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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长篇] 【幻想系】溃之歌II——众赞歌篇(11月3日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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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5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Everian 于 2013-11-3 20:08 编辑

大家好,真的是好久不见。
这是本人时隔两年多再度开始的连载,长篇《溃之歌》三部曲的第二部:《溃之歌——众赞歌篇》。
自第一部《溃之歌——交响诗篇》的完结后,我就将全身心投入到了这篇的写作中,希望能满足大家的期待,呈现出相应精彩的故事。
喜欢幻想系的同学,即便没看过第一部也请千万不要错过,连接就在下方。
别的就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了,请各位指正。

~Evrien.Laurant(艾沃利恩·洛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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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之歌》三部曲:
1 - 交响诗篇:https://obsolete1.lightnovel.us/forum.php?mod=viewthread&tid=297064
2 - 众赞歌篇:【本帖】
3 - 颂神曲篇:【待定】

本作预计每周五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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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师由Maingl担任:http://www.pixiv.net/member.php?id=1155216

启章(2013年7月5日更新):2L
第一章(2013年7月5日更新):3L
第二章(2013年7月12日更新):11L
第三章(2013年7月19日更新):12L
第四章(2013年7月26日更新):13L
第五章(2013年8月2日更新):16L
第六章(2013年8月9日更新):19L
第七章(2013年8月16日更新):20L
第八章(2013年8月23日更新):21L
第九章(2013年8月30日更新):22L
第十章(2013年9月6日更新):27L
第十一章(2013年9月13日更新):28L
第十二章(2013年9月20日更新):29L
第十三章(2013年9月27日更新):31L、32L
第十四章(2013年10月4日更新):33L
第十五章(2013年10月11日更新):42L
第十六章(2013年11月3日更新):51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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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5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verian 于 2013-7-5 19:27 编辑
《溃之歌》- 众赞歌篇
The Song of Disorder – Chorale Chapter


序章 – 献给罪人的挽歌

        无法成为现实之物,人们称其为‘梦’。
        而为了将它攥在掌中,我们会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得一求十,得十进百…贪婪的锁链将一直延伸,直到‘现实’也变成了‘梦’……
        …没错,一切都是因为愚者向遥不可及的东西伸手造成的。
        单单只是、蜡翼与太阳的愚昧而已。

        ——为什么、…
        同样的问题,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为什么会、…
        即便知道这样不会得到任何答案,但因为不解,所以还将继续自问下去……
        昏暗的迎霄之雨空,以让人联想到绝望的颜色映在少女的瞳孔中。
        雨点像泪水般滴落在她的脸、手、腿、和周围的地上……而那悲哀的啪嗒声,就像是造物主自己在哭泣、忏悔一样。
        少女仰卧在地面上,她美丽的头发已经被泥土和鲜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周围无数剑刃从地下冒出,其中数把穿过她的身体,直直伸向天空,仿佛在指责未能制止悲剧发生的神太过无能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本美好的日常,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才会演变成现在如此的悲喜剧?
        舞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架好了,而自己被分配到的,莫过于令人怜惜的悲剧角色。
        出演这场戏的其他所有角色,恐怕都没有察觉到吧……
        …命运的剧本是残酷的,只有被定好的动作和台词,不论是演员还是观众都没有权利质问导演“为什么”。
        …没错,只能一无所知地继续思考下去。
        同暴露在雨中的,身为这场戏男主角的少年,向这位既非主角又非配角的少女投去了冰冷的目光…
        …愤慨、
        …悲哀、
        …怨恨、
        …各种各样负面的情感全都包含在了里面,一丝所谓的‘怜悯’都没有。
        ……对,那种东西现在并不需要。
        要问为什么,因为得到他人的怜悯是无罪之人的特权,有罪者只能受到嘲笑。
        而此刻,这里就是裁决罪人的法庭和执行审判的行刑场。
        少年既是原告也是法官,同时还是陪审团和刽子手。
        少女是被告,但没有人能够做她的辩护律师…
        …所以,她只能不断哭诉、为那从未犯过的罪行忏悔:
        “…对不起……”
        泪水和伤感,将这三个字弄得模糊不清。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就像是坏掉的八音盒一样,她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
        然而,至于为什么要道歉…她并不清楚。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到底怎样、才能得到答案?
        啊啊,已经……什么都不能理解了。
        从她周身的伤口来看,她的状况并不乐观,而有几处还是要害的致命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比起担心自己,她还是在乞求……
        ……乞求对方的宽恕、乞求自己的罪行被宽恕。
        在最后的最后,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少女的请求只有一个:
        “…请原谅我………………”

        不知者是、无罪的。


        本故事纯属虚构
        如有任何名称、事件的雷同之处,皆为巧合
 楼主| 发表于 2013-7-5 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verian 于 2013-7-5 20:23 编辑
第一章 – 新学年的开始

        商业小镇唐巴尔座落于文克尔华山谷的低谷中。
        虽然与王都还有帝都那些大型都市相比,唐巴尔小得可怜,但却又是整片大陆不可或缺的一个经济交接点。因为其地理位置的缘故,许多其它地方的商人们都前来这里进行交易,这也是为什么它能心安理得地以‘商业镇’之名自居。
        时值八月末尾,但酷热的天气却仍没有减退之势,秋老虎的怒吼让人无一不胆寒。但是,生意毕竟还是生意,只要有金钱在背后撑着,就算天塌下来了也要照做。这是市场上的一条不变守则。
        …而金钱推动进步这点,人类再清楚不过了吧。
        唐巴尔中央广场位于镇中心,是大型的商户和工会办事所的聚集地。在这里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宗交易成立,其中涉及的金额要远远超于任何人的想象,尤其是在最近几年的新税收政策的影响下,低税率促进的经济增长让唐巴尔镇成为了远近闻名的商业绿洲。
        …这里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繁忙。
        从日出工作到日落,勤劳的人们已经精疲力尽了。因为第二天是周末,所以大家都无一不抱着高兴的心情期待着,就连给自己店铺做打烊前的清理工作也显得十分轻松。
        广场被落日的余辉染成了一片桔红,热闹的喧嚣也慢慢转变成了怡人的宁静…
        “——等、等等!喂——!!!!!!”
        …但就在这时,这片宁静被谁的叫喊声打破了。
        各个在自家商店门口打扫的员工都抬起了头,想看看是谁搅乱了这难得的气氛。
        只见一个金发的少年正跨着大步全力向前跑,他的两只手中攥着数不清之多玲琅满目的袋子,而在他前方不远处行驶中的一架大型载客马车应该就是他追逐的目标。
        “可、可恶啊…呜……明明还在镇里,却开得这么快…喂、听到了吗?!停下、等等、停下啊!!!!!”
        …然而,不论少年怎么大声呼喊,马车就是不肯停下来。在像猎犬一样追了一阵后,或许是因为他手中那些袋子的缘故,他的脚步变缓慢了起来,而他与马车之间的差距也逐渐拉开了。直到最后,马车在穿过中心广场的正门后做了一个急转弯,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少年气喘吁吁地站着。
        乍看之下,这只是普通的错过班车而已。
        …而实际上,也确实是这样的。
        但至于为什么少年会如此拼命且狼狈地追赶,而不是等下一班车……
        …那是因为,这辆马车就是今天的末班车。
        “呼、哈…呼……该死,最后还是没赶上吗……”
        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并直起身子,然后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这下可难办了,塞巴斯顿学长还三叮咛二嘱咐我们要注意时间,看来回去后一顿训话是避免不了了……嗯?”
        这时,他注意到了四周向他投来的视线…
        ——啊啊,一定是因为那个吧。
        他下意识地用手遮掩了一下自己那对虹膜异色的双眼。
        红色的左眼与、…蓝色的右眼,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完全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只是颜色与其他人的不同而已……但是,总是有那些爱往不必要的深度去思考的人,将其误解成不吉的象征。
        ——无所谓,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
        “那、那希伦斯同学…!请等等!”
        这时,听到后面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少年转过身去,只见一位淡蓝色短发的少女正向这里跑来。
        “啊,杰希卡…抱歉呐,没能赶上。那个车夫一定是聋了,开得这么快,若再慢点的话,我肯定能截停。”
        “别这么说,这不是…那希伦斯同学的错。”
        少女也同样气喘吁吁地说道。
        “反倒是我,如果没有在之前的店里浪费太多时间,也就不至于拖累你了…真的十分抱歉!”
        说罢,她使劲鞠了一躬。
        “不不不,怎么能说是你的错呢…赶快起来吧,杰希卡,别再自责了。”
        名为那希伦斯的少年说道,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总之,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没有赶上末班车是事实,再烦恼也没有任何用…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才能回去。”
        “嗯,是呢,塞巴斯顿学长一定会担心的……”
        少女…似乎叫做杰希卡,也露出了担忧的神情。而就在这时:
        ‘咕——————’
        “………啊、这、…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不知不觉就…”
        杰希卡的脸变得通红,她手忙脚乱地捂住了肚子。
        看到了这样的一幕,那希伦斯笑了笑:
        “先别管那么多了,找个地方把晚饭吃了吧。”


        唐巴尔镇虽然是以商业为主,但旅游业也并非不发达。
        因为所在地四季的风景都堪称独一无二之佳,每年都会有许多旅客造访这里。
        于是,在这样的地方寻找餐厅,也并非难事。
        “‘…所以,你们没搭上末班车,是吗?’”
        “嗯…是的,就是这样的。”
        一家小型餐厅旅店的走廊中,那希伦斯正在使用公共电话。
        他正在向话筒对面的人报告今天的行程,而至于没能赶上末班车一事也自然需要被提到。对方是自己的上司,同时也是派杰希卡和自己来唐巴尔镇购物的人——学生会会长,塞巴斯顿•曼罗。
        “‘尽管我跟你们一再强调过了,但你们却还……唉,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面对学弟学妹的失职,塞巴斯顿听上去似乎十分无奈。
        “是、非常抱歉……那么,塞巴斯顿学长,能帮我们想个办法吗?”
        “‘办法啊…指让你们回来的办法吗?’”
        “…眼下最为紧要的就是这个了吧。”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说道。
        “我记得塞巴斯顿学长你很擅长传送型魔法…不能接我们一下吗?”
        “‘即便是传送型魔法,我最多也只能传送我自己,而且今晚我要和托艾先生一起会见很重要的贵宾,所以实在无法脱身来帮你呢。’”
        “这样啊……”
        那希伦斯按了一下眉尖,他觉得自己好像捅了什么大篓子一样…尽管事情并非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先不说别的了,客人很快就要到了……你手头上还有钱吗?’”
        “啊,我看看……嗯,买东西剩下的还有一些…话说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那希伦斯从裤兜里翻出了收据,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从锤子和面粉到装饰用彩旗和马桶搋子,让看到的人都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给什么买东西。
        “‘新学年马上就要开始了,学校杂物部门需要这些,你只要买齐了就一切都好…不管怎样,今晚你就在那里找家旅店住下吧,明天再回来也不迟,反正现在还算暑假中。’”
        “哎、哎!?学长你等等!也许你没有注意到,但杰希卡•科恩维尔同学——一个女孩子,也和我在一起啊!”
        “‘那么,就花多点钱,给她开个单独的房间啊。这点逻辑思维都没有吗?’”
        “剩下的钱哪有那么多啊,而且更何况——”
        “‘——那么就睡一间房吧,这点小事还用烦恼吗?’”
        尽管话筒这头那希伦斯已经开始用额头撞墙了,话筒另外一头反而显得毫不关心,还是一副“怎样都无所谓吧”的语气。
        “‘而且你们也不小了,我相信你们有自己做出决定的能力……不过作为你们的学长我还是给点忠告吧:要做的话一定要有保护措施哦。啊,先不多说了,客人好像已经到了,就这样我先挂——’”
        “——喂、等等啊塞巴斯顿学长!你说‘做’是什么意思啊?这种地步了就请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喂、喂!”
        那希伦斯大声地朝话筒中吼道,但从听筒中传来的只有挂线的单调哔哔声。
        “我的老天爷啊……”
        …看来,已经不能指望学生会会长大人做什么了。
        身为今年十一年级的学生会会员的那希伦斯,表示压力很大。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将话筒重新挂好,顺着走廊重新走回了旅馆的餐厅。
        推开木制的隔扇门,从黑暗走入黯淡而颇带一丝情调的灯光中,沁入耳中的是从老旧唱片中放出的乡村爵士乐…虽然不太正统,但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尽管是晚餐时间,可店里好像并没有几个人…大概这里没什么名气吧。
        角落的一处,杰希卡坐在一张桌子旁,她身边是大大小小装有塞巴斯顿吩咐购买的东西的袋子。
        “久等了,跟塞巴斯顿学长说了我们的情况了。”
        那希伦斯走了过去,拉来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嗯………辛苦了、学长他怎么说…?”
        杰希卡以轻细的声音说道。
        “唉…看来我们是不能指望靠他了。”
        那希伦斯摇了摇头。
        “好像是托艾先生的什么贵宾来了,他是学生会会长所以必须要出席…真是的,明明还是暑假却还需要做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
        他端起了摆在桌上的一杯冰水,仰脖往因讲电话而干燥不已的喉咙中灌了几口。
        一天下来,两人将唐巴尔镇跑了个遍,不论是手臂还是腿脚都超负荷工作了。但是,因为先前都在赶时间,所以并未注意到这一点,而当她们坐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多疲劳了。
        “对、对不起——!”
        杰希卡这时突然大声说道,那希伦斯小小吃了一惊。
        “嗯?怎、怎么了?”
        “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那希伦斯同学也没能赶上车的!”
        “哎、…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如果我没有跟那商店里的人多说几句、如果午餐时我没那么拖拖拉拉的、如果书店里我能记得注意一下时间、如果我没有建议要去广场参观、如果我没有拖那希伦斯同学的后腿、如果我没有——”
        “——停!打住打住!别再说了!”
        那希伦斯一边做着‘暂停’的手势,一边说道。他为了能盖过杰希卡的声音而提高了嗓门,反倒将少女吓了一跳,因为在她印象中,少年这么激动还是第一次。
        “杰希卡,说实话…我受够了!我受不了你这样了!”
        “那、那希伦斯同学…?”
        “首先第一,我已经说过这不是你的错了!而既然不是你的错,就不要去为其道歉!没有人在责怪你,所以别太在意,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改变不了。从现在起别再随便说‘对不起’了!”
        “哎、哎…?……”
        杰希卡愣了一下,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嗯……好的,那希伦斯同学…”
        “还有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能请你改一改……”
        那希伦斯继续说道。
        “…这个‘那希伦斯同学’…能不能把‘同学’去掉?虽然我知道你已经这么叫我很久了,但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不需要会拉开距离的尊称,这个‘同学’只会显得多余。”
        “啊……嗯、可是…”
        杰希卡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我是、会给他人带来不幸的魔鬼…那希伦斯……那希伦斯同学如果太接近我的话,也会不幸的。”
        “…是吗,而这又是谁说的呢?”
        “哎…哎?”
        原先想借着这句再度拉开两人距离的杰希卡,被那希伦斯的追问拉住了。
        “会说这样的话的人,我无法理解他是怎样的存在,在以什么样的心情和目的用这样的谎话伤害你。据我所知,你是个十分温柔且为他人着想的女孩子,根本不是什么魔鬼。”
        “不、这个…没有啦……”
        杰希卡红着脸摇头说道。
        “…那希伦斯同学真的和大家不一样呢。温柔的…女孩子什么的……这还是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这么对我说呢。……可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称赞,因为就和大家说的一样…我只是个、魔鬼而已。”
        “只是因为别人的缘故…你就将自己认作是魔鬼吗?”
        面对杰希卡的借口,那希伦斯并不认可。
        “真是可笑,这样的逻辑恕我不能认同……杰希卡,或许当其他人都称某人为王时,他就真的是王,但单单只有人们口中的片面之词是无法让他本质上成为王者的——那人还需要领导力、魅力、才智和威信。这套道理也可以照用在你身上。即便其他人都指责你为恶魔、魔鬼,但你真的是吗?因为在我的眼中,你的身上没有任何能够支持这种说法的素质……别说带来不幸了,因为光从你的眼神中我就能够看出,你连幸灾乐祸都不会。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是魔鬼呢?”
        “………………。”
        杰希卡低下了头,什么也没有说。
        她并非有意无视那希伦斯,而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以往,带着笑脸接近她的人,不是刻意伪装起来的伪君子,就是会在他人不断施加的压力之下被迫疏远她的好心人……
        …总之,能够善意与她在一起的,谁也没有。
        因为最后总会落至一个背叛的结局。
        在无数次清清楚楚意识到这点后,杰希卡选择了悲观的放弃。
        ——只要不去接受,就不会有背叛。
        ——只要不去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若她是将黑暗与孤独当作自己的庇护所的话…
        …那么那希伦斯所做的,无疑是在伸出手,将她拉回温暖的光明中。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
        “…没、没什么。”
        少女摇了摇头,重新坐直了身子。
        “请不要在意……我果然、还是…就这样好了。那希伦斯…同学的话,我很感谢,但仅仅这样我就已经满足了。…获得额外的幸福是需要权利的,而没有权利的我若奢望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更多的不幸就会降临……”
        但是,在那只手的面前,杰希卡选择了视而不见。
        “不是这样的吧,如果就这样置之不管,最后也——”
        “——怎么样都可以了!!”
        原本声音如同蚊虫嗡鸣般低的杰希卡,此时却异常大声地回应道。
        她的意思只有一个:让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
        “……那好吧…”
        那希伦斯察觉到了气氛不太适合,于是点了点头:
        “…不愉快的事情就先不要谈了,现在先赶快点菜吧。”
        “……嗯。”
        光顾着谈话,结果到现在连菜也没点……
        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
        杰希卡•科恩维尔…
        …这两人在呆滞的地方还是有着缺同一根筋的异曲同工之妙呢。
        刚才为止一直在吧台前等着的服务员,这时见自己终于有能插入的机会了,朝两人走了过来:
        “请问,可以点菜了吗?”
        “啊,可以了…杰希卡,你想吃点什么?”
        女士优先是绅士风度的基本。
        “我、我吗?…还是由那希伦斯同学你先来吧,我不要紧的。”
        而谦让则是淑女风范的标准…
        “不不不,这是我先提出的,杰希卡你先点。”
        “哪里…那希伦斯同学一天下来一定累坏了吧,你先请。”
        …又或者只是,正式就餐时的礼仪被不恰当地用上了而已。
        两人怎么也不干脆的对话持续了许久,而直到最后服务员也都看不下去了:
        “……看来两位还需要点时间,不如我过会再回来吧?”
        “哎请先别走……杰希卡,打住打住,我们这样下去也只会越拖越迟。一天下来你一定饿了,而刚才的那通电话又让你等了这么久,所以别客气了,请你先吧。”
        为了能让这一切快点结束,那希伦斯提议道。
        “啊………嗯、嗯…好的,那…我就先点了。”
        杰希卡红着脸点了点头,然后端起了菜谱。
        “谢谢……”
        服务员朝那希伦斯满怀感激和无奈地点了点头。
        “不用客气…”
        那希伦斯苦笑了一下。
        因为手头上没有足够的钱买回家的火车票,那希伦斯于是整个暑假都待在了学校里。平日热闹的校园和教室,一时间突然没了人,变得十分冷清,而由此可想而知他每天过得并不算多么有趣。
        然而,就在他为孤独的自己发出悲叹时,那希伦斯惊讶地发现校园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位同学——杰希卡•科恩维尔,每天仍旧在图书馆中与书籍作伴。
        于是,平日不怎么说话的两人互相成为了解闷的对象。
        那希伦斯惊讶地发现,害羞的杰希卡也有健谈的一面。
        或许是因为长期待在这智慧集中之地的缘故,少女的知识面十分广。不论是什么话题,她都能谈得起来,而且很多时候都从那希伦斯手中夺去了对话的主导权。
        …两人之间的距离,确确实实地在缩短。
        塞巴斯顿八月初就提前回来了,好像是因为学生会的工作的缘故。即便是今年身为十二年级毕业生的他,也完全没有任何松懈的迹象,办事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然而,工作量却丝毫没有减少,于是那希伦斯便合情合理地再次开始搭理各种各样的杂活。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帮那希伦斯同学和塞巴斯顿学长一些忙……请尽管吩咐。”
        这是杰希卡当时说的。
        起初,那希伦斯因为不好意思,不断以“学生会的工作不应该麻烦外人”为由婉拒,但少女热情难却,他也只好从了。
        ……而不得不说,杰希卡的工作效率确实异常的高。
        本来需要学生会二人组一个小时来审阅的文件集,她只用三十分钟便能处理好。至于质量,就用塞巴斯顿当时看到的第一反应来总结吧:“……能请你来代替我当学生会会长吗?”
        ——学校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各种奇人层出不穷啊。
        而这位令人叹服的少女,此时就坐在自己正对面,手忙脚乱地翻阅着菜单。
        “啊啊、该选哪个好呢…不能要太贵的,那希伦斯同学已经资金短缺了……那么试试看意大利粉好不好呢?哎、这个奶油烩饭好像也不错呢…但我该在这里试新东西吗?啊不,这好像也有点贵了呢……”
        一心忙着做决定的杰希卡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心里想的都被自己说出来了。
        “钱的话不用担心,塞巴斯顿学长给的还有剩余,请将这顿当作辛苦了一整天的犒劳吧。”
        “哎、哎?真的可以吗?”
        “嗯,尽管点你喜欢吃的吧,杰希卡。”
        那希伦斯笑着说道。
        菜单上的项目,虽然并不算多,但十分具有特色。这或许是因为唐巴尔镇是一个国际的贸易点吧,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也带来了他们家乡的美味佳肴,才能让这里变得如此特别。
        “太好了呢…那么,该怎么选好呢……啊啊、这个‘番茄牛肉烩粉’看上去不错……但这边的‘海鲜酱汁浓汤面’好像也很值得一试呢…啊啊,怎么好呢,我不太擅长这样的二选一啊。”
        “那么,两个都点吧。”
        “哎、不、不,这怎么行呢?我一个人吃不下两份的,而且也要顾及钱是否足够啊……”
        “都说过别担心钱的事了,这顿饭实在是‘小菜一碟’。而且我们一人一道的话,就不会有吃不下的问题了,还可以互相分给对方。这样我们就两道菜都可以尝到了。”
        那希伦斯一边说道,一边将自己的菜谱合上:
        “我们就要番茄牛肉烩粉和海鲜酱汁浓汤面吧,请快一点。”
        “好的,请问还要其它的吗?需要来点饮品吗?”
        “嗯…也是呢,杰希卡你想喝什么吗?”
        考虑到饮品的必要性,那希伦斯决定先问问杰希卡的想法。
        “我、我吗?…不、不用了,那希伦斯同学不用顾及我,我只要普通的红茶就可以了……请给我大吉岭吧。”
        而考虑到不添麻烦的重要性,杰希卡选择了饮料单上最便宜的项目。
        “……那好吧,请给我相同的。”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将菜谱递给了服务员。
        “嗯,好的,请稍等。”
        服务员鞠了一躬后,从两人手中接过了菜单,快步走回了前台。
        小餐馆果然还是有小餐馆的好处,尤其是在这种顾客少的时候,服务的效率好像高了不少。很快,在那希伦斯和杰希卡能反应过来之前,两盘热气腾腾的面就端到了两人的面前。
        “请问,需要来点胡椒粉吗?”
        “嗯…我倒是无所谓呢,加不加都可以。杰希卡,你呢?”
        因为要和对方分一些烩粉,所以同时也必须顾及对方的口味。那希伦斯于是问道。
        “我、我也是的,怎样都可以。”
        “那么,就请稍稍加一小点吧。”
        服务员从背后掏出了一个圆筒状的调味瓶,在两盘食物上嘎吱嘎吱地扭转了几下,烩粉的红色与汤面的白色中随即多了一点零零散散的灰色。
        “请慢用。”
        服务员说道,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前台。
        “哗,真的很香呢,让人一看到就胃口大开啊!”
        那希伦斯一把抓起了叉子,但又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重新放了下来。
        “那个…是不是该做点祷告呢?”
        “哦?…那希伦斯同学是信教的吗?”
        “啊、不,不是的。只是我在想,杰希卡你会不会有做餐前祷告的习惯。”
        “嗯……以前确实有过。父亲生前是一位很虔诚的信徒,做事为人都按圣书上所示,这种日常细节则更不会错过。我在他的影响下,也曾每天有模有样地做餐前祷告。”
        杰希卡平静地回答道,但她话语中却有着无法轻描淡写带过的一个细节…而那希伦斯也注意到了。
        “生…前?……啊、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嗯嗯,没关系,请不要介意……”
        然而,面对那希伦斯的道歉,杰希卡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相反倒是我这边该说点什么呢……这真的是很久以来,我第一次听到有人为我父亲的事情而操心…谢谢。”
        少女温柔地说道,她的笑容此时颇显坚强。
        “失去”是痛苦的,那希伦斯对这一点颇有体会。虽然在他已有的回忆中他无法找到自己父母的面容,但每当他看到其他同龄的孩子和家人在一起时,心中无从而来的落差感就会使他变得喘不过气来。
        此时,原本刚有好转的饭局再度冷却了下来,四周的气氛变得十分阴森。
        ——这都得怪自己,没注意话题的方向……
        那希伦斯无谓地自责了起来。
        …不过,到了这个份上,什么都不说反而会让一切恶化。现在最为明智的举动,就是巧妙地通过对话一点一点改变话题,并在这个过程中重新让局面软化。
        “杰希卡的爸爸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父亲啊…嗯,那希伦斯同学没听说过吗?”
        那希伦斯摇了摇头。
        “是吗……我还以为,到了现在那希伦斯同学一定多多少少从谁那里听到一些有关他的传闻了呢。”
        “杰…科恩维尔先生,他在学校里很有名吗?”
        “嗯…我想可以这么说,父亲以前是学校的老师。”
        ——…这样啊。
        如果是学校老师的话,学生之间一定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八卦新闻吧。毕竟,将成日对自己施加压力的人变成茶余饭后的话题这种传统可是不论哪里都有的。
        “他的人缘很好,不论是在老师中还是学生中都很有人望,我也因为是他的女儿所以才得以进来的。…父亲他,怎么说好呢……很温柔,不爱发火,为人很幽默,他的学生们也都很喜欢他的课。”
        “是吗………”
        看到杰希卡像是在谈论自己的偶像那样略带自豪的神情,那希伦斯不禁松了口气:
        “…那么,这样好的一位老师,大家也一定很怀念他吧?”
        “…………。”
        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杰希卡好好畅谈一番,但好像实际上却起到了反效果……
        …杰希卡的头低了下来,她陷入了沉默。
        ——糟了,我又说错什么了吗?…还是说做过头了?
        “………不是、那样的呢。”
        “呃?”
        “……没有人…没有人,为父亲的离去伤心…除了我以外、大家、…全都、全都……在那件事情之后,只投来嘲笑和辱骂…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明白啊、”
        少女然后,开始委屈地抽泣起来。
        “杰、杰希卡……”
        那希伦斯不知所措地咬了咬牙,他很清楚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百分之八九十都是自己的责任…让女孩子哭是最差劲的了,而要怎样补救才好呢?
        “…………。”
        他抬起了右手,搭在杰希卡的肩上:
        “…别哭了,我、…对不起,不该问过头的……”
        “呜、…不、不是……不是那希伦斯同学的错……我只是…想到了其它事情而已…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杰希卡抬起头来,用手使劲地揉了揉哭红了的眼睛。
        …她这副样子,怎么也说不上是“没关系”。
        而看到这一幕,那希伦斯更加确定了一件事: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较好。
        尽管他很想帮助这位显得格外脆弱的少女,但现在不是时候…随便开口的话只会不小心揭开她的旧伤疤,随随便便伤害到她。
        “还是先开动吧。再不吃的话,就都要凉了。”
        “…嗯。”
        于是,在令人难以捉摸的尴尬气氛之下,饭局继续进行……


        ——食物果然是幸福的必要元素。
        那希伦斯站在旅馆房间的阳台上,看着广场繁华夜市的灯光,心里这样想道。
        或许是因为一些心理与生理上的原因,空着肚子时的低落心情在几口烩粉下肚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杰希卡的心情,也在不久之后恢复了,看来人类果然是只要吃饱喝足了就能忘掉烦恼的单纯生物。两人后来还互相交换了一下盘中的一部分食物,并都各自给出了好评。
        女孩子的情绪就如同山中的天气一样变幻莫测…那希伦斯很清楚这点,所以为了不让少女再次落泪,他整个晚上都没有再提杰希卡的爸爸的事情。
        ——刨根问底是恶习。
        他没有恶意,所以没有必要这么做。
        温柔的夜风轻轻吹拂着,将夜市中的喧杂声带到了少年的耳旁。
        广场那里显得格外热闹,到处都是欢笑声和叫卖声。若不是资金不足,那希伦斯一定会去那里转转,顺便买点什么纪念品之类的吧。
        …值得一提的是,四周的气温已经降下不少了。
        而那希伦斯此时却只穿着单衣一件…这种不合时季的装束,怎么看也不像该带到房间外穿的。
        他是在走到阳台上后,才发觉自己确实低估了大自然母亲的实力,可此时想回去已经太迟了。
        那是因为,在他身后仅仅以一道落地窗和一条窗帘分隔的房间里,有一位少女正在换衣服。
        这种男女同居一个屋檐下的事情,也就只有那恶趣味的学生会会长能想得出来,但因身上现金不足的缘故那希伦斯也没有办法拒绝…更糟的是,房间中只有一张双人床。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伊尔他们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伊尔他们知道……”
        那希伦斯不断对自己重复道,他有种感觉如果任何风声走露了,他都会不得好死。
        而女孩子换衣服…好像不知为什么,都要花上比男孩子长数倍的时间吧?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裙子的构造更为复杂吗?
        虽说只要揭开窗帘看一下就能清楚,但好奇心会害死猫的这个道理,那希伦斯还是懂的……
        ——啊啊,我在想什么呢!
        少年使劲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远处,想藉由夜景的美丽分散注意力。
        然后,他在不断涌动的人流之中,看到了……
        “那是……”
        …一个身影。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孩子的身影。
        可是,这个世界上女孩子多得是,看到了一个又有什么特别的?
        然而,特别之处还是有的。
        那个身影…一头纯洁耀眼的银色长发、火焰般赤红的双瞳、以及如飘雪般白暂的肌肤…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从……
        ——就像是从、梦境中蹦出来的一样!!
        “…!!!!!!”
        那希伦斯猛地反应了过来,并惊讶地抓住栏杆探出身子,想好好看清楚……
        …看清楚那究竟是谁、
        …因为与她样貌相同的一个女孩,至今已经在他的梦中出现过了不知多少次了!
        ‘叩、叩、叩…’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了几声敲响。
        ‘喀拉拉拉……’
        那希伦斯转过头去,发现落地窗已经被谁从另一侧拉开了。
        杰希卡•科恩维尔,以一身可爱的粉红色长袖式睡衣,再次华丽登场。
        “那个、那希伦斯同学…我已经换好衣服了,所以请赶快进来吧……外面一定、很冷吧?…嗯?怎么了,一副那么严肃的神情?”
        “啊、哦……”
        但当他重新朝夜市的方向看去时,那个身影已经不在了。
        …是他的错觉吗?
        梦中的那个女孩,记得好像要更小一些…但是,那种让人膛目结舌的相似度,使那希伦斯不禁在两者之间做出了联系。
        ——实在是太像了啊……
        …以至于在这里,巧合不能被用来当作一个合理的借口。
        “…那希伦斯同学?”
        “……没、没什么,不用担心……”
        …因为太像了,所以……
        ——大概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我看风景看得入迷了。”
        那希伦斯用手指按了按眉尖,说道。
        “风景是吗…也是呢,如此灯火通明的夜晚,在学校是绝对见不到的。这样的景象还真是新鲜呢……啊、抱歉!原本是应该让那希伦斯同学进来的,结果我自己却也走神了!快请进!”
        “啊啊,没关系的。”
        在迎入那希伦斯后,杰希卡关上了落地窗。房间里明显要比外面更暖和,不知这是因为暖气还是刚刚被使用完毕的浴室的缘故。洗漱台的镜子还盖着一层雾气,洗发液的香味弥漫四周。
        ——今晚要与女孩子…共处一室……
        单单只是想到这点,那希伦斯的双颊就不禁开始变烫。他一边向自己反复强调这是不可抗力,一边四处张望,想找些什么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虽说变成了现在的这种情况,但自己未必不能去做点什么来减缓一下过度尴尬的气氛。
        “那个、今晚…杰希卡你睡床上吧,我到沙发上去睡就可以了。”
        或许是因为还不擅长应付这类话题吧,那希伦斯颇显尴尬地说道。
        “怎、怎么可以?!还是由那希伦斯同学睡床上吧,毕竟今天最辛苦的人不是我。沙发的话,就让我来睡吧!”
        一向个性温柔的杰希卡,自然没有答应。
        虽说那希伦斯只想两个人分开睡,但他没有办法对杰希卡的要求做出让步…哪样恶劣的家伙会让一个女孩子睡沙发啊?这样的事情同样也不能让它发生!
        “这不行,绝对不行!沙发的话我是不会让步的…嗯嗯!我喜欢睡沙发!所以让我睡吧!”
        …于是两人你来我往互相着想的争执再度开始了。
        虽然都是出自好意,但当两方同时都想将自己认为最好的选择强加于对方身上时,事情往往只会变得更复杂。
        而某位名人曾经说过:当在两者之间的选择过度难以作出时,人们往往会选择一个第三者。
        …今天,这个道理再次灵验了。
        “比起那样,还不如都一起在床上睡呢!”
        不知道是谁扔出了这样的一句…
        …于是,事情便发展成这样了……
        ——呜、这……
        那希伦斯在床上辗转难眠。
        这也难怪,当一位同龄的美少女就睡在自己身后时,要有怎样明镜止水的心境才能保持冷静啊?
        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毫无保留地洒在了房间里。
        那希伦斯以他那双异色的眼睛,看着孤零零的夜空,窗外蝉鸣声以单调的节拍不断重复着……
        …他不得不承认,他失眠了。
        真是奇怪,自己本没有不在自己床上就睡不着的毛病啊……
        …那么原因果然还是因为……
        “唉……”
        他不禁叹了口气。
        ——我这样还真是可悲啊。
        “那、那希伦斯同学…还醒着吗?”
        从背后传来了杰希卡的声音。
        “啊…算是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为今天道一下歉而已。”
        黑暗中,两人背对背地进行着对话……
        …或许是因为看不到各自的缘故,这样的谈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
        “道歉什么的…不是都说过了吗,马车的事情不是杰希卡你的错,你也就别再道歉了。”
        “不、不是的…是关于在晚饭时的事情。”
        少女的声音越显越微,若不用心听是听不到的。
        “晚饭时的事情?”
        “就是…关于我的父亲的事……突然哭了真是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懦弱。”
        “啊,那件事啊…请不要放在心上,而且该道歉的人是我吧,太得意忘形了反而不小心触到了你的伤口…对不起。”
        那希伦斯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一是不想不谨慎地再次伤害这位脆弱的女孩,二是不想将夜晚的沉寂用太大的声音打破。
        “不、我才应该是道歉的那方…明明知道那希伦斯同学是出自好意,但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说到这里,说话声又被抽泣声盖过了…
        “…………。”
        那希伦斯虽然想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好。
        “…我只会为别人带来不幸,所以那希伦斯同学还是…别再那么温柔地对我了…因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利益的。”
        “这是谁说的?”
        “…唉?”
        “有谁说过我是为了利益行动的?”
        “那、那希伦斯同学?”
        察觉到了语调中的起伏,杰希卡转过头去,发现那希伦斯仍背朝着自己。但是不知为何,她能从他的背影中感受到某种沮丧的、有些陌生的气息。
        “杰希卡,你是怎样看待我的呢?”
        “这…说是认识的熟人有点不适合…所以应、应该是朋友吧?”
        “是吗…可我不这么认为啊,因为杰希卡你对待我的方式…完全不像是对待朋友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背景中,由昆虫上演的丛林之夜想曲仍在继续,而那晚夏特有的旋律巧妙地衬托出了这份寂静的尴尬。
        …少女因不知如何回应少年的这句话,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朋友的话,有困难就伸出手互相帮助是很正常的吧?这种事情,难道不就像呼吸一样不足为奇吗?所以,请不要将我所做的理解成出于温柔而产生的怜悯,因为我是本着‘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的想法行动的。”
        那希伦斯说道。他透过窗口,看向空中悬挂着的一轮明月。
        …月亮是公平的,它会无差别地为世界上的一切照亮夜空。不论你是英雄还是奴隶,是贵族还是平民,也不管你需不需要它的光明或存在,它都会一视同仁地守护着夜晚的安宁。
        要问为什么,就连它自己也不知道吧……
        …因为那没有任何深层的含义。
        它这么做只是因为它‘可以’罢了。
        但也没有人会去质疑月亮发光的原因……
        …有时间去思考这样无意义的问题,还不如去想想如何达成世界和平呢。
        “那么、…是我为那希伦斯同学添麻烦了吗?”
        “啊,是啊。还真是添了不少呢,搞得我腰酸背痛的……”
        那希伦斯苦笑了一下,将身子翻了过去,正好与在另一边的杰希卡四目相对。
        “……!!!”
        少女先是一惊,连忙抓起被角遮住了脸。
        也难怪……不论是谁,在这种与异性的同学独处的场合中,都多多少少需要一个适应期吧。考虑到杰希卡那容易害羞的性格,这个适应期长些也并不奇怪。
        “那、那个!!”
        “嗯?怎么了?”
        杰希卡然后,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鼹鼠一样,一点一点地将被角拉了下来,只露出了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我会注意的、以后……为了不再给那希伦斯同学添麻烦,我改变…我的方式……”
        …她的脸在月光中略显微红。
        看来果然,对于一些事情,少女还多多少少不习惯。
        但是,从她神情和声音中可以察觉到努力,跨出第一步的勇气…也已经有了。
        “嗯,就是这样的。”
        那希伦斯放松地笑了笑,说道。
        “从现在开始,试着去接受吧…虽然整个过程可能会有些漫长,但一点一点来就可以了。只要杰希卡能够改变,那么这个世界也能改变…所以,先从小事物开始,从今以后,不要再拒绝我的好意了,好吗?”
        “…嗯,好的。”
        “很好,那么,就让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你好,我叫那希伦斯,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请多多指教。”
        (经学生会要求而训练后变得)十分流利的自我介绍…
        …那么,这边又如何呢?
        “啊…我叫杰希卡……杰希卡•科恩维尔…”
        尽管有些紧张和害羞,但少女还是鼓起了勇气:
        “也请你多多指教,那希伦斯同学。”


        九月一日,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在这被传统定好了的日子中,圣•乔治魔法艺术学校久违地迎来了喧杂声。校园里四处挂着的气球和彩带作为暑假结束的代言人,迎接从世界各地返校归来的学生们。
        这是有喜也有悲、有乐也有哀的一天…
        …“终于可以看到我的那帮朋友们了!”
        …“天啊、假期就这么结束了,实在是太快了……”
        …“今年就要毕业了,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假期作业还没有写完啊…老师会杀了我的!”…
        …之类的心声每个人都有。
        考虑到行程与时间表的不足之处,学生会与教职员们重新修订了迎新的流程,好留给那些需要的人更多时间调整。报到、测试、体检和入住将不再被压缩到同一天中,这样也好让那些刚刚长途跋涉回来的学生们喘口气。
        今天是返校的第一天,主要事项是报到和入住。新报考生们不用再担心疲劳上阵,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来为第二天的入学考试准备。
        “这还…真多人呢。”
        那希伦斯从学生会委员室(原名:校长办公室)的巨型落地窗中向下望去。
        他看向位于正门的前庭花园。那里,诸多学生和他们的家长正在向校内涌入,而其中有相当的一部分是今年抱着激动的心情前来挑战的新报考生。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也曾同样走过来。
        带着满胸的膛困惑与不安便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异国他乡,在各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协助下居然阴差阳错地作为全额奖学金的获得者被招了进来…招进了这所远近闻名的名校中。
        …而当时,他就在这些抱持着过多乐观的学生中。
        那希伦斯将手贴在窗玻璃上,掌心的温度随即被玻璃的冰冷吸走了……
        …没错,就如同一年前,他那幼稚到令人发笑的过度乐观与自信一样。
        原先来这里,是希望能够得到令人温馨的学园生活,但实际上却正好相反……
        …四处潜伏着危机的校园、神秘的敌对恐怖组织…
        ……还有据说掌管着整个世界的命运的,名为‘溃之歌’的东西。
        他的常识在这里被迫接纳‘非常识’…
        …不管怎样,这里绝对不是太平之地。
        那希伦斯望向挂在大门口顶部的横幅,上面用学校的校色——红色和黑色,在白底的布上写下了十分醒目的几个大字:“圣•乔治魔法艺术学院欢迎你!”
        ——真是令人发指的戏剧性讽刺啊…
        “还真快呢,不觉得吗?”
        这时,从后方传来谁的声音。那希伦斯转过身去,只见站在那里的是塞巴斯顿•曼罗。
        “去年的这时,你也是下面那群人中的一员呢。而转眼间,一年的时间就过去了,不知你现在从这里俯瞰那些家伙有何感想?”
        “感想什么说不上,毕竟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叫别人新人…但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能不能请你别再这样一声不吭地突然出现呢,塞巴斯顿学长?”
        那希伦斯苦笑了一下,说道。
        虽然两人认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那希伦斯还是无法适应塞巴斯顿的神出鬼没。尽管他知道在学校中若使用传送式魔法来移动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但学生会会长还是有点滥用的迹象。
        “哪里哪里,我又不是有意要吓你,而且你也有使用传送魔法的权利啊。”
        “免了吧,如果我会传送魔法,我现在早就不在这里了…于是,把我叫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东边楼道里的迎新海报我还没有贴完,一会还得赶快过去。”
        “我是没有什么事,叫你来的,其实是这位哦……来,快出来吧。”
        塞巴斯顿朝身后说道,然后,一个体型娇小的女孩子从他后方跳了出来,全力冲向那希伦斯并扑了过去:
        “那希伦斯大哥哥——!!!!!!”
        “呜哇!”
        被这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那希伦斯重心一下子没拿稳,向后摔倒了。
        “啊、好痛…哎,诺埃尔?”
        “嗯,诺埃尔当然是诺埃尔,一个夏天没见面也不会变哦!倒是大哥哥还没有忘记诺埃尔,诺埃尔很高兴呢!”
        女孩歪着脑袋微笑道。她有着可爱的亚麻色长发、如同紫水晶般漂亮而神秘的大眼睛,嫩白的皮肤中带着一丝健康的血色,从远处看就像是一个人偶一样。
        …她的名字是,诺埃尔•N•麦克多利欧。
        早在上学年开始之际便对那希伦斯暗地里施压的神秘反派组织——蔚蓝诗谣 自五月的“路易斯湖事件”后便音讯全无,让人不禁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最后和他们接触的人之一…就是诺埃尔。
        原先身为佣兵的她,在偶然而必然的契机下遇到了那希伦斯,并在事件结束之后被学生会带回圣•乔治学校。然后,经过了几番十分戏剧性的发展,她成为了这所学校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学生。
        …以她现在的年龄,若是普通人,是绝对不会被录取的。
        …然而,问题就在于:她不是普通人。
        诺埃尔与那希伦斯一样,有着名为‘睢者’的特殊体质。
        这种体质在蔚蓝诗谣与学生会…乃至整个世界的对峙中,有着举足轻重的重要性。睢者能驾驭并收集‘天咏之乐章’,然后通过由天咏之乐章集合而成的‘溃之歌’向世界进行宣言与许愿…也就是说,他们能改变世界。
        而这并非他们唯一能做到的……
        …睢者还有着不同的‘绝对能力’。
        这些能力要凌驾于任何魔法之上,在一些特定的领域中有着‘绝对’的属性。它们从未公之于众过,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如果被公开了,那么整个世界都会陷入大恐慌吧…毕竟,绝对能力也可以被理解成‘由神行使的能力’,睢者只不过被给予了使用的许可。
        …而诺埃尔司掌的,则是‘绝对的创造’。
        只要她想,她可以让任何东西无中生有——不论是食物、衣服、还是武器,都能‘绝对’地被创造出来。
        …而谁又想象得到呢?再这样一位纯真的少女身体中,居然蕴含了如此强大的能力。
        不论是哪个国家…只要得到了它,就能在一夜间称霸整片大陆吧。
        所以,少女的安危全部寄托在了这份能力被保密的前提上。
        如果所谓的“命运”真的存在,那么可想而知,它一定是个有着极度恶心的幽默感的家伙。
        …将这样的包袱随意安置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真是令人作呕的恶趣味。
        但即便是绝对能力…不,正因为是‘绝对’能力,而不是‘完美’能力,它才会有破绽——每一个绝对能力,似乎都会有某种例外之处。
        这个例外对于诺埃尔来说,则是她不能用‘绝对的创造’来造出任何与金钱或钱币价值有关的东西,包括钞票、硬币、珍珠宝石等等。
        …如此“人性化”的例外,从其所覆盖的范围来看,只是不起眼的冰山一角、月之瑕疵罢了。
        但是,如此微妙的瑕疵,却如同行使残酷命运编下的剧本一样,夺去了少女曾经熟知并热爱的日常生活。
        唯有能懂得她这份伤痛的人,才能重新赐予她温暖…
        …而于是,那希伦斯便成为了诺埃尔的责任监护人,成为了她新的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亲人。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或任何直接的联系……
        …但是那比任何东西都要坚韧的羁绊,却确确实实地存在。
        就这样,两人成为了家人——一边支持着对方,一边互舔着伤口。
        “嗯,我说啊…诺埃尔,能请你站起来吗?一直被压在地上的感觉可不好受啊……”
        “啊、对不起!诺埃尔太顾着玩,连这都忘了!那希伦斯大哥哥快起来吧!”
        少女连忙站了起来,帮忙扶起了那希伦斯,并主动帮他担了担裤子上的灰尘。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暑假开始之前时的事了。因为诺埃尔情况特殊,她不像其他可以回家的学生一样,夏天没有地方可去。而正当学生会和校方正为此头疼的时候,麦克多利欧家族的女儿、那希伦斯的同学——爱丽雅•沃兰特•麦克多利欧站出身来,表示她的父亲想要将诺埃尔作为女儿收养。在经过一些核实后,学生会并没有发现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而当事人诺埃尔自己也说了“爱丽雅大姐姐看上去像是很温柔的人,所以诺埃尔很愿意当她的妹妹!”后点头答应了。
        于是,在那希伦斯还没来得及吐槽:“看上去与实际是天壤之别”前,诺埃尔便和爱丽雅一起踏上了前来接行的马车,向麦克多利欧家族的避暑庄园前进了。
        …所以,这是这对兄妹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呐、那希伦斯大哥哥,你觉得诺埃尔怎么样呢?”
        “什、什么怎么样?”
        “诺埃尔是说,诺埃尔有什么变化吗?嗯?”
        为了回应对方的话,那希伦斯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少女。
        …确实,两个月以来的变化还真是……令人惊叹呢。
        虽说他知道女孩子有能够在十分短的时间内做出大变化的能力,但当这种事情实际在眼前发生时,不禁还会有点惊讶。
        “你…长高了呢,比暑假前明显的要高啊。”
        那希伦斯说道,先将最明显的区别指了出来。
        原先只有自己腰部高的诺埃尔,现在已经到了腹部了…也不知是不是麦克多利欧家伙食很好的缘故呢?
        “除此之外还有吗?”
        “嗯……头发变长了,该理一下了,而……嗯…”
        不擅长称赞女孩子的少年停顿了一下,好好想了想该说什么后,学塞巴斯顿秀出了一副灿烂的微笑:
        “…而且还长漂亮了呢。”
        ——就是这个!女孩子都喜欢听这句话!
        那希伦斯从心底里庆幸自己有好好留意学生会会长平日和女学生之间的互动,心想说了这句话的自己一定很酷吧…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诺埃尔不但没有因此高兴起来,反而还显得有点沮丧……
        “呜…那希伦斯大哥哥……都没有注意到,难得诺埃尔还…刻意打扮了呢……”
        “哎、哎?是这样的吗?我没有注意到的…打扮?”
        …确实,眼前明明有更加显眼醒目的区别,而当那希伦斯察觉到时他也一定会因为没有更快地发现而对自己的视力产生疑问吧。
        “啊…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不就是……”
        “哎嘿嘿~怎么样啊,大哥哥?诺埃尔的校服,合身吗?”
        少女露出了笑颜,欢快地在原地转了一圈。那副样子完完全全地展现出了刚刚得到新衣裳时的兴奋。
        “嗯,非常合身,你穿起来真的很好看。”
        “耶~大哥哥如果觉得好的话,诺埃尔就太高兴了!诺埃尔从现在起每天都要穿这身校服!”
        “穿戴整齐的校服是校规的一部分,能遵守就再好不过了。可是,周末和放学后,你还是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哦,小诺埃尔。”
        塞巴斯顿凑了上来,说道。
        “没关系!诺埃尔现在、就是喜欢才穿的!哎嘿嘿~”
        ——太好了…
        看到少女的笑容,那希伦斯不禁感到一丝欣慰。他抬起了头,朝向塞巴斯顿:
        “…谢谢。”
        “嗯,你在说什么?”
        “谢谢你、学长…谢谢你帮忙录取了诺埃尔,这孩子她…我很久没看到,如此符合她的年龄的微笑了。”
        那希伦斯说道,并鞠了一躬。
        “…这样啊,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承受不起这样的谢意,我也只是做了份内的事罢了。一切的一切,还是要看这孩子…小诺埃尔也是,一定是受到了神祗的照顾,才会有抵达这里的……命运吧。”
        学生会会长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语音,而那希伦斯也对此做出了反应——他不屑地看向了一旁,就像是塞巴斯顿提到的事情根本不值得他关心一样。
        “啊啊,对不起呢,是我措词不当吗?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我懂,学长,请不用操心了。”
        那希伦斯转头看向了落地窗,看向了下方的学生和报考生们。面对新学年的到来,他们每个人也一定都有不同的心情和想法,而这些认知又会带领他们前进多远呢?
        …在这所学校里,奇迹是无处不在的。
        换句话来说,乱数的存在与影响也是不可避免的。
        身为经历了一年的过来人,那希伦斯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期待…他想看到今年的乱数,会以怎样的方式袭向自己。
        “…话说回来了,大家…都已经换上校服了呢。”
        那希伦斯说道。此时,他仍穿着自己的便装。
        “啊,你去年没有注意到吗?这可是这里不言而喻的传统呢。”
        “虽然去年多多少少也注意到了一点,但我并没有怎么留意它,毕竟一下子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哪里有精力来考虑其它东西啊…还有,你说的传统是指什么?”
        “其实比起‘传统’,称其为‘人人皆具的迷信’更为恰当呢。”
        塞巴斯顿走到了窗前,说道。
        “我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种错觉…当我们自己越是接近我们想抵达的目标时,我们就越有可能会被好运眷顾、最终抵达那里。这种纯粹只存在于心理层面上的迷信会让我们做一些在理性的眼光中十分可笑的事…比如说,以为穿上了校服去参加考试就有更大的机会被录取。”
        “…人靠衣装,但决定分数的绝不是你的穿着。”
        那希伦斯说道。
        “正是如此。而每当一大堆人这么做的时候,余下的那一小部分人,即便手头很紧,也还是会追求与多数一致,买那么一套来让自己显得合群。于是,我们这每年都会像大雁南飞一样上演一出不可思议的集体行为——报考生的家长围堵校服店…哈哈。”
        塞巴斯顿说道,噗哧地笑了一下。
        “这样的现象,社会学家肯定会有兴趣吧?明年我们请一个来帮忙分析分析吧。”
        “嗯,想必不论得出的是怎样的结论,也一定会…充满了十足的喜感吧。”
        已经经历过了这一阶段的两人,向下方即将前赴战场的战士们抛去了无恶意的嘲笑。
        …只有在山顶上的胜者,才有这样对待仍在攀爬的挑战者的权利。
        “塞巴斯顿大哥哥…那个,好像快要到时间了吧?”
        这时,诺埃尔拉了拉塞巴斯顿的袖口,提醒道。
        “啊,说起来还真是呢,得赶快去做准备了。”
        “准备?…学长接下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希伦斯问道。
        “嗯,你也知道今年的迎新与往年的有不同。为了让那些新报考生们明天有动力参加考试,我们决定今晚先让他们住下来,体验一下学园生活。所以,原本预定在学期开始当天举办的迎新聚餐,也被提前到了今天晚上。”
        塞巴斯顿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从兜中掏出了一叠纸:
        “所以在那之前,我得要先跟托艾先生和宿舍委员会核实一下演讲的内容与整个餐会的流程,真是忙死人了呢……”
        “这样啊,学生会会长还真是…不好当呢。”
        “‘不好当’什么的是轻描淡写,你太小看我的工作了…”
        学生会会长一边说道,一边揉了揉肩。
        “…所以,准备好了吗,少年……我现在就要给你,新学年的第一个学生会任务了——帮我照看诺埃尔同学,别让她走散了,学校里人一多起来反而容易迷路。”
        “啊、好的…不过其实,让诺埃尔和爱丽雅待在一起不更好吗?”
        “这种话你还好意思说出口啊?要知道人家为了和你一起玩可是等了一个夏天哦,不好好尽一尽大哥哥的责任可是不行的。”
        塞巴斯顿然后蹲了下来:
        “诺埃尔同学,能跟着那希伦斯同学一起,乖乖地不调皮捣蛋吗?”
        “嗯!诺埃尔说话算话,一定当好孩子!”
        少女点了点头后,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希伦斯的手,像磁铁一样粘住了他的胳膊。她脸上的笑容十分纯真,名为幸福的无瑕颜色中不带一丝杂质,让人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找到玩伴时的快乐感觉。
        塞巴斯顿看到了这一幕后,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只是眨眼间,他的身影便从房间内消失了。
        为了节省步行的时间,学生会会长经常会选择使用传送魔法在校内移动。这也让他在学生之间的到了“幽灵会长”的外号。
        身为学生会的一员,那希伦斯对他这种神出鬼没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了,便也没感到有多惊奇。但是,在经过了一个夏天之后,再次看到这番景象不禁也感到有点…怀念。
        ——啊啊,是啊…新学年已经开始了呢。
        即便没有返校学生一同带回的嚣杂,逐渐被染上了一层秋色的校园也昭示着九月的来临。很快,气温将回落,丰收的时节又将再度到访,而这一切都仿佛是在为一个新的开始庆祝。
        …对于此,那希伦斯也不例外。
        虽然自己接触的是学校…乃至世界、鲜为人知的黑暗面,但这并不代表着,自己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期待着与老面孔重逢、新面孔见面的权力。
        ——所以应该说…我还是挺期待、新学年的开始吧。
        正如有些人觉得暑假太过短暂一样,也有些人觉得暑假太过漫长了。
        …而说到暑假……
        “诺埃尔,你的暑假过得怎样呢?”
        两人若只是单单站着而什么都不说,气氛难免会向尴尬的方向发展。
        “嗯?诺埃尔的暑假啊…究竟过得怎样呢?诺埃尔其实也…不清楚呢……”
        诺埃尔用手敲了敲小脑袋,说道。
        “……麦克多利欧家、规矩很严格…但是,大家都对诺埃尔很好……朱利安哥哥也是,爱丽雅姐姐也是,对诺埃尔嘘寒问暖、没有让诺埃尔感到不适应,所以……嗯!诺埃尔、暑假过得很愉快哦!”
        在细细地琢磨了一下后,少女笑着给出了结论。
        “倒是那希伦斯大哥哥,暑假过得好吗?”
        然后,她以相同的问题回问道…但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并非出自“需要”才这样做…大部分人问并不是因为他们关心,而只是想表示出礼貌。
        而诺埃尔这边…是不同的。
        “我啊…嗯,还算不错吧。整个夏天都挺忙的,也没人能陪着一起去玩,不过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呢。”
        “啊啊啊!这样不行呢,大哥哥!”
        诺埃尔不满地嘟起了小嘴。
        “暑假就是、要好好去玩的!如果玩得不开心,那就不是暑假!那希伦斯大哥哥…就和根本没过暑假、一样!”
        “哈哈~是呢…如果能有点时间玩的话,谁会不乐意呢?”
        在如此天真的话语面前,那希伦斯实在无法板着脸…乐观地对待每一天的精神,是会传染的。
        “那么,以后过暑假时,诺埃尔愿意陪我一起玩吗?”
        “嗯!诺埃尔当然愿意!而且、不是暑假也可以!只要那希伦斯大哥哥有时间,不论什么时候,诺埃尔都会答应,喏!”
        诺埃尔气派十足地伸出了右手的小指:
        “诺埃尔会好好地应许承诺的!所以、拉钩吧!”
        “………嗯,好的!”
        面对少女无邪的心意,那希伦斯也不禁放松地笑了笑,用自己的小指做出了回应。
        “嘻嘻~大哥哥,说话要算话,一定要来找诺埃尔玩哦!”
        两根大小不同的指头互相勾住……
        “拉钩上吊,一百年都不许变——”
        …变了的话是罪,要受到报应哦。


        时间,稍稍向后推一些……
        学生会会长派给的任务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整个下午,而这亦同时代表着,两人手头上有五个多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不管怎样,考虑到诺埃尔理论上来讲也算一名新生,那希伦斯便决定带着这位学妹逛逛整个校园,让她熟悉一下环境。
        而令人惊讶的是,诺埃尔不但没有像那希伦斯想象中的那样,对校内过度古典风格的布局感到无聊,反而还一路兴致勃勃地问这问那。一趟参观下来,光是从自己没能回答出来的问题数量,那希伦斯就能得出:“自己还不够理解这所学校”的结论。
        眼看时钟的时针就要指向六了,两人朝食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所谓餐会,就是大家在一起吃饭,对吗?”
        “嗯,没错哦,这次的餐会是专门为和你一样的新生与有可能加入我们的人而举办的哟。换句话就是,你能见到许多和你一样的同学,是个交朋友的好机会。”
        “哦!!!诺埃尔一定会交很多朋友的!很多很多,然后大家就可以一起玩了,和很多很多兄弟姐妹一样!嗯!!”
        诺埃尔双眼发着光,兴奋地说道。
        现在,教学楼显得格外冷清,这是因为所有师生和报考生们此刻都集中在了食堂,越是往那个方向走背景中的喧杂声也就越大,给人一种逐渐重返文明社会的感觉。
        …很快,食堂的大门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从里面喧杂的程度来看,晚餐已经开始了。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到处都是在四处走动拿取食物的人,而整个食堂也从未同时容纳过这么多人……
        ——看到这么多陌生的面孔,她会不会被吓到呢?
        那希伦斯一边这么想道,一边看向诺埃尔,但年幼的少女却一点都不显得紧张——她的表情依旧是那么自信且兴奋。
        “准备好了吗,诺埃尔?”
        “嗯、嗯!诺埃尔啊,不论何时,都是准备好了的哦!”
        “是吗…那么,女士优先。”
        根据近朱者赤的道理,那希伦斯在学生会待的这一个学年也让他变绅士了许多。于是,两人一先一后地走进了这不论第几次看都会让人感叹功能与装潢实在不搭配的食堂中。
        放眼望去,一片人山人海,原先显得空荡的食堂此时反而显得过小了,就连那希伦斯原本经常坐的位置也已经被人占了。
        “…这下子……该坐哪好啊?”
        被占据了巢穴的雀鸟是无助的……
        ——…嗯?
        而就在这时,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什么…大厅的一角,好像有谁在朝自己挥手,定下神一看才发现,好像是个男生,而从他的嘴形可以对出“这边!来这边”之类的词。
        …应该是在邀请自己过去吧?
        那希伦斯也没多想,毕竟周围也确实没有什么空位了,便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男生见状,也连忙站起了身,走上前来迎接。
        “哈,最近过得如何啊,哥们?整个夏天不见了,也没见你有什么变化呢!”
        “……抱歉,你是哪位?”
        “…你、你开玩笑的吧……”
        “不…老实说我真认不出来了……”
        那希伦斯知道自己有点不擅长辨认人脸,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程度……他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人——到肩膀的黑色长发、十分精神的双眼、似曾相识的面容…而且这声音听起来也确实很耳熟,可这些细节拼凑起来却不符合自己记忆库中的任何一个人。
        “…你确定你认对人了吗?你好,我叫那希伦斯,今年十一年级。”
        “除了你这家伙之外整所学校还有谁有红蓝色的眼睛啊?!而且再怎么说,我们好歹认识一年多了吧?别用那种像是今天刚刚见面的陌生人一样的口气可以吗?!”
        “得了吧,你这副模样我们一开始不也花了老半天才琢磨出来吗?而且说实在的,你的变化确实挺大的。”
        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另一个男生这时说道,那希伦斯刚把目光挪过去就认出了他:戴维•马克西米利翁,当了自己整整一学年室友的人,而且脖子上挂的那台照相机可以说是他的代表物了。
        “天啊……我还以为以我们之间的友谊足以靠心灵就能认出对方了,你这样真是让我颇感失望啊,那希伦斯……”
        男生然后撩起了头发,并在眼前用手指做出眼镜的形状:
        “是我啦!我啊!”
        “这种古怪样子…伊、伊尔吗?”
        “什、什么是‘古怪样子’啊?你知不知道我做了多少思想斗争才决定改变我原本玉树临风的形象?!”
        伊尔•佛拉罗,因意识到自己花的功夫都白费了而显得有些失落。
        “你那所谓玉树临风的形象根本不足为谈……倒是这边的这位。小妹妹,你是谁啊?如果不嫌弃的话能请你让我为校刊的新学年拍张照片吗?”
        戴维兴奋地举起了那台照相机,说道。
        “在这到处都是繁荣华丽的贵族气息的校园里,像你这样的超级清纯系萝莉塔美少女已经很难找到了!那天真的外表、那无邪的面容、啊啊,如果要是上了校刊,你一定会成为无数因学业和其它琐事而身心俱疲的学生们的治愈天使的!所以,这位不知名的小妹妹啊,请务必、一定、让我为你拍张最完美的照片吧!”
        “呜、诺、诺埃尔,不介意照相,可是……”
        “戴、戴维,先别胡来了可以吗?”
        见诺埃尔已经有点被这位热情地过头了的摄影狂吓住了,那希伦斯连忙上前解围。
        “她已经走路走了一个下午了,现在怎么说也都饿扁肚子了,不是时候来当你的模特。”
        “别这么说嘛,拍一下又不会掉块肉!我脑海里刚刚浮现出了一个完美的摄影题材:聚餐会里的治愈天使!这样子一定——”
        “——一定什么?”
        ‘锵——!!’
        就当戴维迫不及待地想要扑上去时,一把剑突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若他再向前一点,剑尖就要刺入他的皮肉中了。
        …而这一切发生得极为突然,没人反应过来来者何人。
        因训练的缘故,那希伦斯第一个反应就是去观察武器——那是一把设计华丽的长型剑,其样貌与仪装剑相似,但却又在细节处有所不同。那希伦斯因为以前见识过其威力所以认得这把剑,以及它的持有者……
        “虽然不知道你想对我们家的小诺埃尔做什么,但我可以警告你——如果你要是敢再靠近她的话,你就会有幸成为新学年第一个被我的瓦隆剑送入校医室的倒霉蛋。给我好好记住了!”
        学校仅有的五位迈加级别学生之一、麦克多利欧家族的长女、爱丽雅•沃兰特•麦克多利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戴维的背后,语气中满是危险的气息。
        “爱、爱丽雅!用不着这样吧!…你看,大家都在往这边看,赶快停下啦!”
        与她一起出现的是去年艺术奖学金的获得者、绘画天才少女、以及全校瞩目的校花第一人选——艾丽丝•海洛伍茨。
        “哦哦哦!!这、这可是常日中难以看到的景象啊!”
        “校花大人和公主殿下!传说中的两位居然同时登场!”
        “呜——我也想被公主的剑威胁啊!!”
        两人的出场使得周围的男生们一瞬间沸腾了,很快整个食堂的注意力都朝这一小块集中过来。
        早在去年起,艾丽丝和爱丽雅就已经在校内各自的领域中展露才华,这也让她们在学生中产生了一定的人气。两人原本就是才貌兼具的美少女,所以这并不出乎意料,而一些爱凑热闹的男生们甚至还在私底下创办了粉丝俱乐部…什么“天使艾丽丝大人后援团”和“世界第一的爱丽雅公主殿下近卫队”之类的,搞得两人不得不开始注意自己在公开场合的露面了。
        “好啦,爱丽雅,先适可而止吧…”
        那希伦斯这时说道。
        “即便你再怎么不在乎周围的眼光,可还是得要看看情况再行动吧……你看,诺埃尔都被吓到了!”
        “呜、爱丽雅姐姐…突然变得、好可怕……”
        诺埃尔躲在了那希伦斯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看到自己无意间吓到了最亲爱的妹妹,爱丽雅也连忙收回了剑。
        “这个,诺埃尔,嗯…啊,对!这是一不小心失去淑女风度时的样子!身为麦克多利欧家族的一员,我们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否则就会出现这样令人尴尬的场面!你姐姐我可是在亲身示范,所以要好好记住了哦!”
        “哦!!诺埃尔、一定好好记住!”
        …爱丽雅这蹩脚而滑稽的借口,估计也只有诺埃尔才会相信吧。
        不过不管怎样,看她一脸“我的姐姐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姐姐”的崇拜神情那希伦斯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真的太好了…但我们坐这里真的没有关系吗?将你们的位置占了实在有点……”
        “请不要这么说,艾丽丝大人!”
        “是的!能为艾丽丝和爱丽雅大人服务是我们的荣幸!请不用担心我们,尽管坐下吧!”
        坐在一旁的两名粉丝团的男生主动将位置让了出来,这让在场每一个人都不禁暗自感叹特别待遇的美好。
        “嘛…既然艾丽丝要坐在这里,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们同桌吧……啊!你可别胡思乱想啊,那希伦斯!我、我才不是为了和你坐在一起的呢!是诺埃尔在这里我才会愿意坐下的,否则谁、谁会愿意和你一起吃晚饭啊!哼!”
        爱丽雅志高气昂地甩了一下马尾辫,嘟着嘴坐了下来。虽然她表面上显得不在意,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能看出来:她其实非常想要这个座位。对于这位并不擅于表达自己想法的朋友,艾丽丝也只是笑了笑,坐在了她的旁边。
        于是,将座位的问题解决了后,其余的就都容易多了。已经吃完了的伊尔和戴维被委托了占座的重要任务,而其他人则每人各端回了一大盘吃的东西。
        “哎嘿嘿,也就迎新餐会才是整学年中最丰盛的一顿啊!这可是平常的饭菜不能比的质量!”
        那希伦斯一边往嘴里硬塞通心粉,一边感叹道。
        “唔嗯!诺埃尔很喜欢这个巧克力慕斯蛋糕哦!但是芒果布丁也很好吃,真是不知道下一个该吃什么好了。”
        “诺埃尔!哪里有一上来就吃甜点的?这太有损淑女的形象了…哎?你这根巧克力香蕉是哪里来的!?”
        “什么!?巧克力香蕉?哪里!?”
        那希伦斯和爱丽雅站了起来,这道零食是两人怎么也不会置之而不理的美味,狂热的程度更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呜……爱丽雅姐姐,欺负人,诺埃尔才不说呢……”
        “乖、乖啦,姐姐那并不是有意要凶你的。如果你想先吃甜点的话,那就先吃吧,反正这是自助式的餐会,而自助餐最重要的部分不就是想吃什么吃什么吗?”
        “唔……那好吧,诺埃尔是在那边的甜点桌找到的哦…喏,就是那个巧克力涌泉盆,旁边有很多的水果可以用来沾着巧克力酱吃哦。”
        “真的呢!转了一圈我居然都没发现……谢谢啊,诺埃尔,改日大哥哥一定再陪你玩!”
        那希伦斯说道,便与爱丽雅一起向甜点桌冲去。两人的气势就如脱了弦的弓箭一样,可是……
        ‘当!当!当!……’
        …从前方讲台处传来了敲击玻璃杯的声音,示意肃静。原本热热闹闹的食堂一瞬间便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在座的人都将头转向了讲台,而还在领取食物的也都匆匆忙忙地返回自己的座位。那希伦斯和爱丽雅见状,也只好扫兴地打道回府。
        “已经到了开学第一次致词的时候了吗?啊啊,我可一点都不期待。”
        伊尔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说道。
        “托艾先生的声音一向是那么催眠。看来我还是把这碗汤赶快喝完了好,省得过会儿睡着了一脸扎进去。”
        “有那么严重吗?不至于吧…”
        艾丽丝笑着说道。
        “新学年还没开始呢,他有什么可以值得长篇大论的啊?我看顶多问问我们的暑假怎样,并说明一下新学年的一些事项,除此之外没必要占用我们那么多的时间啊。”
        “如果你真的是那么想的话,海洛伍茨小姐,恐怕你要再次好好考虑考虑了……”
        戴维指了指讲台,只见托艾先生正从侧面走上台,他的手中握着一大摞看起来好象是演讲稿一样的纸……
        “…他这是准备给我们读长篇小说吗?”
        伊尔皱起了眉头。
        “啊啊啊…我的巧克力香蕉啊,让我在这里再多坐一秒钟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啊!”
        爱丽雅痛苦地挠了挠头,但却又立马注意到了自己的形象,便重新端端正正地坐好…
        …尽管如此,她的额头上还是泌着大粒的汗珠。
        讲台上,托艾先生已经站好。他原本就已经有些稀疏的头发在打理了一下后使他显得年轻了许多,但鼻梁上的那副老花眼镜却又重新提醒了在座的所有人他的年龄。在不认识他的新生眼中,他是位身材高瘦,额头上皱纹显著,目光十分仁慈的老绅士,而那身黑色的校长长袍也突出了他的身份,是他的存在感颇为雄厚。大概只需在三句话之内,那些原本不认识他的人,也会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吧。
        讲台上没有任何特殊装置,托艾先生在空中用手指比划了几下后点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诸位学生以及今晚与我们共进晚餐的来宾们:你们好。”
        在扩音魔法的帮助下,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食堂。
        “如果是往年,那我的第一句话将会仅仅是‘教职员和同学们,你们好。’可是,由于从今年开始,我们的迎新行程将会有一些变更,而聚餐也改在入学考试之前了,我怎么说也得好好修改一下这万年不变的演讲稿了吧,嗯?”
        台下传来几阵应付的笑声,托艾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他的演讲:
        “众所周知,圣•乔治魔法艺术学院是一座远近闻名的优良院校,不论音乐、体育、美术还是魔学我们的学生们都有着让其他同龄人相形见拙的造就。我想,在座的一些新报考生和家长们,也肯定是因此才选择了我们,对吧?”
        “其实我爸妈只是因为想把我送得离家远点才让我来这里的……”
        伊尔凑到那希伦斯耳旁窃语道。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好让自己不被发现,但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厌倦了托艾先生漫长无趣的讲话,许多学生此时都在互相交头接耳,从而让这样的动作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此时若还有谁觉得托艾先生看不到自己,那真的是掩耳盗铃的愚昧。
        讲台上的托艾先生,好歹是当了这个学校十多年校长的人。
        自己学生的那点坏毛病,早就看穿看透了。
        所以,他也本着一点小小的报复心理,笑着边放慢语速边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着他的演讲。
        …………
        “……最后,我再次作为校长,欢迎各位同学回来。愿你们过了一个健康而充实的假期,并已经准备好迎接这新学年了。至于明天即将面对入学考试的新报考生们——请加油,要知道这个考试并不会全权决定你们的录取结果,你们的其它过人之处我们也都看在眼中。所以,请放松地迎接明天的考试,给予你们百分之一百的努力,不要留下任何遗憾。Sine Timore, Aut Favore。(不去畏惧,不受强胁)”
        然后在过了不知多久后,已经睡意朦胧的众人被一个关键词‘最后’打回了现实中……难以想象!那厚厚的一摞演讲稿,居然让他们扛过去了!
        Sine Timore, Aut Favore 可谓是圣•乔治学校的校训,而老师们也从未给过一个确切的意译,由学生们自行去理解。虽然正如一百个人中有一百个哈姆莱特的道理,不同人对这句话有不同的理解,可总的来说大家的看法也相差无几,而即便不懂,将这句话作为结束语来用也是十分明智的选择(要的就是新生们那种“哇好帅的校训”的反应)。
        掌声随即如同海浪翻腾般‘啪啪啪’地响了起来。虽然那希伦斯等人已经经历过类似的演讲许多遍了(学年中还有各种各样的其它场合需要托艾先生来讲话),但为了迎合气氛,所以就当作是太久没动稍稍活动一下吧。
        “客套话就是省了吧…若明天光靠努力就能过关,那么我们这所学校也就太虚有其名了。”
        爱丽雅一边鼓掌,一边说道。
        “当初我可是费尽了功夫做足了准备才前来参加入学考试的……如果是靠努力并希望这临场的气势能帮上忙,那抱着这样心情的人根本不该参加考试——他们只会被结果弄伤心。”
        “是这样吗……我看未必哦,爱丽雅。”
        艾丽丝想了想,以微笑回应道。
        “即便自己没有比他人读更多的书,也不一定非要自暴自弃。希望也是一种力量,而只要不留余地地回答每一道题目,就不至于会因没有努力够而伤心了,不是吗?”
        “呵,艾丽丝同学啊,我可不认为你有权利说这种话哦…”
        伊尔不耐烦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道。
        他显然对这新发型并不怎么满意……
        …那既然不满意还为什么要变成这副模样啊!?
        人类这种生物到底能有多奇怪啊!?
        “你们这些受到恩惠的奖学金优待生,哪里懂我们奋斗的痛苦啊…更何况你!没错,就是你,给我过来!啊啊、你这小子、听说你没有经历过入学考试?哈、太不公平了!我心里已经不平衡了!你还是我的哥们吗,啊?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啊、喂喂!要弄乱就弄乱你自己的,别碰我的头发啊!”
        伊尔一个臂锁卡住那希伦斯的脖子,然后用手使劲揉弄他的头发,直到掌声慢慢减弱才松开他。
        …不过,他并没有说错。
        那希伦斯是去年作为全额奖学金的获得者进入这所学校的。这就代表着,他不需要参加入学考试,直接在免除所有学费与学杂费的前提下被招入。
        毫无疑问,这是所有奖学金中,荣誉最高的一个。
        其他许多学生也有获得各种各样其它的奖学金。
        比如艾丽丝的艺术奖学金……
        戴维好像也有因摄影而得到的一项特殊才能奖学金……
        总之,学校里奖学金的获得者们多的是。
        但是,他们中没有一个能像那希伦斯这么幸运。虽说入学考试比起以后在学校重要经历的考试根本不算什么,但能够提前放下一块心中的巨石…又或是说,让这块巨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谁不乐意啊?
        而说到奖学金……
        “下面,就请学生会会长——塞巴斯顿•曼罗,为我们揭晓今年的几项重要奖学金的得主。”
        托艾先生说道,走到一旁,向讲台边上做出了一个示意的手势。金发的学生会会长随即走上了讲台,而台下也爆发了比托艾先生演讲完成时还要激烈的掌声……
        …这其中多半是女性学生……
        …而且喂喂喂!人家还什么都没做呢!
        “今年的学生会会长…怎么,又是塞巴斯顿学长当选吗?他这样连任可以吗?”
        戴维问道。
        “我记得投票是在上个学年年末吧。当时我去的时候,看到名单上有很多今年十二年级的学长学姐的名字,而塞巴斯顿学长的也理所当然在其中…我想他去年是因为太过出色了所以才被选成会长的吧,而今年到了他的毕业年,他再当一年学生会会长也不奇怪。”
        艾丽丝答道。
        圣•乔治学院的传统是在每年的十二年级毕业班中以投票方式选出该年的学生会会长。
        而去年,仍在十一年级的塞巴斯顿•曼罗,却打破了传统、戴上了这顶有些不搭配的乌纱帽。
        起初异议是肯定有的,但在看到他近乎…不,压根就是完美的档案后,不论是谁都乖乖闭上了嘴。
        学习成绩——平均分:一百。
        入学以来从未丢过一分,不论是什么科目都是完美通关。
        辩论部、茶艺部、泥艺部、投资部、环保部、魔研部、资源部、美术部、音乐部(包括管弦乐队、爵士乐队、合唱团三个不同的组合)、话剧部、木工部、文学部、演讲部、神学部、新闻部、厨艺部、设计部等十七个校内学生俱乐部部团的部长。
        篮球队、足球队、橄榄球队、游泳队、剑术队、羽毛球队、网球队、水球队、武术队、魔斗队、曲棍球队、高尔夫队、排球队、箭术队、射击队、噶噜赛队等十六个校内竞赛级别队伍的队长,多次带领校队打入国家级别的校际决赛并取得优胜。
        不论是数学、语言还是艺术…只要有竞赛,他就会代表学校参加,拿下该竞赛第一名。据说他得到的奖状已经贴满了他房间的墙,多出来的反而让他头疼。
        十四岁时便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本写实系小说,并在出版之后广泛得到好评,多次有出版商前来商讨签约之事。
        校内校外人际关系十分密切,并在教师和同学中有着极佳的口碑,以至于竞选中的其他竞争对手在落选后还能笑着脸在台下衷心为他鼓掌……
        …面对这样的人,你还有赢过的信心吗?
        塞巴斯顿微然后笑着举起了手,示意安静。在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后,他使出了扩音魔法:
        “老师们,同学们,以及今天来参加我们迎新聚餐会的报考生和家长们——你们好。在我开始之前,请容我代表整个学生会和教职员团体,向大家表达由衷地谢意:感谢你们出席我们今天的迎新聚餐会!”
        …十分传统的开场词。
        而换来的,是台下观众毫无感觉的掌声。
        “由于我和在座的很多人一样,也是一个学生,我对漫长而催眠的演讲十分反感……啊,当然,托艾先生,这并不是在说你,请千万别介意!”
        “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笑声袭来的是更隆重的掌声,这在先前托艾先生演讲时未曾有过,而托艾先生本人此时则坐在讲台旁的主餐桌前,一脸“我躺着也中枪啊”的无奈笑容。
        …要说演讲,最重要的还是时不时植入幽默。
        否则,枯燥无趣的内容,只会让听众失去兴趣。
        待台下恢复平静后,塞巴斯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所以,我打算省去那些繁琐的演讲,毕竟行动比任何语言都要响亮,请各位学生和老师们有目共睹我们学生会在这新学年带来的改变吧!”
        又是一轮激烈的掌声。
        其中还时不时有人吹口哨。
        “不愧是塞巴斯顿学长啊……我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口才!”
        爱丽雅说道。
        要知道,当一位常日里志高气昂的公主殿下对谁表示出尊敬时,那个人肯定十分了不得……
        …了不得?或许吧。
        听到了她的感叹声,那希伦斯于是摇着头窃笑了一下。
        凭他待在学生会的这一年中见识到的塞巴斯顿的性格来看,这位学长估计只是懒得写演讲稿了吧。
        能避免的麻烦,就尽量去避免。
        但必要的麻烦,即便要追,也要与它纠缠到一块。
        这就是塞巴斯顿的处事方式…而很显然,正如他所说的一样,他并不喜欢聚餐会上这样的演讲。
        “那么下面,就请上学年的年级第一的同学们上台领奖吧。若我念到你的名字,请在讲台右侧排好队。上一年度六年级:艾米莉•罗温斯坦、七年级:杰佛瑞•斯蒂夫、八年级:亚历克斯•赫勒尔、九年级:莎拉•莫德斯维尔、十年级:弗勒恩•礼依、最后十一年级:……啊,最后的这位就跳过去吧!”
        “诶——!?????????”
        台下哄然起来,但大多数都知道塞巴斯顿这么做是怎么回事。
        “不厚道啊!塞巴斯顿学长!”
        “就是,哪能直接跳过的!”
        “念吧!念吧!!”
        …看样子,大家是都知道那最后一位是谁了。
        没错,上一年度依然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完美分数过关的天才少年,他的名字就是:
        “…塞巴斯顿•曼罗!”
        “哦——!!!!!!!!”
        随着塞巴斯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自己的名字念出,台下再次爆发了。那种气势简直就像是在拥赞哪位出名的歌手一样,让其他几位得奖的学生们不禁觉得自己的光芒被盖过了。
        托艾先生然后再次走上了台,示意让大家安静。紧接着,他担任司仪,向每一位获奖者颁发了学年第一的证书和勋章,并逐个和他们握了手。
        …顺带一提,论握手的艺术,托艾先生绝对是高手。
        他的握力十分到位,将领导的威慑和魄力直直地透过手掌打入对方心中,让一些自以为十分会握手的人都自叹不如。
        随后,获奖学生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而塞巴斯顿则与托艾先生握手后重新回到了讲台前:
        “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向这几位同学表示祝贺!”
        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台下的学生们、老师们和家长们再次鼓起了掌,但只不过因为这已经是今晚不知第几次了,所以力度显得有些不够。塞巴斯顿趁着掌声还未退去,重新整理了一下演讲稿。
        “想必大家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拿起刀叉了吧?我向那些刚刚打算开始吃甜品就被打断了的人道个不是,并保证接下来这一项念完了后一定不再打扰各位的用餐了。”
        “哦?我还以为重要奖项就只有学年第一…怎么,难道还有其它的吗?”
        那希伦斯问道。从他紧握的双手来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冲到甜点台那边了…
        ——下一次站起来,就是向巧克力香蕉进军之时!
        “哎?怎么,你都忘了吗?”
        爱丽雅反问道。
        “就是,如果要是说这里谁最应该知道,那就是你啊。”
        伊尔说道。
        那希伦斯暂且陷入了混乱,思绪没能及时理过来,但没关系,因为他马上就会明白了……
        “下面,我很荣幸地宣布本年度全额奖学金的获得者。”
        从讲台那边传来塞巴斯顿的声音。
        当台上的人讲话时,台下的人抛去注意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于是那希伦斯便也抬起了头…
        …然后,他愣住了。
        “众所周知,圣•乔治魔法艺术学院是十分注重培养人才的。为此,校方也不惜重资设下了许多奖学金,来吸引世界各地的优秀学生前来这里加入我们。而这些奖学金其中,有一项每年颁发给一位最特别的新入学生,那就是优等生全额奖学金……”
        …没错,优等生全额奖学金。
        那是那希伦斯去年这时,被授予的最高荣耀。
        所以,他理应比其他任何人都懂得这份荣耀的实质,和领受的重量…
        “……!!!”
        …而他此时站起来,也是因为察觉到了这份重量吗?
        ——不,不是的。
        “那、那希伦斯?你怎么了?”
        “唔,不会是发呆过头了吧?塞巴斯顿学长叫的不是你哦,他叫的是今年的那位…啊,应该就是她了吧,那个女孩子!”
        …艾丽丝和戴维的话,他没能听进去。
        但确实,他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戴维指的方向……
        此刻,正踏着沉稳的步伐,接受着所有人的注视,顺着餐桌之间的过道一步步走向前,并最后抵达讲台的…是一位有着银色长发、可爱身姿的女孩子。
        ——不会吧……
        塞巴斯顿对优等生全额奖学金的说明十分详细,而有很多那希伦斯也肯定不知道…可他没有在听,他只在全神贯注地盯着少女的背影。
        “…予以上所述,这份奖学金绝非运气能赐予的。要想得到它,只能靠自身的实力,以及最重要的:潜力。但是,我还是想借用这个词来祝贺一下,本年度的‘幸运’得主……”
        学生会会长离开了讲台,将一份羊皮纸做的证书交给女孩后与她握了握手。
        “…请各位最后再给予一次热烈的掌声!恭喜你,并欢迎你加入我们圣•乔治大家族:”
        ‘啪啪啪啪……’
        也许是最后一次的缘故,大家都更加用力地鼓起了掌。
        然后,在这如同海浪般的掌声中,少女转过了身,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面向接纳了她的这个团体。
        和鲜血一般赤红的瞳孔、……
        和她头发同样洁白的皮肤、……
        清秀的脸庞、纤细的手臂、……
        映在那希伦斯眼中的这位神秘女孩,是当之无愧的美少女。
        “——克莱尔•德•玛瑞耶!”

        

        …而那就是、她的名字……
        …此刻,借以塞巴斯顿的扩音魔法,在诺大的食堂中回响着。
        那希伦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而两人又好像是在无意中目光相交了。雷鸣般的掌声此时显得像是在背景中的杂音,不值一提,唯有被命运安排在这里相见的两人才站在舞台上聚光灯所指的方向。
        ——啊啊、没错……
        如果以任何其它理由试图解释,似乎都有那么一些违和。
        这样的巧遇不可能是巧然…是必然,如同一加一等于二的必然!
        而提供这种必然的…必定是……
        …啊,但即便少年不愿承认命运的存在,他也必须捏一把冷汗。
        “你是…………………谁…?”
        以旁人察觉不到的声音流出他的唇间的是他的心中疑问。
        即便如此,他在心中也多多少少有个猜测……
        和她…克莱尔见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没错,这次近距离一看,那希伦斯才确信无疑:

        ——她的容貌和梦中的那位女孩子……一模一样。

        在能够被人察觉到之前,故事的齿轮就已悄悄运转了。
        帷幕已经拉开,舞台亦已就绪。
        演员不需要更多的彩排,接下来的只有等待!
        期待已久的开演——命运与选择的悲喜剧!
        已经可以了吗?那么…

        “…就请欣赏在这缭绕旋律中诞生的众赞歌篇吧!”

                                                        ——艾拉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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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5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多少年之后,这个长篇故事终于有了续集……
发表于 2013-7-5 20:08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更了啊!我真的一直等了两年啊!
 楼主| 发表于 2013-7-6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chenyuan88 发表于 2013-7-5 19:36
多少年之后,这个长篇故事终于有了续集……

跟您的连载比起来,是法拉利跑车和乌龟的相差啊
发表于 2013-7-6 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来围观脑残大师

连载进度嘛不用在意,毕竟脑残大师一直在上学,而昼夜神主他可是做着喝喝茶上上网打打报表的悠闲工作……而且由于最近股市不景气,他的写作进度明显又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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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yuan88 + 1 哪有那么闲……我都已经迷失人生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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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7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顶新作 果然学生党的闲暇时间来之不易呀(′・ω・`)
 楼主| 发表于 2013-7-8 16:22 | 显示全部楼层
Milrivel 发表于 2013-7-7 13:43
顶新作 果然学生党的闲暇时间来之不易呀(′・ω・`)

一点一点码字的感觉真的很乏力呢
 楼主| 发表于 2013-7-12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了排版的美观,请移至下一页
 楼主| 发表于 2013-7-12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 违规棋

        人类是既弱小又强大,懦弱但同时却又勇敢的生物。
        而创造如此矛盾存在的造物主,还真是颇为恶趣味。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人类矛盾的本性,同样矛盾的命运才会选择他们作为玩物。
        现在,被选中的少年少女们,再怎样悲叹也为时已晚。
        既然如此,就坐下来好好看看吧…
        …接下来要开始讲的,是在世界上其它的某个地方,曾几何时受到牵连的谁的故事:

~Cross Talk~

        春天,那是生机勃勃的季节。若将其颜色和生命挂钩连线,绘出的画又会是几般多彩。
        夏天,那是酷热难耐的季节。用阳光的羽毛笔写出的诗词,不论几次朗诵都豪爽澎湃。
        秋天,那是歌颂丰收的季节。落叶的舞台剧是那么的浪漫,让多少文人墨客为之陶醉。
        冬天,那是万物沉眠的季节。在那银白和苍白的境界线上,你想听到怎样的优美歌谣?
        冬去春来,春离夏至,夏别秋即,秋辞冬又临。
        世界的循环规律,莫过如此。
        而映在少女瞳中的,也只是这样……
        简单、纯朴、无瑕…
        …但这样便已足够了。
        尽管她在这个世上拥抱过的岁月仍屈指可数,可她已经很是满足,没有更多的奢求。
        家乡的田野很宽阔,光着脚丫在稻田间飞奔的感觉十分清爽。
        跑步带起的微风迎面刮来,将麦香也一同送入鼻中。
        头顶上蓝天白云清澈无比,就如这乡间固有的气息一样。
        少女最喜欢的,是贯穿家乡的那道河流。
        整条河道不宽也不深,水流也不急,只要提起裙角就可趟水过河。
        凉爽的河水十分清澈,底下的石块都能从河岸上不费力地看到。
        每到夏日,炎热的七月八月,村里的小孩子就会结伴一同前来这里戏水。
        但少女却是个例外…
        每当河边传来嬉戏声时,她只能站在远处的小山丘上,在那大大的松树底下遥望溪旁,憧憬和别人一起玩耍。
        ——河边的话,一定比这树荫底下更凉快吧…
        夏日的蝉鸣,伴随着的往往是高温的酷暑……
        ——看啊,那边的那个不是邻村的汤姆吗?
        有着这样一条河的只有这个村子,所以其他村的小孩子也会为了解暑而不辞辛苦地跑来。
        ——大家玩得好开心哦…
        打水仗、钓鱼、游泳,任何孩童所能想到的水类活动都可以在这里进行。
        ——我也好想去啊…
        …可是,那是不行的。
        每当想到这里时,少女都会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头发…
        …那是蓝色的头发。
        美丽的、优雅的、如天一般蓝的头发。
        不论让谁来看,那都是如同艺术品一样的存在吧。
        …可是,对村里和周边的人来说,那却是不祥之兆。
        颇有威信的老一辈,在传统和固执偏见的影响下,一口咬定了蓝色的头发是恶魔的象征。
        至于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她并不知道,只知道自从懂事起从村民那里得到的就只有冰冷的视线和言语。
        …不论走到哪里都一样。
        大人们会对少女视而不见,有时甚至还会当场抛出令人心寒的话语。
        小孩子们虽然不会这样做,但若是见面就少不了在空中乱飞的石块和被当成武器随地抄起的树枝。
        “看啊,又是那个恶魔的孩子。”
        “上帝保佑啊…有着这样的一个瘟神,村子恐怕难保了。”
        “滚出去!滚出去!蓝头发的怪物、滚出去!”
        面对这样的对待,每天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少女唯有一次又一次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习惯了就好。
        母亲早在自己懂事之前就去世了,留下的遗产也不算多。
        父亲刻意保持距离,唯有当少女鼻青脸肿地回到了家时才拿出跌打药上去安慰几句:
        “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少女一遍又一遍听到过的话。
        她不能理解自己父亲的意思……
        …额头上的刮伤、是爱欺负人的亨瑟尔弄的。
        …胳膊上的瘀青、出于讨人厌的汤姆之手。
        …膝盖上的擦伤、是她在逃跑时被另外哪个孩子从背后丢中的石块砸到了头后,跌倒而弄出的。
        这些都不是父亲所为。
        然而为什么父亲要道歉?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着父亲那日渐憔悴的脸,她强迫自己绽放微笑。

        

        命运虽归残酷,但单单只去悲叹是无济于事的。
        在不论怎样稠密的黑暗中,只要改变自己的角度,就一定能看到光明。
        于是,少女选择怀持希望,继续走下去。
        不论多远、又或要多久……只要不放弃,就肯定会得到救赎吧…
        …坚持着这样的信念,少女抬头望向教堂中的神像。
        被钉上了十字架的那名圣人…
        据说,他是为了人类的罪恶自愿领受死亡的。
        而如果是他,会同意自己的这种思想吗?
        少女并不信教,因为村里的人们从不允许她接近教堂这样神圣的地方,而她也只是在无人看管的时候随好奇心的指示溜入这里。
        父亲是信教的,并十分虔诚,几度希望借神明的力量与祝福使她摆脱污名的诅咒。
        在少女的记忆中,每当父亲和母亲去教堂做礼拜时,她都会一个人留下看家。
        ——而说起来,父亲和母亲两人,谁的头发都不是蓝色的。
        …是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作为恶魔之子诞生的,只有她而已啊……
        父亲和母亲,是受到了牵连的无辜者……
        …而到最后,还是自己有错吗?
        心中的这个疑问,那位圣者并没有以任何方式给出解答……
        …他只是默默地在十字架上俯视着下方,并以沉默和无奈的痛苦神情眷顾着教堂中的一切…包括少女在内的一切。
        ——啊啊,是啊…
        为什么会这样,少女心知肚明:再怎么逼真的雕像,也不可能说得了话。
        但即便能说话,圣者会宽恕自己吗?
        出生便是个错误、出生便犯下了罪的自己,真的会被这宽恕了一切的慈悲化身原谅吗?
        ——多半不会吧,因为…
        …自己是、恶魔啊。
        恶魔会给他人带来不幸。
        恶魔是灾祸的化身。
        所以,恶魔被迫害是理所当然的。
        即便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即便是自己无法逃脱的事情…
        …有些时候,罪是无源可循的,而被责难的人也只有哀叹的份,因为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不是任何人的错。
        ——是的,不是任何人的错…
        所以,少女才会继续坚强地微笑下去。
        不论是被欺负了也好,又或是被冷落了也好…
        被人用石块追打就逃跑,逃跑时跌倒哭一下就可以了…
        …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就足够了。
        这不是悲观,只有悲观的人才会对朝阳哀叹今天会不好。
        这也不是乐观,只有乐观的人才会对夕阳祈望明天会更好。
        她没有奢求的东西,只有对现状无可奈何的满足…
        但是,历史是不会允许现状一直维持下去的……
        少女当时还未能察觉,但命运的舞台剧已经确确实实地、拉开帷幕了…

~Cross Talk: End~

        冰凉的水,一瞬间就驱散了所有残留的睡意。
        那希伦斯将头重新抬起,就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自己镜中的模样。
        现在应该是午夜时分。他的眼睛因失眠而充血,红色的左眼变得更红,而蓝色的右眼也染上了一抹红晕。
        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下了自己的毛巾,用力擦了擦脸,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在自己床的对面,戴维正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着,雷鸣般的鼾声让此刻仍醒着的人不禁有些嫉妒。
        “真是的,这家伙…”
        看到今年的室友又是这位,那希伦斯不禁叹了口气。
        由于学生的流动,圣•乔治学院每年都会刷新住校名单,因此宿舍的安排自然也会变换。这个变换是随机的,学生们直到返校前都不会知道自己今年的室友是谁,而那希伦斯和戴维重新被分到了同一间房中也只能说是巧合。
        值得注明的是,那希伦斯对戴维并没有什么不满。
        虽然每天除了自己的照相机以外什么都不关心、做起事来有点不负责任且大大咧咧的、睡觉呼噜打得响,但总的来说,他还是个很不错的室友。过去的一年中,两人的课程表时常有交叉处,于是互相提醒即将到来的测试和一起复习功课也成为了十分方便的益处。
        ——不管怎样,今年也还要多多指教了。
        因为开灯说不定会弄醒戴维,那希伦斯于是摸黑找到了自己的便装外套,穿上后悄悄地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既然睡不着,那就去散个步吧。
        比起在床上死盯着天花板,走走路消耗体力也是让自己重新回归睡眠的好方法,而且晚上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散步也别有一番风味。
        但今晚稍稍有点不同。
        走廊中,若仔细听,还能听到从一些房间中传出来的说笑声。
        明天即将参加考试的报考生们,今天也会在这栋宿舍中度过一晚。
        让现在仍是外人的人在这里过夜,这还是第一次,为此许多老师也表示过反对,但学生会会长可不是那种容易被动摇的人——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塞巴斯顿就会做到底,而不得不承认他的想法中也有他的道理。
        至少从现在来看,房间里传出的声音都还是快乐的,报考生们和在校生们互相交流,而同龄人之间的沟通往往会产生友谊,这样会让那些报考生们明天有更多动力。
        但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房间都是那样的……也有些房间,显得意外安静,就连鼾声都没有。
        …铅笔在纸上舞动的声音太轻了,穿不过门。
        啊,这种坚信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人,每年都有呢。
        那希伦斯其实不擅长睡觉,任何一点小小的动静都能将他惊醒,所以他经常在半夜中出来散步,为的就是享受一下夜晚的宁静。今晚可谓是整个宿舍的不眠夜,但那希伦斯现在并不关心这个……
        …他的心思正在自己刚刚看到的梦境中。
        人们普遍认为,梦醒来之后就会被忘记,但若是做梦的中途把人叫醒呢?随便找谁试试看,他都能在教训一下扰人清梦的你后将刚才的梦十分详细地告诉你……
        …没错,那希伦斯现在就是这样的。
        以往他是不会去管自己的梦的,连想都很少去想。原因很简单:他自从懂事到现在,做的梦只有不断重复的同一个,就像是无数次重温同一出戏一样——在第三千七百五十二次(加减数百)之后,你还会对里面的任何细节好奇吗?
        可是今天,他做了另外一个梦……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啊?
        那希伦斯一边走着,一边试图回想起来。
        他很纳闷,自己明明在一个很容易回想起梦境的意识状态中,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别说细节了,就连梦境的大纲,都如同满是水蒸汽的镜子一样,让人看不清。
        ——那好像、是个被中途切断的梦……
        ——一个既温馨,又悲伤的梦……
        他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扑朔迷离,十分新奇的梦。
        这样的一个梦让他十分好奇,所以想去将其回忆起,但越是试图回忆就越模糊,而越是模糊自己的好奇心也就越旺盛…少年陷入的,就是这样的困境。
        他还不知道,在这个梦境结尾等待着的,究竟会是甜蜜无比的美梦?还是令人胆寒的噩梦?
        …或许他已经梦到结尾了,只是自己只能回忆到某个部分而已。
        但不管怎样,现在清醒了后,对梦境的短暂也只有叹气的份,实在是可惜没能再延续下去。
        而有过这样经历的,肯定不止他一人。
        那希伦斯抬起头,突然发现前方窗前站着什么人。
        …真是奇怪,这个时候这里居然还有别人?
        以往半夜散步时,虽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入睡了,但至少那些尚未合眼的学生也会老老实实待在自己房间里,那希伦斯很少看到有除他以外的人在外走动。
        今晚的月亮十分迷人,皎洁无瑕的光芒温柔地透过窗户,洒在被微弱灯光点亮的走廊地板上。
        伫立在窗前的…是一个女生。
        “……杰希卡?”
        那希伦斯起初还不太确定,但当对方在稍稍被吓了一跳而转过来时,抛开了疑惑。
        “哎、那、那希伦斯同学?!”
        杰希卡先是略显困惑地看了看那希伦斯,然后又注意到了自己正在以睡衣的形象示人,脸噗通一下红了起来,手忙脚乱却怎么也想不出遮羞的方法。
        “这、这么晚了,还不睡吗?若现在不休息的话,明天体力可能会有些吃不消哦。”
        “啊啊,我是睡了又醒了。稍稍做了个和以往不太一样的梦,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和以往不太一样的梦’?”
        “唔…就请将其当作是噩梦吧,别在意别在意。”
        “哦……”
        杰希卡点了点头。
        ——不这样打发,还真不行…
        那希伦斯如是想道。
        如果他细细解释清楚“我自懂事以来就一直在做同样的一个梦”,那么不论谁听了都会更加糊涂吧。
        更何况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若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
        至于为什么,那希伦斯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杰希卡你呢?你可不像是会失眠的那种人哦,一觉睡到天亮是家常便饭吧?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啊,这个……”
        杰希卡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后,向那希伦斯招手,示意让他过去。那希伦斯见状,也照做了。
        “…就是那里的……”
        少女的手,然后指向了庭院里的灌木丛。
        这里是二楼,但朝那个角度看还是有些难度的。那希伦斯踮起了脚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于是伸手想打开窗户,却被杰希卡慌忙地制止了。
        “不、不能开窗!会吓到它们的!”
        “‘它们’?”
        那希伦斯于是伸直了脖子,让下方的庭院尽可能地收入眼底…然后他看到了,在灌木丛的一个角落,有一只…不,两只、三只……一共五只猫!两只大的和三只小的,正围在一堆好像是从晚饭剩下来的炸面球旁,大口小口地吃着。
        “怎样?很可爱是吧?”
        杰希卡高兴地说道。
        “它们是我前几天发现的……老实说,在这种深山里能找到野猫真的很难得,尤其是林中有像狼那样更凶猛的野兽时…它们应该是想寻求庇护,于是躲到我们这里来了吧……喏,你看!那边的那只,背上有白色条纹的,是妈妈哦。另外那只大的、额头上有些斑点的是爸爸,然后三个小孩子应该也是刚出生不久的吧?我都取了名哦,你看你看,最左边的那只叫亚利克斯、中间的…啊不,现在跑到旁边的叫拜伦…哦看啊!猫妈妈把它衔回来了,真是个不让父母省心的小家伙呢~”
        她转动手指,就像介绍自己家人那样,快乐且自豪地说着。
        “…然后那里的……嗯…应该是…啊、麦克!对了,麦克!因为你看哦,它那贪吃的样子,很像一个狼吞虎咽的大汉吧?麦克这名字很适合身材魁梧的人,所以我就叫它麦克了哦~…嗯?那希伦斯同学,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啊不,没有没有…”
        那希伦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直都在直盯着杰希卡的侧脸看,便连忙将自己的精神重新集中了起来。
        “…只是我觉得,杰希卡你笑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呢。”
        “可、可可可可可可可爱?????那、那希伦斯同学!!请、请不要说些容、容易让人误解的话哦哦哦!”
        噗通的一下,杰希卡的脸又涨红了。
        今夜的她,看上去真的很开心。
        而于是开心的情绪,也多多少少影响了她平日安静而低沉的性格吗?
        “嗯?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能再多笑一点的话,那就好了。”
        “呜、请、请别再取笑我了……”
        杰希卡将脸别向一旁。窗外,饱餐完毕的猫咪一家,像是在感谢一样,喵喵叫了几声后,转身消失在了灌木丛中。
        “吃饱喝足就是幸福,小猫真是令人羡慕啊,哪像我们需要为测试和考试烦恼,唉……”
        “那希伦斯同学…是这么认为的吗?”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嘛,也不是我刻意要做悲观的人,但总觉得……人类这种生物,就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不知道,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去与他人竞争、向上攀爬,到头来面对除了灵魂什么都得留在世间的死亡时,自问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却不能自答…稍稍有些可悲呐,就如同那些苦难没有意义一样。”
        “唔嗯,恕我无法苟同…”
        杰希卡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
        这倒是十分新鲜…平常保守少话的她,今天居然在自己持有相反观点时,毅然站出来发言了。对于那希伦斯来说,这已经足够激起他的好奇心了。
        “人类…都多多少少要经历磨难,但到最后,这些绝不是无意义的!我们前进是因为,我们有想要得到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不会自行来到不愿迈出步伐的人面前的。就算道路不平,又或是布满了荆棘,不向前走就到不了终点线。”
        她将手放在胸前,以柔和的语气说道。
        “在这途中,我们会受伤…或轻、或重、有些甚至会让我们无法再次站起,但那些却都是宝贵的证明,证明我们向着目标努力过了。这样,即便到达终点,回首旅途的整个过程,也不会觉得空虚…而猫儿们也是这样的。即便不知道终点线那里有什么,甚至连终点线在哪里都不知道,它们却仍顽强地过着每一天,目的只有一个……”
        “目的……”
        “嗯,是哦,目的。在前进的方向上,人类和猫、还有其它动物,都是十分相近的。”
        杰希卡微笑着点了点头。
        “…而那目的,就是找到幸福。”
        ……幸福、…
        …那是什么?
        对于许多人来说,那是已经得到手中的东西。
        而对于其他一些人来说,那是遥不可及的一个境界。
        但不管怎样…那究竟是什么?
        到底怎样才能理解它?
        它是什么…为何有着这样的魅力,以至于行走世间的所有生物都为其而前进?
        “虽然不同的人对幸福有着不同的见解,但同样的向往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猫儿们也一样,对于它们来说,最憧憬的幸福,莫过于找到一个能收容它们的家、能够每天吃饱、得到谁的宠爱、仅此而已……”
        杰希卡然后重新转向庭院,就着路灯的微弱光芒向黑暗的彼端望去。
        “谁都渴望幸福,人类也好猫也好,同时亦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但是,我是例外…是的,我、…是恶魔、是不详的化身,这样的我本身就不应存在,而幸福更是我遥不可及的,光是向那里伸手就是一种罪……”
        “杰希卡……”
        …看到少女这副模样,那希伦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曾经试过,尽全力去说服少女改变这种态度,但很显然他失败了…不,不仅仅是失败,他连接近成功都不曾有过。
        他那引以为傲的口才…若真的成功了,杰希卡现在也不会此般痛苦吧?
        所以,每当看到这样的画面,甚至单单想到,那希伦斯就会自责…自己太过无能了,无能得可怜,连个女孩子的笑容都保护不了。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能以这双手,给别人带来幸福。我不会什么伟大的魔法,不能化水为酒或是点石成金,满足不了任何人的期待…而即便我可以,我为别人带来的,估计也只是不幸吧。然而,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若幸福单单只是吃饱喝足,那我很愿意去出一份力。”
        “于是你才会…每天晚上都来这里吗?”
        “嗯,好在它们不介意我们食堂的伙食。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连猫都能吃下去的东西,我们学生却退避三舍,这岂不有些滑稽吗?呵呵~”
        杰希卡笑了笑,说道。
        但对于那希伦斯来说,这并非什么值得笑的事情。
        他是知道的…他知道杰希卡的情况,所以他笑不出来。
        自从上学年开始,那希伦斯就几乎没有在食堂里看到杰希卡的身影了。据她本人说,她是提前去食堂打饭,并将餐盘和菜一起端出来,好避免与一些不友好的人碰面。
        理论上来说,这是个不错的方法,但却同时也有一个缺点:她将无法像吃自助餐那样多次打饭。
        换句话说,她端出去的盘子上呈着的,就是她整顿饭的饭量。
        食堂不是抠门的地方,但为了避免学生浪费食物,限制了每次只能打一定量的饭菜。而刚才,那些猫在狼吞虎咽的份额…说真的,杰希卡根本没能吃上什么。
        想到这里,那希伦斯心中就不禁诞生了一股不安……他再次打量了一下杰希卡,而或许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少女的身材看上去、…十分的瘦弱,仿佛经不起风吹一样。
        虽说她这么做应该还没有几天,但她脸色中已经明显有营养不良的迹象……
        …明明本意是好的,但却为什么要沦落到如此地步?
        那希伦斯很是不解。
        但他知道,单单就这样放任不管…他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开了口:
        “呐,杰希卡…今天起,也让我来帮忙吧。”
        “帮、帮忙?”
        “请别再装了,你已经察觉到自己变虚弱了吧?不好好吃饭,再这么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更何况校规中也明确规定过未经许可不能随便在校内饲养宠物,若有一个学生会的人和你当‘共犯’,到时候真被老师发现了也不会变得太棘手。”
        那希伦斯挠了挠头发,说道。
        虽然杰希卡这样不能算是在“养”宠物,但这条校规之所以存在,主要还是因为一些对动物有些神经过敏的女老师,一看见猫狗就如临大敌,巴不得跳到桌子上面去。在她们眼里,这所学校中唯一能存在的动物,只有人类。
        “所以,杰希卡…”
        那希伦斯以自己的目光锁定了杰希卡那对清澈的琥珀色眼睛,说道:
        “…别再勉强自己去牺牲、换来他人的幸福了,好吗?”
        “……………………。”
        少女、先是不知所措地看了对方一阵,然后连忙转过头去,点了点头:
        “…………嗯…。”
        泛着红晕的双颊,让她的微笑显得格外可爱。
        “谢谢、…那希伦斯同学……”
        “不、不用客气,…能帮上忙我也很高兴。”
        看到这样的杰希卡,那希伦斯迅速将脸别过去,也好掩饰自己的羞臊。两人随后陷入了窗外寒蝉鸣泣之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寂静中,要想改变这尴尬的气氛绝非易事。
        …而然后……
        ‘咕~~~~’
        人的身体往往比人自己要更加诚实。杰希卡手忙脚乱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先是沉默……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然后和那希伦斯、同时笑了出来。
        笑声于是也融入了暮色之中,成为了今宵的一部分。
        那是对于不同人来说,意义也不同的一夜…有欢乐、有焦急、有痛苦、也有悲伤,但最终确确实实存在在每一个人心中的…没错,那唯一的信念、名为“希望”之物,也将会拨动时针,将世界带向黎明吧。
        接下来会在棋盘上呈现的,不论多么悲惨的棋局……只要少年少女们还将毅然向前,一切就都可以被改变。
        而这也是…对,必然的。


        命运的一天终于到来了……不,这样说有些不妥,因为今天只对某一部分人来说十分重要,而对于其他大多数在校的学生,今天晚些时候要参加的新学年能力评估测验只会让自己的魔法级别上调或下降数个,无关痛痒。
        入学考试……
        那是在人与人之间划出一道线,区分合格者与不合格者的存在。今天注定会有欢笑和泪水,但谁都不愿展露出后者,除非那和喜悦挂钩。新报考生们的家长同样忧心忡忡地在教学楼外的草坪上等着,有些正忙着和其他家长交流,但谁都知道,真正在战斗的,还是在临时被用来当作考场的体育馆里的孩子们。
        虽然这个道理家长们都听过无数次了:圣•乔治学院的招生并不全看考试成绩,那只是整个录取过程中的一部分。面试、体检、申请论文都是衡量器具,任何一项都不能全权决定一个学生是否会被录取。换言之,即便是考试未能发挥好的,只要其它几项中有出色的表现,也并不是没有希望的。只是,眼前这场战斗的成果可以被一个单位计量,所以在场的所有家长都在心中祈祷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高分,紧张也是难免的。
        此处的“战斗”尽管激烈,然而,我们今天故事的舞台却不在这里……
        …此刻,在校园的另一部分,那希伦斯正顺着蜿蜒而上的楼梯一步一步缓缓走着。
        楼梯顶端的尽头,是旧校长办公室——新学生会办公室。
        至于托艾先生被拱到了哪里,那希伦斯并不知道,但光是从能喧宾夺主地将校长从窝里赶走这点来看,塞巴斯顿真是从很多层次上来说……恐怖的一个人。
        尽管如此,身为学生会的成员,那希伦斯没有权力拒绝从会长那里传来的召唤。
        即便是因缺乏睡眠而身心俱疲,也要在被传唤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否则……否则会怎样?
        那希伦斯重新一边想着,一边掏出了放在兜里的,那张今早他在枕边发现的便条,上面写着:

学生会的诸位:

        请在看到这留言后,第一时间前来位于南教学楼塔顶的学生会办公室报到。

        潦草的笔迹,连个署名都没有,明显是谁在匆忙之际写的。
        而从笔迹的一些细节之处,那希伦斯可以认出这是出自塞巴斯顿之手——只是,“学生会的诸位”是什么意思?据他所知,自从上一学年纳维尔被辞退后,整个圣•乔治的学生会,就只有他和塞巴斯顿两人了。
        那么“诸位”又算什么…莫非只是客套之词?
        那希伦斯抱着满肚子的疑问,用手敲了敲面前的这扇门。
        “……啊啦,你也终于到了啊。”
        从另一侧拉开门的,正是满面微笑的塞巴斯顿。
        “来来,快请进,大家都在等你呢。”
        “大家…?”
        那希伦斯越发糊涂了……
        …他可不记得有什么其他进进出出这里的人能被亲切地称为“大家”。
        不管怎样,站在这里独自纳闷是解决不了任何东西的。那希伦斯于是跨过了那道他已经跨过无数次的门槛,从塞巴斯顿的侧面走了过去,并稍稍吃了一惊。
        这个房间的布局并没有什么变化。书架和办公桌还在原处,墙上的画和墙角的一些摆设都还在原位,看来塞巴斯顿并没有在这里花多少心思。古色古香还是这个房间的主题,而唯一有显眼改变的,只有摆在房间正中央的那张铺上了白色桌布,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茶具、饼干盘和花瓶的圆桌。
        …看上去就好像,是谁的茶会一样。
        这并不稀奇,因为不论是谁,只要经常来这个房间做客,就会发现比起办公室这里更适合被称为茶室。这或许是校长和学生会会长两人都是资深茶迷的缘故,所以那希伦斯的惊讶并不是出于这不合环境的活动,而是因为其参与者……
        …坐在桌子旁的,有一男一女两人。
        此刻,两人都察觉到了来者,并站了起来以示意。
        女生有一头耀眼的银白色长发,她端正的站姿散发着不同寻常的贵族气质,丝毫不逊色于那位麦克多利欧家的大小姐。那希伦斯一眼就认出了她…也对,在昨天的迎新餐宴中获得了那么大的奖项,克莱尔•德•玛瑞耶,接下来肯定会在校内得到一阵不小的人气吧。
        而那位男生…他有着和那希伦斯差不多的身高、棕褐色的蓬松至肩头发和淡紫色的双眸,而那略带一丝神秘的微笑和脖子后面绑着的长辫更是让他成为了会让不少女生为之倾倒的美少年。
        那希伦斯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这理应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而此刻即将形成的也是一个尚未完形的第一印象,但是……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他。
        那希伦斯不知为何这么想道。
        毫无根据、乃至不合常理,但自己却摆脱不了这个念头,困惑于是也透过他的神情浮现了出来。
        “既然人到齐了,那我就宣布:本学年度第一次圣乔治学生会茶会现在开始!”
        塞巴斯顿这时走了上来,说道。
        “虽然不清楚你们是否已经见过了,但出于客套我还是介绍一下吧。克莱尔、威廉,这位就是我先前跟你们提到过的那希伦斯同学。他和克莱尔你一样,也是全额奖学金的获得者,所以有机会的话互相交流一下经验也不错哦。”
        “承蒙学长指点,我很乐意。”
        克莱尔说道,转向那希伦斯。
        “初次见面,我叫克莱尔,克莱尔•德•玛瑞耶,请多关照,……那希伦斯同学。”
        说罢,她彬彬有礼地拎起裙角弯下腰,并鞠了一个很规范的淑女躬。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且富有感情,只是措词稍稍冷淡了一些,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给出了容易亲近的气息。
        “这边也是…我是那希伦斯,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十一年级,日后请多指教。”
        “十一年级是吗?嗯,明白了,老实说我刚才还不清楚是否该叫你学长,所以就以同学称呼了,但既然我们同级,那么不介意我这么叫吧?”
        克莱尔微笑着说道。
        “嗯…不过我觉得,若不加‘同学’其实更好。在日常交谈中不必那么正规,而且我也习惯和朋友互相直接叫名字了,所以请不要和我太在乎礼仪。”
        “这样啊…那么请问,该怎么称呼好呢?”
        “直接‘那希伦斯’就可以了,简洁最好,而且这样也让我们听起来更像是朋友。”
        “明白了,那希伦斯,所以也请叫我克莱尔吧,很高兴认识你。”
        克莱尔点头示意,两人于是握了握手。
        “不只是朋友哦,那希伦斯。克莱尔从今天开始,将会和这边的这位威廉同学一起,作为学生会的成员开始工作。”
        塞巴斯顿然后站向一旁,好让威廉和那希伦斯目光相交。棕褐色头发的少年笑着迎向前,并伸出了右手:
        “百闻不如一见,很荣幸认识你。在下名威廉,威廉•亨廷顿,同样也是十一年级的新生,往后还请多关照。”
        “嗯、嗯…这边也是,请多关照。”
        “哪里哪里,论关照我还远远不及你。塞巴斯顿学长先前已经和我们说过了,有关于你去年刚加入后的种种事迹。从独自一人对抗海洛伍茨勋爵,到成功收复天咏之乐章,都是令人叹服的创举。有这样优秀的同学在,我必须也要好好努力才行啊。”
        威廉笑着说道,他的声音和塞巴斯顿的很像,十分适合做演讲。
        …即便这对话的内容份量过重也一样。
        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人,能够理解,而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人,此时估计以为在谈论某种歌曲的演奏吧。
        但天咏之乐章绝非是能顾名思义的东西……
        那是,不知何时、经何人之手、以何种方式和为了何样的目的,创作出来的谜之乐章。传说相同的一共有五张,散播在世界各地,而当集齐之时,便是这个世界“重新构造”之日。
        在这所学校中,原先知道其存在的,就只有学生会的两位成员——塞巴斯顿和那希伦斯,以及校长托艾先生三人。可是现在,威廉却将这种理应是最高机密的事情毫无顾忌地随口道出,让那希伦斯不禁有些紧张。少年的这种焦虑被一旁的塞巴斯顿看穿,学生会会长于是用眼色示意这是他告诉威廉的,不用担心。
        “于是,让我们好好相处吧,那希伦斯!”
        “啊,好的……”
        那希伦斯说道,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重新又开了口:
        “…那个,虽说这听起来可能有点怪,但我们以前曾在哪里见过面吗?”
        “嗯?你是说我?”
        刚准备坐下的威廉在半空中定住,然后重新站直,看向提问者。
        “是的,不过也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总觉得我们曾在哪里见过一样。”
        “嗯……这倒很新奇呢,似曾相识吗?真是有趣,不过我不记得有在哪里见过你哦。这确确实实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交谈。”
        威廉和塞巴斯顿轻松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故作神秘地笑了。
        “这个世界是由无数个巧合和必然编织而成的,而在那深不可测的可能性之海中,或许有什么契机存在,才导致你今天现在产生的这种错觉——即世感吧。或许,曾几何时于何处,你曾见到过与我相似的人,又或是我的外表以某种方式暗示了你什么,才让你有了那样的感觉……但不管怎样,抛开长篇大论不谈,我确实‘未曾见过那希伦斯’,这就是对于你刚才问题的回答。”
        “哦、哦……”
        那希伦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潜意识中已经将威廉和塞巴斯顿归到同一类别中了。两人十分相似,尤其是那种故作玄虚的口吻……即便那希伦斯已经习惯了,却还是怎样也都…不习惯。
        “好了好了,自我介绍就到这里吧。请各位入座,站着的话别说茶会,就连喝茶都会很别扭哦。”
        塞巴斯顿拍了拍掌,椅子便像是获得了临时的生命一样,自己向后退去,推入三位学生会成员的膝盖后方,半强迫地结束了站立时间。紧接着,四个冒着蒸汽的茶壶浮现在了半空中,下方是茶杯。
        “各位,都想喝点什么呢?请不要客气,我先前泡好了许多种茶,尽管告诉我吧。”
        “嗯……请给我格雷伯爵,谢谢。”
        克莱尔说道,她面前的茶壶随即向下倾斜,棕红色的液体从壶嘴泉涌而出,从那慢慢散开的淡淡果香可以看出,这就是校内学生的首选——格雷伯爵茶。
        “我就要锡兰茶吧,这里有吗?”
        威廉话音刚落,热腾腾的红茶就倒入了他的杯中…那是有着和格雷伯爵茶相似的香味,但却又有话梅的酸甜味的另一种名茶,其醇香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野外果林中一样。
        “论茶叶库存的话,我们这里绝对充足。每年学校都会拨款数十万用于购买与茶相关的各类物品,所以这一点就不用担心了……嗯,那希伦斯?你要什么茶?”
        “唔……大吉岭就可以了,谢谢。”
        虽然前两种都是那希伦斯的最爱,但他还是觉得不要和别人的选择重叠比较好。于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杯冒着热气的大吉岭红茶就在他的面前准备好了。
        塞巴斯顿然后随便打了个响指,某种不知名的绿茶倒入了他的杯中,紧接着浮在空中的四个茶壶也像是收到了什么指示一样,缓缓降落到了桌上。学生会长然后又拍了拍手,装有蜂蜜、砂糖(分白糖和专给格雷伯爵茶的红糖)和牛奶的四个瓶子在离桌面数厘米的高度出现,并随着一个轻轻的啪嗒声降落到了桌子的正中央。
        “嗯~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香呢,该说不愧是塞巴斯顿泡的吗?光是闻就知道和普通的茶不一样,真是天才!”
        威廉笑着说道。
        “过奖了,只是泡的次数多了,一些诀窍也就自然而然地悟出来了。不过,再好的技术,若没有足够好的茶叶来配,泡出的茶也香不到哪去,所以要谢的话你还是谢那希伦斯吧,这些茶叶都是他亲自去挑的哦。”
        “是吗?只可惜我那边没有这么厉害的人啊,不过经常这样被差遣,那希伦斯同学也很辛苦吧?有没有为加入学生会一事而后悔过呢?”
        威廉转向那希伦斯问道,但他的语气更像是在调侃塞巴斯顿。
        “嗯……辛苦归辛苦,但平时没有机会去的商业镇也终于去了,四处看到了不少新鲜有趣的东西,所以还是很开心的。”
        那希伦斯尴尬地笑了笑。四周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朝向诡异的方向发展了,而他可不想被卷入到里面……
        “商业镇…啊,是唐巴尔镇吗?”
        克莱尔这时插入到对话中,才将那希伦斯救了出来。
        “嗯、没错,就是那里。”
        那希伦斯连忙点头答道。
        “虽然离学校还算近,但由于校规的缘故学生不能随意前往,所以在校内那里就像是传说中的圣地一样——一个没有任何人去过、所以一切都未知,甚至连是否真的存在都不清楚的乐园。之前是由于暑假所以不受校规限制,再加上塞巴斯顿学长的购物委托作为契机才去了一下,只可惜当时时间有些不够,如果可以的话改日还想再去一次、好好逛逛。克莱尔你呢?”
        “我是…唔,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其实也只是这个暑假才第一次去,而到那里的原因只是因为转车途中粗心了一下,而又没能赶上最后的班车,所以……”
        克莱尔越说越小声,然后尴尬地笑了笑。
        她当然不知道,现在在这个房间中,有人能切身体会她的经历。虽然那希伦斯想说点什么表示一下,但旁边塞巴斯顿和威廉笑眯眯地向这边看着,让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不管怎样,我也很想再去那里一次…当然,要有足够的时间才行!”
        “是呢,而且最好不是因公才去的。塞巴斯顿学长布置的购物清单让我忙了整整一天,别说观光了,就连停下来歇脚的时间都没有。”
        那希伦斯笑着捏了捏肩膀,说道。
        …大致应该可以确定了。
        他重新想了想,那天晚上在阳台上看到的银发女孩子身影,应该就是克莱尔没错了。毕竟在这片大陆上,银发还是很稀有的发色,他并不觉得这一带还有谁能和克莱尔互相被错认。
        ——哎、好像这样说有些不妥吧?
        修正一下,这一带附近确实没有其他银发的女孩子了,但他仍认识一位…不,这样说好像也不对,因为他连对方是否实际存在都不知道。
        …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在他的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神秘银发女孩,是他的幻想?错觉?又或是…
        那希伦斯确实曾经考虑过克莱尔就是那个女孩子的可能性,但还是一度打消了这个念头。原因很简单,除了相似度之外他实在找不到任何其他确凿的证据将两者联系起来,而梦中的那个神秘的女孩子,比起一个成熟的高中生,看起来更像是和诺埃尔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
        更何况,最大的一点不同之处,是较为主观的…那就是那希伦斯所感受到的,两种不同的气质。
        梦中女孩的、那是脱离了孩童的稚感的,近似神祗的一种。
        而克莱尔的则更像人类,如同侍奉神祗般洁净、优雅,甚至有些不可思议…
        两者有本质上的区别,要混淆为一谈实在困难,而继续深究也只会让谜团变得更大。
        少年于是决定不去想这些,将注意力专注在“现在”和“现实”这两个最直接影响他的要素上。即便有朝一日自己的推测被证实有误,那到时候再为其操心也不迟,总比像现在这样、杞人忧天地胡思乱想好。
        …是的,“现在”和“现实”。
        在这两根轴的交接点,是正于学生会办公室中举办的茶会。
        有很多问题…今天都会在这里被解答。
        “啊啦,那希伦斯,把我说的像个奴隶主一样,想趁机给我拆台是吗?”
        塞巴斯顿伸手从前方的盘中拿起了一块曲奇饼干,就着绿茶吃了起来。
        “唔,有点腻,茶点果然还是不能交给食堂的大妈来做吗?凡事还是要亲自动手才能确保完美啊……嘛,不管怎样,就这么被学弟们看扁了我也很说不过去!所以来个小测试怎样?只有一个问题,所以不管准备好了没有都来试试看吧,因为正确答案什么的并不存在哦。”
        “哦?塞巴斯顿的问答游戏吗?还真有一段时间了,让人不禁有些怀念呐……”
        威廉一脸轻松,以十分乐天派的口吻说道。
        “若是能作为一个不错的话题,那试试也无妨。请学长出题吧。”
        克莱尔端正地坐着,她的坐姿十分优雅,让在场的其他三人相比起来都显得有些不足。
        虽然那希伦斯不太懂贵族的文化,和朋友交谈时也很少触及家庭背景方面的话题,但他多多少少知道——所谓“淑女”和“绅士”的风度,正如爱丽雅常挂在嘴边那样,是从小就灌输给儿女的、必要常识。
        换句话说,克莱尔和爱丽雅十分相似。
        …但两人却又不一样。
        若硬要说,克莱尔更像是将艾丽丝的性格和爱丽雅的气质搭配在了一起,又将两人容貌和身材上的优点集中起来,所产生的最完美的美少女…至少那希伦斯是这么认为的。
        “哦哦,两位新成员已经跃跃欲试了?有动力再好不过,我就直接发问了——啊还有,那希伦斯,你已经做过这道题了,但我还希望你能够好好听听他们的回答,或许能从中得到什么不错的启发呢。”
        “哦、哦……”
        那希伦斯连忙应道,但他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回答过什么问题?
        这并不是因为他健忘,只是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他去年这个时候以十分独特的方式漂亮解决的一道问题(之后还颇为自豪),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了。
        “不过塞巴斯顿,请不要因为我们是新生就拿鬼畜的难题来欺负我们哦。要知道我们可没有你那种方便的能力,所以请务必手下留情呐。”
        “放心吧,威廉,这个问题和你们几个也是息息相关的,所以我想…嗯,难易度各异吧。总之,问题就是…”
        学生会会长,露出了难以察觉的一丝笑容:
        “…‘你相信命运的存在吗?’”
        ………………。
        那是被预料到了的沉默。
        就像是什么没有实体的东西的核心,突然被直直地、毫无保留地击中了。核心的爆炸随后激起了巨大的余波,扩散并吞没了行进方向中的一切,而这余波同时也是不可被观测到的,但却引起了震耳欲聋的…静寂。
        然后,在这片静寂之中,克莱尔举起了手。
        “请说,克莱尔同学。不过以后举手就不用了,这里毕竟不是课堂,课堂上的那些死板规矩也可以无视。”
        “好的,塞巴斯顿学长。”
        克莱尔点头答应道。
        “我是…相信命运的。”
        “嗯,是吗?正如我刚才所说,这是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答,换言之,错误答案也不存在。只要你能给出合适的逻辑和理由,你的答案就是及格的。现在就请告诉我,你是怎样抵达这个结论的吧。”
        “我…我觉得,人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必定不是无因无由的。不论是谁又或是什么,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背负着某种必须在这个世界上完成的使命了。”
        少女一字一字地说道。
        “而那些使命,虽然因人而异,但却都有着同样的作用,就是推动我们继续前进。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所谓在人类诞生降世前,就已经被规定了的方向。我们只是作为神的棋子,在棋盘上行动、完成那早已被预料到的步数,但尽管如此,那也已经足够了。”
        “唔…这样说也是有其道理,虽然有些悲观的气息,但总归还是个不错的答案。只是……”
        塞巴斯顿挑起了眉头,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
        “…这是你自身的想法,还是教会的呢?”
        …过度直白,甚至咄咄逼人的一道提问。
        那希伦斯敏感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奇妙变化,也注意到了克莱尔那逐渐显露出的紧张感。但是,少女只停顿了一小会,便恢复了冷静:
        “………这个、…有区别吗?”
        “嗯?你是什么意思?”
        “不论是教会也好,还是我也好,只要信仰存在于胸中,答案就没有不同之说。我所信奉的理念即是引领我前行的指路牌,两者……嗯…就是那样的,所以我、…我还是,相信命运的。”
        “唔……真的是这样吗?”
        “教会的思想和理念,就是我的。塞巴斯顿学长,请你理解,我一直会忠于教会的立场,这一点是不变的。”
        看到这样的克莱尔,塞巴斯顿点了点头,并以喝下一口茶的方式表示无意再继续追问下去。
        …而事实是,那希伦斯在一旁也无法理解塞巴斯顿的动机。
        “那个…恕我冒昧问一下,克莱尔你是…?”
        “啊,对了对了,我之前好像忘了和你解释了。”
        学生会会长这时再度介入对话,将原本指向克莱尔的问题接了过来。
        “上个月我们接到了教会的通知,并被告知从今年起,圣•乔治学院将会得到教会的直接资助与监管。这是一个我们双方已经商谈了些许时日的计划,而你可能也猜到了,背后的主要目的还是和收集天咏之乐章的计划有关。”
        “天咏之乐章?…可塞巴斯顿学长,你之前不是说——”
        “——我当然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了什么,那希伦斯。请你先听我说完。”
        塞巴斯顿打了个响指,装有大吉岭茶的茶壶便从桌上飘了起来,重新灌满了那希伦斯的茶杯。
        “虽然过去几年中,我们圣•乔治学院学生会收集天咏之乐章的计划都是独立进行的,但毕竟出于经费有限和人手不足,再加上路易斯湖事件纸里包不住火,教会的介入从去年开始就很明显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对于此,我没能找到机会通知你,但我想从去年年末逐渐开始增加的工作量看,你多多少少应该能猜到发生什么了吧。”
        “…你确实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那是因为没有适当的时机啊。从野营回来后,你光是养病就用了两个多月,我也不想过度占用学弟宝贵的暑假时光,所以就索性等到今天再说。”
        塞巴斯顿的嘴角微扬,他然后继续说道:
        “在正式结盟后,为了疏通两方的交流,教会决定派一个检察官前来配合我们继续收集天咏之乐章。这样的合作是史无前例的,而想必那边也抱着什么意图,才作出这样的决定吧,毕竟在信仰面前,人类的动机是最为不纯的。”
        “这么说,那位检察官——”
        “——就是这样的,那希伦斯。”
        坐在一旁的克莱尔打断了那希伦斯的惊愕,并以点头的方式对塞巴斯顿的话表示出了认可。
        “我是隶属于王都教会总部、十字御史团第六直辖支队的队长,克莱尔•德•玛瑞耶。”
        “御、御史团…!!”
        听到这个词眼,那希伦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十字御史团是教会的专属军团,其成员都是各领域中出类拔萃的精英,实力程度可想而知,声名显赫,丝毫不逊色于帝国圣都的蔷薇骑士团。据说在历史闻名的阿贝尔吉山脉之战中,十字御史团也有过介入,从而瞬间颠覆整个战局。
        少年小时候就听过这个军团的大名,从而此时此刻不禁对克莱尔产生了一些崇拜感。
        “综上所述,德•玛瑞耶小姐…啊不,现在开始是克莱尔同学,会以本学年的优等生全额奖学金获得者的身份,加入我们圣•乔治学生会并参与收集天咏之乐章有关的活动。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塞巴斯顿总结道,并形式上地拍了拍手。
        这场茶会,虽归茶会,但还是学生会活动的一部分。
        而圣•乔治学院的学生会和普通的学生会不同…虽然在这里,校内的一些手续和文件会被批改、审核,但最主要的,还是进行和天咏之乐章、溃之歌有关的事项讨论和会议。
        现在,茶会明显在向那个方向发展。对于此,那希伦斯也早就在潜意识中接受了。
        “不过这还真是了不得呢…”
        威廉说道。
        “虽然考虑到塞巴斯顿你各种层次的人都有接触过,但将御史团的人都能挖过来这还真是让我吃惊。日后再有这样的惊喜时,麻烦提前通知一声啊,否则我这脆弱的心脏说不定会受不了哦。”
        “呵,你还是老样子啊。不过,如果提前通知,那还能叫做惊喜吗?而且在这里,在这圣•乔治魔法艺术学院中,不论你有怎样的背景,都会被一视同仁地对待。在校内平等待遇这点上,我可不想有怠慢之处存在。”
        “彼此彼此啦。这样严谨的办事态度,就连我也不得不叹服呐。”
        两人有说有笑地互相调侃了几句,那样子完全不像是今年刚认识的学长和学弟应该有的。
        而那希伦斯,也注意到了这点…
        “唔……塞巴斯顿学长和威廉,以前难道认识吗?”
        “哦?你是说塞巴斯顿和我?嗯…该怎么说好呢?”
        面对那希伦斯的提问,威廉只是笑了笑。
        “应该算是某种孽缘形式的旧识吧。我们小时候就已经混得很熟了,就是这几年没怎么来往罢了…啊当然,这可不代表我会给他什么特别招待哦。”
        塞巴斯顿解释道。
        “只要你加入了学生会,你就是我的下属,而我就是你的会长。我的话要认真听,命令也要好好去执行,明白了吗?如果明白的话,就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
        “‘命运是否存在’吗?呵,真有意思啊,不过你应该也已经知道我的回答了吧?”
        “那并不重要。即便知道了,那也是过去拥有的知识,和现在你即将作出的回答无关。”
        “也对呐…嗯,咳咳、那我就这么回答吧:我不相信命运的存在哦。”
        威廉清了清喉咙,答道。
        “当然,我这么说并不只是因为克莱尔同学给了相反的回答,也无意否决在场任何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我要说的,只是我的片面之词罢了——藐视命运这无聊概念的片面之词。”
        他煞有其事的口气,虽然没有塞巴斯顿那样的威慑,但却还是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所谓命运,要想准确形容它绝非易事。因为我们每个人对其都有不同的认识,而就连要怎么才算‘准确’形容它也不清楚,等同于要以有形之物塑造无形的存在。命运是我们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决的存在,因为不论两者哪一方,都无法找到确凿的证据来支持立场。无法承认不要紧,但不能否认却让这个概念得以继续存在的空间,简直像是诡辩一样。确切地说,命运是一种十分可怜且矛盾的东西。它既弱到无法被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承认,又强到不论受到怎样的逻辑性否决也不会被抹灭。…”
        威廉然后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做出了总结:
        “…总之,对于这种不合理的、只能靠恶魔的证明来维持存在的弱小概念,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人可以靠自身的选择来决定未来的方向,而只要还未发生,一切就都有乱数——即便是神,也无法为你谱写一切。”
        …坚定的、否决。
        威廉就如同站在实体化后的命运的面前,以自己的言语一刀一刀割去,将它重新削减至无一般。
        他之所以能这么做,是因为他和那希伦斯不同…如果那希伦斯的否认是从精神上的否认,那威廉的否认就是从逻辑上,更上一层的否认。尽管这仍不是完美的…不,他已经说过了,完美否定命运的方法不存在,但总归还是一个有板有眼的反诡辩逻辑。
        “嗯…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哦。”
        就连原本应该知道答案的塞巴斯顿,也在一旁抛出了感言。
        “这和你所信奉的,以及你的组织,都背道相驰呐。当然,并不是我无法理解你这样的说法,只是我还想问一下…这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是不是我的,这并不重要。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思想都是被多人共享的,而即便是不苟同的人,也会尊重别人的思考,甚至会引用不同派别的语句。所以,塞巴斯顿,一切归根到底,最重要的还是、这是我持有的态度,亦是我想表达的立场,所以就请从字面上去理解,将其认作为…我的想法吧。”
        威廉笑了笑,说道。
        “啊啦啊啦,真不像你呢。看来之前对你们和你们组织的成见,也有必要改一下了啊……”
        塞巴斯顿摇头笑了一下。
        两人之间的对谈十分默契而扣题,但字里行间也确实有意指题外元素的部分。那希伦斯尽管迟钝,却也没有迟钝到无法察觉到这些细节的存在,他于是本着不懂就要问的精神再次开了口:
        “塞巴斯顿学长,你们在说的那些都是什么啊?”
        “啊?哎呀抱歉抱歉,忘了你不知道我们在谈论的事情了。于是威廉,克莱尔都做了个真实的自我介绍了,你是不是也该收敛一下、停止享受看不知情的人在纳闷的优越感,好好坦白坦白来历了呢?”
        “这倒挺有难度的啊,塞巴斯顿。有点说的容易做的难的感觉呐…”
        威廉苦笑着说道,但他的表情中也有一丝在享受当前状况的神情。
        “毕竟互相敌对了这么久,也为同样的东西竞争了不少时日,我只怕那希伦斯同学不会那么容易接受我哦。”
        “敌、敌对?…抱歉,我不记得有和谁结过仇啊?”
        那希伦斯一时间被弄得满头雾水,但又在下一刹那意识到了…
        …敌对。
        这是关键词。
        没错…因为什么的敌对,那不是个人与个人的,也绝非是他和谁结了仇,而是…
        就在他不解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时,威廉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绕开塞巴斯顿,来到了那希伦斯面前。
        “…可不管怎样,你现在形式上是我的上级,那我就听从吩咐吧。那希伦斯同学现在会怎样看待我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总有能够理解的一天……”
        说罢,他像是要和那希伦斯握手一般伸出了右手。
        而随着他手臂的动作,他的外套也摆动了一下,露出了下方白衬衫左胸处别的一枚徽章。
        …那是一枚设计特别的徽章。
        说新颖也不算新颖,因为那希伦斯已经见过许多次了…
        横着的阿拉伯数字‘8’——代表着无限的环,而竖着的一个菱形恰好穿过两个洞,形成的标志是……那个组织的。
        “你、你是…”
        “再来一次吧。重要的初次自我介绍,草草了事可不行。从今以后,就让我们坦诚相待吧,圣•乔治学生会的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威廉以自己的目光,锁定了对方的双瞳。
        此刻,那希伦斯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那是威廉瞳孔深处的一丝苍炎,以恐怖的颜色燃烧着,着实让人不舒服。而这种感觉,他过去也曾有体会到过…
        “…在下是『蔚蓝诗谣』的参谋,威廉•亨廷顿,还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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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 纷争的哲理

~Cross Talk~

        舞台悄悄拉开帷幕的,是一个秋天的下午。
        一切都是从一位诚恳却又苦于对现状不满的牧师,在愤慨与无奈的交结下,将自己对教会的不满一一列在纸上后,贴在教堂的大门上开始的。
        无理的税收政策、腐败的高层制度、庸俗的信仰陋习…
        渴望改变的声音一呼百应,很快整片大陆便如同被卷入风暴一样陷入了不平。
        信仰塑造了人类,但信仰同时也可以改变人类、摧毁人类…
        拥护传统习俗、教皇的至高权力、以及对圣书解读权保留的,被称作旧派……
        提倡重审习俗、教会的民主化、以及将圣经见解权交给公众的,被称作新派……
        两派的分歧越来越大,在指责对方为邪教的同时坚称自己是正确的。
        但是正确的,只可能有一方。
        …正因同根生,相煎才应急。
        那是一场因信仰开始的漫长风波。
        而这场风波将会被后人称作为“宗教改革”。
        现在,唯有在动荡的历史中睁开双眼,才能看清那风暴的行进方向…这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少女无法辨别,但她至今仍然记得,新教徒的马车驶入村庄大门的那一天。
        来者是善意的。他们手持新修订的圣书,向村民们讲述另一个版本的经文和故事。
        但村里的老一辈畏惧这突如其来的改变,他们怕遵循了几百年的传统被改革之风吹得突然垮台。
        于是在不知谁的号召下,叉子、钉耙和火把举了起来。新教徒们在投降后被绑到了火堆上,当作异端处刑了。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也只不过是历史的走马灯中毫不起眼的一幕罢了…
        人类是好斗的。暴力是灵魂深处、本能里的东西,而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火花,就可迅速发展成燎原大火。
        …很快,另一波新教徒来到了村庄。
        这一次,他们一同带来的,是无情的钢管大炮、和为了铲除阻碍的大队人马。
        火药和农具、铠甲和布衣…这种悬乎的差距一点也不好笑,只是单方面的虐杀啊!
        毕竟…这里只是穷乡僻壤的地方。
        毕竟…这里毫无任何后台与背景。
        于是,新教徒们为了鼓舞士气而赢下的第一仗,就决定在这里打响了。
        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就连是否在地图上都是一个疑问,但只要通过适当的宣传途径,在抵达王都、圣都人们的耳中时,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扩大效应。
        ——“旧教徒是邪教,是错误的。”
        ——“我们是正确的,一直以来都是。”
        ——“要通过这次战争,证明我们是正确的。”
        ——“只有正确的会获胜,错误的只能尝到败北的泥土。”
        ——“错误的是邪教、邪教是错误的、邪教不会胜利…”
        ——“…正因是错误的,所以是邪教,所以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的话,也就是说、是魔鬼了?”
        ——“啊啊、是啊,都是魔鬼。拥护旧习的,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不是人类、不用手下留情、不用怜惜…”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杀吧…杀吧、杀吧!!!”
        就像是着了魔一样,闯入村庄的新教徒们,以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凶恶,疯狂地进行着砍杀…
        不论手中是否有武器,不论男女老少…只要被看到了,都难免遭遇同样的结局。
        他们胸口的十字不再显得神圣,反倒被那溅上去的血涂下了一抹令人战栗的恐怖…
        …眷顾着这里的,已经不是约书亚了。
        人们在路西法的掌中逃窜着,即便掩着耳朵也会听到那刺耳的笑声。
        原本象征着丰收的风车,在仿佛燃烧着的夜空中被染成了绯红色,继续慢慢地、缓缓地、…转动。
        噼啪…
        噼啪噼啪…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汐娅、不要啊——”
        “——快跑,罗兰辛!”
        火焰的噼啪声不论逃到哪里都能听到,盖过了背景中的惨叫与哀嚎…
        …但是不论听到哪个,少女都不会停下脚步。哪怕胸膛已经无法承受飞快跳动着的心脏,停下来就意味死亡…尽管她还不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是怎样的概念,可是她能感受到,在自己身后,持着巨镰前来收割的黑影……
        “呼…、哈……呼…”
        从口鼻中吸入的空气,冰冷得刺骨…
        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中,就连自己在哪里也已经不知道了…
        被恐惧充斥的大脑,什么都想不出来…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要逃下去。
        可是,要逃到哪里,却也不知道。
        幽暗的森林是村里长辈们三叮咛二嘱咐小孩子们不能去的地方,而晚上则更不用说了。
        对于那些森林中凶猛野兽的故事,少女并非未曾耳闻,但当她发觉之时,头顶的夜空已经被茂密的枝叶盖住了。
        晚秋落叶覆盖的地面,踏上去就如同踩在羽绒上一样。少女踏出的每一步都传来清脆的响声…
        …而这也成为了,为追逐者提供的信号。
        后方急迫的脚步声逐渐变沉重,即便是深稠的夜幕也无法将其吞没,反倒加重体现了追逐者和被追逐者之间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为什么、…
        少女一边含着泪,一边在心中质问道…
        …可是、那是在向谁质问呢?
        在她眼中,这是毫无缘由的事情。至少,尚未理解世间的恶意与人性的多面的她,无法理解那种单纯而复杂的因果关系。
        ——为什么、会这样……
        啊,自问而不能自答,是多么可悲而又无力的事情。
        就那样一直陷入在不解之中吧……
        这个世界是一幅由无数个已知和未知组成的马赛克画像,而不论哪一格,都不能自翊完美。只有当所有的碎块都成为已知时…不,那也不对,因为若让真正的画像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已知的光芒下,映照出来的将会是极为丑陋、让人难以接受的存在。
        …对,就是这样。
        ——所以,请继续沉浸在未知的幸福中吧。
        “……唔啊、啊——!”
        某处拱起的树根,无情地制止了少女前进的步伐。
        但在她刚向前倾的那一瞬间,一只肥大而鲁莽的巨手从后面掐住了她的脖子,硬是将她拽了回去。
        “呼、哈………怎么了?逃啊…逃啊!呵,小鬼就是小鬼,真他妈有精力!”
        “哟嚯!原来是个小丫头啊?…嘿、我还以为有多大呢。不过像她这样的,主教大人就好这口!”
        两个猥琐的身影,紧紧抓着“猎物”,发出龌龊的笑声。
        少女使尽全身力气死命抵抗,可那粗大的臂膊一点也不容忍这点挣扎,硬是将她牢牢锁住。
        ——完了、一切都完了…
        猎物注定成为猎物的那一刻,就是已经无法继续逃下去之时。
        失去了与脚下地面的接触、被狩猎者的獠牙衔起,这已是在定局中的死胡同了。要想从中逃出去,要唤起怎样的奇迹才可以?
        而就在这时……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不知哪里跑出来了第三个人影,一边发出怒吼一边快速冲向了这边……
        “怎、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冲我这里来噗哇!”
        抓住了少女的男人,连感叹都没能做出,就被人影一拳打在了脸上。这一击是何等之重,骨头碎裂的声音在一定距离之外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而男人整个身体飞起来的夸张表现更是加重了这点。
        “可恶,你这家伙…!”
        另一个男人这时意识到了危机,正想抽出腰上的剑,却被人影一脚踢在了左臂上,也直直地飞了出去。
        这一幕幕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让少女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论是那不合常理的事态转变,还是那人影的真实身份…她都已经无法理解了,只能呆滞地瘫坐在原地。
        “你还好吧?趁现在、快走!”
        人影这时一把拉起她无力垂着的胳膊,开始全速跑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
        少女高速跳动着的心仍被惊愕充斥,胸膛中血液以陌生的节奏流动着。人影的速度非常快,光是试图跟上都十分困难,让她无法分心去思考其它东西。
        …可是,她按耐不住那份蠢蠢欲动的好奇。
        虽然有些唐突,但她还是想知道…
        “那、那个…你是、…”
        “闭上嘴!现在说话会咬到舌头的…唔!当心!”
        人影突然使劲一拉,少女便失去了平衡,踉跄地向侧面倒去。而就在她头偏歪的那一刹那,什么东西擦过了她的耳朵,带来空气被撕破的声音后,深深锲入了前方一棵树的树干上…
        “异端者…皆须处以死刑!妄图违抗之徒啊,速速缴械投降吧!”
        从刚才来的方向,又有三、四…不,一共六名新教徒追了上来。透过枝叶间洒下的月光可以看到,他们身上的装备十分齐全,完全可以媲美一个小型的步兵团了。
        “援兵吗?…切!还真是一帮执着的家伙呢……”
        人影不屑地挤出了一句,将少女拉到自己身后:
        “对方只是个女孩子哎,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吗?你们好歹也是成年人了,省省吧、这种无意义的厮杀只会让后人当作笑话看的!”
        “住口!斩除异教徒是我们的职责!庇护异教徒之人,无权对我们的立场指手画脚!”
        说罢,新教徒领头的那个人便像是宣誓那样举起了右手,他身后的其他人于是以整齐的动作张弓搭箭,向人影瞄准。
        “……!!”
        少女身体一颤,更是抓紧了人影的衣角。
        她仍还记得,在村庄中看到过的,那些新教徒们如同狩猎林中野兽一样,面无表情地射杀村民的一幕幕。说实在的,他们的箭术十分了得,少女还未曾见过他们没能命中目标的时候。
        …然而,即便面对着这样的敌人,人影却还是一动不动……
        ……就好象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恐惧’一般,又或者是…?
        “——放箭!!!”
        随着那人一声令下,五把弓齐齐发出了干脆的回弦声。
        …刚刚脱弦的箭矢,若不亲眼见识一下,很难想象到底能有多快。
        不过,若硬要用文字来形容的话,那么当你听到回弦声的时候,箭矢就已经命中目标了吧…
        …可是……
        面对直冲自己飞来的五根箭,人影丝毫没有显出任何恐惧。
        他只是伸出了左手,在虚空中一挥…
        ‘啪、嚓!’
        …随即,什么被折断、搅碎的声音响过。
        而当人影的手臂再度举起时,透过月光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紧紧被他握在手中,并已经折断了的,五根箭矢。
        “这、这算什么?只用一下就!?”
        “你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想当然的,看到这一幕的新教徒们,都纷纷乱了阵脚。
        受到过精英训练的他们,对自己的弓术引以为豪。百发百中虽然说不上,但在战场上绝对能依靠这一门武艺活下去,可是现在却……
        “我是谁这种问题,应该在与我刀剑相向之前搞清楚吧?”
        人影松开了手,被他捏碎的箭矢化成了碎渣,沙沙地掉到了地上。
        “不论何时都是这种态度,所以我才不能认可你们这帮家伙啊。就拿这位少女来说吧,你们根本不能断言她到底是不是旧教徒,却打算无差别地灭口。滥杀无辜这个词懂吗?嘛,不过怎样都好了,反正你们大概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别听这家伙胡说!全体就位,准备再次…”
        领头的新教徒正准备发号施令时,举起的手却不由得降了下来…
        …他惊讶的表情在鲜艳的红光中显得格外狰狞。
        “你、你是……”
        “抱歉啊,我也只是在贯彻我的理念而已。今晚的一切,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结尾真是有些可惜…但也没办法了,愿主能宽恕人们今晚在这片土地上犯下的罪行吧,阿门。”
        人影说道,隐藏他面容的黑暗于是也在红光中被驱散,一副二十出头男性俊秀的脸庞映在了少女琥珀色的大眼睛中。
        而发出红光的光源,此时就在他掌心向前的左手中,慢慢旋转着…
        ——魔、魔法阵!
        少女虽然没有上过学,但她仍知道,那布满了神秘图案的圆形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喂!那是什么?感觉有些不妙哎!”
        “我、我也这么觉得的…怎么办?果然还是先跑好吗?”
        “跑也没用吧、…我说这不是、这不是…那位【十字的死神】大人吗!?”
        新教徒们已经完全陷入了恐慌中…但已经太迟了。
        若早一点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说不定还有补救的空间…可现在,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十字的死神?呵,我倒是从没有认可过这种称呼啊……嘛,不管怎么说,这个外号倒还是挺形象的,所以就这么叫我也无妨,还有如果那就是你的遗言的话,虽说有些逊,但就这样吧…再见了。”
        “等、等等!求求你了,等——”
        “Feathers of Seraphim(『炽天使之羽』)”
        十字的死神如是说道,这道被用来杀戳的魔法的名字,就如同日常用词一样,被他毫无感情地念了出来。
        而他话音刚落,魔法阵中央便发出了数道犹如绸带的光芒。这些光芒起初很慢,但当脱离魔法阵后却又突然加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新教徒们。
        一时间——
        ‘轰!!!!!!!!’
        “哇啊、啊——!!!!!!!!!!”
        那是、…因被突然产生的烈焰刺激而引致爆炸的空气所发出的轰鸣声,和新教徒们撕心裂肺的惨叫。
        “呜啊啊!!!!这火…这火是怎么回事啊!!?”
        “咕、可恶……为什么扑不灭啊!?”
        六个人都在挣扎着,橙红色的火焰就如同盯上了他们的身体作为燃料一样无情地烧着,但周围的植物却未受到一丝影响…
        “那是当然的。这是炽天使的惩戒之火,唯有被断定为罪人的人才会受到其眷顾。”
        十字的死神解释道。
        “而既然是天界之火,那么单凭凡夫俗子之力,岂能将其扑灭?炽天使之羽会一直烧下去,直到将你的身体和你的罪孽一起,烧得不留一丝痕迹。”
        “畜生…你这个…异端!神不会原谅你的!”
        “原谅不原谅是次要的,反倒是你们…这惩戒之火不仅会将有罪之人的肉身烧尽,亦会在灵魂上留下难以被掩饰的丑陋烧伤。待你们在珍珠门前会见圣彼得时,他一定会在看到那烧伤后摇头叹息,并对你们关上通往天堂的那扇门吧。”
        说罢,十字的死神转过了身,背对着“火刑场”,凛然地朝向了到刚才为止一直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少女。
        身后残忍的火光与头顶皎洁的月光,将他的身形和轮廓照亮。十字的死神是一位看似顶多三十的男子,有着一头棕灰色的短发,身穿短袖夹克黑色衬衫和深灰色牛仔裤,下巴处还留有一点胡碴。
        “呐,我说…”
        而就是这样的他,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开口问道:
        “…你有肩负着什么罪吗?”

~Cross Talk: End~

        …又来了。
        ——又是那样的梦…
        那希伦斯一边瞪着逐渐生起的篝火,一边无神地坐着。
        虽说山里的天气十分易变,谁都不能对接下来半个小时内的天气打保票,但至少从现在来看一时半会还不会下什么雨,生点篝火来驱散清晨的寒冷于是成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透过篝火上方的高温空气,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远方被扭曲的光景…一望无尽的树海、被云雾包绕的山林,以及在那地平线的彼方,开始逐渐露出头角的太阳。
        …新的一天马上就要开始了。
        学校里的大家,从今天开始,就要重归忙碌的生活了吧?
        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手续什么考试什么的,就连那古怪的体检也肯定都搞定了。那么,接下来剩下的,就只有归堂上课了。
        可是……
        ‘噼啪、噼啪啪…’
        篝火因为接收了一根尚未干透的树枝,发出了刺耳的噼啪声,这也体现出了生火者的心不在焉。
        …现在的这个状况,究竟该怎么去理解好呢?
        “哟,那希伦斯同学。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谁的声音。那希伦斯从被自己找来当作椅子的木桩上站了起来,发现声音的主人果然是威廉•亨廷顿。
        “今天可能会挺累人的,不再多睡会吗?…哦!这火看上去很不错嘛!是你生的?”
        “到处都是可用的木头,我就名副其实地就地取材了。”
        那希伦斯看了看已经生成茁壮大火的篝火,说道。
        作为燃料的树枝,是他在林中散步一圈后,顺便拣回来的。被新砍倒的树里面由于有过多水分,不适合生火,于是早就折落的小树枝就成为了最理想的目标。至于生火装置,那希伦斯虽然没有火柴或打火石,但经过一个暑假的自我训练,他已经能将『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掌控自如了。
        威廉也从附近拉来了一桩木头,坐在了那希伦斯的斜对面。他在衣服内侧翻了翻,从中拿出一袋子块状棉花糖。他然后拾起一根小树枝,将一块棉花糖插在了一端,开始用篝火烘烤。
        “嗯~说到野营,果然还是要烤棉花糖啊!…那希伦斯同学你呢?要来一块吗?”
        “……不用了,而且请搞清楚,我们不是来野营的。”
        “哈哈,好古板的性格呐。果然是塞巴斯顿教出来的吗?”
        威廉扫兴地笑了笑,继续边哼着小调边颇带情趣地看着开始慢慢变粘稠的棉花糖。那希伦斯假装无视他,无神地看着跳动的橙色火舌…
        ——好端端的新学年,怎么成这样了啊……
        他在心中还对现况抱有一丝困惑。
        而至于为何,他也不是不知道,但若想追溯至源头,还需回到三天前去。


        “…在下是『蔚蓝诗谣』的参谋,威廉•亨廷顿,还请多指教。”
        听起来像是简短的二次自我介绍的语句中,却被掺入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元素。
        那希伦斯一瞬间呆住了,没能完全反应过来,只是继续不解地盯着威廉的脸,就连对方伸出的手也不予理会。
        “………………。”
        接下来,理应是要由那希伦斯做出某种形式的回应,但这个回应却迟迟没能出现,房间里于是陷入了沉默。
        然而,这份沉默却也十分短暂。
        接踵而至的下一个刹那,四周的氛围都发生了变化…
        ‘哐——!!’
        就如同受到本能的驱使一样,那希伦斯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座位中站起…不,那不能单单说是“站起来”,更像是饿狼扑食一般,径直冲向了威廉。
        “那希伦斯!”
        塞巴斯顿率先做出了反应,但学弟却已经将对方压在地上,并将一把黄油刀抵在了对方的颈动脉旁。
        “冷静一下,你先不要冲动!”
        “这种时候冷静的了吗?!突然冒出个…蔚蓝诗谣的,让人怎么能接受啊?……你,别乱动!好好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希伦斯紧皱着眉头,将强势的话语从咬死的牙关中挤出。平日不说话时,他会给人一种文弱的感觉,而他现在的这股气势很显然与那种感觉背道相驰,将一种违和感灌输至旁观者的心中。
        ……毫无疑问,这也是他和赫勒斯训练出来的结果。
        虽然训练的主要内容还是魔法与各式体能的修行,但对于一些细节和边幅也有涉及过…比方说,对应敌人的突袭、以及突袭制服敌人。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希伦斯有文弱的气质这点并非错觉…他着实不是做士兵的料,至少凭他现在的性格还不是,必须有什么本质上的东西改变才行。
        而这一点,威廉、塞巴斯顿和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看着的克莱尔,都心知肚明了。而要问为什么…
        “啧…搞什么啊、不都说了吗?别乱动,老老实实地待好,然后告诉我…把你来这的意图,统统说出来!”
        ………………无言。
        “………一字谎言都不许有,否则你的小命就没了!如果你还有最基础的常识的话,就给我配合!”
        ………………还是无言。
        “……………喂、问你呐!…听到了吗?!”
        “……啊,听到了…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哦。”
        “那就少给我乱动…挣扎是没用的,你一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我就一刀刺下去!”
        “嗯…气势什么的先不说,但身手绝对有提高的余地。而且还有,在乱动的不是我,你就不能好好看看吗?”
        即便被压倒在地,威廉却还是轻松地面带微笑,就好像他根本不处于被动的一方一样。
        “在乱动的不是我哦,倒是这只颤抖着的手臂…是谁的呢?是谁的身体在因恐惧或紧张而颤抖,以至于他对准我脖子的刀也在颤抖呢?像这样的人…”
        他轻轻握住了那希伦斯持刀的右手,然后紧接着…
        ‘——咣!’
        又是人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只不过这一次,被压制的是那希伦斯。
        “…根本没权力去威胁别人哦。”
        威廉把那希伦斯的右手以关节技锁在背后,并用自己的左手控制了他的左臂,硬是将他反扣在了地上。
        “呜…咕……可恶、该死…放开我!”
        “于是成了这副模样后,就只能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发出没有威胁力的嚎叫了吗?哎呀哎呀,真是不堪入目。”
        …只是一个回合而已。
        一个回合,那希伦斯就被制服了。
        而讽刺的是,这还是由他发起的攻击导致的。
        但是,这还不是将军。
        在于赫勒斯的训练中,那希伦斯也曾学过对应关节技和锁身的方法。那时的套路,在现在的这种状况中,应该还适用,只是…
        …只是不知为何,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时是怎么做的啊……
        …想不起来了。明明肌肉的记忆是最难忘记的,但现在好像就有一堵无形的墙,堵住了通往这段记忆的路。
        那希伦斯也知道这堵墙的实体——
        ——‘恐惧’。
        是的,正如威廉所说的…恐惧。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和蔚蓝诗谣的人对峙了,但从他心中的某处,还是传来了一股难以忽视的恐惧。
        而正是这恐惧,让他失去了继续反抗下去的欲望……
        “够了,威廉。你那种自我介绍的方式,怎样都会造成误解吧?别再为难那希伦斯了。”
        “啊,抱歉抱歉,塞巴斯顿。看在我只是自卫的份上,原谅我吧…不过话说回来了,管理好自己的学弟好象是学长的义务吧?尤其是当你还是学生会会长的时候呢…嗯,对吗?”
        “疏忽之处,以后我会多加留意的。让他起来吧,没必要的闹剧,光是处理普通学生的那些就已经让我够头疼了。”
        塞巴斯顿说道。估计他也是没有想到那希伦斯的反应会如此过激,所以才会立马收敛先前轻浮的口气,摆出正经的学生会会长模式吧。
        而身为他的旧交,威廉自然察觉到了这点。他于是松开了那希伦斯,并带着难以察觉的微笑回到了座位上。
        “那希伦斯,没事吧?能起来吗?”
        克莱尔见事态缓和了,连忙上前,伸手扶那希伦斯起来。
        “啊啊,我还好…我没事……”
        尽管口头上这么说着,那希伦斯还是捂住了自己的右肩。
        …还真是、丢脸了啊。
        不,现在丢脸还是小事……
        那希伦斯看向了坐在自己斜对面,此刻正若无其事悠闲地品着茶的威廉。他很清楚刚才的那一反压制不是即兴作出的,对方…恐怕正如言语所述那样,是货真价实的…蔚蓝诗谣成员。
        “啊啦啊啦,有那么疼吗?真对不起哦,那希伦斯同学,一时没能控制好力度,伤到你真的不是我的本意,还请见谅。”
        “…………。”
        那希伦斯一字未语,只是向威廉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唔…我的这份歉意,看来没能好好传达给你呢。那希伦斯同学莫非会记仇?哎呀呀,这可不好办呐,我做事比较胡来,最不会应付的就是爱记仇的人了……”
        而另一方面,威廉也展开了一种言语上的攻势。他故意在语句中掺入了激将的成分,可却发现对方并没有上钩…那希伦斯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而已。
        “………………。”
        这种沉默强制性地将四周的氛围也变沉重,直到最后,威廉也不得不露出尴尬的神情。
        “看来你是被讨厌了呢,威廉。”
        “这种时候就请不要这样落井下石嘛,塞巴斯顿……但当然,我也绝非那种无人情味的冷血家伙,这场误会还是由我来解释清楚吧。”
        …有句老话,解铃还需系铃人。
        威廉说罢,重新端好自己的坐姿,面朝向那希伦斯:
        “事实是不容争论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论怎样去掩盖、曲解,也总会散发出足以驱散任何阴霾的光芒。所以,请容我解释:我在此,绝非是想要否认或无视圣乔治学生会与蔚蓝诗谣之间的竞争与对立。”
        “…………。”
        “我知道过去,我们两个…组织之间曾经有一段说不上是和平相处的时光。而因此,那希伦斯同学也受过不少苦吧。说实话,互相厮杀的结果,谁都不愿意看到。不论是塞巴斯顿还是我,都曾希望能以更和平的方式去解决,只是情况的特殊性与各种身边元素导致身不由己,我们才会被迫以暴力的方式去竞争。”
        “……这只是你的说法吧。”
        “嗯,或许真的是这样…但也有人说,被各自的鲜血染红是我们睢者必须肩负的可悲命运。我不这么认为…不,我不想这么认为,我也想改变这种无谓的既定之物,而同样身为睢者的你,想必也能理解我的说法吧。”
        “我………………。”
        那希伦斯刚想开口,却又停了下来…
        仔细想想,自己到底、在希望什么呢?
        在一切都改变之后…在得知自己是睢者,这一不可思议的身份之后,他只是在一味地为了否定命运论,继续向前走着。
        心想只要不去承认命运,命运自然也就不存在…
        心想只要去否定命运,命运自然亦会被否定…
        …而结果呢?
        结果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有没有成功地否定命运也浑然不知。
        ……不过也对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法被确认的。
        所以现在,当被威廉的话提醒时,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
        就好比从出港的那刻起就在不停划桨,连东南西北都不分,只顾盲目地全力拍打海水。待精疲力尽的那刻,停下来时才发现,陆地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包围了自己的是陌生的深蓝。
        “威廉也是睢者吗?”
        这时,直到刚才还一直保持沉默的克莱尔也开了口。
        对于她,一个从教会来的局外人来说,这一切或许都显得耐人寻味。然而,她却很是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嗯,可以确切地告诉你:我是,而且蔚蓝诗谣中绝大多数的成员同样都是睢者。我们的目的毕竟是收集天咏之乐章,所以睢者的存在是必要的,再加上每个人都有抵达绝对能力的潜质,这就是一石二鸟。”
        面对克莱尔的提问,威廉并没有回避。
        “那你也是…绝对级别的吗?”
        那希伦斯问道。
        “这我也不能否定…不,即便我否定了,你也不会相信吧?毕竟,我可是整个蔚蓝诗谣的参谋呢。论阶级,应该可以将我和塞巴斯顿放在同一高度上。”
        而听到对方如此回答,那希伦斯不禁感到胃中不适…
        …紧张感。
        他回想起了,几个月以前的那场死斗……
        由蔚蓝诗谣雇佣的两名佣兵…
        …“绝对的创造”——『原初之海』的诺埃尔。
        …“绝对的否决”——『不可逆的宣判者』的佐德恩。
        要想体会绝对能力的恐怖,光靠文字形容远远不足。只有当一个人只身站在拥有这些能力的睢者面前,才能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差距…以及有些时候,死神离自己究竟有多近。
        “不过,请安心吧。”
        而这时,威廉就好像看透了那希伦斯心思一样,说道。
        “有过前几次经历,我也能体会为什么那希伦斯同学会对绝对能力、和我们蔚蓝诗谣多多少少有一些恐惧,但请尽管放心。因为,我在这里是使用不了我的能力的。”
        “…使用不了?”
        对于这点,那希伦斯提出了疑问。
        “嗯,使用不了。不过说成‘不能’使用会更为恰当一些吧?因为再怎么说,能力这种东西,可不是说失去就会失去的啊。现在的情况,导致我无法行使绝对能力的情况,也是颇为巧妙的…而至于为什么,应该和塞巴斯顿维将我招到这里来有关。”
        说罢,威廉使了一个眼色,那希伦斯看向了塞巴斯顿。
        “这是…怎么一回事,塞巴斯顿学长?”
        “……那希伦斯,你听过‘自相矛盾’的故事吗?”
        “……有所耳闻。”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
        从远东国度传来的成语故事,他小时候一直很喜欢,而这个自相矛盾的典故也是他最喜爱的一个。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个关于一个商人以夸大其词的手法叫卖商品,结果被群众揭穿,闹成笑话的故事。商人将自己的矛比喻为最强之矛,无坚不摧,自己的盾说成是最强之盾,坚不可摧。
        这表面上看上去单单只是普通商业宣传的手法,仔细看却可以看出一处致命的悖论:
        “如果你的矛和你的盾互相对碰,哪个会赢呢?”
        被人这样问道后,商人立马语塞了。这于是也成为了,世界上最早的悖论故事之一。
        “‘自相矛盾’之所以会成名,就是因为它很生动地描述了一个非常基本的悖论:当性质处于相反极端的两个存在互相对立时,结果必将无法立出,因为不论怎样画上句号,终将还是会违反两个存在其中一个的‘本质’…没错,若要抵达悖论的结尾,就必须要否定其中某个元素的自身。”
        最强之矛,定会贯穿一切……
        最强之盾,定会挡住一切……
        …这些都是必然的,是它们自身所保证会达到的效果。
        而若否定这些效果,就是理所当然地否定它们……
        “我和威廉的‘绝对能力’,就好比是这最强的矛和盾。两者,各自独立战斗时是真正的‘最强’,但若互相对立,那将会是十分…不,非常危险的情况。我们两人的能力从本质上就是互相否定的,而如果真正的在战场上交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我就答应了塞巴斯顿的邀请,以外交官的身份加入了这里…嘛,其实我们谁去对方的一边都可以,只是我比较好奇圣•乔治到底是怎样的一所学校,才决定转移阵营的。”
        就是这样的。
        塞巴斯顿和威廉…截然不同却又十分相似的两人,就连在谈论相同话题时,语气也完全相反。
        前者因为知道是很重要的说明,故特意谨慎措词,以防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后者则在有相同认知的前提下,还照样摆出一副不关己事的轻浮态度。
        “暂且先问一下…能告诉我,你的能力是什么吗?”
        那希伦斯问道。
        “嗯……能当然是能,毕竟我也已经和塞巴斯顿签了类似停战协议的东西。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学生会的成员了,而队友之间相互分享情报信息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威廉以一种反问的形式答道。
        “但是,就和世间万物都有适合自己的时机一样,现在还不是我能告诉你这个的时候。总有一天吧…待条件恰当时,我会告诉你的。”
        “现在却要保密吗?…刻意隐瞒重要的信息,你真觉得这是个得到别人信赖的好方法吗?”
        “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所以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信赖这种东西,有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即便我现在将一切全盘交托给你也未必能得到你的百分之百信赖吧?…嗯,怎么说好呢?就当是,请你现在别太在意,该干嘛干嘛就行了~”
        “……你这种轻浮的说话方式不能改一下吗?”
        而面对那希伦斯的不满,威廉也只是一笑了之。
        这时……
        ‘叮~当~’
        一阵铃声从窗外传来,其音量足以让整个校园都听见,而塞巴斯顿也相对地作出了反应。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好了!大家也都互相打招呼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接下来我还有事,入学考试完了之后下午就要轮到在校生们的能力评估测验了,所以这次的茶会先就此解散了!”
        “请等一下,塞巴斯顿学长。我们该怎么办?”
        塞巴斯顿正准备发动传送魔法时,被那希伦斯叫住了。
        “啊啊,对了,你提醒我了…嗯,情况是这样的。克莱尔和那希伦斯,你们两个本来就是以特别身份入学的,所以这种考试你们自然就不用参加了。而至于威廉……说实在的,我真觉得没什么必要,因为反正到最后我也得给你一个假级别来掩盖你的睢者级别吧?”
        “这倒由你,我是不介意挂着艾柯萨级别的牌子到处转悠哦~”
        威廉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却被塞巴斯顿无视了。
        “…所以,你们三人就不用参加下午的能力评估测验了,趁这个机会在校内逛逛吧。那希伦斯,能将导游的任务交给你吗?”
        “唔、嗯…没问题。”
        “那好吧,我先走了。下次集合时,我会通知你们的。”
        塞巴斯顿说罢,转过身去,但却又在停顿了几秒之后重新转了回来:
        “话说回来……”
        他环视了一下三人。
        “…考虑到日后任务的性质,我还是先问一下较好吧。你们、都有惯用的武器吗?”
        “……武器?”
        那希伦斯先是楞了一下,自己不是有一把长剑吗?那还要什么……啊、对了!
        他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将近四个月没有将那把长剑召唤出来了…
        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不能,因为……
        …那把剑早已,在和佐德恩对峙的时候,粉身碎骨了。
        因为佩剑没有了,再加上暑假的到来,和赫勒斯的训练暂停了一段时间。况且,这段时日还算和平,没有需要他动用武力的场合,所以久而久之,失去爱剑的这件事,也就随着时间的流过而淡忘了。
        ——可接下来,只有自己不举手…会很奇怪吧?
        他刚这么想着,却发现另外两人也都没举手。
        “你就先不用管我了,塞巴斯顿。”
        威廉先开口说道:
        “对我来说武器只是辅助性的东西,可有可无。说到剑我确实有一,但我连上次将它拔出是什么时候都已经忘了。毕竟,我是属于用头脑作战的类型啊。”
        “嗯……那么,克莱尔你呢?”
        “我对剑术还算有一番研究,在实战中应该能派上一些用场。可是,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将以前的佩剑重新交还给教会了。现在的我也就是名副其实的‘手无寸铁’。”
        “唔…………”
        听到这里,塞巴斯顿沉下头来,像是开始了什么的思考。
        他并非有意忽视那希伦斯,只是在数个月前,听那希伦斯做任务报告时,就已经知道那希伦斯的长剑被破坏了。当时,他并未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告诉那希伦斯先不用那么急找代替品,因为重新适应一把新武器也需要时间,再加上当时浑身上下缠满绷带的那希伦斯实在没有准备好了的样子,这个话题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为威廉在这,我想一段时间之内我们和蔚蓝诗谣之间应该不会再有冲突。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应该人手一把武器,哪怕是小刀也可以在突发事件时起到防身作用……那这样吧。”
        塞巴斯顿抬起了头,环视了一下三人:
        “你们,去找剑吧。”


        ‘嗤啦————’
        被那希伦斯从正上方浇了一桶水的篝火,在发出最后的悲鸣后,化作了缕缕白烟。
        “请再用脚踩几下,要把火星全踩灭掉。”
        克莱尔在一旁,一边收拾帐篷,一边提醒道。
        “秋天的空气很干燥。遗留下来的火星若死灰复燃,会酿成山林大火的惨剧的。”
        “嗯、嗯…我会注意的。”
        那希伦斯回应道,并用力踩了几脚。
        …女孩子果然不同啊,在细节的地方反而用心更多。
        早餐是威廉用不知从哪里弄出的材料做成的蛋煎饼和蜂蜜土司,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垂涎三尺,味道就更不用说了。而正是烹饪时的香味,让在另外一个独立帐篷中的克莱尔也从睡袋里爬了出来。
        …虽然是同级生,而且对方也是新来的,但那希伦斯不得不承认,威廉十分有能。
        如果说塞巴斯顿是循规蹈矩的完美,那威廉也可以说是随心所欲的完美…尽管那副轻浮的态度还有改善的余地,但到目前为止,他做事的谨慎和一丝不苟的精神着实让那希伦斯折服,而实际上,虽然并没有白纸黑字的指名,但从塞巴斯顿当时对这次任务的说明中多多少少可以看出,他将指导权交给了威廉。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家伙,而不是我呢?
        一开始,这种半嫉妒半恼火的心情是的确存在的。
        但后来,在看到威廉一路上有条有理的安排后,那希伦斯也就没再多想什么了。
        当然,少年还没有完全相信他就是了……
        威廉在这一点上说得很没错,信任这种东西绝非一天两天筑成的。只是,两人在这方面,已经开始朝相同的方向前进了。
        …而话说回来了……
        “哎…威廉哪去了?”
        克莱尔这时察觉到了某种异样,问道。
        “哦?…啊,真的哎,到哪里去了?刚才明明还在这里的啊。”
        那希伦斯听到后,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向四周看了看。
        “不会是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滑下去了吧?沾满露水的草也是很滑的。”
        “真失礼啊,谁滑下去了?”
        从身后传来威廉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他正悠哉悠哉地步上斜坡,左手拿着一个被啃了一半的苹果,而右臂中还揣着数个。

        

        看他这样,该不会……
        “真是的,亏我还为你们着想,特意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水果能补充清早的维生素呢。说起来这一带的土地还真肥沃,苹果结得实在无法挑剔…喏,接着!”
        威廉说罢,向两人各丢了一颗苹果。
        “真的哎…红得不可思议,这就是野生苹果吗?”
        克莱尔接过来后,盯着手中的红色果实,发出了感叹。
        另一方面,那希伦斯却颇显纠结地看着自己的那一颗。
        “啊啦,怎么,怕我下毒吗?哎呀哎呀,虽然我知道要想快速筑成信誉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至于这么多疑吧?”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要不要分成两半呢?你一半我一半,这样就不会怕了吧?哈哈。”
        威廉自顾自地笑了笑,但那希伦斯却有种被迫听了什么冷笑话的感觉,背部不自然地感到了一股凉气。
        …这估计多半是,威廉拿家喻户晓的童话中的剧情当笑话的梗造成的吧。
        三人随后稍作整理,便重新踏上了接下来的路。
        翻山越岭绝非易事,但听了塞巴斯顿激情澎湃的一番关于一起旅行可以增进同伴之间的友谊的演讲后,三人都似信非信地决定要走到目的地去。然而,在起初的十公里之后,那希伦斯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选择究竟有多么沉重,而连平日看似沉着冷静的克莱尔,也开始时不时抛出“还有多久才到啊?”这种疲劳而无奈的问题。
        …尽管如此,因为威廉是唯一一个有地图的人,所以在他一句又一句“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之下,一个又一个十公里过去了。当走到晚上的露营地点时两人才意识到被骗了,但是,疲劳过度的身体剥夺了他们抱怨的力气,三人于是连晚饭都没吃,直接搭好帐篷埋头便睡。
        而实际上,今早在出发前,威廉也表示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但已经吃亏了一次的克莱尔和那希伦斯硬是抢来了地图,在亲眼核对了目的地的大致位置后,才放开威廉。
        “如果将准确的位置如实告诉你们,恐怕昨天在出发前你们就要打退堂鼓了吧?”
        “可…你至少也该在中途让我们休息一下吧?一口气走了那么长的路……倒是你,真的不累吗?”
        那希伦斯忍不住问道。
        “说不累那是骗人的,但如果身为领路人的我表现出来了,你们那残存的一点动力也会灰飞烟灭吧?”
        面对同伴的质疑,威廉只是笑了笑,伸手拨开挡路的树枝和灌木丛。
        “所以,考虑到当时的状况,我选择了最佳的行事方式。若要将其认为是我骗了你们也没办法,但请两位记住,这世界上还是有‘善意的谎言’这一说的。”
        “…………。”
        那希伦斯像是选择无视威廉一样保持了沉默。
        日常交谈的语气中略带轻浮的感觉、凡事一副万事通的态度、在小细节上咄咄逼人,从这几点来看,威廉几乎就是一个在细节上有些许差别的塞巴斯顿的翻版……而少年最不会应付的,就是这类人了。
        “我果然还是…受不了你啊……”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但这句还是被跟在他身后的克莱尔听到了。
        “这样可不行啊,那希伦斯。大家都是同伴了,要好好相处才对,不应该因出身阵营不同而吵架。”
        “你…克莱尔,结果你也要和他站在一起吗?因为你是新来的,你或许不懂,但我们和蔚蓝诗谣之间可——”
        “——不,那希伦斯。克莱尔说的没错。”
        威廉在前方,头也不回地打断了那希伦斯的话。
        “你对我的不满,我可以理解,也想给你时间去适应。可是,也请你不要自翊知情者而得意忘形。确实,蔚蓝诗谣和学生会有着对立的历史,但你知道的也仅仅只有处于这一层次上的,不是吗?你有去想过,一切究竟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吗?”
        “什么啊你…尽管你现在说是加入我们这边了,但对于你的动机,我抱持疑问不成吗?!”
        那希伦斯反问道。
        “多亏了你们组织,这所学校才会陷入不宁。什么刺客啊间谍啊佣兵啊,居然都来了!都被你们派来了!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学生们理应可以安心地汲取知识,但就因为你们在,连学习圣地都变成了战场!我不怪你们,那要怪谁好?”
        “……………………。”
        威廉停下了脚步,回头以异样的眼神看了看那希伦斯后,摇了摇头。
        “……你果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什么?”
        “塞巴斯顿,什么都没告诉你呢……也罢,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我真的…真的很想抽你一耳光。”
        威廉的语气,一时间变得阴沉了许多,让那希伦斯不寒而栗。
        “我直接这么问你吧…你为什么对我抱有成见,就因为我是蔚蓝诗谣的?嗯,那好,可蔚蓝诗谣又对你做了什么?你若只能想到纳维尔和佐德恩的例子,那我劝你什么也别说。虽然纳维尔做了一些过格的事情,但互相对峙的两个势力,刀剑相向难道不应该吗?鲜血四溅、内脏纷飞的场景,理应是任何被卷入这边世界的人习以为常的画面,带着天真的眼光去看待这一切本身就是罪过。你未曾考虑过前因,只在意后果,从而忽略了纷争的锁链最源头的矛盾。请记住,不知和无知是有区别的…”
        “………………。”
        两人周围的空气,如同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热量,凝固成了一面无形的墙,将林中此时的一切声音屏蔽在外。
        另一方面,在惊讶之余,那希伦斯感到颇为不解。
        他至今为止所看到的、学到的,全部都是以蔚蓝诗谣是反派为前提的。这于是也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一个“蔚蓝诗谣即是邪恶”的等式。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现实中黑与白的概念不能完全应用,因为事态往往会处在中间的那一块灰色的区域,即便是…不,尤其是战争,也不例外。
        就凭旁观者眼中,这场圣•乔治学生会对蔚蓝诗谣的竞争,已经可以算是一场战争了。
        而战争中没有所谓的对与错。
        没有人会为了错误而一错再错。
        所谓战争,指的只是两方互持不同且相冲突的信念进行的对峙,而最后会获胜的就是信念更强的那一方。
        是的,事实就是这样。
        而至今为止还相信着布林式逻辑——非对即错的那希伦斯,也只能算是过度天真了。
        “……到头来,我就这样总结吧:”
        威廉打破了沉默,转身向前走去,并抛下了这一句话:
        “你没有理由来恨我们。”
        说罢,他拨开了树枝,消失在了前方的灌木丛中。
        那希伦斯在原地站着,以一脸复杂的表情看向威廉离开的方向。
        “那、那个……”
        克莱尔凑了过来,内疚全写在了她的脸上。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果然还是我话说多了吗?”
        “…………没什么,不是克莱尔你的错。你不用在意。”
        那希伦斯说罢,低下头,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希望自己因不甘而抿紧的嘴角,没有被看到。
        而至于为什么不甘……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吧。



        相较前一天的翻山越岭,今天的林中漫步要显得轻松多了。
        但地形的改变并不是唯一加强这个印象的要素。跟着威廉走了大概三十分钟不到,从山头上看仿佛无边无尽一直延伸下去的森林也出现了尽头。
        “啊,到了到了!就是这里了!”
        威廉和手中的地图对比了一下后,满意地弹了个响指。
        随着树木逐渐变得稀疏起来,正上方的阳光也再度造访了三人。
        “唔、好刺眼……”
        林中的阳光,相对而言,要更暗淡一些,而在碧绿的枝叶下待久了任谁的眼睛都不能一时间立即对上午的明媚阳光进行调整。那希伦斯用手遮住了眼睛,使劲眨了几下来加速明适应的过程,而当他移开手时,他惊讶地发现,在前方不远处,居然有一大片水域。
        “那是…什么啊?湖吗?”
        身后的克莱尔也发出了相同的疑问…看来这不是少年自己的错觉。但这片水域的位置却又怎么看怎么别扭,尤其是在这种平原上突然出现,给人一种像是海市蜃楼的感觉。
        “嗯……好问题,这到底算不算是湖呢?老实讲,我自己也不清楚答案。”
        威廉‘啪’地折起了手中的地图,将其塞入口袋中。
        “叫它水泊又有些太大了,所以姑且先管它叫湖吧……于是,诸位,这里就是我们这次旅行的目的地了!”
        “目的地?…这里?”
        那希伦斯困惑地看了看四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湖边。清澈的湖水光是让人看着就能感受到沁心的凉意,而湖底的砂石也都一览眼底。
        “…这样的一个地方,作为观景点确实不错,但我真没看到什么和我们有关的东西啊。”
        “凡事不能单看表象。放心吧,我保证,这次的寻剑之旅,还有我带路的任务,到这里就可以算是告一段落啦。接下来剩下的,就只有你和克莱尔去将剑取回来了。”
        威廉说道,一屁股坐了下来,舒服地深呼吸了一口,看来他也确确实实累了。
        “告一段落什么的,请别说的那么没有责任感好吗。你说让我们去取剑,但这附近实在没有什么像是藏有剑的地方啊,怎么看也都只有一片湖……”
        那希伦斯愣了一下,猛地看向湖面。
        而这一不经意的动作,也没逃过威廉的眼睛。
        “呵,察觉到了吗?”
        “这是……”
        那希伦斯迈出了脚步,走向湖边柔软的植被。他将手向前伸出,像是在试图感应什么,然后慢慢收回。
        “…某种魔力的反应。”
        一旁,克莱尔也在做相同的动作,并补完了那希伦斯的话。
        “这附近……不,应该可以确定,这湖中藏有什么能和我们产生魔力共鸣反应的东西。”
        “嗯,很敏锐的直觉嘛,值得赞扬。”
        威廉拍了拍手,然后指向湖的正中央。
        “我们这次要找的东西,正如你们所猜的一样,就在这片湖中。”
        “湖中?…等、等等,那你想让我们怎样去将其取回啊?”
        那希伦斯问道。
        “这附近我没看到有船或是类似的东西…你难不成想让我们潜水去找?”
        “呵,你真这么觉得?有意思哦,那希伦斯同学莫非很喜欢潜水运动?…嘛,不多废话了,你再仔细看一下湖底吧。”
        “…………。”
        或许是因为威廉是发号施令的人,那希伦斯不禁觉得有些不爽。他有种对方是万事通,而自己却被蒙在鼓中,当成笑话看的羞耻感。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照做了……
        “湖底…没什么特别的啊。”
        “是吗?那你再看一下远处的湖底。”
        ——这能有什么不同?
        那希伦斯如此想道,但当他看过去时,却发现了什么异样之处。
        ……对,异样之处。
        “唔、这……”
        透过反射着灿烂阳光的湖面,那希伦斯进行了目测,然后转回威廉。
        “…这湖究竟多深?”
        “准确数值我不清楚,但最深的地方,据我估计,不会超过二十厘米。”
        …二十厘米。
        这个数字和单位,若以此上下文为前提,估计会让人以为威廉犯了口误吧。可事实却正好相反……
        “居然只有这么浅吗?…啧,那这还算什么湖啊?只是个体积过大的水泊罢了!”
        那希伦斯无疑问地接受了威廉的答案,或许是因为这和他原先目测出来的数据大同小异。可话虽这样,他还是对不合常理的事实表示出了惊愕。
        “但这不正好合适吗?对于没有船的我们来说,湖当然是越浅越好,这样就可以淌水而不为其头疼了。就当这是,回归童年的一种方式吧…呐,还记得吗?那希伦斯同学应该也体会过夏天戏水的愉快吧?”
        “………………。”
        那希伦斯无视了他,踏步走向湖边。
        清澈的湖水毫无杂质,给人一种可以直饮的感觉。湖底也十分干净,只有一层细细的砂铺着,就连石头也没有看到几块。
        “…要去吗?”
        克莱尔走上前来,问道。
        “看上去不像是有其它方法呢……”
        那希伦斯无奈地叹了口气,答道。
        秋天的山林,比想象中的还要冷一些,若豁然下水必定会着凉。但是,面前的这片水泊,顶多只高过脚踝,所以这样的淌水应该问题不大,将裤脚卷起来应该就没事了吧……两人是这么想的,于是纷纷脱下了鞋子和袜子。
        “光着脚还真是冷了许多呐…”
        克莱尔颇显紧张地笑道,在阳光下她的双腿颇显纤细,而那种光滑的肌肤恐怕会让很多其他女孩嫉妒吧。
        “…但愿水温不会太低……嗯,那希伦斯?”
        “啊、…啊,抱歉,我刚才在…想事。”
        那希伦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瞪着女孩子的腿发呆,身后威廉偷笑的声音让他的双颊噗一下红了起来。
        “总、总之,我先下去了!”
        “啊,不要跑那么快,很危险的!”
        少年像是要掩盖什么一样迅速别过了脸,撒腿跑向水中。数声水花溅起的声音打破了湖面的宁静,几道涟漪慢慢扩散开。
        “…………唔?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啊。”
        “哎?是、是吗?”
        “嗯,倒不如说还…挺暖和的?这还真是怪了啊,明明秋天了却还……”
        那希伦斯说道,用手撩了撩水面,确认了这不可思议的现象。
        退一百步先不说秋天,即便是夏天,任何湖的湖水也不可能这么暖和。这就好像是有谁为了保存什么,而特意以某种方式控制了水温一样……
        “那…我也过来了。”
        克莱尔抬起了脚,并用手牵着裙角,小心翼翼地,如蜻蜓点水那样轻轻地沾了一下水面,数道涟漪的波痕随即以她点破的那一处为中心,向外扩散去。
        “……真、真的哎,一点都不凉呢。”
        …涟漪呈完美的圆形,继续散去……
        “没错吧,而且这种温度其实也很舒服呢。”
        “的确啊,这样也就不用怕脚被冻伤了,我过来了哦……啊、啊!”
        “当心!!”
        或许是因为没注意落脚之处,克莱尔失去了平衡,并向前踉跄了几步。那希伦斯见状,连忙在少女能摔倒前伸手接住了她。
        ……两人制造出的涟漪,一前一后地向外散去,然后、到达了湖中心…
        “没事吧?要小心啊,注意别摔倒了,否则就麻烦了。”
        “嗯、是、是的……”
        克莱尔细声说道。
        “…然后那个……可以、…放开我了吗?”
        “嗯?…啊!啊抱歉,不知不觉就……”
        注意到自己居然将对方迎入了怀中,那希伦斯连忙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去,而他的脸也红了一倍多。就在这时……
        ‘叮————————’
        从湖中央传来了刺耳的声音和耀眼的强光,四周的景象一瞬间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被光芒笼罩在其中。
        “呜……这是什么…?!”
        那希伦斯由于背朝光源,所以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而强光也只持续了那么几秒钟,便缓和了下来。
        “到底……”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两人都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有‘什么’发生了。
        “啊,那希伦斯,你看那个!”
        克莱尔指向了湖中央,她的手指将那希伦斯的视线也牵引了过去。
        “那是…那是什么…?”
        好奇、惊讶…就是类似这样的心情,充斥了两人。
        眼看在不远处、湖中央的部分,两个影子正在缓缓地从水中升出。
        “哦哦,终于出来了吗?”
        威廉站了起来,他的语气中略带一丝兴奋。
        “时隔这么久,没想到居然还有活动的魔力啊…真不愧是那对双子之剑呢!”
        “双子…之剑?……那是什么啊?你到底把我们带到什么古怪东西面前了?!”
        那希伦斯质问道,但威廉却只是摇了摇头:
        “这可没我的事。是塞巴斯顿让我带你们来的,而看似这两把就是他想给你们的吧……嘛,虽说我也多多少少知道这玩意儿是啥,但我想,还是由你们去自己看看、拿回来更好。当然,为了让你放心我可以保证:这绝对没有任何陷阱。”
        “……拿回来…吗。”
        那希伦斯再次看向了湖中央。神秘的影子此时已经停止上升,直直立在了湖面上。定神看去,那确实有着类似剑类武器的轮廓,而长度也远远不止湖的二十厘米深度,再加上这是塞巴斯顿推荐的东西……
        “…搞什么啊,我明明只想要一把普通的剑而已。”
        他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
        …这两把剑,估计是普通不了了。
        但是,回想威廉先前说的那番话:他真的有选择吗?在这种非常识所能解释的世界中,他有期待一切都继续普通下去的奢侈吗?
        一边想着这些问题,那希伦斯一边向前跨出了步伐。
        “啊,那希伦斯…”
        “走吧,单单站在这里也没什么可做的,拿了剑就赶快回来吧。”
        湖面微风吹起,山林的气息温柔地拂起少年的刘海。脚下的细砂,就如丝绸一般光滑,踩上去十分舒服,有种让人返璞归真的感觉。
        少年却没有顾及这些常日中会被人欣赏的细节,他红蓝异色的双瞳锁定在了湖中央的目标上。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两个影子的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两把剑柄朝上、仿佛立在了水上的长剑。剑尖和水面正好接触,一道道涟漪向外扩散去。
        ——这就是、双子之剑吗?
        正如名字所示,两把剑就和双胞胎一样,乍看上去没有不同,都有着明镜般光亮的剑身和相同的华丽剑柄设计…不,单单用文字进行描述总会让人觉得有些轻描淡写,因为当真正站在这两把剑的面前时,无论是行家还是门外汉,都会对它们是武器能达到如此程度的这点表示惊奇吧。
        而这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来到了双子之剑跟前的那希伦斯的由衷感想。
        “……好漂亮。”
        就连他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感叹了起来。
        “简直就像是,脱离了这个世界的美一样……”
        一旁,克莱尔也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虽说武器没有不能成为艺术品的理由,但总觉得不可思议…这真的是用来和野蛮的暴力挂钩的东西吗?”
        就如这藏匿了它们的湖水一样,双子之剑是纯净的。
        它们没有被血液玷污过的痕迹或气息,也不应该有。
        就好像是,身为武器的它们,在抵触自己存在的价值一样…明明是为了屠杀他人而被制造的,却在背对这份意图,这种武器不应该有的矛盾感却让它们的美又上了一个境界。
        “………………。”
        那希伦斯抬起手,慢慢朝剑柄伸去。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他明白,自己很好奇、非常好奇,好奇这仿佛不应存在在这世界之上的美丽和纯洁究竟是怎样的概念。
        …想去碰触这个概念、
        …想去接受这个概念、
        …想去理解这个概念……
而当他食指的皮肤刚刚贴在剑柄上的那一刹那——
        ‘叮————————!!!!!!!’
        和刚才的一样,甚至更加强烈的光芒与噪音同时袭向了湖上的两人。
        “呜啊!”
        “那、那希伦斯!小心!”
        那希伦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而好在克莱尔及时伸手一把拉住了他,他才不至于跌倒。
        “谢、谢谢……”
        “不客气,这下子我们就互不向欠了…倒是你、不要紧吧?有没有什么大碍?”
        “唔……”
        那希伦斯使劲按了按眉心,才定下神来。刚才的噪音实在是太强了,以至于他现在还有些耳鸣,平衡感也还在调整中,但当他发现克莱尔紧握着自己的手时,脸上又一下子泛起了红晕。
        “哇!那、那个…我没事,没事的啦!”
        他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将脸转向一边,却被眼前的光景震住了。
        只见原先只是飘在水面上的双子之剑,又开始缓缓上升了起来,而当它们到达与那希伦斯和克莱尔身高相同的高度时,两团烟雾从它们旁边突然冒了出来。
        “小心!”
        借由一直以来训练的成果,那希伦斯用自己的手当成护盾,迅速而机警地挡在了克莱尔前方。
        烟雾先是像观察两人一样在空中飘了一会儿,然后仿佛获得了自己的意识般,开始逐渐改变形状,慢慢地…成为了两个人的形状。
        ‘呼…’
        紧接着,一阵微风毫无预兆地吹了起来。人形烟雾在风中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事,只是和日常中会见到的其它烟雾一样,千丝万缕地溃散了。
        …但是,那也仅仅只限于烟雾而已。
        “…………………………。”
        在烟雾原先的位置上,就像是被刻意留了下来,继续神秘而优雅地飘在空中的是,两名奇装异束的少女。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哪个普通人的身上,他或她一定会被吓倒吧。毕竟,说到浮在空中的人,大家第一反应肯定都是鬼魂、幽灵之类的。
        但对那希伦斯来说,这已经没什么可吃惊的了……在他踏入湖水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应对非常识事物的心理准备了。
        在他眼前漂浮着的两名少女有着十分相似的面容。不论是那细长的睫毛、粉红色的脸颊、又或是樱桃般艳红的双唇,甚至连服装和身高,两人都保持着惊人的一致,就像是由一面镜子连接起来的正与负的存在。
        若直接从外观上给出评论,两位少女也只不过是十分相似而已…并非完全相同。乍看之下最大的差别在于两人的发型,虽然都是颇带哥特风格的侧面单马尾,但却有着左右之差的不同处。一人的辫子在左,而另一人的在右,这个微妙而不容忽视的差别再次体现了那种镜像独有的美感。
        “……………………。”
        那希伦斯保持着最高警惕…他不知道来者究竟是敌是友,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然后,就像是早就协调好了一样,如同两个镜像的少女们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左马尾少女有着如同头顶上的苍穹般碧蓝的双眸。
        …右马尾少女有着足以媲美高级宝石般紫红的眼瞳。
        这睁眼的动作,很贴近所谓的画龙点睛,将两位少女们的美更加全面地体现了出来。而正是这种美,让那希伦斯一瞬间被震撼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请回答我…”
        左马尾的女孩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就如小河流水一般清澈,同时又有女生特有的那种娇稚感。
        “………你有、证明你资格的觉悟吗?”


        棋盘上的棋子,有着多么庄严而高贵的站姿。
        无论被重新摆上棋盘几次,都无疑问地遵从着对峙的命令。
        然而,为何要挥剑的问题,它们是否曾经考虑过?
        或许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颜色相反罢了。
                                                ——艾拉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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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26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verian 于 2013-7-26 14:56 编辑
第四章 - 划分境界的双子之剑

        “………你有、证明你资格的觉悟吗?”
        没有人意料到的…突如其来的提问。
        那希伦斯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紧绷的神经原先已经做好了应对突发事项的准备…比如,对方突然展开攻击之类的。但是,在如此随机、甚至有些无厘头的问题前,他就像踏空了一步般,失去了片刻的平衡。
        “…你…说什么?……”
        他不解地给出了自己的回复,但左马尾女孩向他投来了期待着回答的眼神,让他一时间不禁语塞。
        “什么也不用多想,我无意为难你,也不需要长篇大论的解释…问题就是那样,请如实回答,我所求的莫过于一个‘是’或‘否’。”
        “……请等等,这位小姑娘。”
        这时,像是想帮那希伦斯解围一样,克莱尔开口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或是什么,但我们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拿回那两把剑而已,更对你所指的资格未曾耳闻。”
        “这我知道。你们来这里的意图,我很清楚。”
        左马尾少女点了点头。随即,她与右马尾少女和两把剑一起,开始缓缓降下,然后就如同花瓣的蜻蜓点水一般,站立在了水面之上。
        “…所以,我才会对你们是否有持有我们的资格,抱以疑问。”
        “姐姐,这两个人……”
        右马尾少女这时拽了拽左马尾少女的袖口,开口说道。她的声音听起来要更加稚嫩,里面还带有一丝羞涩。
        “…他们……要取走我们吗?”
        “嗯,他们确实有这个意图。但是,至于他们是否能办到,就让我们来看看吧……”
        左马尾少女摸了摸妹妹的头,微笑着说道。她然后重新转向了那希伦斯和克莱尔,拎起裙角:
        “生之剑、绣球花的赫昙希娅(Hortensia),失礼了。”
        “死之剑…彼岸花的莱可莉丝(Lycoris),请多指教…”
        两位少女…赫昙希娅和莱可莉丝,像镜像一般,同步地行了十分标准的淑女礼。
        “等、等等,你们是…剑?这是什么意思?”
        那希伦斯问道。
        “是的,请从字面理解,我们就是你们在找的那两把剑。”
        赫昙希娅点了点头,回应道。
        “若以这样的方式显形惊吓到了你们,还请见谅,但在剑的形态下我们无法与人类沟通。来者为何人,意图又如何,这些我们很清楚…而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亲自上前,核实一些重要的事情。”
        “那么,你们所说的资格……”
        克莱尔像是悟到了什么一样,说道。赫昙希娅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想法,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是剑,是为了掠夺和守卫而存在的器具。我们虽然不能选择斩杀的对象,但是我们却可以选择主人。生与死的剑有着普通的剑所没有的意义和标志属性,而正因如此,我们才必须确保这种力量不会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中。”
        俗话说,伴随着强大的力量的,是重大的责任。
        你越是有能,你肩负的重量也就越大,这其中包括一项最重要的选择:你要怎样发挥自己的能力。
        在这份道理面前,一切平等。不论你是魔导师、剑客又或是睢者,你就必须为自己“做了什么”和“没做什么”烦恼。
        那希伦斯深知这一点。他同时也很清楚,面前的这两把剑,绝对不是自己可以用常识去理解的存在。
        ——所以,她们才会自知自觉地、谨慎挑选使用者吧。
        这不仅是在为他人负责,同时也是在为可能会挥舞她们的人负责…这和不让小孩子碰触刀剑和火枪有着同样的道理。
        “…………我明白了。”
        那希伦斯说道。
        “我们来的目的,正如你们所说,是来……寻剑的。所以,遵循你们定下的规矩,也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吧。”
        “是的。若你们希望得到我们、得到我们的力量,就请证明给我们看,你们有这个资格吧。”
        “克莱尔你呢?你觉得怎样?”
        考虑到同伴的意见也很重要,那希伦斯于是转向了克莱尔。
        “如果那希伦斯没问题的话,我也没问题。”
        克莱尔耸了耸肩,轻松地笑了笑。
        “就让我们听听,两位小妹妹究竟会搬出怎样的考验吧。”
        “真是失礼啊…你们……还没有能视我们为小辈的权力。”
        从刚才起就一直躲在自己姐姐身后的莱可莉丝探出头来,娇声抗议道。
        “若、若以你们人类的年龄概念来说,我们……或许…可能……唔…”
        可是,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而当她的视线与那希伦斯的相交时,莱可莉丝再度躲回了赫昙希娅的身后。
        “请别见怪,我妹妹有点怕生。”
        “啊,没关系没关系,倒是我不对,不该那么随便。啊哈哈……”
        克莱尔尴尬地笑了笑,用手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说起来,两人都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武器呢。
        …不过也对,常日里哪有这样的剑?
        尽管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却自称为姐妹,而且撇开这个不谈,如此丰富的个性,谁都不会想到非人类的存在居然会具有。
        “请不用担心,我们也不是太在意。”
        赫昙希娅边说着,边摸了摸自己妹妹的头。
        “这孩子和我在这里沉睡了不知多久。所以,能有人来到访,我们也十分开心。虽然我们不是人类,但你们所具有的感情我们也有,懂得等待的孤单。身为武器,我们所渴望的,莫过于一位能让我们引以为豪的主人。现在,愿这份期待不会落空。”
        “嗯……你这是在让我们加油吗?”
        那希伦斯问道,赫昙希娅露出了淡淡一抹微笑,点了点头:
        “这是十分矛盾的心情。一方面,我们希望能被带走,但同时我们也不希望被不合适的人挥舞。所以,请证明给我们看,你们的觉悟吧。”
        说罢,她抬起了左手,双子之剑中的一把随即飘向了她,被她一把握住。
        “……………………。”
        站在姐姐后面的莱可莉丝也走了出来,握住了属于自己的另一把剑。她然后以十分优雅的动作挥舞了几下,那风度翩翩的姿势不禁让人联想到威尔士传说中的亚瑟王,可见少女绝非如外表看上去那样文弱的剑术门外汉。
        …玫瑰的美中,可是带着刺的哦。
        ‘唰!’
        随着一个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响过,莱可莉丝将剑指向了那希伦斯:
        “……你们的名字、告诉我。”
        …尽管刚才的动作那么潇洒,但她娇羞的声音让那股气势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啊、…哦,我叫那希伦斯……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
        “我是克莱尔,克莱尔•德•玛瑞耶,教会直属十字御史团第六支队队长,请多指教。”
        “这样啊………那希伦斯、克莱尔…加油哦。”
        莱可莉丝微微点了点头,弯下了腰,像是准备行礼一样。然而,在下一瞬间能被人感受到之前,她的身影便从原处消失了。
        “唔?!”
        “那希伦斯、后边!”
        在听到克莱尔之后,那希伦斯反射性地向后方做出了防御动作——弓下腰,摆出准备向后肘击的架势,以及转换注意的范围。但是,他的手却在关节处被锁住了,脖颈处随即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良好的反应速度……”
        莱可莉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等、等等!你这是——”
        “——考验,现在开始了哦……”
        紧接着,脖子旁的凉意,随着一阵疼痛的袭来,消失不见了。那希伦斯然后感到像是被从后面推了一下般,踉跄了几步,但当他重新掌握住平衡并回头看去时,莱可莉丝却并不在那里。
        “啊…在哪里?不可能啊!”
        环顾四周,湖面上没有任何可供藏身的地方,躲在这浅到可笑的水中自然也不可能。就好像,莱可莉丝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样。
        “咕、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她究竟在干什么?这就是那所谓的考验吗?!…………嗯?”
        从脖颈处传来了异物的感觉,那希伦斯便伸手过去一摸:
        “……!!”
        只见掌心被染上了陌生的深红……不,那种比凋零的玫瑰花瓣更加黯淡的红,他曾经见过!
        那是晚霞最后一刹那的深红……
        那是死神镰刀上滴落的深红……
        …恐惧在一瞬间便充斥了他,那希伦斯赶忙检查伤口的位置和深度,发现那里离颈动脉仅有分毫之差。
        ——刚才那一下,很可能就会将自己送入黄泉!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那希伦斯绷紧了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并全神贯注在搜索莱可莉丝的身影上。
        ……哪里、在哪里?
        少年试图用肉眼包揽四周的一切,但刚才突然袭击自己的那位少女却无处可见。
        在战斗中…不,不仅是在战斗中,在任何前提下,敌暗我明的状态都是最糟糕的。
        未知是绝佳的遮掩,只要藏到了未知中,就等于获得了最好的防御和优势。
        至于在已知之中试图寻求未知的人,此刻感受到的,也只有未知的恐惧……
        “呼、哈……呼…”
        不知何时起,自己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紊乱了。
        一粒汗珠顺着脖子滚下,经过伤口并带走一丝深红,滴了下去。
        ‘啪!’
        其击打水面时发出的声响吸引了那希伦斯的注意力。少年低下头看去…却赫然发现莱可莉丝就在水中!
        ……这怎么可能?!
        不,当然不可能。之前也说过了,水只有到脚踝的深度,这种连鱼都不可能存在的湖中,自然藏不了人。
        所以,准确来说,那希伦斯并不是在“水中”发现了莱可莉丝——
        ——莱可莉丝出现在了,那希伦斯的倒影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什、什么?!”
        面对这一画面,那希伦斯不禁愣住了。倒影中,莱可莉丝也在看着他,并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剑………………
        ——不好!
        第六感和直觉同时向他发出了警告,那希伦斯于是纵身向后跳去,紧接着——
        ‘——轰!!!!!!!!!!!!’
        一股巨大的水柱喷了起来,掀起了巨大的水花和气浪。那希伦斯连忙稳住身体,却发现莱可莉丝出现在刚才水柱的高度上,并摆好了下一次攻击的架势!
        …从倒影中发动的攻击,谁都不会想到吧。
        不仅如此,从感觉上就能多多少少判断出,若被那一击直接击中可不妙!
        “那希伦斯、没事吧!”
        身后,克莱尔大声问道,而正当她准备跑过去帮那希伦斯查看伤势时,赫昙希娅挡在了她的面前。
        “考验已经开始了,再这么疏忽下去可是不行的。与其关心别人怎样,还不如好好看看自己的处境呢。”
        “呜…这我也知道……可是、”
        “现在你需要顾及的,只有我。克莱尔,你是否还记得我的名字?”
        “……记得。生之剑的…赫昙希娅,对吧?”
        “正是,我就是那在绣球花丛中翩翩起舞的生之剑的公主。”
        赫昙希娅说道,举起了手中的剑…
        “凡人啊,若有意欣赏我的舞姿,就请证明给我看吧——你有驾驭这把剑、以及成为我主人的资格吗?”
        …与她的话音接踵而至的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舞!
        “……好吧,既然我早已决定,那就请看好了!以十字御史团第六支队队长的名号宣誓——”
        那是、对于少女来说最为重要的荣誉。
        因为将其作为了赌注,所以绝对不能输……
        面对这袭来的攻击,她摆出了防守。
        “——这场考验,我必将通过!”
        于是,生与死的试炼,正式开始!


        …………
        ……
        此时,在另一处的某座舞台上…
        “集中注意力,盯紧我!保持距离!我只有一个人,是同时奈何不了你们所有人的!”
        圣•乔治学院不仅注重魔法和艺术方面的教育,在体育方面也十分投入。从那规模隆重的校队系统和每年庞大数额的预算投入就能看出,在这里体育绝非儿戏。
        “别顾忌使用高级别魔法!管它是基诺还是迈加,也别管有没有出现在你们的课本上,若你们觉得可以打倒我,就用吧!但要看好时机,我可不会放过你们送上的任何一个空隙!”
        而为了支持这种教育,相应的设施是必要的。圣•乔治学院除了操场、游泳池、健身房和中小型体育馆之外,还设有一个超大型的体育馆,足以同时容纳所有师生。
        “这种漏洞百出的阵型是怎么回事?!艾瑞克,给我看好了!理查德,你的魔力还不够集中!达瑞尔!你这家伙,好好看看你的腿——怎么回事?!你不是准备攻击的一方吗?为什么还在发抖?你要将战栗灌输给对手,不是给自己啊!”
        体育馆平时除了用来举行集会和体育课,还供一些社团和校队进行活动,可以说是十分多功能的。如此多功能的地方,今日仍然也在物尽其用……
        “怎么了?攻过来啊!按兵不动虽然是战术,但现在你们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开始前我已经解释清楚了吧——你们今天没有输的本钱,代价的惨重明白了吗?明白了就赶快行动!”
        金发碧眼的少年——塞巴斯顿•曼罗,正身着运动装,站在场地的正中央。
        七个十一年级的学弟们以他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
        从旁观者的角度乍看下,塞巴斯顿正处在人数上的压倒性劣势…而实际上也就是这样,在场的其它七人中,没有和他站在相同阵营的。
        ——然而,他却颇显悠然自得,甚至还在帮对方提出建议:
        “用上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从中找出可利用的破绽!在我前面的人,通过目光交流来推测我的行动!在我背后的人,小心利用好这个优势,懂了吗?”
        “呜…学长,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啊!”
        十一年级中的一个,一边抑制着明显的紧张,一边说道。
        “唔?怎么不可能了,西蒙?有着人数上的优势,为什么还要这么想?你倒是说说看!”
        “与、与你为敌…这根本不是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啊!从刚才开始我们连碰都没碰到过你,已经…已经都不想试了!这不是人数上的问题,就算再来几百个、几千个人,我们也没有打得过你的希望啊!”
        “没有吗?…呵,没有希望?这就是你的借口?”
        塞巴斯顿一脸不屑地苦笑道,朝学弟们抛去了冷眼:
        “…仅仅如此吗?一个暑假不见,就变成了这样。不但身手退步了,就连你们的心智也受到影响了吗?现在围着我的,充其量不过一群懦夫罢了!”
        …嘲笑、直白的嘲笑。
        “若现在还抱有疑惑的话,就给我好好听清楚:开始时说的那些,我字字都是认真的!如果你们没能过关,我就不再对你们抱有期望!害怕吗?不甘吗?心中一定不爽吧!呵,也罢,无能者除了被掠夺之外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而你们这种废物恰好符合这种描写!”
        若以颜色形容,那就是淡蓝色的、冷漠的嘲笑。
        塞巴斯顿环视了一周,最后重新和西蒙对上视线,并扬起了嘴角。
        “——!!”
        而这一举动,毫无保留地映照在了西蒙因羞耻和怒火而颤抖着的瞳孔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喂、喂!可恶!你要干什么?!”
        “阵型!保持阵型啊!”
        他无视周围传来的呼声,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塞巴斯顿。
        “『单向召唤』——!!!!”
        一把长度有少年身高的一半的双手战锤响应了召唤,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该死…既然这样、大家,快掩护!”
        其余六人见西蒙已经被激将法捆牢了,便也只好打破那原本就说不上是阵型的阵型,纷纷冲向了塞巴斯顿。
        “『墨丘里的祈福』!”
        “『马尔斯的圣典』!”
        “『阿忒米丝的祝词』!”
        虽然经过了一个夏天的懈怠,但七人始终还是校队的成员,基本功不会那么容易被忘记。随着几道迅速的咏唱,常日训练时经常用上的三道辅助型魔法被均匀地分配给了除了塞巴斯顿外的所有人…
        …由魔法幻化成的羽毛,翩翩在紧密交替中的脚步间洒下,让奔跑者获得了更为清爽的微风:
        ——速度、提升!
        …耀眼的金红色光芒,附着在了施术者的身上、化成了如同烟雾般的万缕金丝:
        ——攻击、提升!
        …温柔而炫目的蓝色光晕,就像融入清水中的墨一样,轻轻飘入了渴求鹰之瞳的人的眼中:
        ——精准、提升!
        “一边突进一边发动增幅能力的魔法吗?呵,看来你们还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无可救药……”
        而塞巴斯顿,只是单单举起了手:
        “…但仅仅如此还是、不行的啊。”
        ——————————————————。
        ………………
        ………
        ……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人知道,没人来得及反应。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大脑就连接收信息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谁都知道,在那一瞬间过后…
        ……败北。
        不容争辩的、败北。
        七人零零散散地倒在了体育馆的四处,身上的运动装也都变得残缺不全,有着明显的烧焦痕迹。
        “胜负已分。”
        面对眼前的状况,塞巴斯顿沉稳地道出了结束的台词。
        “何等不堪入目,你们这种水平,让我着实很失望。”
        他既没有手下留情,也没有使出全力…
        “我想这么问问:你们接受我的指导都有多久了?像这样的事情,我已经重复提醒过你们很多次了吧…然而,你们却还是忘了。”
        …只是恰当地赢了而已。
        “先放着这个不谈,我特意不限制你们使用高级魔法,就是为了能看看你们完全的实力。可是,你们却还是千篇一律地使出了这种简单的辅助型魔法组合…这种东西可是只要读过课本的人就应该知道的‘常识’啊。你们想要通过单纯的常识来怎样打倒我呢?嗯?”
        塞巴斯顿说道,走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学弟。
        在地上强忍住抽泣,身体一点一点颤抖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西蒙。
        因为运动服已经覆盖了身体的大部分面积,所以伤害自然而然也被最小化了。这其中当然也有,塞巴斯顿下意识控制了魔力输出的缘故,否则结果就不能以‘败北’轻描淡写过去了。
        …是的,既然身体受的伤并不重,那一定是有什么其它原因。
        十一年级、十七岁,这已经是个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年纪了…
        …既不能以摔倒了、摔疼了为由,也不能装作不明事理。
        在不知究竟要顾及哪种伤势时,他能选择的…只有抑制身体表达内心深处遭受了伤害的冲动。
        “啧,到头来还得变成这样…你、给我起来。”
        尽管听到了,但西蒙却还是无动于衷。塞巴斯顿于是弯下腰,就着衣领将他抓了起来。
        “如果你想知道我究竟发动了怎样的攻击,那就好好上魔学课吧。下个学期,你们会学习如何压缩多重魔法,若我是你我就会好好听讲。……算了,顺便告诉你吧,刚才我发动的压缩魔法,尽管只有一瞬间,却包含了四百二十四道基诺级和三十一道迈加级魔法。若我使出了全力,你们早就死无全尸了,所以我只用了平常的千分之一的魔力。”
        …十分了不起的事情,却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被塞巴斯顿平淡地道出。
        压缩魔法是近代魔学中最伟大的发现之一。其原理是,通过将不同魔法发动时所需的魔力和条件拼凑在一起,将它们同时发动以起到互相增幅的效果。但因为其难度的缘故,就连许多被认为是天才的精英魔法师们也只能一次压缩最多十道迈加级别的魔法。
        …但塞巴斯顿可不管这种被普遍接受的认知,他只知道一点:自己可以做到,并且这样就够了。
        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西蒙在内,也都多多少少能感受到那个事实吧…
        …是的,那个塞巴斯顿和他们完全不在同一个级别上的事实。
        “…千分之一的魔力,你们能够理解吗?这等同于,我的魔法的攻击力,就连基诺-1的都没有,只是单单因为数量才会有些杀伤力罢了。如果你们在进攻的同时,没忘记施展防御增幅型魔法,就不会落入如此田地…”
        塞巴斯顿说道,一把将西蒙拽到眼前:
        “……而攻守需兼具这一点,我从校队创立的第一天到现在,已经和你们重申多少次了?”
        …………沉默。
        在场的所有人中,没有人能够回应塞巴斯顿的质问。
        在这种场合,无言胜过有言,因为第一没有人会去刻意记这种细节,第二塞巴斯顿也不是在寻求一个准确的答案。这是所谓的修辞疑问、又或称反问的口才技巧。
        …不过,倒地的战败者们,也并非没有理解学长的意思。
        从他们眼中滚落出来的…悔恨的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直以来,少年们为了训练而牺牲了自己多少时间、在这体育馆中挥洒了多少汗水、一同经历了多少酸甜苦辣?即便他们没有达到理想中的水平,但那些宝贵的记忆和早已变得坚韧无比的羁绊,却确确实实地存在于他们的心中。
        “……也罢,我没时间在这里继续和你们磨蹭了。”
        …可是,这些回忆与羁绊,能承受今天的蹂躏吗?
        若是外人还好说,但做出这般无情之事的,偏偏是一队之长…
        “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除了自己之外谁都怪不了,所以就按照一开始答应好的那么办吧:我宣布,从今天起,圣•乔治学院的魔斗队正式解散。一直以来辛苦大家了,请你们调整自己的日常作息,将这个队伍的存在从中剔除掉吧。接下来想做什么是你们的自由,但请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和你们扯上关系了,所以,就这样吧……”
        “等、等等!学长!这、这不行啊!……果然还是不行!这么莫名、…莫名其妙地解散队伍,到底是为何啊?我们不是说好了……说好了、要进军全国赛吗?!?”
        艾瑞克奋力揉着泪眼,呜咽着说道。
        “……解释给你们你们也不会理解的。至于全国赛…也给我忘了吧,除非你们有自信自己组织一个新队伍,否则空谈无稽之事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我再重申:校队也好,全国赛也好,别再和我扯上关系了、以上。”
        塞巴斯顿坚定而冷淡地说道。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自然,看不出一丝紧张或内疚,仿佛自己刚刚做出的事是无需解释般理所当然的一样。
        毫无疑问…那是胜者特有的冷酷……
        那是映照在满脸尘土、倒在地上的败者眼中的,征服者的冷酷。
        …塞巴斯顿于是,带着这种冷酷转身踏出步伐,走出了体育馆的正门,扬长而去。
        …………………………。
        …若在旁观者的眼中,这一幕会以怎样的方式烙下印记?
        不理解上下文的人,多半会给塞巴斯顿贴上“残酷”、“无情”这一类的标签吧。
        的确,他所做的无疑有践踏学弟们努力的成分,这一点就连他也无法否认。
        …不,又或许,他也不想否认吧。
        在走廊中漫步的塞巴斯顿,眼神颇显空虚,让他看上去像是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一样。
        虽然他在思考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刚才在体育馆里的事,已经被他当作过眼云烟,早早地抛在脑后了。
        ——自己的行为,究竟是对的多还是错的多,并不重要。
        …并不重要,所以不去思考。
        那只是“必要的”罢了。
        上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在走廊里,将地毯的红色照得更加鲜艳。在近来开始实施的校舍翻新计划中,许多老旧的设施都得以改头换面,没人能想象得出这里几个月以前还在用踩上去就会嘎吱作响的木板铺地。
        “好了、接下来这道题谁愿意来回答……”
        “…这次考试会涉及到的部分包括、…”
        前方不远处的教室中传来老师们授课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在走廊中的缘故吧,这些声音听起来颇为遥远,给人一种旁观者的感觉。即便是尚在这所学校学习的学生,在这种情况下,也会不知不觉中零零稀稀产生一种毕业后的老生返校探望的怀旧感。
        …然而,塞巴斯顿却只是继续稳稳地踏着自己的步伐。他或许连注意这一细节都没有注意到。毕竟,身为学生会会长,身为在这所学校中待了快七年的学生,有些事情早已被大脑当作日常风景,自动排除在注意之外了。
        在如同迷宫的楼道中左转右拐了好几次后,他最终来到了一扇门面前。这扇门和其它的有明显的不同,光是设计就体现出了高级的气质,可想而知里面的房间一定有着某种重要性。
        “………………。”
        塞巴斯顿伸出了手,但并不是朝向门把,而是将手掌平贴在了门上。他然后集中魔力,一把拂过,门面就如同被打破平静的水面一样产生了涟漪。
        这种现象自然不能以常识去理解——那是为了保护房间内的谁或什么而设下的防御式魔法结界,会根据来者的魔力识别身份,并予以通行或阻止。这是一种保安措施,像(旧)校长办公室这样的学校重地就曾设过,只是后来因一些原因而被撤下来了。
        塞巴斯顿接着,在确认了附近没有人之后,踏入了门中。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跨过了门,进入了另外一边。
        四周的景象随即被驱散,并又再度重组,形成了一个崭新的房间。
        被窗帘挡住并只能放入一点点光线的窗户、如同林中千年古树一般耸立着的书架群、脚下看似很贵重的外国地毯、头顶设计新颖的大吊灯、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茶香…这里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房间。
        …但当然,华丽的摆饰并不一定代表着特殊,那只是人们对于高级物品抱有的一种错误的感知,换句话说就是毫无根据的错觉。真正给此处赋予了特殊意义的,是此刻漂浮在房间正中央的两个光球。
        经过训练或是学识面较广的人肯定能一眼就看出那是在显形魔法的作用之下发光的概念形体,用于使原本无法被观测到的个体被普通人类的肉眼纳入视野。这是最近刚被研发的魔法,但因为实用性不大,所以受到的关注自然也没有多少。
        一位盛装的老人站在光球的旁边,他满是皱纹的脸被淡蓝色的光芒照亮,使他看上去比实际更年长…他就是这所学校的校长——托艾先生。
        “失礼了,在魔斗队那里花了比预想的要多的时间。”
        塞巴斯顿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托艾先生抬起头看了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才篮球队和排球队的代表来过了。”
        “您没有必要去应门,无视敲门声就行了,那帮家伙到头来也只会抱怨。”
        “…他们告诉我,说学生会会长疯了,整个学校都要被毁了。”
        托艾先生的话音十分低沉,其中明显能够感受到疲劳的存在。他的眼睛四周是厚厚的一层眼圈,眼神也颇显黯淡,仿佛光是站着就要让他用上全力。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和塞巴斯顿保持目光交流。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差,这种批评我接受过很多次了。况且,我们学生会每次出台的新企划,也不见得都能得到百分之一百的支持率。反对的意见我——”
        “——请别绕开话题,塞巴斯顿…”
        托艾先生抬高声音,打断了塞巴斯顿,而学生会会长也察觉到了气氛,识相地闭上了嘴。
        “………你在这里上学,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对这里的一切、尤其是我们的价值观,你应该是再清楚不过了吧?”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干出这种出格的事情?!”
        说罢,校长从怀中掏出了两张纸,塞给了塞巴斯顿。
        纸张上明显有用力揉折过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收到这两张纸的人并不高兴…这也不难理解,因为只要看一眼上面的内容,想必谁都能瞬间明白吧。
        “‘部团解散申请’…啊,对了,今早我确实签过这个。”
        “…签过…?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托艾先生质问道。
        “塞巴斯顿•曼罗…你给我好好看看,这两张纸上面、那红色的章是什么?那可是学生会的章啊,其权效等于是我的分身!而你却把它盖在了这种东西上!”
        “不盖的话,就解散不了啊。”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字的辩解。
        两人的对峙,根本牛头不对马嘴……要问为什么,那是在场者无需多想就能找到的答案——两人因气势上明显的不同产生的违和感不论怎样也不让场面升温。
        一方抱以质疑,而另一方却保持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对,就是这样耐人寻味的对峙。
        相似的情形,也不能说以往未曾发生过。托艾先生皱紧了眉头,将口中刚准备说出的话咽回喉咙里,以沉默等待塞巴斯顿给出解释。
        “……呵,看来我不能装蒜混过去了啊。”
        “………你是学生会会长,所作所为要有一校之主的想法和尊严,我现在想知道当初将这个职位任命于你是不是错误的一步。”
        面对直白的质疑,塞巴斯顿给予了无视。他将两张部团解散申请表如同扔废纸那样随手扔了出去。
        “事情的对于错不能单从结果断言,还要从原先出发的角度去思考。……托艾先生,请容我反问一句:你当初又是为何选择了我的呢?”
        塞巴斯顿问道,他的双眼像是已经知道并在期待着答案般闪着光。
        “……你这是什么意思?选择了你的并不只有我一个,这其中还有全校学——”
        “——省省吧,那玩意儿…所谓的‘选举’,怎样都好吧?”
        学生会会长斩钉截铁地给予了否定。
        “论年龄和学历,我现在也好歹是个高中生了。若想用那种只有小屁孩才看不出黑幕的东西做理由打发我,托艾先生,你还是省省吧。”
        “你、…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所谓学生会会长,说到头来,不就是听从校长号令,然后再去管辖学生的人吗?换句话说,这种类似傀儡娃娃一般的职务,只要有点相应的头脑,谁都可以胜任,只是……”
        塞巴斯顿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这些都是以‘普通’这两字为前提的。”
        他朝面前的两个光球伸出了手,像是要托起水面上映射的月之倒影一般将一个托了起来。那个光球随即变黯淡了下来,在塞巴斯顿手中恢复成了原有的形态——一张散发着微微蓝光的羊皮纸。
        “你需要的………圣•乔治学院需要的,不仅是一个能统领学生的人,还需是一个能在这非常识的战役中占据优势,最终将胜利收进囊中的军官。这种人物在普通的学生中是不会存在的…像我这样的人,搞不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才是奇迹中的奇迹吧。”
        塞巴斯顿说罢,自嘲地笑了笑。
        他并非有意自吹自擂。如果要说他最不会什么,那就是炫耀——也许是他自身已经过度优秀的缘故,他不会在意所谓的“荣誉”,更不会刻意包装自己以展露才华。他在做的,仅仅是以自己的风格把分配给自己的工作以最优秀的方式完成,然后任由他人去评论。
        …真金的光芒,是不怕被尘埃掩盖的。
        尤其是经过烈火的考验的真金,会更为耀眼、明亮…
        ……没错,就是那种明亮,此刻正闪烁在塞巴斯顿的双瞳中。
        “于是,光是存在就已经能被归类为某种奇迹的我,自然受到了这种东西的牵连…溃之歌、还有…天咏之乐章,这种恶趣味的许愿机器,不正是你将我招入这所学校的原因吗?”
        “……这件事,你我早就很清楚了吧。”
        托艾先生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我确实不能反驳…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看中你身为睢者的才能,才招你进来的。但是,你到底想通过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说什么?”
        “我想说的东西、就是这个:”
        塞巴斯顿说道,将天咏之乐章举在了托艾先生的面前。
        “既然你是看中了我睢者的体质才将我提拔为学生会会长,那么我的优先事项,自然也应该是溃之歌吧。一个优秀的领袖、无敌的军官,是会不择手段达成优先事项的……没错,即便要牺牲其它非优先事项也一样。”
        “……………………。”
        托艾先生一言不语。因为他不是睢者的缘故,解除了显形魔法后的天咏之乐章自然看不到。但是,凭塞巴斯顿的动作和气势,他知道此刻摆在自己眼前的是什么,故自然能理解学生会会长的意思。
        不论是谁,即使是高居顶峰的王者,都有顾及不了全局的时候。
        所以,人们必须要学会选择——在必须放弃什么为前提下,怎样行动才能确保最大的利益,这是现代经济学的基础理念。
        虽然利益的概念因人而异,但“选择是有代价的”这一点始终不会变。塞巴斯顿运用的就是这个逻辑,只是……
        “…那么,你牺牲‘非优先事项’准确是为了什么?”
        托艾先生问道。
        “你所追求的利益是什么?校队和你的利益哪里存在矛盾?”
        “唔…首先第一,那不应该是针对‘我’的,因为这所谓的利益对于你、乃至整个世界,都一样重要,所以应该是‘我们’的利益。”
        塞巴斯顿思考了一下,说道。
        “其次,至于你的问题…托艾先生,明年的全国校际体育竞赛,是在暑假举行的。”
        “一直以来都是在七月…但那又如何?”
        “我到时没有空。”
        “没、没有空?…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时间。我会很忙。我无法脱开身。我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我有其它安排了。就是这样,请从字面上去理解。”
        “……这个、和溃之歌有什么联系吗?”
        托艾先生虽然多多少少能猜到,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而塞巴斯顿对此也点头表示认可。
        “是的。这就是我整个计划的核心,而这整个学年也是为了最后抵达到那一步而做的准备。所以,有着这么重要的安排,我不可能去顾及什么校队啦全国赛啦鸡毛蒜皮的小事。那种东西怎样都好,让他们自己重新组织起来,找个队长,不还是一样能参加吗?”
        “…重点不在这里。问题是,你有好好衡量两者的代价吗?”
        托艾先生担心地问道。
        他很清楚塞巴斯顿口中的‘计划’是什么,也想到了为什么学生会会长想要腾出暑假的时间。但是,先不提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究竟有多少,从结果上来看代价未免……太大了。
        虽然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很久了,但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去问。这位学生会会长的思维,时常深远到了让他不寒而栗的地步……
        “我就猜到你迟早要这么问了,托艾先生,而答案我也很早就准备好了:当然,我确定这高额的代价是值得的。这是…我斗胆下出的最危险的一步,从长远角度来考虑是我们的致胜利器,为其我已经做好自我牺牲的准备了,所以在你看来万分重要的校队…恐怕得暂时靠边站了。”
        塞巴斯顿的语气十分自信,不像是有半点困惑的人能说出的。那就好像、他已经知道这盘棋最后会以怎样的结果收场了一样…不,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只是将自己的猜测错误地假设成了唯一的结果?
        这谁也不可能知道,唯有等时间来揭晓……
        “…我明白了。”
        托艾先生于是叹了口气,示意妥协。
        “就按你认为正确的方式行动吧…军师是你,但请别弄错了,我才是领袖,所以做出决断之前还要通知我一声。”
        “………………。”
        “…嗯?回答呢?”
        “……是,知道了。”
        塞巴斯顿微微鞠了一躬,说道,脸上浮过一抹难以被察觉的微笑。
        “…总之,这个话题就先到这里,余下的琐事就由你来处理了……哎呀哎呀,明明是校长,我却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及学生的活动了,这还真是失职……”
        托艾先生一边说道,一边朝办公桌走去。
        “请别自责,您这是在为了更长远的要事做出牺牲,校内的事情请放心交给我……不过比起这个,我先前说的事情…”
        “啊,当然…这几天我都已经仔仔细细调查过一番了。天咏之乐章还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其魔法构造和概念真的不是普通人类应该随便触及的,而更让我惊讶的……”
        “不用绕远弯子了,托艾先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请记住对于我来说不存在‘错误’这一可能性…这是必然的,一切都是。”
        “…………啊,对对…你说的对,就和一直以来一样,你永远都是对的。”
        “那么,你经过调查后的结果呢?”
        “…………………………。”
        托艾先生沉默了一下,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在经过片刻的沉思后,他扶着办公椅的椅背坐了下来,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塞巴斯顿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你的猜测准确无误。”
        “我想也是,如果有错的话那我的计划可就要泡汤了。”
        “……真是荒唐…睢者的绝对能力和、天咏之乐章……如果两者真的是那样的关系,那我们至今、…都在做什么啊?”
        托艾先生困乏地揉了揉鼻梁,说道。
        这几天来,通过研究已经得到的两张天咏之乐章,他验实了几项有关于睢者和溃之歌的重要猜测。起初,当这些猜测被塞巴斯顿提出时,托艾先生还半信半疑,但当自己亲自调查一番后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真实从不单纯,并很少是美好的。
        “至今为止都是前奏,先生。”
        塞巴斯顿说道,走到了窗边…
        “前奏过后就是主旋律,合唱和独唱会转瞬即逝,而然后迎来的就是…极富冲击力的终幕曲!”
        …说罢,奋力拉开了窗帘——


        “呜哇——!!!!”
        腹部受到的猛烈一击,将少年整个人送入空中。
        尽管攻击的力度不是很大,但光是能将人打飞的这个事实就足以在对手的心中注入一定程度的恐惧和惊讶了……
        …尤其当攻击者只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时。
        死之剑的莱可莉丝,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华丽身手,压制着那希伦斯。
        当前的局势并不难看出——浑身泥水的少年和衣着干净的少女,量谁都能区分出优势和劣势方。
        “请站起来…那一拳,没有瞄准你的要害…这种程度,不会有事的。”
        莱可莉丝将右手握着的剑指向那希伦斯,轻声说道。
        “呜咳、咳咳咳……”
        因为刚才落下的那一瞬间不小心呛了一口水,那希伦斯难受地咳嗽了几下,但即便是这种身体的本能也要尽力抑制,因为眼前的状况不容他松懈哪怕一秒。
        …于是,他毅然重新爬了起来。
        “只是防御的话,是没办法通过考验的。”
        “啊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恶…………”
        那希伦斯咬了咬牙,用袖口抹去嘴旁的泥沙。
        虽然他曾经在赫勒斯的教导下练过近身体术,但那毕竟只是最低限度的——大部分的训练,都是围绕在剑术以及魔力的运用上的。
        这种专注式训练,对于想要提升剑术的人来说确实很重要。可是,这也就同时意味着,如果没有了剑,那希伦斯就会变得和一头除掉了獠牙与利爪的狼一样——几乎无用武之地。
        如果、只是如果……
        ——如果自己现在还有剑,那么…
        “咕…不是想这种东西的时候!”
        那希伦斯使劲摇了摇头,将没有骨气的念头甩出脑海。
        先不管别的,这确实是一场战斗——莱可莉丝正站在那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该给自己再来一击。如果不能打倒对方,那就只能被对方打倒,这是不进则退的道理。

        

        没错,若不想再次品尝泥沙的味道,那就必须做出改变。只不过……
        “……哎?”
        …从刚才开始,就好像有哪里…有些不对劲?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那种违和感还是让少年愣了一下。就在他瞳孔中闪过那丝犹豫之时,莱可莉丝轻踏一步,以电光石火的速度冲向了那希伦斯。
        “啧!”
        那希伦斯连忙交叉双臂挡在面前以作防御,但为时已晚…
        “你分心了…这是不应该的。”
        回过神来时,莱可莉丝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原本十余米的距离,只在一瞬间之内便被缩短至几十厘米。少女的面孔是如此贴近,那白暂的皮肤在近距离更让她看起来像个洋娃娃,而空气中好像还弥漫着……
        “——呜!!”
        …在那希伦斯能反应过来那股香味是莱可莉丝的发香前,少女纤细的拳头便填充了他的视野——一记毫无保留的左直拳,将少年击飞了出去。
        “咕呃、…咳、咳咳咳、!!”
        在像打水漂的石子那样在水面上弹了数下后,那希伦斯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鼻腔里除了泥沙的腥味,还有血的铁锈味…刚才的那一拳,若再用力一点,他的鼻子恐怕就要散架了。
        …不,不是这样的。
        应该说,所幸刚才莱可莉丝用的是拳头。在那种近距离中,若是以正确的方式划出或刺出一剑,等待着自己的恐怕就不是能用流鼻血来轻描淡写的伤了……
        ——等等…
        …换个方法来思考……为什么不用剑呢?
        就莱可莉丝先前进攻时的气势来看,她对这场考验的态度是绝对认真的,而刚才若用剑划出一击,胜负很有可能就在那时定下了。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希伦斯紧盯着莱可莉丝的一举一动,继续思考着。
        少女不像是那种会放水的人,但这进攻的抉择着实让他不解。凭借自己对剑的经验,那希伦斯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刻意不用剑进攻反而会扰乱自身的节奏,甚至露出足以让对方回避并加以利用的破绽。
        ——那既然如此,难道说……
        “…喂,莱可莉丝。”
        “……什么事?”
        “你的那把剑…能收起来吗?”
        …耐人寻味的请求。
        那希伦斯咬着牙,等待对方的回复。他当然知道对于旁人来说这会是多么可笑的请求——在战斗中让对手收回武器,这等同于请求将胜利让给自己,想必史无前例。
        “…………好的,我知道了…”
        谁知,莱可莉丝居然点了点头。她手中的剑随即像是融入空气之中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比请求更加离谱的答复面前,那希伦斯笑了。
        “…果然是这样吗……我懂了,莱可莉丝。”
        “……什么?”
        “你从一开始起…就根本没想通过战斗的方式打倒我吧?”
        “……………………。”
        莱可莉丝沉默无语,但她的目光好像是在期待那希伦斯为他的假设做出某种解释。
        “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了…为什么你总是故意避开我的要害,以最低伤害的方式攻击过来?如果那是在故意放水,你们先前气派十足的那番发言可就说不过去了,而凭你刚才向我进攻的气势,我可以断定你是认真的。”
        “……………………。”
        “然后是你对进攻节奏的掌握。你一直在两个极端之间来回跳跃,要么以强攻将我完全压制住,要么静止不动等待我做出什么动作。这完全不像是你有意战斗,更像是你在试图通过战斗来达到什么另外的目的,所以我大胆地做出了一个假设:”
        少年凌空一指:
        “——你所期待的并非我的反击,而是什么其它形式的回应,对吧?”
        “……………不能完全否认。”
        莱可莉丝再次点了点头,说道。
        “但是,我也不能完全肯定你的假设…不过我很高兴,那希伦斯,至少你注意到了这点,接下来请继续努力。”
        “呵……不能给点提示什么的吗?”
        “请尽量去理解这场试炼吧…为了能驾驭我、驾驭我们生与死的双子之剑,你需要的理解与概念,请去思考。”
        莱可莉丝的话,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的电波掺在其中。不过,那希伦斯还是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这略为不明所以的请求让他有些头疼……
        …驾驭双子之剑、是什么意思?
        好好想想,类似的问题自己以前似乎曾经思考过、回答过。
        不出意料的话,那是在与赫勒斯先生的第一次对峙时。若说细节那当然已经不记得了,但当时在理解了持剑所需的觉悟之时,心中那阴霾顿开的感觉…确实让人难以忘怀。
        ——我是为何要与他人刀剑相向?
        这是最原始的问题。
        这理应也是所有置身于纷争之中的人应该思考的问题。
        战斗的目的、杀戳的目的…唯有理解了自己的行动的原因,才能正确地得到结果。空虚地挥剑是一个战士的禁忌,那样就和行尸走肉大同小异。
        是的,那希伦斯知道…
        …知道自己之所以还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已经理解了,那必要的‘目的’。
        ——我要、守护…对我来说,重要的一切。
        朋友、同伴、归所、日常、…信念。
        因为相信着这些,战意才会在胸中燃烧,最终引领自己前向胜利。
        一年前的自己领悟到了这些。
        …………………………。
        ——不对。
        那道问题的答案仅仅只是这样的吗?
        虽然不知道问题究竟是什么,但莱可莉丝想要的答案…自己还没有找到,而手头上的这些一年前的答案…绝非正解。
        “——继续思考吧。”
        就在这时,莱可莉丝再度开了口。
        “‘寻求’的路不会短,但只要愿意去走,就也不会长……那希伦斯,请继续思考吧。”
        而当少年抬起头时,她的身影却从原处消失了。
        “————!!”
        那希伦斯猛地回过神来,朝下方看去,只见莱可莉丝的容貌再度出现在自己的倒影中。
        “『仪葬法——死之遥想』”
        只见莱可莉丝缓缓向那希伦斯抬起右手,而就在她张开手掌的那一刹那……死、出现了。
        不,这绝非抽象的比拟,但却又不是能被传统意义诠释的概念。只是,在少年眼中,从莱可莉丝手心中冒出的、那如同雾气般扩散着的一团团‘黑暗’,只容他那样去理解。
        “什、什么…!?”
        那希伦斯因这奇异的光景愣了一下,而当他回过神来时,黑暗已经渗过了水面这道境界线,将他的双腿缠住了。
        “呜…搞什么名堂、这种东西……啊!”
        这些携带着‘死’的概念的黑雾,光看上去给人一种软绵绵、不堪一击的感觉,但实际上却有着惊人的韧性。不论那希伦斯怎样用力,他还是无法从中挣脱,而眼看脚下的黑雾越来越密集……
        “……虽然这很不幸,但是,那希伦斯…恐怕,你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时、…时间?”
        “这…毕竟是试炼,是需要产生合格或否之结果的过程。对于我们剑来说,这个结果就是一切…所以,请不要天真地去认为拖延时间是可行的战术了……若我不能尽快看到我想看到的回应,那…”
        “等等!这、…我到底要展示给你看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啊,莱可莉丝!?”
        “……很遗憾、这是…需要你自己去思考的。只要愿意去踏上寻求之路,那旅途就不会漫无尽头,你所追寻之物终将会被你找到。………只是,现在的你是否还有足够的时间,是个问题…好好看看吧、”
        莱可莉丝停顿了一下,奋力一挥右手。
        这时,原先只是在四周缓慢扩散的黑雾,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内……吞纳了整个世界。
        黑暗、无尽的黑暗……
        稠密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代表着‘死’的黑暗……
        不仅仅吞噬了光,甚至连脚下的清水、四周的空气、从远处近处传来的声音、然后是那希伦斯自身……都吞噬得一干二净。
        (——————。)
        少年想说话,但‘喉咙’却发不出声。
        (………………。)
        少年于是试图伸出‘手’,但‘手’这个概念也不存在…是的,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完完全全的死是不留一丝痕迹的。
        因为进入了无法包容这些东西的境界,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和味觉,这些代表着‘生’的概念,自然无法成型。
        “…请容我再重复一次:这是试炼。所以,失败是会有代价的。”
        在‘死’的虚无中,莱可莉丝的声音从不知何处传来。
        “这里是映射死之概念的境界,一切和死有关联的标志物在这里都将会得以具现化…换言之、这里就是‘死’的世界。”
        (——死、…的世界?)
        “你现在已经失去了你的肉体……在『死之遥想』中,肉体是‘生’的概念具现化,所以不能得以承认。你的思想是‘灵魂’,是凌驾于‘生’与‘死’之上的概念,故得以保留……但当然,我也可以将‘死’的定义搬到‘存在’的层次上,将你的思想和灵魂一起化为虚无……”
        (——这就是你所说的代价吗?!)
        那希伦斯以不知怎样的形式传达着想说出的话。这些是被包含在他的思想中的东西,但却似乎能被莱可莉丝理解。
        …突然间被打入这样莫名其妙的魔法中,困惑和惊愕被少年理解为怒火,激昂的想法若化为声音那必将如雷贯耳。
        “……请不要、…请不要误解,这是你被给予的…最后的机会。时间、没有站在你那边,而你最后可能要付出比这更为惨重的…代价。”
        (——开什么玩笑…这种东西、一开始的时候我可没听说啊!)
        因为这种感觉就如被欺骗了一样,那希伦斯的怒火并非不合常理。然后,就好像是为了能正面直视这份不满,莱可莉丝的身形出现在了虚无之中……
        “那希伦斯…在这片司掌‘死’之概念的领域中,一切有着‘死’的意义的标志物都将任意由我操纵。这自然也包括其对应的‘生’的‘痕迹’……则,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
        “是的。…你曾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实、他人对你的回忆、你留下的印记和痕迹,都将如同沙滩上的足印,被忘却之海的死之浪涛带去……你‘存在’的概念,亦将被‘死’修改,成为比零更为空虚、飘渺、微不足道的‘虚构’。”
        莱可莉丝在虚无中做了一个转身的动作…尽管在这片死之领域中,空间和距离也没有概念,但那希伦斯却能感觉到…他的思想、若有所谓的形体,正被她直视。
        (——……说到底、不还是死吗…可笑,莱可莉丝,这种威胁也只有对那些傲慢的人有用…我从来就没指望过自己能留下什么不同寻常的足迹,作为一个普通人度过一个个普通的日常是我最大的愿望,被人遗忘那也是…)
        “——不止是被遗忘。……那希伦斯,你的存在自身、亦将被抹灭…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完全独立地生存下去,你的消失注定会颠覆因果,从而使那些曾经因你而改变、得到拯救的人和物,重新踏向不同的结局。”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解释得…很清楚了,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请回想起来吧,…那位名为艾丽丝的少女,她的道路与你的有太多的重叠点了,所以在没有你的世界中,她亦会被抹灭。”
        (——…………。)
        “…她的父亲给予她的第一次考验,是因为你才得到了改变的契机…在没有‘那希伦斯’这块重要的齿轮的世界中,名为艾丽丝的少女最终会因为家族的压力而崩溃,将自己的生命用单单一条绳索画上不起眼的句号…”
        (——住嘴!别再给我胡说八道了,艾丽丝怎么会…!!)
        “我所道出的,是最合理的‘可能性’。这也包括、那个因遇到了你而改变命运的小姑娘…被赐予了新名‘诺埃尔’的少女,她会迷失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因为身为指路牌的你不曾存在过,她最终会踏入布满荆棘的迷宫中……”
        莱可莉丝边说着,边抬起了手。
        这时,在原本空无一物的虚无中,突然冒出了一团团光球。
        “承受这场试炼代价的人将不止你一个…人与人之间是有千丝万缕的羁绊联系着的,所以不论是谁,一旦消失了,必将会对整个世界造成蝶翼引起的灾难。”
        (——给我住手!别将她们…别将无关系的人牵扯进来!)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莱可莉丝说道,一抬右手,四周漂浮着的光球就如众星捧月一般,开始慢慢以她为中心、转了起来。
        这幅景象,若那希伦斯仍然保留着‘眼睛’的概念,那一定会是以宇宙的形式映在他的眼底。
        无数光球以不等的速度飘过,并以螺旋的规律,逐渐飘向位于中心的莱可莉丝,在她的面前化作无数粉末,消失殆尽。
        “来吧、这就是……最后的倒计时了。”
        (——什么、…?)
        那希伦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莱可莉丝的意思,便凭‘直觉’察觉到了什么……
        …‘耳’边、仿佛有谁在细语……
        不,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还能有谁?
        但是他确确实实‘听’到了什么…某种东西、某种…声音。
        (『“是的,这正是我所认为的,最适合的答案。”』)
        (『“…没有听从我的话会让你后悔的!做好觉悟吧,今年的特优生!”』)
        (『“给我好好记住这个纹章吧,因为它会不断出现在你的噩梦里面!”』)
        就如走马灯一般,一幅幅‘陌生’而‘熟悉’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那断断续续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老旧的唱片机在全力工作,随时都有可能坏掉一样。
        (『“你也是时候该适可而止了吧!”』)
        (『“什么?!可、可这也太戏剧化了吧……噗、哈哈——”』)
        (『“当然,别小看大人们的洞察力哦…怎么了?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嗯?那希伦斯大哥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如果、…我真的那么回答了呢?…回答‘不要’了呢?”』)
        …………………………。
        (——这是、我的…?我的记忆?)
        随着对过去的‘认知’一点一点恢复,那希伦斯意识到了……
        他意识到了,这些光球的正体。
        是的,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更早地发现呢?
        (——停、停下!)
        他于是一边‘吼’道,一边朝莱可莉丝‘奔’去。
        划破虚无、在无尽中找到有尽、重新创造出‘距离’的概念…对,就是这样,少年要寻回的,不仅是已经失去的东西……
        (——还没完、…还不能就这样结束啊!!!!)
        若此处真如莱可莉丝所说,是‘死’的概念投射成形的空间,那这些如同夜空中的繁星般耀眼,又好像萤火虫的光芒那样转瞬即逝的光球…
        (『“…哈,有意思。我开始能理解为什么他们那么想要你了,你果然和其他家伙不一样啊…”』)
        (『“嗯,没关系…不用着急,哭也是、可以的。”』)
        …很有可能是‘回忆’的概念投射物,亦就是说……
        (——不要把我的‘过去抹消掉啊!!!!”!!!
        然后、少年挣脱了黑暗和虚无的束缚…!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怎么!!”
        湖面上,莱可莉丝发出了惊叹。
        那是因为,她原先放置在那希伦斯头上的手,突然间被少年紧紧地抓住了。
        “居然凭靠自己的意志……就破解了『死之遥想』?!”
        “呼、呼、……呜…………”
        那希伦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瞪大了眼睛…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低头看了看只没过脚踝的湖水………他回来了。
        “这到底……”
        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而就连他是怎么回来的,那希伦斯也不知道。他能回想起的,只有自己在虚无中挣扎的感觉,为了求生而拼命地思考,从而最终抵达了……
        “……啧!”
        莱可莉丝这时意识到了现状,连忙试图向后退去,但她的手腕却仍被紧紧地攥在那希伦斯左手中。
        “到此…为止了!!”
        那希伦斯喊道,猛地一抬头。在他的视线与莱可莉丝的交错的那一刹那,他又举起了右手,奋力握住了拳。
        两人的行动,突然陷入了休止符中——
        “………………。”
        莱可莉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慌的神情。这和她人偶般娇美的外表颇显违和,但却又是十分自然的一种感情流露……
        …她将目光缓缓地从那希伦斯的脸上移动至脖颈、肩膀、手臂…然后看到了他握着的右拳。
        “…………『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吗?一瞬间没能认出来呢……颇为新意的发动方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啊、正是………”
        那希伦斯苦笑了一下,说道。
        “而且现在,我已经将魔力的集中点设定在你的胸膛中了。只要我一定下主意,这灌注了足有迈加-6的魔力的魔法……定会将你炸成碎片吧。”
        “……………………。”
        “你那古怪的术式…『死之遥想』什么的,我可不管那是什么……但是,若你胆敢对我的过去、对我的朋友们来之不易的过去、做出任何奇怪的事情,我可是会使劲全力去阻止你,就算要拼上我们其中一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是在说…要杀了我吗…………”
        莱可莉丝说道。
        “以你的逻辑来思考,人类对死亡的定义是不能应用于非人之物身上的。…可是,就如同有生命之物总会迎来灭亡,我们有形之物亦定会走向毁灭,所以从各种概念上来讲,‘杀戮会引致死亡’的道理对我们来说也具有效用……那希伦斯,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你是想要以这样的概念来‘杀死’我吗?”
        “…………………………。”
        那希伦斯沉默不语,但一股股强大到可以被感觉到的魔力正不断从他的右臂输向他的手。他在维持了相同的姿势一会后,慢慢地、垂下了那只胳膊。
        “……………………。”
        “能让我听听…你的回答吗?”
        “…呐,我说,这才是你想要问的问题……对吧?”
        少年带着并非疑问的语气问道。
        “这整场试炼、以及刚才你让我看到且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在让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我说的没错吧?”
        “……请让我听听看…你的回答。”
        莱可莉丝平淡地说道。她的语气中没有肯定或否定的意思,只有对接下来的回应的期待。
        …而身为这场试炼的接受者,那希伦斯有义务去回应她的期待。
        所以他在思考,可他还是不能明白…莱可莉丝究竟在想什么。
        这位非人的少女、死之剑的化身,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我……”
        那希伦斯咬了咬牙,舍弃了对自己的回答的疑惑,张开了口:
        “………我曾经只是、单单一届普通的学生罢了。”
        “普通的…学生?”
        “是的…对于日常之外的一切一无所知,也没有求知的意图,只希望能平平淡淡地从这所学校毕业。可是,有些事情是我们没办法选择的,而在我能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已经在这了…在以圣•乔治学院学生会会员的身份,执行被给予的任务。”
        那希伦斯抬起头,看向头顶的蓝天。在那里,数朵白云正从上方飘过,在双重的苍蓝中掺入了一抹纯白。
        “虽说这仅仅是不到一年的功夫……但想想看,我真的经历了许多事情。这期间,我有改变、有停滞,但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然而对那个方向的认知,我却仍停留在一个不像样的程度……是的,就如我的那位师父说的一样:我的所作所为只会无意义地伤害别人和自己。即便现在也一样……”
        “………………。”
        “我原本以为,我找到了战斗的意义、找到了持剑的理由…可那又如何。即便意识到了那些东西,若不能真正做到,到头来也只能为自己没能达成期待而懊悔…我还是在空虚地挥剑,即便到现在也一样……这一年来,我真的没什么进步。”
        那是一年前,在他刚刚加入学生会时,通过某次契机而悟出的东西。
        菲利姆多•赫勒斯,负责指导他的教练对他的行动原则提出了质疑,并命令那希伦斯在确定持剑的理由前不得再碰剑。当时少年当场就着激昂的感情阴差阳错地给出了一个合格答案…但那个答案现在又怎样?
        人是会变的,一年前的价值观一年后会显得幼稚且不成熟。
        结果就是,当他现在被莱可莉丝提问时,不由自主开始对当初的选择动摇……一年前的答案中,还欠缺着什么。
        “就在不久前,我一个…同伴,和我说了一些我以前未曾考虑过的事情,而刚才经历的事情又让我再次考虑了一些事情…比如除了持剑的理由之外,持剑的……意义。”
        “………………。”
        “剑是、…不,所有的武器,都可归根至一个词:杀戮,都是为了斩杀和侵略而造出的器具。当我们举起它们时,我们就在驾驭‘死亡’,将这个代表着终结的概念送至对手…换言之,我们在守护自己所珍惜之物的同时,亦在掠夺他人珍惜之物…是的,举起剑的含义就是、要去杀死对方。”
        那希伦斯说道,看了看自己的手。
        (『“若你想要阻止我,你唯一的途径就是将我打倒,否则你就只能投降。”』)
        他回想起了之前在野营时,与佐德恩在水晶洞窟中的一战。
        那时,为了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人和物,以及为了让自己存活下去,那希伦斯义无反顾地和佐德恩展开了厮杀…最后他成功了,奇迹般成功地活下来了……是的,这也代表着,佐德恩的死亡。
        要说没有任何感觉那是谎言。在回到圣•乔治后,那希伦斯曾接受过多次学校心理辅导师的帮助,否则难过的愧疚感定会让这位以前未曾见过四溅的鲜血的少年崩溃。
        ——那是他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挥舞剑造成的后果。
        所谓‘生命的重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概念……
        …那希伦斯切身体会到的,就是其名副其实的‘重量’。
        “…所以我想过了,到现在我、恐怕还一样……”
        他想了想,抬起头看向莱可莉丝的双眼,说道:
        “…我缺乏的、是夺去他人生命的觉悟。我没有办法以理性的态度去面对杀与被杀,就如同我现在不能破坏你一样。那种罪虐感我承受不起,所以对不起…莱可莉丝,我做不到,没能通过试炼。”
        说罢,那希伦斯松开了到刚才为止一直紧抓着莱可莉丝手腕的左手。
        按当前的状况来看,两人处于对峙的状态,而那希伦斯如此的动作意味着他允许了对方的自由活动权限,换言之:他在对峙中露出了最大限度的破绽。
        刻意的败北,则是放弃……那希伦斯再度垂下了头,瘫跪在了湖水中。
        …不,败北或否已经不重要了。从少年此刻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残留的战意,只有对自己观念中产生的矛盾的畏惧。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过度自信地以为单方面的勇气就是走上战场的资格,可内心深处,自己还是一个只有十来岁的男孩子,感知中的世界能宽广到哪去?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闭嘴了,回想森林中和威廉的争执,自己压根就没有资格回嘴。
        …与莱可莉丝的战斗,从某种方面上来说,击碎了那希伦斯的价值观。少年成长了、意识到了幼稚的心态中存在的不足,过去的指路牌从而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但在找到新的之前,他将会继续迷失下去,而迷失的感觉,无疑是痛苦的……
        但就当那希伦斯陷入这样的丧失感中时,隐隐约约地,从额头上传来了某种温暖而轻柔的触感。
        “………………。”
        不知何时,莱可莉丝已经走到了那希伦斯跟前,张开了双臂将他迎入。然后,她轻轻地踮起脚,好让自己的嘴唇正好贴在他的额头上。
        两人就这样维持了几秒,直到其中一人终于意识到到底发生什么了为止——
        “——!!!!!”
        那希伦斯脸猛地一红,反射性地挣开了对方的手、匆忙向后退去。
        “莱、莱可莉丝!你这是在干什么?!!”
        “惊慌失措……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吗?”
        “我敢肯定量谁都会这样反应的!”
        那希伦斯连忙用手盖住了额头,却又立马发现了异样…右手的无名指根部,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当他查看时,发现一枚造型独特的戒指已经戴在了那里。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依试炼前提所述,此乃试炼通过之证明……换言之,是我们之间订下的契约的实体化。”
        莱可莉丝说道,但她理所当然的语气显然没能完全让少年理解清状况。
        “等、等等!契约?证明?…不、先不说那个,我不是没通过吗?”
        “…请不要擅自做决定,我可从没那么说过。”
        莱可莉丝摇了摇头。
        “这场试炼的目的,并非在于你能否‘击败’我,而是在于你是否有驾驭我的‘资格’。而为了得知这一点,我必须理解你的价值观,所以才会使出『死之遥想』来强使你面对一些事情……”
        “…即便是要以我的过去为胁?那种事情我无法认同。”
        “手段强硬了点,我道歉…可是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做出正确的回应。”
        “……但是,我到最后也没能达到你的期待啊。”
        那希伦斯略微沮丧地说道。
        “我…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也没办法去弥补……力不从心,我真的、…没有资格。”
        “……再次提醒,请不要擅自做决定。”
        莱可莉丝说道,重申了自己主导的权力。
        “合格是有多种意义的…而且,即便你能怀持杀死对手的信念持剑,那也未必是正确的。衡量人的生死——他人的还有自己的,对持有生死之剑的人来说,都是必要的……”
        “…是因为…那个『死之遥想』?”
        “是的。…我和姐姐是体现生与死概念的载体,只要主人强大,那么支配这种概念并强加在他人身上也完全是可能的。……总之,我们想要知道的并不是力量的天枰向哪方倾斜,而是你们对我们所具有的概念有着怎样的态度和认知……”
        莱可莉丝说道,将右手伸向了那希伦斯:
        “谁都渴望力量,但力量也意味着责任。剑在保护生命的同时,亦在掠夺生命,这是你必须面对的悖论,而若你即便如此仍有继续走下去的意志,就请做出…你的回答吧。”
        “……不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有代价,但选择者是否能承担的起才是真正的问题…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那希伦斯边说道,边伸出了手:
        “…那么,这就是我的回答。”
        “……嗯。”
        莱可莉丝露出了微笑,点了点头。当她的手被那希伦斯接过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芒,化作无数金粉,被湖面上的微风带去。唯一留下的,是少女的实体——得到了新主人的死之剑,直直地伫立在水面上。
        那希伦斯走上前,用右手一把握住了剑柄,将其举了起来,并适当地运力试着挥了几下:
        “好轻……简直就跟羽毛一样。”
        可即便如此,那希伦斯还是知道,这把剑的威力要远超过自己的想象,绝不能单方面地衡量它。所以,它会如此的轻也必然有一个理由。
        (——这是当然的。)
        这时,少年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莱可莉丝的声音:
        (——双子之剑是投射生与死概念之物,所以,在实体存在这一方面也会携带生与死的特别性质。……你所感受到的是死的轻浮:不论是谁,在死亡面前皆为平等,没有人是特别的,故轻如鸿毛…。)
        “是这样吗……不过突然以这样的方式听到你的声音,感觉还是很怪呢,你不能以实体出现来和我交谈吗?”
        (——……那样子我会很累的,像我们这样的概念灵体要想保持实体是非常耗费魔力的,而且现在与我们缔结契约了,那样做也会耗费你的魔力,所以请学会适应吧…………不过在那之前,姐姐那边好像也、…结束了呢。)
        听到这里,那希伦斯才突然“啊!”地想起一同前来的克莱尔。因为刚才太投入战斗,以至周围的事完全没能去顾及。虽然他很确定在过程中克莱尔那边的声音传入过自己的耳朵,但大脑似乎自动过滤了这些细节。
        ‘轰——!!!!!!’
        就在这时,从他的身后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随即而来的气浪令他差点失去平衡。少年转头看去,赫然发现原先克莱尔的方向现在已被厚厚的一层水汽盖住,根本看不清。
        “克莱尔——!!”
        那希伦斯喊道,并朝那里跑去。他挥手奋力驱散水汽,硬是在不知道是否安全的情况下冲进了可见度零的区域中。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紧张。湖上空气的流动十分频繁,带来的风将水汽轻松地吹散了。随着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克莱尔的身影也慢慢浮现了。
        “没事吧?你怎么了!?”
        “………………。”
        克莱尔以十分虚弱的架势单膝跪在地上,她手中用以搀扶的是一把剑,其造型和那希伦斯手中的十分相似……是的,只要见过其对应的死之剑的人都应该知道,那就是生之剑的实体。
        (——看来姐姐这边的试炼也结束了呢……请不用担心,她没有受太重的伤,成为了生之剑的持有者之人能驾驭‘生’的概念和标志物,只要稍待一会就可以恢复了。)
        “是这样吗…哎,你说持有者是怎么回事?”
        (——…姐姐和我是不会随便让别人触碰我们的身体的,只有得到我们承认的持有者可以握持我们,所以克莱尔一定也是、成功地通过姐姐的试炼了。)
        莱可莉丝的话语,让那希伦斯松了一口气。这场危险的试炼,能无事通过再好不过,虽然肋骨断了一两根,但仅仅这种程度那也真是奇迹了。
        “呼……哈…呜呃……呼…………”
        …但是,克莱尔却没有莱可莉丝说的那么轻松。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就如身体里的精力都被抽干了一样,就连维持意识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她眉关紧皱,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但同时却也好像是在试图说出什么:
        “……我、………究…………”
        然后,就像是耗尽了那用来支撑的最后一点力气一般,克莱尔在思考的混乱之中沉入了黑暗。重力将她拉向水中的过程是何等漫长,而靠那残存的意识,她在双眼最后接收到的画面中,看到了正不顾一切伸着手向自己奔来的少年……


        指路牌无处可寻,道路坎坷不平,
        我们就是踏在这样的旅途上,稳步向前进。
        道路蜿蜒而下,无尽延伸,
        出发点早已被遗忘,而终点亦又不知何处,
        在这样的迷宫中,我们能否在一切太晚之前,找到答案呢?
                                                ——艾拉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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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6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由于时隔太久,前一部的剧情记不太清楚了,但好歹人物我还能对得上。
这个系列的最大优点就在于主线明朗,主要人物形象清晰,阅读起来没什么障碍;不过问题就在于剧情展开略慢,缺乏起伏和亮点,虽然现在有敌人直接加入团队,但由于暂时没什么作为+大环境没有威胁,所以反而变得无关紧要了;学生会长和校长的分歧比较好看,不过玄机略多,现在也不方便铺开写,导致那一块也没办法让人思考更多。
话说上一部的傲娇哪去了……按理说这一卷该给她安排事件了吧,不然只是一个普通傲娇了……同时克莱尔终于从幕后走出来了,这下就更抢女主角的戏份了,后宫一多就不好控制了。
另外说起这个角色,我猜她的原型应该是海猫EP7的演剧魔女,也是游戏系列里最薄影的一位角色……仅仅只在茶会中出现一次,和威尔有过一次较量,贡献了很精彩的BGM【金色夜想曲】(其实还是威尔的BGM),之后就到此为止了。
这就是个悲剧,结果作者你对她有爱,所以又拉出来担纲女主吗?
 楼主| 发表于 2013-7-28 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chenyuan88 发表于 2013-7-26 20:50
由于时隔太久,前一部的剧情记不太清楚了,但好歹人物我还能对得上。
这个系列的最大优点就在于主线明朗, ...

虽说我注重的是慢工出细活,但不得不承认两年的时间的确太长了,容我陪个不是
相较注重铺垫世界观的交响诗篇,这部众赞歌篇注重的是整个剧情的转折以及设定的进化,我相信这一部的结尾会让许多人感到惊奇。为了达到这个渐进的效果,我也确实注意到了展开慢的弱点,不过之后的剧情一定会让人眼前一亮的,所以请拭目以待。
爱丽雅的人气没想到居高不下啊(笑),果然傲娇系角色都是被广泛认可的吗?三位女主角都有各自的戏份,这点我可以担保。要说后宫也说不上吧(笑),毕竟这不是后宫系的作品啊
克莱尔的名字的确和海猫里面的克莱尔·冯·贝纳鲁多斯有相近之处,两者就角色而言也有着一定的相似点,至于那是什么就请期待接下来的故事吧。现在能透露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克莱尔是对这个故事有着事关重要影响的一个角色哦。
 楼主| 发表于 2013-8-2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verian 于 2013-8-2 13:44 编辑
第五章 – 于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Cross Talk~

        马克杯中的咖啡冒着热腾腾的蒸汽,象征着一天的清晨。
        刚刚从山岭上探出头的太阳将它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并随着时间的迁移一点一点改变角度。房间并不大,十来平方米的饭厅中只摆放着一张桌子和几张木椅,质地也是普通中的普通,可见这里的主人很是不修边幅。
        话虽然这样说,但从餐桌上摆放的食物来看,金钱并不是问题。少女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看了看其它的东西——火腿、煎蛋、果酱、牛奶、肉肠,而且光是面包就有三种,这样简直可以算是一场小盛宴了。
        “想吃的话就尽管拿吧,随便什么都可以。”
        这时,一个男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的装束十分普通,格子衫外加牛仔裤,腰上系着围裙,手中还端着一盘像是刚刚做好的炒蛋,从这几点来看他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
        “东西只有这么多,抱歉了。我平时都是一个人住的,早餐并不怎么讲究,所以也就随便凑活了一下……若吃不惯还请见谅。”
        “不、哪里……这样很好了,谢谢…………”
        少女连忙说道,低下了头,看向杯中的咖啡。
        “…………嗯?怎么,喝不惯咖啡吗?啊啦,真是抱歉,我这里也没有果汁之类的东西……试试看多加点糖?实在不行,这里有牛奶哦,请按自己喜好喝吧。”
        “请、请不用介意,我没事的……”
        少女说道,再次放下了马克杯,并像是欲言又止地停顿了一下。在经过一会后,她开了口: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嗯?……啊,请别客气。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如果是别人路过那也肯定会这么做的。”
        男人一边说道,一边从自己的杯中喝了一大口咖啡。他豪放的架势没有一点拘束感,但放下杯子的收尾过程却显得很是保守,就好象咖啡中有什么镇定功效一样。他严肃地沉默了一会,看向少女,和她对上了目光:
        “……你村庄的事,很抱歉,我没能做些什么。”
        “…………!”
        少女猛地一惊,她这才想起了自己昨晚被袭击的村子。
        因为一切都发生地太突然了,而发生的又太多了,她从被救出的那一刻便一直恍恍惚惚的,甚至连自己晚上睡了几个小时、到底睡没睡都不知道。
        “我早晨又去看了看……抱歉,什么都没了。”
        “……怎么会…………”
        “烧得很是彻底,一栋房屋都没能幸免,看来那些新教徒是有意要赶尽杀绝。或许有人趁乱逃出去了吧,但我不敢太乐观……当然,如果你执意要回去看看我也不会烂你,只是从我的经验来谈,你还是别那么做比较好。”
        “……不,我、…我知道了,谢谢你。”
        尽管想强挤出一副笑容,但豆粒大的泪珠还是一粒一粒地滴在了盘子上。男人见状,递过来了一张餐巾纸,而少女也只是默默地接过了而已。
        “以你的年纪,这种事情一定很难以承受吧……你很坚强呢,那个、…抱歉,我才想起来我还没请教过你的名字。”
        “啊,没关系,我…………”
        少女正要开口,话却卡在了喉咙中。
        “我………………”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男人问道,少女摇了摇头,但她却还不由自主地慌张起来。
        “我是、……”
        随着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少女抱着双臂缩成一团。脑海中不知为何空出了一片,不论怎样思索都想不出来,就像是一本书中的第一页被谁撕了下来一样。这种违和感以冰冷的方式体现在了少女的身上,慢慢渗入了她,然后……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捂住了头,痛苦地叫了出来。她将自己弱小的身体蜷缩了起来,仿佛整个世界中安全的地方就只有自己正坐着的这张椅子上一般。
        “冷静点,来,别去刻意在意疼痛。”
        男人见状,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了少女身旁。
        “先试着稳住你的呼吸,别激动……对,就是这样,放松,若什么都想不出来也不要紧。”
        “……………………嗯。”
        少女点了点头,并慢慢恢复了正常。她从男人那里接过一张餐巾,随手擦了一下额头上泌出的汗水。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向她袭来,不安充斥着她的身体。少女一再试图在脑海中呼唤自己的名字,可她就连那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有隐隐约约的轮廓般的印象。
        “真是的,事情还真是只会往麻烦的方向发展……”
        男人坐下后,又喝了一大口咖啡。
        “请问…我这是……?”
        “……啊,不用担心,你这只是创伤性后遗症而已,并不是啥特别严重的东西。”
        “创伤性…那是什么?”
        “就是指当一个人在受到很强烈的精神刺激后产生的心理病态。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症状,有些人会失语、失聪,而你看来则是失忆……没关系的,通常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
        “…………我会想得起来吗?名字…”
        “啊啊,一定会的……在那之前,就请慢慢来吧。”
        男人以沉稳的口气说道,他的话语给人一种能够安心的感觉。少女于是点了点头,陷入了沉默。
        早餐丰盛的程度若不亲自坐下来体验一下是不能理解的,但少女却只是心不在焉地拿了几片面包而已。男人先后喝了三杯咖啡,吃了一点煎蛋和香肠,便拿起了当天的报纸,开始翻阅。
        ——怎么办,这到底该如何是好…
        少女不得不承认,是不安的情绪波动影响了她的胃口,不过在这种情况下令谁都不能大吃大喝吧,有些事情她必须弄明白。
        于是,她鼓起勇气,开了口:
        “…那个,我有个请求………!”
        “请求?……呵,不必弄得这么正规,说来听听吧。”
        “是、是…我又重新想了一下…果然还是请你,带我回我的村子去看看吧!”
        “……你确定?要知道这可能会让你的状况恶化呢。”
        男人反问道,但少女的眼瞳中却映照出了义无反顾的气质。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
        “如果是你的名字,那并不重要,可以慢慢来。”
        “……不,那种事情…我懂的,但我有别的事情要去核实、…我不得不去!”
        少女说道,她颤抖着的手紧握着拳头,标识着她的觉悟。
        “……好吧,我明白了。就照你说的做吧,我不勉强你,但你也别勉强你自己,如果有什么不适当场就要提出来,懂吗?……啊,对了,去之前还有一件事。”
        “是!…请问还有什么事?”
        少女问道,男人没说什么,只是用手指向了她那身被泥土弄脏、以及被林中树枝扯得破烂不堪的布衣和长裙。
        “你的那套衣服…还是换一下比较好吧。”


        男人原本提议,在去村庄前先到邻近的小集市去将衣服买了。因为他是一个人住,所以不可能有女孩子穿的衣服。少女将这个提案否决了,咬定要先去村庄,这种坚持最终让他不得不向这位比自己年轻至少十岁的女孩子妥协。
        即便是白天,树林仍旧是个危险的迷宫,若不熟悉地形而贸然闯入必将吃到苦头。两人于是选择了绕远路,从另一方向跨过山岭,抵达村庄……
        …当然,如果那里还能算得上是“村庄”的话。
        “怎、怎么会……”
        “这种惨状…还真是、怎么看也适应不了啊。”
        两人面前的是已成为一片焦土的废墟。原本生机勃勃的小村庄,谁也不会想到,一夜之间居然会变成这样的人间地狱。秋季的田野、丰收完毕的黄金色成果、以及随处可以听到的欢笑声,此时都已变成了残酷的过去式。
        少女以惶恐的眼神注视着前方,她颤抖着的身体像是在否定呈现给自己的事实,但她内心中的某处却已经折服了。
        尽管自己在这里并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但家园毁灭的现实却犹如烈焰一般灼烧着她的心。熟悉的情景变陌生的感觉是残忍的,将其形容成剜心之痛也不为过。
        “……那里…………”
        少女一边向前摇摇晃晃地迈出一步,一边抬起了手:
        “那座风车、是碾磨丰收得来的谷物的……”
        可在她所指的地方,只有已经不成样子的一堆焦炭,唯有较大的扇叶仍能作为身份的证明。
        “那边的……那片苹果林、为什么……”
        当然,在那里的也是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废墟。实际上,不论哪里现在看起来都一样,而少女究竟是如何分辨的着实耐人寻味。
        一阵风刮过,四周随即弥漫起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男人以衣袖捂住口鼻,向上空望去…在那里,几只秃鹰在盘旋,等待着机会。
        ——这样就能说通了。
        他朝周围看了看。在地上的某些角落、瓦砾下,如果看得够仔细,就能发现被烧成同样焦黑的一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就这样暴晒在太阳底下,没有尸臭那是不可能的。这片曾经生机勃勃的村庄,此时……没错,就和墓地一样。
        “在哪里…为什么不在…………”
        少女依然在四处张望,她的神情异常惶恐,像是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一样。
        “那条小溪…我很确定的,就是在这里啊!为什么、……”
        “……好好看看吧,你的脚下。”
        男人指了指地面,少女于是看向脚下。两人正站在一片低洼中,泥泞的土地怎么也谈不上优雅,粘稠的感觉只能是以恶心二字来形容。
        “昨天没有下雨,所以这里理应是不会有水的,而且从这一带的地形来看,恐怕你在找的那条溪流……”
        “怎、怎么会……不,为什么会这样?!”
        “……恐怕是报复行为吧。”
        男人停顿了一下,说道。
        “这估计是有人故意用泥土将河床填平,彻底切断水源的供给,如此一来土地的破坏就会加剧……你看看吧,四周的田地里也都已经撒了盐,这一带已经再也不能用来耕耘了。”
        听到这里,少女脑袋里突然一片空白,支撑双腿的力气也在眨眼间便烟消云散,她整个人便一下子瘫坐在了泥泞之中。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那条她向往的河流,亦成为了过去的幻影。
        就和它所承载的那些回忆一样,成为了不可挽回的东西…
        “……呜…………”
        少女开始慢慢抽泣起来。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滴在了手、腿、以及地面上。
        那晶莹剔透的悲哀,如同由衷的祈愿,像是在试图以自己的纯净重新洗涤这片被污染的大地一样。可是,这种杯水车薪的祝福,换来的也只有少女自己的痛苦。
        “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或许真的很难以承受,对不起。”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啊?!”
        少女洒泪嘶喊道,猛地转过身来,双手紧紧抓住了男人的袖口:
        “你们…若不是你们这帮家伙,我们亦不会迎来如此的厄运……都是你们、都是你们的错!”
        “……………………。”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不明白!!在你们来之前,一切都安好无恙!尽管每一天都那样、但就是那种的日常才真的配被称为‘幸福’……你们什么新教旧教、我不懂、就连你们为什么要做出那种残酷的事情——我也不懂!所以请告诉我吧…呐,告诉我吧!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我们……还给我、将他们还给我啊!”
        “…………对…对不起。”
        “还给我!把我的家人、…不,谁都好!请将他们还给我!爸爸!妈妈!邻家的大叔大婶!村头偶尔会发点糖的老奶奶!彼特!莫里斯!就连那个爱欺负人的米切尔也好!把他们、还回来啊……………呜、呜……”
        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少女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哽咽。
        男人此刻,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回应……他理解少女的怨恨,理解这种不明不白而不公的遭遇的无理。即便在这里犯下滔天罪行的是新派的狂热分子,但在这场斗争的舞台戏中饰演对立方的旧派…也就是他的所属,亦不能脱离关系。
        相反,或许正因为两方是处于对立的状态,这场无意义的残酷悲剧才会持续上演至今。他一边想着,一边皱起了眉头,他的表情中容纳了百感交集的苦闷。身旁,少女正紧紧抓着他的袖口,继续抽泣着。两人别的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维持了主观上十分漫长的一段时间……
        “……呐,小姑娘…感觉好些了吗?”
        最后,男人主动打破了沉默。和刚才比起来,他的声音显得更加深沉了,从而也温柔了一点,像是在刻意控制力度以不将柔弱的少女在无意间再次伤到。
        “…………唔?”
        “先站起来吧。…来,能站起来吗?”
        “……………………。”
        少女点了点头,在男人的扶持之下站了起来。她的身上已经布满了污泥,衣服上、脸上、还有头发上,都是与和她自身十分违和的黑色。
        “……大喊大叫…对不起,我…我只是搞不清楚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怎么想都想不通,所以已经、不想去思考了。”
        “啊啊,我知道的…所以,请听我说几句吧……”
        男人将手放在了少女的头上,轻轻搓揉起她苍蓝的头发。
        “喜欢听故事吗?”
        “……算是…吧。”
        “好,那么接下来,就请听我讲一个于曾几何时发生在某处的奇妙故事吧。”
        于是,男人开了口。
        正如他所说,那是一个少女还从未听过、来自遥远国度的物语。
        有一位王子。王子在经受温暖而无微不至的呵护中长大,并对未来抱有自己独到的理想。他希望能以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个和自己父亲一样优秀的国王。然而,直到某一天,他的世界突然砖崩瓦解了…父母遭到放逐,而他也失去了原有的荣耀,成为了被隐形的丝线操控的傀儡。
        但是,王子并不孤独——他有自己的伙伴,愿意和王子一同前进的搭档们。于是,王子以自己的聪慧,重新向顶部进发,但在种种的困难中,他意识到了自己是无力的。现实有着近乎戏剧性的残酷,而社会的猛烈飓风亦会让名为理想的这张帆布难以招架。
        一遍又一遍地、他曾被打落至谷底……
        一次又一次地、他辜负了同伴们的希望。
        在亲眼目睹友人的鲜血如同泉水般于自己面前涌出后,王子曾一度陷入绝望。他像是一枚被逼入棋盘角落的国王,被敌军的棋子以压倒性优势包围得严严实实的。
        …是的,他切身体会过。
        王子对于绝望的苦涩味,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所以,他有权利对自身的不幸哀叹…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王子意识到了,哀叹亦是无力的。换句话说,那种无力感就是他自身意志薄弱的体现。
        ‘请让我继续前进吧。’他于是祈愿道。其实,放弃也是一个选择,亦是更加容易的一个选择,可王子还是毅然选择了前进。
        虽然已经没路可走了,但只要还是自己的回合,那就一定会有奇迹出现。
        王子的同伴们在看到王子的决心后,也重新站了起来。于是,苦涩的绝望在一瞬间化成了甜蜜的希望。在饮下了希望之后,王子重新得到了力量,并在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后重新立起了架着帆布的吊杆,凛然地撑过了飓风的考验。
        “……即便当一切都显得无望,如同世界舍弃了你一样时,也要用力睁开被沙尘蒙住的双眼,朝前走去。就算眼前的旅程漫长无垠,也要拒绝恐惧的诱惑…记住,勇敢者是乐观的,他们会尽可能地去利用杯中剩余的水,只有悲观者才会为杯中空的那部分抱头叹息,从而忽视了水中残留的可能性。”
        男人说道,以颇为微妙的方式概括并讲完了整个故事。
        “所以,王子是勇敢的人,而正因为他的同伴们目睹了他的勇敢,他们才会聚集在他的身边,在需要的时候帮他指明方向。”
        “方向…吗……?”
        少女抬起头,问道,男人带着肯定的微笑点了点头。
        “正是。有了方向,自然就有了前进的理由,而前进的理由会带来前进所需的动力,一切从你重新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刻开始……呐,小姑娘,你觉得如何呢?”
        男人蹲了下来,好让自己可以直视少女琥珀色的双瞳。
        “是在这里止步不前呢?还是勇敢地将痛苦怀持在胸中,朝未来前进?”
        “可是…我不是王子……我没有可以信赖的同伴,更不用说—”
        “—同伴的话,这里就有一个。”
        男人说道,伸出了手。
        “如果你的眼睛不够亮,不足以在黑夜中为你辨清道路,那么我可以将我的借给你,连同勇气和力量一起……”
        “…就和、…就和那九个同伴们一样吗?”
        “以一顶九的话,还是有些吃力,但我会努力的哦。”
        男人说罢,笑了笑,而也多亏这一点巧妙的幽默,少女顿时破涕为笑了……
        …是啊,在不论怎样的险境中都一同前行,这不就是同伴的意义吗?
        在这里,灰烬和瓦砾之下,确确实实存在着少女过去的痕迹。但是,过去终究还是过去,是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少女的现在和未来的。
        所以,少女做出了决定……
        “…那么……请带我前进吧。”
        “好的,有准确想去的地方吗?”
        “也是呢…在这一点上,我可以依赖‘同伴’吗?”
        “呵,那是当然。要我推荐目的地的话,有许多可选项哦,所以有什么要求吗?”
        “……哪里都可以…”
        少女说道,露出了她的笑容:
        “——只要前往的是未来,就可以了!”

~Cross Talk: End~

        “就此、Check(将)!”
        午间休息的课室中,传出热闹的喧哗。
        这里是圣•乔治学院的象棋部,是学生午间自娱自乐的首选去处。虽然直至去年,这里只是一个小规模的学生部团,但就在暑假前后人气突然暴涨,原本颇显空旷的教室突然变拥挤了起来,实为今非昔比。
        部团成立的宗旨是“让学生们可以在午间稍作歇息并享受象棋带来的知性休闲和乐趣。”实际上也确实不差,课室里同一时间进行着至少五、六盘棋局,而四处都有前来观战的学生。
        “呵呵,小心哦!身为部长,就让我来给你个小提示吧:这一步中可是有诈的哦,一心一意想防守而到处退避不会对你有益的!”
        虽然大家都遵守着“君子观棋不语”的道理,但都还在为各自支持的棋手们送上声援。于是,当爱丽雅清爽地一摆双马尾、大声喊出制胜前的宣言时,四周观战的男学生们也纷纷大声喝彩。
        “哦哦!实在是妙啊,不愧是公主大人!”
        “漂亮的一步呢!但艾丽丝还是有办法的吧……”
        …是的,情况就是这样。
        之所以这里会短时间内人气大增,也是因为其中的两名成员的缘故:部长爱丽雅•沃兰特•麦克多利欧和新部员艾丽丝•海洛伍茨,学院公认的两名美少女。前者是成立者,自然也是这里最资深的棋手之一,而后者则是在其他的某位部员的推荐下,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的,两人的棋技自然有相当的差距。
        此刻,在最热闹的一张桌子旁,艾丽丝和爱丽雅两人正全神贯注地对弈着,相较之下其余的几个棋局则显得较为冷清。不过也罢,谁让学院的人气中心都聚集在了一起呢。
        “……我就这么下吧。喏,到你了。”
        一旁的某张桌子上,那希伦斯正与象棋部的另外一名同级的女生对弈。两人谁是黑谁是白这点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棋局明显已经进入了尾声,残留的棋子也已为数不多,每一步都可能会导致一方被逼死。
        “哎呀,被你识破了呢……嗯…………就、就这样吧。”
        女生将白主教拉至白国王面前,以作防御。这一步虽然被动,却有效地封杀了从正面来的进攻。可是,那希伦斯却只思考了短短的几秒,便抓起了自己的黑骑士,重重地扣在了底线上:
        “Checkmate!(将军)”
        “啊啊!完、完全没有看到啊!”
        “太过疏忽了哦。我刚才之所以没进攻,就是因为那枚主教的缘故,还是多亏你帮我将它挪开了我才能这么走哦。”
        “嗯……看来我是对自己的防御没自信啊。不过那希伦斯,你的攻势也算不上猛烈呢,只能说是鲁莽。要不是你刚才选择单枪匹马杀进来,你的王后也不会被我吃掉了。”
        “哦,确实呢,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对刚才的这一盘棋互相交换了战术看法,并互相握手致以谢意。眼看午休也马上要结束了,那希伦斯便主动提出开始清理棋盘收拾东西。
        “时间也过得真快呢……”
        “嗯?是说午休吗?啊,确实,人在做有意思的事情时往往一眨眼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哈哈,不不不,我是说,那希伦斯你加入我们,马上就要一年了吧?”
        “……说起来也真是,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呢。”
        那希伦斯暂停了一下,说道。
        “尽管一开始是有点在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自愿入部’的……但现在想想,其实也没什么,而且若不是那样我也不会享受到这么多的乐趣。”
        “啊?不是自愿的吗?嘿嘿,我还以为这里的第一位男部员,一定是冲着爱丽雅来的呢。”
        “爱丽雅?”
        那希伦斯又暂停了一下。他已经记不得当初准确是怎么就被拉进来的,但其中一大部分原因肯定和爱丽雅有关。
        “……嗯,要说的话,也确实和她脱不了关系。”
        “哈哈,我就说吧。而且,爱丽雅好像也挺看重你的哦,要知道如果是其他男生,她都会予以冷肩膀待遇呢……不过那位艾丽丝小姐是怎么回事?是你带她来的吗?”
        “是啊,她说想找个能一起活动的机会,而且她和爱丽雅好像也认识,我就邀请她来了。”
        “唔,总觉得那希伦斯你把她的意思搞错了哦……哎!话说回来了!那两位可都是校园的大明星哦,一位是美术的高材生,而另一位则是风度翩翩的大小姐,普通的男生只要能和她们对上话就幸福的要死了,而你则还都认识她们,果然不简单呐……”
        “你想说什么?”
        “……嘛,所以就是,她们两人,你喜欢谁呢?”
        女生一脸好奇地凑了过来。很显然,她的目的是在和朋友之间八卦时能用到的素材。
        “喜欢谁……两个人都是我的朋友啊,是朋友的话,当然只可能是喜欢,不可能是讨厌吧。”
        “不、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指朋友的喜欢。这么说吧,你有考虑过和她们中的谁作为异性来交往吗?”
        “……!”
        那希伦斯愣了一下。
        …确实,对于迟钝的人来说,不这样单刀直入地问是得不到任何答案的。
        “突然间这么问……为什么呢?”
        “也没有什么为什么啦,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而已,女孩子对这种事情都是很有求知欲的哦。”
        “………………。”
        那希伦斯转头看向一旁,在那里话题中的两位少女仍在众人的目光下进行着白热化的棋战。爱丽雅双眼紧紧盯着棋盘上的棋子,表情十分严峻,此时在她头脑中一定进行着无数战略分析和行走套路的计算吧。相较之下,艾丽丝要显得放松一些,只是端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棋盘。她然后注意到了那希伦斯的目光,无奈地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我倒也不知道……不,我是真的不知道。”
        “嗯?”
        “虽然认识她们的时间也不短,但我一直都是以朋友的眼光来看待她们的……而我想,她们也一定是这样的吧。至于进一步发展关系什么的,我真的从没考虑过…所以,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
        说罢,他将棋子都收入了折叠式棋盘的里面,并‘啪嚓’地一下关上了棋盘。
        “多谢你今天陪我下棋。”
        出于礼貌,他再度道了谢。
        “不客气,也多谢你了。虽然我还有一大堆想问你的事情,但看来这个话题还是今天到这里就结束吧。”
        女生笑了笑答道。那希伦斯点头致意,转身走到了爱丽雅和艾丽丝的桌子旁。
        “抱歉,请让一让。”
        围观的男生们虽然对他的出现表示了不满,但还是退让了。
        那希伦斯走上前,简单看了一眼棋盘……这明显已经是最后的最后了,任何一步都可能会引致将军。棋盘上,爱丽雅操控的黑棋以十分可观的优势压制了艾丽丝的白棋,但却同时也受到了相当的损伤,稍有不慎亦会有颠盘之危。
        “唔……这到底………还是就这样吧。”
        在几经思考后,艾丽丝选择了将战车从前线撤了回来,放在了一个足以威胁到爱丽雅的王后的位置……当然,这也就表明黑色王后可以果断地将它吃掉,可爱丽雅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不赖嘛,看穿了我的战术呢。这个铤而走险的作风还真是和你不相符啊,艾丽丝。”
        “哎?是、是吗?我只是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反击了,才随便走了一下呐。”
        面对对手的夸奖,艾丽丝不好意思地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作为一个常日和美术室作伴的女孩子,她没怎么下过棋,今天应该也是她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盘棋。然而,她时而保守时而胆大的作风却似乎让爱丽雅感到颇为棘手。
        …或许这就是人们口中说的‘新手的好运’?
        但不管理由是什么,爱丽雅被牵制、被一个新手牵制的事实是不容置疑的。正因为对方是新手,爱丽雅这样的资深玩家才会被别人抱有“一定能轻松取胜”的期待,再加上四周正在围观的人数,她现在压力自然很大。
        艾丽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帮爱丽雅解围,故只能坐在原处尴尬地微笑。
        “……!!”
        这时,爱丽雅眼睛一亮。她举起一枚黑骑士,果断地进行了一次移动:
        “Check(将)!到你了。”
        “哦、哦,好的……”
        眼看自己的国王再度陷入了危机,艾丽丝慌慌张张地将其撤至安全范围内。当她将手从棋子上移开的那一瞬间,爱丽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了自己的王后,猛地下出了决定性的一步:
        “Checkmate(将军)!!!”
        随着她喊出胜利的宣言,四周围观的学生们也都开始鼓掌,为这精彩的一局献上祝贺。
        “哎、哎?…啊,还真是……输了呢。”
        艾丽丝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因为慌慌张张地只想着防守和躲避,她没能顾及爱丽雅王后的位置,从而失手被拿下将军。这种高速的猛攻是扰乱新手节奏的最好战术,而爱丽雅肯定也知道吧。两人站起身,互相握了握手,而这时下午的上课铃也正好打响了:
        ‘叮~~当~~’
        “好啦!各位,该上课了!请大家一起帮忙清理再离开!棋盘折叠好后放到那边的书架上,地上如果有垃圾也请不要忽视,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去!”
        爱丽雅拍拍手,以部长的身份向部员们发出了指示,仍坐在桌上尚未下完的棋手们也只好以平局言和,开始打扫卫生。
        “哟,今天也是状态绝佳啊。”
        “当然了,部长的话,要一直保持在最佳状态才对!”
        面对那希伦斯的搭话,爱丽雅一甩马尾辫,得意地说道。她然后转向艾丽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不过真的没想到呢!艾丽丝,你下的真的很不错哦,以新手来讲,你绝对是有潜力的……所以怎么样?要不要也加入我们象棋部?”
        “这、啊哈哈…嗯……还是,不用了呢。很感谢你的邀请,爱丽雅,但我美术部那边还是太忙了,脱不开身,所以没有时间,抱歉呐。”
        “嗯?可艾丽丝,你不是找我说因为手头时间有些空余,所以想要一起活动吗?”
        那希伦斯在不经大脑思考的情况下直接将这句使艾丽丝极度尴尬的话说了出来。粉色头发的少女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被从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话题也就此告一段落,三人纷纷将注意力投向门口。
        刚准备离开的两个象棋部部员,在门口堵住了谁,并正大声喝斥着那个人。
        “这里可是象棋部哦。根据校规,没有经过认证的人是不能随便闯入的,我们有权利请你离开。”
        “哎呀,不过说到离开,还是请你也离开这个学校吧,啊哈哈哈~”
        那种语气和措词,不用想都知道,她们是在故意找借口欺负对方。爱丽雅皱了皱眉头,绕过那希伦斯,径直走向门口:
        “喂,你们在干什么?”
        “哎、啊,爱丽雅部长。没什么,只是看到这家伙在门口鬼鬼祟祟地站着,想让她离远点而已。”
        其中一名女生转过了身,那希伦斯也借此看了看来者究竟是谁。结果,他惊奇地发现,那位蓝发的女孩子自己认识。
        “杰希卡?!”
        听到有谁在叫自己的名字,杰希卡•科恩维尔抬起了头,像只无助的小狗那样露出了求助的眼神。
        这倒是十分稀奇。在那希伦斯的印象中,杰希卡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图书馆度过的,在其它地方见到她的几率很低。可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出现在了在图书馆的相反方向的这里。
        “来者不论是不是我们的部员,都有参观的资格,这样待人的态度太失淑女风度了。”
        “是,…对不起了,部长……”
        见部长发话了,两名女生于是也低下了头以示歉意。
        “用不着和我道歉,赶快向对方赔礼吧。上课铃也早就打响了,赶快回到你们各自的班上准备上课吧,我可不想之后被你们的老师投诉。”
        爱丽雅斩钉截铁地说道。两名女生互相看了看,转头瞪了一眼杰希卡,撇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对不起’就离开了。
        “真是的……”
        见自己的部员这样,爱丽雅叹了口气。好像是因为她的家族的缘故,她从小就在高期待中成长,于是长大后也转而对周围的他人报以高期待。这也是为什么她无法忍受自己部员和朋友们的丢脸行为。
        “你还好吧?真对不起,我为我的部员无礼的行为向你道歉……”
        爱丽雅边说着边朝门口走去,向杰希卡郑重地鞠了一躬。这样正式的举动,反而让性格原本就有些害羞的少女手慌脚乱,不知该如何回应是好。
        “没、没关系的…请起来吧,我、我没有介意……”
        “嗯……谢谢,杰…希卡同学。”
        爱丽雅回头看了看那希伦斯,以眼色问了问“是这个名字吧”,少年于是也赶快点头确认。
        虽然以前两人见过面,但因为那时是去探病的,对话也没有多少,再加上爱丽雅其实不太会记人脸和名字,所以刚才第一眼只反应出了“我们见过面”,故不好意思开口问对方的名字。
        “可话又说回来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若是参观象棋部的话,活动已经结束了,可以与我预约改日再来。”
        “不、不是的…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可大家都已经走了啊。”
        “还…在的哦……”
        杰希卡说道,举起了手。在手指指向的方向中,那希伦斯站在那里。
        “哎?我、…我?”
        突然变成了当事人之一的少年一头雾水地问道。
        …究竟会是什么事呢?那希伦斯连忙在脑海中迅速搜索,可怎么也找不出线索。
        “那个…午休时间,不是约好了吗?”
        杰希卡见状,提醒道,少年再度愣了一下,连忙恍然大悟。
        “啊啊!想起来了!我确实跟你约好了,今天午休开始时一起去的。”
        “午休开始时…哎?那、那希伦斯,你该不会放人家鸽子放了整整一个中午吧?”
        艾丽丝这时,将整件事最重要的一点指了出来。
        ——…该死。
        那希伦斯睁大了眼睛。他在心里不断责怪忘了这件事的自己,但已经太迟了…他已经成为了,三位少女目光的中心。
        一位在那里,仍在耐心等着他去赴约。
        一位在旁边,为他的粗心大意而吃了一惊。
        一位则站在门口,向他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眼光…然后,以电光石火的速度冲向了他,一把抓起了他的衣领:
        “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居、居然敢做出放人鸽子的事情!因大意而不去赴约的男人是人渣!人渣啊!让一位淑女白白等待是大逆不道的罪行,你懂吗?!”
        “呜哇!冷、冷静点,停下啊爱丽雅、领、领子…我要透不过气啦!”
        那希伦斯用力地挣扎着,看来爱丽雅似乎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真是拿你没办法,还以为你和其他那些笨蛋男生不同呢!结果男生都是少根筋的吗?!”
        “冷、冷静点哦,爱丽雅!这样有失淑女风度的哦!”
        艾丽丝急中生智,很巧妙地将暴走中的爱丽雅控制住了。她然后转过头,朝向那希伦斯:
        “这是真的吗,那希伦斯?如果你已经和别人约好了,直接跟我照说不就行了吗?我这也只是…临时的心血来潮而已,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哎、哎……”
        那希伦斯垂下了头,但当他准备道歉时,却被艾丽丝打断了。
        “呐,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了,懂了吗?放人鸽子的权利是只有女孩子才有的哦,男孩子要尽可能地绅士一些,要知道这样的事情是非常无礼的。”
        “嗯……知道了……”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在这个话题上,他是一个男生对三个女生,处于极为不利的状态。
        “那就好,很高兴你能明白~”
        好在艾丽丝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只是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然后,她向前跨出一步,朝那希伦斯的胸口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力气虽然不大,但这突然的一下还是让那希伦斯稍稍地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后退去,最后被站在门口的杰希卡及时扶住才没有跌倒。
        “快去吧。人都来这里找你了,想必一定不希望你就这样忘记吧?这一次爱丽雅和我就这样放过你了,所以赶快向小杰希卡乞求原谅吧。记好了,可别有下一次哦。”
        “艾丽丝……”
        一旁的爱丽雅愣了一下,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向艾丽丝。那是因为看到了她的大度吗?又或是她的温柔?还是说,是因为别的?
        “我知道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那希伦斯在简单地道了一下歉之后,便与杰希卡一起离开了。
        两人踏步走在几乎没人的走廊中,但或许正是因此杰希卡看上去才会比较放松吧。据那希伦斯所知,杰希卡之所以不怎么出图书馆,就是因为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而考虑到她较为特殊的人际关系,这也不难理解。
        …那么,现在是怎么样的情况呢?
        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那希伦斯忐忑不安的心情吧。
        一路上,杰希卡只是带路向前走,没有和他说一个字,这让刚刚被揭露放鸽子的少年十分不安…她是在生气吗?是在对自己生气吗?拜托了,如果有牢骚就说出来吧,无声的愤怒是最恐怖的啊!
        “……带了吗?”
        然后突然间,杰希卡开了口。
        “啊?带了…带了什么?”
        那希伦斯一愣,但又立马回想起来了:
        “啊,带了,这个还是没有忘记的。”
        他从校服外套的内口袋掏出了一个棕色小纸袋,从上面的标记来看,那应该是食堂派发给午餐时有事的学生的带出式午餐。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就是约好了的事情忘记了…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全校恐怕不会有第二个。
        “是吗…嗯,太好了,我还在想那希伦斯同学是不是连这个也忘了,所以有些着急呢。”
        “哈哈,好在我是学生会的,才有这种方便的东西可以拿……嗯,也就这种时候,我才会对自己的是学生会会员的这一点感到庆幸呢。”
        食堂为了不让校内产生不必要的垃圾,故只为一些特殊身份的学生开放带出式午餐,由此来鼓励学生在食堂里进餐。当然,像杰希卡这样将自己打的午餐直接带出的也可以,只是在携带上相对来说有些不方便,而且也只能打一份。
        两人下了楼梯,穿过长廊,走出后门。眼前的是一片将宿舍和教学楼隔开的小树林,就连平日上学时学生们都要绕道而行,直接试图穿越的人很有可能会在里面迷路。而且,因为这里常日中很少有人来,故相对校园其它地方要逊色许多,像是杂草和野花这类东西,在其它地方就看不到。
        “稍等我一下……”
        杰希卡说罢,顺着墙向前跑了几步,并在一个拐角处从墙壁的缝隙里取出一盘午餐。这应该是她提前来并放在这里的。
        “哦,看来你也准备了啦。”
        “哎嘿嘿,总不能只让那希伦斯同学一个人贡献啊…”
        说罢,杰希卡向树林走了几步,弯下腰,将盘子放在地上,并用刀和叉将今天的午餐——烤鱼排配某种古怪的酱汁(味道还行)切成小块。她然后打开了午餐派发的盒装牛奶,将里面的液体都倒在了一个小碗里。在做完了这些准备工作后,她向后退去,回到了那希伦斯身旁。
        “你准备得…还真是周到呢,不得不说很厉害。”
        “哪里……嘘,我好像听到动静了。”
        杰希卡话音刚落,附近的杂草从就有了动静。在哗啦啦地响了几声后,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中探了出来,四处张望了几下,便又缩了回去。
        “哎!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杰希卡兴奋地抓住了那希伦斯的胳膊,使劲摇了几下。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和她常日中的有天壤之别。
        “啊啊,看到了看到了,所以请别摇了……不过,为什么不出来呢?”
        “嗯……会不会是,注意到我们了啊?”
        从刚才开始,草丛中的几只小猫就只是在那里好奇地朝这边张望。有一两只似乎是有意思出来,但却在最后关头耳朵一竖,缩了回去。
        “野生的猫咪不易亲近人吧?我们还是往后退一点,这样它们说不定就会出来了呢。”
        说罢,那希伦斯与杰希卡一起向后退了几步,尽可能将自己的气息掩盖。而然后,在等了一会儿后,带头的一只大猫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它在小心翼翼地走到餐盘旁后,低头舔了舔鱼块,回头瞄瞄叫了几声,其余的小猫们于是也零零星星地冒了出来。
        “啊啊~真的呢,开始吃了哦!好高兴,还怕它们会不会吃不惯呢!”
        “是猫的话,没理由不爱吃鱼的吧,至少小时候听的童话故事中是这么讲的……啊,对了!”
        那希伦斯这时也想起来了什么。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打包的午餐,拨开锡纸,将用面包夹起来的鱼排一掰掰成两半,并递给了杰希卡一半。
        “来,虽然有些凉了,但三明治总归还是可以冷着吃的。”
        “我、我就不用了…给小猫们吧!它们会喜欢吃的!”
        “今天的量还是挺多的。按我看,够它们吃了。而且如果小猫们知道照顾自己的人都没能吃饱,它们会伤心的啊。”
        “是这样的吗…………”
        杰希卡犹豫了一下,但正当她想张口推辞,自己的肚子却咕咕响了起来。
        “哎呀…!”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而看到这一幕,那希伦斯也笑了。
        “啊哈哈~看来身体果然要比人本身更诚实啊。”
        “真是的……那希伦斯同学,请不要欺负我了啦……”
        杰希卡眼角泛着泪珠,嘟着嘴说道。她将脸瞥向一边的表情,配着红润的双颊,显得颇为可爱,让那希伦斯的心差点漏跳了一拍。
        ——她、她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啊……
        那希伦斯一边这么想道,一边强制自己看向一旁,把一半的午餐强制塞给杰希卡。
        “不、不管怎样,我反正也吃不了这么多……所以,一起吃吧,你不吃的话我也没有胃口!”
        “哦……哦,嗯…好的。”
        杰希卡说罢,领过了面包夹鱼排,开始像只小松鼠一样一点一点小口啃了起来。
        “嗯……今天的午餐…还挺好吃的呐。”
        “是啊,以学校食堂的标准来说,这已经很值得夸奖了。”
        从某种概念上来讲,饥饿是最好的调味料,就连平日里让学生叫苦不迭的伙食也变得可以让人接受了。金发的少年和蓝发的少女…两人于是就这样,和野猫一家一起,共进颇有闲情野趣的野餐。
        期间,那希伦斯时不时向身旁瞄一下,看着少女毫无防备的吃相。他然后突然想起那句老话:A loaf of bread, a jug of soup, and thou……是啊,这句话所描述的意境,也就是这种时候了吧。
        …可正当他沉浸在悠闲的乐趣之中时,突然——
        “呜!!”
        一股剧痛袭向了少年。那希伦斯抱住了头,紧咬牙关,试图以自身之力控制住这令人难以招架的痛楚。身旁,杰希卡也察觉到了异状。
        “那希伦斯同学!那希伦斯同学!你、你怎么了?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伴随着头痛一起到来的是耳鸣,所以那希伦斯只能模模糊糊听到杰希卡的声音,并点头以示意自己还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靠自己的力量撑过去了,但总之,他可以感觉到疼痛感在逐渐消散。
        “呼、……哈……”
        他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刚才的是怎么回事?不,那种痛楚少年十分熟悉,只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感受到了而已。
        ——天咏之乐章。
        那希伦斯体内睢者的血液在沸腾。他一边将额头上的冷汗抹掉,一边向四周张望……是错觉吗?如此剧烈的疼痛只可能代表着附近有天咏之乐章,但是……
        ——不,不可能。
        仔细想想,这里可是学校啊。如果真的有天咏之乐章在,那也肯定早已被塞巴斯顿他们发现了,没有理由不收起来。而且,人的肉体也是有自己的记忆的,他于是很有可能是在不知不觉中接收并误解了一些并不存在的心理暗示,从而导致过去疼痛的记忆被唤醒……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分析。
        “还好吧?那、那个…还是去一趟校医那边看看吧。如果真的是什么病——”
        “——不,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不是什么大事。”
        看到杰希卡因自己而担心,那希伦斯连忙开口解释道。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之后也要去一趟保健室那边。当然,和我这离奇的头疼没有关系就是了。”
        “保健室……哎?话说回来了,那希伦斯同学下午没有课吗?”
        “嗯,没有。就是因为没有,我才想趁这个机会,去那里一下的。”
        那希伦斯点头说道。早些时候,塞巴斯顿为了让那希伦斯的行程尽可能宽松以应对紧急传唤,给了他每周可以缺席半天的免死金牌。虽然至今为止紧急传唤什么的还没有过,但那希伦斯已经学会了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普通学生梦寐以求的权限。
        …比如,在巧克力香蕉出炉后第一时间去购买之类的。
        “杰希卡你呢?下午不用去上课吗?”
        “哦,唔…其实,不管怎样,我都打算回图书馆那边看书的……所以还算挺闲的吧。”
        “这样啊……”
        那希伦斯挠了挠脑袋,然后说道:
        “…那么,要和我一起来吗?”
        “哎?一起来指的是……”
        “反正大家都没特别要紧的事嘛。而且,那个……呐,你看,你一个人在那么大的图书馆中待着,也挺寂寞的吧?所以,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好啊。”
        “这、这样啊……”
        杰希卡稍待片刻后,点了点头。
        “嗯,如果那希伦斯同学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
        “那么,若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走吧。”
        两人于是向野猫一家说了声再见,转身走进了后门。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树林中一双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朝这边看的,充满了不明意图的眼睛……


        同一时间,学校保健室。
        平日这里除了要照顾生病的学生之外,也要进行一些体检测试之类的检查,所以经由理事会许可在暑假期间进行了扩建。现在这里有一个中等教室那么大,空间终于不算是问题了。
        说到保健室,人们第一反应通常是学生逃课或装病时去的地方——只要能骗过校医格雷瓦医生的老花眼,就能理直气壮地躲过不喜欢的课。但是在圣•乔治,大部分装病的学生早上是不会起床的——他们连学校都不会来,直接以发烧或身体不舒服之类的借口赖在床上,所以到校的人中基本上没有逃课的人。于是,保健室就成了专门为那些不慎跌倒或卷入斗殴事件的学生而存在的设施。
        然而,平时几乎无人问津的保健室,今天却划出了隔离区。
        窗口的一个角落被白色的布帘罩了起来,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不要过去打扰的感觉。这是最低限度的隔离措施,目的就是为了给里面需要特别关注的病人保护感和基本的隐私。
        …是的,尤其是今天、正在里面修养着的病人。
        克莱尔•德•玛瑞耶,仍处在漫长的睡眠中。
        她银白的长发优雅地洒在床上,微妙地衬托出了她的静态美,唯一的动静只有她因呼吸而一起一伏的胸部。少女已经这样维持了快两周的时间,但就是没有起来的迹象。为此,校医和老师们都很是着急,一再对学生会这次的任务的细节进行盘问,但却都被塞巴斯顿回绝了。
        ……是的,自从那希伦斯一行回来后,克莱尔就一直没有醒来过。
        这时,从打开的窗口中吹进了一股微风,轻轻地拂过了少女的脸颊。她额前的数根刘海也因此被吹乱,从而破坏了静态美,好在一只手伸了过来,帮她重新梳理好了头发。
        “……………………。”
        顺着这只手看过去,在原先空无一人的床边,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身影。
        名为赫昙希娅的生之剑的公主,带着一脸沉重的表情显了形。
        …至于她的表情为什么会如此沉重,那是因为克莱尔长眠不醒的原因,有很大一部分和她脱不了关系。
        在塞巴斯顿下令进行的寻剑任务中,克莱尔接受了赫昙希娅提出的试炼。然而,就当最后她好不容易通过时,却不知怎么地失去了意识,陷入了现在这样的状态中。
        于是,所有矛头自然而然地转向了赫昙希娅,但就连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她也不能给出一个解释。
        ——是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赫昙希娅握住了克莱尔的手,微微闭上了眼睛。她嘴上念念有词,像是在通过这肌肤的接触向对方的心里传达什么信息一样……比如说,“请醒过来吧”之类的。
        没错,祈祷是无能为力时最有能的行为。
        但就连代表着“生”的存在的凝聚都无能为力时,凡夫俗子又还能做些什么?
        “……姐姐。”
        …身后传来另外一人的声音。
        “…是莱可莉丝吗?”
        “嗯……主人他,也在路上,马上会到。”
        “是吗…抱歉,劳你们费心了。”
        赫昙希娅说罢,转过头去。在布帘旁,莱可莉丝以相同沉重的表情看着她。
        “克莱尔小姐会没事吧?”
        “……但愿吧。老实讲,我也没有太大把握,她会变成这样完全超出了我事先的预料。”
        赫昙希娅摇了摇头,说道。
        莱可莉丝身为妹妹,已经和姐姐一起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了,故自然比谁都清楚赫昙希娅的性格,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所以,这里面一定另有原因。
        “话虽如此,但是,我也有自己的一点猜测。”
        “猜测……?”
        “莱可莉丝,若我没记错,你应该也用了你的『死之遥想』吧?”
        “嗯…因为正如姐姐所说,那是窥视接受试炼之人的内心以及过去的最佳方式,故没有更加合适的使用时机了。”
        “没错。所以,我也用了我的【生之冥想】。克莱尔的意志力很强,一直不肯屈服于我施加的幻觉,可让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打破她的防守。”
        “……姐姐创造的世界,比我的要美丽多了。”
        “呵呵,只要小莱可莉丝肯多费点心思去构思一下,‘死’也是有很多美丽的关联标志物可以拿来用的……”
        赫昙希娅说罢,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了看克莱尔的睡颜,却在无意中又皱起了眉头,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相比不论是谁,若看到此时的她,都会对非人之物拥有和人类一样丰富的感情这点而表示感叹吧。
        “……然后呢?【生之冥想】成功了吗?”
        “嗯……成功了,至少从结果上来说是这样的。而且,若不是【生之冥想】,我也不能让克莱尔通过试炼,只是……”
        她又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深呼吸了一口后,强迫自己继续:
        “…我发现了,一个谎言。”
        “谎言…?”
        “不,不是单纯的‘随口说出的谎言’,而是一种更大的谜团……主人她…克莱尔她的过去中,有一层无法看透的迷雾,而这种现象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就好像——”
        “——就好像是,她的过去不存在一样?”
        莱可莉丝替赫昙希娅补完了未说完的话。赫昙希娅抬起了头,惊讶地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在那希伦斯的身上,也看到了类似的现象。”
        莱可莉丝点了点头,说道。
        “起初我还以为那只是『死之遥想』没有顺利架构,但后来发现并不是那样……于是,我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稍稍…稍稍威胁了一下那希伦斯,想借此进入他的存在深处以弄清那到底是什么,但他在我能够那么做之前就以自己的力量破坏了『死之遥想』。”
        “以自己的力量破坏?……即便是睢者,这也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是的……结果我还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可姐姐说的和我感觉到的很相似…简直就像他的过去有很大的一部分是不存在的一样。可以肯定的是,那玩意儿…不管它实体到底是什么,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
        莱可莉丝如是说道。
        这很令人匪夷所思……即便是对于凌驾于常识所能解释的层次之上的两把剑来说,这个现象还是十分奇怪。
        人类的存在,是由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部分组成的。
        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自身就成为了“现在”的转折点,负责将“未来”不断而连续地转换为“过去”……所以,不论是谁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过去,像那希伦斯和克莱尔这样的案例实在是史无前例。
        “……算了,这件事还是先搁着吧。”
        赫昙希娅想了想后,说道。
        “我不觉得这是可以三言两语就能解答的。而且,这里也不是个谈论这种事情的好地方,我不想让克莱尔或那希伦斯听到,这样会让那两人产生不必要的担忧的。”
        “可是,姐姐……”
        “我懂你的心情,莱可莉丝。但要知道,有些事情还是我们力所不能及的,若不谨慎一些,可能就会酿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更何况照现状来看,克莱尔和那希伦斯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他们也似乎不知道这件事。既然主人的安全没有受到威胁,那么身为佩剑的我们也就没有必要过于主动。”
        “……是,我知道了。”
        莱可莉丝点了点头。赫昙希娅见状,露出了微笑,并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
        “好孩子,你的这份心意我们的主人们一定会很感激的。”
        “才、才没有担心呢!我只是……去指出了一些偶然间注意到的奇怪的地方罢了,仅此而已!”
        莱可莉丝嘟起了嘴,像是不愿意被当作小孩一样看待。这样的她,估计也只有在自己姐姐面前才会出现吧。而就在这时,从门口处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和谁的谈话声。
        “就是这里了,不过平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哎?有人在那里吗?”
        “主人…吗?”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莱可莉丝于是拉开了隔帘,发现门口处站着的正是那希伦斯和杰希卡。
        “打、打扰了……没事吧,我们太大声了会吵到别人吧?”
        杰希卡连忙点头示意道。
        “不会的,现在在这里的只有那边床上的克莱尔而已。而且说实话,我们就是因为她醒不来才在发愁,所以你若真能将她吵醒,那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怎、怎么可以这样子啊……唔?”
        这时,杰希卡才注意到了,正站在病床边上的两位少女。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
        “……哎?怎么?…姐姐,她是在和我们说话吗?”
        “这个,好像…是的吧……”
        赫昙希娅和莱可莉丝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们互相看了看后,都将目光锁定在了杰希卡身上,不擅长成为视线焦点的少女则开始显得有些紧张。
        “……应该错不了。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好像确实能够看到我们呐。”
        “哎……明明不该这样的啊、怎么会……”
        莱可莉丝说罢,小心翼翼地朝门口一步一步走去,她这意味不明的举动让对方更加紧张了。眼看彼岸花的少女马上就到了杰希卡跟前,身体向前倾,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呜!”
        杰希卡终于受不了了,向后退了一步,但却差点失去平衡,好在那希伦斯一把将她扶住了。另一方面,莱可莉丝则被她突然的大幅度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小跑回到了自己姐姐身旁。
        “姐姐!姐姐!她、她真的可以看到我们啊!!!”
        “冷静一下啦,莱可莉丝,没有必要大惊小怪的。虽然大部分人类都察觉不到我们的拟人形态,但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能看到我们的人也是有可能的啊。”
        赫昙希娅摸了摸莱可莉丝的头,转过身继续说道:
        “……失礼了,这位小姐,也请不要惊慌。我们是克莱尔和那希伦斯的佩剑,因为存在特殊的缘故有了人的形态。只是,你是我们见过的第一个能在我们未有给出过许可的情况下,用肉眼观测到我们的普通人类,而刚才我妹妹莱可莉丝也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否真的能看到我们,吓到你并非我们的本意,请见谅。”
        “哦、嗯……没关系,那个……”
        “赫昙希娅。我是克莱尔的剑,生之剑的赫昙希娅。”
        说罢,赫昙希娅拎起裙角,双脚交叉,行了一个淑女躬。
        “我、……我是莱可莉丝……现在认那希伦斯做主人……”
        莱可莉丝于是也如法炮制。
        “你们好……我叫杰希卡,杰希卡•科恩维尔,……算是那希伦斯同学的、朋友吧。”
        杰希卡也连忙回礼,但用的并不是淑女躬,只是单纯地低了低头而已。
        “不是‘算是’,本来就是嘛。不过话说回来,莱可莉丝,我不是将你……呃,你的剑,放在宿舍了吗?”
        “……请不要说得像是抛弃了我一样啊。”
        莱可莉丝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是死之剑,死之剑同时也是我,我们是相等的,所以并不是‘我的剑’。但是,你现在看到的我是死之剑的灵体形象,是一种概念上的东西,只要本体的完整形式仍然存在…所以,那个…理论很复杂,我就直接说重点吧:我可以在以主人为中心的一定半径中活动,但是不能使用一些附着在剑本体上的能力。”
        “这样啊……从某种方面考虑,还真是不方便呢。”
        那希伦斯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她们就真的是被束缚在了那片湖中不知多久,而有思想的存在被这样监禁,光是想想就足以令人胆寒。
        “不方便归不方便,但只要能保持实体,在这种时候我们就能照顾主人,所以能做到这点我们就已经很知足了。”
        赫昙希娅说道,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克莱尔,这也提醒了那希伦斯自己来的目的。
        “啊,对了,她的情况怎样了?”
        “没有任何变化。虽然生命迹象都稳定,但意识还尚未恢复……”
        说到这里,赫昙希娅不禁再次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老实说,我真的没有意料到会变成这样,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想找借口,不求你们原谅,但只希望……你们能相信我。”
        “……………………。”
        那希伦斯至今还记得,在陷入了莱可莉丝的『死之遥想』时,那种自己的存在被侵吞的无助和恐惧。说真的,若不是自己运气好,那时的结果恐怕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乐观了……
        …那么,克莱尔是经历了与自己相同或相似的试炼,并失败了吗?
        不,应该不是的。
        原因就在于,赫昙希娅承认了克莱尔为主人的正当性,而他也记得在试炼结束时,克莱尔仍还有意识。
        ……那么,让她陷入昏迷状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恐怕,只有等克莱尔醒来后才能弄清楚了。
        “那、那个……”
        这时,杰希卡将对话转入了另外一个话题:
        “…果然还是不好吧……即便克莱尔同学还是昏迷中,我也觉得不该打扰她。今天我还是先回去吧……”
        “在说什么呢?之前不都已经跟你讲清楚了吗,没关系的,她不会因为你的到来而有什么事的,你担心的太多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
        莱可莉丝突然地打断了那希伦斯的话。
        “……我觉得,还是不要让恶魔随便进入比较好。”
        说罢,她张开了双臂,挡在了杰希卡的面前。
        这一突然的举动让在场的其他三人愣住了。身为姐姐的赫昙希娅不敢相信自己妹妹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而身为主人的那希伦斯则在数秒钟过后变得火冒三丈:
        “莱可莉丝!你这是在说什么啊?!”
        “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我不觉得让恶魔进入病人休息的地方是明智的选择。”
        “莱、莱可莉丝!”
        “主人,你难道还没看到吗?她的是恶魔的发色啊!我就直说了——那种蓝色,不吉的蓝色,着实令我不舒服!”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快向杰希卡道歉!”
        那希伦斯咬着牙说道。他的拳头在因怒火而颤抖。
        “……我拒绝……我只是在、为克莱尔着想!这难道也——”
        ‘啪——!!!!!’
        一个干脆的响声,瞬间冰冻了不断升温的现场。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杰希卡惊呆了。
        正准备对自己的佩剑大声呵斥的那希伦斯也惊呆了。
        而被突然扇了一耳光,正用手捂着脸的莱可莉丝更是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姐、姐姐……”
        只见赫昙希娅举着手,怒视着自己的妹妹。
        “莱可莉丝,把灵体形态解除。”
        “可……”
        “你难道不听姐姐的话了吗?”
        “……………………。”
        莱可莉丝暂停了一下,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委屈地转过身去。紧接着,她的脚下张开了一个魔法阵,而她则慢慢沉入其中,最后随魔法阵一起消失不见。
        “唉……”
        看到这一幕,赫昙希娅也叹了口气。
        “…真是抱歉。杰希卡,我为我妹妹不恰当的言行向你道歉……对不起,还请你见谅。”
        “不、没、没关系的……”
        杰希卡挤出了微笑,摇了摇头,说道。
        “……而且,她说的没错,所以不是…莱可莉丝小姐的错。她只是将事实陈述出来了而已……不容争辩的事实,就是那样的…我没有办法、也没有权利去否定。”
        “杰希卡……”
        “今天…就到这里吧,那希伦斯……改日再见,我…我该走了。”
        说罢,她夺门而出,在那希伦斯能叫住她之前跑了出去。
        “………………。”
        那希伦斯抿住了嘴唇,将想喊出的话憋了下去……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懂得有些时候女生是需要一个人静一下的。尽管如此,当他望向杰希卡逐渐远去的背影时,他还是不禁感到一丝无力。
        “不用去追她吗?”
        “……不用。而且,即便我能追上她,我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
        “…我为愚妹的过失向你道歉。”
        “…………先不谈这个了。”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走进保健室,关上了身后的门。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杰希卡看上去并没有受伤,只是因为不想成为话题的中心才逃离这里的。平日里,她就是个生活在新旧伤疤的形成与淡去中的女孩子,要忍受的痛苦比这多的多,所以这点小事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至少那希伦斯是这么希望的。
        他不是杰希卡,不知道那种感觉究竟是怎样的……但是,他不希望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而就连现在他也在为刚才自己没能及时控制住局面而感到内疚。
        “比起那种事情,我倒更对一个细节好奇……能帮我解释一下吗,赫昙希娅?”
        “若是在我力所能及和权利允许的范围之内,我很乐意。”
        “……为什么杰希卡会被人称作是‘恶魔’呢?”
        那希伦斯暂停了一下,问道。
        这个问题就连身为提问人的他在说出口时也感到十分不可理喻……杰希卡不是什么恶魔,这是谁都能理应一眼看出的事实。她是个十分温柔的女孩子,不会去记恨任何人或任何事,甚至还会为了别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可这样的女孩却被指责为恶魔,岂不十分荒唐?若要说她是恶魔,那此时此刻站在这个房间里的他、身为“无限接近人类但却不是人类的睢者”的那希伦斯,又该算什么呢?
        “…………是呢……只是,无稽之谈罢了。”
        赫昙希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人类之所以是感性的生物,是因为他们在一些奇怪的时候会缺乏理性和基本的逻辑,凭靠猜疑和好奇将某些并不存在的东西在妄想中创造出来,最后再由自己去畏惧它们……所谓的迷信,就是这种东西。”
        “……迷信?”
        “嗯。那希伦斯,你知不知道艾拉盖尔?”
        “唔…在课堂上有学过他的事迹,所以多多少少算是吧,但我对抽象的诗集和文学不太感兴趣,只知道他是个在留下许多作品后消失的诗人。”
        那希伦斯答道,他没想过文学课上教的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居然会在这里被用上。赫昙希娅肯定地点了点头。
        “在世间流传越是久而广的作品,其影响也就自然越大,艾拉盖尔的诗集和散文就是经典的范例。经过时间考验的文学,最终会被人类予以神格化,其中包含的元素亦会得到不同的见解,从而使迷信诞生。”
        “你是说……杰希卡之所以现在会受到班上的同学如此对待,就是因为艾拉盖尔的作品吗?”
        “要说的话,也就是这样的……不过,我还以为你一定已经知道了呢。”
        赫昙希娅说道,但那希伦斯明显看上去没能理解,于是她继续解释:
        “在艾拉盖尔的诸多作品中,蓝色有着特殊的含义,并几乎都和恶魔与信仰负面派的存在有所联系。你在课堂里也已经学到,他是对这个世界来说,颇为重要的一个人……不,从影响方面来看,将他称作是神也不为过。他的作品,可想而知,也会被赋予相当特殊的意义,故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原本只是单纯的文学元素的东西,现在却变成了迷信的源头核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窗口,将百叶窗拉开,外面湛蓝的晴空叙述着此时此刻的秋高气爽,是少有的好天气。
        “……‘蓝是天空的色彩,是傲视一切的色彩。正因为它的孤高,它也是孤单的——那是神祗的孤独,脱离人类的孤独,不奢望被任何人理解的孤独。可是,蓝色绝非神圣的色彩——只有蓝色可以包囊这个世界,所以当恶魔令海洋模仿这一色彩时,它就不再享有受神祗眷顾的权利了。’”
        “《蝶翼之梦》…?”
        “……你读过吗?我还以为,你对艾拉盖尔的东西不感兴趣呢。”
        “不,那个……”
        那希伦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好。
        他不记得自己有读过这本书,但不知怎么地,却对这本书颇有印象,应该是先前在课堂里听老师或谁说过吧。
        “…总之,杰希卡之所以会被那么对待,就是因为我的同学都误解了这一段文字中的标志物吗?”
        “不止你的同学。正如我先前所说,艾拉盖尔是存在于过去的人,他的很多作品都是在他消声匿迹后才出名的,故没有人能去和作者本人探讨里面的东西。所以,世间不乏将这段话理解得过度文字层面的人,甚至就连蔚蓝诗谣也是从这里找到命名的灵感的呢。”
        “这还真是让人难以恭维……”
        “事实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如果照你所说,欺负她的人是她班上的同学的话,我觉得这个不足以作为理由。”
        “唉?…为、为什么?”
        “……身为姐姐的直觉。”
        赫昙希娅苦笑着耸了耸肩,说道:
        “你也不想想看,莱可莉丝当了我妹妹有多久了?再说了,当今的学生多少还是有些自己的思想的,如果人人都像莱可莉丝那样只因为一些道听途说的迷信而对一个女孩子如此对待,那我就要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说的也对啊。”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
        “…那么,杰希卡会被……会被欺负,是为什么呢?”
        “这个……恐怕你得去另找询问的途径了。请别忘了,我可是局外人哦。”
        “哎?我还以为‘生与死的双子之剑’会有多厉害呢,结果只不过是比普通的刀剑多了张嘴而已啊。”
        面对那希伦斯无恶意的嘲讽,赫昙希娅嘟起了嘴,轻轻捶了一下少年的胸脯。


        ……在那之后,那希伦斯帮忙简单地打扫了一下保健室。尽管这里每天都有值班的老师负责清洁,但他还是因为空手前来而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便象征性地到处整理了几下。
        “那么,我就先走了。克莱尔就拜托你了。”
        “这是当然的,感谢您对主人的操心。”
        赫昙希娅朝走出门外、转身关上门的那希伦斯略微鞠了一躬,这风度翩翩的举动让少年不禁联想到了自己的搭档……莱可莉丝如果有她姐姐一半的就好了。但她后来怎么样了呢?嘛,应该是解除灵体形态后,在哪里闹别扭吧?回去之后跟她好好说教一番,如果她有悔改之意,就用威廉送的那瓶保养油给她的剑身打打光吧。那家伙,只要一点小小的好处就能立即破涕为笑这点还真像个小孩子。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朝操场走去,中途在路过更衣室时顺便换上了运动服。
        推开一楼的门,内外的冷热差让他不禁发了一下抖……仅仅刚才那么一会儿,空气就已经转冷了许多,这也是山里在进入深秋后天气变化不定的迹象。那希伦斯将运动衫的领口抓紧了,低头往里面哈了几口气……今年的冬天、好像要比以往的要长。
        操场上,橄榄球队的队员们似乎已经开始训练了,但不知为何他们今天的气势不如以往。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希伦斯也是为了训练才来到这里的。
        ——要不然谁会在这么冷的时候出来啊……
        他叹了口气,但并不只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他原本想在探病后将杰希卡一起带来,好好在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但看来这个计划得要改日再进行了……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有谁不想在女生面前耍耍威风?
        那希伦斯顺着操场旁的小径,绕过树林,走到了隐藏在林中的另一片操场。在那里,已经有人等待着他了……
        “哟!来得挺早的嘛!天起这么冷,我还在想你今天会不会翘掉训练呢!”
        菲利姆多•赫勒斯,今天也是一副豪爽的气势中夹带着酒精味,上来迎向自己的这位徒弟。
        “这点冷还不算什么,而且活动开了身子自然也就热起来了……倒是赫勒斯先生,练习前就开始喝酒,真的没问题吗?”
        “啊哈哈哈哈哈~!别担心,绝对没问题!这种天气里,就是要喝点伏特加才会舒服起来啊……………………喔嚯!好酒,好酒啊,哈哈哈哈哈~!”
        经塞巴斯顿介绍,这位酒气熏熏的壮实男人就是那希伦斯的教练。虽然不论是从实力还是教学方针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据说他曾经还为教会干过一段时间,但是让那希伦斯最不能适应的,也是任谁都能第一眼看出来的坏习惯,就是他嗜酒如命的毛病。
        “如果真这样的话,一会儿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哦?你觉得就因为我喝了点酒,就打不过你了吗?……啊哈哈哈哈哈!小子,话说得可越来越狂妄了啊!想打倒老子你还少了个二十年呐!”
        赫勒斯豪爽地笑道,往那希伦斯肩膀上使劲一拍,这虽然并不是攻击,但却还是让少年差点跌倒。
        “但可惜呐!虽然我很想用实力向你证明你是错的,但今天要跟你训练的人,不是我哦!”
        “……哎?”
        那希伦斯听到后,抬起头来,表示出自己的疑问。过去的训练中,若不是赫勒斯指导他做体能和魔力训练,就是两人进行一对一的过招,第三者的介入至今为止还未有过。
        “不是你的话……那会是谁啊?”
        “这个嘛……啊,来了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赫勒斯朝那希伦斯背后招了招手,那希伦斯于是也转头过去,看见从自己刚才来的方向走来了两个人。
        “哟,我们没来晚吧?这温度真让人不想出来啊,要不然我去看看能不能用体育馆?”
        领头的是塞巴斯顿,依然一副学生会会长的招牌阳光微笑。
        “哈!会因寒冷而言退的人是懦夫!就算现在开始下暴风雪,男子汉也要拿出骨气来,好好接受自然的考验!”
        “哎呀,还真是苛刻的规矩呢,这样可是会吓跑不少人的吧……嗯,珀尔?现在要退出的话,还来得及哦,再往后你想放弃我也不会批准了。”
        塞巴斯顿说着,转向与自己一同前来的另外一人。十一年级的珀尔•翊昂,正用和这天气能媲美的冷漠眼光盯着那希伦斯:
        “……这点不足挂齿的小事,休想阻碍我。学长,请不要小看我的觉悟。我决定好了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底的。”
        “哎?……珀尔,你来做什么?”
        面对这出人意料的来访者,那希伦斯吃惊地问道。
        “怎么,对于我来这里,你有什么不满的吗?”
        珀尔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说道。对于眼前那希伦斯的存在,他似乎有些不屑一顾,只是用手将自己被风吹乱的黑发重新梳理了一下。
        那希伦斯苦笑了一下。这缺乏人情味的同学,自己从来就不怎么擅长应付,更别说好好相处了。虽然两人之间并没有过激的敌意,但要想冰释前嫌,恐怕还要再过一段时间吧。
        而塞巴斯顿,则好像看清楚了这点,站出来推动对话的进行:
        “是这样的。珀尔前几天来找过我,表示也想加入学生会,而身为一个时常因工作量过度繁重头疼的十二年级生,我当然十分欢迎,所以就将他招进来了。然后,应他要求,今天我带他来这里,让他也和你一起参加赫勒斯先生的训练。”
        “哈啊?……不,这、这有些草率了吧?”
        …塞巴斯顿的话,给人感觉就像是在说“想来学生会就来吧”。而实际上,他也确实就在这么做。
        “那希伦斯,学生会会长是我,我有权利决定录取谁进入学生会,你只需好好听从我的吩咐就行了。”
        “可是……对了,那有关于…有关于我们…在另外一边的事情,怎么办?珀尔他知道吗?”
        “嗯?你是指溃之歌和天咏之乐章吗?”
        考虑到有些东西的机密性,那希伦斯故意用委婉的方式作出了提问,可会长却似乎毫不领情,十分直白地将一些对于日常而言是禁忌的词汇说出了口。
        “啊哈哈,别这么紧张嘛。毕竟如果是在同一组织中工作的同事,就没有必要特意隐瞒什么了。”
        “赛、塞巴斯顿学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虽然我不是在质疑你的权力,但这么随便让人加入学生会真的没问题吗?请别忘了纳维尔啊!我就是因为学生会的失误而差点丢了命呢!”
        …去年这时候发生的事情,那希伦斯还没有忘记,而且现在回想时心中还是有些余悸。
        然而,面对学弟的焦虑,塞巴斯顿却只是咧嘴一笑:
        “那希伦斯,你这是在将纳维尔一事怪在我身上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的。若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不怪你,你有持有一己之见的权利,只是你要懂一点:我是绝对不会错的。”
        塞巴斯顿的话,再次令那希伦斯愣住了。
        “不管你怎么想,但你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纳维尔的那次事件,你才会有所改变。你甚至可以认为,我是故意将他留在学生会里的,目的就是想借他之力加速你的成长。而且,就结果来说,你我现在不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所以,在那次的事件上,我只能说是‘正确的’。”
        “……………………。”
        “让我们退一百步来说吧,就算翊昂同学真的是蔚蓝诗谣或哪里派来的间谍,那将他收入进来我也是有所企图的。更何况,我自身担保一切的正确性和适当性,所以明白了吗?你所能想到的忧虑和质疑,在我眼中都是多此一举的。”
        “……是。”
        那希伦斯低下了头。如果说领袖有许多种,那塞巴斯顿绝对算是当仁不让的类型,但过去却也没有失败的例子——一切的一切,到头来,都奇迹般地按照他所谱写的套路来行走。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才能也正是为什么那希伦斯此时选择不再争论的原因。
        “好啦好啦!多余的事情就别再花时间费口舌啦!来,新来的小鬼,你叫什么?”
        赫勒斯这时巧妙地改变了话题,向珀尔问道。
        “……怎么,你难道刚才没听到他们一再重复我的名字吗?”
        “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自由。我想要听到的,是你亲自跟我做的自我介绍。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父了,徒弟见师父第一件要做的事不就是自报家门吗?”
        “……如果你说的是,我要从你这里学到东西的这种师徒关系,那就这样吧。”
        珀尔说罢,从兜里掏出手,伸出了四根手指头。
        “如果你能让我在年末前达到迈加-4,我就允许你当我师父。”
        “呵,是不是仗着塞巴斯顿推荐你,你就牛起来了?”
        赫勒斯满不在乎地说道。
        “而且小鬼,请别忘了一点:我的任务是将你们训练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学生会成员,等级提升只是附带的效果罢了,所以别给我本末倒置了。如果你认真听我的话,你到时候也就绝对会有进步,乃至超出你的预想呢!”
        “……切。”
        珀尔呲了呲牙,但还是默认了赫勒斯的规矩。
        “明白了,你说的算。……我叫珀尔,开心了吧?”
        “……嘛,珀尔,别这样啦。赫勒斯先生的训练真的很有效哦,试着抛开你的成见吧。”
        那希伦斯想趁机上前搭话,但却被珀尔狠狠白了一眼:
        “…话说得倒挺好听的啊,你这个打从一开始就是艾柯萨的家伙。”
        “呃……”
        …他对那希伦斯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般尖刻。
        ——总觉得有种碰了钉子的感觉。
        而且就连这种细节都已经知道了。看来,塞巴斯顿已经将该告诉的都告诉珀尔了……当然,还有一些没必要告诉的也应该都已经告诉他了。
        “哈哈哈哈!不不不,珀尔,那希伦斯今年的目标已经不在当前的等级系统中了哦!”
        赫勒斯这时说道,但还是不免让那希伦斯混乱了一下。正当少年想开口问时,塞巴斯顿站出来进行了补充:
        “这是我跟赫勒斯先生商谈有一段时间了才做的决定。到目前为止,我们做的训练是为了让你的实际等级尽可能地贴近你的潜能等级——艾柯萨-2,而从时间和效率的角度来看仅仅这样继续做下去是不行的。所以,赫勒斯先生在考核了你的基础功后,决定你已经可以进行另外一种的提高训练了。”
        “另外一种的……提高训练?”
        “嗯,正是,而且是只有睢者才能进行的。现在时机已经成熟,而我们都同意你已经可以开始了……”
        塞巴斯顿说着,抬起了手,指向似乎还一头雾水的那希伦斯:

        “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在这个学年结束之前,让你的绝对能力完全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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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2 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子和九个同伴……是在隐射枫落系列吗
 楼主| 发表于 2013-8-5 09:51 | 显示全部楼层
zzzknm 发表于 2013-8-2 23:15
王子和九个同伴……是在隐射枫落系列吗

撒,谁知道呢?
 楼主| 发表于 2013-8-9 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verian 于 2013-8-31 21:03 编辑
第六章 – 不安的杂音

        时间、先暂停一下。
        若在完全不解释上下文的情况下直接进入一场战斗的正中间,想必令谁都会满头雾水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了”吧。
        实际上,就是因为想要避免这样的情况,这里才会有这样的一个静止轴。所以就请将此当作是舞台剧的幕间吧,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僵硬已久的身体、和坐在附近的观众们打声招呼交流一下意见也未尝不是好事。
        不过,若要追溯前因,那就不得不谈到那些碎片……
        …啊,对了对了,根据这个时代的认知,好像将其称为“绝对能力”?
        嗯,那么就让我们从绝对能力这里开始吧。
        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对这种超出常理和逻辑的存在都一无所知。但是,这并不代表绝对能力不存在——驾驭绝对能力的人,虽然也有特例,但绝大多数的都是睢者,而两者的共存也互相为各自留下了确实存在的证据。
        那么,什么是绝对能力呢?
        哎呀,这应该是在接下来剧中会说明的东西,但在这里稍作一下解释也无妨。
        首先第一点:绝对能力是没有工作原理可言的。
        这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可能会是难以接受的事情,毕竟魔法大界体系默认的一个法则就是所有魔法和术式都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魔力和效果之间的共鸣关系,换句话说就是所有的魔法都必须能被解释清楚。
        然而,绝对能力本身就不存在于这个体系中——即便是最高等级的艾柯萨也不足以用来形容绝对能力。这就代表着,绝对能力未必一定要遵守魔法大界体系定下的规矩,而就连某位哲学家也说过:“存在的即为合理的。”
        绝对能力是“概念”,极度单纯的概念。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所有魔法和术式都是在体现不同的概念,比如火系魔法是“温暖”或“破坏”、水系是“轻柔”或“纯净”,如此类推。但是,绝对能力并没有在体现任何东西——绝对能力本身就是它们各自代表的概念。
        比方说,“绝对的创造”是创造的概念。所有召唤系魔法和炼金术都是在体现并折射这种概念,而因为是和绝对能力相对来说更低级的魔法,故会受到更多的限制,比如等价交换的原则。然而,驾驭绝对的创造的睢者并不会受到这种限制的困扰。
        但是,绝对能力也并非无所不能的——它们也有限制。
        第二点:绝对能力的限制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如果将绝对能力整体认作为一个不同的独立系统,那就代表魔法大界系统中存在的法则并不都能照搬过去。但是,若是一个完整的系统,那就必然会存在例外与限制,而对于绝对能力来说这些限制就是能力覆盖范围之内的“盲点”。
        在绝对能力中,这些盲点的体现方式是因人而异的。
        至今为止没有人知道这些盲点的出现基准和原理是什么,但有一点肯定的是,它们和相应的睢者本身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
        将这种关系称作戏剧性也罢,恶趣味也好,主观和客观意见的差别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没有人能否认一点:正是因为这些盲点的存在,绝对能力才是“绝对”能力。
        为什么呢?呐,不用想得太死板,尽管以开放的态度接受最简单的事实就行了——绝对不代表完美,也理所当然达到不了完美。
        若将完美比作百分之一百,而绝对是无限接近于这百分之一百的概念,那绝对也永远只会是“绝对”,不管再怎么接近,那最后的一点还是会将其限制在饱满的境界之外。
        这种颇为自相矛盾的本质,从某种方面来说,和本身就存在着悖论的睢者们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于是,这也和第三点息息相关呢:至于绝对能力觉醒的关键——啊,抱歉,不知不觉说得太多了点,而且看来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这一点就请在座的各位自己去琢磨吧,反正剧中之后肯定也会有答案的。
        那么接下来,命运的风向标究竟会指向哪个方向呢……


        “——我不能接受!”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成为了两人之间冲突的导火索。
        珀尔纵身跃向空中,将仪装剑指向下方,径直朝那希伦斯刺去。那希伦斯往侧面一跃,以分毫差距躲过,而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则受到了毫无保留的全力一击,顿时石块纷飞。
        ……毫无疑问,这是对方已经认真起来了的证据。
        “喂、喂!珀尔,你这是在干什么?!”
        “少啰嗦!”
        黑发少年怒吼道,将剑从地面拔出,剑身随即被一团耀眼的橙色火焰笼罩住了,散发出来的魔力大得惊人。
        看到这一幕,那希伦斯不禁想起了去年和珀尔的那次过招…不,这次很明显十分不同。不论是从魔力、剑技还是力度,珀尔确实今非昔比,要说看不出来进步那绝对是在自欺欺人。
        “那希伦斯,不知道在做什么的人是你才对吧?”
        这时,站在一旁的塞巴斯顿开了口:
        “从刚才开始就只会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快点,把你的剑召唤出来,给我认真地打!”
        “可是学长!这、……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方向你进攻了,你要将此认作是针对你的挑战——好好接受吧,让我看看你的进步和训练成果!”
        那希伦斯咬了咬牙,他从余光中看到珀尔已经做好了下一次进攻的准备,而且这次采取的大概会是不容易被侧面躲闪的中段攻击。他握了握拳,并皱起了眉头。
        ……犹豫。
        是的,他在犹豫。
        就在刚才,在塞巴斯顿宣布了接下来的训练计划后,珀尔不知为什么突然火冒三丈,当场对自己的学长提出了质疑。那希伦斯也还在对塞巴斯顿的话一头雾水,但很显然这时候不应该呆站着不管,他于是上前劝架,却被珀尔一手推开,然后在短短的十几秒钟之内,局面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搞不懂,真是搞不懂。
        珀尔脾气古怪是全年级公认的了,但那希伦斯总认为不循规蹈矩也该有个限度,而且在和他交谈过几次后也知道他本质并不坏……说到底,珀尔很可能是和爱丽雅那样,只是有些不擅长表达自己的一些想法而已。
        所以,那希伦斯现在还很确信:这里面绝对有什么误会,然而……
        “你还愣着干什么?!”
        珀尔恶狠狠地说道:
        “我先警告你:这次可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我不管你是什么睢者啥的,决定强弱的唯一方式,就只有看谁先倒下!”
        “不、你先等一下——”
        “——听好了,我来这里的目标之一,就是要亲手打败你!”
        伴随着火焰的滋滋声,珀尔的话传达出了一种威慑感。
        而正是那种威慑感,让那希伦斯意识到了……对,误会什么的,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对方是真的想要打,那么……
        “那希伦斯,我劝你还是别小看翊昂同学比较好。”
        塞巴斯顿这时补充道:
        “我之所以让他加入学生会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的进步一年比一年大——今年他已经成为迈加级别的了,而这纯粹是他通过努力得来的。若要以去年的认知来看待他,你定将会吃亏。”
        “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那希伦斯头也不回地说道,他也终于摆出了一副较为正规的防守姿势。珀尔见状,二话不说持剑冲向前方,在比眨眼还要快的一瞬间内向那希伦斯的腹部发动了攻击。
        不论是动作的流畅还是攻击的速度,都可以称得上是上等水平。眼看剑尖就要碰到那希伦斯了,那希伦斯却还没有动静,只是一直维持着防守的姿势,好像连躲闪的打算都没有一样。
        不,不对……
        “……好慢。”
        就在仪装剑刺破那希伦斯衣服前的一瞬间,那希伦斯猛地一转身再加一记突进,便直接躲过了攻击、进入了对方的死角。
        “怎——唔!”
        珀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腹部就传来了痛楚……那是被那希伦斯的右拳狠狠捶入而造成的,震荡波传遍了他的整个身体,将一股胃液从他口中逼出。
        ……但这还没有结束。
        在打出这一拳的同时,那希伦斯也在将魔力传输至右臂,而当他攻击命中的那一刻,他也立马发动了一道魔法……
        ——就是现在、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赤红的烈焰和惊人的气浪向四周扩散开。珀尔•翊昂的身体就如被风卷起的落叶一般,毫无抵抗地被吹了出去,直到撞上了一棵树的树干为止。
        “……!!”
        那希伦斯在原地愣了半拍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紧接着,他露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半张开的嘴巴像是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希伦斯看了看自己的手,魔力来回流动的酥麻感还尚未消退,这也就代表刚才的那道魔法……『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确实是自己的。可是,从攻守切换到魔法发动,一切都是那么流畅,而就是这种流畅感让那希伦斯感到难以置信。
        “嚯!漂亮的一记!塞巴斯顿,这可不比你的差啊。”
        “这是理所当然的,赫勒斯先生。这点进步也只能说是在我的期待之内,若他连这种程度也做不到的话那我就可要质疑你的训练水准了哦。”
        塞巴斯顿笑了笑,转向那希伦斯:
        “那希伦斯,感觉怎么样?”
        “感觉…什么感觉?”
        “有什么不同吗?看你的表情,似乎就连你也没能完全理解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吧?”
        “的确……我刚才不知为何觉得珀尔的攻击很慢,即便我知道这是他全力刺来的一击也一样,剑身上的每一团火焰我都看得清楚。若硬要我说这是什么感觉…大概是直觉吧?在看清了他的攻击后,身体就条件反射地做出了行动,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飞出去了。”
        “嗯,感受到了吧……”
        塞巴斯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的成长啊。”
        “我的、成长……?”
        “是的。我之前也有一再解释过,我让赫勒斯先生给你布置的训练并不完全是让你‘变强’,而是将你尽可能贴近你的睢者的潜力级别,换句话说就是让你去挖掘你的潜力。”
        “可是,进步不应该是逐步达成的吗?作为当事人,我应该很难察觉到那些细微的变化才对。这种如同雨后春笋的进步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那希伦斯摇了摇头,说道。
        “是的,只靠一个人努力训练是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的,所以我才会让你去把生与死的双子之剑取回。”
        塞巴斯顿一言一语地解释道:
        “和你订下主仆关系的是莱可莉丝吧?她身为死之剑,会帮助持有者‘避免’死亡和其它与死亡有标志性关联的东西,增幅你的魔力和体能。换言之,你此等的进步与莱可莉丝可是有着密切的联系哦。”
        “是、是这样的吗……”
        那希伦斯说道,不禁有些失望。他原先以为,塞巴斯顿肯定会对他的进步予以夸奖,但结果到头来还是多亏了有莱可莉丝的帮助啊……
        “…不过话说回来了学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那希伦斯如是问道。
        “嗯,你觉得呢?”
        塞巴斯顿面带难以捉摸的微笑,说道:
        “将剑放在某个位置并知道那里的人,只可能是那把剑的前任所有者了吧?”
        “哦……哎、哎?!学长以前是莱可莉丝的主人?”
        “啊,是的,只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而且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孩子是和我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才成为搭档的,但却一直跟我合不来,在战斗以外的时候是不会和我搭话的,后来也是因为一些事情才解除了我们之间的主仆契约。不过,看来你和她还相处的不错呢,这我倒挺欣慰的。”
        塞巴斯顿说道,停顿了一下:
        “……不过,现在比起我,还是顾及一下刚才被你轰飞的翊昂同学吧。战斗中不要随便走神哦。”
        “啊、是。”
        那希伦斯连忙回头看向珀尔的方向,只见他正一点一点从地上爬起,似乎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凡是见识过塞巴斯顿和那希伦斯全力发出『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的人,无一不会被那种恐怖的规模和破坏力吓住,但方才那一发相较之下还是颇为逊色。这是因为那希伦斯考虑到对方是自己的同学,于是下意识地控制了输出。
        ……只是简单的过招而已,没有必要将对方炸个体无完肤。
        “呜咳、咳咳咳……”
        珀尔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用仪装剑支撑自己站起。他的衣服上满是烧焦的痕迹,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运起了魔力,让仪装剑上的火焰再度燃起。
        “已经够了,珀尔。”
        塞巴斯顿说道。
        “不管你怎么说,这一回合我已经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了。你心里服也好不服也好,胜负已分,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的确,事实就是这样的。
        即便这只是短短的一个回合,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就已经展露无遗了。现在,珀尔还没有受什么重伤,但如果塞巴斯顿说的是对的,再这么打下去总会有人开始流血的。
        总之,学生会会长的意思就是:无意义的打斗要尽可能避免,而为其受伤就太愚蠢了。
        那希伦斯对此也表示赞同,但当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从后方猛地传来了一股杀气……
        “……!!”
        他连忙再度转回去,但珀尔的身影已经不在那棵树下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青蓝色的轨迹,正以飞快的速度跳跃着、向自己袭来!
        ‘唰——!’
        一股热气从自己侧面吹来,那希伦斯本能地向后倾去,蓝色的轨迹从自己面前拂过,而持着剑的珀尔也在他面前现了形。
        ……不,说是现形也不对,因为珀尔从未有意隐藏过自己。
        那希伦斯刚才之所以没看到他,是因为他在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那希伦斯逼近,而那道青蓝色的轨迹不是别的——正是他手中变为由更高温的蓝色火焰包裹的仪装剑!
        ——这可不妙!
        那希伦斯终于理解了状况,但现在还不容他放松下来,因为珀尔已经趁他向后倾仰的这一刻发动了第二轮攻击!
        ‘嚓——!’
        珀尔借助挥剑的作用力,顺势扫出了腿,将原本就已经有些失去平衡的那希伦斯扫到了地面上。
        “呜呃…!”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大地突然飞起来,并硬硬地撞上了自己一样。他肺中的空气被突然挤了出来,让他咳嗽了几下,同时也因为咳嗽的反作用力而乱了架势。
        ——糟了!
        眼看珀尔已经高高举起了仪装剑,并准备全力刺下。那希伦斯这时才想起来要防御,但该拿什么来防御好?自己从刚才一开始就没有进行过单向召唤,而莱可莉丝的本体此时应该还在宿舍里,现在的他真的是手无寸铁啊。
        “喂、喂!塞巴斯顿,这可不妙吧!看那孩子的眼神,他绝对是认真的啊!”
        此时,在一旁观战的赫勒斯也待不下去了,准备介入并做些什么,然而塞巴斯顿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制止了他。
        “别担心,一切都还好,轮不上我们去瞎帮忙。”
        “可是再这么下去那希伦斯肯定招架不住的,我看还是…”
        “…嘘,看下去就是了。”
        没有人知道学生会会长此时的乐观是从哪里来的,就连赫勒斯也一样。珀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使劲一运力,剑身上的火焰立马又增大了一圈。
        “呼啊啊啊啊啊——!!!”
        他大声怒吼。那希伦斯见状,也只好交叉双臂以保护要害不被伤到,珀尔刺下剑的那一瞬间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两人谁都没有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这一幕——
        ‘——锵!!!!!’
        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在四周回响起来……
        “什、什么…?”
        表示出惊异的人并非只有珀尔。那希伦斯微微地睁开眼睛,而当他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也不禁张大了嘴。
        只见一把造型精美的长剑正漂浮在两人之间的空中,硬是用自己的剑身挡住了珀尔的攻击。它的出现谁都没有意料到,而时机又是那么地恰当,让人不禁捏一把冷汗。
        “……咕!”
        珀尔并没有因此而动摇。他将这认定为那希伦斯的某种魔法,故使尽全力将仪装剑继续刺下。蓝色的火焰瞬间爆发,火星四溅,但长剑仍然优雅地漂在空中,就像一块磐石一样——坚而不摧、不动。
        “…莱、莱可莉丝……?”
        那希伦斯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把长剑的身份。
        “我的主人啊,你究竟打算在地上躺多久?”
        莱可莉丝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若你不想就此言败,那么站起来吧。身为主人的佩剑,我与主人同在,不论何时、何地……所以,请尽管使用我吧。”
        ……或许是没能理解话中的含义,又或许是因为直接进行心灵对话还有些不适应,那希伦斯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他奋力起身,一把抓住了死之剑的剑柄:
        “喝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呐喊,那希伦斯挥出了一击,将珀尔弹开。他然后借着这个机会向后跳去,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拉开。
        …这太惊人了。
        虽然之前有机会在训练中使用死之剑,但真正在与他人的过招中挥舞时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剑的重量恰到好处,不算太重也不算太轻,挥起来就像是手臂延伸的一部分,感觉十分自然。
        (『“主人,现在可不是发愣的时候……”』)
        “……啊、嗯。”
        那希伦斯回过神,看向珀尔,而珀尔也在以令人不舒服的尖锐目光看着他。两人都多多少少喘着气,互相静等并观察着对方的动静。
        …不,不对。
        实际情况不只这样。
        “呼……哈…………”
        珀尔明显要比那希伦斯更加气喘吁吁,豆粒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但他似乎连用袖子拭去的想法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一连串的剧烈运动?因为被刚才突然改变的节奏吓了一跳?还是说是什么其它的原因?
        “喂,珀尔,你没事吧?”
        那希伦斯也察觉到了这一异样,开口问道。
        “少罗嗦!…我很好,比起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珀尔以他一如既往的强势语气说道,但他身体的颤抖让他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
        ……这明显是在自欺欺人。
        珀尔为了稳住自己而深呼吸了几口。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这古怪的状态,现在的他怎么看都十分弱不禁风,而从他将姿势改为双手握剑的这点来看就知道他肯定已经恐慌了。
        “可恶……”
        仪装剑的剑身也随着他手臂的颤抖而震动。与此同时,那希伦斯注意到剑身上的蓝色火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
        (『“无需担忧,主人。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莱可莉丝以平淡的声音说道。
        (『“死之剑有着‘死’的属性和标志物,而死亡对人类来说是本能地想要去抵触的存在——这就是所谓的‘死之恐惧’(Thanatos)。普通人在面对我时,会被本能束缚、想要逃离,于是不论是力量还是魔力都会大幅度下降。只有精神力较强的人和个别本身就是例外的人,比如睢者才能对这个特效免疫。”』)
        …也就是说,珀尔是被莱可莉丝镇压住了吗?
        那希伦斯咽了口唾沫。他虽然不能完全想象出珀尔此时的感觉,但那应该和他在接受莱可莉丝的试炼时、被死亡吞噬全身的恐怖很相似——令人不愿回想起来。
        “……咕、…!”
        然而,珀尔却张开了嘴,狠狠咬了自己下唇一口。红色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而这突然的痛楚似乎也让他恢复了一定程度的冷静。
        (『“这个人…还真是挺认真的呢……”』)
        “…就以这一击来、决定胜负吧!”
        珀尔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极限,故决定速战速决。他重新摆好架势,蓝色的火焰也顿时爆发了出来、包裹了仪装剑的剑身。那希伦斯见状,也相应地作出了防御。这一次两人并没有僵持多久,珀尔双脚蹬地,冲向了那希伦斯。
        (『“主人……”』)
        “……我知道。”
        …虽然珀尔的速度在魔法的帮助下比先前要快多了,但在那希伦斯眼中这还远远不够……莱可莉丝赋予他的新力量他还没有使用够,更不知道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极限究竟在哪里。不过,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仅仅这种程度的珀尔是打不过自己的。
        珀尔刺出剑的轨道这一次明显要更为巧妙。火焰的轨迹在空中拐了一个弯,形成了一道优美的蓝色弧线,直冲那希伦斯的胸口刺去。那希伦斯没有犹豫,直接侧过身去,让仪装剑和自己擦边而过。
        “咕……『一意独思的…”
        见对方无事地躲过了自己孤注一掷的攻击,珀尔失去了最后的耐心。难以挥散的恐惧和焦急感让他透不过气来,而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了自己的一招禁忌之术……
        “——休想!”
        然而,那希伦斯一眼就识破了珀尔的想法。他借助转身时的作用力,将右胳膊肘举起、狠狠击入珀尔的腹部。
        “呜!”
        珀尔整个人被冲击力带起,那希伦斯上前顺势将他按倒在地,并以关节技锁住了他的双臂。这一招是他从赫勒斯那里学来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在实战中用的机会,而第一次就顺利使用出来他自己也感到十分惊讶。
        “——胜负已分,到此为止!”
        塞巴斯顿举起了手,以裁判的身份中止了两人的对决。
        那希伦斯见珀尔没有继续挣扎的意图,便松开了对他的束缚,站了起来。珀尔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上去十分吃不消……
        “很是精彩的表演,也感谢翊昂同学为我们带来的‘加时赛’,但我还是要重新声明一下:一切监督下的过招切磋都是点到为止的,任何一方都不得以恋战。”
        “……学长,可请你千万别再这样了。”
        那希伦斯缓过来气后,说道:
        “珀尔突然就攻击过来,这我根本没察觉到,就算是偷袭那也是很危险的。”
        “嗯,不过胜负先不说,你们两个打得都很好呢。”
        塞巴斯顿点头说道,转向珀尔:
        “珀尔,你在应对战况方面做得很不错。被那希伦斯轰飞后你就立即想到了施展辅助系魔法来帮助自己反击,而且还做得十分隐蔽,『墨丘里的祈福』、『马尔斯的圣典』和『阿奈莫斯的铁壁』的组合非常完美,不仅兼顾了速度与攻击同时也注重防御,光凭这点你就胜过了我们学校的魔斗队里的许多人……啊不,是前•魔斗队,现在已经解散了。”
        “…………………………。”
        然而,面对夸奖,珀尔却一声不吭。他慢慢坐起身,不和任何人进行眼神交流,只是空虚地注视着前方。
        “怎么了,能站起来吗?……抱歉,我果然还是没能好好控制好自己的力度。”
        那希伦斯伸出手,想拉他起来,但珀尔却一把将他的手甩开。
        “……别碰我。”
        他以简短的三个字回复道。
        “不、那个……我只是想说,地面肯定很凉吧?站起来应该会比较——”
        “…也别管我。”
        珀尔说道,但他平日里那种傲慢的气势却无处可见。他将脸埋在双腿之间,整个身体也蜷缩了起来,将那希伦斯和塞巴斯顿的存在与自己的隔绝了起来。
        “………………。”
        那希伦斯和塞巴斯顿互相看了看。他们都没有预料到平日里傲气十足的珀尔会这样反应,简直就和不懂事的七八岁小孩子一样。
        …是因为输了吗?
        胜败乃兵家常事,而十一年级的学生不可能不明白这点。珀尔情绪低落是肯定的,但原因会是这么单纯的吗?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会对失败如此抵触吗?
        “那个……”
        那希伦斯想说点什么,但他不想再碰珀尔的地雷了。他不禁开始在脑海中回放刚才的战斗,看看是不是自己有哪里做错了或哪句话没说对……不过,最先发动攻击的人,好像就是珀尔吧?
        这时,塞巴斯顿走上前:
        “适可而止吧,耍孩子气也要有个限度。”
        “…………。”
        “先挑起架的人是你,你就要有接受失败的勇气,输了你只能怪自己。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所以你也够了。”
        “………………。”
        珀尔还是一语不发。沉默僵持了一段时间,然后,他开始微微颤抖,并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哭、哭了?
        那希伦斯小小地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看到这一幕…那个以自尊自傲闻名的珀尔,居然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自己面前落泪!
        “……心满意足了吧…”
        带着起伏不平的呼吸,珀尔头也不抬地说道。
        “到头来、这就是你们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吧?……”
        “你在说什么?”
        塞巴斯顿问道:
        “我都说过了,你打得很好,但胜负也只是必须得出的一个结果而已。硬币从空中落下,只有正或反面,没有中间的选项,学会去接受它吧。”
        “…反正你们也只会觉得我输不起、幼稚,可事实又如何呢?……啊,对!反正就是这样的吧!不论我是谁,我也只是人类啊,这种不公平的局面一开始就往你们那边倾斜了!”
        珀尔边说道,边用力缩紧手臂和腿,这让他身体的颤抖显得更为明显了。
        “入学的第一天,你就已经是这样了……那希伦斯,凭什么啊…凭什么谁都不是的你,却得到了全额奖学金啊?凭什么你什么也不做,而大家却会站在你的身旁啊?为什么艾丽丝她会愿意接受你、向你敞开心扉啊?我很恼火,但又能做些什么?所以我只有以自己的方式去证明自己,去追上你、超越你,为了与你站在同样的水平线上我苦苦训练了许久,然后向塞巴斯顿学长提出了入会的申请。这一切都是为了能缩短我和你之间的差距,而你却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另一个高度上。要问为什么,那也只是因为你是睢者啊——只是如此、只是因为你是睢者,你就可以轻轻松松站在高处,然后像看猴戏看着并取笑我们这些使尽全力向上爬的人吗?!”
        珀尔抬起了头,丝毫不顾被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面容,向那希伦斯大声提出了质疑。
        他的这些话,这些充满了对不公的怨恨的话,让那希伦斯受了不小的一惊。
        …是自己的错吗?
        那希伦斯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而就在此刻他同时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他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事实。一直以来,他都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自己身为睢者的优势,对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有质疑过。
        身为睢者,他比别人的资质要优越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而别人又会怎样接受这点呢?
        珀尔回答了他。
        这就是普通人的愕然。
        拼死努力,但自己的实力级别就是潜力级别,不论怎样也只能以乌龟爬的速度慢慢变强,到了迈加级别那简直是了不得的创举。
        然而,对于睢者来说,基诺、迈加和基加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从他们所处的名为艾柯萨的高度向下看,还在迈加奋斗的人就如同蚂蚁一般渺小,而他们却连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么高的位置都不知道。
        事实就是这样——残酷而无情、无理。抛开理论和解释不谈,抛硬币的结论只有一个:睢者要强于普通人类。
        回到那希伦斯之前的问题,答案是对,那希伦斯有错。
        那是不知者的过错,将自身的优势认定为理所当然之事的错。
        而普通人对此,也只能无奈地抛出疑问:
        “……你们究竟是在抱着怎样的心情,看着我们杯水车薪的努力啊?”
        珀尔说罢,站了起来,跨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教学楼。他的背影充满了疑惑和不甘,让留下来的三人无法开口叫住他。


        “我觉得那不是你的错哦。”
        莱可莉丝坐在床上,来回摇摆着双腿,说道。
        此刻已是晚上的自习时间。今天的训练在珀尔留下的沉重气氛中实在无法继续,只好暂停。塞巴斯顿提出想将珀尔叫回来,几个人一起吃晚饭,但赫勒斯对此持相反意见,觉得年轻人需要自己一个人理清思路的时间。那希伦斯于是回到宿舍冲了个凉、一个人去食堂随便抓了点东西吃,然后回到房间准备写作业。
        因为戴维有事不在,房间里十分安静,甚至有点让人受不了。而莱可莉丝则好像是察觉到了主人的这种想法,主动现了形。
        “那个人……叫珀尔,对吧?他说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他还是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哦。”
        “很重要的事情?”
        那希伦斯坐在桌子前,转头问道。
        “比如说,主人你身为睢者而同时需要肩负的责任。普通人类是不会担心这些的,因为他们不知道世界会有自己的常识所不能解释的黑暗面,故对平稳的日常也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接受了。所以在某种层次上,他们也是有错的。”
        “是这样的吗…?”
        那希伦斯向后仰去,看着天花板说道。
        “……只是我还是觉得有种罪恶感。即便我不是有意的,在不知不觉中嘲笑了他人的努力的这个事实,如果成立,那我也没有可以为自己辩解的地方。”
        …说起来,珀尔会先挑起架来的原因,果然还是自己身为睢者而受到的待遇吗?
        可能在他的眼中,一切被自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的不公待遇都是对他无言的嘲笑吧。
        尤其是绝对能力——毫无原理可言,却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离谱优势,对普通人类来说一定是难以接受的东西。
        “依我看来,是主人你想多了,那种罪恶感是没有意义的。”
        莱可莉丝摇头说道。
        “任何人不论是谁,若是在以睢者的身份行走在这个世界上,就同时代表着需要肩负那些与生俱来的责任。睢者没有选择,他们只能存在于世界的阴暗面,普通人的日常对他们来说是不切实际的奢望。这种悲观的事实,主人你也切身体会过了吧?那种孤单的痛苦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作为绝对能力的‘代价’来说绝对足够了。”
        听莱可莉丝说话有种矛盾的感觉。她的声音显得和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一样,但说出来的内容却颇有深度,这种反差让那希伦斯不禁开始好奇她的实际年龄(如果她有名为‘年龄’的这种概念),但出于礼貌还是没有问出口。
        “是吗…或许是吧,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主观的东西是没有不可变化的本质的,一切都由观测者来决定。若主人觉得那样思考会比较轻松,就请去那样理解吧,不要因为心中残留的疑惑而止步不前。”
        “啊,说的也对……不过,提到主观的事物,莱可莉丝你又怎样呢?今天下午你的表现,我可是很不满意啊。”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那希伦斯对自己的佩剑进行了一番说教。莱可莉丝抿着嘴唇,端坐着接受自己主人的批评。她虽然时而会摆出可怜巴巴的委屈表情,但最后还是点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我知道了…对不起。”
        “你不应该跟我道歉,而是该跟杰希卡吧?”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说道:
        “我虽然没有你和你姐姐常年累计下来的经验,但我至少还能分辨清楚对与错的不同。即便对与错是主观的概念,我也无法以客观的角度去将你的行为理解为正确……要知道,因为什么连存在都不明不白的家伙写下的东西而那样欺负别人、将别人指责为‘恶魔’,实在是太可笑了。”
        “呜…………”
        莱可莉丝点了点头。身为剑,她虽然没有办法拒绝主人的命令,但却有自己的意识和想法,故才会有如此鲜明的个性。那希伦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刚才的训话中,他未曾用过命令的语气,因为他要做的不是“制止”,而是“改变”、改变莱可莉丝因自己的想法而产生的观念误区。他的口才于是派上了大用场。
        “……好了,我没有继续为难你的意思,只要知错就该就行了。所以,那个…能不能……别那样盯着我看了?”
        …不过,就是因为那种过度鲜明的个性和自己的主张,莱可莉丝才会如此地和人类的女孩子贴近。她会说话、会走动、会表示出喜怒哀乐,如果心情不错还会自己哼个小调,并且同时还会在被那希伦斯不经意间听到而夸奖时手忙脚乱地害羞起来。就是这样的她,现在才会泪眼巴巴地仰视着那希伦斯,让少年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甚怕她真的会像个小孩子那样哭起来。
        ——“让女孩子掉眼泪的男生最差劲了”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莱可莉丝从侧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既然主人这么说,那我也明白了。我会改的。”

        

        “不…不是因为我说了才要这么做,而是因为这原本就是不对的事情,再加上对杰希卡也是十分的不敬,所以要改是理所当然的。”
        “呜…主人,这样真的是必要的吗?那个女孩子、…杰希卡她,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让主人承受莫大的伤害。这是身为死之剑的我能看到的结果,所以她…她真的值得主人去庇护吗?”
        “啊啊,当然。她可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希望你能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至少给予她基本的礼仪和尊重。”
        那希伦斯说道,停顿了一下。他从莱可莉丝漂亮的瞳孔中看到了另外的担忧,而那种担忧他也能理解……于是,他站起身,将莱可莉丝迎入怀抱中。
        “不用为我担心。杰希卡是普通的人类女孩子,不是什么‘恶魔’。她心中充满了温柔,而她本人也是会因这种温柔而为别人做出牺牲的。宁可减少自己的食量也不让不懂感恩的小猫饿肚子的她是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那希伦斯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莱可莉丝的头发:
        “……所以,好好听话,好吗,莱可莉丝?”
        “唔……嗯…………”
        而莱可莉丝则显得有些害羞,却没有表现出要挣脱开的意思。她眯着眼睛,发出微弱的鼻音,似乎很是享受被抚摸的感觉……
        …如果再加上一对猫耳和一根尾巴,那她就和猫没什么两样了!
        ‘咔嗒…’
        这时,身后传来了门把手拧开的声音,随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那希伦斯的反应又慢了半拍。他连忙向后退了一步,转头查看来者何人,只见戴维正扛着一大堆摄像装备,站在门口一脸怪异地看着他。
        “哟、哟…欢迎回来啊,啊哈哈……”
        “……我说你这是太寂寞了还是怎么了?”
        戴维摆出了一副像是在尽全力忍住笑意的表情说道:
        “我听说有些人圣诞节若没有女朋友一起过,会给自己寄情书、送巧克力以自我安慰,但那么陶醉地拥抱着空气的人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哎哎、再摆回那个姿势!让我拍张照片,送到《龙刊》那里,准保能引起大轰动——《学生会会员也会寂寞!本报记者独家大爆料!》”
        那希伦斯以“…哈?”的表情回应,片刻之后才想起来普通人只有在莱可莉丝的允许下才能看到她。但似乎她本人也暂时忘记了这点,害羞地隐去了身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你还是省省吧。啊,对了,你到底跑哪去了?晚自习前的点名你也敢缺席,今天值班的还是柯希老师啊……”
        “…没什么的,也用不着你管。”
        戴维的语气突然地冷了下来,但那希伦斯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惊讶。两人已经作为室友同处了一年多了,互相都熟悉了各自的性格,这其中也包括那希伦斯会在小事上钻牛角尖、以及戴维会毫无预兆地转变心情及语气这几点。
        戴维腾出一只手,向那希伦斯招了招,示意让开点。他显然已经快被扛的那些器械给压垮了。那希伦斯见状,上前示意要不要帮忙:
        “要帮一把吗?这些东西要放到哪里?”
        “哎哎哎、不要乱碰啊,而且我也没说我自己搞不定,我一个人来就足够了。”
        …说起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呢。
        那希伦斯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一边回头看着戴维有条有理地将一件件器械塞进橱柜里一边想道。戴维一直以来都有点独来独往,不怎么爱跟别人交流,对于自己的事情不求别人也有些偏执。若是作业上的问题,他会很乐意帮助那希伦斯,但若那希伦斯反过来提出帮助,他通常会直白地谢绝。
        “……不过,你好像一直都没变呢。”
        戴维将三脚架塞进橱柜后,拍了拍手,回头说道。
        “嗯,你是说我?”
        “有些人或许会觉得这是你的优点,但有些人可不会这么认为。那希伦斯,我们也算是老伙计了,咱俩之间就不算什么——老实讲,我挺忌讳欠别人人情的,而这个世界上肯定也有和我一样的人,为数也绝对不算少。”
        他一边说道,一边从包里掏出水壶,往喉咙里灌了几口。
        “…抱歉,我没听明白。”
        那希伦斯摇了摇头,说道。
        “唔……那我就直接问了吧,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
        “哎?怎么轮到你问我了?无缘无故人间蒸发的是你啊。”
        “好好回答我就是了。”
        戴维斩钉截铁地说道。
        “下午去哪里了……也没去哪里啊,就是去做了和往常一样的训练。”
        “训练之前呢?你有和谁在一起吗?”
        “………………。”
        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但那希伦斯觉得今天的戴维有些格外的咄咄逼人。他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是不清楚我的人际关系圈,能和哪些人在一起、去干什么事情,也就屈指可数的那么点。”
        那希伦斯答道。戴维扬起眉毛,放下水壶,摇了摇头。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但那希伦斯,回到我刚才的话题,这个世界上人们看待热心的方式都各有不同。有些人会认为你是在多管闲事,即便当事人不这么觉得旁观者也会的。而且,往往等你察觉到时,你已经陷得太深了,容易惹火烧身,所以就让我给你作为朋友的直谏吧:不要多管闲事了。”
        戴维说道,起身走向门口。他没有顾及自己的话被那希伦斯怎样理解了,更没有去查看那希伦斯此刻困惑的申请,只是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我会亲自去跟老师打招呼的,而且今晚我大概会很晚回来,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因为很快你就会知道听从我的意见是明智的选择了。”
        说罢,戴维走出了房门,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正如他所说,直到那希伦斯就寝前的一刻他还没有回来。
        而他说的那些话,让那希伦斯钻了一整晚牛角尖……


        ‘叮铃铃铃铃~’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后不久,教学楼的主食堂——麦克琳大厅便迎来了一波接着一波络绎不绝的学生。
        在学生会的强烈要求下,食堂的伙食最近也终于有些改善,但能接受的人并不见增加了多少。尽管如此,前来吃饭的学生还是不少,其中有一大部分的人是因为朋友来才会一同前来的,否则他们会选择到需要额外花钱的小卖部去买东西吃。
        虽然食堂里没有固定的座位,谁想坐哪里都可以,可日复一日一种未被道出的规矩潜移默化地形成了,大家于是都有属于自己的“固定位置”。
        而此时正坐在一个角落的桌子旁,端着书本仔细钻研的那希伦斯也不例外,这里便是以无形的方式刻上了他名字的座位。他和其他正忙着排队打饭的学生不同,因为他之后已经和杰希卡约好了,现在还不用着急去跟别人挤,等午餐快结束了人也少下来的时候再过去也可以。
        那希伦斯没打算跟别人一起吃饭。今天伊尔和艾丽丝都恰好有事不能来,而他后天还有兰瑟老师炼金术课的随堂测验要应付,他便抓紧利用这点时间来多看点课文。
        “哟,能坐这里吗?”
        然而,有人明显没有看出他的这番心思。那希伦斯正准备委婉地谢绝对方,但抬头时却又愣住了:
        “……哎?威廉?”
        “看你一个人挺寂寞的,就过来陪陪你吧。能坐这吗?还是说你是那种更希望一个人待着的类型?”
        端着午餐盘的威廉笑着问道。那希伦斯实在不好意思给他的热情泼冷水,便点了点头。
        “哎?可以吗?我还在想如果被你拒绝那会有多么尴尬,不过看来我多操心了。”
        威廉选择了那希伦斯正对面的座位,这样两人也好面对面聊天。出自好奇心,那希伦斯斜眼看了看威廉的盘子,想知道今天的午餐是什么,只见那上面盛着浇满了热腾腾的咖喱酱汁的白米饭。
        “……咖喱吗?这还真稀奇。”
        “没人不喜欢吃咖喱,就算那些怕辣的人也只要给他们不加辣椒的他们也会赞不绝口,咖喱实乃饮食文化的世界级遗产啊!至于我,我是很喜欢咖喱的,要我选的话我估计会早也咖喱晚也咖喱的哦~”
        威廉笑着盛起了一勺送进口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味道不错。你不去打饭吗?我帮你看管东西。”
        “不必了……之后我有别的打算。”
        那希伦斯想到自己没有必要解释给威廉之后要和杰希卡去哪里做什么,但威廉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啊,我懂我懂,是和科恩维尔小姐约好了的,对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恐惧……这家伙、真的和塞巴斯顿是一个等级的!
        “嘛,我是怎么知道的不要紧啦,反正归根到底也算是塞巴斯顿告诉的吧……啊,不用担心,我无意去阻止你们喂猫。只是,撇下杰希卡的特殊情况不谈,你有必要自己也减少饭量饿肚子吗?”
        的确。如果杰希卡不能填饱自己的肚子是因为要将饭量分出去,而且还无法回食堂再次打饭,那希伦斯就没有必要受到这种限制——他完全可以在和杰希卡会面前多打一次饭,至少确保自己不会遇到相似的困境。
        这是常识性的基本逻辑问题,没有顾及到这一点的人也只能说是太粗神经了。然而,那希伦斯却没有露出“哎呀,我没想到呢”的惊讶表情,反而略有所思地放下书本,朝上方看去:
        “……嗯,这倒不容易解释…该怎么说好呢?虽然我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做,也确实考虑过,但又觉得不太妥当。”
        “不太妥当?”
        “嗯,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能这么做…总觉得有些不公平,只让杰希卡一人做出牺牲的事情我做不来。明知她的处境,而我却无动于衷,这点会让我跟自己过不去。”
        “……能问问为什么吗?”
        “………………。”
        那希伦斯沉默了一下,张口说道:
        “…我不想让她一个人承担痛苦。”
        他将书本推至一边,然后将书包从餐桌底下拿上来,开始收拾东西。
        “即便我那么做了,将自己的饭量全数交给杰希卡,凭她温柔的性格她也绝对不会自己全部吃掉——她一定会将一部分收起来,等迟些时候再过去喂小猫。所以,道理并不是在于谁有没有填饱肚子,因为她就是那种温柔到会积极去为他人作出牺牲的人。对此我理解…我很是理解,也知道凭我自己是改变不了她的这种行事风格的,只是我不想让她再孤零零的一人了…哪怕只有那么一点,我也想与她站在一起。我想去分担她的痛苦、让她能够去依赖别人,即便她对此一无所知我也要站在她的身后。”
        “也就是说,你是甘愿承受她的痛苦了?”
        “……哪怕只有一点,我也想象征性地去分担。毕竟饿肚子这点还算小事,她还有其它不愿让我伸出援手的地方。”
        “呵,还真是颇具苦行僧风格的观念呢。”
        “要笑也请便,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
        “啊,不不,我没有在笑你。倒不如说,我很中意、并崇拜你对这些象征和标志性元素的注重呢。”
        威廉连忙摆了摆手,说道:
        “所谓奇迹,是人类通过以自身模仿神祗的行为而获得的‘本应不存在之创举’,因为模仿是最大程度的赞美。标志物之所以会那么强大,就是因为其凝聚了‘模仿’的这一特性,让人类得以和神祗创建联系,从而创造出‘奇迹’。从某种层次上来说,你可以将这和绝对能力挂上钩,而有很多种绝对能力就是和标志物脱不开关系的。你对标志物的注重展示了你自身的潜力与强大,也正是因此,你才很适合那把死之剑呢。”
        “是吗……”
        …说起来,之前莱可莉丝也曾一再强调过体现生与死之概念的物体的重要性以及自己可以操纵死的标志物这点。
        “…威廉你对这方面还真是了解啊。”
        “嗯?啊,也可以这么说,毕竟塞巴斯顿和我以前都钻研过抽象式魔法和高层概念这些东西,所以这点事对我来说也只是理所当然的。”
        “哎?和塞巴斯顿学长一起吗?”
        “嗯,通过四处搜来的文献和书籍自己学习,有点闭门造船的感觉啦。”
        那希伦斯听着威廉的解释,心里却并没有感到自己想象般的那么惊讶。或许是因为他之前已经得知了塞巴斯顿是莱可莉丝的前任持有者的缘故,再加上带着他和克莱尔去寻剑的就是威廉这点,他才会有一种“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感觉。
        …不过等等,莫非……
        “……威廉,你难道也和生与死之剑有什么联系吗?”
        那希伦斯以不确定的口气问道,威廉眯起了眼睛: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直觉…?不,应该只是我分析从塞巴斯顿学长那里得到的情报后进行的臆测吧。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当我没问。”
        “哦,看来是塞巴斯顿提前打开了箱盖吗?”
        威廉想了想后,点了点头:
        “……我想我可以对你的问题予以肯定的回答。”
        “哎?这么说……”
        “如果说细节,你心里多半也有自己的猜测了吧?是的,正如塞巴斯顿是莱可莉丝的前任所有者,我以前也曾是赫昙希娅的所有者哦。”
        威廉将双手枕在头后伸了个懒腰,他如此休闲的动作和从口中说出的爆料有着甚大的反差。那希伦斯也终于感受到了惊讶,虽然正如威廉所说,他刚才有在思考这个可能性,但当本人亲口与他确认这件事属实后,他才确确实实感到这份情报的冲击。
        “啊,不过这个其实也不算什么值得去惊讶的事情吧?…我是说,毕竟你也知道我和塞巴斯顿很早就认识了,以及我们曾经一起学习过,光凭这两点就已经能够让你推理出一些东西了。”
        “……说的也是,不过还是很让人吃惊。”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说道: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我是说,将你们的佩剑拱手让给我们,而且它们又是那么特殊……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你大可不必这么想。”
        威廉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别在意。
        “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们是‘前任’所有者,和那两位公主的契约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失效了。塞巴斯顿和我现在与她们毫无关系,而我相信她们也应该很高兴能找到新的主人吧,至少你和莱可莉丝好像还相处得不错。”
        “说相处得不错,但她偶尔还是很任性……不过,塞巴斯顿学长当时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为什么要和她们解除契约呢?”
        那希伦斯问道。
        如果威廉所指的契约是针对双子之剑的所有权,那么契约的无效化应该是指放弃所有权吧。可是,他们这么做的理由会是什么呢?
        “嗯……这个说来话长了,不过你若真想知道,就去问塞巴斯顿或莱可莉丝吧。”
        威廉想了想后,说道:
        “但看那两人也不像是会在这方面卖关子的,所以若不告诉你也一定有她们自己的原因吧……嘛,不用去想太多,你该知道的东西迟早也会知道的,在那之前要先将自己的事情处理好才对。”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威廉。”
        “不用客气,谢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
        威廉又摆出了那副耐人寻味的微笑,拿起手旁的餐巾纸擦了擦嘴。
        “不,不是的。这么聊了聊后,我也感觉好多了,像是压在胸口的石头被挪走了一样……”
        那希伦斯说道,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抿了一下嘴唇:
        “…所以谢谢你,然后……对不起,那天我过于幼稚地对你发火,请接受我正式的道歉。”
        说罢,他再次低下头以示歉意。威廉一头雾水,正打算开口问的时候似乎才回想起那希伦斯所指的那件事,便微笑着将手伸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种小事情居然还记着……看来塞巴斯顿还真是挑选了极为有趣的一枚棋子啊。”
        威廉然后站了起来,将餐巾纸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旁边的废纸篓,端起午餐盘:
        “好吧,道歉我接受了。你的态度那么诚恳,若我还不领情那未免显得我有些太冷血了吧?…总之,若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有问题的话随时来找我都可……啊,当然,我这里可没有什么《双子之剑的使用手册》这类的书可以给你,哈哈。”
        “这种听起来就让人会误会的书名还是不存在较好……嗯,谢谢,我会记住的。”
        “那么,放学后的例行会议上再见了。”
        威廉说罢,转身走向餐盘的集中堆放处,食堂里正在就餐的学生明显较先前而言少了许多。那希伦斯这时也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此时指向一点四十五分,离午餐结束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也该是时候了吧?”
        那希伦斯自言自语地说道。昨天他已经和杰希卡约好了,在午餐结束前,大约一点五十分左右在食堂门口会合。因为学校的课程是每两天循环一次,所以下午的课其实是兰瑟老师的炼金术课。虽然后天就有随堂测验,但兰瑟老师的教学态度一向是以学生为主,于是测验前的课通常都用来给学生自习。对于那希伦斯来说,“自习”这个词的含义等同于“上不上随你”……老实讲,就连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这种病态的逃课心理必须要改。
        …当然,那希伦斯不是故意想要逃课。
        只是,他不知为什么觉得和杰希卡一起去喂猫反而更有意义,而对于这点他也感到有些奇怪:这种不符合自己风格的逻辑,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又是为何呢?
        那希伦斯靠在椅背上想着,但在他能得出个眉目之前,几位来访者让他被迫停止了思考。
        “失礼了……”
        一个戴着眼镜的黑发男生说道,坐在了威廉刚才坐着的位子上。紧接着,他身后跟着的另外两个男生走上前,将那希伦斯离开的去路堵住了。
        “你也请坐下吧。”
        男生用很接近于命令的口气说道。那希伦斯虽然对他这种态度很是不满,但还是照做了。
        “在开始之前先确认一下:你是那希伦斯同学吗?”
        “是的……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安迪,安迪•伊温斯顿,与你同级,是今年宿舍委员会的副会长。”
        “安迪……啊,我好像听说过你,你是刚获得了国家数学竞赛一等奖的那位吗?真是太厉害了!”
        “承蒙夸奖,不敢当。”
        安迪出自礼貌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半丝喜悦之情。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方的棕色双瞳像捕食中的鹰一样,直直地盯着那希伦斯。
        “…虽然和同学闲聊以增加感情我并不反对,但今天我是有事而来的,所以请容我直接切入正题。”
        “那个…很抱歉,我已经和人约好了,现在实在不方便。如果真的有什么事,能再约个时间另谈吗?”
        那希伦斯边说着边站了起来,但他刚要转身时,与安迪一同前来的另外两个男生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们的体型虽然并不算大,但当两个人肩并肩站在一起时,堵住桌子与墙壁之间的过道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果你是在等杰希卡•科恩维尔同学,那你已经没有必要继续等下去了……”
        安迪举起手,两名男生便将那希伦斯抓住,强制按回到椅子上。
        “…她是不会来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啧、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
        那希伦斯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地质问道。虽然他这几个月在体能方面也增强了不少,但这两个男生似乎也有着相当的体能,握住那希伦斯肩膀的手纹丝不动。
        “杰希卡•科恩维尔同学已屡次触犯校规,对其他同学的生活与学习造成了妨碍与不便。宿舍委员会已收到诸多投诉,而决定基于最近的一次违规行为进行惩罚。”
        “开什么狗屁玩笑?!”
        那希伦斯怒吼道,并想跨过桌子直接抓住安迪,但他在能那样做之前便被重新按回在椅背上。
        “违规行为?我怎么就不知道?!杰希卡一向安分守己,从来不去刻意惹事生非,要说违规你还不如去整整那些欺负她骚扰她的家伙!…切、放开我,你们两个!”
        “请你安静。宿舍委员会是清廉的学生组织,不会去听信空穴来风,我们做出的一切决定的背后都是有确凿证据可以说话的。”
        安迪说道,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将其贴着桌面送到了那希伦斯面前。
        “这是……”
        那希伦斯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便吃了一惊。照片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个人——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都面带笑容像是在进行着什么欢快的交谈,而仔细一看,两人的脚下还聚集着一群大大小小的猫。
        照片中的情景颇为温馨,但不知为何,这被封印在塑胶里的瞬间此刻却显得十分可怕……
        ——…不,不是这样的。
        那希伦斯知道,他要害怕的不该是这张照片。
        他认得照片中的男孩和女孩,因为那正是自己和杰希卡……
        …所以此时他真正该害怕的并不是这个看似幸福的瞬间,而是将这个瞬间以证据的身份呈现出来的安迪。
        ——对,证据。
        少年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安迪的意图。他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却和安迪咄咄逼人的视线正好对上了。他有短短的一刹那想逃避,但现实的紧张感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张照片中的,就是你和杰希卡•科恩维尔同学吧?”
        安迪推了推眼镜,说道。那希伦斯没有回应,因为安迪不是在询问,只是以那样的口气将某一点陈述出来罢了。
        “我想你身为学生会的会员,应该知道我们学校不允许学生擅自饲养宠物吧?这并不只是简单的规矩,而也是在为其他学生负责,要知道我们年级中就有对猫和狗有致命性过敏的同学在。”
        “……………………。”
        那希伦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安迪见状,继续说了下去:
        “经过对这张照片的反复检查,我们宿舍委员会一致得出‘那希伦斯同学和杰希卡同学是在有意地提供食物并和动物接触’的结论。考虑到你是学生会会员的身份,我们会将最终调查结果保留到最后,但目前你已经被认定为这起事件的知情关联者…又称,‘同谋’。”
        安迪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大衣外侧口袋里掏出了什么,然后只听‘咔嚓’一声,那希伦斯双手的手腕上就多出了一副银制的手铐。
        “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同学,我现在受宿舍委员长之托……”
        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瞬间转化成了将军和被将军的形式:
        “…请你配合我们进行责任的追究与调查。”






        只有怀持期待的人才会意识到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只有小心谨慎的人才会意识到一切皆有可变之处。
        但是,为什么最简单的事实都是那么的悲观呢?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往往只有自叹无力的愚者……
                                                ——艾拉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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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16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verian 于 2013-8-16 11:09 编辑
第七章 – 被害者与加害者

~Cross Talk~

        清爽的微风拂过时,带来的是令人心广神怡的凉意,带走的则是盛夏的酷热。
        哪怕这种凉爽的感觉只能维持短暂的几秒,对于集市上的人们来说那也是十分宝贵的。
        苍蓝的晴空下,城镇里原本就不太宽广的街道被每周六定会出现在此的摊铺挤得水泄不通,但镇民们似乎并不在意这点小小的不便。人来人往的集市象征着城镇的繁华,讨价还价的喧嚣声则让这里添加了又一份生气。
        …头顶上一如既往地照耀着的是刺眼的太阳。
        火辣辣的阳光因为没有云彩的阻拦而肆无忌惮地洒下,让沐浴在其中的人们无一不感到难耐的炙热。头巾和阳伞于是成为了这种天气里的抢手货,在街上随处可见。
        “……………………。”
        一个戴着草帽的女孩子敏捷地在人群中穿梭着,薄荷绿的连衣裙随着她的步伐来回摆动。她的双臂中捧着一袋东西,从上方可以看到里面是新鲜的蔬菜与水果,堆得都要从袋口处溢出来了。
        要说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也不对,今天只是刚刚入夏的一个普通的星期六而已。周末的集市一如既往的人多,而少女也在来回穿梭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过几个人,但都只是尽量压低帽檐向对方撇下个匆忙的“对不起”之后便匆匆离去。
        从主街口绕过环形道,顺着指示牌的方向再走一段,拐进左边的巷口……少女穿着的凉鞋的鞋底和石板地面发出清脆的踢踏声,不断回响。在这阳光基本上照不到的阴影中,巷子里十分凉爽,骤然感受到的温差让少女也意识到了自己究竟出了多少汗,她于是停在了一扇门前,边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和脖颈处的汗水,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我回来了!”
        她以轻快的声音说道,随手将身后的门关上。
        “欢迎回来,辛苦了。”
        从某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过十来平米的房间有着破旧不堪的木头地板,从四处摆放的各式家具可以看出这里同时被当成客厅和饭厅来用,墙上则糊着各种各样的剪报和笔记,在即便是白天也要点着的油灯的灯光下若隐若现。
        “今天多花了点时间,不过东西还是都顺利地买回来了。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开始做午饭!”
        少女说道,摘下了草帽,一头直至背部的秀丽蓝发随即垂下。
        定下神来仔细看看,屋子虽然陈旧,但并不凌乱——东西都摆得有条有理的,地板上也将近一尘不染,作为办公用的地方确实不错。
        角落中这时传来了什么动静,一个影子从黑暗处走到了烛光中。那是一个满脸胡渣但却很是俊秀的男人,正无精打采地揉着睡意浓浓的双眼。
        “呼啊~这个盹好舒服……外面一定很热吧?不用那么着急,你先休息一下,我也不是很饿。”
        “这可不行,到点就要吃饭可是你教我的哦,父亲大人。”
        少女说道,跑进了烛光未能触及的黑暗中,随着一声窗帘被拉开的声音,正午的阳光透过整个屋子唯一的窗口照了进来。
        “呜……能别那么突然吗?我眼睛会很痛的啊!”
        “白天就请将蜡烛熄灭吧!打开窗口透透气也不会有危险,明明这么好的天气却硬要将这里弄得跟深更半夜一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父亲大人!”
        男人…被少女称为“父亲大人”的人,懒洋洋地挠了挠头发,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少女见自己的抱怨被当成了耳旁风,不满地嘟起了嘴,哼了一声转向了窗台底下的炉灶。
        “……外面有什么动静吗?虽然那些家伙应该不会将追兵派到这么远的边境,但对于教会我们永远也不能松懈警惕。”
        “嗯……我是没有留意到什么奇怪的人,但四处张贴着的…通缉您的通缉令,开始多起来了。”
        “那种东西到哪都一样。只要他们没找到想找的人,就会四处做地毯式搜查,通缉令什么的只是让当地警方布下的障眼法而已……”
        男人说道,从刚才少女买回来的一堆东西里掏出了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后啃了一口:
        “…但看来,情况并不乐观啊。”
        “嗯?您有说什么吗,父亲大人?”
        正在忙着洗菜的少女转过头问道。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无意重复自己刚才无意间说漏嘴的事情。
        “没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是坚持要用这个称呼吗…这个‘父亲大人’?”
        “唔……若您不喜欢,那我就不这么称呼您了。”
        少女面露困惑的表情,歪头说道。
        “不,没事……随你便吧。”
        男人见状,便也摆了摆手,示意结束这个话题。
        不过正如这诡异的气氛所示,男人和少女并不是普通的父女关系,两人之间甚至连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会成为现在这样也是因为各种契机造成的。
        两人相遇至今已经到了第三个季节。而要说到变化,少女那时被痛苦充斥着的琥珀色双瞳,现在已经重新开始变得透彻起来。她的笑容就如这个季节的向日葵般灿烂地绽放着,其中不幸的阴霾已不知去向。
        …量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女孩子曾经离绝望的深渊只有数步之遥。
        而在危机的关头伸出援手拉住了少女的男人,也对她的转变不禁感到一丝惊讶。
        ——若当初没有将她一起带着,现在她会怎样呢?
        男人有时会这么问自己,但怎样也得不出一个答案。
        只能说,少女现在能够如此地微笑,真是太好了。
        即便只是一次一小步的进展,如果她总有一天能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那自己或许也能将那些罪孽偿还……所以在那之前,她若渴求一个父亲,那就赐予她这样的一个角色吧。
        “啊,父亲大人,能请你将那边的卷心菜扔过来吗?”
        “好的……是这个吗?来,接着。”
        男人从少女买回的东西中抓起了一个又大又圆的卷心菜,将其抛向了少女。少女手忙脚乱地接了下来,立马变得火冒三丈:
        “真、真是的!这样太乱来了!掉到了地上不就脏了吗?”
        “反正你也是要洗的,这有什么差别?……嗯?”
        这时,男人的注意力被另外的什么吸引了过去。刚才卷心菜的底下好像藏着什么,男人于是伸手过去,在蔬菜堆里翻了翻,从中抽出了一件白色的信封。
        “……………………。”
        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信封,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信件,怎么看这都只像是封普通的来信。
        …可问题是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这个居所是隐秘的,而搬到这里之后男人就切断了自己的一切联系方式,所以是不可能有信件会寄到这里的。但是……
        “……呐,今天的集市,人多吗?”
        “嗯?…啊,是有挺多人的,我还在赶回来的途中不小心撞到了几个人呢。感觉这个小城镇真是越来越繁华了。”
        “………………。”
        男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头又看了看信封。
        他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严肃,紧皱的眉间透露了内心的不安。借由从窗口射进的阳光,可以看到信封上以较为公正的字体写下的名字……
        …那是男人的名字。
        某人的名字出现在信封上的原因只有可能是作为收信人,而正如之前所述,他在这里收到任何人寄来的任何信件的可能性是无限接近于零的。如果是不小心送错的还好说,但那么巧妙地出现在少女从集市里买回来的东西中,上面还写着自己的名字……要想以巧合来解释实在太难。
        ——那么、究竟是为何……
        “啊,就这样吧,再炒一个小菜应该就够了……嗯,父亲大人?要开饭了哟。”
        “哦?……啊,知道了。”
        男人回过神来时,房间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弥漫起了诱人的香味,看来午餐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在察觉到这一点时,他不禁为自己沉浸在思想中的长度而感到惊讶,但却也不由得地感到了一丝担心……
        …也罢,就让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吧。
        他这么想道,将信封揉入裤子的侧袋,走向了餐桌。


        那天夜里,气温骤降了不少。
        从口中呼出的白汽在夏夜有些不合时季,但对于已经厌倦了白天的炎热的人们来说这种温度是难能可贵的。即便是再强大的魔法和术式,也没办法控制由神之旨意定下的天气,而只要是越接近顶级的魔法师也就越能理解这点。
        ‘咔嗒……’
        在轻轻地将门锁上好后,男人将大衣的拉链拉至脖颈处,借着月光向幽静的小巷深处走去。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巷子里狭窄的通道还是将其戏剧性地赋以了回音的效果,让夜幕中的孤零感体现了出来。
        …久违的新鲜空气。上一次出门是在何时已经记不得了。
        巷子里没有灯光,只有无声的黑暗在蠢蠢欲动,给人一种仿佛有什么会突然窜出来的感觉。
        男人以平稳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夜幕越来越稠密,但他似乎却连那种未知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去认可由未知带来的恐惧了。
        “………………。”
        在走了不知多久后,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置身于黑暗的腹中了。可是,男人却并没有展示出一丝的畏惧,只是用十分沉着而漠然的目光注视着正前方。然后突然……
        ‘嗙——!!’
        撕裂寂静的一声巨响,伴随着逐渐远去的回音和受到惊吓的乌鸦的振翅声,扫荡了小巷。
        ……但是,男人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与惊愕,只是以谨慎而锐利的目光盯着前方罢了,那双眼睛就好像是能看穿黑暗一样……
        头顶上,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向下方送去了皎洁的光,片刻间照亮了巷子里的一切。
        ……枪口、嗞嗞地冒着烟。
        银色的枪身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散发出寒冰的冷艳气息,而持枪者似乎也无意去打破这种艺术的美感,故只是维持着举枪的姿势,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
        两人之间的沉默再度维持了一段时间。男人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对方,对方是个俊秀的青年,有着银白色的头发和桔红色的眼瞳,穿着黑色的等身风衣,而看他的样子好像也在打量自己。
        “把枪放下吧……”
        男人首先开口说道:
        “…虽然是空枪,但被那种东西指着量谁都会感到不愉快的。”
        “…………失礼了。”
        青年点了点头说道,将手垂下:
        “真是惊人的洞察力啊,仅凭枪声就能听出是空枪吗?不愧是传闻中的‘十字的死神’大人。”
        “居然知道我是谁?看来你的来历也不简单啊,是教会派你来的吗?不过你身上没有那种难闻的走狗味道。”
        “无需多疑,我和教会没有什么关系,顶多也只有在过去生意上往来过而已……不过这种猜测也不能说是错误的,因为您的资料我正是从教会那里得到的。”
        听到这里,男人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尽量维持冷静。可是,他的忧虑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黑衣的青年于是笑着继续说道:
        “请不用担心,您现在居住在这里是我通过自己的渠道发现的,教会那边还不知道,和新派打就已经让他们晕头转向了,没有时间来找您的麻烦。”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也松了一口气,要知道销声匿迹这么久可不容易……不过,这也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男人说道,举起了右手,朝青年摊开,一道红色的魔法阵随即出现在他的掌心。
        “说吧,你来找我有何贵干?花费心思趁着集市人多往那孩子的购物袋里塞进给我的信,看来你对我最近周围的人际关系和动态也很了解。你知道的有关于我的事情恐怕不只有我的资料吧?”
        “………………。”
        青年欲言又止,谨慎地看着十字的死神。
        他很清楚对方的意图,也懂得那道魔法阵的恐怖,但他的眼神丝毫没有透露出一丝恐惧。
        “你…………”
        这时,十字的死神像是意识到什么了般睁大了眼睛。他将魔法阵张大,变得能覆盖住他的整个身体,并继续注视着眼前的银发青年。青年在这时重新开了口:
        “…我想从你这里得到那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从教会里得到的那份情报。那份让你被迫踏上了逃亡者之路的情报,我希望你能与我分享。正如教会在寻找你一样,我也一直在寻找,我希望知道…不,我必须知道,关于那件——”
        “Feathers of Seraphim(『炽天使之羽』)——!!”
        ‘轰——!!!’
        只听一声巨响,从赤红色的魔法阵中同时射出了无数道光芒,以弯曲的行进轨道高速射向青年。
        ‘——嚓——!!!!’
        在接触青年的同时,光芒炸散并包拢了他,化成一团团炙热的烈焰。烈焰一点一点慢慢地增大,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在不烧着其它东西的情况下填满了整个小巷。不论是谁,乍看下都知道那种规模已经不能用普通的言语形容了。
        男人收回了手,魔法阵也随即消失,剩下的只有持久不散的羽绒烈焰。这些燃烧罪人的裁决之焰,会将肉体烧得一干二净,一直烧至灵魂深处,而这次定罪之由又是什么呢?
        ‘噼啪、噼、……噼啪……’
        突然间,就像是刮起了一阵无形的风一般,羽绒烈焰被吹散了。银发的青年依旧站在原处,他的身上一点都没有被烧到的迹象,毫发无伤。
        “……没有用吗?”
        男人说道,他的语气中并没有惊讶的成分……不,他更像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料到会这样了,于是他抬起了左手,朝空中一划,再迅速向斜下方切去:
        “『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
        ‘轰——!!!!’
        一股猛烈的爆炸瞬间卷起了四周地上的纸片与碎屑,热浪伴随着气浪一同冲向两人,灌入了迈加级别魔力的这个术式在狭小的巷子里得到了增幅的作用,足以媲美军方用的火药。
        男人也因这股气浪而将手臂挡在前方护住眼睛,但当他能够重新看清时,青年还在那里站着,以像是在问“接下来还有吗?”的眼神看着他。
        “……不愧是教会最强的将军之一,能达到这种水平实在了不得。”
        青年点了点头,说道:
        “但这也很危险哦。不控制力量的话,如果是一般人,现在早已死无全尸了吧。”
        “…………啊,那又如何?”
        男人反问道。他拍了拍肩上的灰尘,放下了手臂:
        “看来你也不是一般的家伙,而若是那样我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普通人若要知道我的身份和灼天使之羽的可怕,是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的,谁都多多少少会有些恐惧……而你的眼神中,我看不到有任何退缩的意向,那种就像是看穿了一切般清澈的眼神和你年轻的外貌一点都不配……你的真实年龄究竟是多少?”
        “………………。”
        青年听罢,苦笑着摇了摇头:
        “哎呀哎呀,搞了半天我们又回到了起点……”
        “你若不回答我,我们也只能继续这样绕弯子。”
        “不不,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其实很显而易见,稍稍去思考一下你应该就能推测出来,但我想你的直觉已经将答案告诉你了吧。”
        两人一边保持着距离,一边谨慎地进行着对话。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距离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男人的称号是十字的死神,拥有能在远距离外给予敌人伤害的高强度魔法术式。青年有火枪作为武器,只要以手指做出扣下扳机的动作就可以进行攻击,而且男人的攻击似乎对他无效。但是,他似乎无意采取任何进攻,只是尽全力摆出防守,所以现在真正维持着局面的其实是两人各自的气势——看谁能先将对方压制住。
        对峙再次陷入僵局,男人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虽然没有数十年的经验,但他也算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多次和死亡擦身而过,以至于他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已经麻木而不会感到恐惧了,但是……
        ‘咕噜…’
        他咽了口唾沫,同时也发现自己的下颚正不断地颤抖着,牙关接连发出嗒嗒嗒的接触声。这难堪的现象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正在害怕……
        …但这恐惧是从哪里来的?
        那就好像是凭空突然出现并直接渗入自己的心中一般,无根源和逻辑可循,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是直觉发出的警告。
        男人从未在与其他人类的对峙中感受过这种不安,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就在几分钟前自己的内心还是明镜止水的,所以……
        “……你、不是人类吧?”
        男人开口问道。
        “………………我不能否认。”
        青年点头答道,但他的话听起来有些莫名的伤感。
        “尽管我想否认,但我还是不行……现在的我无法那么去做,因为我连自己是什么也不清楚。所以我在寻找答案,而我现在想请你回答我……”
        “回答?我没有什么可以回答你的。”
        “…………我是‘什么’?”
        青年仰头看向夜空,说道。他向上方伸去了手,像是想抓住什么般空虚地挥了几下,然后重新看向男人:
        “我是不自然的存在。自然的法则无法限制我。正如你所见,若我不希望你攻击到我,你是永远也伤不了我的。但是,我对这样的自己也抱有许多疑问,因为有些事情是我‘绝对’想不出来的……”
        “……………………。”
        男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自己也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想问,因为青年想知道的事情他也想知道,而直接开口问或许就能得到那些问题的解答。
        但他选择了沉默。
        而片刻之后,当他重新开口时,男人也做好了决定:
        “你真的不是教会的吗?”
        “我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组织的归属,也估计没有人会想接受我吧。佣兵这种东西,只有被血染红的双手可以证实自己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我就没别的话了。”
        男人将手伸进大衣的内侧,从中掏出一个文件夹大小的信封。他然后随手一甩,信封便飞了出去,落到了青年的脚旁。
        “里面是我从教会那里得到的、他们暗中搜集的有关于睢者的所有情报,也是我知道的一切了。”
        青年弯下腰将信封捡了起来,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这样好吗,直接将这东西交给我?这不正是让你踏上逃亡之旅的元凶吗?”
        “……或许是吧,但开启这个潘多拉的魔箱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而现在我能做到的也只有继续在这荆棘之路上迈步前行而已。”
        男人淡淡地叹了口气,说道:
        “这个世间是由无数个已知和无知组成的。普通人可以幸福地活在已知中,然而我却执意要探索未知,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但是,我还将继续探究下去,这份犹如深渊般难以勘测的未知有传递下去的必要,而没有人比你们这些当事人更适合这一任务了。”
        “所以你才将这个交给我吗?”
        “是的。我不相信命运,但也不觉得人类能对自己的未来完全自主,因为在宏观的世界中我们能做到的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所以,我选择将一切交给骰子。你在得知那些事实后要去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决定,但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吧…理解我这么做的无奈与必要性,只想以自身的方式去改变不可被改变之物。”
        “……若要我说,这只是在试图往历史的洪流中丢入一粒石子以改变水的行进方向的……微不足道的努力。”
        “能被注意就好了。微不足道,可若有更多的人来尝试,聚沙成塔的结果就是未来将会被改写。起初我也只是对文件里所提到的内容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如今你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也只能信服。可是,说实话,我也有些高兴,至少这样就证明我至今为止的牺牲都不是白费的了。”
        “………………。”
        青年沉默了一下,以严肃的眼神看了看手中的信封。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重新看向男人:
        “…我应该向你表示感谢,你要多少金币?”
        “若我有意向你索取钱财,那我早就已经提出了。”
        男人说道,转过身去:
        “…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尽管我要继续探究这一切,但我想我们的道路不会再次相交了吧。就当这是见面礼与饯别礼一起送了,后会无期。”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准备向前迈去,然而……
        “——等等!”
        青年放大了嗓门喊出的两个字停住了他。
        “还有一件事,当我进行你的背景调查时,我留意到了一个细节……我想你也已经知道我在指什么了吧。”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和你算清这一笔账呢。”
        男人重新转回了身子,以更为冰冷的眼光看向了青年:
        “挖掘他人的过去可是一个很招人烦的坏习惯啊。”
        “说我多管闲事也好、无事生非也好,我还是要亲自问你!”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那孩子、她有权知道。”
        “有时候惨剧是无意义的。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会发生,但也只有那样,只是巧合重叠的不幸罢了,错不在任何人身上。”
        “…………你还没有告诉她吗?”
        青年瞪大了眼睛,但男人却摆出了一张异常冷静、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无表情的脸,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那是某种决意的光芒,但青年却无法理解。在他看来、男人的逻辑中有某处他无法认同的部分……可他选择了沉默,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怎样进行指责,两人在气势上的无形战斗终于有了个结果。
        “等到她心中的伤完全愈合时,我会将真相如实道出的。”
        “……那可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人类和睢者不同,他们会受到自然界的许多限制。尽管时光总会抚平伤口,但有些伤痕是人类毕生都无法褪去的。”
        “那也无所谓……如果真是那样,那我就随波逐流,继续担任我该担任的角色。”
        “我不能理解……你这毫无意义啊!为什么要背负不属于你的十字架呢?”
        “Atonement(赎罪)。”
        男人以坚定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这一切的因果关系中,我是必不可缺的‘因’,所以我是个罪人,正如这世上的所有其他人类一样,都肩负着赎罪的重担,渴求那最后的Salvation(救赎)。而很抱歉,即便在你眼中我是无罪的,最后定下裁决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
        他一边陈述着悲观的哲学,一边吸了一口香烟,将烟雾一点一点地从口鼻中向上吹去:
        “…所以,我现在在做的绝非无意义。你从无罪推定的视角看我我感谢你,但若换个角度你就能看到我行为的必要性,而这点你也是心知肚明的吧?”
        说罢,男人将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向黑暗的深处走去。
        “……即便你有什么伟大的原则在身,她也有权利知道!”
        青年咬了咬牙,朝男人背影消失的方向大声吼道:
        “这不是你可以主宰的选择!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而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到时都将失去意义、沦为烟尘——”
        ——你要将那样的事情称为赎罪吗?

~Cross Talk: End~

        “这实在是荒唐之极!”
        那希伦斯将被手铐铐住的双手使劲往桌上一砸,大声说道:
        “安迪,如果这是什么恶趣味的笑话,那我劝你最好适可而止!人的忍耐也是有个限度的!”
        “冷静,请你冷静,那希伦斯同学。”
        桌子的对面,安迪•伊温斯顿做出了个“请你重新坐好”的手势,说道:
        “我们只是在行使正当的风纪管辖权而已。在证据和指责与质疑的面前,我们只有选择听从逻辑和大众的意向,所以请不要将这想得太过私人化。”
        宿舍委员会的工作室虽小,但腾出这样的一个审问桌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那希伦斯从食堂被一头雾水地带到了这里,而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像是被侦讯的罪犯一样的处境。
        稍稍看一下四周,普通的木质地板、略显陈旧的墙皮、狭小的空间、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像是已经坏了的风扇。从环境上来说,学生会的办公室和这里简直是天壤之别,但还是能看出在这里办公的人有用心地整理过,让脏乱和这里扯不上关系。
        “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希伦斯重新坐了下来,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在我看来杰希卡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你们所想的那么严重,她只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而已,通过爱护小动物来表达自己的这一面也算违反校规吗?”
        “这我不能给予评论。我只知道校规是维持学校的纪律的核心支柱,而身为宿舍委员会我们有权力也有义务去确保所有学生都有在遵守。”
        “……你这思想还真是够古板的。”
        那希伦斯眯起了眼镜,以不屑的口气说道:
        “盲目地遵循在过去定下的规则而不去质疑它们的意义是错误的。如果那么去做了,到头来只能留下令人遗憾的事迹,历史中有多少因定下的纪律不能变通而造成的无奈?若你们将自己当做是领导者,那就更有必要保留一份能灵活地接受变更的心态才对。”
        “……呵,话说得倒还挺好,但实际上最无作为的不就是你们学生会吗?”
        安迪斜着脑袋,摆出一副高傲的口气说道:
        “那我问你,那希伦斯同学——领导者究竟该是怎样的呢?面对他所带领的群体,你觉得领导者该如何表现?”
        “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应是仁慈的、宽容的、居高临下却居安思危的、在聆听民意的同时还要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让大家去走,只有这样整个团体才能兴旺、才能存活。”
        “……呵,愚昧。”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过冷的笑话一样,安迪再次给出了不屑的鼻息:
        “你那样的领导者是美好的,但过于美好了,所以只能存在于民众被迷惑的眼里和理想中。一个真正而实际的领导者需要一个核心的方针,并需要将自己代表的民众放在优先率最高的第一位,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次要的、一切都可以被牺牲,这才是真正的存活方式。”
        在陈述他的思想时,安迪的语气十分坚定。他期间曾多次以试探的目光看向那希伦斯,脸上还残留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像是在嘲讽金发少年的哲学思想观一样:
        “什么是领导者?只有当民众认可时,领导者才能是领导者,换言之领导者的权力是由民众赐予的,没有民众他就什么也不是,强行持权那就是暴君。”
        “不,你错了,那样的人是不合格的。”
        那希伦斯说道:
        “所谓领导者是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展露出当机立断的一面的。民意虽然重要,但固然不是一切,少数派和多数派永远都没有一个定数,若单单只是随波逐流那为什么还需要一个位于顶端的人呢?只要什么事情都去投个票,那领导者这种东西就根本不需要,何必多此一举!”
        “…………。”
        安迪歪着头,静静地听着那希伦斯的反驳。
        “此外,民意也并不永远都是好事,将主权交给受到统治的人民在许多时候反而会让少数派受到迫害。确保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正是一名贤君的职务,将这种东西抛在脑后的人不配坐在最高处称王!”
        “然后呢?你是说多数派难道该为少数派让路吗?”
        安迪一拍桌子,凑近了说道:
        “请容我提醒你不要本末倒置了!你刚才说的根本没有任何实质!那种听起来只像是懒惰者无作为的借口是不会为公众带来一丝好处的,看来你的思想也已经被塞巴斯顿那个家伙给腐蚀了……成天只会在办公室里举办消耗学校资源的茶会,这种寄生虫般的组织留着有何用?”
        说罢,他从桌子旁退开,走向了窗口,打开了窗户好让新鲜空气能流入房间中。
        “……虽然我知道你有发表自己意见的权力,但你这样说就好像是在否定学生会为学校做的那些事情一样。作为学生会的一员,我请你收回那些话。”
        “收回?呵,别开玩笑了。当今的学生会,直白了说就是‘无能会’。你们对学生们的呼喊充耳不闻,无作为已经变成了你们的风格啊!请你们多多少少有点廉耻心和责任心好吗?!”
        安迪愤慨地说道,他很显然积累了一肚子的抱怨,但因为没有正确的发泄渠道便一直都存在腹中,好容易今天才让他抓住个学生会的成员,此时不发泄更待何时?
        而另一方面,那希伦斯此时也只有咬紧牙关不出声。在接连发了多次火之后他也不禁感到有些累了,再加上从刚才开始便未曾间断的盘讯,他现在可谓是身心俱疲。
        “……不过,事情很快就会有所变化了。”
        安迪离开了窗台,说道:
        “上梁若不正,下梁必将歪,就这么放任不管总会酿成大祸的。塞巴斯顿那家伙很快就会意识到学生们不是好欺负的,距离他暴政结束的日子指日可待了……你回去后大可直接跟他这么说,告诉他这个学校由我们宿舍委员会来拯救,那时他也将一同被踹下王位!”
        说罢,他推了推眼睛,看起来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但说实话,从客观角度来看,他的这番演讲比起别的更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反派的野心宣言。
        “……那可真不错,所以我现在能走了吗?”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说道。
        “很抱歉,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我想我已经没有义务在这里和你继续费口舌了吧……不,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只是强制被你带来的而已。”
        “我将你带到这里是遵从审讯的步骤,在你肯配合我们、如实将你们两人违反校规的事实交代出来前,我不能让你走。”
        听到这里,那希伦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般眼睛一亮:
        “杰希卡…杰希卡在哪里?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亏你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安迪不屑地说道:
        “…杰希卡同学已经在更早前被宿舍委员会的成员们押送至了另外一处进行审讯,但她硬是不愿承认你的参与,造成了证词与实际证据不符的情况,我们才必须对你同样展开审讯。”
        “什、什么……?”
        “不过你大可不必操心。宿舍委员会一向是讲究理智办事的,杰希卡同学并没有受到我们任何形式的不适当对待,所以请不要在大脑中自动将我口中的‘审讯’改成‘逼供’啊。不过,对于双方证词还有证据统一的必要性,我们还是知道的,所以就在我们进行这场对话的同时,宿舍委员会已经在现场采集证据了…不过依我个人看,只要将那些猫抓住了,杰希卡同学也一定会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了吧。”
        安迪以像是在陈述理所当然的事情般淡定的口气说道,他的这番话让那希伦斯张大了嘴巴……
        …惊愕、直白的惊愕。
        那希伦斯感受到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情……首先是对安迪说出的内容的惊愕,其次是对他无动于衷的不解,而在接下来的则是一种愤怒——
        ‘——哐当!’
        那希伦斯一蹬腿,整个人冲进了安迪的胸口,将他整个人压在了窗台上。
        “——开什么玩笑,你个混球!”
        少年怒吼道:
        “摆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这是想将什么东西搪塞过去啊?为了让一个女孩子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你要做到什么地步?!再胡说八道试试,这已经不是什么侦讯工作了,这是针对某人进行的、赤裸裸的欺凌啊!!”
        “咕、…放开我!”
        安迪一边挣扎着一边命令道。他回头看了看后方,发现自己的上半身已经被挤出窗外了,而只要那希伦斯再使点劲他就要从四层楼的高度掉到下方的水泥地上。
        “那希伦斯同学,你难道没有意识到现在有多危险吗?!快停下!……喂、喂!”
        安迪这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不,不如说他是因为没有看到什么而害怕——他在和那希伦斯进行对视的过程中,没有看到那希伦斯的眼中有顾及后果的迟疑。
        “你这家伙……”
        “怎么了、害怕了吗?……呵,那么,当真体会体会自由落体的感觉吧,如何?”
        那希伦斯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选择性无视后果时才会有的笑容。
        “就是因为你们……我要让你知道就是因为你们、杰希卡她受到了多少伤害!!!————”
        “————给我停下!”
        这时,从门口处传来了某人的喊声。
        那希伦斯猛地悬崖勒马,用胳膊肘定住了安迪的身体,回头查看来者的身份。只见威廉和杰希卡两人正站在那里,而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叫住他的正是前者,后者则瞪大了眼睛。
        “威廉……还有、杰希卡…………”
        “发生了什么事!?刚才那、……啊!安迪!当心!”
        “快都别动!抓紧窗台!”
        两名宿舍委员会的成员这时也赶了进来,直冲向窗台。那希伦斯移开了胳膊肘,与他们擦肩而过,快步走向门口,一把握住杰希卡的手:
        “没事吧?!那帮家伙真的没有对你做什么吗?”
        “啊、啊……我没事,那希伦斯同学,你还好吧?”
        杰希卡连忙点了点头,但在看到了铐住那希伦斯双手的银色铁具后,她再度抬起了头:
        “那希伦斯同学、不用再劳烦你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由我来扛就好了,那希伦斯同学是被我牵扯进来的,所以没有必要让你受罪!”
        “说什么傻话呢……身上没有伤着哪吧?”
        比起杰希卡试图逞强的话语,那希伦斯还有更在意的事情。他低头看向杰希卡的手,少女略显破旧的袖口没能完全盖住手腕,一道红色的痕迹显现了出来。
        “这是、……”
        “不、不要!”
        杰希卡尖叫道,将手一下子缩回,整个人也向后退了一步。
        “……啊、不、不是这样的!不是那希伦斯同学的错,我只是、”
        “那个痕迹……他们也铐住你了吗?!”
        少年的语气一时间变得异常可怕,让少女不禁颤抖了一下。
        “啊、这、这个……”
        “伊温斯顿!…你个混蛋——”
        “——给我控制住你的怒火,那希伦斯!”
        威廉这时以足以盖过所有人的声音吼道,将那希伦斯和在场的其他所有人都震住了:
        “接下来的三分钟你一个字都不许说,好好重新看看你自己、感受一下你这犹如狂风怒涛般的心境。这是你最缺乏理智和自制力的时候,所以你要学会忍耐、学会避免这样的状态,别再让别的东西主导你的思考。”
        说罢,他拍了拍那希伦斯的肩膀,走上前去:
        “失礼了,我是十一年级的威廉•亨廷顿,代表因有事不能来的塞巴斯顿•曼罗会长行使职权。”
        “……安迪•伊温斯顿,请多指教。”
        安迪有些心神未定地擦了擦额头,说道:
        “客套话就先省了吧……正好我也准备去找你们。不管怎样,请你从上级的角度下达命令,让那希伦斯同学配合我们进行口供的核实与调查。”
        “不,我拒绝。”
        然而,威廉却连想都没想,直接给出了答复:
        “其实我来的目的与这正好相反。我是奉命来接走我们学生会的成员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以及对你们非法扣押的杰希卡•科恩维尔同学进行保护。请问有不妥之处吗?”
        “不、不妥之处……”
        安迪像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他然后转头看了看两名宿舍委员会的会员,重新深呼吸了一口,将领带拉直:
        “…我不能允许你这么做。那希伦斯同学和杰希卡同学有涉嫌违反校规和风纪,他们有必要也有义务留下来配合调查。在我得到让他们离开的命令前,两人谁都不能走!”
        说罢,他弹了个响指,身旁的两名宿舍委员会的会员便朝门口的杰希卡和那希伦斯两人走了过去。
        “…………。”
        威廉这时皱了皱眉头。他抬起脚,将摆放在门旁的椅子勾了过来,然后一记横扫便将其踢了过去。宿舍委员会的二人见状连忙朝侧面躲闪,才没被飞来的木椅击中。

        

        ‘哐咚!!’
        木椅砸在了桌子旁,听声音就知道那个力度可一点都不轻。这让除了威廉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强行以武力将他们扣押是不行的哦。”
        “……你、你开玩笑,在这里先用武力的不是你吗?”
        安迪大声指责道:
        “你明明是学生会的人,却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你是想以暴力硬是带走他们、阻碍我们办公吗?”
        “用暴力?呵,这倒有意思,因为我在做的可是很合情合理啊。”
        威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不过既然你提到了这点,那么我也想问问你:宿舍委员会究竟是什么时候有涉及对学生施以私刑的权利呢?这可是明确禁止的行为啊,而你们却还知法犯法?”
        “你在说什么?私刑?”
        安迪皱了皱眉头:
        “……威廉同学,请你不要狗血喷人好吗?你有证据来支持你的指控吗?我们一向公事公办,就连这次奉命拘留那希伦斯同学和杰希卡同学也是完全按照程序来走的!”
        “哦,真的?”
        威廉的嘴角以诡异的角度扬了起来。
        “——!”
        那希伦斯斜眼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一股毛骨悚然但却不陌生的感觉随即沿着他的背脊流下……是的,即便他的大脑忘了,他的身体还记得这种感觉。当纳维尔将匕首抵在他的脖颈处时,他也曾尝过这种不舒服的阴森感……
        “安迪,你说你们是按照程序来走的,那么我就更奇怪了…你确定没有忘记什么吗?”
        “忘记…还能忘记什么?”
        黑发男生充满自信地推了一下眼镜。他其实在不经意之间已经重复了这个动作许多次了:
        “身为宿舍委员会副会长的我,从来都是循规蹈矩而一丝不苟地做事!你到底想说什么,威廉同学?”
        “你能打保票吗,安迪?人无完人,如果你真在无意中犯下什么小错误那我也不会去咄咄逼人地追究下去,但在这种场合你还真的很需要多加谨慎呢,否则……”
        威廉将头向后倾去,眯着眼睛看着安迪:

        “…忘记‘在拘捕的同时告知对方拥有保持沉默的权力’这一点可是会很尴尬的哦。”

        “……!!”
        安迪的眉头跳了一下,他然后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瞪大了眼睛,并一点一点将视线向侧面移去,尽量不去和威廉的对上。        “不管从流程上还是严格程度上来说,这都是十分低级的错误,更何况当亲自犯下的人还是宿舍委员会的副会长时……”
        威廉不急不迫地继续说道。当猎物已经被捕猎网牢牢罩住时,剩下的只有猎人拔出猎刀给予最后一击了,但至于拔刀的过程与方式则是要看个人决定……
        “…如果你要说宿舍委员会很久没有强行拘捕任何学生才会有这样的疏忽那我也无言以对,但就这次事件而言,从当事人的角度出发考虑,那希伦斯和杰希卡同学有权得到个解释。”
        “……那种规定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效力,我拒绝承认。”
        “非也,那项确保学生基本权益的条例白纸黑字地写在学生会和宿舍委员会的管理方案手册里的第一页,同时也是所有风纪管理的核心原则。拘捕的过程应该是在通知当事人涉及的嫌疑和违规后告知对方保持沉默的基本权力…当然,如果你选择不告知那也可以,只是在讯问过程中当事人提供的所有信息都将被视为通过不当手段得到的,故没有任何作为证据的能力可言。”
        威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呵,换句话说,你们现在在做的只是无意义地限制那希伦斯和杰希卡同学的行动自由而已。还有的是,他们两人现在已纳入学生会的保护对象中,所以我想我们之后会动用监督权力对宿舍委员会采取相应的处罚措施吧。”
        “喂、这难道是…学生会要介入吗?”
        “安迪副会长!这可不妙啊,我们怎么办——”
        “——给我闭嘴!”
        安迪大声地向两名惊慌失措的宿舍委员会会员命令道。他眉间正愤怒地挤成一团,低着头透过镜片瞪着威廉,颤抖着的手一点一点将眼镜向上推:
        “………我懂了,你来这的目的…不,塞巴斯顿让你来这的目的,仅仅就只是想证明这一回合你们赢了,是吗?”
        “哪里,我只是想将我们被非法拘押的两名同学带回去而已,不存在什么输赢。不过我留意到你将这称为‘回合’,也就是说宿舍委员会还有什么其它打算,能请你解释一下吗?”
        “威廉•亨廷顿,你回去告诉塞巴斯顿那家伙,跟他说学生会霸权肆虐的统治马上就要结束了!宿舍委员会将以此为目标、以拯救全体学生为目标,努力打倒你们!”
        “这听起来就像是丧家之犬的哀嚎的可悲嚷嚷,我会一字不差地转告的。失陪了……”
        威廉嘴角上扬,浅浅鞠了一躬后转向了站在门口的两人:
        “走吧,那希伦斯、杰希卡,如果没有什么要事了那就不要继续打扰日理万机的宿舍委员会了。”
        “哦、哦……”
        那希伦斯和杰希卡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以半被动半主动的形式被威廉带出了门外。
        “别高兴太早了!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啪!’
        身后关上的门切断了安迪的声音,但走廊中也没人愿意去刻意留意他。
        “好吧,那我们走吧…那希伦斯,手伸出来。”
        威廉举起了手,纵向劈下,将那希伦斯的手铐从中斩断。或许是因为构造的缘故,两个扣环也因此解体,掉落了下来。
        “走是指……去哪里?”
        那希伦斯揉了揉手腕,问道。
        “还能是哪里?既然是塞巴斯顿让我来接你们的,那肯定是去他那里啊。”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果然还是先告退吧。”
        杰希卡说道:
        “今天帮了我们真是太谢谢了,威廉同学,改日若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请尽管问,我会尽量让自己派上用场以报恩的。”
        “嗯,有你这份心情我就很知足了。”
        威廉面带笑容地点了点头:
        “…但来救你们是工作份内、我应该做的事,更何况你还不能就这么走。塞巴斯顿让我来接‘你们’两个而不单单只是那希伦斯一人,他觉得你也应该在场。”
        “我、我吗?”
        杰希卡一头雾水地指着自己问道。
        “塞巴斯顿学长他……找杰希卡有什么事吗?”
        那希伦斯开口问道。
        “嘛,准确是什么你们到那里自然会知道的,但请你放心吧,那希伦斯同学。你的担心很好,但不是必要的,我们可不会像宿舍委员会的那帮人一样、去欺负杰希卡哦。”
        威廉一边走着一边笑道。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绕到了教学楼的南侧,这里离学生会的办公室很近,说是进入了学生会的势力圈也很形象。
        “不过说起来,我刚才可是一直都在门口看着呢。”
        威廉继续说道:
        “一开始你只是一味地不愿配合,安迪那家伙也只好找各种方式来让你屈服,但没想到却踩了你的地雷呐……而且我也觉得惊讶哦,当话题扯到杰希卡同学时,你的反应尤其无我般地激烈,如果是塞巴斯顿也会倒吸一口凉气的吧。”
        “那、那是因为……”
        “啊哈哈哈~我没有在责怪你啦,而且有保护他人的心理这点很好,可以看出来你十分重视杰希卡同学呢!”
        “呜——!”
        那希伦斯睁大了眼睛,但当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他才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有效地反驳……而且即便反驳了,那也有什么意义?要撒谎说自己不关心杰希卡吗?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自觉地将目光往杰希卡的方向飘去,发现她也正用着那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两人视线交错,然后在片刻过后又立马各自将头转向另一边……
        …是自己的错觉吗?
        总觉得杰希卡的脸颊上刚才有一股淡淡的红晕。
        不对,应该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所以看错了。
        “……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这时,杰希卡开了口。她的声音虽然很小,但那希伦斯却听得清清楚楚,她那时不时向这边瞟来的像是在期待某种回答的眼神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没办法了,只有回答了。
        “这也、…这也没什么的,只是想为杰希卡出口气,不足挂齿!”
        ——糟了、随便编造的借口比想象的听起来还要令人尴尬!
        那希伦斯的脸火辣辣地发热,杰希卡会不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逊啊……
        “……嗯,谢谢你…那希伦斯。”
        然而,少女却点了点头,以微笑回复了他的疑惑。那希伦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搞砸。
        …伊尔经常在女生面前耍帅,结果自己好像也在无意识间受到他影响了。
        但其实,事情就是那样的。当他和安迪对峙时,每次一想到杰希卡遭受的待遇就气不打一处来,而对方理直气壮的态度和强硬的语气更是让他受不了。虽然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忍过去了,但让他冲破临界点的契机似乎还是当杰希卡被牵扯到话题中时。
        而对于这点,那希伦斯还在来回琢磨着为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刚才杰希卡回复的时候,她确实……
        “好了,我们到了。”
        这时,从刚才起就一直担任着带队的威廉停在了一扇门前。那希伦斯下意识地留意到了四周,并认出了此处:
        “……保健室?”
        “这里、…塞巴斯顿学长让我们来这里吗?”
        “嗯,他们应该还都在吧。”
        威廉说道,伸手敲了敲门,从里面传来了塞巴斯顿的声音:
        ————进来吧。
        威廉然后推开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被人团团围住的一张病床,那里站着塞巴斯顿、格雷瓦医生、赫昙希娅还有柯希老师。这个规模的阵容虽然庞大,但真正的主角正坐在病床上,用她那红宝石般的双瞳好奇地向门口看来。
        “克、克莱尔!”
        那希伦斯不禁叫了出来。
        “哟,你们来了啊。”
        站在床边的塞巴斯顿先主动打了招呼,周围其他人这才都看向门口。威廉在后面稍稍拍了拍那希伦斯和杰希卡的肩膀,让两人往前走。
        “威廉,辛苦你了,宿舍委员会那边没事吧?”
        “从某种方面来说,我是将他们‘说服’了,但之后说不定还需要你亲自出面一下。”
        “唔…我想也是,你能将这两位带来就很好了。过一会儿爱德华应该也会亲自来一下吧,不过你就不用操心了,往后就让我来吧。”
        塞巴斯顿想了想后,说道,他和威廉之间的对话引起了旁边柯希老师的注意:
        “塞巴斯顿,宿舍委员会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不用麻烦老师您操心,只是很简单的职权冲突的鸡毛蒜皮小事罢了。学生之间的事情,让学生来解决就行了。”
        尽管被学生会会长搪塞过去了,但柯希老师仍然扬起了眉毛。他知道这个十二年级学生的能耐,并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小看他。
        “那、那个……多谢塞巴斯顿学长相助。”
        杰希卡这时鞠了一躬,说道:
        “若不是威廉同学的及时赶到,那希伦斯同学和我恐怕都会被卷入更多的麻烦中,所以……谢谢!”
        “份内的事情,不足挂齿。而且,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应该是这边的这位才对。”
        那希伦斯和杰希卡这才意识到并转过头,只见克莱尔正依靠在叠起来的枕头上,原本白暂的脸更是因缺乏血色而显得有些苍白,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尽力露出了微笑:
        “下午好哦,那希伦斯、还有……这位倒是新面孔呢。”
        “啊、你、你好……”
        杰希卡连忙鞠了一躬:
        “我是图书馆的管理委员,杰希卡•科恩维尔…虽然这样的是初次见面,但之前也有来拜访过,你是克莱尔同学吧?”
        “嗯,是的,我是克莱尔•德•玛瑞耶,教会十字御史团第六直辖支队的队长……啊不对,这个名号就请忘了吧,因为在这里我只是一届普通的学生,顶多算个学生会的成员。”
        说罢,克莱尔也学着杰希卡那样试图鞠躬,但很显然她的身体还远远谈不上健康,故在几度尝试之后只有苦笑着点了点头。
        “哎呀呀,小克莱尔啊,你还是放松点,别太勉强了。”
        格雷瓦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说道:
        “你昏睡了这么久,肌肉都有不同程度的萎缩,起来后身体自然需要一段时间来重新适应。……不过说起来,你能及时醒来真是太好了,如果再晚些时日内脏器官恐怕就要衰竭了。”
        “医生,能告诉我德•玛瑞耶同学昏睡的原因吗?”
        柯希老师说道:
        “身为教务主任,我有责任确保每一个学生的安全,就算是从教会转进来的交换生也不例外,我还需要写份报告向上级汇报呢。”
        “哎呀呀呀呀……柯希老师,您这样让我也难办啊。”
        格雷瓦医生皱起了他那遍布了皱纹的眉头,摇头叹气说道:
        “到底是什么让小克莱尔昏睡了这么久,老实说我也很想知道,但事实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凭过往经验猜测,而从种种迹象来看她或许真的只是过度劳累了而已。教会的高压力生活方式和我们这里的学生生活有着天壤之别,突然间的转变恐怕是一个契机吧,要知道人体是十分脆弱的,适应的过程可能会很艰辛哟。”
        “唔………………那,麻烦您继续观察吧,有什么发现立即向我汇报,我就先回去了。”
        柯希老师挠了挠后脑勺,点了点头示意,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保健室。身为教导主任,他今年有着比往年更大的工作量,而今天来这里好像也只是象征性地问候一下。
        “身体感觉怎么样,小克莱尔?”
        “应该还好吧……只是有些累而已,头脑晕晕乎乎的,但我能承受得了。”
        克莱尔点头说道,用手拂开了额前的头发。那希伦斯这时留意到,先前在湖上的时候她手背上受到赫昙希娅的一剑造成的伤口已经痊愈了,留下的疤痕淡到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这或许要归功于生死之剑赋予持有者的特殊恢复能力吧。
        格雷瓦医生将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戴好,为克莱尔听了听肺和腹部:
        “唔……若不是你睡了这么久,我真的会直接将此当作是普通的过度疲劳。…威廉,你说克莱尔是在露营时吃早餐的时候突然晕倒的?”
        “是的,当时我和那希伦斯就在旁边,发现她脸色苍白并有略微的发烧迹象,而话还没说几句她就倒在地上了。”
        威廉点头说道,而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的。在回到圣•乔治后,塞巴斯顿立即对威廉和那希伦斯实行了封口令,并用对校方发放的“白皮书”敷衍了过去。
        “那好吧,只要醒来了就什么都好,不过我不建议她立马回去上课,先留在这里观察几天比较好。”
        格雷瓦医生说道,将听诊器摘了下来,转向塞巴斯顿:
        “虽然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但请将探病时间保持在二十分钟之内,病人需要休息。我这里开了些配合康复过程的补药,过会儿让值班的护士拿来。我还要去开个会,就先告辞了。”
        “好的,辛苦你了,格雷瓦医生。”
        “哪里,你们学生会也够辛苦的。小克莱尔啊,你不知道,但在你睡着的时候你的这几位同学每天都来看你,你能醒来也要托他们几份福呢。”
        “嗯,谢谢大家……”
        克莱尔微笑着说道,尽力点了点头示意。
        在格雷瓦医生离开后,房间里就没有不方便谈话的外人了。威廉于是趁这个机会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向克莱尔解释了清楚,包括她通过了生死之剑的试炼等等的。
        “这样啊……那还真是、好消息呢,谢谢你,赫昙希娅。”
        “用不着向我道谢,克莱尔。你正规地通过了试炼,现在已经是我的主人了。”
        赫昙希娅说道,鞠了一躬:
        “身为你的佩剑,我会尽我所能辅佐,生之剑将遵从契约听命于你的差遣。”
         说起来,这还是两人在缔结契约之后,第一次的对话。不知为何,言语中流露出了一种旧友重逢的感觉。
        “那希伦斯已经告诉我了,杰希卡,你应该已经见过赫昙希娅了吧?”
        “啊,是、是的…”
        杰希卡连忙对塞巴斯顿的提问做出回应:
        “…只是我到现在还有些难以相信……赫昙希娅是、剑吗?”
        “是的,正如我之前解释的那样,我们生与死的双子之剑是有着拟人灵体的附魔式武器,换句话说就是通过自身的魔力而获得了人格的剑。”
        赫昙希娅点了点头解释道:
        “虽然这对你来说可能还有些难以理解,但以最婉转的方式来说我就是一把会说话的剑……你这么去想说不定会更容易接受,不过我需要给你留下的印象应该也就只有这些吧。”
        “啊、没有这样的事!”
        杰希卡敏锐地察觉到了赫昙希娅话语中的低落感,连忙说道:
        “我只是觉得很好奇而已……因为我从来没有碰过剑,更别说去互相认识了,所以到刚才为止一直有点犹豫而已。”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杰希卡没有抵触你哦,赫昙希娅。与之相反,她想要更加了解你,和你做朋友呢。”
        克莱尔笑着抬起了手,摸了摸赫昙希娅的脑袋,说道。
        “朋友?和…和我吗?”
        “啊、呜……嗯,是的…………”
        杰希卡红着脸点了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请和我……做朋友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鼓起勇气将最后一个字以足够让别人听到的音量吐了出来。
        赫昙希娅眨了眨她的大眼睛,露出了微笑,上前握住了杰希卡的双手:
        “这是我的荣幸,杰希卡小姐。”
        生之剑——绣球花丛中的公主赫昙希娅如是说道。杰希卡松了口气,面带笑容点了点头。两人这样塑造的温馨气氛充满了被午后阳光洒满的房间,让在场的人无一不受其所动。
        一旁,那希伦斯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眼前的两名少女是那么的自然,一点违和处都没有。
        若不经叙述,没有人会知道赫昙希娅的真身是一把长剑,或是杰希卡每天需在他人恶意之中度过的日常。在那希伦斯眼中,此时此刻,存在着他希望看到的风景——一个没有人会忧伤、一个没有人会被排外、一个大家都能欢笑的世界。
        而在这其中,杰希卡在明亮地闪耀。她脸上有着常日那希伦斯很难见到的笑容、那象征着幸福的笑容,这与一年以前他刚刚见到她时有着诺大的差别。若要换作一年前的那希伦斯,他会很难相信杰希卡会主动开口和别人提出要交朋友。
        ……从某种意义来说,杰希卡走过来的道路还真是漫长啊。
        “转变还真大呢,不是吗?”
        塞巴斯顿这时悄悄地凑了过来,说道:
        “原先可以说是冰山美人一个的杰希卡,成日含愁而不叹。那希伦斯大师,你是用了什么样的魔法才使她笑出来的?”
        “魔法什么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学长,这应该和我无关吧?”
        “哪里,关系大着呢。要我说,使她有如此之大的改变的功劳可非你莫属,而她好像也只会在你在的时候展露笑容,要知道女孩子的笑容可是千金难买的啊。”
        “是、是吗……”
        那希伦斯朝杰希卡看去,谁知她在这时也向这边转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无意之间交错,然后在接下来的一秒之内两人都互相连忙转过了头去。
        ——哎、哎?奇怪,为什么我会…?
        自己明明没做任何亏心事啊,怎么觉得和杰希卡对上视线是那么一件难为情的事情?而且杰希卡那边……
        “………………唔。”
        蓝发的少女侧着脸,眼神朝这边扫了一下,发现那希伦斯还在看她的时候又红着脸转了过去。
        ——怎么会、……是被讨厌了吗?
        那希伦斯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时,门口处传来了敲门声:
        ‘叩、叩叩…’
        “啊,请进!”
        克莱尔扬声招呼道,门随即嘎啦嘎啦地打开了,来者的身份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
        “失礼了,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的休息。”
        进门的人是一个男生,个子要稍稍高过那希伦斯一些,有着一头金红色的短发和碧蓝色的双瞳,穿制服的方式不论怎么看都比在场的任何人还要正式。他手中端重地捧着一束花,走路的姿势就如军人一般庄严,而浑身上下不见有哪里显得邋遢或不整齐,可见他对自己有着很高的要求。
        那希伦斯朝他投去了好奇的视线。他认得这位同学,两人其实还是同年,但因为人际关系圈并没有多少交接点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一次面对面的对话。正因如此,他就连对方的名字也没能记住。
        “………………。”
        杰希卡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那希伦斯身后,露出了不安的神情并抓住了他的袖口。
        ——这是、怎么了……
        那希伦斯不禁感到纳闷,而塞巴斯顿这时则主动迎了上去:
        “哎呀,这不是爱德华吗?是哪阵风把你吹过来了?”
        “以我的职阶,同学大病初愈不来打个招呼那就太没人情了。”
        名为爱德华的少年开口说道,转过身顺手将花递了出去:
        “首先恭喜你的恢复,克莱尔•德•玛瑞耶同学,我代表全体学生向你致以忠诚的问候,请收下这束花。”
        “嗯,谢谢,有劳你费心了,那个……”
        克莱尔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什么。
        “啊、花就请交给我吧,我来找个瓶子。”
        杰希卡提议道,但她刚想去接过花束时,爱德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下。
        “不用了,这些是从园艺部那里收到的,已经有魔法所以不需要水。”
        说罢,他将花束放在了床头柜上。
        刚才的这一幕,那希伦斯当然收进了眼底,而对于这位同学的来头他也感到好奇。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确实是……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爱德华•卡迪诺,十一年级,目前正在担任宿舍委员会的执行总委员长一职。自从开学典礼后便一直久仰,还望日后多多指教。”
        他说道,并微微点头以示意,脸上的微笑意味悠长。
        “……………………。”
        杰希卡这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将那希伦斯的袖口拉得更紧了。少年也察觉到了少女的异样,开始将警戒心提升至最高。
        “说来还真是巧呢,我刚刚从宿舍委员会那边回来,如果给你们添了麻烦还请见谅。”
        威廉这时好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般开口说道,其中挑衅的语气被爱德华逮了个正着。
        “哪里,这也算是礼尚往来吧,两方的工作正是要互相监督才能进步的。”
        …不愧是宿舍委员会的委员长,很冷静地没有乱阵脚。
        “不过话说回来了,克莱尔同学,我听到了一则很有意思的传言。据小道消息称,你已经加入了学生会,而现已在作为正式的会员进行活动了?”
        “…………嗯,是的。”
        克莱尔明显也察觉到了对方的用意,看了看塞巴斯顿后谨慎地回答道。
        “那还真是可惜,原本我来也是想问你是否有意加入我们宿舍委员会来协助维持校园的风纪,但看来这恐怕问不了了。”
        爱德华苦笑了一下说道,并斜眼看了一下那希伦斯和站在他身后的杰希卡:
        “……虽然对我而言,选择加入一个愿意去包庇犯下错误的学生的组织难以理解,但我尊重他人的自身意见。克莱尔,如果你想跳槽,我们随时欢——”
        “——你给我等等!”
        那希伦斯喊道,硬是打断了爱德华的话。两人的目光头一次正式对上了。
        “哎呀,那希伦斯同学,请问你这是……有何贵干呢?”
        “客套话就免了吧,今天我已受宿舍委员会不少‘照顾’了,一口闷气还没地方吐。但抛开那些不谈,我对你从刚才开始对待杰希卡的方式很是不满,所以请你停下针对她的态度。”
        “…………。”
        爱德华装模作样地探头看了一下,露出了轻浮的笑容:
        “…啊,你说的是你身后的‘那玩意儿’吗?”
        “你——”
        “——退下,那希伦斯。”
        塞巴斯顿瞅准了时机介入,制止了那希伦斯即将挥出的拳头:
        “爱德华,医生建议探病时间不要超过二十分钟,所以我们也是时候该让病人休息了。虽然不知道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们也就不再奉陪了。”
        “唔……啊,失礼了,请原谅我无意义的行为。”
        爱德华清了清喉咙说道,但他似乎并没有被塞巴斯顿的威慑力震到。相反,他重新立直了身子,并转向了学生会会长:
        “这次来的首要目的当然是祝贺克莱尔同学向康复做出的进展,但同时我也从我的部下那里听说了,有关于那希伦斯同学和威廉同学今天下午是如何大闹我们宿舍委员会、强行掳走违纪事件的当事人的。身为宿舍委员会的委员长,我自然不能充耳不闻,毕竟这已经算是跨越辖区范围的干涉了。”
        “然后呢?你难道是在说,学生会指出你们的错误是不应该的吗?”
        塞巴斯顿自然也不甘示弱:
        “那希伦斯同学是我们学生会的会员,而杰希卡小姐则在往日中帮了我们不少忙,两人我们都有不得不帮的原因。这次,违反流程规章之过错明明在宿舍委员会身上,身为监督者的我们自然需要站出来纠正。”
        “……呵、从刚刚以强硬而霸道的手段欺压了全校所有校队的塞巴斯顿•曼罗口中听到这些还真是让人觉得听到了冷笑话一样。”
        “我是他们的队长,我有那样做的权力。”
        “不,你是独裁者,如假包换的独裁者。在你眼中,学生群体的利益只是形同虚设的东西。”
        两人之间的空气在不断迸发无形的火花……
        那希伦斯在惊愕之余也不禁对爱德华感到一丝敬畏。要知道,自从他来到这所学校,他还从未见到过任何一个学生直接和塞巴斯顿顶嘴,更何况当那个学生还是塞巴斯顿的学弟时……
        “……嘛,算了。”
        意识到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爱德华首先做出了退步:
        “在这里再怎么费口舌也没用,你我终究在权力上还是势均力敌的,但至今为止我们都没能去做到学生们的代言人那样去质疑你们……或许这算是失职吧,不过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有意思……你所说的‘了断’,解释来听听吧。”
        塞巴斯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也很显然被眼前这位学弟多多少少惹火了,这样的学生会会长对于那希伦斯来说也是第一次见到。
        “…………不,果然还是不用了。”
        然而,爱德华却摇了摇头:
        “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自古以来,出其不意才是奇袭的王道准则,我是不会将我的计划透露给你的。但是给我记住这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走去,鲁莽地拉开了门:
        “…在你能将职权自然地递交下去之前,我会弥补先前的过错,将整个学生会从学校的系统中排除掉!”
        “有意思,那就请尽管去试试看吧。”
        “告辞了!”
        随着‘嗙’一声,保健室的门被关上了,爱德华扬长而去。
        留在保健室里的几位先是沉默了一下,后又纷纷将视线投向眉关紧皱的塞巴斯顿。学生会会长双眼微闭,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不紧不慢地睁开了眼睛。
        “……反正已经是最后了,就陪你玩玩吧。”
        说罢,他面带微笑地看了看学弟学妹们,并慢慢开了口:
        “针对宿舍委员会的全面战争,现已开始。”















        或许只不过是单单伸出援手而已……
        又或者,那伸出的手实际上要将你推下深渊。
        我无法理解,也不想去费心理解。
        “究竟怎样做才有意义,而意义又是什么?”
        只有当我选择了一方时,我才会注意到……
        …原来,另一方的意义是这样的啊。
                                                ——艾拉盖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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