是禁忌之一。
  「不是这样,等小鹤长大就会有人告诉妳啰。」
  「谁会告诉我?
  「像妈妈、姊姊、学校的保健室老师还有小鹤喜欢的男生,他们都会好好告诉妳喔。」
  听完真九郎的解释后,散鹤垂下头,将小手抵在唇上烦恼地低吟片刻,便再度望向真久郎。
  「我想要听哥哥说。」
  「……什么?
  「等我长大,哥哥一定要告诉我喔。」
  「呃……」
  「我们约好啰?
  散鹤紧紧握住真九郎的手,还绽放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崩月家的女性都是以笑容表达自己的想法。
  不论是冥理、夕乃还是散鹤,她们都会带着甜美的笑容说出想说的话。
  这大概是她们家的家风吧?对男人而言,真是个令人畏惧的家风。
  「这样……啊……」
  真九郎无从反抗,只好勉强挤出含糊的回应并干笑几声,而且将视线四处游移,结果刚好看到冥理的眼睛,只见她的嘴角露出愉快的笑容,虽然看起来欲言又止,但是真九郎决定不再继续追问。
  对男人而言,有些尴尬的场面也只能用苦笑带过。

  车站前的『猿丸』超市由于营业时间到晚上九点,因此只要到关店前的一小时,就会将卖剩的商品贴上折招标签。真九郎相当清楚这件事,于是在崩月家吃完晚餐后,他决定在回家的路上顺道去那家超市看看,当他到达车站时已经超过八点,时间抓得刚刚好。真九郎在生鲜食品区观望,也发现几样值钱的商品,接着只要等它们被贴上标签就好,然而店员似乎还没有出现,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因此真九郎只好到旁边打发时间。
  真九郎悠闲地在店里走着,同时也注意到店里已经摆上几样平常看不到的装饰。从现在到年末是商店的旺季,想必店家也想在这时候卯足全力吧?墙壁及天花板上布满色彩鲜艳的小灯泡,入口附近则是加设特卖区,负责销售送礼的点心及预售蛋糕,旁边有棵高约两公尺的圣诞树,有对看似大学生的情侣正在前面谈天说笑,从听到的对话片段判断,两人应该正在闲聊「到几岁还相信有圣诞老人」,男生的主张听来比较浪漫,只见女生不停放声大笑,真九郎一边将笑声抛诸脑后,一边开始思考有关圣诞节的事。
  经过一番苦思后,真九郎总算决定要送给紫的礼物,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很开心,而且还得花时间制作,不过真九郎仍然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可是后面却有个大难题。
  要怎么把礼物拿给紫?
  既然是「圣诞老人送的礼物」,就不能像平常一样交给她,趁她睡着时偷偷将礼物放在枕边才是最完美的选择,但是这件事相当困难,而且别说是紫的房间,真九郎连九凤院家的宅第都没有接近过。
  毕竟是表御三家之一『九凤院』的城堡。
  身为外人的自己要进到里面,恐怕需要九凤院莲丈的许可吧?
  但是,那个顽固的老头会听我说明原由吗?
  于是真九郎试着想象见面时的情况……
  「原来是『崩月』家的小鬼,你来做什么?
  「这么晚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是以圣诞老人的身分过来的。」
  ……应该不行吧。
  虽然不是毫无可能,不过他应该不会接受这种理由吧?再加上自己以前的放肆无礼,真九郎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会被杀掉。想想现实中可行的方法,就只能拜托骑场大作了,他身为紫的随扈,应该可以将礼物放到她的房间里。以真九郎的立场而言,他也只能在圣诞夜里前往宅第的门口,联络骑场再将礼物交给他。
  身为圣诞老人,这样的确有点无趣,让真九郎觉得有点遗憾。
  「无趣啊……」
  真九郎这么自言自语,脸庞也不禁浮现苦笑,因为自己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自己居然还有心情烦恼紫的礼物。冷静想想,这其实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然而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情况。
  从报纸或别处看来的消息得知,圣诞节里据说自杀者将会增加,但是对选在这个时期结束生命的人们,真九郎多少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而以前的他更能体会。世界上就是有些人无法敞开心胸沉浸在这股欢乐的气氛中,甚至有人反而更加厌恶一切。真九郎失去家人后,有段时间也过得十分痛苦,每年只要到这个时节,他就会变得郁闷不已,圣诞老人及圣诞歌曲总是会不由分说地刺激过往的记忆,挖出与家人度过的回忆,先让他感觉到片刻的幸福时光,接着再将情绪推入谷底,让真九郎重新正视自己的现实生活——自己的家人已经不在世上,以后不管做什么或多么努力,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圣诞节就是「将想要永远忘记的事,强迫自己再度体会」的时节,所以真九郎曾经很讨厌圣诞节。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痛苦也逐渐淡去,最近甚至会与银子或夕乃交换礼物,这算是红真九郎的成长吗?还是藉此巧妙地逃避现实呢?不管有多么不安,只要别开视线就会消失,也许自己只是乖乖地照着这么做而已。
  真九郎在店内逛了一圈而回到生鲜食品区,恰巧遇到店员正在贴标签,于是在店员身后稍待片刻,便顺利地拿到打四折的鸡腿及章鱼切片,接着到收银处排队结完帐并走出超市。就在此时,真九郎感觉到周围有股湿气,天空一片漆黑,离开崩月家时就已经感觉天色有些不妙,不过现在看来真的快要下雨了。街上行人或许都察觉到天气的变化,只见每个人都加快脚步,当真九郎扛着购物袋也准备加快步伐离开时,外套口袋里突然传来简讯的声音,他拿出手机一看,是银子传的简讯,内容则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如果方便的话,过来我家一趟』。
  「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真九郎纳闷地思考,想必是很重要的事情才会特地这么做,但是他仍然摸不着头绪,既然她说「如果方便的话」,那就表示不太紧急,今天本来打算回家就开始着手制作送给紫的礼物,现在该怎么办呢?
  真九郎看看手上的购物袋,抬起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再看看手表的时间,尽管有些迟疑却仍然作出决定。
  于是,他穿过斑马线前往车站的方向。

  真九郎对五月雨庄大致都很满意,可是也有觉得不满的地方,建筑老旧或厕所共享等等都无所谓,没有管理员也没关系,唯独房间里没有浴室这点让他深感遗憾。虽然他不讨厌大众浴池里的宽广浴缸,但是说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是骗人的,想要完全放松也很困难,如果家里有浴室的话,就可以不用在意他人的目光,整个人打从心底放松慢慢享受泡澡的乐趣。而自从真九郎到村上家拜访后,他也再度体认到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真九郎决定遵从银子的传唤,到达枫味亭时已经差不多是晚上十点了。真九郎来到店前,见到门帘已经收起来,随即绕到后门按下门铃,接着向到门口处迎接他的银正说明来意后,银正便回应:「这么晚还叫你来,那家伙还真任性……总之阿真,你先洗个澡吧!」而且不让真九郎有反对的余地,径自将他带到浴室,然后表示银子正在房间里处理工作,等一下会再叫她过来。
  「阿真,抱歉啦!她讨厌工作的时候被别人打扰,所以……」
  「说得也是,她的确常常这样。」
  「正值青春期的女儿真的很难带,之前我对她说『妳从上国中后就一直是A罩杯』,结果还被臭骂一顿。」
  「……那是一定的吧……」
  总而言之,真九郎遵循银正的建议,决定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入浴时光。
  真九郎酌量地使用肥皂及洗发精,洗完身体与头发后缓缓泡入浴缸里,感觉到热水的温度逐渐传进皮肤,肌肉跟着慢慢舒展开来,疲劳也渐渐消失。真九郎让胸部以下泡进热水,稍微用力地吐出一口气放松身体。村上家的浴室虽然不大,浴缸也无法让手脚完全伸直,但是真九郎还是觉得家里有浴室真好,能够无须在意四周尽情纡解紧张感,实在会让人倍感舒畅。真九郎舀起热水泼在脸上,他稍微闭起眼睛,充分享受这份幸福感,一边茫然地望着弥漫整个浴室的热气,一边心想:
  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
  应该不是报酬的事吧?距离期限还有时间,而且这件事也可以用电话催促,准备补考而借的笔记也已经还她了,圣诞节的行程也确认过会如同往年一样。
  即使冷静思考,真九郎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到底是什么事……」
  真九郎将下巴浸到热水里并喃喃自语,也在这时发觉门的另一边有人,真九郎还来不及说出「我还在泡」或「请等一下」,对方就已经用力地打开门了。
  接着,只见银子走进浴室。
  她当然是一丝不挂,而且是极为自然地踏进浴室,还用手从后方将门带上,看来她没有注意到错愕的真九郎。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蒸腾的浓浓热气与她的近视似乎发挥双重遮蔽的效果,在这种情况下,幸运的当然是真九郎,而不幸的人则是银子。她坐在浴室里的小椅子上,用勺子舀起浴缸里的热水淋在肩上,真九郎就在几乎会被水花溅到的距离内,全身僵硬地杵在浴缸里,虽然觉得相当尴尬,但是银子于热气中若隐若现的裸体让他迟迟无法回神。村上银子最讨厌运动,平常总是待在室内,因此她比同年纪的少女还要细瘦,即使身材绝对不算凹凸有致,真九郎却仍旧打从心底觉得她很漂亮,不论是纤细的手脚、平坦的陶部、滑顺的腰部,就连带点佣懒的神情都极具魅力。即使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而且还是好朋友,村上银子果然还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从头顶淋下热水后,只见银子用手擦拭顺着脸颊滴落的水,还带着放松的表情呼着气,而就在她想拿勺子再度舀水时,她的视线终于捕捉到真九郎的身影,银子透过湿润的头发看着前方,并且迅速地瞇起眼睛。
  两人的视线便隔着热气交会。



  这时候,自天花板掉落的水珠「滴答」地掉进浴缸。
  「……打扰了。」
  真九郎按捺不住沉默,于是先开口打破僵局。
  银子一动也没动,她只是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真九郎,随后静静地站起身,就这样走出浴室并关上门。
  接着……
  「老爸!
  银子立刻发出响彻云霄的怒吼声及愤怒的脚步声匆匆离开。根据真九郎的推断,这大概是银正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吧?爱护妻子、捉弄女儿并且让店里生意兴隆——这些似乎就是村上银正生存的意义,只要试着竖起耳朵,似乎还会听到父亲与女儿间喧闹的声音。
  光想到接下来的事,真九郎就非常头痛,于是他先将肩膀以下的部分浸到浴缸里,决定好好悠哉地泡澡。



  不论古今中外,女性的洗澡时间总是相当漫长。
  这个话题偶尔会在电视的谈话性节目中出现,每次看着女演员或偶像自傲地谈论这个议题,真九郎总是带着苦笑认为「讲得还真夸张」,不过,她们似乎也未必是夸大其词。
  至少村上银子非常符合这句话。
  「好久……」
  真九郎看向墙上的时钟,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并且弯腰坐在床边。他正在村上家二楼的银子房间里,当时银子一直瞪着从浴室出来的真九郎,低声命令「……到我房间等」,于是真九郎只好乖乖地照做,不过她还是洗很久,现在已经将近四十分钟了。真九郎将买来的东西放进冰箱,便一边喝着冰麦茶,一边与银正闲话家常或谈谈他的拉面等等,然而银子却似乎还没有出来的迹象。
  「她一定洗得很仔细,因为阿真在这么晚的时间过来嘛!
  虽然银正边笑边说,但其实真九郎听不太懂。
  总之,只要她还没出现,就什么事都不能做。
  于是真九郎换个心情,暂且先等她洗好再说。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进到银子的房间里了,不过,这问房间几乎没什么改变。不论是垃圾桶的位置或电视摆的角度等等,所见之处都井然有序,只是少了一点女生的感觉。白色的墙上只有挂着月历,连半张海报都没有,只见笔记型计算机及股票的季刊放在书桌上,启动萤幕保护程序的液晶屏幕则是有热带鱼正在缓缓游动。
  占满整面墙的书柜中,所有书依照作者名字的五十音顺序排列,旁边的架子则有按音乐家名字的英文字母顺序所排列的CD。银子在这种小地方非常一丝不苟,以前一起到图书馆的时候,她也曾经因为书籍排放不整齐,而气愤地当场将书摆放回正确的位置,真九郎则是一边抱怨「好麻烦喔~~」一边帮忙整理。
  银子喜欢阅读的书主要是知识性书籍、专业书籍以及古典推理小说,她的CD全都是西洋音乐,真九郎虽然不清楚时下流行歌曲,但是对西洋老歌多少还有涉猎,大概是因为以前每当来到这里,就会听到各式各样的音乐,因此才会留下印象吧?
  真九郎看着房内的摆设,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还活在这个身体里。从前那个与家人一起生活、每天只是无忧无虑地过着生活的红真九郎,脑中塞满漫画及卡通、梦想成为英雄、将热情倾注在荡高秋千这件事上、因为赛跑跑输而懊恼不已……与现在简直判若两人的自己,一定还有某些部分微微残留在体内。
  倘若没碰到那桩恐怖事件,红真九郎现在会变成什么模样?
  会像现在这样与银子变成好朋友,在这么晚的时候过来找她吗?还是和她在某处分道扬镳,与其它人成为好朋友呢?说不定,红真九郎也会过着和朋友游玩、沉浸于恋爱中、歌颂青春时光的生活。
  ……还真是不切实际的妄想。
  真九郎不禁露出自嘲的微笑,并且随即打断这段思考。人生是条单行道,不论多么懊悔都无法倒退,人类可以做的就只有带着留恋回忆过往而已。
  真九郎从床边站起身,一边轻轻地打了个呵欠,一边做个深呼吸打起精神,接着再度盯着书柜看,随后小声地「喔?」了一声。
  他突然发现一套老旧的小说。
  内容是医生跟着某位名侦探逐一解决难题的故事。
  「夏洛克·福尔摩斯……小时候好像有全部借来看过。」
  真九郎还记得,银子曾经对只看漫画的真九郎很火大,因此半强迫地借他看这套书,而且还严厉要求真九郎交出读后心得,所以他非常认真地将书看完。福尔摩斯可说是所有名侦探们的始祖,而在解决事件这方面,或许就是纠纷调解人与福尔摩斯的共通点吧?
  正当真九郎怀念地拿起书翻阅时,门的另一边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接着没听见敲门声,房门就被某个人直接打开了。
  村上银子带着一如往常的冷淡表情现出身影,只见她穿着睡衣,就像圣母玛莉亚一样头顶披着浴巾,大概是因为泡澡充分暖和身体的缘故,也或许与刚刚那件事有关,她的脸颊还略带红晕。
  「洗得还真久……」
  「会吗?
  银子轻描淡写地带过真九郎的抱怨,便伸手关上房门,接着板起脸孔说道:
  「比起这件事……红真九郎同学,你应该有其它更应该说的事吧?
  说得也是。
  真九郎被冰冷的眼神紧紧盯着,于是连忙将书放回书柜。
  他双脚并拢,并且朝银子低头道歉。
  「村上银子小姐,刚刚真的十分抱歉,我已经反省过了。」
  「反省到什么程度?
  「嗯……请让我帮您打扫房间。」
  「彻底扫干净吗?
  「这是当然的,每个角落都不会放过。」
  「那就好。」
  银子高傲地点点头,犹如结束这个话题似地用浴巾擦起头发。真不愧是村上银子,收放情绪毫不拖泥带水,只要在她面前,真九郎总觉得身为男性的自己似乎比较懦弱,看来这应该不是错觉。
  银子频频散发出洗发精的香味,穿过真九郎身旁到书桌前坐下,跷起纤细的双脚并将手置于大腿上。虽然和在社办时的姿势一模一样,现在看来却格外可爱,大概是因为睡衣的关系吧?稍大尺寸的睡衣配合色彩缤纷的音符图案,不仅非常适合,还让今晚的她看起来较为稚嫩。即使她的姿态让真九郎忍不住笑出声,但是当银子凶狠地说出「怎样?」时,真九郎随即调整表情。
  银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挽起双手说道:
  「对了,你已经决定要送小紫什么礼物了吗?
  「喔,关于这件事……」
  在真九郎所认识的人当中,村上银子是最博学多识的人,因此真九郎也会向她征询意见,不过他还没详细告诉银子之后的过程,现在刚好有机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真九郎伤透脑筋,最后选定的礼物却是极为简单的东西。
  就是手织围巾。
  因为他看见放学回家途中,在商店街里逗留的小朋友们围着围巾,便灵机一动决定送这个礼物,而且考虑到现在是寒冬时节,所以这个礼物可说是非常适合。幸好夕乃曾经教过他编织,到书店稍微翻阅杂志后,发现只要不讲求图案,初学者也可以做得来,因此现在真九郎只要一有空就会开始织围巾。
  「……以你的水平来说,这个想法还算可以。」
  银子听完后,便以一如往常的口吻作出结论,然而她的表情却恰好相反,只见她显得十分柔和。只要她予以肯定,就等于是一般社会常识中「正确」的做法,可见选择围巾作为礼物的想法并没有错。
  真九郎刚刚还有点不放心,此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银子,其实我有件事想跟妳商量……」
  「我不会延后期限。」
  「……」
  「我知道你想要专心织围巾,不过支付报酬的期限就是这学期末,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请你两件事都好好加油。」
  「……是,我会努力的。」
  真九郎瞬间惨败。
  他目前还找不到筹钱的方法,原本以为可以顺利延后,不过青梅竹马仍然相当严格。
  总而言之,先完成围巾吧。
  报酬的事等围巾完成后再说。
  真九郎看着时钟搔了搔头,决定赶紧撤退。
  「话说回来……银子,简讯里说的重要事情是指什么?
  绕了一大圈,话题终于回到正题上。
  然而,银子却突然保持沉默,不管真九郎等候多久,银子仍然没有回答,只见她默默地将视线落到脚尖并瞇起眼睛。
  对总是速战速决的村上银子而言,这种反应非常罕见,她似乎正在犹豫该怎么说。
  ……这件事这么难以启齿吗?
  难道只是因为想见面聊天?不太可能会有这种事,就算真的是这样,真九郎也无所谓,不过银子并不是一个会做出这种无意义举动的人。那么,她的反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九郎开始思索种种可能性,就在他准备再度开口时,银子终于拾起头。
  她将浴巾挂在脖子上,盯着真九郎的眼睛问道:
  「……你想喝咖啡还是牛奶?
  「什么?
  「那就喝牛奶吧。」
  银子自顾自地做出决定,并留下被弄胡涂的真九郎走出房间。
  等待几分钟后……
  只见她用双手拿着两个马克杯回到房间,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将其中一个马克杯递给真九郎,便再度坐回椅子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莫名其妙的举动。即使如此,真九郎并没有出言抗议,因为他看见银子手中的马克杯,那是个上面绘有猫咪图案的陶瓷马克杯,也是去年圣诞节真九郎送给银子的礼物,她最喜欢像这类的小东西,而那个杯子是真九郎寻遍骨董市场找来送她的。
  光是看到她还有在用,真九郎就非常高兴了,于是他面带微笑地将马克杯凑向嘴边。杯子里面装的是热牛奶,好像还加进蜂蜜及香草精,这股带有些许香甜的味道也让心情渐趋平静,可说是寒夜里最棒的饮品。真九郎表示「真好喝」,银子却只响应「嗯」,接着将视线移至手边。
  她对着马克杯吹了吹气,眼镜也因热气而蒙上一层白雾,随后银子有些迟疑地开口:
  「……我说重要的事是指情报。」
  「情报?
  「对我来说,这并不是很有价值的情报,但是对你大概就不一样了,所以我才会找你过来,而且我觉得这种事与其用说的,还是让你亲眼见到会比较好。这都是我自己擅自做出的决定,所以不收钱。」
  银子只啜饮一口热牛奶,便转动椅子面向计算机,她将马克杯放在桌面,手握鼠标开始操作计算机。
  「第一次收到这个消息是在这个礼拜三,我已经搜集过证据了,这个消息应该是千真万确的。」
  「是喔……」
  银子的声音顿时变得非常严肃,真九郎的回答却相当含糊。
  身为职业情报商的她免费提供消息,而且还是与红真九郎有关,会特地叫到家里就代表事情非常严重,但是真九郎仍然毫无头绪。
  真九郎觉得周遭有些凉意,便不经意地望向窗户,发现外头似乎快要变天了。冷冽的风从让空气流通而打开的窗子缝隙吹进房内,缀有蕾丝的窗帘也轻轻地随风摇动。
  「就是这个。」
  听到银子的声音后,真九郎拉回视线,并且越过她的肩膀望向计算机屏幕,那似乎是从国外传来的消息,整篇都是英文,只见银子移动鼠标,画面随即出现翻译好的文章。
  真九郎立刻过目消息。
  脑袋也在此时突然停止思考。
  真九郎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全身顿时有种精力尽失的感觉,只见他的身体缓缓倾斜,因为银子迅速伸手扶住他,他才勉强没有倒在地上,然而真九郎连道谢都没办法说出口,他的意识集中在屏幕上,根本没有余力顾及其它事情。
  真九郎并没有表现出喜怒哀乐的表情,只是宛如灵魂被抽走般呆滞地看着屏幕。
  而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消息,简单说就只有几个字……
  『柔泽红香遭到杀害。』
  「……这怎么可能……」
  真九郎喃喃地说出这句话,这道声音却过于微弱而无法传到任何地方。
  便静静地溶化在这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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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请协寻

  「真九郎,你怎么了?
  「嗯?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从刚刚就一直没吃东西。」
  「嗯……有点事啦……」
  面对紫纯真的眼神,真九郎只好搔了搔鼻头企图瞒混过去。
  这天是十二月十三日星期日,五月雨庄。
  根据电视里显示的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多,阳光从窗户照进室内,真九郎则是与紫一起坐在和式桌边吃早餐,因为紫难得有空到这里玩,于是真九郎也准备了她的份。
  今天的早餐是简单的起士吐司和冰牛奶。
  紫一口接一口地咬着吐司,目不转睛地看着真九郎,她刚刚还专心地看着卡通,然而只顾着发呆而没吃早餐的真九郎令她十分在意。
  真九郎并非没有食欲,他的身体状况十分良好,面包刚烤好的香味刺激着他的胃袋,身体也跟着传达出饥饿的讯息,可是他的意识没有反应,因为他一直想着某件事,所以对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有点心不在焉。
  紫吃完半片吐司,便用双手捧住杯子大口喝着牛奶,随后呼出一大口气,并且以严肃的口吻说道:
  「真九郎,我跟你说过,有烦恼就要说出来,只要是为了真九郎,我什么都愿意做喔!
  直觉敏锐的紫说出这番话,让真九郎觉得相当可靠,不过她的嘴边却留有一圈白牛奶,这点果然还像是个小孩子。真九郎看到她这副模样,便露出浅浅的微笑,伸手抽张卫生纸帮她擦干净。
  然后故作镇静地说道:
  「我没事,不是很重要的事,只是有些烦恼而已。」
  「真的吗?
  「真的。」
  真九郎一边表示肯定,一边在心里斥责自己。
  振作一点!红真九郎!
  怎么能让周围的人察觉到自己的不安情绪呢?自己的举动真是愚蠢透顶,况且更不能让这个年幼的少女感觉到这件事,绝对不行。
  真九郎决定暂时打断负面思考,先将不好的想法塞进内心深处。
  以后再来想这些事吧!
  「……我要开动啰!
  为了转换心情,真九郎大声地这么说道并开始享用早餐。他用单手拿起吐司,刻意张开嘴巴豪迈地咬着吐司,只用三口就将吐司解决,然后再一口气喝光牛奶。这些都是希望紫不要担心的动作,紫却还是露出满腹狐疑的表情。
  要是再多说奇怪的话,只会让情况越描越黑,绝对要避免这种事发生。
  不知该怎么做的真九郎仍然拿着空杯子,视线也跟着四处游移,刚好看到电视上正在播放电影的广告,因此想到一个好办法。
  「……紫,今天要不要去看电影?
  「电影?
  紫的表情一转,只见她皱起漂亮的眉毛,再度嘀咕着「电影……」这两个字。
  真九郎感觉到紫对电影有点好奇,于是再次怂恿。
  「妳看过电影吗?
  「没有!我没有看过!
  看来非常有用,看到她的大眼睛立刻闪闪发亮,真九郎则是点点头说:「那就决定去看电影啰。」
  虽然是临时起意,却是个很棒的妙计,至少比闷在房间里好得多,也许这都该感谢让自己想外出走走的紫。
  「嗯……电影啊……」
  决定今天的行程后,紫的心情非常愉快,她发现早餐还没吃完,便连忙继续咀嚼剩余的起士吐司,真九郎一边看着她那天真无邪的反应,一边露出微笑,并随即着手查询电影院的地点。

  于是,两人搭乘车厢内十分温暖的电车前往闹区。走出车站后,拥挤不堪的街景也立刻映入眼帘。
  或许因为今天是星期日,再加上圣诞节快到的关系,百货公司里人山人海,每家商店都热闹非凡。只见某间贩卖新型游乐器的量贩店前,店员正在高声地调整排队的队伍;在化身为行人步道的马路上,还可以见到单手拿麦克风演讲的人、或是弹奏吉他的音乐家等等,所到之处都是人潮拥挤,整条街道相当热闹。
  即使天气与昨天一样不太稳定,但似乎没什么人在意这件事,就像碰到困难时才会祷告一样,平常大家是不太会注意天空的。
  「真九郎,你今天有工作吗?
  「没有。」
  「明天呢?
  「也没有。」
  「那真是太好了!要是可以一直没有工作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到处玩啰!
  「嗯………………说得也是啦。」
  两人就这样一边交谈,一边在街道上并肩漫步。
  越过斑马线并穿过意大利餐厅旁,两人来到电影院前。这间电影院与电玩中心及快餐店并排而立,同时也是一栋高达十楼的大型建筑物,目前有六部作品正在上映中,因此电影院前的队伍早已大排长龙。眼前的景象立刻引发紫的好奇心,不管是墙壁上巨大的宣传海报、播放预告的液晶屏幕,以及与演员等身大的立牌等等,只见紫来来回回地看着这些东西,不断发出像是「哇~~!」、「喔!」的惊呼声,整个人看来非常高兴。或许对已经习惯奢华绚烂场面的她而言,这些平民的娱乐设施反倒是很稀奇的东西,见到此种景象的真九郎不禁浅浅一笑,于是也开始观望四周。

  真九郎也很久没踏进电影院了,或许是受到对过世家人的内疚感影响,其实这就像是某种强迫症,主动享乐会让他产生罪恶感,所以他不太造访这种场所。不过,也许是受到这位活力十足的七岁小孩影响,真九郎的心态也逐渐产生些许变化。
  真九郎稍微浏览上映中的作品,刚好有部电影适合小孩子看。那是以胡涂海盗为主角的刺激冒险故事,距离播映时间刚好只剩下三十分钟,因此不用等太久。
  真九郎决定看这部电影,然后开始排队买票。
  但是,就在快要轮到他的时候,身旁的紫突然说道:
  「真九郎,我们看那个吧!
  「哪个?
  紫指着一部国外爱情电影,海报上有对男女在街灯下相拥,广告文案还写着『今年最后的纯爱电影!』就整体气氛来看,似乎是一部适合年轻人的正面作品,至于是否适合小孩子就另当别论了。
  真九郎当然不太赞成,但是紫不肯退让,只见她一直嚷嚷:「那个比较好看!我要看那个!」他只好向售票处的女生确认是否适合小孩子观看,售票员便告知「也有配音版哦」,她似乎已经听到真九郎跟紫的对话,只见她带着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回答。
  今天外出是应紫所求,既然如此就更应该如她所愿。
  「……那就这部吧。」
  因此,真九郎买张儿童票及一张学生票,然后被紫迫不及待地拉着搭乘手扶梯到五楼,在入旦男完票后,两人先前往贩卖部。
  「紫,妳要喝什么?
  「会让喉咙刺刺的东西!
  于是真九郎买罐碳酸果汁给紫,两人便一同前往放映厅。一走进里面,紫立即飞奔到萤幕前,仔细端详屏幕的尺寸后又兴奋地跑回来。
  「好厉害喔!连我们家的电视都没有这么大!
  「不是啦,这是……」
  真九郎指着前后方说明投影机及屏幕装置后,只见紫瞪大眼睛说:「……嗯,原来是用科学的力量。」并感动地点点头,紫夸张的反应让真九郎不禁露出苦笑,接着拉起她的手走向座位。两人的座位在中后方靠近右边走道的地方,真九郎让紫坐在靠走道的座位上,自己在旁边的位子就座,然后一边仔细折起紫脱掉的外套,一边观察四周。观看这场电影的乘客大约八分满,大多数是年轻的情侣,只有真九郎是带着小孩,不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坐在位子上。果汁里刺激的碳酸让紫不禁皱起脸颊,真九郎见状便对紫的模样笑个不停,电影也在此时开始播映,灯光随着铃声响起而突然变暗,场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似乎因为首次看电影,紫对突如其来的黑暗与静默感到很不放心,她将手放在真九郎置于扶把的手上,于是真九郎握住她那有点紧绷的小手,紫便安心地放松身体。此时屏幕上开始播放预告,那是一部由计算机绘图制作的动物故事,只见有个用双脚站立的狮子对着镜头大喊:「我被卷进麻烦的事件了!」紫也很快地开始专心观看,孩童在这方面的瞬间专注能力远比成人优秀,与时常被杂念缠身的成人相比,小孩子随时都有办法对喜欢的事物入迷。见到紫的脸上浮现笑容后,真九郎也将视线转向屏幕,他当然只是面向屏幕而已,并不打算专心观看。
  真九郎做个深呼吸,让自己慢慢转换心情。
  他让思索的泉水流进脑海里,并且将意识潜进回想中,缓缓地解开当时的记忆。

  十二月九日,就是真九郎迟到的期未考当天,也是报导政治人物的黑金事件及恶劣的儿童卖春等无聊事件的日子。那天国外发生一件惨剧,地点在香港,位于市中心街道的某间高达三十七层楼的五星级饭店——仙拉尔葛雷饭店的地下停车场突然发生爆炸,并非瓦斯漏气或电器走火所引起的事故,而是杀人魔使用大量塑料炸弹的犯罪。十几名客人因火焰、气爆或瓦砾掩埋而丧命,在这些牺牲者里有个绝对不会被媒体报导出来的东方人,也就是地下世界的重要人物——全世界最强悍的纠纷调解人柔泽红香。
  柔泽红香惨遭杀害。
  昨晚在房里得知这项消息时,考虑到真九郎的心情,银子才会事先准备热牛奶让他尽量保持平静,这或许也是银子特有的温柔作风吧。
  据说事件现场惨不忍睹,并没有发现确定是柔泽红香的尸体,即使如此,还是有三点能够证明她是牺牲者之一——第一,就在爆炸前几分钟,饭店的工作人员曾经看见红香出现在地下停车场;第二,在瓦砾堆中发现红香那台已化为废铁的爱车;最后一点,自从发生这件事后,就再也没有传出目睹红香的消息。基于上述理由,正常的情况下部会判断「柔泽红香已经丧命」。
  此时,放映厅内传来一阵笑声,真九郎的注意力因此回到屏幕上,原来是有只狗在情侣吵架时闯了进去,来回奔跑并撞倒所有家具及蛋糕,坐在隔壁的紫也发出小小的笑声。
  于是真九郎也跟着稍微笑了笑,随后又再度陷入沉思。
  根据银子所言,目前似乎已经掌握策划这起事件的犯人,由于犯人宣称打算杀害红香而犯下这起案件,还在地下世界四处散播自己的丰功伟业,这名人物称为『孤人要塞』。不知是顾虑到真九郎的心情,还是这名犯人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银子仅仅提供这项情报就不再多说,或许她认为真九郎不需要知道吧?
  红真九郎对整个事件只有一个感想。
  真是愚蠢至极。
  柔泽红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目中无人、比任何人都还要可靠的女性,她根本不可能死掉。
  即使陷入阴险狡诈的陷阱里,那个柔泽红香也绝对不可能死掉。
  她一定已经成功脱逃了,她一定还活着。
  由于真九郎昨晚太过慌乱,直到现在才冷静地这么思考。
  可是,有件事仍然让他相当在意,导致他依然心情沉重,一直无法抹灭心中的不安感。
  就是事件发生后,红香突然销声匿迹的举动。
  只有这点让真九郎无法理解,依红香的个性来看,她不可能任凭事件继续延烧,无论对手是谁,一定会予以反击并彻底打垮对手,让对手后悔自己对她出手。
  然而,这次为什么会闷不吭声呢?
  红香现在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难道是因为爆炸受伤而无法现身吗?
  以前红香这么说过……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是最强而无人能敌的。
  也就是说,即使是柔泽红香也会失败丧命?
  场内再度传来一阵笑声。
  紫也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这次真九郎却没有跟着笑。
  毕竟这是个恶势力比较强盛的世界。
  就像逃避这个令人不快的现实似地,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屏幕。



  电影播映的一小时五十分钟转眼即逝。
  真九郎并没有什么感想,因为他边看边想事情,根本不可能融入剧情,不过他还是对情节略知二一。总之算是一部轻松的爱情电影,主角是个爱上成熟男子的小女孩,某天那名小女孩与住在小学里地下仓库的魔女相遇,藉由魔法的力量变身为大人后,认真地与爱慕的男性谈恋爱,最后两人迎向积极正面的快乐结局,所以观众们出场后心情都很愉快。
  真九郎询问紫的感想,紫便大声响应:「很有趣!」看到她满脸通红的模样,看来她好像还很兴奋。
  「看电影好好玩喔!好像在作梦一样!
  「那就好。」
  「演员们也好厉害,大家的日文都好棒!
  「那是因为有配音……」
  「配音?
  「嗯……没事。」
  由于可能会破坏她难得的好心情,真九郎便省略说明细节。
  这个世界上还有相当多九凤院紫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也不用着急。
  她才七岁。
  这些知识只要将来慢慢学就好。
  「演员真的都很厉害。」
  「嗯!真的很厉害喔!能够看到国外的小学也很好玩,还有……」
  见到紫高兴地比手划脚表达自己的感想,真九郎逐渐露出笑容。只要这个小女孩对他露出笑容,就会让真九郎倍感幸福;只要她在身边,不论心情掉进多深的谷底,他都可以安然越过。如果今天是独自度过,自己也许就会被袭击而来的不安感吞没吧?
  接着,两人先到贩卖部买个东西,便一同离开电影院。
  两人来到热闹的街道,真九郎稍微确认时间,现在刚好是正午时分,天气看起来好像会下雨,此时他决定先用餐,于是带着紫走进闹区。真九郎忙着寻找适合用餐的店,一旁的紫则是不断回味看电影的感动,她打开贩卖部购买的简介,一边喃喃说着:「嗯~~魔法呀……」一边露出彷佛正在幻想的表情,看来她把自己幻想成主角了。
  就在这个时候,紫睁着闪闪发亮的眼睛开口问道:
  「只要变成大人,我的手脚就会跟着变长,还会变得比现在高……而且很会算数学和写汉字,应该也会敢吃青椒了!
  「嗯,也许吧。」
  「而且胸部一定也会变大!真九郎,你高不高兴?
  「嗯……」
  「别担心!我一定会让真九郎摸的!不用客气,尽量摸没关系!
  看着紫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真九郎只能带着苦笑道谢。
  以后九凤院紫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
  虽然还不清楚,但是有件事可以确定。
  到时候红真九郎与九凤院紫之间一定会出现莫大的鸿沟,那道差异会比现在还要悬殊,无论真九郎怎么应对,都绝对没办法填补那道无法变动的阶层差异。
  也就是说,或许只有现在能像这样与紫并肩行走了。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真九郎只能如此自嘲,并且将略显寂寞的未来赶出自己的脑海。
  接着,他重新打起精神问紫:
  「妳也想用魔法变成大人吗?
  我想变成大人!
  原本以为她会很有精神地这么响应,结果却与事实完全相反。
  只见紫满脸正经地回应:
  「……不,我不想。」
  「咦?为什么?
  「用魔法变成大人让真九郎吓一跳是很有趣,可是那样太可惜了。」
  「可惜?
  「我想活在有真九郎陪伴的时光里,跟真九郎一起看很多东西,还要做很多事情,再慢慢变成大人。如果用魔法跳过这段时间,不是很可惜吗?
  真九郎顿时完全说不出话,他不发一语地注视着紫那张稚嫩的侧脸。
  难道……说不定……
  真九郎不禁开始想象。
  十年后,自己或许还会和她像现在这样并肩前进。
  红真九郎与九凤院紫的关系说不定会持续下去。
  这是真九郎的愿望,因为只是个痴心妄想,所以他并没有告诉紫,也没有与她做好约定。但是,他决定将这个小小的希望极为珍视地收藏在内心深处,在日积月累下,这份心情一定会成为他的原动力,成为在这个世界继续活下去的力量。
  结果,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真九郎默默将手伸向紫,用指尖抚摸紫那柔软的脸颊,只见紫痒得咯咯笑,然后抬头望向真九郎问道:
  「……对了!真九郎,我有个问题!刚刚电影里有个地方我看不懂!
  「嗯?是哪里?
  「就是女主角和男朋友钻进棉被里动来动去的地方。」
  「那里啊……」
  好像真的有那个场景。
  「旁边的女生们都边看边笑,那是什么?他们没穿衣服到底在做什么?
  「嗯~~那大概是……」
  「大概是?
  「文学和哲学层面的表达方式吧……」
  「……原来如此,原来电影不只有趣,也有很难懂的地方啊。」
  看到紫频频点头,真九郎不禁在心里思考……
  下次看电影,还是选适合小孩子看的吧。



  五月雨庄里有个规定,由于这里基本上没有管理员制度,所以琐碎小事都要自行处理。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没有请管理员,就算有困难也要自己搞定」,可是说到实际情况,4号室的闇绘既不抱怨也不感兴趣,6号室的环则是常常抱怨「厕所没卫生纸啦」、「走廊又脏又湿」、「院子里落叶太多」等等,她却完全不动手,结果这些全都变成真九郎的工作。不过对真九郎而言,劳动并不辛苦,而且活动身体会让他分散注意力,因此他也不会特别感到不满。
  一回到家,看到公用大厅里的灯泡一闪一闪的,真九郎便随即准备更换。他从仓库里拿出备用灯泡,爬上梯子换掉旧的,顺便补充厕所里的卫生纸,接着再拿拖把将走廊拖干净,也在此时碰到在洗手台刷牙的环。
  「真九郎,上次的味噌炒茄子真的很好吃!下次再做给我吃喔!
  「好好。」
  「还有,三点的时候帮我做点心吧!
  「……好好。」
  与环稍微交谈过后,真九郎就这样完成五月雨庄的管理员工作,接下来终于有空着手进行自己的工作了。目前最优先的工作就是完成送给紫的围巾,因为昨晚完全没有动工,现在进度有点落后。
  真九郎拿着工具坐到和式桌边,开始拼命地打起围巾,偶尔会用脚滚动一下毛线球,但是仍然相当专注,因为要是不拿捏力道,毛线的松紧就会变得不均匀,虽然刚开始不太顺手,不过一抓到诀窍后便进行得很顺利。根据工具书所言,只要一边织一边想着对方,成品自然就会变得很漂亮,于是真九郎开始回想紫的样子,结果脑中浮现出今天与她告别时的脸。
  那时候,只见九凤院紫嘟着嘴。
  今天后来没办法与紫一起吃午餐,因为就在要找店用餐时,骑场大作打电话告知紫要出席一场茶会,因此行程临时有所变动。那是由首相夫人所举办的茶会,原本是九凤院莲丈的夫人预定出席,但是她临时有其它要事,因此指派紫代表出席。不论古今中外,特权阶级的人总会有频繁的集会,身为九凤院家子女的紫当然也一样。于是真九郎稍微哄哄非常不满的紫后,便将她送进骑场的车,静静地目送她离开。
  临时变更行程让真九郎觉得有点遗憾,但是今天的外出还是相当有意义的。
  因为紫的关系,原本郁闷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也对红香的死讯整理出一个头绪。
  虽然深感懊恼,真九郎的结论就是只能相信红香,因为就算飞到香港,凭自己的程度对这件事不仅一筹莫展,当地的警察也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而且真九郎也没有特别的门路。不过,即使现在他无计可施,却还有一个可靠的希望。
  那就是犬冢弥生,她不但是柔泽红香的忠实亲信,还是擅长暗中行动的忍者。
  关于她的生死,地下世界里并没有传出任何情报,也就是说,她还活着的可能性非常高,如果红香真的出事,她应该会主动联络。真九郎觉得既然她没有联络,就证明没有那个必要,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
  红真九郎常常会强烈感受到自己有多么无能为力,他认为自己真的很没出息,总是无法在要紧的时刻派上用场。难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变得能够解决所有事情吗?还是会永远持续现在这种状态呢?
  进行单调的工作,时间总会过得很快。
  真九郎回过神,才发现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于是决定小歇片刻。
  真九郎一边舒缓肩膀的肌肉,一边轻轻地打了个呵欠,接着将刚开始织的围巾放在和式桌上检视成果。这条围巾以高雅的白色为底,虽然装饰不多但设计简单,经过仔细检查后,不仅松紧度一致,由于选用质量良好的毛线,因此触感也无可挑剔,对初学者来说应该算是完成度很高吧?后面就要看紫喜不喜欢了,不过现在就担心这种事好像也很多余。
  今天真九郎在回家途中买了一本要送散鹤的图画书,还在某家店挑选几样礼物,这家店卖的商品大都是银子可能会喜欢的小东西,而至于夕乃,则是像往年一样准备送花给她。
  圣诞节所需的物品,大致上都准备得还算顺利。
  「……接下来,就完成那个游手好闲大学生的愿望吧。」
  真九郎走进厨房,打开橱柜拿出四角形的罐子,里面装满从崩月家拿来的麻花卷,那是由某家有名的老店所作的点心,香酥的口感与浓厚的甜味非常恰到好处。真九郎拿了一个放入口中咀嚼,并且将罐子里一半的麻花卷倒进木盒里,虽然已经离三点的点心时间有点久,不过他还是决定拿去给环。她今天都待在房间里观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影片,真九郎大概猜得到影片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大概都是来历不明的成人片或是小电影。环喜欢的小电影其血腥程度根本不是常人所及,真九郎也曾经一起看过几次,那些作品的标题大多是『四处散步的救护车』、『杀人冰箱的反击』、『断头女的二次咆哮』等等,都是会让人头昏脑胀的内容,因此像今天这种让紫赞不绝口的电影,可说是睽违已久的普通电影。
  如果是武藤环,她会对今天的爱情电影有什么感想呢?
  她可能会说,反正都要用魔法,那还不如把对方变成小孩就好啦!
  真九郎一边想象,一边带着苦笑走到走廊,也在此时突然停下脚步。
  因为他听到一道可疑的声响。
  他用反手将门关上并再度仔细倾听,结果又听到同样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走廊下方就会传来楼梯吱嘎作响的声音,显然是有人正在走动。
  真九郎用双手捧着盒子,不禁有些纳闷地歪着头思考。
  环现在应该在自己的房里,而闇绘早就已经出门,黑猫戴维则是正在睡午觉,也没听说1号室的钢森旅行回来了。
  那么,到底是谁在五月雨庄里闲晃?
  就在真九郎思考时,楼梯又再度吱嘎作响。
  真九郎决定主动前去察看,既然不可能在这片土地发生纠纷,多余的顾虑都是毫无意义的举动。直一九郎想亲眼确认究竟是谁,于是他走到走廊的尽头,并且往楼梯下偷瞄。
  然而,眼前却有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那是一个还不到上小学年纪的小女孩,她抱着兔子玩偶,后面背着小小的蓝色帆布背包,似乎正准备要上二楼。她站在楼梯间的平台,满脸惊讶地抬头望着真九郎。
  ……是这附近的小孩吗?
  也许是在外面玩捉迷藏、不小心误闯进这里的小孩子。
  于是真九郎先打声招呼:
  「妳好。」
  虽然真九郎尽量轻声细语,但是似乎毫无效果。
  小女孩仍然吓了一跳并不停颤抖,还紧抱着玩偶往后倒退两步。
  「嗯……如果妳迷路的话,要不要陪妳一起到警察局呢?
  真九郎一边问一边走下楼,然而小女孩却向后退到墙壁边,那张年幼脸庞所浮现的表情并不算是友善,而是含有对大人的戒心。
  真是的……
  真九郎叹了口气,正当他烦恼该怎么办时,他突然发现一件事。仔细一看,那名小女孩的目光正盯着某个地方,她紧紧地凝视着真九郎手上的木盒。
  于是,真九郎试着问她:
  「这是叫做麻花卷的零食……妳要吃吗?
  「……好吃吗?
  她的反应果然很像小孩子。
  真九郎轻轻一笑,一边说着「很好吃喔」一边将盒子递出去。。不知是笑容发挥功效还是零食的力量,只见小女孩犹豫片刻,便战战兢兢地伸手拿走一个麻花卷放入口中,接着说出一句「……好甜」,如此坦率的反应让真九郎不禁再度露出笑容,他将整个盒子交给她,小女孩也满心喜悦地收下点心。
  接着,她提出一个问题。
  「你是纠纷调解人吗?
  「咦……?
  「听到这个始料未及的问题,让真九郎的心扑通地跳了一下。
  红真九郎的确是纠纷调解人。
  虽然是这样,但是他并没有对此大肆宣传。
  当然也没有在外面挂着招牌。
  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还是只有真九郎没有察觉到,其实「这栋老旧公寓里有人从事这种工作」的谣言已经在附近流传开来了?
  真九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到他说不出话的样子,也让小女孩的态度急转直下,她连忙将木盒还给真九郎,并且抱着玩偶倒退三步。
  还露出一副犹如面对敌人的可怕表情。
  「你想要我的身体吧?
  「什么?
  「因为你不是纠纷调解人,对不对?幼儿园老师说过,拿零食给我们的陌生人都是喜欢小孩的变态叔叔。」
  「……不,我不是。」
  「那你是纠纷调解人吗?
  「呃……」
  真九郎顿时也想不到任何需要蒙混过去的理由。
  他只好不知所措地「……算是啦。」暂且承认,大概是因为他讲话有点含糊其词,于是小女生在意地继续追问:
  「真的吗?如果你说谎,我就踢你的小鸡鸡哦!只要踢下去,男生都一定会哭喔!
  她紧紧瞪着真九郎,还发出彷佛在吓唬对方的低鸣。
  那双稚嫩的双眼清楚地表达出「不要以为我是小孩,就当我是笨蛋喔!」的意思。
  她是认真的。
  既然如此,必须认真应对才是应有的礼数。
  于是,真九郎举起单手表示投降。
  「我真的是纠纷调解人,我叫做红真九郎。」
  「红、真九郎……?
  小女孩重复喃喃说道,便将手伸进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对折的便条纸,还用她小小的手打开纸片,随后说句「……嗯,没错。」表示确认。
  真九郎顿时无言以对,因为那张便条纸写有他的姓名、地址及电话,而且汉字还详细地标出念法。当真九郎提出「妳怎么会有这个?」的问题,小女孩便回答道:「这是姊姊给我的护身符。」
  「护身符……?
  拥有红真九郎私人情报的小孩,居然会独自造访五月雨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小女孩却将脑中一片混乱的真九郎撇在一边,冷静地表达出自己的目的。她将便条纸放回口袋,双手用力抱紧兔子玩偶,并且抬头看着真九郎。
  接着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后,只见她说出这句话:
  「我叫濑川静之!我有事要拜托纠纷调解人!



  从昨天延续至今的不稳定天气终于结束,仿佛正在诉说「快乐到此为止」似地瞬间崩盘,灰暗的云层间降下宛如天堂水库决堤般的大雨,加上伴随而来的强风,外面有如台风过境般刮起狂风暴雨。也许是因为大家早就注意到,自己只是地球上的某个渺小个体,所以过于剧烈的天气总是会让人惊恐不安。
  「……所以,我想要拜托你这件事。懂吗?
  「嗯,这个嘛……」
  「……」
  「啊……不是啦!抱歉!我都有听懂!
  真九郎被静之紧紧地瞪着,便急忙在眼前挥手并拼命点头。看来这名年幼的少女很讨厌暧昧不清的说话方式,只见她一直狐疑地注视着真九郎,最后大概是决定不再追究而撇开视线,然后再度用手上的汤匙吃着食物。
  真是的……
  真九郎松了一口气,并且喝口已经完全变温的茶。因为茶叶是便宜货,所以喝起来很苦,但是说不定刚好适合用来刺激一片混乱的脑袋。
  静之正在吃着利用冰箱里的剩菜剩饭做出来的炒饭,这也是真九郎身手利落地以炒菜锅翻炒的作品。真九郎看见她对麻花卷的反应,于是试着煮些东西给她吃,看来他猜得还满准的。她好像很饿,只见她把盘里的炒饭吃得剩不到一半,那副专心地摆动汤匙吃饭的模样也让做菜的人感动不已。
  真九郎的心里冒出「她还真是会吃」的想法,起身从冰箱里拿出橘子汁,然后倒进静之的空杯,顺便也附上吸管。她一边吃着炒饭,一边装出大人的口吻响应「不用麻烦了」,接着再度大口地吃起炒饭。
  从她的自我介缙听来,她的名字叫做濑川静之,现年六岁,而且是独自一人转搭电车来到五月雨庄。她住在东京都内的公寓里,没有双亲而和姊姊相依为命。
  至于静之会造访这里的原因,必须追溯到十二月九日那天。
  那天,静之的姊姊只说出「那姊姊出门啰!」就离开了。
  接着就再也没有回到家里。
  既不知道她的去向,手机也打不通,可是当时静之仍然十分冷静,因为她从来没想过姊姊会消失。但是,经过一天、两天、三天后,姊姊还是没回家,也没有任何联络,一筹莫展的静之后来想起姊姊给她的护身符,也就是那张便条纸。姊姊曾经说过:「这个人是正义的英雄喔!如果遇到困难,他一定会帮我们的忙!」静之认为现在就是护身符发挥效用的时候,因此随即采取行动,她把行李装进包包并且独自搭乘电车,到商店街问路而来到五月雨庄,然后在楼梯间找到要找的人后这么说道:
  纠纷调解人!请帮忙找我姊姊!
  这就是静之拜托真九郎的事,换句话说,她是委托真九郎工作的委托人。真九郎从事这个行业未满一年,这次却碰到最年轻的委托人,这个纪录以后恐怕也很难打破吧?
  和式桌上有张照片,上面有个外表有些成熟的少女,名字叫做濑川早纪,她就是静之的姊姊,现年十六岁。
  她真的很厉害……
  真九郎理出头绪后,便转头看了看照片,也不禁对濑川静之的说明能力深戚佩服。因为通常六岁这个年纪,思考逻辑及说话方式还没办法跟上,根本无法说出复杂的对话,静之却很有技巧地描述状况,也许她在事前已经练习过很多遍,再加上那双认真的眼神或许也让真九郎加速理解状况,因此她才得以在短时间内成功地让真九郎相信她的话。
  「小孩子没有自己想象中这么聪明,可是也没有大人想象中那么笨。」
  真九郎想起银子曾经这么说过,顺带一提,听说银子则是自评为「并不会误以为自己很聪明的聪明小孩」。
  总而言之,真九郎了解并相信濑川静之的话。
  可是,他还有几件事想问清楚。
  「静之,我可以问妳几个问题吗?
  「……问题?
  她以为会问困难的事情而绷紧神情,真九郎看见年幼的她露出那副表情,随即补充说道:「如果不知道的话就不用说,可以吗?」而且还告诉她不方便回答时就举起汤匙,这样真九郎就不会继续追究,静之似乎将这个当成游戏规则而轻轻点头。
  协调完成后,真九郎立刻开始发问。
  看到静之拿着汤匙蓄势待发的模样,他决定先从简单的问题开始。
  「炒饭好吃吗?
  「还不错。」
  「还要再来一碗吗?
  「嗯……我比较想吃甜的东西。」
  「那我等一下帮妳准备喔。」
  冰箱里有冰淇淋,等等再和剩下的麻花卷一起拿给她吃吧。
  接着,真九郎开始切入正题。
  「静之,妳跟警察伯伯说过姊姊的事了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跟警察说。」
  「是因为……」
  只见她举起汤匙,表情还带有些许戒心。她大概不喜欢警察吧?虽然真九郎有点在意,但是碍于游戏规则,他只好放弃追问。
  于是他接着询问:姊姊出门前的模样看起来怎么样?
  真九郎想确认和平常有没有哪里不同。
  静之沉默片刻后,总算开口回答:
  「……姊姊收到了一封信。」
  「信?
  「就在她不见的前几天寄来的,那封信红红的看起来很讨厌,而且姊姊看完后就变得有点奇怪……」
  「奇怪……怎样奇怪?
  只见静之又举起汤匙。
  她紧闭双唇,摆出一副拒绝回答的态度。
  「那……那封信的内容大概是什么?
  「不知道。」
  由于姊姊随身携带那封信,所以她没看过内容。
  因为一封红色的信而变得很奇怪……
  目前真九郎还无法做出判断,不过他暂且将这些事记在心里,然后开始深深地反省自己的举动。不知是否想起和姊姊一起生活的回忆,还是不希望论及这个话题,只见静之握着汤匙的手正在不停颤抖。
  为了问问题而伤害她就有点本末倒置了。
  于是真九郎搔搔头,决定改为询问方便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没有先打电话呢?
  除了地址之外,姊姊交给静之的那张纸也有真九郎的电话。
  独自踏入陌生的地方前,通常都会想先打个电话看看吧?真九郎觉得她的行动有点勇敢过头了。
  面对这个问题,静之则是满脸正经地回答:
  「我觉得如果是很重要的事,就必须当面说才可以。」
  「……原来如此。」
  「而且如果用电话,你就会从声音知道我是个小孩子,然后有可能不会认真听我说话。」
  确实如此,真九郎忍不住赞叹她的正确判断。
  要是听到这种稚嫩的声音对自己说:「请帮忙找我姊姊!」任谁都会怀疑是恶作剧。即使听完来龙去脉,也不一定会当真,正是因为像这样直接面对面交谈,才会感觉到她的认真,真九郎也才愿意相信她的话。
  「而且,我有点想看看纠纷调解人长什么样子。」
  原来是判断力、行动力与受到小孩子的好奇心驱使,才会让静之做出这么大胆的行动。真九郎再度深感佩服,接着试着询问静之:「看到本人有什么感想呢?」只见静之苦恼地皱起眉头回答:
  「嗯……只要再帅一点的话,要当我的男朋友也没关系。还有,很会煮菜这点很厉害,以后也请继续努力。」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真九郎只好以苦笑响应,随后又提出几个问题。
  他也得到几个答案——便条纸是在姊姊消失前几天拿到的,以及家里的食物非常充足,公寓的房东也很亲切,因此目前生活没有问题,而且有事的话可以联络奶奶。虽然很在意濑川早纪是在何处得知真九郎的数据,不过,这件事也只能询问本人吧?而当然要尽量避免提到双亲的事,这种事不应该让小孩子亲口说出来。
  暂且问完问题后,静之放开一直握住的汤匙,然后拉开蓝色背包的拉链开始翻找东西,接着,只见她拿出一个超市里常见的小瓶子,从标签看来好像是草莓果酱。
  「虽然来这里的路上用掉一点点……」
  静之说完后,她突然改成正座的姿势,并且将瓶子放在和式桌上。
  她一边低着头,一边将瓶子推向真九郎。
  「请您笑纳。」
  「承蒙您的关照……」
  真九郎反射地回礼并收下瓶子,也在这个时候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里面装的不是草莓果酱,而是十圆及五十圆的硬币。
  「这是我慢慢存起来的零用钱。」
  只见静之有点自夸地这么说着。
  这是她用空瓶做成的存钱筒。
  「因为纠纷调解人是正义的使者吧?
  「这个嘛……」
  「这个世界有很多坏人,所以我觉得正义使者一定会很辛苦。」
  于是,她又再度在语塞的真九郎面前低下头。
  「请您拿去用吧。」
  「……谢谢。」
  也就是说,这算是救济金吧……
  真九郎将瓶子放在掌心上,不仅感觉到瓶子的重量,内心也不禁有些感慨。
  因为自己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地如此周到。自己总是把钱花得精光,很怕讲到太难的话题,也不敢独自跑到陌生的地方,甚至比她更仗着自己是小孩。
  濑川静之虽然才六岁,却独自来到这里向真九郎说明现状,不仅取得他的信任,甚至还提供资金救助他,这一切都是为了姊姊,都是因为希望他帮忙找到濑川早纪。
  「静之,妳喜欢姊姊吗?
  她随即大声地「嗯!」了一声,还露出满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然后用双手举起放在一旁的兔子玩偶。
  「这是门兵卫!是姊姊做给我的玩偶喔!
  「嗯……妳姊姊很厉害嘛。」
  「对呀!姊姊什么都会,而且人很漂亮又温柔……」
  真九郎看着天真无邪的静之,并且在心中暗自做出决定。
  他已经明白状况,也相当清楚静之的心意了。
  既然如此,身为纠纷调解人的自己该选的路只有一条。
  真九郎把瓶子放回桌上,将双手相握放在膝上,便再度转向静之。
  接着,清楚地告诉最讨厌含糊回答的她:
  「濑川静之,红真九郎在这里接下妳的委托,我一定会找到妳姊姊的。」
  真九郎很少这么果断,或许是被她的热忱感动了吧?虽然静之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不过看来还有点不放心而很难打从心底感到高兴,只见她紧抱着玩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真九郎再次确认。
  「……真的吗?纠纷调解人,你真的有办法找到姊姊吗?
  「没问题,我一定会找到的。」
  「那姊姊会回家吗?
  「嗯,她一定会回去的。」
  「……如果你说谎,我就会打你的小鸡鸡喔!
  「这还真可怕……」
  见到真九郎满脸困扰地露出笑容,静之也终于放松紧绷的表情。
  真九郎也在这时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原来她一笑眼角就会向下弯,模样非常可爱。
  好吧,要开始处理很久没接到的工作啰……
  真九郎轻轻地拍了拍脸为自己打气。
  目标既明确、对委托人也有好感、报酬也非常足够,没有比这些还要更好的条件了。那就将红真九郎的力量发挥到最大极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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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2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姊姊致妹妹

  十二月十五日星期二,星领学园。
  午休时,真九郎到福利社买完咖哩面包及乌龙茶后回到教室,发现自己的课桌椅突然消失,原本的位置凄凉地空出一个大洞。真九郎讶异地心想:「不会吧……都到第二学期还会被欺负喔……」不过事实幸好并非如此,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桌椅被搬到教室后方,旁边还有几个男生围在一起玩扑克牌,而且桌上还堆满铜板,似乎只是刚好被他们当成游戏桌而已,另外则有一个男生像是抽成的赌场总管般,挽着双手坐在他的椅子上。真九郎只好一边出声采问一边靠近,那名彪形大汉却大声恐吓:「怎样?」真九郎随即败下阵来,于是他只好立即撇开视线说:「……没、没事……」而作罢。围在桌边的男生好像是从别班过来的学生,有一半以上都不认识,由于一年一班的班导师比较不管学生,因此教室经常会变成赌场。「喂!在那里发什么呆啊!很碍眼啦!」真九郎被其中某个男生推了一下后,只好直接离开教室,虽然背后传来讪笑的声音,但是他决定不予理会。在学校众人眼中,真九郎只是一个既不起眼又懦弱的男学生。
  真九郎带着咖哩面包及乌龙茶在走廊上漫步,思考着该到哪里吃午餐。现在这个时间,学校餐厅一定客满,交友圈狭小的他又不认识别班的人,今天从早上就一直下着小雨,因此屋顶也不能用。
  通常这种时候,真九郎都会到新闻社社办和银子一起用餐。
  但是现在……
  「……现在找她会有点尴尬吧……」
  要是银子提及报酬一事,真九郎肯定无言以对,这时候更应该避免自掘坟墓。
  真九郎在校园里稍做徘徊,最后决定在二楼走廊的角落里吃饭,附近是厕所及资料室,虽然那里冷飕飕的,说真的并不是很舒服,但是至少相当安静,对于接下来要思考事情的真九郎而言,还算是不差的环境。真九郎坐在阶梯上,总算可以开始享用午餐,于是他一边咀嚼着面包一边整理脑中的思绪。
  每年自杀及失踪的人数节节上升。
  然而,这两者间有个共通点。
  就是死者突然从亲朋好友面前「消失」。
  还有,一定有个消失的「理由」。
  没有人是碰巧自杀或是刚好失踪的。
  一定是因为某个理由而消失行踪。
  因此,要找到濑川早纪就得先找出理由。
  既然如此,就必须先知道她的为人。
  于是真久郎昨天向学校请假,开始着手进行调查。
  平常都会请求银子的协助,但是就尚未还清报酬的现状而言,真九郎根本没办法这么做,他只好向其它情报商取得濑川早纪的个人资料。
  濑川早纪现年十六岁,就读公立高中一年级,班级是一年三班,座号则是十四号。一星期有五天在便利商店打工,大约于一年前失去双亲,但是详情不明。
  由于报酬比银子便宜,因此情报也只见一斑。
  就算抱怨也于事无补,所以真九郎便根据这份情报展开行动。首先,他先到学校附近打探消息,濑川早纪就学的公立高中是穿便服上课,因此要潜进里面并不难,而且真九郎的长相又不具威胁性,反而在这种时候更加有利。真九郎低调地向几位同学:「不好意思,我想问问一年三班濑川同学的事……」如此调查后,几个爱说话的学生便擅自以为真九郎喜欢濑川而将情报告诉他。真九郎稍微整理答案,发现她的评价大致都是「这满漂亮的」、「不太说话」、「很会念书」之类,另外还有「找她出去玩都爱理不理」、「她家好像很穷」等等不重要的情报。
  正当真九郎觉得没什么收获时,他突然听到一件令人在意的事。
  当他询问濑川的同班同学:「濑川同学有好朋友吗?」结果得到以下的答案:
  「她感觉有点阴沉,应该没什么朋友吧?
  「这样啊……」
  「她从上个礼拜就感冒请假,大家也不怎么在意。」
  「咦……她有打电话向学校请病假吗?
  「应该有吧,因为班导在晨间班会的时候说过她感冒。」
  「你知道是谁打电话来的吗?
  「不晓得,通常都是父母打的吧。」
  濑川早纪的双亲已经不在人世,应该也不是静之打的,因为她那年幼的声音不太可能让班导相信,那么应该就是濑川早纪自己打来的。她亲自打电话到底是想延缓事情曝光?还是有其它目的?不论是哪个,这起失踪果然是濑川早纪自行主导的,真九郎确定这件事后,便随即离开学校。
  接着,他前往濑川早纪打工的地方。
  那是一间离闹区非常近的便利商店。
  真九郎瞄了一眼招募员工的传单后走进店里,没想到竟然在店里碰巧遇到某个人。
  店员居然是自己的朋友。
  「哇~~是真九郎耶!
  「杉原小姐……」
  杉原麻里子正在角落整理架上的物品,也就是曾经委托真九郎帮忙处理跟踪狂的女大学生。她满面笑容地说道:「我一直好想再见到你喔!」还紧紧握住真九郎的手,虽然两人碰面的时间非常短暂,不过她似乎对真九郎印象深刻,因此还记得很清楚。真九郎为求慎重起见,便稍微询问她后来过得怎么样,麻里子则是告诉他:「好得不得了!虽然还没有交到男朋友,不过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喔!
  「那真是太好了。」
  这也让真九郎首次由衷地露出笑容,因为自己让委托人的人生有些好转,这就是身为纠纷调解人最大的愿望。
  麻里子在便利商店里似乎居于领导地位,因此她对同事下过指示后,就以「店长!给我一点时间!」、「杉原,他是谁?」、「是正义的使者!」向店长说明状况,之后就将真九郎带到店里的办公室。
  「有什么事吗?身为学生的你会在平常中午过来这里,应该是因为工作的事吧?
  猜得真准。
  真九郎赶紧向麻里子询问有关濑川早纪的事,也立刻解决一个疑问,原来那张便条纸是麻里子写的。
  「喔,是那件事啊!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过来这里……」
  根据麻里子所言,濑川早纪是个很认真工作的店员,即使碰到流氓或醉汉之类的客人,她也不会露出难看的脸色,总是非常有礼貌地做好工作。虽然不太说话的个性让同事们敬而远之,但是她与麻里子好像还算是朋友。「我不讨厌那种不太会交朋友的人……所以常常找她说话,久而久之感情就变好啰。」然而早纪却突然递出辞呈。「就在上个礼拜,因为真的很突然,所以连我都吓了一跳。」对店里来说,吃苦耐劳的早纪是个重要的人才,虽然店长曾经予以慰留,但是早纪连辞职的理由都没说,就算麻里子加以询问,她也只是露出苦恼的表情避而不谈。通常一般人都会认为既然有苦难言,就会放弃追问并默默地道别,可是麻里子却不一样,她连忙拿出便条纸动笔写下资料。
  「我告诉她:『这是纠纷调解人红真九郎的联络方式!他是正义的使者,不但人很好,还是个绝对值得信赖的人,有什么困难的话就跟他商量看看吧!』……我就忍不住把你的住址和其它数据都告诉她了,这样会造成你的困扰吗?
  「不会,没关系的。」
  看到麻里子的尴尬表情,真九郎便笑着对她挥挥手表示无妨。
  在纠纷调解人业界里,红真九郎几乎没什么知名度,能透过口耳相传打响知名度,反而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顺利取得情报这点也让真九郎大为感激。
  而且麻里子完全没有过问其它事。
  身为真九郎的介绍人,一定会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然而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所以并没有刻意触及这件事。
  「真九郎,请你一定要帮帮早纪喔!
  真九郎则是默默地点头,便离开了便利商店。
  接着,最后的目的地就是静之住的公寓。
  在这次委托中,确保她的生活安全也是个重要的问题。照理说应该要采取一些措施,因此真九郎曾经向她提议搬进五月雨庄,但是她断然拒绝,所以至今她仍然独自住在公寓里。    「因为姊姊有可能会回来……要是到时候我不在家的话,姊姊应该会很惊讶吧?
  静之希望待在和姊姊一起生活的家里等事情解决,于是真九郎也只能妥协并表示每天都会看看她。
  前往静之的家之前,真九郎决定先向住在一楼的房东打声招呼,原本他准备这么说:「我是濑川家的亲戚,早纪现在因为有事回老家一趟,虽然我也会每天过来,不过可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请房东照顾静之呢?
  没想到……
  「喔,原来你就是红先生啊……不用担心静之的事,早纪已经跟我说过了,希望我在她离开的时候多留意静之。」
  真九郎一说出名字,有点年纪的房东便如此响应,这也让真九郎十分惊讶,但是更令他惊讶的事还在后面。房东回到屋内拿出一封信,接着戴起老花眼镜确认收信人的名字,随后便将信交给真九郎。
  「这是早纪要我转交给你的信。」
  「给我……?
  「你应该是红真九郎先生吧?
  「是的……」
  据说是濑川早纪把信拿给房东,还说在她离开的时候,会有个叫做红真九郎的人过来这里,到时候请房东将这封信交给他。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总之真九郎还是先收下信。
  接着打开信阅读里面的内容。
  于是,事情就解决了。
  事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落幕了。



  午休时间已经经过大半,于是真九郎决定回教室一趟看看,虽然希望那些人能把桌子还给他,但是一踏入教室,刚刚的男生又再次语出威吓并瞪着他,真九郎立即向后转,在背后充满嘲笑声的状况下逃离现场。
  即使他们再怎么不讲理也要忍耐,他不想在学校引起纠纷。
  真九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便一边听着校内的喧嚣声响,一边在走廊上漫步。
  接着,再度缓缓开始思考。
  在失去联络前,濑川早纪曾经把一个信封交给房东,里面有三封亲笔写的信,收件人分别是『红真九郎』、『奶奶』还有『静之』。真九郎打开给自己的信仔细地读过后,也对内容感到相当惊讶。
  因为信里写着以下这些事……
  由于某些原因,我决定消失一阵子,我从好朋友杉原麻里子口中得知您的消息,听说您是个绝对值得信赖的人,请您将留在家里的静之带到乡下的奶奶家,我已经把原因写在给奶奶的信里,因此请您帮忙转交给她,请不要来找我,也请你这样告诉静之。
  至于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濑川早纪失踪的原因。
  只用一行字就能简单说明。
  『我要和喜欢的男生私奔。』
  事情就是这样。
  要是自己没有回来,静之就会打开护身符察看,为了让年幼的妹妹也看得懂,还将那张便条纸上的汉字标注念法。静之就会照着上面的内容与纠纷调解人联络,拜托他寻找自己,一般人肯定不会理会小孩子,但是杉原麻里子曾经说红真九郎是个心肠很好的人,所以他一定会接受静之的请求,然后真九郎就会开始调查自己的事,在过程中一定也会与公寓的房东接触,只要真九郎报上姓名,交给房东的信就会转交到他手上。
  这就是濑川早纪的计划。
  只要静之委托真九郎,事情就会自动照着这个流程发展。
  然而,计划里唯一失算的地方,大概就是没想到妹妹会独自闯进五月雨庄吧?除此之外,所有的事皆如她所预期的过程。
  此外,信封里还附有现金,这是给替自己善后的真九郎的回馈金。是否该称赞这是万无一失的计划性失踪呢?
  平凡的理由。
  无情的别离。
  可是,真九郎却自然而然地想起村上银子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只有冷漠的现实及温暖的谎言。」
  摆在眼前的就是冷漠的现实。
  濑川早纪将年幼的静之丢在家里,和某个人一起消失。
  意思就是,比起亲妹妹,她宁愿选择男人。
  可是……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真九郎看着细雨绵绵的窗外喃喃说道。
  大概是因为私奔而深感内疚,所以完全没有提及有关那名男子的事吧?恐怕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主动向乡下的奶奶联络吧?因为没有其它人可以托付,因此将事情交给真九郎善后吗?她并非真的信任真九郎,而是相信好友杉原麻里子才会放手一搏。
  十几岁的少女为爱离家出走并消失无踪。
  老实说这种事很常见,根本找不到可以大书特书之处。
  即使如此,真九郎还是觉得纳闷不已。
  简单说,就是这整件事缺乏真实感。
  不论是静之说的话、在学校听到的话、或是杉原麻里子说的话。
  这些话描述的濑川早纪几乎是完全相同。
  不太说话、不太会交朋友,却是一个非常认真且心地善良的人。
  这就是濑川早纪这名少女。
  从收到的信纸中也能充分感受到这个事实,不仅内容以钢笔书写、用词严谨、内容有条有理、连信封里的回馈金也全都是新钞,在在都显示出她不是一个行事随便的人,濑川早纪或许真的是个非常认真且细心的女孩子。
  正因为如此,真九郎才觉得不太对劲。
  这种人有可能会丢下年幼的妹妹,独自与男人私奔吗?
  虽然她事后的安排十分周到,但是行动也太过离奇了,就她的人品来看,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而且还有几点令人费解。
  比如说,周遭的人都没有发现她在恋爱。
  她甚至没有找好友杉原麻里子商量。
  还有那封红色的信。
  早纪看完那封在她失踪前几天寄到的信,人就变得怪怪的。
  静之的确曾经这么说过。
  各式各样的疑问在脑子里打转,让真九郎的心情迟迟难以释怀。
  要解决这些疑问,就必须更深入调查,然而以真九郎的做法很难有更多收获,目前不仅没有出现可疑人物,也没有形迹败露的相关人物,因此他完全无从着手,既然如此……
  「……看来,拜托一流的情报商才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幸运的是,身边就有一位高手,现在不是犹豫不定的时候了。
  午休还剩下二十分钟,于是真九郎决定立刻行动。
  首先,先看看她的心情怎么样吧?
  真九郎想找个人比较少的地方,于是走到一楼的鞋柜附近,确认周围没有学生后拿出手机。
  他按下熟悉的号码,再将手机贴近耳朵。
  「喂?银子?是我啦……」
  「胆小鬼。」
  话筒的另一边劈头传来不太高兴的声音。
  「反正你一定是好不容易接到工作,可是不敢拜托我,只好随便找个情报商,结果事情办得不太顺利,最后想试看看能不能拜托我,所以打电话试探我的心情。对吧?
  「……一切诚如您所说。」
  她大概是从昨天真九郎请假的举动推测出来的吧?
  也就是说,青梅竹马已经一眼看穿真九郎的所作所为了。
  「好吧,我什么都能帮你查,不管是神盾舰的黑盒子、大企业的秘密账册还是艺人的八卦消息都可以,前提是要付钱。」
  接下来就是关键时刻了。
  于是,真九郎先做个深呼吸。
  「……银子,关于这件事,我有个提议……」
  「提议?
  「虽然我真的很想缴清报酬,不巧的是现在手边没钱,所以这次要不要当成先投资红真九郎这个人?
  「那就跟买月球的土地差不多吧?
  这道惨痛的一击直接让真九郎一刀毙命。
  果然不行……
  正当真九郎沮丧地想挂掉电话时,却意外地听见银子说出:「……好吧。」表示让步。
  她的声音就像是对没出息儿子束手无策的母亲似地。
  「要是这个工作顺利,你应该可以连上个月的费用一起还清吧?既然是在这种时候接到的工作,一定是个不错的委托吧?
  「算、算是吧……」
  「那我就好好期待你的表现,这次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总之银子暂且答应帮忙,虽然平常为人很严厉,却一直都很善良,当别人真的有难时,她绝对不会见死不救,这就是村上银子,也是红真九郎唯一的好朋友。
  「银子……」
  「什么事?
  「我可以亲妳吗?
  「以后再说吧。」
  这道冷酷的反应让真九郎不禁露出苦笑,却还是深怀戚激地将事情经过告诉银子。
  这样应该就能知道不少事了。
  有关濑川早纪以及周遭的事都能真相大白。
  问题是,接下来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到底事情会不会就此好转?
  人类是会习惯周遭事物的动物,即使刚开始困难重重,只要随着发展持续做着某件事,就会慢慢变成习惯。为了接紫放学,真九郎也已经非常习惯待在小学校门口等待。「你是在九凤院家做事的人吗?」、「嗯,算是吧。」、「你还这么年轻,应该很辛苦吧……」、「不会啦。」虽然已经有办法与其它学生的母亲闲话家常,不过,真九郎觉得自己的转变还真大。
  然而,他并不清楚这算不算是进步。
  「真九郎,谢谢你来接我!
  「不客气。」
  紫活力十足地飞奔过来,真九郎温柔地抱住她后,便陪着她一起放学回家。由于紫开口表示肚子饿,于是真九郎决定随便找家店吃东西,刚刚还下着雨的天气也已经稍微回稳,到处逛逛应该没有大碍。
  两人在商店街上并肩前进,最后选定某家叫做『热情工房』的面包店,那是一家刚盖好没多久的美丽建筑物,店家二楼的格局则是能让客人随即享用面包的咖啡厅,结帐处旁则有些写着『本日推荐特制波萝面包!』、『法国面包的出炉时间为三点半』等等的黑板,还有刊载店家信息的杂志剪贴。一走进店里,紫随即拿起夹子来回察看架上的面包,食欲旺盛的她选择蜂蜜甜甜圈、上面有三种莓果的水果塔以及焦糖奶油长形泡芙,真九郎则是拿个黑糖可颂放在托盘上便准备结帐。
  「真九郎,你只吃这些吗?
  「嗯……我今天没什么食欲。」
  「……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没事。」
  真九郎将手伸向满脸担心的紫,以指尖抚摸她小小的耳朵,紫痒得缩起脖子,还发出咯咯的笑声,大概是因为此种画面看来相当融洽,负责结帐的年轻小姐不禁问道:「她是您的妹妹吗?」然而紫随即回答:
  「不是!我和真九郎是男女朋友!
  「咦……男女朋友……?
  紫用力地点头响应带着困惑表情的店员后,便用力握紧真九郎的手。
  「我们是已经互许终身的伴侣!
  「喔,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
  女店员欲言又止地看着真九郎,真九郎只好以含糊的笑容轻松带过,点过饮料后,便赶紧结完帐并匆忙离开柜台。真九郎也只能试着安慰自己,误会乃人之常情,众人能够正确理解的事情反而比较少,即使如此,地球依然会继续转动,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社会。
  两人走上二楼并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中间有个白色圆桌,也是一个情侣们喜欢且醒目的座位。正当真九郎犹豫要坐哪里时,紫就已经拉着他的手决定坐在这个位子了,真九郎十分佩服她依然果决的判断力,会让九凤院紫这名少女犹豫的事少之又少,就这点而言,真九郎与她可说是完全相反。真九郎从以前就是优柔寡断,即使是无聊的小事也会迟疑很久,小时候还被各种可能性吸引而犹豫不决,现在则是因为害怕各种失败的可能性而踌躇不前。因此,当真九郎看着做任何决定都不拖泥带水的紫时,也会让他有种畅快的感觉。
  两人一坐下后,真九郎便拿起咖啡杯若无其事地环视店内。地板与窗户十分干净,空调的温度适中,每张桌子的间距也不会让人感觉拥挤,有一半以上的客人都是女性,整体气氛相当宁静。
  当真九郎心想这里还真不错时,坐在对面的紫正准备吃甜甜圈,只见她大大地张开嘴巴,豪迈地一口咬下。紫和真九郎在一起时,完全看不出来她是活跃于社交界的九凤院家千金,虽然有点不端庄,却是个可爱远胜于粗野的普通小孩,既然她会回到七岁小孩的模样,就表示她真的很放松吧?真九郎也对她的轻松模样觉得很高兴。
  ……好,开始工作吧。
  真九郎喝了半杯咖啡,便将杯子放回托盘,接着把书包放在大腿上,从里面拿出左上方用钉书针装订的A 4影印纸,那是银子在学校给他的资料。
  「嗯?真九郎,那是什么?
  「这是……」
  真九郎犹豫片刻,还是向紫简单说明他现在正在寻找某个人,而这些纸就是要用的资料。除此之外,真九郎也告诉紫自己想早点看完这些数据,所以暂时无法陪她聊天。紫听完后,便若有所思地站起身,只见她拿着椅子缓缓地沿着桌边移动,到真九郎身旁后再度坐下。
  「真九郎,你可以不用管我,先工作吧。」
  「……可以吗?
  「既然是工作就没办法了。」
  就算不交谈、不看着自己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真九郎的身边就好,只要这样就有办法乖乖忍耐——紫以简短的话语及态度表达出这个意思,然后含着葡萄柚果汁的吸管。
  真九郎看着紫的侧脸,突然有股冲动想摸摸她的脸,最后却握紧自己置于大腿的手勉强忍耐。总之先看完数据吧,等工作结束后再多陪陪这孩子,这也是现在的自己唯一能选择的最佳办法。
  真九郎整理好思绪,便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藉此切换脑中的思考模式。他一边吃着黑糖可颂,一边将视线移回手中的数据。
  真不愧是一流专家,村上银子在短时间内就查出新的情报了。
  首先是关于濑川早纪及静之的双亲,这件事非常出乎意料,虽然早就知道她们的双亲已经过世,却没想到原因并非意外或生病。夫妻俩在出门办法事的途中下落不明,几天后就在县道旁的森林中发现两人的尸体。也就是说,他们是被杀害的,而第一位目击者则是碰巧经过的卡车司机,他因为想小便而走进森林里,结果发现被绳子吊在树上的两具男女裸尸,两具尸体的脸几乎都是被钝器殴打变形,初步判定是休克致死。即使尸体似乎还被贪婪的乌鸦群咬得乱七八糟,但还是立即得知他们的身分,因为衣物及所有东西都被放在一旁的树边,任何卡类或现金都没有被拿走,还刻意将惨不忍睹的尸体吊起来,摆明就是有人单纯想要他们的性命而将他们杀害。事件发生后,早纪和静之从原本住的大楼搬到东京都内的公寓,两姊妹靠着双亲的遗产及保险给付相依为命。濑川家的亲戚不多,最亲近的血亲只有乡下的奶奶,因此也只能选择自力更生。
  接下来,关于濑川早纪的部分也出现惊人的事实,听说失踪的四天前,她在新宿歌舞伎町向当地的流氓购买枪枝,流氓居然还能和一般民众肆无忌惮地进行交易,这或许就是当今世风日下的社会吧?早纪买了一把中国制的51式手枪,价值十五万日圆,共可装填八颗子弹,在制定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的国内,当然可说是最强的武器。
  静之造访五月雨庄时,曾经说过「姊姊变得怪怪的」。
  真九郎终于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她大概是撞见姊姊将只会出现在电视或漫画里、还会伤人的武器带回家吧?为人敦厚的姊姊突然拿着这种东西,的确只会让人觉得「变得怪怪的」,早纪或许也没有说明理由,所以静之才会不知所措。当真九郎问到早纪的情况时,静之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而选择回避不谈,因为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姊姊拿着武器,也因此没有向警察报案。静之虽然年纪还小,却竭尽全力地思考这件事,真九郎认为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而濑川早纪目前仍然下落不明,也没有掌握到重要的目击情报,为求慎重起见,银子还帮忙调查出国名单,却也没有找到她的名字。不过,确定她还在国内应该也算是个成果吧?
  双亲的死亡案件至今也尚未解决,似乎是有些令人费解的疑点而延误搜查,而银子也正在调查中。虽然警察怠怱职守并不奇怪,不过由于与这次的事件没有直接关联,所以不列入考虑。
  银子还在持续追查,不过目前得知的情报就只有这些。
  接下来,该怎么整理这些线索呢?
  私奔、手枪、红色的信,从这几个疑点能联想到什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真九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并且伸出手拿取咖啡杯,也在此时看着身旁的紫而不禁露出笑容。他从刚刚就一直觉得莫名地安静,原来答案很简单,其实只是紫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只见她趴在空盘前,侧着脸压在手腕上呼呼大睡。即使她总是活力十足,最近参加这么多场宴会也是会累的,而真九郎没有好好陪她聊天,当然也是让她败给瞌睡虫的原因之一。
  「抱歉,让妳这么无聊……」
  真九郎一边抚摸紫的柔顺细发,一边小声地道歉,他也对自己没有善尽监护人的态度深深反省。为了不让紫感冒,再加上店里的人也愈来愈多,真九郎决定就此打道回府。他整理完托盘的东西,便将紫的书包背在肩上,抱着熟睡中的紫静静地下楼走出店外。
  冬天总是比较早天黑,只见四周逐渐被漆黑笼罩,而天气依然非常良好,虽然有点冷,但是幸好没有风。
  真九郎在商店街的街道上漫步,并且小心翼翼地以免吵醒紫。
  然后,他重新拾回刚刚的思考。
  某天,个性认真的少女突然与男朋友私奔。
  而且还带着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单就牵涉到武器而言,乍看之下有可能会发生事故,她却没有向任何人商量或求助,这种行为未免有点不自然。虽然可能因为双亲的事件而让早纪不信任警察,可是如果碰到严重的问题,还是应该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她却没有拜托警察,也没有找纠纷调解人处理,因此应该不是大麻烦,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私奔吗?可是又为什么需要带枪呢?
  真九郎还是猜不透濑川早纪的想法,照这样看来,连她那「认真善良」的个性也很可疑,所以事情才会演变成这样。老实说,真九郎的热情也开始有点消退了。
  他试着用昏沉的脑袋做出假设。
  静之提到的那封「红色的信」。
  如果是「早纪的男朋友寄的信」,这又该怎么解释?
  内容是「要她和自己一起生活,两个人一起远走他乡」这类引诱的话,看到这些话的早纪便决定与他远走高飞,考虑到路途中逃难的艰辛而带着枪防身,将失踪后的所有事交给纠纷调解人,随后自行扬长而去。现在他们或许正在某个远方的天空下幸福地欢笑,早纪则是躺在心爱的人怀里展露笑容。
  虽然是个有点天马行空的想象,但是将目前手上的情报互相串联,也无法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如果照这样继续追查,可能就会目睹诸如此类的事实,也说不定会有更令人不悦的内幕。
  假设真的是这样,就此罢手也是个好方法。
  早纪曾经在信里写着「请别来找我」,这句话也能解释为「别拆穿详情」、「别理我」等等涵义,既然如此,尊重她的想法中止调查也并非不可行。
  真九郎只要完成信里的指示就好。
  只要将静之带到乡下,向奶奶说明事情的原委就好。
  虽然心里无法接受,却也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让这件事这样到此为止的话……
  「……真九郎……」
  「嗯?怎么了?
  真九郎突然听到呼唤声而慌忙答话,紫却没有响应,看来只是说梦话而已。她微微张开嘴,轻轻地咬着真九郎制服的衣领,大概是梦里的她也在吃东西吧?真九郎捏了捏紫的脸颊,只见她发出有如抱怨的呢喃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衣领,真九郎见状忍不住微微一笑,接着……



  ……不对,不是这样就好。
  真九郎突然恢复冷静,真的变得冷静不少。
  不论是小小身躯传来的体温、嘴里吐出的气息、九凤院紫宛如婴儿般的味道,这些都刺激着红真九郎的心灵,清除思绪中多余的东西后,他总算发现一件事。
  这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失去踪影的濑川早纪拜托真九郎不要寻找自己。
  而真九郎想遵照她的意思。
  但是,静之的心情又要怎么办?
  如果丧失唯一的家人,她会怎么想呢?
  濑川静之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应该多少察觉到姊姊有难言之隐,即使如此,她还是前来拜托真九郎。
  而且是独自到五月雨庄拜托真九郎。
  『纠纷调解人,请帮忙找我姊姊!
  静之很喜欢姊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想和她一起生活,因此静之才会拜托真九郎,而真九郎也答应她,向她承诺一定会找到姊姊。
  既然如此,真九郎该做的事就是……
  「……真九郎……」
  睡在怀里的紫再度叫着真九郎的名字,用真九郎最喜欢的声音呼唤着他,真九郎听着紫的叫声并紧紧将她抱住,然后对她说声抱歉。
  或许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多陪陪这孩子吧。
  红真九郎还有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他必须将眼前这个浑沌不清的情况好好地做个了结。

  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三。
  真九郎平时都习惯悠悠哉哉地醒来,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再准备上学,然而他在这天却十分匆忙。早上六点一起床,他随即换好衣服,狼吞虎咽地吃完纳豆拌饭,便打扫房间及走廊,完成清扫后才赶紧刷牙,接着从衣架上拿起皮革外套匆匆出门,然而他搭乘的电车却不是通往学校,而是到达市中心。
  真九郎透过车窗,看到天空呈现混浊的深灰色,根据车门上的小型液晶屏幕显示,今天的最高温度是十度,降雨机率百分之四十。只见一旁的年轻女生们正在兴奋地交谈:「好希望今年会下雪喔!」、「妳是说白色圣诞节吗?」、「对呀!
  白色圣诞节……
  媒体在这段时间里常常用到这个字眼,但是真九郎其实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不懂下雪的圣诞节有什么令人特别高兴的地方。雪的确很漂亮,可是积太多的话会影响交通及生活,而且下雪时又会很冷,既然要享受圣诞节,天气应该要晴朗一点比较好吧?不过,大概只有自己这样想吧?大家一定都能感受到白色圣诞节的乐趣,只有自己无法产生共鸣、无法由衷地高兴,自己对这种事总是置身事外。
  真九郎用留有些许睡意的脑袋想着这些事,电车也在此时到站,于是真九郎踏进月台,混在人群中走下楼梯。
  会向学校请假来到市区,当然是为了调查濑川早纪的事,真九郎想要查清楚她的想法、碰到的麻烦以及接下来发生的事,虽然疑问及麻烦堆积如山,不过只要找到早纪再处理那些事就好。如果能直接和她见面交谈,说不定就能找到圆满解决所有事情的好方法。
  真九郎整理好思绪,决定从小地方着手调查。
  即使是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他也都要彻底调查。



  就在那天的傍晚,事情突然有突破性的发展。
  真九郎绕遍濑川家以前住的大楼、早纪曾经就读的小学及国中,甚至是双亲的遇害现场,却没有什么收获。正当他走投无路时,银子在下午四点半左右打电话给他。
  内容是个令人雀跃的好消息。
  她终于查到有关濑川早纪行踪的重要情报了。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 17:0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2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星啮要塞

  时间来到晚上九点,天候似乎没有回暖的预兆,只感觉到气温逐渐下降,夜空没有半颗星星,深沉寒冷的冬季黑夜也渐渐笼罩整个世界。
  在此种人人渴求温暖的夜里,真九郎独自伫立在黑暗的人行道上。
  他抬头望着一栋没开灯的灰色大楼,这栋位于住宅区角落的建筑物已经破旧不堪,看来至少有四十年以上的历史了。大楼两侧都是长满杂草的空地,而有座小型停车场隔着道路位于另一侧,附近的街灯不多,几乎不会有路人想在这里停下脚步。
  从市中心搭乘一个小时的电车,下车再走路四十分钟后,便循着银子给的住址到处问路,真九郎总算抵达目的地,深夜造访这里当然是有个相当明确的理由。
  一个星期前,也就是濑川早纪失踪的当天晚上。
  有人目击到疑似是她的人走进这栋大楼。
  银子则是认为这项情报「可信度还算高」。
  「我已经和你拿来的照片对照过,应该是她本人没错。她穿着方便活动的T恤、牛仔裤与冬季大衣,鞋子是老旧的运动鞋,还拿着一个棕色的波士顿包,钱包则像是在百圆商店里卖的便宜货,手边的现金不到一万元,虽然没有化妆但气色良好,眼神看起来有点睡眠不足,身上没戴任何耳环或项链之类的装饰品,头发还飘散出淡淡清香,而且她好像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表情显得很僵硬……以上就是目击者的证言。」
  「……情报还真详细,目击者到底是什么人?
  「是女人的公敌。」
  「什么?
  真九郎详加询问后,才知道情报来自网络……正确来说,其实是某个自营出租车司机架设的秘密网站。这个网站上有个『本日美女!』专栏,每天都会更新年轻女性的照片以及对她们的感想,而濑川早纪的照片就出现在这里。站长在车上设置小型摄影机,将中意的女性偷拍下来后,便径自放进网页作为题材。关于早纪的情报,除了『我给她八十九分!早知道就带她到某个地方打一炮!』之类的感想外,连她下车的地点及进入的建筑物都有记载。虽然感叹世风日下,但是对这次事件而言倒还算是幸运。
  总之,真九郎将情报牢牢记住,便立刻前往现场一探究竟。
  「好冷……」
  真九郎一边吐出淡白色的气息,一边拉紧皮革外套的衣领喃喃自语。干冷的寒风拂过无人的街道,只见空地上的杂草随风摇晃,空罐随风滚过脚边,这些空泛的声音也让真九郎渐渐心生不安。到底是因为天色黑暗,才会让今晚的夜空看起来比平常还暗吗?还是真九郎的心情引起的错觉呢?
  真九郎已经从银子口中得知,眼前的大楼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及里面有什么东西。
  先撇开道德伦理不谈,他认为出租车司机的话倒是可以做为参考。
  虽然是一星期前的情报,不过值得调查看看。
  但是,真九郎不清楚早纪跑到这种地方的理由,关于她的一切,了解越多反而越令人匪夷所思,不仅猜不透她的想法,也无法摸清她的个性。
  真正的濑川早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少女?
  难道这件事并非只是单纯的失踪或私奔?
  倘若是像柔泽红香这种优秀的纠纷调解人,光凭现在手边的数据,应该就能做出一定程度的推理及解决方式吧?还在伤脑筋的自己果然只有三流程度,还只是个不成熟的菜鸟而已。
  「真九郎,要是有什么万一,要记得随机应变,觉得危险就要马上撤退,苗头不对就要赶快逃跑。知道吗?
  说完情报后,银子对真九郎提出这些忠告。
  她是为了笨拙的青梅竹马着想,才会难得地说出这番话,再加上她自己事先的推测,因此认为过度干预这件事会有危险。
  总之,要是不行动,现状就不会有所改变。
  比起思考,现在只能不断采取行动。
  「……好!
  真九郎发出声音赶走不安,并且为自己打气。
  接着,他调整呼吸后,便静静地跨步前往大楼的入口。

  虽然已经从外面没有任何灯光略知二一,可是当真九郎一踏进里面,发现大楼内果然还是一片漆黑。他只好摸着墙壁,沿着没有照明设备的走道前进,指尖还感觉到厚重的灰尘,然而里面的霉味却没有想象中浓烈,与破旧的外观完全相反,这或许就是有人频繁出入的证据吧?
  入口有块门牌写着『科东商业股份有限公司』,听说是一间以进口食品为主的中小企业,曾经有段时间扩大规模,却在十年前不幸倒闭。从此以后,这栋大楼便成为特种行业的营业场所,营业时间为晚上八点到凌晨,而且完全采取会员制。白天时紧闭铁门,闲杂人等一律严禁进入,并且对内部情形彻底保密,符合这些条件的行业寥寥无几,而这里就是属于其中一种。
  白天只是个废墟,晚上则是地下赌场,也就是所谓的非法赌博场所。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
  只见铁卷门敞开,表示现在正在营业中。
  「到底是什么样的店……」
  真九郎一边用斜眼看着玻璃瓶碎片、空罐、烟蒂与在地板上来回奔跑的蟑螂,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约花费三分钟才来到电梯前。虽然店在二楼以上,但是电梯在按下按钮后仍然毫无动静,四周也没有亲切地设置『请由此入』的告示牌,最后真九郎觉得爬楼梯比较妥当,为求慎重起见,他竖起耳朵留意四周,接着听见上面传出微弱的吵杂声响,便提高警觉爬上楼梯,吵杂声也随着步伐慢慢变大,然而就在快要抵达二楼时,他突然碰到两个阻碍物。
  有两名眼神凶狠、留着金发平头的男子挡住去路,他们穿着衬衫还打着领结,虽然他们的服装打扮相当正常,不过他们应该是这里的守卫吧?工作就是赶走误闯的无业游民及鲁莽的年轻人,以及负责检查入店的会员。
  真九郎对他们锐利的视线有点退缩,但还是向眼前的两人打声招呼,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会员证交给那两名男子。
  「请确认。」
  那两名男子满脸狐疑,可是看到真九郎一露出讨好的笑容,便认定他只是个单纯的小鬼。他们接过真九郎的会员证,开始用专门的机器核对。
  真九郎轻轻握住拳头,强逼自己持续露出讨好的笑容。
  交给他们的会员证当然是伪造的,也是在前来这里的途中请伪造商制造的东西,想进入不法场所而使用别种违法手段,这听起来真的很讽刺。真九郎原本打算有个万一就强行突破,不过伪造商似乎做得很成功,核对手续很快就结束,男子也将会员证还给真九郎,并且在面前让开一条路,于是真九郎一边说着:「辛苦了。」一边走上二楼,然后……
  「真壮观……」
  眼前的光景令真九郎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非法赌场本身并不稀奇,东京都内的复合式商业大楼里多的是这种店,将公寓里的其中一间开辟成营业场所也很常见,但是找遍国内,规模如此庞大的店家大概也没几间吧?整层楼豪迈地打通成一个宽敞的空间作为店面,还有十几台吃角子老虎及赌桌整齐地摆在松软的地毯上,现场充满吃角子老虎的铃响声、硬币碰撞盘子的声响、还有顾客的怒吼声及欢笑声,这股夹杂烟酒气味的空气正是赌场弥漫的气氛。为了掩人耳目而在玻璃窗贴上毛玻璃纸,也证明这里确实是非法场所,里面已经看不到曾经做为普通办公室的痕迹,附近的居民大概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每天晚上在这栋老旧的大楼里举行赌博庆典吧?
  真九郎虽然不喜欢这种气氛,但是呆站在原地太久反而格外醒目,因此他若无其事地一边观望忧喜参半的顾客,一边走往店内的角落,那里有个被观叶植物包围的小型吧台,只要待在那里,就算不下场游玩也不会引人注目。真九郎坐在最角落的位子,并且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向转过头的调酒师轻轻点头打声招呼后,便从墙壁的菜单中点杯可乐来喝。基本上,这种店里的餐饮都是免费的,从三明治类的简餐到牛排等等应有尽有,酒类也是无限畅饮,这些都是让赌客能够留在店里的特别服务。
  只见动作灵巧的调酒师花费十秒钟左右,便将真九郎点的饮料端到他的面前,不仅使用洁净的玻璃杯加上白色杯垫,严谨的待客态度也让真九郎深感佩服。接着,真九郎喝着饮料再度观望店里的情形。
  放眼望去,这层楼的顾客约有一百人,因此整栋楼的人数大概有这里的四到五倍之多,从顾客的外貌及交谈的语言来看,各国国籍人士都有,每张桌上彷佛理所当然似地摆着烟与枪,顾客都带着早已习惯这种疯狂环境的笑容。店里有人抽着雪茄敲打吃角子老虎,或是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筹码发出怪声,还有人抱着女人凝视手中的牌,虽然也有人只是拿着酒杯聊天,不过每个看起来都不是正经的人。通常会到非法赌场的人,大多是一般的好赌之客,可是这层楼的顾客群似乎不大一样,还能零星地看到在通缉犯海报上出现过的面孔。
  原来如此……
  真九郎终于明白银子会提出忠告的原因了。
  这里的确是一间非常危险的店,从规模及顾客群观察,背景大都是海外的黑手党或是旗鼓相当的组织,大概也拥有足以拉拢警察的强大力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此规模浩大的赌场根本不可能没有列入搜查范围。要是在这种店里引起纠纷,下场或许就是动用私刑或拷问,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丢掉小命。从这点来看,两旁的空地确实很方便,因为能立刻将店里的生鲜垃圾掩埋起来。
  在网络订购处理尸体的工具组,结果送来一根铁铲。
  真九郎突然想起这个黑色幽默,脸颊也不禁露出微笑。接着,他将杯子稍微放斜并开始考。濑川早纪是在离家出走的当天晚上造访这间店,根据出租车司机的证言,她似乎是聚精会神地笔直走进这栋大楼。
  私奔、手枪、红色的信、非法赌场,到底要怎么连系这些线索?
  为什么她离家出走后会过来这里?
  真九郎今天的目的就是解开这个谜底,虽然他想开始探听消息,但是太过明目张胆反而会引起店家注意,要是应对方式出错,甚至会演变成必须见血的事件。总之,他打算先到各层楼晃晃伺机行动,如果发现看起来口风不紧的客人,就拿出照片询问看看,一见苗头不对就立刻离开,今晚的作战方针大致就是这样。
  下定决心后,真九郎便一口气喝光可乐,将杯子放回桌上并起身离开吧台,接着穿过吃角子老虎旁前往店内深处。他推开双开式的门,来到日光灯坏掉而略显昏暗的楼梯问,冷进骨底的空气让真九郎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开始往楼上走去。这栋大楼总共有六层楼,二楼以上都是店铺,正当真九郎慢慢爬上楼梯打算前往顶楼时……
  呜哇……
  一股呛鼻的恶臭让真九郎不禁停下脚步。
  浓烈的酒臭味迎面袭来,于是真九郎憋住气定睛一看,发现暗处有个人影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从那头长发来看应该是位女性,大概是在走楼梯时醉倒了。
  这里大概只有酪酊大醉的客人和外面的小酒馆没两样吧?
  装成视而不见的话有违道义,因此真九郎决定出声叫她。
  「请问……妳还好吗?
  真九郎等了几秒钟,发现对方没有响应,即使提高音量再度问她:「妳还好吗?」却仍旧没有回应,只见这名女子一动都不动地倒在墙边。
  ……不会是尸体吧?
  真九郎担心地连忙跑近察看,那名女子似乎也发现脚步声而终于有所反应,只见她佣懒地抬起头,不过模样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外表看来只有十几岁,大概比真九郎大个一到两岁,一头红发加上好胜的眼神,上半身穿着衬衫加领带,外搭黑色的长襬外套,下半身则是军装裤及靴子,右手上还戴着一只皮手套,除了那张被酒醺红的脸庞之外,她的仪容及品味都近乎完美。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和自己同年龄层的少女。
  真九郎有点惊慌失措,但还是第三次询问她的状况如何。
  「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帮妳叫店员过来,还是要叫救护车?
  「……把……拿……来……」
  「什么?
  「……把我……刚刚喝的……那瓶拿来……」
  她慢吞吞地举起手指向楼梯的角落,真九郎走近一看,地上有个容量一公升的瓶子,真九郎诧异地拿起瓶子看过标签,结果顿时哑口无言。
  难道……她刚刚喝了瓶里的东西?
  那是对人体有害的药用酒精,只有酒精中毒的病患才会喝这种东西,而标签也清楚写着:『请勿饮用』。
  瓶子已经空了一半,真九郎感到相当惊讶,于是对她提出合乎常理的建议。
  「……不好意思,妳可能会觉得我很鸡婆,不过,这里面的东西不能喝喔。」
  「没关系啦~~虽然味道有点糟糕,可是还满容易醉的喔~~」
  这瓶当然很容易醉。
  它的酒精浓度可是百分之九十五。
  「不用在意这点小事啦~~快点给我~~」
  「不行,我劝妳还是别喝这瓶,少量的话可能还好,喝这么多会有生命危险的,妳的肝脏一定也……」
  「……死给你看。」
  「什么?
  「你不给我喝的话,我就死给你看~~~~~~~~~~~~!
  只见她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嚷声。
  还拼命地挥舞拳头坚决抗议。
  「我会割腕死给你看!喝毒药死给你看!上吊死给你看!撞破脑袋死给你看!跳楼死给你看!被车压死给你看!被电车压死给你看!被战车压死给你看!我说到就会做到!我是说真的喔!叫我不要喝酒,我就死给你看!
  真是个麻烦到极点的人。
  她在地上四处打滚哭闹,就像是个耍赖的孩子似地,大声叫嚷的声音透过周遭的水泥墙不停回荡,震得耳膜微微刺痛。真九郎大概能够明白她会被丢在这里的原因了,应该是店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吧?如果对方是男性,就能以暴力强制送他出场,但是对方是个面貌姣好的女性,因此只好小心对待,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不随便接近,到她酒醒前都不要管她。
  虽然真九郎有点后悔叫住她,最后仍旧提出建议,打算收拾眼前的局面。
  「我知道妳很喜欢喝酒,既然要喝,要不要喝点好喝的酒?
  「……好喝的酒?
  「这附近有个鸡尾酒吧,那里的酒种类很丰富,服务也很好,我觉得那里应该可以比较舒服地醉倒,怎么样?
  照理来说应该要阻止她继续喝,不过就算阻止这种人也没用,让她安稳地醉得不醒人事也算是不错的次等选择,这也是真九郎从住在隔壁的邋遢大学生身上学到的知识。
  她虽然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却出乎意料地冷静。
  她的脑袋里似乎还留有一点思考能力。
  只见她看着喝到一半的瓶子,随后轻轻地闭起眼睛,接着让步说道:
  「……好吧,这样也不错,虽然那些酒没什么用,不过偶尔也该喝点普通的酒……」
  「那样对身体绝对会比较好。」
  「既然你都提出建议了,所以应该会陪我一起过去吧?
  「不,我……」
  「……我会死给你看喔。」
  真是个麻烦的人。
  真九郎只好把这当成缘分,不再抗拒而决定陪她,反正今晚一定会熬夜,没有收获也无法离开这里,所以做点别的事也无妨吧?
  决定目的地后,她终于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拍掉衣服的灰尘并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然后,她用悠哉的口吻说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应该还没问你吧?
  「我叫红真九郎,妳呢?
  「星啮绝奈。」
  「什……」
  她无视于惊讶的真九郎,又忍不住再度打了个大呵欠。
  经过整整五秒后才勉强闭起嘴巴,并且满意地露出笑容。
  「我叫做星啮绝奈,正值充满青春活力的十七岁,多多指教啰。」



  通常店家在大楼里的楼层越高,就表示等级越高,这个定律在此非法之地也通用。这栋大楼的最高楼为鸡尾酒吧,不过,它与下面几层有些杂乱的风格大相径庭,这里是只有部分会员才能使用的特别楼层。天花板上挂有金碧辉煌的枝形吊灯,地毯上摆有皮革沙发及强化玻璃制成的桌子,整体照明略为昏暗,还有一面墙嵌上落地玻璃,店内则是播放着拉赫曼尼诺夫的钢琴协奏曲,而顾客群也与这些奢华的装潢相互呼应,看来显得较为成熟稳重,多半是某些组织里阶层较高的人物。
  真九郎觉得自己好像很显眼。
  并非因为未成年或是陌生的面孔等等微不足道的理由。
  纯粹只是因为旁边有个人很吵。
  「然后啊,我堵住可以逃走的出口后,就马上冲进去开扁啦!还把对方看起来总是很轻松的脸一拳揍下去!顺便也把她那台嚣张得碍眼的车子打爆!对方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不过我当然没有管那么多啦!后来我就启动所有设好的机关,结果到处都是『砰砰砰』的声音!
  「喔……」
  「什么『喔』啦?
  「啊……也就是说,妳打赢那个让妳很不高兴的人吧?
  「没错!就是这样!我打赢啦!获得完美的胜利!虽然自己说出来有点臭屁,不过我是天下无敌的喔!所以我的胜利纪录上又多加一笔……」
  「喔……这样啊……」真九郎一边随口回应,一边拿起龙舌兰倒进绝奈的酒杯中。
  真九郎并非想讨她欢心,只是单纯按照常理行动,因为不这样做的话,她肯定会把整瓶酒一口气喝干,然后永无止尽地继续喝下去,桌上摆着十几支空酒瓶,然而这已经是真九郎竭尽全力控制的数量了。「然后啊,我就到处宣传这个事迹……」、「哈哈……这样啊……」真九郎露出陪笑的笑容应和,并且将酒瓶摆到桌角,他偷偷地察看手表,然后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看来今晚真的要熬夜了……
  由于绝奈主张「要喝就要到大一点的地方喝」,因此真九郎被强拉到这里,但是打从一小时前两人到窗边的上等座位就座后,她就一直非常兴奋。绝奈坐在四人座的沙发上,用单手拿着酒杯唱着独角戏,诉说自己做出「打赢一对五百的死斗」、「一拳打翻装甲车」、「追逐逃走的对手直到世界的角落,彻底将对方打垮」等英勇事迹,而现在则是兴奋地炫耀她终于打倒长年来看不顺眼的人。大概是因为喝了不少酒,所以她的故事里掺有幻想的成分,认真听多少会有点痛苦。即使如此,真九郎依然耐着性子听她述说,也终于大概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星啮绝奈,现年十七岁,不是学生而是上班族,主要坐在办公室里工作,偶尔也会到国外出差或劳动,喜欢的东西是纳豆,正在征求男友中。关于过度饮酒一事,本人则是「会让我有感觉的也只有这个东西了!」如此解释。从她能够出入最高楼层这点,便能知道她是这里的特别会员,而且来头似乎不小,不仅店员的应对十分小心谨慎,甚至无论她再怎么吵闹,也没有客人会抱怨,他们或许都知道她是个不听劝告的麻烦人物吧?然而这间店并没有把她赶走,也许这家店出乎意料地还有一点良心。
  真九郎暂且不想触及她是里十三家之一『星啮』家的人这件事,根据过去的经验,绝对不能对她粗心大意,但是以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的现状来说,保持一般程度的戒心比较妥当,这就是真九郎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原因。
  走进六楼的两小时后,绝奈终于唱完独角戏,此时桌上的酒瓶已经多到可以玩西洋棋了。
  她好像因为说不少话而倍感舒畅,只见她心满意足地带着笑容跷起脚,身体整个往后靠着沙发,然后首次将话题转到真九郎身上。
  「对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看起来既不喝酒或嗑药,好像也没钱赌博,到底来这里干么?买春吗?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认识的……」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该不会……你想追我?
  「当然不是。」
  真九郎挥着手,并且带着苦笑喝起饮料,即使是随口响应,没想到时间一久也挺累人的。当冰冷的乌龙茶入喉后,真九郎稍微打起精神,然后将酒杯放回桌上开始述说自己的事:「就某方面来说,会来这里是和女性有关啦……」虽然第一个探听消息的对象竟然是里十三家的人,不过,与对方谈这件事应该不奇怪。
  真九郎简略说明自己身为纠纷调解人,而且受人委托寻找某位少女,为了收集线索才会造访这家店,他顺便拿出濑川早纪的照片给绝奈过目。
  「喔~~纠纷调解人啊……」
  绝奈好像也对自己的事说腻了,似乎对真九郎的事产生兴趣,于是她接过照片稍做打巳坚。
  「可是啊,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照片上的这个女生应该满正经的吧?这家店虽然不算很严格啦,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随便让普通的高中女生进来耶。」
  「这点我也觉得很奇怪……」
  「你确定『这个女生来过这里』的情报正确吗?
  看到真九郎点点头,绝奈便开始沉思,并且再度凝视照片。
  不愧是地下世界的人,即使喝醉,对事情的领悟力还是很迅速,她似乎马上切换思考模式,冷静地掌握整体的情况。绝奈喝了半杯的龙舌兰,便开口说出:「那我帮你问看看。」真九郎来不及问清楚意思,绝奈就已经用左手「啪」地弹响手指,接着命令发现动作的店员:「叫经理过来!有重要的急事!
  「星啮小姐,不用麻烦,不用做到这样……」
  「没关系。」
  根据绝奈所言,她的公司也有出资经营这家店,也才会因此认识经理。「难怪她会受到VIP级的礼遇啊……」当真九郎这么自言自语时,有名男子从店内深处靠近两人。
  那名男子与其它店员一样穿着黑色衣服,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出身分的差异。不论是气势凌人的身高、毫无表情的扑克脸、全身充满肌肉的厚实体格,是个从头发到灵魂都像是钢铁打造的彪形大汉,和这名男子相比,楼下的守卫根本就像是路边的小混混。
  这名男子来到座位旁,以低沉的声音报上姓名:「小的是这里的经理,名叫盖尔吉耶夫。」接着,他在腰后交握双手,姿势端正地深深一鞠躬。
  「绝奈小姐,感谢您今天莅临……」
  「你知道这张照片上的人上星期来过店里吗?
  绝奈无礼地打断他的招呼直接询问,她大概一直都是这副德行吧?只见经理面不改色,以犹如机械般的动作望向照片后,便轻轻地点头回答:
  「小的有印象。」
  「喔,真的有来过啊……那麻烦你把详细经过告诉这个男生吧。」
  「绝奈小姐,非常抱歉,恕小的难以从命。」
  「咦?为什么?
  经理弯下庞大的身躯,凑近错愕的绝奈耳边悄悄地说些话,在这十几秒里,店内播放的古典乐也听起来格外大声,随后绝奈拍了一下手说道: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她才会跑来这里……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在参赛者里看过她,思……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女生!
  绝奈赶走经理后,嘴里念着「原来如此」径自作出结论。
  然后,她拿起酒杯面向真九郎说道:
  「红小弟,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放弃这件事吗?
  「要我放弃的意思是……?
  「为了回报你听我说话,我也很想帮你啦……不过这件事算是企业机密,没办法对局外人公开,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这种说法,不然就让我负责违约金,帮你向委托人说明……」
  「请、请等一下!」
  参赛者、工作、机密、局外人。
  真九郎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有件事必须立刻确认。
  「星啮小姐,您认识濑川早纪吗?
  绝奈却没有任何回应。
  相较于对出乎意料的状况感到非常困惑的真九郎,绝奈则是显得十分冷静。
  她的表情就像是不明白真九郎慌张的原因似地。
  真九郎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再度追问绝奈:
  「……我是认真的,请您回答我。」
  「嗯~~好像认识又不太认识……」
  「她现在人在哪里呢?
  「算是在洞里吧。」
  「……洞里?
  「唉呀,表情别那么严肃嘛!这又不是很严重的事!
  就像是消遣拼命追问的真九郎似地,只见绝奈大笑出声。
  她喝了一口酒,仍然语调轻佻地继续说着:
  「这个世界里到处都有洞,虽然小洞只会让人绊倒,可是里面也有深不见底的大洞,只要掉进去就完蛋了,濑川早纪就是不小心掉进那种洞里,简单说就是运气很差。红小弟,这样你能接受吗?
  「……妳觉得我会接受吗?
  「那就是你个人的问题啰。」
  真九郎瞬间火气直冲脑门,但是他勉强忍住怒气,将视线从绝奈身上移开,并且望着身边的窗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只见窗外布满住宅区的灯火,在阴沉的天气与毛玻璃纸的双重影响下,夜景显得有些朦胧虚幻,真九郎则是盯着夜景不停深呼吸。
  没想到,一下子就抽中大奖了……
  从绝奈的态度观察,她一定知道某些内幕。
  才刚开始探听就碰到这种事,真不知道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虽然状况出乎意料之外,但是在这里太过冲动也毫无意义。
  对没有交涉才能的自己来说,目前只能冷静下来好好与绝奈交谈。
  真九郎深深地吐口气冷静思绪,再度看着绝奈说道:
  「星啮小姐,濑川早纪有个年幼的妹妹,她在家里等着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姊姊回来,现在依然还在等。」
  只见绝奈不发一语地摇动酒杯,里面的冰块也发出碰撞的声响。
  真九郎在大腿上握紧拳头,并且继续说明:
  「我不了解什么参赛者或是工作,也没兴趣知道妳有什么企图或想做什么事,我只想知道濑川早纪在哪里,我的工作就是将她平安地带回妹妹的身边,只要能完成这件工作,我就不会向妳追究责任,我发誓也不会把知道的情报泄漏出去……」
  「红小弟,你还是不肯放弃吗?
  「……毕竟我是个纠纷调解人。」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这样一来,搞不好所有的事都能解决喔!
  「交易?
  她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绝奈完全不理会疑惑的真九郎,只见她兴奋地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接着推开酒瓶,把东西放在桌子正中央。
  乍看之下,那是个普通的手表。
  「首先,我希望你先看看这只表……怎么样?
  「说是怎么样……」
  真九郎觉得莫名其妙,他暂且决定减少垩言,因为自己目前并没有任何王牌,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只能配合对方。
  真九郎将手伸向桌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拿起手表定睛观察。
  仔细一看,那是一只上等的好表。
  真九郎虽然对饰品不感兴趣,手表也只戴便宜货,不过他多少还能分辨出质量优劣。这是特别订作的自动上弦式男表,不论从指针到金属表带,每个部分都是精心打造,在在显露出师傅的高超制表技术,简单大方的设计也深得人心。表盘的背面刻着英文字母『J·J』,大概是手表主人的名字缩写吧?
  绝奈叫住店员,点瓶龙舌兰及白兰地后开始进行说明:
  「其实我现在也和你一样在找人,我正在找这只手表的主人。不过,这件事说起来有点扑朔迷离……因为我连那个人的名字、年龄、性别都不知道,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也就是说,我手边的线索只有这只手表,这样你知道我有多辛苦了吧?
  「嗯……」
  「我已经尽力收集情报,虽然现在还是没有收获,不过我觉得你知道一些消息。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情报,我们就做个交易吧!我会把与濑川早纪有关的事全都告诉你,不然,要我送谢礼给你也没关系。」
  「是喔……」
  这项交易的确是求之不得,他当然也很想安稳解决事情。
  但是内容却太过突然,让真九郎顿时无法反应过来。
  绝奈目前正在找人,而且调察行动窒碍难行。
  到这里为止都还能理解,可是她为什么认为真九郎说不定握有消息呢?
  真九郎完全猜不透她会这么想的原因。
  应该不是因为想模糊焦点才捏造出这个谎言吧?
  ……好像也不是刻意装神秘。
  真九郎不知该如何解读情况而哑口无言,绝奈则是轻轻地露出微笑。
  她将手表放在掌心,并且瞇起眼睛说道:
  「这只手表的主人,其实是和纠纷调解人有关的人物喔。」
  「和纠纷调解人……有关?
  「没错。所以我才会觉得身为同业的你说不定听过传闻,而且那个纠纷调解人还是超级有名的喔!
  「超级有名?
  「她就叫柔泽红香。」



  不知不觉中,店里的音乐悄悄地停了下来。
  这段突如其来的空白时间弥漫着令人厌恶的寂静。
  真九郎不禁屏住呼吸,一旁的绝奈则是滔滔不绝地说道:
  「就和流传的传闻说的一样,柔泽红香前阵子死掉了,这只手表就是她生前特别向某间工作室订制的,然后我就用别的门路把它拿到手啦!刚开始我只觉得是个很有趣的手表,想说把它当作纪念品,这种想法好像有点奇怪,不过这只手表可真是个艺术品,订做这种东西真的很像她的风格,我就是很讨厌她这点。可是呢,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绝奈拿起手表,翻到表盘的背面让真九郎观看。
  接着,以指尖抚摸刻在上面的英文字。
  「先别管这是男表的设计,你不觉得这个刻字很奇怪吗?为什么会是『J·J』呢?如果柔泽红香打算自己用,应该是『B·J』才对吧?所以我仔细想想,虽然这只手表是柔泽红香订做的,不过应该不是她自己要用,而是送给别人的礼物吧?完工的时间是十二月,看来应该是要当成圣诞礼物,没意外的话,这只手表是柔泽红香想送人而特别订做的礼物。到目前为止都是我的推理,你觉得有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慢了几秒后,真九郎才暧昧不清地回应:
  「没有吧……」
  ……真糟糕。
  真九郎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愧,真的相当羞傀。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没办法演戏敷衍过去,自己果然只是个三流角色,经验根本就差别人一大截。既然不清楚对方的企图,敷衍带过才是上策,因此应该尽量不做出反应而故作镇静。
  听到对方说出红香的名字时,真九郎却不禁被话题吸引而全盘接受。
  因此,不小心就表现出红香确实与自己有关的态度。
  看到他的反应,恐怕也让绝奈察觉自己抓到大鱼了。
  然而她仍然只字不提,看来比真九郎还懂得如何进行交涉。
  只见绝奈维持自己的步调,以平淡的口吻继续说道: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 17:03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2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然后呢,我很在意那个人是谁,我想知道这只手表原本要送给什么样的人。既然会让她特地订做这么费工的东西,应该不是朋友或熟人,一定是个和她很亲近的人。平常应该是父母或男朋友,但是柔泽红香的爸妈早就死掉了,所以不可能是父母,男朋友的可能性也很低,因为根本没有男人可以应付她。这么一来的话,到底会是谁呢?既不是朋友、熟人、父母或男朋友,这只手表的主人会是谁?柔泽红香到底要送给谁?一开始我实在想不到,后来看到这个缩写后,我突然灵光一闪。」
  绝奈将手表收回口袋,拿起酒杯喝光烈酒后,便让冰块在舌头上滚动。
  接着,她一口咬碎冰块吞进肚里并从容地断言:
  「柔泽红香有小孩,这只手表就是要送给小孩的。」
  「听到这句话,真九郎顿时浑身僵硬。
  因为他终于逐渐了解到绝奈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眼前的情况有多危险了。
  绝奈毫不理会真九郎,只见她平淡地做出结论:
  「没想到那个目中无人的女人竟然是个母亲,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也不会这么认为,而且也没听过这种传闻,可是我觉得她一定有小孩,这只手表就是铁证。柔泽红香的小孩名字缩写是『J·J』,应该是叫做柔泽……什么的吧?总之我就是在找这个小孩,我要说的只有这些。」
  似乎算准谈话已经到了一个段落,只见店员悄悄接近开始收拾空瓶,并且迅速擦干净桌面,便将绝奈点的酒摆上桌子,接着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绝奈对店员完全视若无睹,随即拿起白兰地倒进杯子。
  还用斜眼偷偷看向真九郎,或许因为真九郎的表情太过僵硬了,只见她暗自露出窃笑。
  「看来我们握有彼此想要的情报吧?
  「……请让我问一个问题。」
  真九郎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沙哑,呼吸也十分急促。
  即使如此,真九郎仍然以锐利的眼神盯着绝奈。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想要蒙混装傻都没有用了。
  既然如此,就应该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
  「星啮小姐,假如柔泽红香真的有小孩,妳打算怎么处置?
  「说得也是,要怎么做呢……」
  绝奈用手指摸着杯缘,嘴角也微微上扬。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副笑容与先前截然不同。
  不仅充满少女的爽朗气息,还带有狡猾的邪恶意图。
  「再怎么说都有那个柔泽红香的血缘,处理方法当然也很多啰!比如说,让他到我们公司好好调教一番再丢进黑市里,只要把他整容成和母亲一模一样,一定会很受欢迎,至于买家买下来之后,看是要凌迟、剥皮还是当成宠物都没关系,反正到处都有恨死那家伙的人,应该可以卖到很好的价钱吧?说不定还能存一笔财产喔!
  在这个瞬间,真九郎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并非害怕绝奈所说的话,也不是因为知道她是认真的,而是自己竟然毫无抵抗地让那些不合常理的话溜进意识里,或许是受到这个环境的气氛影响,才会让她的想法听起来相当合理。仔细倾听,就会听到四周传来的谈话内容——吧台前的男女正在商讨有关绑架的交易;几名男子坐在墙边的沙发上笑个不停,正在讨论小孩子的肉有多软多鲜美;身边的男人们则是将暗杀名单像扑克牌一样摊在桌上。这里是将此种对话视为理所当然的场所,甚至把这些行径视为常理。
  就像是想要逃离周遭的乌烟瘴气似地,真九郎轻轻地握住拳头,让意识远离四周的对话。
  冷静下来,好好整理思绪。
  绝奈想用濑川早纪的情报,交换柔泽红香小孩的消息。
  关于红香的小孩,真九郎知道的情报也不多,都只是在红香亲口阐述以及与闇绘闲聊时得知的微量消息。
  他只知道柔泽红香的小孩是男生,目前就读小学低年级,人住在东京都内而已。
  然而,这些也是极为贵重的情报,因为连村上银子都不知道这些情报,也不曾在地下世界走漏风声,这一切都是拜红香竭尽所能动用权力所赐。至于她为什么会这么小心翼翼,理由根本无须赘述,因为地下世界是个贯彻弱肉强食的地方,到处都暗藏魔爪,即使是个微不足道的线索,也有可能被挖出真相,只要她有小孩的消息曝光,柔泽母子的安稳生活就会宣告结束,所以红香只会向非常亲近的人提起小孩的事。
  此时此刻,小孩的情报也是真九郎唯一的王牌。
  至于该怎么做,他早就已经决定好了。
  不需要烦恼,也不需要思考,真九郎非常清楚自己该怎么选择。
  他一口喝光冰乌龙茶,略为用力地将杯子放在桌上,并且倒进满满的白兰地。
  绝奈似乎认为真九郎已经接受这件事,于是轻轻地露出微笑。
  接着,她在胸前拍了拍手,兴高采烈地征求结论。
  「那么红小弟,我可以听听答案了吗?你打算和我交换情报吗?
  只见真九郎挥动手腕,将酒杯里的白兰地泼向绝奈的脸,琥珀色的液体瞬间洒满她的脸,冰块则是从大腿滚落地面。
  她的笑容却没有消失,眼睛甚至连眨都没眨一下。
  绝奈一边用手拨掉浏海的水珠,一边满脸狐疑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指谈判破裂?还是一时手滑而已?
  「谈判破裂。」
  「为什么?
  「因为我最讨厌利用小孩的人了。」
  以单纯的交易来看,绝奈提出的条件并无不妥,以情报交换情报非常公平,倘若是一般的纠纷调解人大概就会接受,然后完成自己的工作。
  但是红真九郎做不到。
  即使是为了工作,他也不想背叛恩人。
  这种事根本不用考虑。
  所以真九郎才会故意将酒泼向绝奈。
  这并非挑衅或侮辱,而是代表自己的回答。
  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答应这笔交易。
  自己绝对不能使用手上这张重要的王牌。
  「我还以为能和你成为好朋友呢……」
  绝奈带着遗憾的表情说完后,便叫身边的店员把毛巾拿过来,只见她接过立刻送到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提出替代方案:
  「看来只好进行争夺战啰。」
  「争夺战?
  「你拥有我想要的情报,而我有你想要的情报,可惜我们没有完成交易,这样就只好进行争夺战啰。」
  简单说,就是要靠蛮力用抢的吧……
  这个世界分为表里,而这里是里的部分。
  不论人情、法律或道德伦理,在这里都是狗屁不通。
  当彼此利益互相冲突的时候,最后只能诉诸暴力。
  真九郎平时一定会感到很为难,通常都会选择打退堂鼓。
  但是,今天的情况却不允许他那么做。
  因为对现状最有力的线索就在眼前。
  既然绝奈已经得知真九郎握有自己想要的情报,当然也不会轻易把他放走。
  于是,真九郎下定决心答应进行争夺战,接着双方便经过协议决定规则——没有时间限制,可以自由使用武器,采倒数十秒制。
  绝奈开心地叫住店员,并且提出自己的要求,众人就在经理的指挥下层开清场作业。这里不愧是非法场所,这种程度的纠纷大概是家常便饭吧?只见其它客人毫无怨言地依序退场,碍手碍脚的桌椅也被搬到两侧的角落,将正中央清出一个宽敞的空间。
  真九郎一边看着逐渐整理出的舞台,一边脱掉皮革外套,并且丢到身旁的沙发上,因为受到弥漫整个现场的杀气影响,内心不停发出悲怆的吶喊,双脚也很快地开始微微颤抖。
  事到如今怕什么啊……
  真九郎咬紧牙根压抑自己的脆弱,然后走进场地正中央。
  绝奈则是用左手拎着装有白兰地的瓶子,摆出从容有余的态度。
  「红小弟,你还好吧?脸色看起来有点糟糕喔!
  「不用管我。」
  真九郎一边调整呼吸,一边与绝奈保持两公尺的距离。
  既然是绝奈提出争夺战,想必她一定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而且又是里十三家的人,小心谨慎是理所当然,因此保留实力根本是毫无意义。
  面对未知的敌人就应该竭尽全力应对。
  ……放手一搏吧!
  真九郎做好心理准备后,随即切换内心深处的开关。随着数度的痛楚及不断淌落的血液,有根锐利的角从右臂中穿刺而出,灼热感也在体内不停翻滚,能量波涛汹涌地传至四肢,真九郎用舌头舔舐流到指尖的血液,并且紧紧地握起拳头。
  此时,店内变得鸦雀无声。
  因为所有人都紧盯着真九郎的转变与从右手臂长出的角,店员们纷纷浮现出对里十三家的畏惧神色,以及对『崩月』家的敬意,甚至连经理都睁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真九郎拉开嗓门,就像是划破寂静似地大喊:
  「崩月流甲一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尖锐的笑声却突然打断他的发言。
  现场只有一个人对真九郎的变身泰然应对。
  「什么嘛!原来你是『崩月』家的人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保育类动物……」
  绝奈张口大笑并高兴地问道:
  「你几岁?还是学生吗?
  「我十六岁,现在读高一。」
  「原来是既年轻又老实的『崩月』战鬼啊……同样身为里十三家,照理说应该要正式报出名号啦……不过我觉得有点麻烦,可以让我省略这个步骤吗?
  真九郎点了点头后,绝奈便收起笑容。
  陵着简短地自我介绍:
  「我是『孤人要塞』星啮绝奈。」
  真九郎顿时无法理解那几个字的意思,随后脑筋才恢复正常运作,他将记忆与现实互相对照,最后把答案送进意识里。
  『孤人要塞』。
  这也是真九郎保管在记忆中某个角落里的名字。
  就是杀害柔泽红香的人的通称。
  是这家伙杀了……红香小姐……?
  从这个夸张称号想象,真九郎以为是个操纵大量枪炮武器的彪形大汉。
  可是,现实中却是眼前所见的少女?
  到处宣传自己杀害红香的人就是眼前的少女吗?
  即使真九郎脑筋一片混乱,战斗的舞台仍然即将完成。绝奈举起单手要求播放背景音乐,现场则是应要求开始拨放史特拉汶斯基的『魔王之舞』,这是芭蕾组曲『火鸟』的其中一章,也是一首曲风宛如暴风雨般的曲子。
  真九郎有点被激昂的旋律打乱步调,于是赶紧重新调整呼吸。
  接着,他再度握起拳头为自己打气。
  现在不能分心!集中精神!
  是『孤人要塞』又怎么样!
  握有重要线索的人就在眼前,也是必须打倒的敌人。先一口气解决这次的事件,之后再  来想红香的事也不迟。
  不晓得绝奈是否已经看透真九郎的心情,只见她的脸庞浮现笑容。
  绝奈张开双手,大声宣布开战:
  「放马过来吧!红小弟!让我见识一下『崩月』家的力量……」
  真九郎没有多说废话便立刻踢出右脚,犀利的高段踢在空中画出完美的弧线,直接打中绝奈的下颚。只见绝奈无声地仰起头后退几步,真九郎则是乘胜追击。崩月法泉曾经说过:
  「崩月流是打架的杀人技法,打架时要毫不犹豫地先发制人为上策。」真九郎迅速地吸口气,再度瞄准绝奈的下颚挥出四发刺拳,攻击全数命中。绝奈的备战姿势完全崩溃,真九郎举起右拳,再以几乎会贯穿身体的气势,用力朝她那毫无防备的胸口重重一击,这股冲击让绝奈的身体向后弹飞并撞上吧台,木材当场粉碎,架上的几十瓶酒也应声翻倒。
  「怎么可能……」
  但是,真九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绝奈并没有倒下,只见她稍微拨弄凌乱的头发,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姿势相当正常,完全没有任何踉呛的样子,左手依然拿着白兰地的瓶子,此种毫发无伤的模样实在太超乎常理了。
  怎么会这么耐打……
  面对惊愕不已的真九郎,绝奈只是发出赞赏。
  「不错喔!刚刚的偷袭很棒哦!好久没有发麻的感觉了!
  看到她泰然自若的笑容,真九郎不禁冷汗直流。
  虽然没有杀她的意思,但最后应该是认真使劲的一击,而且是朝着要害全力挥拳,不仅角度完美、时机抓得刚好,也有准确打中的触感。
  那她为什么还站得起来?
  真九郎拼命地想要理出头绪,绝奈则是轻松地喝起白兰地,只见她喝掉三分之一左右后说道:「好啦,这次换我啰……」并准备发动攻击。她将瓶子放在吧台上,缓缓卷起外套右边的袖子,一道非人类肌肤的金属光泽立刻映入眼帘,显然是个特殊的人造物品。
  那是战斗专用的义肢。
  「……那只右手就是妳的武器吧?
  「没错,麻烦你不要跟路边那些次等品混为一谈喔,这可是星啮制的。」
  「星啮制?
  绝奈并没有回答,只见她将手伸向腰带,用手指抽出口径七公厘的黄铜色弹壳,而且就像是故意让不知所措的真九郎看到似地,她缓缓将子弹装进右手里,最后弹壳便「喀嚓」地消失在义肢里。
  准备结束。
  「那我要开始啰,红小弟……不要太早死掉喔?
  只见绝奈扬起嘴角,便突然展开攻势。
  她瞬间拉近两人之间五公尺的距离,逼近真九郎的面前。
  遭了!
  真九郎马上往旁边跳开,绝奈却轻松地跟着他的动作,从容地绕到真九郎的正面并启动义肢,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立刻袭卷而来。伴随着异常的压力,金属拳头重重击中真九郎的下颚,这股猛烈的撞击贯穿脑门,不仅让头盖骨大为吱嘎作响,身体也跟着飞了出去,没有失去意识应该只是碰巧的吧?真九郎以仿佛会拔起地毯的动作在地面翻滚,最后重重地撞到墙上。
  「呃……」
  张开的口中流出鲜血和唾液,被打碎的臼齿与不争气的惨叫声也流泄而出。下颚的剧痛让脑袋阵阵发麻,视线不停摇晃,同时也感觉到地板开始倾斜。
  ……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
  从绝奈轻盈的身手根本无法想象这股爆发性的威力。
  就像是被挖土机直接撞到身体的感觉。
  假如没有释放角提升全身机能的话,真九郎说不定已经当场毙命了。
  真九郎以前曾经碰过装有特殊义肢的对手,就是格斗专家『铁腕』丹尼尔·布兰查,虽然他的双手也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绝奈比他强上好几倍,就像是医疗专用与军事专用之间的差异。
  这就是夸耀杀害柔泽红香之人的力量。
  不仅拥有超越常理的耐力,犹如坚固的铁壁般无法摧毁。
  还拥有强大无比的要塞炮。
  果然是『孤人要塞』。
  看来刚刚在酒席所说的英勇事迹并不是瞎掰的。
  绝奈卷起外套右边的袖子,一边哼歌一边操作义肢,只听见「啪咻」一声,便从义肢中将空弹壳丢到地面,看到和弹壳一样躺在地上的真九郎后,绝奈便扬起嘴角。
  「一、二、三、四……!
  就像是想要加剧真九郎的不安似地,只见她开始大声倒数,真九郎连忙打断思考,扶着身旁的玻璃窗站起身。
  虽然下颚很痛,但是视线还算稳定,体力也还可以撑下去。
  可是,整体状况仍然居于绝对的劣势。
  不仅没有对付绝奈的方法,连周围观战的店员们也在不知不觉中握着手枪了。
  这家店的主顾星啮绝奈以及新客人红真九郎。
  根本不用考虑他们到底会帮哪边。
  以战况而言,枪口应该是对着真九郎的。
  「怎么啦?红小弟?
  她到底是挑衅?还是只是单纯喜欢打斗?
  看到真九郎呆站不动,绝奈不禁露出笑咪咪的笑容。
  「喂,别呆呆站在那里,赶快放马过来,尽量发动攻击吧!如果能打赢我,我就会把你想知道的事全部告诉你喔!
  ……我就给妳好看。
  用手背擦掉嘴边的血后,真九郎再度握紧拳头。
  星啮绝奈与濑川早纪的失踪有关,重要的线索就在眼前,只要打赢她就能解决这件事。既然如此,不管是粉身碎骨还是吃子弹都没关系,现在只能抗战到底了。
  怎么能在这里退缩!
  都来到这里了,怎么能空手而回!
  就算靠毅力也要……!
  『真九郎,要是有什么万一,要记得随机应变,觉得危险就要马上撤退,苗头不对就要赶快逃跑。知道吗?
  就在此时,真九郎突然想起村上银子的忠告。
  这大概是内心的理性作祟吧?那道总是责骂自己的声音,自然地在红真九郎的脑海中泼洒一道冷水,让他仔细地思考银子那些正确的意见。
  真九郎保持握拳的姿势开始深呼吸,他从鼻子吸进空气,再慢慢从嘴里吐出。
  他感觉到满腔战意慢慢消退,头脑变得相当清晰,思绪也逐渐活络起来。
  ……冷静点,红真九郎。
  对手有多强?胜算多少?伤势怎么样?
  属于强敌、不清楚、受到轻伤。
  那么,现在最妥善的行动是什么?
  他只花三秒钟就得到答案了。
  「你不过来的话,就换我过去啰?这次是……」
  就在绝奈的视线从真九郎移开,并且将手伸向腰带的时候……
  真九郎突然用单手抓起身旁的沙发,用力丢向天花板上豪华的枝型吊灯,被击中的吊灯发出巨响,碎片也应声四处飞散。见到现场瞬间一团混乱,真九郎趁机顺势往后一跳,用后背撞破玻璃窗飞向夜空中,离地面高度约为二十公尺。真九郎在空中蜷起身体,迎着强风垂直落下,然后在着地的同时将膝盖弯至极限以减缓冲击,接着再往旁边翻滚分散剩余的冲击力。真九郎一边拍掉黏在衣服上的杂草,一边起身跑向车道,也非常幸运地刚好碰到出租车经过。真九郎对着车头灯挥了挥手,拦下出租车后坐进后座。
  接着,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故作镇静地对满脸错愕的司机说道: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开到车站吗?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
  深夜的车站月台内一片寂静。
  一天很快就要结束了,不论是人或建筑物,现在应该都正在舒服地休息吧?在天花板日光灯的光芒下,只有脚步踉呛的醉汉、翻找垃圾桶的无业游民、以及巡逻中的站务人员正在缓缓活动,电车还没有到站的迹象,仅有彷佛时间静止般的冷空气在身边围绕。
  真九郎看着眼前这副寂寥的景象,便安心地呼出一口气,走到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罐热乌龙茶,然后走到时刻表前沮丧地垂下肩膀。
  「唉……」
  距离下一班电车还有十几分钟,虽然顺利脱离险境,却被电车延误时间,这种愚蠢至极的情景还满适合自己的。
  真九郎换个心情不再想这些事,于是他坐在无人的长椅上,并且打开手边的乌龙茶啜饮一口,此时肚子也发出微弱的咕噜声,似乎正在抗议今天没吃晚餐与过度劳动这两件事。不仅下颚很痛、臼齿被打碎,而且体力即将耗尽,身体状况可说是糟到极点,可是或许因为还有点收获,心情并不觉得郁闷,虽然最后惨不忍睹,不过闯进危险的赌场果然是正确的。
  因为终于掌握到与这次事件相关的重要人物了。
  可是,问题出在那个人很难应付,以及她和濑川早纪的关系。
  地下世界的强者与老实的少女。
  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关联?
  ……看来要重新调查了。
  不管怎么鞭策疲惫的身体,也想不出好主意。
  真九郎暂且中断思考,边喝乌龙茶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确认它是否还能操作。虽然他已经尽量减缓冲击的力道,不过,从二十公尺高掉落应该不在手机的必备功能里面吧?都已经把外套忘在店里,要是连手机都摔坏就真的是损失惨重了。
  经过多次测试后,屏幕和各项功能都没问题,而且里面还有一封银子传来的简讯,内容只有短短一句『工作结束后请回报』,今晚的行程都事先报备过了,所以她应该很在意事情的结果吧?
  真九郎原本想用简讯回复,却立即停下动作,他认为还是直接打电话比较好。
  于是,真九郎迅速地按下按键。
  「喂?银子吗?
  「……什么事?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往还冷淡。
  真九郎转头环视无人的月台,同时开始思考原因。
  从时间推测的话……
  「啊……妳是不是……正在洗澡?
  传进耳里的衣服摩擦声则是代替回答,看来银子正在自家的浴室前,而且似乎正准备洗澡。泡澡是所有人共通的享受之一,银子也很喜欢花时间泡澡,这已经是第二次打扰她享受泡澡,也难怪她会不高兴。
  真九郎只好正襟危坐地老实道歉:
  「……十分抱歉,突然打电话给妳。」
  他心想银子真喜欢在半夜洗澡,接着便开始报告事情经过。
  「刚刚我已经到赌场里探听过消息了。」
  「结果呢?
  「失败。」
  「是喔。」
  报告结束。
  银子并没有因为失败感到惊讶,反而让真九郎觉得有点难过。
  真九郎有点沮丧,正当他想早点挂掉电话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个话题刚好可以当成今天行动的总结。
  就在这里问她吧。
  「……银子,关于上次那件事,妳可以告诉我详情吗?
  「上次那件事?
  「就是『孤人要塞』到底是谁?
  传出柔泽红香死讯的那个晚上,银子只说出犯人的通称,之后就没有提及其它情报,因为对相信红香还活着的真九郎而言,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今晚的事件却让情况有所转变。
  自己和『孤人要塞』已经不是毫无关系的人了。
  为了事先做好准备,必须先了解她这个人的来头。
  「只要把妳知道的情报告诉我就好,拜托。」
  真九郎一再央求,就在一阵子的沉默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轻声叹息。
  不可思议的是,真九郎并不讨厌银子的叹息声,或许是因为从小听到大,里面也同时含有村上银子这名少女的温柔与严厉吧?
  只见拂过月台的冷风将烟蒂吹到真九郎的脚边,此时站内也传出快速列车即将通过的广播,银子则是再度叹了一口气。
  然后无可奈何地回答:
  「……她叫做星啮绝奈,是里十三家的人,而且还是恶宇商会的最高顾问。」
  「原来如此,谢谢。」
  真九郎也由衷地感谢青梅竹马。
  虽然是个令人惊讶的全新情报,但是经过今晚的事件后,真九郎似乎能够欣然接受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论是经理十分客气的态度、整家店的顺从态度、不论她怎么吵闹,客人们都不会抱怨而径自乖乖离场——倘若这些都是因为知道她的身分,那么事情就说得通了。
  拥有里十三家的血脉,而且又是恶宇商会的最高阶层。
  这名少女兼具权力与地位,宛如地下世界的暴君一般。
  银子会犹豫也是因为知道有多么危险吧?毕竟对方来头不小,以真九郎的程度而言,是个很有可能造成伤害的情报。
  ……不过,已经不小心和她变成敌人了。
  正当真九郎边嘲笑自己边喝着乌龙茶时,换银子提出问题:
  「你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详情?
  「因为发生了一点事……」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千万别干涉这件事。你会在意也是没办法的事,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免费帮你收集情报,不过让你知道详情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努力工作比较实在,你还没找到那个濑川早纪吧?
  「……」
  「真九郎,你有听我说话吗?真九郎?
  银子正在呼唤自己,这道声音的确有传进耳里。
  但是,真九郎却连一句话都没回应。
  因为他现在没有余力回答。
  真九郎微微离开椅子,将全身的神经集中在前方。
  并且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勉强开口说道:
  「……银子,我要挂电话了,明天见。」
  真九郎不等银子响应便径自挂掉电话,将手机收回裤子后方的口袋里。
  然后紧紧瞪着相隔两条轨道的对面月台。
  明明直到刚刚都没人,现在却有名少女站在那里。
  她的头发即使在晚上也红得发亮,身穿黑色长襬外套,嘴边还浮现出挑衅的笑容。
  「红小弟,你刚刚跟谁讲电话?
  是星啮绝奈。
  她的声音立刻响彻寂静的月台。
  「你刚刚在跟谁讲电话?
  「……普通朋友。」
  「嗯~~那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糟透了。」
  真九郎对自己的大意举动非常气愤,他很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我真蠢……
  虽然离开店里,并不代表已经完全逃离魔掌,这里也不是五月雨庄,结果自己竟然会放松戒心休息,甚至完全没想到会被追踪。
  将真九郎赶进死胡同的绝奈看起来很愉快。
  她按着被夜风吹乱的头发说道:
  「你还挺厉害的嘛,刚刚我真的被你摆了一道,不过中途退场好像有点过分喔。」
  「……当初订的规则是没有时间限制,可以留到下次见面再继续吗?
  「下次见面?
  真九郎的提议让绝奈立刻收起笑容,她不满地瞇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抬头望着夜空,接着以轻快的步伐跳下月台定到轨道上。
  她一边踩着小石头,一边缓缓走向真九郎。
  「红小弟,我知道规则是很重要……但是我最讨厌这样啰。」
  「讨厌什么?
  「我最讨厌『下次有机会』、『以后再见』、『天就先到此告一段落』这些话了,我很不喜欢把重要的事情往后延。有始就要有终,事情一定要彻底做到最后,对方逃走就要追到底,就算道歉也要揍一顿,要是不认真就杀掉对方,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因为事情做到一半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吧?该怎么说呢……就是胸口这边会很闷……」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贯穿深夜冷风的鸣笛声,这是警告周遭并引起注意的声响,真九郎赶紧后退两步,然而顾着说话的绝奈却来不及反应,她讶异地转过头,发现紧急状况而微微张开嘴,接着……
  「啊……」
  只见有辆急速行驶的列车直接撞上绝奈。
  重达数十吨的铝制合金车身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以汹涌的气势通过真九郎的眼前。车厢内还可以见到稀疏的人影。呼啸而来的强风不停拍打脸颊,真九郎只是茫然地目送列车离开,即使乌龙茶从手中滑落溅湿裤子及鞋子,真九郎也毫无动静,连呼吸及眨眼都无法如愿。
  当列车离开而四周恢复宁静后,真九郎终于回过神,接着他看见绝奈倒在轨道上。真九郎眨了眨眼,一边不断深呼吸,一边用力按着颤抖不已的双脚。
  这个结局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草率了。
  就像是劣等笑话一样。
  这个不合常理的事态让真九郎的脑筋突然停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前的情况,他只知道刚刚那是偶然发生的事故,以及失去重要的线索这两件事而已,就连真九郎自己也不清楚该高兴还是难过。
  由于双脚仍然抖个不停,正当真九郎想坐到背后的椅子上时,事态突然急转直下。
  「呼~~真是吓死我了!
  随着一道轻佻的声音,只见绝奈从轨道上站了起来。
  她用手撑在月台边并轻轻一跳,轻盈地落在哑口无言的真九郎面前。
  然后,她一边拍掉衣服的脏污,一边若无其事地再度开口说话:
  「我刚刚讲到哪里……?嗯~~对了,所以我们不要等下次,现在就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经过二十秒后,真九郎才反应过来。
  理所当然的疑问随即脱口而出。
  「妳……」
  「嗯?
  「真的是……人类吗……?
  就算再怎么坚固也有限度,生物是有极限的。
  刚刚那辆列车确实撞到她,她并没有事先跳开,也没有躲在月台下面,她的确被辗过去了,肉体就这样被带有偌大能量的无机物蹂躏了。
  既然如此,根本不可能站得起来。
  不可能毫发无伤。
  可是这就像是恶梦一般,她居然能泰然自若地整理仪容。
  「这个问题很有趣,不过你这个手臂长角的人没资格说我吧……」
  绝奈露出讽刺的笑容响应真九郎的问题。
  就像是嘲笑真九郎的无知似地。
  「为了不让你误会,我还是先说清楚吧。我当然是人类,既不是妖怪、也不是外星人,我的性别是女生,可以做爱也可以生小孩,当然也有痛觉。如果身体感觉到危险,脑部就会把这个信号解读成『疼痛』或『痛苦』那么,为什么我被你揍还能没事呢?被电车撞到还能站起来呢?
  她停顿片刻,并且盯着真九郎严肃的脸。
  然后将手抵在胸前,理直气壮地做出结论。
  「红小弟,那就表示我很强。知道吗?
  对自己的能力坚信不移。
  能够带着笑容施暴,却不会被任何力量打伤。
  这就是恶宇商会的最高顾问——『孤人要塞』星啮绝奈。
  「好啦!我们继续这场争夺战吧!
  她缓缓卷起右手的袖子,将左手伸向腰问操作义肢,然后从腰带取下黄铜色弹壳,慢慢装进义肢里。
  真九郎恍惚地一边望着绝奈的准备动作,一边暗自懊悔。
  而且是打从心底懊恼不已。
  ……混帐。
  自己的王牌居然被看得一清二楚、轻易地接受争夺战、在车站悠哉地等电车、甚至没有看穿对方是个拥有此种实力的怪物。
  这些都是自己的失策。
  是自己把自己逼进窘境的。
  红真九郎果然只是个三流的菜鸟。
  「我要上啰!
  准备完成后,只见绝奈带着笑容并握紧拳头,真九郎则是凭着直觉将双腕在胸前交叉,这也是战斗本能的余烬,但是却无济于事。
  要塞炮。
  她的拳头轻松地打穿真九郎的防御,并且击碎他的肋骨,但威力还是没有衰退,真九郎的身体重重地撞上椅子旁的自动贩卖机,他撞破玻璃并撞凹铁板后,便滑落到冰冷的地板亡。
  「那我要开始倒数啰!
  星啮绝奈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高兴。
  那也是一道施虐的声音。
  胸口的疼痛让真九郎无法发出声音,内心的懊悔让他流出眼泪,他只能意识朦胧地抬高视线。
  天花板附近有个肮脏的时钟映入眼帘,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十分。这副模样明天应该没办法上学吧?要是休息太久又会被夕乃姊姊骂,还要向银子借笔记,而且很想和紫再出去逛街,红香小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她的小孩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好想看看他的模样……接着……
  周遭立刻沉入深邃的黑暗中。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 17:0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7-2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后  

  读国中的时候,我曾经突然被迫做出一个奇怪的选择。
  那天,我在自宅附近的人行道上等红绿灯,准备前往车站前的书店,目标是已经上市的漫画杂志。就在我一边看着嘈杂的车流一边打呵欠时,有辆小型汽车突然停在我的面前,车内的人摇下副驾驶座的窗户。有个年轻男子坐在驾驶座一直盯着我,正当我心想他是不是要问路时,只见那名男子用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是伸向我的面前。
  他还拿着一个正方形的小盒子。
  「你要不要这个?
  「……不要。」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有些慌张,但是我仍旧故作镇定回答他。
  后来那名男子似乎也不觉得可惜,随即收回手把车开走,过程前后大约不到十秒钟,我根本来不及问他到底是谁?那个盒子是什么?为什么要停车对我说话?
  隔天我到学校向朋友讲过这件事后,只见朋友带着苦笑说道:
  「你真笨耶……如果收下那个盒子的话,说不定就会不一样啰。」
  「什么会不一样?
  「现在的生活就会不一样啦!
  与现在不一样的生活,也就是说,那个小盒子里可能有会改变人生的东西。其实我有点后悔当初怎么没有收下那个盒子,但是这么一来,也许自己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写小说了……
  那天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的,现在仍然不得而知。

  以下篇幅请容我表达谢意。
  藤田编辑,谢谢您长久以来的诸多照顾,希望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个饭吧。

  接下来,由衷地感谢有耐心容忍我的新责任编辑鸟山先生、画出迷人插图的山本先生、编辑部的各位,以及阅读这本书的读者们,谢谢各位。
  片山宪太郎

[ 本帖最后由 七夜 于 2008-7-2 17:06 编辑 ]
发表于 2008-7-2 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咱还没看过这部的说,只看了下动画...很囧...
什么时候再补好了...
发表于 2008-7-2 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0 - 0 看的人肉大的翻译
话说 "台简" 是 台湾出版的简体中文?
发表于 2008-7-2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  台版的吗  台版的很好啊   支持下啊   不过我比较想要第4卷啊
发表于 2008-7-2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不是早录入完结了的么?TXT版都出了...
发表于 2008-7-2 23:57 | 显示全部楼层
刚刚看完动画..
来看看红的小说如何
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发表于 2008-7-3 00: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书不错的说。。。很有爱的。。和一般的同居故事不同
发表于 2008-7-3 00:24 | 显示全部楼层
台版来势汹汹啊……
我已经没力气再看一遍了……
发表于 2008-7-3 00:53 | 显示全部楼层
恩恩..紅的小說耶
看了動畫以後..有點有看沒有懂說...0.0
來看看小說好了...0.0
感謝大大辛苦的分享唷
 楼主| 发表于 2008-7-3 01:04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TIMETIME 于 2008-7-2 21:22 发表
0 - 0 看的人肉大的翻译
话说 "台简" 是 台湾出版的简体中文?

台湾负责中文我负责简体
发表于 2008-7-3 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動畫化再看的小說
我覺得係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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