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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负犬小说组】Ghost Hunt 恶灵系列1 旧校舍怪谈[小野不由美][简繁TXT&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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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24 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ui796853 于 2013-6-24 15:57 编辑

Ghost Hunt 恶灵系列 1 旧校舍怪谈

———————————————————
负犬小说组录入
原著:小野不由美
翻译:HANA
图源:日向的尾巴和征将的锁骨
录入:↑我媳妇
http://blog.sina.com.cn/makeinunovels
http://weibo.com/makeinunovel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严禁私自挪作商业用途
下载请于24小时内删除,本组不负相关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等人员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图片和文本,转载望务必保留信息
———————————————————

  学校里面存在一间据说「一旦打算拆除它,便一定会发生意外」的旧校舍。身为高中一年级生的麻衣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帮忙为了调查这个谣言而造访学校的「涩谷灵异现象调查事务所」(简称SPR)所长·涩谷一也。在调查过程中等着她的,是四名性格鲜明的灵能力者,以及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现象。
  那是废弃校舍中的战死者亡灵吗?还是——
———————————————————
下载地址:
http://dl.vmall.com/c0tsjot8ab
http://howfile.com/file/f217e641/c18b9c36/
http://pan.baidu.com/share/link?shareid=803733467&uk=13102655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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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ui796853 于 2013-6-24 15:59 编辑

  作者
  小野不由美 Ono Fuyumi
  1224日生于大分县中津市。就读京都大学时参加推理小说研究社,学习小说写作。1988年在讲谈社X文库Teen's Heart书系出道。89年「Ghost Hunt」(恶灵系列)第一集《恶灵这么多!?》大受好评,荣升当红系列作。继91年的《魔性之子》之后,又在92年发表《月之影 影之海》,自此展开「十二国记」系列。94年发表《东亰异闻》。98年《尸鬼》大获畅销,随后改编成漫画和动画。2001年发行《黑祠之岛》。024月于NHK电视台播映「十二国记」动画。03年发表《仓房之神》。目前在怪谈专题杂志《幽》连载「鬼谈草纸」。
  本作最早发表于《恶灵这么多!?》(1989年讲谈社X文库Teen's Heart书系),经过大幅改写再次推出。
  译者
  HANA
  全职日文译者,政大中文系毕业。矢志读情节更读情感,译文字更译文化。
  文字校对
  施亚蒨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Prologue
  序章
  ——暗室之中。
  空荡的房里充满墨色的黑暗,仅有的光源是笔型手电筒的微弱灯光。四枝小蓝灯要照亮整个宽敞的空间实在太勉强了,持手电筒的几人只能隐约看见彼此的脸,此外的一切都沉入了阴影。外面正在下雨,朦胧而遥远的寂寞雨声和沉郁水声渗进室内。
  「……这是叔叔告诉我的故事。」我身边的佑梨轻声说道。「我叔叔很喜欢爬山,他国中时参加过登山社,上高中以后没参加社团,但还是会和登山社的朋友一起去爬山。」
  佑梨说,那是某个夏天发生的事。
  高中时代的叔叔在暑假照例和朋友去爬山。他们很久没一起出去了,而且那天是晴朗的好天气,再加上刚开始放长假的解脱感,所以两人带着绝佳的心情朝着山顶出发。
  可是……
  「本来三个小时就该抵达山顶,但他们怎么走都走不到,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最后来到一片不曾见过的山脊。」
  两人见状都笑了,觉得多半是聊得太忘我,不小心走错路。他们对这座山很熟悉,还轻松地自嘲竟然会在这里迷路。山路虽窄,毕竟还是有路,岔路也都有路标,所以他们一点都不担心。
  两人一边拿这个失误来说笑,一边爬下山脊折回原路,不过叔叔他们始终找不到熟悉的山路。
  不知不觉间,又回到那片山脊。
  他们从山脊上眺望,发现山顶的方向和印象中不同,又拿出指南针判断方位,摊开地图确认路线,猜测大概是在某个路口走错边了。岔路都设有路标,会忽略实在很怪,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路标倒了而走错方向。想到这一点,他们更小心地一路找回去,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走错的岔路,结果又回到同样的山脊。
  两人都糊涂了,明明仔细对照地图,一再确认方位,却连岔路都找不到。叔叔和朋友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由得慌了起来,而且漫长的夏季白昼也快要入夜了,脚下暗得几乎看不清楚。尽管是熟悉的山路,看不清楚脚边就会变得很危险。两人如此判断之后,决定在山脊上扎营。
  「他们本来预定当天来回,可是基于登山者的经验,两个人都设想周到地带了睡袋,粮食也很充足,但还不至于连帐篷都有准备。」
  那时是夏季,天气又很好,只要有睡袋,在野外过夜绝对不成问题。他们自我安慰说这也算是一种机缘,然后就地生火,在火堆旁摊开睡袋,做好露宿的准备。
  定下心以后,他们才发现这片山脊还挺舒适的,有一块可供两人睡觉的平坦地面,视野也很开阔,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叔叔和朋友愉快地围着火堆用餐,然后躺进睡袋聊天。到了半夜,当两人开始想睡,对话变得有一搭没一搭的时候……
  「叔叔仿佛听见了男人的声音,那人高喊着『喂~』,像是在求救……」
  叔叔爬起来问朋友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声音,朋友说没有,但他又听到那个声音,而且语气很急迫。或许那人和他们一样迷路了,所以看到火光就大声呼喊。
  「叔叔他们添加木柴,把火烧得更旺,然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在这边』。」
  可是那声音突然停了。他们镇定下来,心想八成听错了,结果又传来叫喊声,似乎有人困在登山道对侧山坡的树林里。两人摸索路径下山找寻呼喊的人,但找来找去都没看见人影,在林中呼喊也得不到回应。
  「那时是深夜,他们的手中只有小型手电筒,如果继续在树林里游荡,说不定连自己都会迷路遇难,所以叔叔他们放弃找人,返回山脊。这时睡意也没了,他们干脆再烧旺火堆,接着又听到呼喊。」
  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近。两人又去找,但是仍然不见人影。
  他们在找的时候没听到声音,怎么喊也没人回答,可是一回火堆便又立刻听到男人的声音从更近的地方传来。
  这时两人终于发觉不对劲。
  他们不再找人,也不再回应,只是屏息待在火边。刚刚大喊的人已经来到不远处,虽然喊叫声没了,却能听见衣物摩擦的沙沙声和脚步声在火光可及的范围之外徘徊,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叔叔看到情况这么诡异,察觉想必是碰到了倒霉事。不过那人好像没办法走进有火光的地方,总之别让火熄灭就是了。」
  他们想弄个更大的火堆,但是这么一来很快就会烧光事先捡来的木头,以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再去多捡一些,所以他们一直绷紧神经顾着,把火减弱一点,但绝不让它熄灭。
  「好不容易等到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也觉得很困,就在原地睡着了。当叔叔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但身边多了个石标。」
  「石标?」
  「嗯,石标就是叠成金字塔型的石堆。山上如果死了人,就会堆石标来代替墓碑。这个石标和人一样高,而且是堆在他们爬上山脊的路径,离火堆也很近,绝不可能没注意到,但叔叔他们前一天爬上爬下好几次都没发现。话说回来,会在这里迷路已经很不自然了……或许是死者很寂寞,想要找人陪伴吧。叔叔如今还会提起,如果当时火熄了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佑梨说到这里为止。沉默之中,忧郁的雨声悄悄潜入。她仿佛在竖耳倾听,片刻之后才静静地关掉笔型手电筒。黑暗之中只剩三点微光。
  「轮到我了。」接着开口的是惠子。「这个故事也是听来的。我朋友的哥哥认识的女生为了新工作而搬家,可是听说那间屋子『不太干净』。搬完家的那一晚,她精疲力竭地睡着以后,突然有个人压上来,把她吓醒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色狼或小偷,因为被人压住的感觉很真实。不过房间里乌漆抹黑的,她只知有人跨在身上,却看不清人影。如果喊叫或挣扎说不定会更危险——她正在犹豫不决时,却听见女性的呵呵笑声。
  「她正觉得奇怪,身上压着人的感觉就消失了,她急忙爬起来开灯,却发现房间里没有别人,门窗也关得好好的。可是从此以后每天都会发生同样的事。」
  不知是谁同情地「哇」了一声。
  「她的熟人之中刚好有一个灵能者,或是很懂这类事情的人。她去找那个人商量以后,对方写了几张符,叫她睡觉之前将符咒放在垫被的四个角下面。」
  她照着那个人的话去做。那阵子她严重失眠,即使放了符咒还是睡不着。
  「有一天夜里,她听见脚边传来脚步声,可是那里明明只有墙壁,声音听起来却像有个人从隔壁穿墙走来,站在她脚下垫被的旁边。她全身紧绷地等着,可是那人始终没有压上来,光是站在她的脚边,仿佛很困惑地盯着她看。后来那人开始沿着垫被绕圈,好像在打量什么,一再地走走停停,过了一阵子,脚步声就消失了。她安心地吁了一口气,结果枕头旁边突然传来呵呵笑声,那声音还说……『没用的』。」
  有人突然「呀!」地尖叫一声,说不定我也叫了。惠子像故事中的女人一样呵呵笑着。
  「她吓得半死,后来就匆匆搬走了。」
  惠子说完便关了笔型手电筒。
  「……接着是麻衣。」
  我深呼吸之后才开口。
  「这是我读国小的时候听到的故事。有个女人在三更半夜回家,当时是气温开始变凉的秋天,可能是因为这样,她突然很想上厕所。这时刚好经过公园,她就进去找厕所了。晚上的公厕不是很可怕吗?感觉脏脏的,灯光也很暗。她很厌恶地进去,冲到小隔间里解决内急,正要出来时,却听见了不知从哪传来的奇怪歌声。」
  我装出颤抖的声音唱着:
  「要不要穿红披风……」
  有人尖叫了一声。
  「她吓得想要立刻冲出去,门却打不开,她用力扳着门,又听见了那个歌声。好像是女人或小孩……要不然就是男人的假音。歌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或许是门外,或许是窗外,听起来像是有人在不远之处轻声唱歌……」
  女人怕得要命,急得大呼小叫,又是敲打又是硬扳,厕所门还是文风不动。第三次听到歌声时,她忍不住「呀!」地惨叫。
  「……刚才一直牢牢不动的门竟然轻轻松松地打开了,她急忙跑出厕所。因为她已经怕得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回家了,所以转头走向比较明亮热闹的地方,刚好碰到两位警察在巡逻。」
  她哭着求警察陪她走回家,警察听了事情经过,认为可能有色狼躲在厕所,否则就是有人在恶作剧,一定要把那个人抓起来才行,因此决定去厕所调查。
  「那个女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警察回去公园,来到厕所附近,警察请她再进去一次,叫她听到声音时回答一声『好』,如果有人想做坏事就当场逮捕。女人鼓起勇气走进去,警察就在门外等着。没过多久,厕所里传出了那个女人说的恐怖歌声,还有她回答『好』的声音……下一秒钟突然传出惊天动地的惨叫,警察急忙开门一看,那个女人已经死在里面了。」
  没有人开口说话。屏息般的沉默之中只有远处传来的雨声。
  「女人的身上出现很多小洞,好像是圆规之类的东西刺的。她浑身是血的模样,就像穿上一件红衣服……」
  旁边又传来尖叫,分不清到底是几个人的声音。我无视众人的反应,关掉手电筒。还亮着的灯光只剩一盏。
  美智留在仅剩的蓝光之中开口。
  「……既然麻衣在场,就来说我们学校的事吧。」
  美智留看着我笑了一笑。
  我们学校是从小学部到高中部一应俱全的私立学校(当然也有大学部,但是校区在其他地方)。高中部的学生几乎都是从国中部直升上去的,不过也有像我一样从其他国中毕业的学生。
  「麻衣,你听过旧校舍的故事吗?」
  「没有耶。旧校舍……就是在操场旁边,倒了一半的那栋建筑物吗?」
  大约十天前的开学典礼当天,我就注意到那栋建筑物了,其实只要从教室往外看就能看到,想要不发现都很难。那栋古老的木造校舍位于操场对面,比起和校舍相连的体育馆更偏僻,年代也比其他建筑物老旧。我看了都不禁感叹,真亏它有办法保留到这个世纪末,但又丝毫看不出妥善维护的迹象。它已经接近半毁,当然没人会去使用,也没人想靠近,所以那一带总是静悄悄的,气氛非常诡异。
  「对,就是那一栋。」美智留点头。「可是那不是自然倒塌,而是原本打算拆除,工程却在半途喊停。」
  「……我是不是该问为什么?」
  美智留听我这么说,就露出鬼魅般的可怕笑容。
  「听说有东西在作祟。」
  「作祟?」
  「是啊。我们现在使用的校舍是十年前改建而成的,以前的校舍全都拆除一空,已经不在了。可是那栋木屋在当时也是旧校舍,几乎形同废墟。这不是很奇怪吗?既然要改建校舍,那么旧的房子应该头一个拆掉才对嘛。」
  「说的也是……」
  「之所以留到今天,据传是因为拆除旧校舍就会有怪东西作祟。每次动工都会发生不可思议的阻碍,要么是机器故障,要么是工人遭到意外或生病,有一次连屋顶都塌下来了呢。拆除旧校舍西侧的时候,二楼连着屋顶一起垮下,在一楼施工的人都死了,所以工程也中断了。」
  后来旧校舍就这么弃置多年,一直保持着西侧崩塌的状态。
  「去年校方打算改建体育馆,所以又想拆除旧校舍,把那块地拿来兴建新的体育馆,可是拆到一半,工程又停止了。为了这件事,体育馆直到现在都还没改建。」
  停止工程的原因难道又是……我战战兢兢地发问,美智留冷酷地点头回答。
  「对,和之前一样,机器故障,相关人士接二连三地碰到意外或生病,而且工程用的卡车突然失控,冲向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当时死了两人,七人受重伤。新闻都在大肆报导,你没看到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不太记得了……」
  「这样啊。那栋校舍还在使用时也发生过很多怪事,比如说火灾或意外,几乎每年都有老师或学生死掉。因为不吉利的事一再发生,渐渐地就变成仓库了。我也不太清楚详细的情况,总之附近有个女生不知是意外死亡还是被人杀死,传说那女生的亡魂会在那边出没,后来就没人敢靠近了。有个老师不信邪,专程进去调查,结果三天以后不知为何在旧校舍里自杀了。」
  「哇……」
  美智留白皙的脸上盖着长长的刘海,还有蓝光打上的沉郁阴影。
  「后来也出现了那个老师的亡魂。传说在值班室里绝对不能打开纸门。」
  「纸门?」我歪着脑袋问道,美智留用力点头。
  「那间破旧值班室一进门就是厨房,后面是地板加高的榻榻米房间,值班的人会在那里铺棉被睡觉。厨房和卧室之间有一扇纸门,那扇纸门不能开,一定要紧紧关好,不然就会闹鬼。你会感觉背后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才发现那不是手,而是脚……」
  哇!
  「上吊的老师会把脚踩在你的背上,如果看到他,他就会趴在你身上,永远纠缠着你喔。这是我们学校七怪谈之中最出名的一件,有很多人碰过。因为闹得太大,旧校舍就变成禁止进入,校方上了锁让人不能进去,也不准任何人进去。」
  美智留用更低沉的声音继续说。
  「……我社团的学长说过,他某个朋友看过旧校舍里面有人影。那个朋友住在附近,有天晚上经过学校……旧校舍的围墙外面不是有条路吗?那人牵着狗经过时,突然觉得有人在看,他无意识地抬头望向旧校舍,发现半毁的教室窗口有个白色的人影往下盯着他看。」
  惠子发出了「咦咦咦」的软弱惊呼。
  「这件事我连听都没听过,一定是骗人的啦~」
  「很遗憾,这是真的,是我亲耳听到学长说的。后来,白色人影举起手来,就像这样……向他招手。他突然很想进去旧校舍,走了几步狗却开始狂吠,才让他恢复了神智。他害怕地抬头看,人影已经不见了。」
  「哇啊啊……」
  「……我要关灯了。」
  美智留平静地说完,室内又变得一片寂静。细微的声音传来,美智留的手电筒也熄了。这里只剩彻底的黑暗和阴森的雨声。
  惠子在漆黑之中轻声说道:
  「那就来吧。」
  在惠子的催促之下,佑梨颤声说:
  「一……」
  ——据说一群人像这样轮流说鬼故事,每说完一个就熄掉一个灯光,最后报数时会多一个,多出来的那个就是鬼。
  惠子的声音也有点颤抖。
  「二……」
  接着是我。
  「三。」
  美智留压低了声音。
  「四……」
  我们总共有四个人。会不会听到第五个人的声音呢……大家都屏息倾听。外面的雨声渗入阴暗笼罩的空荡房间。远远传来溅起水花的车声……以及水声。都市吸满湿气而凝滞的微弱声音,雨的声音……
  喀啦。
  轻微的声音传来,同时又出现另一个声音。
  「五。」
  真的听到了。我们屏息僵住,接着爆出惨叫,哭爹喊娘,场面乱成一团。
  什、什么?什么?什么?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
  惠子她们不顾一切朝我扑来。
  「不要!不要!不要啦!」
  突然间,阴暗的房间多了一丝黯淡的光线。走廊上的夜灯从门外照进室内,因此可以看见冷硬的课桌椅。我们在学校地下的视听教室里挤成一块。
  我惊愕回头,看见门口有个黑黑的人影。那是个和我们年纪相当的男生,浮现在昏暗灯光里的脸庞秀丽无双,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比周围阴影更深更浓,身上穿着和他气质符合的黑衣。那不是我们学校的制服,所以他是转学生罗?在这片黑暗中,他仿佛融入了阴影,只有脸和手都自得像是沐浴在月光之中。
  惠子激动地大喊:
  「请、请问……刚刚说『五』的是你吗?」
  他平淡地回一句「是啊」,声音很沉静、很清澈。
  美智留大大地吐出一口气,放松了僵硬挺起的身子。
  「呼……吓死人了,我的腿都软了……」
  「真是抱歉。」
  他边说边开灯。
  给日光灯冷冷地一照,气氛绝佳的空房间变成了拉起遮光窗帘的枯燥教室,颜色诡谲的笔型手电筒其实是偶像演唱会上常见的星星、爱心造型,就连室外传来的雨声也显得令人烦闷。唯一没有失色的,是门边那位转学生(?)的容貌。
  「这里没开灯,我以为里面没人,却又听见声音,所以进来看看。吓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怎么会呢,没关系啦。」惠子以撒娇的声音说。「呃,你是转学生吗?」
  她的语气充满了讨好的意味。那个男生不知为何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差不多。」
  干么停顿一下啊?
  「你是高一生吗?」
  「……我今年十七岁。」
  他的回答方式真奇怪。
  「那就是大我们一届的学长罗!」
  惠子的语气很激动,是不是刚刚吓得太厉害了?
  我也觉得这个男生长得不错,身材挺高的(也可能是我比较矮才会这么想啦),又有一双无可挑剔的长腿,此外还是得再说一次,他真的长得很帅……但我有种不安的感觉。该说是太完美还是太假呢……反正就是不太自然。
  这样想的好像只有我一个。美智留堆出满脸的笑容说:
  「我们才该道歉呢,实在不该吓成那样,吵吵闹闹的真是丢脸。我们刚刚在讲鬼故事,所以才会这么怕。」
  「喔喔……这样啊。我可以加入吗?」
  大家都开心地尖叫。
  「欢迎欢迎!」
  「学长,坐这里好吗?呃,请问你的名字是……」
  美智留简直要冲过去拉他了。
  「涩谷。」
  「涩谷学长也喜欢鬼故事吗?」
  「……算是吧。」
  他一微笑,大家都欣喜若狂。但我依然觉得不太对劲,该怎么说呢,就是看得很不顺眼。
  「我说涩谷先生啊……」
  我一开口,涩谷就转头看过来。看到那张挂着优雅笑容的脸,我心想这家伙绝对是表里不一,因为他的眼中没有笑意。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闲晃呢?」
  视听教室位于一般教室以外的专科教室大楼,而且是地下室,转学生就算迷路也不应该跑到这里。
  「我有点事。」
  ……真可疑。我心想。才刚转学过来,连制服都还没做好的人来这里会有什么事?更奇怪的是,有人会在开学不久之后转学吗?一般都是新学期时和大家一起进来,而且应该在春假之间就做好制服了吧?
  「那你请便吧,我们要走了。」
  「咦!」
  惠子和美智留都不满地叫道,佑梨也扯着我的制服。
  「喂,麻衣!」惠子瞪我一眼,又堆出谄媚的笑容向涩谷说:
  「她也真是的。学长,你不要介意喔。」
  美智留也跟着说:
  「她只是吓了一跳,所以才会发脾气啦。我们根本没打算回家,真的。」
  惠子和美智留默契十足地一搭一唱。怎么可以不回家啊?难道要在这里过夜?
  「报数也报过了,又没发生怪事,已经玩够了吧?」我偷偷想着,没遇到怪事,倒是遇到了怪人。「而且再不走的话,老师就要来巡逻罗。」
  佑梨轻轻地「啊」了一声,惠子以含笑的语气说「我知道啦,麻衣真爱操心」,朝我投来的眼神却很凶恶。
  「还可以再待一下啦……啊,对了,学长有什么事吗?我们也可以帮忙啊!」
  「对啊对啊,让巡逻的老师碰到就不妙了,还是快点做完比较好。也让我们帮忙吧。」
  「……不用了,只是录音而已。」涩谷学长说着又露出浅浅的笑容。「不过还是得快点做才行。如果你们最近要再讲鬼故事,可以让我参加吗?」
  「那就明天放学后!」
  惠子喜不自胜。
  「嗯。在哪里?」
  「来我们的教室吧!一年F班!」
  他微笑着点头,挥手道别。惠子她们兴奋至极,有的再三叮咛他「一定要来喔」,有的装出上流千金的模样,客气地微笑着说「先失陪了,请保重」,我也和开心得几乎要小跳步的惠子她们一起走出视听教室。经过涩谷的身边时,我抬头瞄了一眼,他依然是皮笑肉不笑。
  这家伙是怎么搞的嘛?
  只有我感到难以释怀,满心疑惑地离开了视听教室。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

  1

  隔天的天气很好,校门里沿路种植的樱花树美得像一条白色隧道。今年樱花比较晚开花,大部分都还没凋谢,但是经历了昨天那场雨,似乎变得比较脆弱,隧道之中频频撒下花瓣。
  我的个性很单纯,只要碰到好天气就觉得愉快。早上醒来看见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感到精神百倍,虽然平时总是拖拖拉拉地准备上学,今天却迅速俐落地整理完毕,很难得地提早出门,才得以看见这片像是在奖励我的缤纷花雨:心情也变得更舒坦了。
  雀跃地经过樱花树下前往校舍时,我突然很想看看旧校舍。给学生使用的入口在西侧,我在即将走进玄关时转了方向,绕过校舍西侧,然后看见操场对面的半毁旧校舍。即使站在远方,也能看出那片荒废颓败。
  ——传说是真的吗?
  我一边想,一边横越操场。
  仰望着旧校舍,我不禁觉得传闻或许真的可信。弃置多年的建筑物早已满身疮痍,墙壁脏污泛黑,屋顶到处盖着蓝色塑胶布,而且塑胶布也是黑黑脏脏的。原来的颜色应该很鲜艳,所以如今显得更凄凉。木制窗框歪歪扭扭,嵌在里面的玻璃盖满污垢,而且破了很多块。我从破窗窥视校舍里面浓浊的黑暗,感觉好像会通往另一个世界……不同于我所认识的世界。的确,这里怎么看都像一栋货真价实的鬼屋。
  我小心谨慎地靠近建筑物的玄关。水泥制的门廊辽棚同样爬满裂痕,大门污黑得有如木炭,门上的玻璃同样地脏污破损,虽然贴了透明塑胶布来修补,却更显得冷清寂寥。
  从玻璃往里面看,室内仿佛已是黄昏。黯淡的光线之中,歪歪斜斜的鞋柜像墓碑一般并列着,排得不太整齐,只像是随便堆在一起。里面积满厚厚的灰尘,到处都结了蜘蛛网,蜘蛛网上也沾满灰尘,显出此地荒废已久,而且非常阴森。地板上都是碎玻璃、破旧的球,以及难以辨别原貌的垃圾。
  ——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废墟。
  在观察的时候,我发现玄关有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啊?」
  我将脸贴近玻璃,从污垢的缝隙之间望去。那是一台黑色的机器,像是摄影机,不过似乎太大了点。安装在脚架上的摄影机是电视台摄影师扛着的那种。
  ——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我的个性就是遇到疑问一定要搞清楚,所以我几乎是无意识地握住门把。才刚摸上门把,我立刻想起旧校舍已经封锁的事,可是门把一转,门扉立刻嘎嘎作响地朝内侧打开。
  这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玄关,一进来就闻到刺鼻的臭味。不像是灰尘的味道,比较类似某种东西腐烂的味道。我疑惑地抽抽鼻子,味道好像变得没那么强烈了,或许只是因为适应了吧。
  我重振精神观察四周。玄关虽然破旧,却没有任何杂物,只有那个机器坐镇在玄关通往走廊的入口处。摆在脚架上的确实是电视摄影机,镜头对着玄关正前方的楼梯。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难道有人忘记带走……不可能吧?
  连我这种外行人也看得出来,那不是会随随便便弄丢的东西。脚架又大又坚固,摄影机也是相当复杂的大型款式,上面附有很多小零件,还有一堆电线连接脚架边的各种仪器。仿佛有个电视摄影小组来这里拍摄似的,但我怎么看都不觉得附近像是有人的样子,而且我没来由地感到,围绕在摄影机旁的各种装置透出一种不同于电视摄影的气氛。
  唔?这是在搞什么啊?
  我正要伸手去摸摄影机的时候……
  「是谁?」
  后面有个男人大喝一声。
  在这个充满不祥传说的旧校舍,彻底的废墟,看见阴暗的玄关上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正觉得诡异时又突然有人大叫,如果不吓到才奇怪咧。
  我当然吓了一跳。不止吃惊,还如同字面形容地跳了起来,猛然撞上早已倾斜的鞋柜。砰的一声,鞋柜开始剧烈摇晃。
  我瞥见门边有个男人,但是无暇看个仔细。
  鞋柜摇摇晃晃地倾斜,我跳向旁边闪避,不小心摔了一跤,鞋柜当场砸在我的裙摆边缘,连电视摄影机也跟着倒下,几乎整个压在我身上,真是惊险至极。
  昏暗的校舍里残留着乒乒乓乓的回音,我坐在漫天飞舞的尘埃里大口喘气。
  「吓、吓死我了……」
  好险,差一点点就压到我了。
  除了奇迹之外还能说什么呢?早起果然有好事啊,说不定是我平日行善积德的好报呢。我自鸣得意地回过头去,想对那个把我吓得半死的人郑重抗议,可是……
  「哇……」
  鞋柜整个摔坏了。那个人缩着身体,蹲在像骨牌般整排倒下的鞋柜之间。
  「你、你没事吧?」
  我一边大喊,一边急忙起身冲过去。
  「怎么了?」
  门口来了一个人,就是昨天那个叫做涩谷的可疑转学生。他今天同样没穿制服,还是一身黑衣。
  他看看我,再看看倒地的男人,接着大步走来。
  「林?」涩谷似乎认识这个人,单膝跪在一旁对他说话,然后转头看我。眼神非常严厉,不带半点客套。「发生什么事了?」
  「呃,这是因为……」
  我正要回答时,那个男人坐了起来。
  「受伤了吗?」
  涩谷问道。那人的声音闷闷的,听不清楚是肯定还是否定,盖住他脸庞的长刘海之下流出鲜红液体,在地面画出黑色的水珠图案。
  「呃……对不起!都是我太惊慌了!」
  我紧张地尖声说道。虽然事出无奈,毕竟是我撞倒鞋柜,还害得别人受伤。
  「没事吧?」
  我急着伸手去扶他,涩谷却阻止了我,然后动作熟练地检查那个人的伤势。
  「有个小伤口……其他地方怎么样?」
  「不要紧。」
  男人支着身体想要爬起来,但是重心才移到脚上就痛得扭曲脸孔。
  「站得起来吗?脚怎么了?」
  「……没事。」
  他嘴上这么说,但表情看起来还是很痛,额头都是汗水。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害怕得僵在原地。
  「真的很抱歉,因为你突然大喊,把我吓了一跳……」
  「不用解释了。」冷冷说出这句话的是涩谷。他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问道:「我昨天见过你吧?」
  「是的……」
  有必要这么凶恶地瞪我吗?我是被吓得半死才会跌倒,真要说起来,我才是受害者吧?
  「与其解释还不如先找医院。这附近有没有医生?」
  「校门外的转角就有……」
  「你去另一边扶着。」
  涩谷边说边扶起那个男人,我急忙跑到另一侧搀扶,他却冷冰冰地推开我的手。
  「不用了。」男人的语气比涩谷更冷漠。「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这家伙,什么态度嘛!我的火气都上来了。人家这么亲切地帮忙,你竟然用这种态度回应。虽然推倒第一个骨牌的是我,可是突然大声吓人的可是你耶!我正准备恶狠狠地瞪回去,一抬头却没看到他的脸。站在那阴沉的男人身边,我才发现他长得多高,没把上身往后仰根本瞪不到他。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蠢,而且他从高处看人的模样更让我火大。
  「林,走得动吗?」
  「没问题。」
  涩谷听了点点头,又瞪着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谷山。」
  「好了,谷山同学,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教室吧。」
  「可是……」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刚才已经敲钟了。」
  我不禁愣住。明明这么早起,竟然迟到了?
  难得起了个大清早,结果吓得半死,又被这两个阴沉家伙教训,还加上迟到?
  唉,我真不该靠近旧校舍的,这里果然很不吉利!

  2

  虽然我全力奔驰,最后当然还是迟到了。一连串不幸事件的结尾,是老师一顿夹七夹八的揶揄。我不禁感叹,早起时的幸福心情去哪了啊?结果一整天都很不开心。
  到了放学时间。
  我在收拾书包时,惠子她们跑来我的座位旁。
  「咦?麻衣,你要回家了?」
  「是啊。怎么了?」
  「可是昨天那个转学生不是说要来吗?」
  「涩谷?」
  「是啊,你不想看他吗?」
  开什么玩笑,我短期之内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我要走了。」
  惠子听了就自我一眼。
  「为什么?你真奇怪。」
  美智留也点头附和。
  「就是说嘛,真怪。难道你不想再看看他的帅气模样吗?」
  是啊,一点都不想。
  可是惠子她们还是一再地说我「真怪」。我们的价值观又不同,拜托别管我了,我才不像你们那么天真,只要外表长得帅就什么都好。
  美智留大肆批评我很怪之后,又说:
  「算了,无所谓啦,少一个对手也好。」
  「没错,目前大概只有我们注意到那位学长。太棒了!」
  惠子真的很高兴。
  「可是……他真的会来吗?」
  佑梨说。
  「一定会啦,他昨天看起来就是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美智留一口断定,开始拉拉制服抚平皱褶,心无旁骛地整理仪容。惠子也斗志十足地拿出彩色护唇膏。
  「不过昨天真是吓死人了,气氛太逼真了,我还以为会闹鬼呢。」
  「我也是。」
  「可是引出了比鬼更棒的东西啊。我好烦恼今天该讲什么故事喔。」
  「我也很努力地找题材呢,害我都没睡饱。」
  「题材……你以前明明老是讲朋友的故事,或是朋友的朋友的亲身体验吧?」
  「以前是以前嘛。」
  我愕然地看着这三人。为什么她们这么投入啊?青春期的少女还真是积极。
  「对了,地点要选在哪里?我们的教室太没气氛了。」
  「还是找暗一点的地方比较好,譬如视听教室或体育馆的音控室。」
  「啊,那里不错耶。」
  ——当她们正在讨论地点时……
  「喂!」
  大喊的人是班长黑田直子。她的个性有点神经质,不太好相处,我至今从未跟她说过话。
  「啊,黑田同学,再见。」
  佑梨对她露出天真的笑容,黑田不但没笑,反而还显得很紧张。
  「再见什么啊?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黑田不理会佑梨的招呼,一副像在兴师问罪的态度。她是心情不好吗?惠子等人不发一语,所以我代替大家回答:
  「我们在聊今天的鬼故事大会。」
  又不是在商量坏事,也不是在说你的坏话啦——我正想这样说,但话才刚出口,惠子就偷偷地戳我,黑田也严厉地瞪着我。
  ……干么啊?
  这时涩谷从教室门口探头进来说:
  「谷山同学在吗?」
  惠子立刻愚蠢地呀呀欢呼。黑田神经兮兮地回头,一看见涩谷就露出满脸疑惑,仿佛看到了可疑人物。
  「你是几年级的?有什么事吗?」
  这语气简直像训导主任。她是怎么回事啊?
  涩谷毫不畏惧,朝我瞥了一眼。
  「我和她们有约。」
  「有约?讲鬼故事?」
  「有问题吗?」
  黑田听到他的回答就转头看着我们,歇斯底里地大喊:
  「我不是说过不能做这种事吗!」
  ……啊?
  「不能做这种事……为什么?」
  我一发问,黑田露出更凶恶的表情,沉默地瞪着我。
  「咦?大家不是都在玩吗?又没有违反校规。」
  应该没有吧?我转头看看惠子她们,但是她们都别开了视线。
  「你不知道吗?讲鬼故事是很危险的。」
  「危险?为什么?昨天什么都没发生啊。」
  话刚说完,惠子她们突然惊呼。黑田横眉竖目地说:
  「你们昨天也讲了鬼故事?难怪我今天早上一到学校就觉得头痛。」
  「……啊?」
  「谷山同学,我的感应力很强,只要有灵魂靠近就会头痛。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头痛,一定是鬼魂聚集过来了。」
  「……啊?」
  「讲鬼故事会吸引鬼魂,那些多半是低级灵体,影响不大,可是来得太多就会引出更强的灵体,这么一来就糟了。」
  黑田说完便傲视惠子等人。
  「所以我早就一再告诉你们,不可以把讲鬼故事当作游戏。谷山同学是别的地方转进来的,还不了解这里的规矩,可是你们应该乖乖遵守才对吧?」
  ……你说的话就是这所学校的规矩吗?这个人是怎么啦?
  黑田不管我的惊愕,转身对涩谷说:
  「你也一样,明明年纪比较大还做这种事,真伤脑筋。我只好先驱灵看看了。」
  涩谷凝视着黑田。
  「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
  黑田不高兴地皱眉。
  「没有感应力的人就是这点讨厌,动不动就说人家太敏感或是巧合。这种人打从心底否定不理解的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地不负责。」
  涩谷喔了一声。
  「既然你的感应力这么强,那你对旧校舍有感应到什么吗?」
  「旧校舍?啊啊,那里聚集了很多死于战争的亡魂嘛。」
  黑田斩钉截铁地说。
  「死于战争?」
  「是啊。我好几次看见有人影在旧校舍的窗口望着外面,好像是战争时代的人。他们很怨恨自己遭受到这种痛苦,所以不喜欢看到我们过得这么和平富裕。虽然不算危险,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喔?什么时候的战争?」
  「当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旧校舍那块地在战争时代似乎是医院,我看过像护士的亡魂。那里大概遇过空袭,也有包着绷带的亡魂。」
  「那还真惊人。」涩谷露出讽刺的微笑。「我都不知道那里在战时是医院呢。听说这所学校在战前就创立了,难道这里以前是医学院吗?」
  ……这家伙真坏心。
  黑田的嘴角抽动,脸一下子都红了。
  「谁知道啊。反正我真的看到了,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没有感应力的人是不会懂的。」
  「那栋旧校舍好像不肯让人拆除呢,你要不要去帮忙驱灵啊?」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做得到的话我早就做了。」
  「是喔?」涩谷像是失去兴趣似地冷淡回答,然后看着我们。「所以呢?有人叫我们别玩耶。」
  惠子等人面面相觑。
  「我想……」佑梨畏畏缩缩地说。「还是取消比较好吧……」
  「是啊。」真教人意外,惠子也同意了。「我也没心情玩了。」
  怎么啦?这可是能亲近还没被其他人看上的学长的大好机会耶。
  不过连美智留都软化了。
  「涩谷学长,真对不起,我看还是……」
  黑田的影响力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涩谷不以为意地点头,然后朝向神情满意的黑田班长。
  「……你也该适可而止吧。」
  「什么意思?」
  「听不懂就算了……谷山同学,来一下。」
  惠子她们惊讶地看着我和涩谷。
  「什么事?」
  我不安地问。
  「可以借我一些时间吧?」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句话乍听之下是询问,但语气和眼神根本像是在发号施令。惠子她们都没发现涩谷的神情有异,只是很不高兴他只找我一个,纷纷发出不成语调的抗议。
  我沉吟着看看四周。要我说的话,我才不想跟这家伙有任何瓜葛呢。
  可是涩谷仍然挂着那副可疑的笑容,催我快点出去。
  「谷山同学,来吧。」
  我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退路和援助,只好在惠子她们嫉妒的目光之中不甘愿地走出教室。

  3

  「她是什么人?」
  涩谷不知要去哪里,连问话的时候都没停步。
  「不知道,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和她说话。」
  听说我们班从其他国中来的只有我一个,所以黑田应该是从本校的国中部升上来的。学期刚开始,老师就指名她当班长,可见她的成绩优秀到足以得到老师的注目。当今世上没几个高中女生的制服像她那么正经八百,一看就知道是老师会喜欢的类型。不过,我从没见过她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
  「她真的有感应力吗?」
  涩谷自言自语地走出校舍。你问我这个,我哪知道该怎么回答嘛。涩谷见我默默不语,仍然毫不迟疑地走向操场。
  「……请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旧校舍。」
  ……咦?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换个地方呢?」
  我才不想靠近旧校舍咧,这可是从宝贵经验之中学来的教训,接近那个地方铁定没好事。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早上那件不幸的意外。
  「对了,那个人没事吧?」
  「这个嘛……」涩谷走到体育馆前,停下来回头看我。「他的左脚扭到,伤势很严重,暂时不能走路了。」
  「我、我该说请节哀吗……呃,非常抱歉。」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自己何必道歉。
  「请问……涩谷学长认识那个人吗?」
  「看起来像不认识吗?」
  「呃,的确不像啦,我只是觉得……」
  我觉得他们不只是认识,而且交情应该很好。但是他们的年纪也差太多了,那个男人至少比他大了十几岁。
  「……不好意思,再让我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涩谷立即回答:
  「老板和助手。」
  喔,好一个神气的助手啊。你对老板说话也是这么傲慢吗?
  「这个老板还真是刻薄。」我的语气很酸。管他是扭伤还是骨折,我好心去帮忙竟然被他推开,我可没忘记这笔帐。「不过我要说清楚,你老板会受伤可不是我害的,是你老板自己来吓我……」
  「你说反了。」
  什么说反了?我又没有吓他。
  涩谷冷冷地说:
  「说得清楚点,我才是老板,他是助手。」
  我听得张口结舌。
  ——难怪这家伙这么神气。才十七岁就有个成年人当他的助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我定睛注视着涩谷,他也沉稳地望着我。
  「助手动不了,让我添了很多麻烦。谷山同学,你不觉得应该负起责任吗?」
  「等一下,别开玩笑了!说起来我才是受害者耶!我明明被他吓得半死,还因此迟到。」
  涩谷的视线冷得像冰。
  「他受伤了,你呢?」
  ……我的确是活蹦乱跳啦。
  「摄影机也坏了。」
  啊,那台电视摄影机……我想起了引起所有麻烦的大型机器。对耶,摄影机倒了。那种机密仪器摔了这一下,想也知道一定会坏。
  「林……他说是为了阻止你去碰摄影机,结果才会变成那样。」
  「这个……我该说什么呢……」
  这局面很不妙。那台摄影机是这家伙的吗?也对啦,要不是有人拿去放,摄影机也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不管他是为了什么理由把摄影机放在那里,我都不该随便乱动人家的东西(正确的说法是还没摸到)。
  「可、可是,摄影机会倒下是因为不可抗力。我是被他吓到才会撞倒摄影机,又不是蓄意破坏。」
  「就算是过失也有责任吧?没人教过你不该随便碰别人的东西吗?」
  ……可是……我只是很好奇那里怎么会有摄影机嘛……
  「而且据我所知,学生是不准进旧校舍的。」
  「呃,那是因为……」
  「你去了禁止进入的地方,又乱动别人的东西,结果造成损害。我想我应该有权向你要求赔偿吧?」
  啊啊……呜呜呜……
  「请问……」我低头偷瞄着涩谷。「我姑且先问问看好了,如果要赔的话是多少钱……」
  我胆战心惊地问了以后,涩谷面不改色地说出一个天文数字。对我来说,这是作梦才会看到的钜款。不对,作梦还算是可以想像,如果连作梦都想像不到的话,根本是另一个次元了。
  「这……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吧!为什么电视摄影机会那么贵?不可能吧?」
  「那是最新型的超高感度摄影机,零件是德国制,镜头是瑞士制,整台都是特别订做的。你想看保证书吗?」
  我的眼前一片昏黑。连作梦都没看过的金额,我怎么赔得出来啊?
  「怎……怎么会……」
  「不想赔的话,就暂时代替我的助手吧。」
  视野顿时一亮。
  「也就是说,我只要当你的助手就不用赔钱了?」
  「对。」
  「好,我做,乐意之至!请务必让我做!」
  我卑躬屈膝地恳求,涩谷高傲地点头……啊啊,气死人了。可是在这种场合,只能想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讲到这里,我突然有个疑问。
  「……对了,你是做什么的啊?」
  他还是个高二学生,才十七岁,带着助手和那么昂贵的摄影机去旧校舍到底是要做什么?
  「Ghost Hunt。」
  「啊?」
  「直译就是驱灵。校长委托我们Shibuya Psychic Research来调查旧校舍。」
  「Psychic Research?」
  涩谷投来的眼神明显带有轻蔑之意。
  「你没上过英文课吗?」
  上过啊。真不好意思,反正我的英文就是烂嘛。
  「灵异现象调查事务所。我是所长。」
  我顿时哑然无语。
  所长!这家伙才十七岁就当所长!
  而且他还说什么调查旧校舍?灵异现象调查事务所?
  开玩笑的吧?

  4

  「既然你想知道,我可以简单说明一下。」
  涩谷坐在花圃旁的长椅上。
  「不知道情况的话要怎么做事啊?」
  我的语气不高兴到了极点。为什么我会被扯进这种事呢?唉唉,我今天早上干么那么早起呀?不对,今天天气干么这么好啊?我甚至开始埋怨起老天爷。
  「大约在一周前,这间学校的校长说旧校舍有问题,委托我来调查。为了改建体育馆,必须拆除旧校舍,可是从去年到现在都拆不掉,让校长相当烦恼。」
  啊啊……对了,去年本来要动工,可是后来又停止了。
  「旧校舍有很多传闻,一部分相关人士不敢同意动工。听说以前也有几次打算拆除,但是每次都因意外事故而中止。校长拼命说服身边的人,说那些都是谣言,好不容易在去年强行动工,结果又发生意外,不得不停止工程。」
  「就是卡车冲上操场那件事吗?」
  涩谷点头说是。这样啊,原来那是真的。
  「然后你就被校长找来调查旧校舍?」
  「就是这么回事。」
  「喔,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专程转学过来啊。我是该说『辛苦你了』,还是该说『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呢?」
  涩谷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有人会为了调查做到这种地步吗?」
  「可是……你昨天不是说自己是转学生?」
  「我说的是『差不多』。」
  对耶,的确是……他想狡辩自己没有骗人,只是没说真话吗?
  「……大骗子。」
  我小声地说。涩谷冷冷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原来你是为了调查才去那里闲晃啊,不过你干么跟着报数?那也是调查的一部分吗?」
  「你应该学到不该玩那种危险游戏了吧?」
  「这、这么说来……」我露出抽搐的笑容。「你早就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报数罗?」
  ……这家伙太恶劣了。
  「讲完鬼故事再报数会多一个人,没错吧?」
  「也就是说,你从我们开始讲鬼故事时就站在那里偷听罗?没人教过你偷听是可耻的行为吗?」
  涩谷理所当然地说:
  「那是调查的一部分。又不是我自己想听鬼故事。」
  「喔,这样啊。我懂了,讲鬼故事时或许会提到旧校舍,这么一来就能收集到情报了。」
  美智留的确提到了旧校舍。
  「喔?看来你比猴子聪明嘛。」
  涩谷用佩服的语气说。有必要拿人类的祖先来跟我比吗?受不了,这家伙真的很恶劣。
  「我想搜集流传在学生之间的传闻。你们昨天提到了旧校舍的事吧?」
  「有啊。你不是听到了吗?」
  「我只听到最后一小部分,很可惜,我当时的位置没办法听得很清楚。你该不会还记得内容吧?」
  听他的言下之意好像认定我绝对会忘记。
  「我再怎么健忘也不至于忘记昨天的事。」
  哼,没礼貌的家伙。
  「那个故事是……」
  「等一下。」
  涩谷把手伸进黑外套的内侧口袋,拿出一台小型录音机。
  「开始吧。」
  他说完便按下录音键。
  嘿嘿,还满好玩的。
  我这么想着,开始重述美智留说过的旧校舍怪谈。

  等我讲完以后,涩谷点点头,停止录音,站了起来。
  「开始工作吧。」
  「请问,要去旧校舍吗?」
  「不然还能去哪?」
  说是这样说啦……
  我望着涩谷朝旧校舍走去的背影,忍不住回头看看后方。如果我现在全速逃走,有办法甩掉这家伙吗……不行,他已经知道我的班级和姓名。
  唉,要是逃得掉的话,我真的很想逃走。
  我在心中默默抱怨时,涩谷回过头来,板起的脸上写着「还不快走」。
  虽然百般不愿意,但我实在赔不起这笔钱。
  我无可奈何地跟着涩谷。
  和涩谷来到旧校舍前,我发现这栋房子从近处看起来更有压迫感。只有我觉得这里简直就像挂着一幅「这不是个好地方」的招牌吗?
  涩谷走到玄关前,转了个方向,绕到旧校舍的侧面。那里有一道老旧的门,门和旧校舍之间的狭窄空地停放着一辆小货车。银灰色的大型车辆。
  涩谷毫不犹豫地走向车子,打开后座的滑门。里面放的不是座椅,而是层层叠叠的架子,上面塞满了我叫不出名字的机器。
  「等一下要搬器材。」
  涩谷如此宣布。
  「器材……是说这些?难道全都要搬?」
  「有必要的话。」
  涩谷回答得冷冰冰的。
  「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助手现在又不在,你懂得怎么用吗?」
  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涩谷听到我这不怀好意的问题时露出的眼神。
  「我的头脑和你不一样。」
  ……喔,是吗?您的意思大概是说您比我聪明吧?
  涩谷打开后车厢。车内两侧都有架子,上面挤满复杂的仪器、大台摄影机,还有很多类似小电视的东西。中间留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间,但是地上也堆满了电线和脚架等物品。这堆器材前方有一小块只够放些随身杂物的空间,涩谷坐在那里,弄了一下笔记型电脑,然后说:
  「搬器材之前,先回收麦克风。来吧。」
  除了回答「是」以外,我还能说什么?
  涩谷下了车,他的脚边有一条蜿蜒的电线,不知道延伸到何处。沿着电线走到旧校舍后方,我发觉校舍和围墙之间的细长后庭有些异状。
  这个后庭有如一条宽两公尺的小巷,或许是围墙和校舍挡住了阳光,此处杂草丛生,笼罩着一股寒气。其间放置着几根脚架,朝向旧校舍的窗户……正确说来,是放在敞开或破掉的窗前,面对着建筑物里面。
  脚架上面的东西是麦克风吗?不是KTV包厢里常见的那一种,而是经常出现在电视画面一角的款式。所以这是专业器材罗!
  「你去收麦克风,我来收脚架。」
  「这种麦克风……是干么用的?」
  我直接说出心中疑问,涩谷就抛来轻蔑的视线。
  「麦克风一般不都是用来收音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
  我想问的是,你是来调查旧校舍的,干么要在这种地方放麦克风啦。
  「旧校舍又没人使用,应该不会有声音吧?有什么好录的?」
  再说,这些放在室外的麦克风应该是昨晚雨停以后才拿来的。雨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想必连校内的其他杂音都录不到。
  涩谷听到我这么说,眼神已经不是轻蔑,而是怜悯了。
  「所以我才要放麦克风。」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正想这样问,突然想到。
  「喔喔,原本应该很安静,所以如果录到声音就代表有问题。你是这个意思吧?」
  原来是这样,那我懂了。
  「那也不需要放在室外啊,放在里面不是更好吗?」
  涩谷有如教到笨学生的老师,无奈叹了一口气。
  「在还没彻底调查之前,随便进入鬼屋是很危险的。如果还没确认安全性高到某种程度,最好不要进去,所以一开始要尽量从室外进行调查。」
  「喔喔……」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不得了……不对,等一下!
  「你是说旧校舍危险到必须采取这种安全措施吗?」
  「我不是已经在确认了吗?」涩谷冰冷地说着,抬头仰望旧校舍。「至少目前还没录到异常的声音……大概不会太危险。」
  「请问……鬼屋很危险吗?」
  「有可能。」
  「既然这么危险,为什么是个十七岁的人来调查啊?」
  「因为非我不可。」
  是喔?阁下和谦虚二字还真是扯不上边呢。看他自信到这种地步,真教人反感。
  「喔?不过你还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吧?」
  我刻意戳他痛点,但涩谷爽快地回答:
  「没有,因为我很有能力。」
  他答得如此果断的态度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哎呀,真厉害呢。不只人长得帅,能力也很强呢。」
  我酸溜溜地说,涩谷听了转头问道:
  「你说我长得帅?」
  「难道不是吗?惠子她们也一直在说呢。」
  涩谷神情自若地「喔」了一声,又转回去。
  「眼光不错嘛。」
  你说什么啊!
  我震惊得下巴都不知道掉到哪里。思?什么?你是说承认你长得帅的就是有眼光,否定的就是没眼光吗?太不客气了吧!
  我活了将近十六年,莫名高傲的人早就看过不少,可是如此不要脸的人还是第一次碰到,普通程度的自恋狂见到他恐怕都会吓得落荒而逃。
  我在后面指向扛着一堆铁架走回后庭的涩谷。
  ——你这个自恋狂诺尔西瑟斯!从今以后我就叫你诺尔(※诺尔西瑟斯(Narcissus),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迷恋自己的水中倒影,死后变成了水仙花。)!
  我正在心中唾骂时,严厉的声音传来。
  「动作快一点!」
  可~恨~啊~

  5

  辛辛苦苦收好麦克风以后,我又被叫去搬器材。
  「请问要搬到哪去呢,主人?」
  「校舍里面。」
  「……所以要进旧校舍?」
  正在写字板上写东西的诺尔转过头来。
  「废话。你以为我们是来干么的?」
  他冷冷地说完,又塞给我几根铁管。
  「我比较想留在这里顾东西耶……」
  我讨好地笑着说,结果换来诺尔的冷眼以对。
  ……我就是不想进旧校舍嘛,旧校舍有那么多恐怖的传说,校长还专程请来可疑的调查事务所耶,你自己也才刚说过可能很危险啊。
  诺尔看到我犹豫不决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怕什么,我又不会叫你一个人去。」
  「啊?」
  诺尔说到做到,当下就抱起铁架走向旧校舍,我也害怕地跟上去。
  笔直走到玄关以后,诺尔开了门。我今天早上粗心撞坏的鞋柜依然破破烂烂地倒成一堆。我们闪过鞋柜往里走,途中跨过的黑色水珠是助手的血迹。原先摆在入口的摄影机已经不在了。
  诺尔在入口处左右张望,正前方有个比较宽敞的空间,还有一道通往二楼的楼梯,左右两方都是走廊,各自通往一排教室,脏得难以判读的教室门牌歪歪斜斜地垂着。或许是因为玻璃窗太脏,从走廊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十分晦暗。
  「就用这间吧。」
  诺尔说着便走向玄关左方第一间教室。这大概是从前的实验室,教室里还留着几张大型实验桌,后面窗边有个贴瓷砖的洗手台。
  此处弥漫干燥尘埃的味道,地板一踩上去就轧轧作响,声音消散在无人的空间。我无端地害怕起来,诺尔却毫不在意地走进去,将铁架堆在其中一张桌上。
  「把架子组起来。」
  「诺……涩谷先生,那你呢?」
  「我去搬器材。」
  「你要出去?」
  你明明说过不会叫我一个人来!
  「器材在外面,难道你要去搬?顺带一提,最重的超过十公斤。」
  呃……我说不出话了。
  「……那我还是组架子吧。」
  诺尔丢来一个「早就跟你说了」的眼神便离开教室,而我一个人留在恐怖旧校舍的教室里。
  后庭那侧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很弱,除了玻璃很脏以外,也是因为和围墙的距离很近。教室靠走廊的一侧有木框窗户,走廊也有朝向操场的窗子,但是玻璃都很脏,几乎发挥不出采光的功能。不过教室的左右两方都有窗户,和玄关比起来已经很亮了。这里放着三张满是尘埃的实验桌,半塌的讲台上还有一张歪扭的讲桌。
  以前应该有更多桌子,如今已经搬走,毫无遮盖的地板上都是垃圾和灰尘。空旷教室的后方东倒西歪地堆着木桌椅,那边也一样灰尘遍布,更添了一分肃杀的气氛。
  而且到处都没有声音。诺尔走出玄关的脚步声消失以后,就听不到半点声响,也没有任何动静。我更清楚地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一人。
  ……感觉好不舒服。
  想到这里,突然有股臭味不知从哪传来。我想起今天早上走进玄关时也曾闻到这个味道。是什么味道啊?不过看这里堆了这么多东西,就算有怪味也很正常。
  该不会有老鼠或什么动物死在这里吧?
  我战战兢兢地四处张望,不由得脑袋发麻,胸中躁动,怎样都没办法冷静下来,这种情况该说是坐立难安吗?
  啪的一声,有个干涩的声音响起。像房子摇晃的声音……对,这是屋响(※屋响(家鸣り),由于温湿度变化等原因使房屋发出摇晃般的声音,或指房屋家具无端摇晃的反常现象。)。
  「没事的,没事的……」
  我无意识地屏息倾听,身体紧绷得仿佛随时会有东西掉下来。有个很轻的声音从近处传来,我吓得跳起,顿时全身发凉。
  转头一看,出现在门边的是比鬼更恐怖的仁兄。
  「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动手?」
  ……讨厌的家伙。

  当我辛辛苦苦地组铁架的时候,诺尔还陆续搬来各种机器。拜此所赐,没过多久旁边就放满机器。我在老板的训话声之中好不容易组完架子,接着还得把机器堆上去。我站在诺尔旁边,听他指示着「这个」、「那个」,帮忙递东西过去。
  「借问一下,这是什么啊?」
  我指着桌上那个大机器问道。
  「如果不是录音机还会是什么?」
  说的也是。这台录音机使用的不是录音带,而是磁带,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机器。
  「为什么要用磁带?用录音带不是比较方便吗?」
  「录音带能收录的音域有限,而且这是特殊机器,可以区分音轨,最多能录三十二个小时。」
  「咦咦咦?这么长的时间,到底要录什么?」
  我不经意地问,得到的却是极其鄙夷的目光。
  「我不是解释过外面的麦克风要用来干么吗?」
  ……那也用不着瞪我吧。
  「啊……一样是用来收音的?」
  「目前还不能确定这里是不是安全得足以留下来过夜,所以先录音一个晚上看看。」
  又来了?先在外面录音,然后又来里面录音看看?我该说他慎重还是悠哉呢?
  「你在过桥之前一定会先敲敲看吧。」
  老天保佑你别在过桥之前就先把桥敲坏。
  「……嗯?」
  「就是说你很深思熟虑啦。」
  我陪着笑脸说,诺尔冷冷地望来。
  「当然,有些Haunted House……也就是鬼屋,会有超乎想像的危险,如果随便出手说不定会后悔莫及。」
  「别……别吓我啦。这是什么?」
  我指着和摄影机接在一起的大批复杂仪器。
  「和外行人没什么好谈的。」
  ……竟然这样说。你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外行人了,干么还威胁我这个平凡高中女生来做东做西啊?
  「喔,这样啊。不想说也没关系,可是我或许会因为无知而闯祸唷。」
  我说完便朝地上的摄影机抬起一只脚。
  「哎呀?这个像摄影机的东西是用来垫脚的吗?」
  要踩下去罗。我坚决地看着诺尔,他也冷冰冰地望着我。瞪了一阵子以后,诺尔叹了气。
  我赢了。
  「那是红外线夜视摄影机。我也不等你问了,这台是热能探测器,那台是超高感度摄影机。」
  「喔……」
  「为了无知的外行人,我再解释得详细点。」
  「要你管!」
  「红外线摄影机是用来拍摄暗处,超高感度摄影机也一样。热能探测器也叫感热摄影机,可以用图表显示温度的分布。这种调查很注重温度,鬼出现的时候很可能会有局部的温度下降。」
  「喔喔……」
  「懂了吗?懂了就别再问东问西的,快去做事!」
  机器全都放到架子上之后,诺尔接好所有电线,陆续启动。我则是依照他的命令,在这段时间去各个教室测量温度。
  结果我还是得一个人在旧校舍里跑来跑去嘛。虽然很想抱怨,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反抗这位少爷,如果他要我赔偿那笔钜款就更糟了。我无奈地接过诺尔给的温湿度计,在旧校舍里到处走。
  实验室隔壁是堆置老旧体育器材的教室,再过去的一间教室里塞了数量惊人的旧桌椅和移动式黑板等物品,最后一间是宽敞的置物室,里面连门边都堆满了大量纸箱,所以没办法进去,也看不清楚整间教室。
  然后是玄关西侧的第一间教室,有一半空间堆满了坏掉的桌椅,第二间教室也一样,室外的微光落在盖满灰尘的桌脚之间,感觉有点吓人。
  再往里走,位于西侧底端的教室也和前面两间不相上下,不过这间教室没有面向走廊的窗户,正确地说,窗户都用合成木板钉死了。怎么回事?我疑惑地歪头,仔细一看,发现这间教室比较窄,前后应该要各有一扇门,这里却只有前门。走廊底端的墙壁也是合成木板,上面有一扇简陋的门可通往校舍外。很可能是拆除工程做到这里就中断了(谣传是因为闹鬼),所以才随便做些应急措施把这面墙堵起来。
  我拿着温度计,从唯一没封死的窗户观察室内,大概是靠走廊的窗户都封住之故,这里比其他教室还暗,木柜东倒西歪地堆在黑暗之中,阳光几乎照不进去,而且柜子和地板上都散乱着不知名的器具,简直像个迷宫。如果要叫我进去里面从头检查到尾,我一定会哭的,还好诺尔只叫我把温度计伸进窗户里面测量温度就好。我满怀感激地照做,等待温度计显示结果。
  窗边有一座破旧的拱门,还有个肮脏褪色的直立招牌、木材、篮子、大布袋,想必是运动会或文化祭留下来的。像个大茧一样倒在地上的东西是纸糊的模型,原来的造型应该很逗趣,但是布满灰尘以后只显得格外寒伧。
  ……学校这种地方乍看整齐清洁,没想到堆了这么多杂物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将测量结果抄在写字板上。
  太阳已经偏西了。室外还很明亮,但旧校舍好像抢先一步迈入黄昏。要让那么多机器运作一定得靠外接的电源,可是教室都没开灯,其实大部分的教室早就没有电灯了。我害怕地缩着脖子爬上二楼。
  楼梯的踏板翘了起来,一踩上去就弯了。因为脚下不稳,我牢牢地抓紧扶手走到楼梯间。爬完后半截楼梯,眼前出现一间大厅,正前方有个像是洗手台的水槽,左方竖着一个柜子,其中一扇玻璃门敞开了,挡住了攀紧扶手的我。我推开那扇玻璃门,爬上二楼。
  这里和一楼一样,走廊两侧都是教室,左边三间,右边两间。二楼的教室比一楼少。对了,我想起从室外看到的景象,一楼的置物室上面没有其他建筑。
  每间教室都堆放了很多东西,视野极差。二楼不像一楼有围墙挡住,所以比较明亮,但遮蔽物太多了,难能可贵的光源也派不上多少用场。到处都笼罩着黑暗,走到哪里地板都有轧轧声,屋响的声音在我刚忘记时又会屡屡出现。虽然知道那是屋响,突然听到声音时会想尖叫着逃跑也是人之常情。我压下了逃跑的冲动,走到杂物较少的教室西侧量温度……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我刚想喘口气的时候,突然听见「哒哒哒」的细微声音,好像有东西掉到地上。我左顾右盼,却没看到任何变化。墙壁和窗户像一楼西侧一样已经崩塌,也钉了木板来遮蔽,所以光线十分昏暗,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角落堆了桌椅。
  ……是上面吗?
  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传来,我抬头往上看,只见到肮脏歪斜的天花板。我环视周围,竖起耳朵,却没再听见怪声。
  总觉得越来越可怕,我急忙逃出教室,快步走回楼梯。正要下楼时,发现柜子的玻璃门又挡住了去路。
  ……我上楼的时候不是已经关起来了吗?
  我要再关上时,发现门松松的,应该说是摇摇欲坠。难怪它又自行打开了。我一边想,一边关上玻璃门,抓住楼梯扶手。刚要踏上楼梯,远处却传来「铛」的一声,像是轻轻敲打中空的金属制品时,从物体内部回响发出的声音,同时又有另一个小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呼喊,但我无论怎么张望都看不见人影。
  ……我好像听见人声。
  是不是听错了?一定是听错,绝对是。
  我努力说服自己,后颈突然有种被什么扫过的触感,把我吓了一大跳,应该只是微风。虽然心底明白,但是这里不见人踪,光线又暗,到处残破不堪。
  「好可怕……」
  我自言自语,很想马上冲下楼,但是危险的地板不容许我这么做。我尽可能快步走下楼梯,回到实验室,发现这里俨然已经成了科学研究所,架子和桌上满满堆置着电视、机器和电脑。
  我将写字板递给诺尔。
  「都量好了,如何?」
  诺尔以锐利的视线瞄了写字板一眼。
  「看不出异状……没有哪个地方的温度比较低。硬要说的话,一楼西侧最里面的房间比较冷,但还不至于构成危险……」
  「你说过有鬼的地方温度会比较低,所以这就表示没有闹鬼?」
  「还不能确定,鬼是很害羞的。」
  「害羞?」
  「灵异现象经常因为外人接近而停止。」
  是喔。
  「……反正这样还不能确认。」
  诺尔说完,随手把我奋勇对抗恐惧去测量回来的心血结晶丢在桌上。
  「总之先在一楼和二楼走廊各放两台摄影机,玄关也要放一台。」

  一事完了又有一事,做完那些事又有其他工作。旧校舍里急速地变暗了。电线牵得到处都是,二楼和一楼走廊的东西两端以及玄关分别摆好脚架和摄影机,每一台上面都接了一大堆器材。
  架设完毕之后,我总算听到「可以走了」这一句天籁之音。
  「真的吗?」
  太好了!我的苦役总算期满了!
  「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我也要走了,得在太阳完全沉没以前离开。」
  「……机器呢?丢着不管就好了吗?」
  「没关系,接下来摄影机会自动拍摄。」
  真厉害,好聪明的机器。我一边想一边望去,实验室里的机器仪表正在不停地变化。小荧幕上有五个画面,映出无人的走廊和玄关。
  「……可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说到调查鬼屋和驱鬼,应该是直接走进鬼屋到处观察,听听有什么声音,然后开始弄些祈祷仪式吧。那好像是叫做灵视和驱灵?一般而言(其实我也只在电视上看过),不是都会这样做吗?
  「你实在不太像灵能者。」
  我无心地说,诺尔顿时投来冰冷的一眼。
  「当然。我也不想和灵能者相提并论。」
  「你不是说要驱灵吗?」
  「Ghost Hunter不等于灵能者。」
  ……我懂了,你对称呼方式特别执著。不过在旁人眼中看来,你们只是一丘之貉,五十步笑百步……我懒得再多说废话惹来一顿奚落,只是轻轻抬手。
  「好吧……你好好加油,我先告辞了。」
  我已经搞得腰酸背痛,四肢无力,看来今晚得贴着膏药睡觉了。我还在思考时,诺尔冷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明天放学后去车上找我。」
  啥!这家伙明天还要继续使唤我?多么恶毒啊!我回头望去,只见诺尔露出邪恶的笑容说:
  「你不会以为这些工作量已经抵得上一台摄影机的价钱吧?」
  ……是啊,不会。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1

  隔天也是晴朗到出奇的好天气,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心花怒放,如今却觉得心情异常沉重。都是那家伙害的,那个自恋狂。为什么我得帮他驱鬼呢?
  我满心都是逃避的念头,可是如果逃跑,说不定他真的会叫我赔偿摄影机的损失……不对,照那家伙的个性来看,恐怕还要再加上助手的医药费和慰问金。要是我背上这样一大笔债款,铁定是前途无亮。
  唉……
  我叹着气走进校舍,有个人朝我的背后用力扑来。
  「麻衣!」
  我回头一看,是惠子。
  「干么?一大早就要找我麻烦吗?」
  「只是稍微来个亲密的身体接触嘛。对了,你和涩谷学长怎样啦?」
  「啊?你是为了问这个而等我的?」
  「正确答案。快说嘛,到底是怎样?」
  嘿嘿嘿,该怎么办呢?要不要说呢?算了,讲出来就太可惜了。
  我露出一个别有含意的笑容,令惠子大惊失色。
  「难……难道……」
  「这是秘~密~」
  才怪。
  我只是想吊吊她的胃口,可惜我的坏主意撑不了多久。走进班会开始之前的吵闹教室之后,我发现美智留和佑梨同样在等我,然后三人联手朝我进攻。在惠子的怀恨语气、美智留的凶恶表情、佑梨的沉默施压之下,我不敢不说出真相。
  「……什么嘛。原来啊,果然如此。」
  惠子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该不该问她「果然」是什么意思?美智留推开惠子,朝我逼近。
  「所以他不是转学生罗?」
  「对啊,都是骗人的。」
  「这样啊……」
  佑梨的语气很消沉,美智留拍拍她的肩膀说:
  「现在失望还太早,他不是这学校的学生,也就是说!」
  惠子接着说:
  「没有情敌了!」
  「对!」
  看她们兴奋地高喊万岁,真是太天真了。就算这间学校没有情敌,其他地方也可能会有吧?如果在同一间学校,还可以互相监视,或是找机会扯对方后腿、落井下石,连看都没看过的人要怎么竞争啊?
  「喂,谷山同学。」
  突然出声叫我的人和昨天一样,是黑田班长。
  「早安。有什么事吗?」
  「昨天那个人是灵能者吗?」
  「好像不是。」
  「可是他不是说要调查旧校舍吗?」
  ……嗯?她这样应该算是偷听吧?
  「他不是灵能者,要叫Ghost Hunter。」
  黑田班长皱起眉头,这时惠子用力扯着我的制服。
  「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指专门驱鬼的人。」
  「这和灵能者哪里不一样了?」
  「我已经说了不知道嘛。不过他有堆积如山的昂贵摄影机和器材,感觉真的不太像灵能者。」
  「哇……」
  惠子不知是感叹还是怎样,黑田班长不理她的反应,想了一下才说:
  「谷山同学,你可以把我介绍给那个人吗?」
  「啊?」
  「你想嘛,我不是也有灵能力吗?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喔……可是,黑田同学,你不是也见过他吗?应该不需要我来介绍吧,放学后去旧校舍就能见到他了。」
  「话是这样说啦,可是……」
  「我反而想劝你,最好不要和那个人往来喔。」
  「喔?为什么?」
  黑田班长反问的语气像是带着刺。
  「他好像很讨厌和外行人说话。」
  「我又不像你那么外行。」
  「喔……可是诺尔很专业,他还是什么研究所的所长耶。」
  我刚说完,美智留立刻拉扯我的衣领。
  「喂,麻衣,你干么这么亲热地叫人家诺尔啊?」
  「因为他是个自恋的诺尔西瑟斯。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对那家伙抱有憧憬一定会失望,他的个性烂到不行。」
  「可是他长得那么帅耶。」
  「长相和个性哪里会有关系?也罢,以那个家伙的情况来看,大概有关吧。恐怖的诺尔西瑟斯,以后我都要叫他诺尔。」
  我想要告诉黑田班长,如果以为自己有些灵能力就随便靠近他,一定会被欺负,可是回头一看她已经不在了。我在同学之间搜寻,发现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自个儿看起课本。
  搞什么嘛……我惊愕地张着嘴。
  「她那个人就是这样啦。」
  美智留悄悄地说。
  「黑田班长也是直升派的吧?她从国中就是那样吗?」
  「是啊,她在国中时代已经很出名了,动不动就说神明附体啦、怎样会很危险啦、自己有灵能力啦、不可以那样做、应该怎样做,烦都烦死了。」
  「喔……」
  「也有一些人觉得她很厉害,老是围在她身边,不过后来也渐渐变少了。」
  美智留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惠子听得直点头。
  「我在国一、国二的时候也觉得她好厉害……」然后惠子说得更小声。「大概是因为那个年纪本来就对这种事有兴趣吧……不对,我现在还是很有兴趣,但是只会讲讲鬼故事和报数,并不是真的相信。」
  听到惠子这番话,我也觉得言之有理。如果真的相信会发生怪事,铁定怕得不敢玩吧。
  「如果有人问我既然不相信干么还玩,我一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我直到国中时代都是深信不疑的,该说是天真吗?反正我相信一定有鬼,虽然我看不到,但灵能者可以看到,有些人就是那么厉害。」
  「喔,我懂我懂。」
  「可是,我渐渐地不再相信这种事了……我也说不上来这样是好是坏啦。我想围着她的人也是因此才会逐渐减少。」
  美智留附和说着「对啊」,叹了口气。
  「我常常看到她独自一人,有时还会主动找她说话,可是她怎么聊都是那种事。譬如大家很愉快地在聊男生的闲话时,她突然说那边有怪东西,气氛不是都冷了吗?」
  「说的也是……」
  我回头看看黑田班长。在朝会前的吵闹教室里,只有她挺直身体盯着课本,好像要借此隔绝周围环境。
  「话说回来,她会主动要求人家介绍,还真是稀奇。」
  佑梨说,美智留也点头同意。
  「没错。她是怎么啦?这么突然,该不会连她也对涩谷一见钟情了吧?」
  「咦!」
  惠子惊讶地尖叫。此时班长朝我们这里瞪了一眼。
  「你们那群人!不要老是那么吵,会干扰到别人的。」
  给她这么一吼,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2

  放学后,我在惠子她们「好奸诈」的呼喊之中前往旧校舍。
  绕到屋后,银灰色的小货车仍停在原来的地方。诺尔坐在敞开的后车厢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你好~」
  我打了招呼,盯着笔记型电脑的诺尔抬起头来。
  「你在做什么?」
  「检查昨天收集来的资料。」
  喔……虽然搞不太懂,但是听起来很了不起。
  「发现什么了吗?」
  诺尔轻轻皱眉。
  「没有异状……简直是正常过头。」
  他刚讲出这句唯恐天下不乱的话,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哇,好齐全的装备。」
  我匆匆回头,看见一男一女从旧校舍那里走过来。两人来到车边,像是有点惊讶,又有点愕然地看着堆满器材的后车厢,那个女人还瞄了诺尔一眼,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这个女子全身上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看起来是很厉害啦……拿来当小孩子的玩具会不会太高级了?」
  竟然说是小孩子的玩具。要是胆敢践踏那个自恋狂的自尊,后果铁定不堪设想喔。
  正如我所料,诺尔冷冷地看着那两人。
  「……你们是谁?」
  大姐姐弯起艳红的嘴唇笑了,那是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
  「我叫松崎绫子,请多指教。」
  「我对你的名字没兴趣。」
  被诺尔抢白了这么一句,绫子小姐明显摆出不高兴的脸色。
  「挺嚣张的嘛,不过你这小子长得倒是挺不赖的。」
  「托你的福。」
  喂喂……
  大姐姐耸耸肩。
  「反正只是个孩子,长得好看也没用,而且驱灵又不需要用到脸。」
  诺尔的眼神变得更锐利了。
  「你们是同行?」
  「算是吧。我是巫女。」
  我着实吓了一大跳。这位容貌和打扮都艳光四射的大姐姐是巫女?开玩笑的吧?
  诺尔不理哑然无语的我,摆出一副虚假的灿烂笑容。
  「我还以为巫女都是清纯少女呢。」
  噗一声笑出来的人不是我(我忍住了),而是兴趣盎然地看着诺尔和巫女对话的男人。
  巫女瞪了男人一眼,又傲然地望向诺尔。
  「哎呀,我看起来不像吗?」
  「年龄超出少女太多了。」
  诺尔一说话,男人又笑了起来。巫女气愤地扭曲着嘴唇,似乎不打算反驳。我看这位巫女大概二十岁左右,所以被一个十几岁的男生批评「年龄超出太多」她也无话可说。不仅如此……
  「如果要说清纯嘛,你的妆也太浓了。」
  连旁边的男人都开口了,巫女生气地大喊:
  「那是因为我的肤质好,才会像是化了浓妆啦!」
  说完以后,巫女露出抽搐的笑脸转向诺尔。
  「……总而言之,小孩子的游戏到此为止,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巫女嘲讽地瞄着诺尔。
  「校长觉得你不可靠,毕竟你只是个十七岁的小鬼嘛。」
  哇塞……我在心中惊呼。校长不信任诺尔,又请来了其他Ghost Hunter?
  诺尔依然挂着微笑,眼神却更冰冷了。
  「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能耐吧,毕竟你是『老』前辈。」
  他是不是特别强调那个「老」字啊?
  巫女态度幼稚地转开了脸。诺尔轻视地朝她的侧脸瞥了一眼,又把漆黑眼睛转向另一个男人。
  「那你又是谁?该不会是松崎小姐的助手吧?」
  男人笑了。他好像比巫女大个两三岁,但是感觉不太稳重,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是高野山的和尚,叫做泷川法生。」
  「喔?高野山现在没有发禁吗?」
  诺尔问得那个男人哑口无言。对耶,姑且不论漫画怎么画,一般的和尚不都是光头吗?这位大哥不止留了头发,甚至染成咖啡色,还绑了马尾耶。
  巫女点了一根细细的香烟,把烟吹向那位大哥。
  「……不守清规的和尚。」
  和尚不好意思地扭着身体说:
  「我真的是高野山的和尚啦……只是现在下山了嘛。」
  他缩起魁梧身体的模样还挺有趣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正在笑的时候,和尚朝我望来。
  「在那里笑得合不拢嘴的小姐是谁啊?」
  ……我哪有合不拢嘴?
  「我是个善良的女学生,只是被雇来搬东西的。」
  「喔?那这个小子呢?」
  男人看着诺尔。诺尔连头都不抬,仍然盯着笔记型电脑冷冷地说:
  「校长应该告诉你们了吧?他不是连我的年龄都说了吗?」
  诺尔的语气和态度都表现出他对这两人毫无兴趣。
  「的确啦,他说你是在涩谷区开了一间事务所的灵异现象调查专家。」
  「我没什么好补充的了。」
  和尚微微一笑。
  「校长说,既然能在精华地段开事务所,应该可以信任吧,没想到所长竟然是个孩子,简直是诈欺呢。」
  「是吗?」
  诺尔依然不改他的冷漠。
  巫女不可一世地靠在车上。
  「说到校长啊,他还真是个紧张兮兮的大叔。为了处理一点小事,竟然请了这么多人,包括这个小毛头灵能者,还有我和你……」
  巫女说着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只要一个人就够了嘛。」
  和尚也笑着说:
  「对啊,只要我一个人就够了嘛。」
  沉默不语的诺尔,再加上互瞪的和尚和巫女……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啊?
  巫女轻蔑地笑着转向诺尔。
  「对了,小子,可以请教你的大名吗?」
  「我叫涩谷一也。」
  「涩谷……没听过。」
  巫女说,和尚也立刻附和。
  「我也没听过,大概是三流的吧。」
  「我可要先说,我也没听过什么泷川的。」
  「因为你太孤陋寡闻了嘛。其实我也没听过松崎什么玩意儿的啦。」
  有……有够僵的……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啊?诺尔也好,这两人也罢,灵能者到底是怎么回事?全是些心胸狭窄的家伙吗?
  正当巫女和和尚准备要大吵特吵的时候,诺尔还是置身事外地操作电脑,我无奈地看了操场一眼,发现有个穿制服的女生朝这里走过来。
  哇!是黑田班长。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班长对惊讶的我轻轻挥手。
  「谷山同学。」
  她好像格外地客气……奇怪……
  黑田班长态度亲昵地贴过来看车子和诺尔,又看看正在斗嘴的巫女和和尚。
  「这几位是……」
  「他们来调查旧校舍,好像是校长到处请来的。说是巫女和和尚。」
  班长听我这么一说,就对他们两人粲然一笑。
  「啊啊,太好了!旧校舍是恶鬼的巢穴,害我好烦恼。」
  巫女和和尚停止争吵,转头望向班长。巫女看着班长的眼神就像看到可疑人物似的。
  「你……是干么的?」
  「我的感应力太强,很容易受到聚集在旧校舍的灵魂影响,动不动就头痛,再怎么不愿意还是会听到他们向我说话……」
  「爱现。」
  巫女爽快地说。
  「……啊?」
  「满口谎话,你这么想惹人注意吗?」
  黑田班长胆怯了,我忍不住开口:
  「你说得太过分了吧?」
  「会吗?这是事实,这个女生一点感应力都没有。」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看就知道了。」
  看就知道?就凭你?
  「那女孩只是想受到瞩目,会当真的人才笨呢。」
  巫女轻视地瞥了班长一眼,又把头转开。
  黑田班长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我的感应力很厉害喔,我要叫恶鬼附在你身上。」
  说完以后,班长像面具一样僵硬的脸上浮现了浅笑。
  「……我真的很厉害……」
  见她目露凶光,我不禁退后一步。
  「……冒牌巫女,你会后悔的。」
  巫女也瞪着面露凶狠笑容的班长。
  「我就等着看。」
  班长转身跑向操场。

  3

  「哎呀,真可怜。」
  和尚以不带半点同情的神色说。
  「你还真刻薄。」
  「我最讨厌的就是假装有感应力、自以为与众不同的笨蛋,还有脸不红气不喘地谎称自己是灵能者的人。」
  巫女冷笑着说。和尚也天真直率地「喔」了一声。
  「真巧啊,其实我也是呢。」
  两人的眼神都明显地透露出「我说的就是你」。
  这是在搞什么啊?
  总而言之,我决定忽视这两人。对这些性格恶劣的人最好还是敬而远之。黑田班长也挺可怜的,明天碰面时再安慰她吧,那些人本来就很难相处,我得叫她别放在心上。
  更重要的是,我今天最好尽快做完差事,趁早离开。
  「对了,诺尔,我今天该做什么呢?」
  我问了以后,诺尔惊讶地回头看我。
  「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
  「你叫我诺尔?」
  糟糕,我不小心说溜嘴了。先笑着敷衍过去吧。
  「只是无意叫错,不要在意啦。」
  「你是从哪听来的?」
  诺尔这么一问,我才会意过来。
  「难道你的外号真的是诺尔?」
  我拍了一下手,诺尔露出「那还用说」的表情。
  「果然没错,所有人都会想到诺尔西瑟斯呢。」
  「啊?」
  「没什么,别在意,别在意。所以呢?我该做什么?」
  诺尔的表情好像还没释怀。
  「这个嘛……目前还看不到反应,也没办法决定下一步。」
  说完他就陷入沉思。
  「麻衣,你的学长……」
  「啊!你竟然直接叫我的名字!」
  「你刚刚还不是一样?你知道你学长是在哪间教室看见人影吗?」
  「不是我的学长啦,是美智留的学长的朋友。」
  诺尔受到指正,狠狠瞪了我一眼。
  「管他是谁。你知道吗?」
  「应该是二楼吧,一楼有围墙,外面又看不到。我记得她说的是崩塌的教室,那就是西侧了。」
  「就在那里架设器材。」
  诺尔边说边站起来,叫着「来吧」,我正要跟着他去旧校舍,又看到操场那边有人走过来。
  ……又来了?
  这次来的是造成这个凶险局面的校长先生。大家都说校长是狸,教务主任是狐,依我来看确实如此。校长乍看之下还算和善,不过真的长得很像狸。我正在想那位狸大人来这里会有什么事,却看见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喂……校长身边那个是什么人啊?」
  巫女喃喃说道,和尚跟着说:
  「难道又是个灵能者?不会吧……」
  就是这样。我一看见那个人,也有不好的预感。如果再多一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我可要退出罗(虽然一定走不掉)。
  校长没意识到众人的心思,一边和那人说话一边走来,那个人比校长矮,和我差不多,满年轻的,可能是学生,此外……我顿时睁大眼睛。
  金、金发!难道是外国人?
  校长走到旧校舍的玄关前,发现我们在这里,便挤出酷似狸的笑脸,愉快地说:
  「喔,全都在这儿啦。」
  说着就快步朝这里走来。
  「有一位才刚到,我来帮你们介绍一下吧。」
  咦咦咦,真的又是个灵能者……
  那位外国人从胖校长的背后走出来,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充满笑意。好亲切、好惹人喜欢的笑脸。这个人几岁呢?是不是和我一样?不对,欧美人的外表比日本人苍老,说不定还是个国中生呢。他虽然是男生,却也有点像女生。真的好可爱。
  「这位是约翰伯朗先生,你和大家好好相处吧。」
  校长说得像在介绍转学生似的。
  名叫伯朗的少年很有礼貌地低头鞠躬。
  「您老生意好吗?」
  ……啊?
  他……他刚才说的是英语吗?我的英语程度很差,听不太懂。
  我看看周遭,巫女和和尚不用说,连诺尔都呆住了。
  「人家的名字素伯朗,请给人家好好照顾的咩。」
  校长的表情只能用苦笑来形容。
  「呃……伯朗先生的日文好像是在关西学的……」
  和尚突然噗哧一笑,巫女也跟着笑出来。怎么可以笑人家呢?会说日文就很厉害了啦……我虽然这么想,还是忍不住笑了。真是对不起,伯朗小弟。
  校长尴尬地看看我们,口中含糊说着「大概就是这样」之类的话就匆匆离去,伯朗小弟又朝着他的背后说:
  「谢谢您老啦。」
  他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卷起一阵狂笑的漩涡。伯朗小弟显得不知所措。那困惑的表情配上他的金发蓝眼,感觉更好笑了。对不起唷。
  诺尔没有笑,他脸色有些僵硬地说:
  「伯朗先生是从哪来的?」
  「人家素从澳大利亚光临的咩。」
  哇啊啊啊,根本是乱说一通嘛。
  伯朗少年迷惘地看着我们。
  「人家的日本话素不素很奇怪?」
  诺尔面带苦笑。
  「是很怪。」
  「日本话好难的咩……」
  「喂,小子!」
  大喊的人是和尚。
  「拜托你,别再说那种奇怪的京都腔了。」
  「京都腔不素最有礼貌的咩?」
  「到底是谁教这家伙讲日文的?」
  和尚笑得全身颤抖。
  「你听好,京都腔是方言。我是为你好才劝你的,知道了吗?」
  「喔。」
  伯朗小弟点头。
  「那么就给我们好好相处的咩。您老们各位都素灵能者吗?」
  ……怪。真的怪透了,一点都没变嘛。
  「大概吧。」答话的人是诺尔(另外两人都还在笑)。「她是松崎小姐,听说是巫女。他是泷川先生,是从高野山来的。」
  「那您老呢?」
  「算是Ghost Hunter吧。」
  「啊啊!车子里面那些机器素您老的?看起来都好厉害的咩。」
  「那你呢?」
  「喔,人家素驱魔师的咩。」
  此话一出,巫女和和尚都不笑了。他们像是看见强敌似地直盯着伯朗小弟。
  「驱魔师?我记得那是在天主教里拥有神父以上的职位才能担任吧?好年轻的神父。」
  「嘿啊,您老很知道。不过人家素十九岁,可能看起来比较小的咩。」
  没救了……真的太搞笑了……不过他已经十九岁啦?那不是比诺尔还大吗?还真是个娃娃脸。
  「你最好别再说『人家』了。」诺尔再次苦笑。「说『我』就好了。也别再说『您老』,要说『你』。」
  伯朗小弟……不,伯朗先生点头。
  「是,谢谢你啦。你的名字素?」
  「涩谷一也。」
  「涩谷先生,麻烦你照顾的咩。」
  诺尔点头致意,然后转头看我。
  「麻衣,要开工了。」
  「好~啦~」

  4

  诺尔走向旧校舍,其他人不知为何也跟了过来。
  实验室里的机器还在自动工作,教室里充满了机械声。
  「这家伙……」
  和尚才踏进室内一步,就惊叹地喊着。
  「竟然有这么多器材。」
  相较之下,巫女却是嗤之以鼻。
  「那又怎样?已经没有这小子出场的机会了,我看最好还是开始收拾一下这一大堆机器准备回家吧?」
  诺尔毫不在意她的讥讽。巫女好像很不高兴受到漠视。
  「弄来这么多机器也是白费工夫,真是辛苦你了。」
  巫女满怀恶意地说。
  「你说这种话太失礼了啦。我倒是刮目相看呢,再怎么旁门左道,人家也是个拥有这么多器材的事务所所长,一定不是寻常角色啦。」
  和尚也是话中带刺。
  诺尔终于转头。
  「你们是来旧校舍驱灵还是来玩的?」
  巫女为之语塞,不悦地转身。
  「所以我才讨厌小孩子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要搞得这么大排场。」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然后走出实验室。和尚也耸耸肩,跟着离开了。
  「那你呢?」
  诺尔望向伯朗先生,他似乎很困惑。
  「……大家不合作的咩?」
  「应该不会。」
  「人家……我不知道素这种情况。我想尽量帮忙,可以留在这里的咩?」
  「请便。」
  诺尔冷淡地说完就转向电脑。他一按键盘,堆在架子上的十来个小电视的画面就变了。我面前的电视映出一楼走廊的影像,应该是西侧底端的摄影机拍摄的,画面右方有一整排的教室门,隔壁荧幕则是从一楼走廊反方向拍摄的影像。每台摄影机的角度有点斜,所以拍摄范围最远只到楼梯口。还有两个同样是从不同方向拍摄的走廊画面,这是二楼的走廊。然后还有一个画面是玄关,位于玄关角落的摄影机拍摄出整个玄关和正面的楼梯。此外还有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蓝色黄色斑点。
  「这是什么?」
  我随口一问,诺尔不太高兴地冷冷看着我。
  你回答一下是会少块肉吗?
  回答的是伯朗先生。
  「这素热能探测图,可以把温度转成影像的咩。」
  「喔,这样啊。」
  他明明也是个灵能者,竟然会这么亲切(看来我对灵能者已经充满偏见了)。
  伯朗先生指着画面。
  「这个黄色的地方素温度高的,反过来,蓝色的地方素温度低的咩。」
  「喔……谢谢你,伯朗先生,你真亲切。」
  我像是在讽刺诺尔似地刻意赞美伯朗先生,他立刻脸红了。
  「哪里……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你素涩谷先生的助手的咩?」
  「嗯,算是吧。我叫谷山麻衣。」
  「叫我约翰的咩。请给我照顾。」
  ……他的日文还是说得很怪(就算用关西腔的标准来看一样很怪)。我陪起笑脸这样想着,又把视线拉回画面,然后看见和尚出现在其中一个荧幕上。和尚到处张望,从走廊走向玄关,消失在画面一角。另一个画面也可以看到巫女的身影同样出现在走廊上,一旁则是玄关的影像。
  我不经意地看着,突然发现了异状。阴暗的玄关、遍布的尘埃、比以前感觉更荒废的脱鞋处、投射出黑影的一排鞋柜,其中还有个人影。
  「诺尔!」
  我指着画面,鞋柜之间的暗处有个身穿和服的少女,和我年纪差不多。她穿着白色和服,一头剪齐的黑发长不及肩,像个真人大小的日本娃娃。
  少女注视着某个方向,滑行似地移向暗处,然后在画面上消失。
  「刚……刚才那是什么?」
  诺尔没有回答,而是起身望向门口。门外的暗处站着一尊真人大小的日本娃娃。
  我不由得全身战栗,约翰拍拍我的肩膀说:
  「没事啦,谷山小姐,那个不素鬼的咩。」
  「咦?」
  诺尔苦着一张脸。
  「看来校长真的很想动工,连你都请来了。」
  娃娃小姐没有回应,连表情都没变化。
  「诺尔,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不过我知道她是谁,她很有名。」
  「是谁?」
  我问道,娃娃小姐轻轻张开樱桃小嘴说:
  「我还是自我介绍吧。我叫原真砂子。」
  真是大不敬,我对这位知名人物的名字毫无印象。我困惑地看看诺尔和约翰,诺尔叹了一口气。
  「她是有名的灵媒,对招魂术特别拿手,是日本灵能界的第一把交椅。」
  「招魂术?」
  「无知。」
  我说你啊!我气得握拳时,有人对我伸出了援手,这次还是约翰。
  「意思素召唤鬼魂,用自己的嘴让他们说话的咩。」
  「喔喔,就是灵能者帮亡魂传达讯息啊,电视上经常看得到呢。」
  「就素那个。」
  诺尔的漆黑眼睛朝向灵媒小姐。
  「你判断的结果如何?」
  灵媒小姐歪起娃娃般的脑袋。
  「这个嘛……那你呢?你看起来不像灵能者呢。」
  「我是Shibuya Psychic Research的所长,叫我涩谷就好了。」
  怎么回事?诺尔对她和对我们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嘛!
  灵媒小姐疑惑地注视着诺尔。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哎呀,真是老套的搭讪台词。
  「我是第一次见到你。」
  「……是吗?」
  她说着就把黑白分明的晶莹大眼转向堆积如山的器材。
  「……我认为没有鬼。虽然校长先生很担心,但我感觉不出任何异状。」
  是吗……诺尔喃喃说着,陷入沉思。我看着他们,心想校长真的已经求助无门了吗?既然他这么烦恼,这栋旧校舍一定有些什么吧?
  我悄悄瞄向四周。古老的校舍,黑暗盘据在教室的角落。
  照理来说,校长是有身分的成年人,应该会第一个否认亡魂作祟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可是他不但没有否认,还特地找来灵能者,而且找了这么多人,甚至连知名人士(如果诺尔说的是事实)都请来了。
  我正在想事情的时候,建筑物的某处突然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同时还有女人的叫声。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周围。
  「那素松崎小姐的声音……」
  约翰开口的瞬间,诺尔瞄了那堆荧幕一眼,立刻冲出教室。我跟过去时也随意瞥向荧幕,发现有个荧幕不知何时没了画面。

  5

  刚离开实验室,我们就碰见正好冲下楼的和尚。
  「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好像是一楼。」
  诺尔说完便望向走廊。从实验室的反方向,也就是一楼西侧的教室里传来了巫女求救的呼喊。我们跑到那边走廊一看,最西侧的教室门是关着的,里面传出巫女大喊「开门啊」的声音。
  「怎么了?」
  诺尔率先去拉教室门,但是怎么拉都拉不动。
  这是放了拱门和纸糊模型的教室,只有这间教室没有朝向走廊的窗户,所以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我不用看也知道,巫女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她那歇斯底里、令人心慌的声音从门缝里透出来。
  「喂!快开门啊!」
  诺尔和和尚一起去拉,门扉只是轧轧地摇晃,仍然打不开。
  「用踢的吧。」
  和尚如此放话,然后往门内大喊:
  「你让开一点!」
  和尚用全身力量踢向门扉。尘埃飞舞,木头迸裂的声音传来。他又踢了一脚,门终于应声往内倒下。巫女脸色铁青地站在里面。
  「发生什么事了?」
  诺尔问道,跑出教室的巫女摇着头说:
  「谁知道啊?我才刚走进去查看,门就自己关起来了,怎么拉都拉不开。」
  「不是你自己关上的吧?」
  插嘴的是和尚。
  「才不是!」
  「太丢脸了。」
  冷冷说出这句话的是灵媒真砂子小姐。
  「你是什么意思?」
  「你好歹也是个灵能者,碰到门关起来这点小事就吓得尖叫,自己不觉得丢脸吗?」
  和尚吹了一声口哨。
  「你……是原真砂子吧?」
  「是的。」
  「比电视上看起来还漂亮呢。」
  真砂子像是看着脏东西似地盯着和尚,然后转开了脸。
  ……这个人的性格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依我看来,这间校舍一定有古怪,」
  巫女神情高傲地一语断定。此时她已回到实验室,喝着约翰买来的罐装咖啡,稍微休息了一阵子。
  「你只是无意识地把自己关起来了吧?」
  真砂子冷淡地说。巫女瞪着真砂子。
  「才没有。如果是自己关的,我怎么可能忘记?」
  「就是因为不记得,我才说是无意识。」
  喔,这样啊。巫女挑衅地盘起双臂。
  「假使正如这位小姐所说,我无意识地关了门,所以连自己都不记得。那你说门为什么打不开,还得踢破才行?」
  「多半是门轨坏了。」
  呵呵,巫女发出嗤笑。
  「门轨坏掉的门有办法在无意识之中关上吗?如果那扇门可以用一只手指轻松地关上,才有可能在无意识中关起来,真是这样的话,门不可能打不开。既然是门轨坏了,一定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打开,绝不可能在无意识之中关起来,因为关上也是很费力的。」
  ……就是说啊。我也这么想。
  「开门和关门的阻力或许不一样。」
  巫女愣了一下,又歇斯底里地大吼:
  「反正我没有关门啦!那扇门本来就是开着的,我还听到里面传出声音。」
  ……咦?
  「声音?」
  我问道,巫女很认真地说:
  「里面传出人的声音,好像在喊着『喂……』。我起先还以为是那个不守清规的和尚在叫我呢。」
  我?和尚指着自己问道。
  「对。像是压低音量在叫。从远处悄悄地叫着,语气很强烈,但是声音很小……听得懂吗?」
  「……大概吧。」
  「我以为教室里有人在小声地叫我,所以进去看看。门本来是打开的,我就直接走进去了。如果门本来关着,我或许还会顺手关上,本来就打开的门,我何必特地关上咧?」
  我也有同感。昨天我去量温度时,那扇门也是开着的,我同样让它保持原状,没有关上。
  「而且里面还有怪声耶,我怎么可能才刚走进去,连人影都还没看见就关门?」
  「……应该不会吧。」
  「就是说嘛。我在里面到处找,一直没找到那个不守清规的和尚,我本来以为他藏起来了,可是四处都看不到人。后来我仔细一想,才想起这家伙明明走在我的后面。」
  对耶。他们离开实验室时,走在前头的是巫女。
  「他不可能比我先到达教室,所以一定是别人。我这么想着,但是找来找去都没看到人,这时门就在我的背后关上了。」
  哇啊啊……我有点理解巫女当时的惊慌了。在那种情况下发现门突然关上,一定会吓坏的。
  「我大喊『是谁』,一直得不到回应,而且关门以后里面变得乌漆抹黑的……」
  巫女胆怯地说,然后重重吐了一口气。
  「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从声音听来应该是成年男性……说不定是死在那里的人。」
  我大惊失色。那间教室的底端缺了一截,之所以只拆一部分,是因为拆除工程中途喊停。那是从前的工程还是最近的呢?如果是从前的工程,我记得好像有工人被崩塌的屋顶压死……
  ……是因为这样吗?我无意地回头看着诺尔,发现坐在电脑前的诺尔没有在操作机器,而是把玩着手中的一根旧钉子。
  「我说啊……」
  我刚要开口叫他,就被和尚打岔了。
  「会不会是谁躲在里面?说不定有人很好奇旧校舍为什么这么热闹,所以跑来看看情况。」
  「我都说了没人嘛!」
  「里面不是乌漆抹黑的吗?你当然看不到人啦。」
  「你听好。」巫女一手指向和尚。「如果真的有人,至少也会看见黑影,里面又不是完全漆黑。走廊窗户虽然被东西遮住,另一侧还是有窗户啊,而且门上也装了采光用的透明玻璃。」
  「说不定躲起来了。」
  「难道那个声音是我自己叫的吗?」
  「是你听错了吧。」
  「不可能,我真的听见了。」
  「或许是外面传来的声音。」
  和尚用下巴比了一下操场的方向。
  「才不是,那是从教室里传出来的……」
  「常常有人一口咬定声音是哪里传来的,却没办法找到声音的来源,因为音波是会反射的。」
  巫女很不甘心地噤口不语。和尚又继续说:
  「也有相反的情况,明明知道声音的来源,但怎么听都是从反方向传来的。」
  巫女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接着表情异常认真地说:
  「……总而言之,那间教室很奇怪。」
  「奇怪?」
  我反问,巫女点头。
  「至于哪里奇怪……我也不太会说,只觉得一踏进去就有点头昏,脚也发软了,很想赶快逃出去……」
  真砂子呵呵一笑。
  「那是因为你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会闹鬼吧。太胆小了。」
  「你这小丫头给我闭嘴,我跟你这种靠脸吃饭的冒牌灵能者是不一样的。」
  哎呀?真砂子露出了微笑。
  「你如此称赞我的美貌,真是荣幸之至。」
  ……唔?这个态度……总觉得和某人很像。
  巫女故意不理真砂子。
  「总而言之,我认为那里有地灵。」
  「地灵?」
  我问道,巫女明显地皱起眉头。
  「涩谷小弟,你怎么不教导一下你的助手啊?」
  巫女朝诺尔瞄去,他不以为意地回答:
  「她不够聪明,教了也没用。」
  ……什么啊!
  巫女叹了一口气。
  「所谓的地灵,就是栖息在固定地点的灵魂。」
  「像地缚灵一样吗?」
  巫女听到我的问题便扬起眉梢。
  「你也知道这些专门词汇嘛。不过那跟地缚灵不同,地缚灵是基于某些理由受困于一个地方的人类灵魂,地灵则是那块土地本身的灵魂。可能是没有举行镇地仪式,或是环境受到破坏才会导致如此,有很多案例都是出自这些原因。」
  「我倒觉得是地缚灵。」和尚插嘴说。「这栋校舍发生过很多事,校长也说这里死过人呢。」
  「只因死过人就以为是地缚灵,你的想法也太单纯了吧?」
  巫女讽刺地说。和尚也不肯示弱地反唇相讥。
  「说什么镇地仪式的不也很单纯吗?况且你自己也说过那是成年男性的声音。」
  「喔?你不是说那是音波反射吗?」
  ……又开始了。我悄悄地叹气,诺尔径自回头望向约翰。
  「你怎么想?」
  约翰稍微倾斜脑袋。
  「还不知道的咩。从我的经验来看,鬼屋一般都素Spirit或Ghost搞的咩。」
  诺尔注视着电脑画面点点头。
  「Spirit就是精灵,Ghost则是鬼魂……麻衣,听到了吗?」
  多管闲事。反正我的英文就是烂嘛。
  「精灵是怎样的东西啊?听是很常听到啦,但我还是不太明白,那种东西好像很少现身吧?」
  我提问的对象当然是约翰。我才没有笨到去问诺尔,那家伙不可能好心教我的。
  「精灵喔……可以说素鬼魂以外的东西……」
  约翰一边沉思一边说。
  「人类有灵魂……应该说大家都素这样想的咩。人类死了以后,身体就坏掉了,只剩下Soul。这个剩下的Soul跑出来,就叫做Ghost的咩。」
  「嗯,是这样啊。」
  「Spirit素Ghost以外的东西,可能会像Ghost那样现身。松崎小姐说的地灵也素这种的咩。有时素某些地方含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日本的话,这些地方都会盖神社或寺庙。有时素物品,像石头或树木,有些Spirit会寄宿在这些东西的咩。」
  「喔喔……」
  「一般说的鬼屋指的素发生奇怪现象的地方,会发生这种现象可能素因为Ghost的咩。这个Ghost或许和那个地方很有关系,不然就素和住在那个地方的某人有关系的咩。如果素Spirit,就是本来一直待在那块土地的精灵。譬如说土地的精灵,也就素地灵……」
  「像是土地神吗?」
  「呃……素啊……不对,不太一样。」
  「啊?」
  我歪着脑袋,约翰很迷惘地望向诺尔他们。巫女刻意地大叹一口气。
  「土地神——好比产土神——也是一种精灵。事实上,寄宿于土地或物品的精灵若是受人供奉,就会被视为神明。无论发生好事或坏事,人们都会认为是居住在该地的精灵造成的,为了感谢或安抚,就将他们当作神明举行祭祀。我们可以说受到祭祀的精灵等于神明。」
  ……喔。
  「就素这么回事的咩。Spirit不能用人类认为的善恶去判断,有些会带给人们好处,反过来,有些也会对人做坏事。如果人们小心对待他们,不去接触,他们就不会作怪,如果侵犯到他们或随便乱碰,他们就会做出坏事的咩。」
  「啊啊,我常听到乱动石头造成恶灵作祟,或是锯断大树而遭天谴之类的说法。就是这个意思吗?」
  「喔,素啊,素有这种事的咩。」
  为了平息灾祸而祭祀的精灵就是神啊,原来如此。
  「还有那个降灵术。有些人用这种方法叫出鬼魂,或素做一些像黑魔法之类的事把精灵吵醒,也会让精灵做坏事的咩。」
  哇……真是豁然开朗。鬼故事经常提到鬼魂或作祟之类的事,我们平时也是动不动就挂在嘴边,但是真的叫我说,我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懂那些东西,只有一点模糊的概略印象,除此之外也不曾多想。原来是这样啊,灵魂也是有很多种类的。
  「喂,你不认为那是地灵吗?」
  巫女朝约翰倾出上身说。
  「是地缚灵才对吧?」
  和尚也逼近约翰。约翰的天蓝眼睛蒙上了困惑的色彩。
  「这个我还看不出来的咩。」
  「真没用……」
  巫女气焰尽失地叹气,转头看向诺尔。
  「所以呢?你觉得是哪一种?」
  「还没到下结论的阶段。」
  诺尔的漠然始终如一。
  「你就不能老实地说不知道吗?」
  「如果你希望,要我这样说也无妨。不过真的要我做决定的话,我比较支持原小姐。」
  什么嘛!巫女气得鼓起脸颊,真砂子反而露出微笑。巫女见状就站起来大声叹气。
  「算了,是我不该要求别人做超乎能力的事,问小男孩和小丫头的意见根本无济于事嘛。」她肆无忌惮地说,一边拍拍身上的灰尘。「总而言之就是要驱灵。我明天就来驱灵。」
  她如此宣言。
  「真不想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牵扯不休,我是很忙的,还是赶快处理完毕走人吧。」
  巫女微笑着说,挥挥手离开了教室。
  真砂子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说:
  「……驱灵有什么用?又没有灵可以驱。」
  唔……我总觉得巫女的推论很轻率,但是像真砂子那样一概否认的态度也让人难以认同。此外,巫女被关在教室里的那件事,我也觉得很不寻常。
  那间教室靠走廊的一侧没有窗户,靠后庭的一侧虽然有窗子,却被大书柜之类的东西遮蔽,没有多少作用,若是关上门,室内就更暗了。巫女听见声音,进去教室查看,怎么想都不该关门。室内本来就很暗了,若是再关上门,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就算她无意识地关了门,也会因为视线太暗而注意到吧?
  ……还不只是这样。
  一楼西侧的那间教室真的令人感觉很不舒服。这栋校舍的气氛莫名地恐怖,先不管鬼故事是真是假,这气氛实在教人不得不相信……
  这时我突然觉得好笑。
  巫女被关在教室时可能真的吓坏了,毕竟她还叫得那么大声。要驱灵的话,不是可以立刻开始吗?何必等到明天呢?果然连灵能者都会怕,因为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
  ……对,太阳已经下山了。
  「诺尔,天快要黑了喔。」
  诺尔抬头看看窗外。
  「喔……麻衣,量温度。」
  好啦。在黄昏降临的压力下,我匆忙地四处测量教室的温度。我实在不想靠近巫女被关上的教室,还好约翰帮忙分担了一楼的部分(多么体贴啊),托他之福,测量工作顺利结束。只会对人颐指气使的诺尔看看我和约翰交出去的写字板说:
  「二楼西侧教室的温度稍微偏低,为了小心起见再加一台摄影机,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和真砂子一起在实验室打混摸鱼的和尚很惊讶地说:
  「喔?你不留下来过夜吗?」
  「今天还不用……对了,明天就住下来吧。」
  咦!那……那我该怎么办呢?
  当我正在惶惶不安时,诺尔瞄了我一眼。
  「明天放学后过来这里,可以的话先做好过夜的准备。」
  「过……过夜似乎不太……」
  「你想赔偿摄影机吗?」
  「……我会准备好的。」
  哼!反正你是老板嘛。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6:0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1

  「……你刚刚说什么?」
  美智留惶恐地注视着我。
  我前一天精疲力竭地入睡,今天早上到了学校,美智留等人立刻包围了我,连珠炮似地质问昨天发生什么事、诺尔怎么样了。我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我说,情敌出现了啦。」
  「是何方神圣!」
  喂,惠子小姐,别掐我脖子啊。
  「她叫原真砂子,听过吗?」
  「原真砂子?常在电视上出现的那个原真砂子?」
  佑梨问道。
  「好像吧。」
  「她常常上灵异特集之类的节目耶……和我们年纪一样大,长得很漂亮……」
  「算是吧,看起来像个日本娃娃。」
  「那个人突然和涩谷走得很近?」
  「不能这么说,是诺尔主动的……」
  「骗人!」
  惠子又掐住了我的脖子。
  「可是那个嘴巴超级恶毒的诺尔对她没有一句不客气的话耶,一定是『煞到』她了啦。」
  「咦……」
  惠子深受打击地垮下肩膀。
  「好了啦,我是为你们好才说的,还是快点对诺尔死心吧。那家伙表里不一,又爱说谎,还是个讲话毒辣的自恋狂耶。」
  「可是他很帅啊!」
  ……只要长得帅就什么都好吗?你们能够如此坚持也算是了不起。
  我不由得感到佩服。此时我和偷偷观察我们的黑田班长对上视线。
  这个人也很怪,难道拥有灵能力会让人性格扭曲吗?
  黑田班长像是欲言又止。看到她的表情我才想起,对了,我要叫她别太在意巫女那件事。
  我正想朝黑田班长走去,但是还没踏出一步,她就先走出教室了。

  今天的课上完以后,我甩开想要拉住我的惠子等人,前往旧校舍。
  惠子她们一整天都在纠缠不休地叫我谈诺尔的事。如果是让我抱怨,我大可说上三天三夜,可是无论我说什么,惠子她们都一个劲地兴奋个没完,原本是我在说诺尔的事,不知不觉地却变成我在听她们大谈诺尔(该说是评论还是妄想?),结果压力反而更大了,真是没道理。
  因此我抱定主意,一放学就要火速冲去旧校舍,却又被惠子她们包围,我费尽苦心安抚她们,好不容易才离开教室。外面是晴朗无云的天空,幸好今天也是好天气。今天得留下来过夜,如果不幸碰到雨天,导致气氛变得更恐怖,那可真教人吃不消。
  不过,今天我的脚步却特别轻快。因为前天和昨天都没发生怪事(虽然发生了巫女被关起来的事件),诺尔也表现出没啥大不了的态度,再加上有这么多货真价实的灵能者们围绕在我身边,让人安心了不少,所以我不会很害怕。这该算好事还是坏事呢?
  总之我毫不犹豫地走进旧校舍。我绝对没问题,一点都不恐怖。
  「哈罗!」
  我精神饱满地推开实验室的门,但是诺尔不在里面,却有个出乎意料的人站在机器前。那是黑田班长。
  「呃……你好。有什么事吗?」
  「只是过来看看。涩谷先生不在吗?」
  「你也没看到他呀?跑到哪去了……」
  因为惠子她们拖住我,害我来晚了,如今看来应该不会被诺尔发现。太幸运了!
  「这些装备还真惊人。」
  黑田班长说着,用指尖抚过身边的机器。
  「最好不要碰喔,诺尔会生气的。」
  「是吗?」
  黑田班长没有缩手,依然摸着机器的边缘。
  「我问你,昨天怎么样了?」
  「怎么样喔……没什么啊,诺尔说没有异状。」
  「除此之外呢?」
  「巫女不知为何被关在教室里,不过大家意见分歧,还不确定是不是灵异事件。」
  「为什么?」
  班长诧异地抬眼看我。
  「灵媒小姐说旧校舍没有闹鬼,是巫女错手把自己关起来的。」
  是吗?班长面无表情地喃喃说道。
  「……你说的灵媒是原真砂子?」
  「是啊。」
  「那家伙是个冒牌货。」
  「啊?」
  冒牌货?什么意思?
  「她只是长得比较漂亮,才会有人找她上电视,其实一点灵能力都没有。」
  「……喔。」
  这是在搞什么?班长和巫女都一样,为什么她们老是喜欢说别人有没有某种能力,而日还是眼睛看不到的能力呢?如果她们原本就认定世界上没有鬼怪也没有灵能力,我还能够理解,但她们都说自己有,别人没有……真奇怪。
  「我想……你还是别太介意了。」
  「介意什么?」
  「就是巫女对你说的话啊。她对谁都是这样的,就算对其他灵能者也一样,她老是批评别人无能或是撒谎呢。」
  被人当面指责在撒谎一定会很火大,我可以理解黑田班长想找别人出气的心情啦。
  「不是这样的。」黑田班长斩钉截铁地说。「谷山同学,你没有灵能力,所以你不懂,人类有所谓的气场,只要看到气场的颜色,就能辨别这个人有没有灵能力。有灵能力的话,气场会发出灿烂耀眼的强光,不过那个骄傲女人和原真砂子都没有,反而显出黯淡混浊的颜色,一定是因为她们谎称自己是灵能者。」
  喔……这样啊。
  「所以她们都不懂。这里真的有鬼魂,而且力量很强。」
  我不舒服地看着班长。
  「那个……到底有没有鬼魂……终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嘛。」
  我吞吞吐吐地说,班长只是冷冷地盯着我。
  「是吗?所以你也信服那种无聊的论点,和那些无聊人士站在同一边啊。」
  啊……呃……
  「无所谓,这种人很快就会付出代价了。」
  黑田班长说完,便转身离开实验室,但又突然停下脚步。
  「我想你多半不相信。」她转过头说。「那个角落有个女孩。」
  咦!我不禁失声叫道,转头看着班长注视的位置,但我只能看见满是尘埃的桌子堆在一起。我不知该做何反应,又回头看看班长,此时突然听到某处传来一个细微的「喀啦」声。
  「是骚音呢。」班长浅笑着说。「小心别把那些东西带回家唷。」
  等一下!不要丢下这些危言耸听的话就拍拍屁股走人啊!
  我思考着究竟该教训她「你就是喜欢乱说话才会变得没有朋友」,还是该说「既然你能看到就给些建议或是帮忙驱灵啊」?我该一笑置之或是追上去缠着她呢?正在烦恼时,我又听见了类似东西破裂的「喀啦」声响。
  所、所谓的骚音,是指传说中的「那种声音」吗?好像是鬼魂出现时会有的声音,或是鬼魂发出的声响。
  我悲惨地缩着身体窥视四周。现在离傍晚还有段时间,实验室里却已到了黄昏。我每次张望都会特别注意班长看过的角落。真砂子说这里没有鬼,诺尔也表现出一副不相信的态度。我努力说服自己,却又忍不住想起工人意外死亡的事,以及巫女说过听见有男人喊着「喂」的事,难道那真的是……
  ……不会的,不会的。
  我轻轻摇头。和尚也说多半只是听错或音波反射,巫女会被关起来,说不定只是哪里卡住了。
  虽然我努力说服自己,但是越努力,脑袋就越往其他方向想。美智留的学长……不对,是学长的朋友吧?那个人看见了白色的人影。还有那个自杀的老师,也是在这栋校舍的某处自行了断……
  那位不幸的老师是死在值班室吗?一定要牢牢关着纸门才行,要不然老师的脚就会踩上肩膀……
  没事的,这里又不是值班室。再说这里本来就没有值班室,一定是早就拆除了,否则就是鬼故事的虚构情节。没错,铁定是这样。
  我一边这么想,又怀疑会不会是地点误传成值班室,其实原先说的是其他教室,好比说这间实验室啦。说不定还留有什么痕迹呢……我一边张望一边摇头,心想不可能残留什么痕迹,绝对不会是这间教室,因为班长说的是「女孩」……不对啦!
  当恶魔般的诺尔出现时,我真心觉得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可靠。
  诺尔走进教室,疑惑地望着我说:
  「怎么了?」
  「没……没有。你来得好晚。」
  我刚说完,天花板又传来了踩踏地板似的「喀啦」声。
  「你听见了吗?」
  「什么?」
  「好、好像是骚音。」
  诺尔露出不解的表情,教室角落又发出了干枯的声响。
  「你这次听见了吧?」
  诺尔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只是屋响吧。」
  这样吗?是屋响啊……原来如此。我家也常有这种声音,没事的。
  「那个……我再问清楚一点好了,骚音和闹鬼有关吗?」
  「骚音的确可以归入灵异现象的领域。你问这个到底要干么?」
  「刚才黑田班长来了,她说这是骚音。」
  诺尔皱起眉头。
  「……喔。」
  「你就只有这种反应?」
  拜托不要这么简单地结束话题。老实说,我真的快吓死了。
  诺尔大概看出我的惊慌,他坐在电脑前,轻轻叹气。
  「骚音正确的说法是Raps,或是Rapping。日本人把来路不明的怪声全都称作骚音,认为这和鬼魂有关,或者视为鬼魂造成的声音。严格说来,这种认知不够精确,所谓的Rapping其实是指降灵会上出现的敲击声。」
  「喔……」
  「举行降灵会时,灵媒为了证明真的有鬼魂降临,在习惯上会要求鬼魂发出声音,或是用声响来回答问题。最具代表性的声音就是类似敲打的『叩叩』声,也就是骚音,因此灵媒问问题,鬼魂制造出声音来回答的情况就叫做骚音现象,然后由此衍生,把鬼魂造成的声响全都称为Rapping——骚音现象。可以把怪声称为骚音,但也不是所有怪声都算骚音,要称为骚音,前提一定要是鬼魂造成的。」
  「喔……嗯。」
  「鬼魂发出的声音才叫骚音。如果听到怪声就说那是骚音,代表有鬼魂,这根本是本末倒置。而且要说某个声音是来源不明的怪声之前,也得先证明那不是正常现象产生的声音。黑田同学证明给你看了吗?」
  「这个嘛……是没有啦。」
  「那就等于是梦话了。总而言之,从常识来判断不是应该解释为屋响吗?」
  大概吧。
  「可是……班长还说那边的角落有个女孩……」
  「都是梦话。」
  喔?是这样吗?话说你对不同人的态度是不是差太多啦?
  我半信半疑地看着诺尔,他敲了一阵子键盘以后让我看电脑荧幕。上面出现一张清单。
  「这是调查至今麦克风在晚上录到的声音纪录,声音只要超出一定的音量,机器就会自动记录下来。这是录音的日期,这是麦克风的号码,另外这个是声音的对照记号。」
  诺尔指着图表。
  「标上记号的地方,代表着资料库包含的声音。机器记录声音时,系统会拿资料库里的各种声音档案来做比对,譬如说,这个记号是旧木板破裂的声音,碎裂声还能细分成很多版本,总之这就表示收录到的声音符合其中一项的特征。」
  「喔喔喔。」
  我敬佩地看着,诺尔边说边拉下卷轴。
  「如你所见,至今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标记号的声音。也就是说,没有一种声音是常理无法解释的。」
  原来如此。我歪着头喃喃说道。
  「不过,这只是晚上的录音结果吧?」
  「主要是晚上,只在没人的时候录音。如果在校舍有人的时候录音,那就录不完了。你想,晚上都没有异常声音了,白天会有吗?」
  说是这样说啦,可是……
  「所以只有晚上会发生怪事罗?」
  「我不知道理由何在,总之绝大多数的案例都是发生在晚上。人少的时候,异常现象出现的机率也比人多的时候高,无人的时候更是特别高。所以我才说鬼魂是很害羞的。」
  喔喔,原来是这样。
  「那……那我问你喔,可能是我多心啦,前天我在楼梯上好像听到人的声音耶……」
  我缩着脖子瞄着诺尔,因为我早就认定会被他嘲笑,没想到他的反应很平静。
  「怎样的声音?」
  「呃……分不出是男是女,也听不出在讲什么,好像有人很小声地叫着。声音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难道真的像和尚说的,只是音波反射吗?」
  「有可能。」
  「而且……我总觉得在楼梯上特别冷,好像有什么扫过后颈。」
  「是微风吧。」
  喔……果然。
  「因为建筑物的内外几乎没有温差。如果室外温度较低,就能清楚分辨出那是室外吹进来的微风,如果没有温差,或是室外比较暖,就很难发现了。」
  「是吗……」
  「风可以吹进屋内,声音当然也行。四周围着墙壁和天花板,会让人以为外面的声音都被隔离了,所以很容易把听到的声音全当成是室内传出来的。其实只要有一点小缝,外面的声音就会听得很清楚,正如和尚所说,要判断声音的方向很不容易,有时经过反射的声音反而听得更清楚。」
  诺尔讽刺地笑着。
  「而且呼唤或骂人之类语气较强的声音,也会听得比较清楚。松崎小姐听到的是『喂……』对吧?你觉得一般人会在多大的范围之内叫『喂』?」
  「范围?」
  我愣住了。
  「呃,多半很近,应该是看得见的范围内。」
  「我想也是。不过若是语气加强,传播的距离可能远到超乎想像。听到这个声音的人,一定会觉得这句『喂』是在叫自己。」
  「嗯。或许是吧……」
  「可是目光可及的范围内没有别人。既然听到声音,又能辨识语气,一定会觉得讲话的人就在看得见的地方,结果却什么都没看见。这种情况你会怎么解释?」
  我不高兴地拉长了脸。
  「就算我再怎么容易惊慌,也知道声音是从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的啊。」
  「真的吗?」
  ……啊?
  「有办法冷静思考的话,任何人都会这样想。如果太过突然,没空思考,可能会使大脑困惑地做出错误判断。譬如说右边远方传来声音,听觉正确地捕捉到这个声音,告诉大脑右边远方有人在喊『喂』,可是能辨别语气的范围内看不见人影,听觉和视觉各自传来的资讯互相矛盾,感到混乱的大脑会优先采纳视觉资讯,判断距离很近,只是看不见……也就是说,大脑判断声音来自辽蔽物的后面。这时要是只有左边有藏得住人的遮蔽物,大脑就会为了统一资料,将听觉资料窜改为左边传来的。」
  「这怎么可能……真的吗?」
  「腹语术就是个好例子。所谓腹语术,就是让声音传到舞台远方的技术。腹语术师可以让放在远方的人偶说话,当然,真正在说话的是腹语术师,可是腹语术师的嘴巴没有动,人偶的嘴却在动,就会让观众产生『人偶在说话b的错觉。这就是为了合乎视觉资讯而窜改听觉资讯的代表例子。」
  ……哇喔。
  「所以巫女听到的声音也是罗?」
  「多半是同样的现象。我们当然无法证明,所以不能排除其他的可能性。不过,如果要用常识解释,当然该首先考虑这种可能性。」
  ……话是这样说啦。我歪起脑袋,突然有种感慨。诺尔真的很不像灵能者。如果什么事都用常识来判断,那还要灵能者干么?
  我正在思考时,玄关传来了吵杂的人声和脚步声。我望向走廊那侧的窗户,看见巫女和一群人走过来,包括校长、教务主任,还有训导主任,后面跟着和尚、约翰、真砂子等人,连黑田班长都来了,俨然是个灵能者集团。率先走在前面的巫女穿着白色小袖和红色裤裙。
  ……巫女就要开始驱灵了。

  2

  「黑田同学,怎么啦?」
  我问着跟大批人马一起回来的黑田班长,她仿佛觉得很无趣地耸肩。
  「我有点担心你。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太安全。」
  「喔喔……太感谢你了。」
  诺尔或许又会认为她在说梦话,但我还是很感激她的心意。
  班长好像看穿了我心中所想,表情变得有些不悦。
  「要不要相信随你高兴。反正我早就习惯好心却被人嘲笑了,我只是不想一直挂心。在回来的路上刚好遇到这群扮装队伍,或许能看到别开生面的表演呢。」
  ……喔喔。
  此时巫女正在使唤平时高高在上的老师和约翰清理玄关的水泥地(约翰真可怜),在那里搭起白木祭坛。
  「好啦,仔细看着吧。」
  巫女从走廊那侧的窗外望向实验室里的诺尔,她还没开始动手,却笑得像是已经成功了。
  「准备不太周全,反正这种程度的灵异现象也不需要太费事。」
  和尚又是反感又是敬佩地说:
  「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强的自信。」
  「或许是远方的山后吧?」
  我搭着腔说,和尚笑着回答「有可能」,然后说:
  「不过她也不完全是虚有其表。」
  「喔?」
  和尚点头,转头看着诺尔。
  「……你觉得会成功吗?」
  「天晓得。」
  「我不认为那个巫女对付得了这东西……算了,反正她叫我们看,我就看看热闹吧。你怎么想?」
  「我没有看过神道教的驱灵仪式。就姑且看看吧。」
  诺尔说完便转向架子,架上其中一台小电视的画面映出了玄关的景象。

  巫女站在白木祭坛前,三位校方代表一脸好奇地并列在她身后。我们都没兴趣过去跟他们站在一起,只从实验室靠走廊的窗边观看。
  巫女一拍手,低下了头。
  「敬畏言之伊邪那岐大神至筑紫日向之橘小门之阿波岐原……」
  这是啥呀?听起来根本是梦呓,但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梦呓。巫女连珠炮似地念个没完,手上还挥舞着附有白纸片的木棒。
  「恭请降临无祠无社之所赐与神国诸净之力镇邪安乱垂听我愿感应纳受……」
  我悄悄地说:
  「那是什么?她在说什么啊?」
  我一时失察问了诺尔,他很不耐烦地说:
  「安静点。身为日本人竟然不知道祝词。」
  「祝词?」
  我又不自觉地反问,却被诺尔彻底忽视,好心回答我的依然是约翰。
  「那素神道教咒文的咩。」
  「喔。那她说的是什么啊?」
  约翰困惑地笑了。
  「我知道的不多啦,只知道祝词素向神祈祷的话语。应该素在请求神明驱逐恶鬼的咩。」
  「可是哪来的神明呢?这里又没有神社,有办法向神明祈祷吗?」
  约翰点头。
  「松崎小姐前面有祭坛,旁边插四枝木棒、围起绳子,就素要请神明降临在这个地方的意思。那个好像叫做注连绳的咩。」
  「你是说挂着一堆纸片的绳子?巫女拿的木棒上也有呢。」
  「素啊,那个叫做纸垂。木棒前面加上纸垂素当作献给神明的纸钱,注连绳跟一般的绳子相反,素往左搓成的绳子,再加上纸垂,用来划分土地,好比说邪恶或圣洁的特别场所。围在中间的地方就素代替神社用的咩。」
  原来是这样啊。在敬佩之余,我也觉得自己竟然要约翰这个澳洲人来讲解神道教,真的很离谱。
  「你是天主教的神父,却很了解神道教呢。」
  没有的事啦。约翰红着脸摇手说。
  「我不太懂神道教和佛教啦,还素去问松崎小姐或泷川先生比较好的咩……」
  约翰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实验室靠走廊的窗户。和尚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下巴抵着窗框,就快睡着了。
  单调的祝词的确很有催眠效果。
  「……这个大叔一定是年纪大了容易累吧。」
  巫女的仪式还在玄关持续上演。

  「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了,想要今天立刻动工也行。」
  仪式结束后,巫女笑嘻嘻地对校长说。站在一旁看着的我只觉得难以相信,但是校长似乎很满意,瞧他满脸笑容,和主任等人拼命地夸奖巫女。黑田班长和真砂子则是用轻蔑的眼光看着这一幕,真是令人惊恐的情景。
  「今晚来办一桌酒席如何啊?」
  校长讨好地说,巫女架式十足地微笑。
  「驱灵以后还是得留宿一夜,观察一下后续情况。」
  「哎呀,原来如此,真不愧是专业人士。」
  校长的表情好像有些色眯眯的。是我的错觉吗?
  「那就请喝个茶吧,至少先休息一下。酬谢的酒席就改在你方便的时间吧。」
  「好的。」
  巫女说着,夸耀似地往我们这边瞥了一眼。
  嘎!天花板赫然传出刺耳的声音,接着又有空洞的嗡嗡声响。
  校长等人诧异地左顾右盼,巫女满怀自信地对他们说:
  「那是屋响,这种木造建筑会发出这种声音也很正常。」
  「喔喔……是这样啊。」
  校长他们不好意思地回应,然后陪着巫女往玄关走去。门口附近的天花板依然发出木头互相挤压的声音。主任拍拍头顶和肩膀,好像是灰尘之类的东西撒下来了。嗡嗡——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同时还有一股臭味飘进实验室。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还来不及问身边的人,就听到木头断裂的声响,还有某种东西迸裂的声音,就在这一瞬间,玄关大门的采光玻璃窗突然破裂。
  「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又传出劈里一声,采光窗的玻璃同时往内侧爆开,位于正下方的校长等人撒得满身都是碎玻璃。

  3

  「还说不用担心呢。」
  黑田班长讽刺地对巫女说。校长他们已经逃跑似地离开了,而我们仍聚集在气氛尴尬的实验室。
  「哪里不用担心了?明明就不会驱灵嘛。」
  班长呵呵笑着,巫女瞪了她一眼,但没有回嘴。校长被撒了一身碎玻璃,光秃的头顶鲜血淋漓,其他老师也是大同小异,巫女虽然没受伤,但仍无法反驳。
  「那只是意外。」
  真砂子冷冷地说。
  巫女闻言十分赞同地点头。
  「就是啊,我已经彻底地……」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驱灵成功,这里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鬼。」
  巫女生气地沉默不语,在难堪的寂静中,三人不善的目光互相交错。这就是所谓的互咬尾巴吗?真砂子说没有鬼,巫女说有鬼但是已经驱走,黑田班长则是认为鬼魂还在。
  三个女人互瞪之时,旁边的男士们全都不解地歪着头。
  「那只素巧合吗?」
  约翰疑惑地说,和尚也说:
  「如果是偶然,会不会太巧了啊?从时机来看还真像是驱灵的反弹呢。」
  「反弹?」
  我问道,和尚耸肩说:
  「简单地解释,就像揍人以后遭到反击吧。」
  「被什么反击?」
  「该怎么说咧……」
  和尚盘起双臂。
  「建筑物破烂到这种程度,玻璃会裂开也不奇怪,不过破在那种时机,怎么想都很不单纯。这里可能真的有些什么吧?好比说巫女对抗不了的强大力量。」
  诺尔垂下视线,看似沉思。
  「……真是这样的话,机器应该会有更多反应。」
  诺尔望向荧幕,不是放在架子上的小型电视,而是放在电脑旁边,稍大一点的荧幕,画面上一再重播着巫女驱灵的景象。
  该怎么说呢……真不可靠呢。我在心底默默说道。
  「竟然得靠这种东西?」黑田班长不以为然地插嘴。「有这么多灵能者在场,到底有没有鬼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吗?」
  她扫视着这群灵能者,焦躁地说。
  「有需要想那么多吗?只要运用灵能力不就一目了然了?」
  ……我可以体会她说这些话的心情。
  就算不用这些电视,灵能者光是接近鬼屋,还没踏进有问题的房子之前,就该感觉到异常的波动,判断出这里有鬼魂作祟,光看一眼就能立刻说出这里发生过如何不幸的往事,所以有鬼魂在此游荡之类的,不是吗?
  「当然是一目了然。」真砂子一语断定。「这里没有闹鬼。」
  班长嗤笑道:
  「你还真是毫无感应力呢,明明有这么多亡灵你却看不到?他们一直待在这间教室里呢。」
  ……哇!我忍不住望向四周。
  「我倒是感应到了愤怒的波动,大家都很生气,因为听不下去有人在这里信口开河、无的放矢。」
  真砂子神情自若地望向班长。
  「你说自己『看得到』究竟有什么意义?你好像只是个学生嘛。」
  班长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巫女也话中带刺地说:
  「听说她自称是灵能少女呢。」
  「只有自称的话,不是谁都会吗?」
  「真是的。话说回来,这里自称灵能者的也不只一人呢。」
  ……唉唉,又来了。这些人为什么老是喜欢声称「只有」自己拥有灵能力呢?黑田班长像上次那样露出凶恶眼神,离开了实验室,巫女和真砂子还在冷冰冰地互相讥讽。
  我烦闷地转开视线,无意看到电视萤幂,画面以极快的速度倒转,诺尔从刚才一直在倒带。电脑旁边主荧幕的画面正在倒转,架上那堆小电视也一样。不知道已经播放几次了,巫女他们退出玄关,消失在画面边缘,玄关变得空无一人,接着影像停止,再以正常速度顺向播放。无人的玄关,巫女一群人走进来。
  我愣愣地看着,巫女突然大叫:
  「等一下,刚才那是什么?」
  巫女伸出修整装饰过的指尖,指着映出玄关的画面。
  「倒带回去,到刚才的画面。」
  诺尔疑惑地看着巫女,但还是依言倒转画面。
  那是在灵能者们走进校舍稍早之前的画面,设置于玄关上的摄影机死板地拍出玄关和楼梯……只有这样。
  「看,就是这里。」巫女说。「楼梯上的墙壁,在楼梯间那里。」
  诺尔皱着眉再倒带一次,电视又映出楼梯的影像。放在玄关角落的摄影机捕捉到阴暗的玄关和后方的阶梯。画面约正中央再稍微偏上,可以看见楼梯间的墙上有个白色的东西在动。
  咦……
  顺着玄关往楼梯的方向爬上楼梯会先到达楼梯间,接着回转一百八十度,画面上只看得见后半截楼梯的扶手。扶手后方出现了一个白色物体,很快就消失了。在昏暗楼梯间的那一抹朦胧白色,看起来像是人头……
  「那是什么!」
  我忍不住大叫。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围在一旁的灵能者们也都倒吸了一口气。
  再倒转一次录影画面。那东西出现在楼梯间的阴影处,由扶手后方窥视着玄关,模糊不清的白色轮廓有点歪扭,看起来软绵绵的。在那白皙的脸上,不露感情的眼睛细细眯起,一下子就躲回扶手后面。几乎是同一时间,巫女等人出现在画面上,所以看起来就像白色的影子原本在扶手后观察玄关的情况,等灵能者一行人进来以后就躲了起来。
  「我……我起鸡皮疙瘩了啦。」
  我这么一说,和尚也惊愕地表示:
  「唔……这还真不得了。」
  「看吧,这里明明就有怪东西嘛!」
  巫女喜形于色,相较之下真砂子的表情却很僵硬。诺尔默默地再次倒转这段关键画面,然后以慢动作播放。
  「这可以当作证据了吧?」
  巫女转头望向大家,然后「啪」地一拍手。
  「对了!昨天应该也有录影吧?就是我被关在教室里的时候啊!」
  对耶,只要看了录影就一目了然啦。
  我们满怀期待地看着诺尔,他却无情地否认了。
  「没有录影。」
  「没有录影……怎么会呢?」
  「松崎小姐刚走进那间教室,影像就中断了,看来是摄影机停了。」
  ……对了,我也记得我听见巫女的惨叫而冲出实验室时,瞥见其中一台电视的画面消失了。
  「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灵异现象发生时,机器可能会变得无法正常运作。或许是这个缘故,也有可能只是机器故障。」
  「摄影机至少有拍到我走进教室的瞬间吧?这样就能确认我是不是无意识地关门啦,给那个小丫头看看吧。」
  巫女望向真砂子。诺尔郁闷地叹气,开始操作电脑。主画面的影像变了,映出一楼的走廊。不知他是事先找好这一段,还是已经剪辑过,荧幕立刻播出巫女朝摄影机走去那一刻的画面。
  巫女一边瞥向教室,一边经过走廊,来到西侧教室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像是发现了什么。很遗憾的是听不见她描述的声音,影像的角度虽然很歪,还是可以看出那时教室门是开着的。
  巫女讶异地看着教室里面,又往两旁张望,接着把上半身探进教室里。她一只手按在门框上,朝里面观望一阵子才走进教室。巫女的身影消失在敞开的门后,按在门框上的手也抽走了。门依然开着,没有关上。
  「看吧!」
  巫女说,真砂子不高兴地皱眉。
  摄影机继续拍摄无人的走廊,教室的门仍是打开的。此时画面一抖,仿佛在呼吸一般。
  「什么?」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描述。那并不是摄影机在摇,也不是画面在摇,但是整个画面就像一瞬间变了调,也不是震动,最接近的形容应该是瞬间失焦又急忙调回来的感觉。画面并没有变得模糊,但给人的印象就是不一样,而且很快就恢复。才刚恢复,影像又突然中断,接着出现裂痕般的线条,彩色的小点像沙暴一般盖满画面。
  「到这里就没了。」
  诺尔淡淡地说。我问道:
  「现在至少可以确定巫女真的没关门,不过最后是怎么了?」
  「画面停止之前机器的自动功能还在运作,所以我认为这跟灵异现象无关,只是机器的问题。」
  「那就是摄影机故障罗?」
  「我也不这么认为……」
  「另一边的摄影机呢?」插嘴的是和尚。「我记得走廊另一侧也有一台摄影机啊。」
  「那台只能拍到玄关。」
  巫女朗声宣告:
  「不管怎么说,重点就是我没有关门。」
  「还不能确定吧?」真砂子坚持地说。「又没有拍到最关键的关门画面,说不定是你后来自己关上的呀。」
  「你也想一下时机吧。如果我进教室时就无意识地关上门,一定会被拍到。」
  「或许不是无意识,也可能是你基于某种理由刻意关门,后来却打不开,所以吓得半死。」
  「……你够了没!」
  这实在太牵强了。
  真砂子微笑着说:
  「说不定是其他人做的呢,譬如泷川先生想跟你开玩笑之类。」
  「怎么会是我啊!」
  和尚不悦地反驳。
  「这只是可能性的问题,总之重点在于目前还不能确定。」
  ……她这样说也没错啦。
  巫女夸张地叹气。
  「看来你不管说什么都要坚持己见,那就随你去吧。」
  她转身背对真砂子,看着我们这些人。
  「这里真的有怪东西,就是那东西把我关在教室里的。我想,跟刚才出现在画面上的白色人影一定有关。」
  一想起那个画面,我的背脊又发凉了。从楼梯间探出头来,又慌张缩回去的白色影子……今晚想到那个铁定会睡不着……
  怎样啊?巫女得意洋洋地看着诺尔,他平淡地点头。
  「那的确可以当作佐证的资料。」
  「我就说嘛。」
  「我是指没有任何异状的佐证。」
  诺尔冷冷地说,巫女愕然地张口结舌。
  「你说什么?」
  诺尔又切回楼梯间的影像,转头看着大家。
  「这不是鬼。」
  和尚探出上身。
  「不是鬼?我不是要帮那个粗心巫女说话啦,但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就是这个。诺尔指着另一个荧幕的画面,那是二楼走廊拍摄到的静止画面,来自二楼西侧的摄影机。拍摄范围包含西侧教室一带,直到楼梯口附近的一部分大厅。在画面一角,也就是诺尔指着的地方,可以看见放在大厅的柜子,柜子门的表面有个白色的光点。
  「有光线照在柜子的玻璃门上。」
  他一边说一边敲键盘,画面开始一格一格地动了起来。
  「光点移动,是因为玻璃门动了,把光线反射到走廊上……就是这里。」
  诺尔指着大厅的地板,那里的确有一片很像白色影子的光芒。
  「光从地板移向楼梯,然后消失,接着出现在楼梯间。」
  「啊,真的耶。照这个移动速度来算,很像反射光一路移到楼梯间。」
  诺尔听到我说的话就点点头。
  「很有可能不是反射光,而是折射光,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是玻璃门造成的光。光芒出现在楼梯间又消失,紧接着和尚他们出现在玄关,由此可知玄关大门在这段时间曾经打开又关上。」
  「什么意思?」
  「二楼的楼梯口前不是有个柜子吗?柜子玻璃门的铰链已经很松了。」
  啊!我叫了一声。
  「对了!那扇门松松的,每次关上还是会自己打开。」
  「会自己打开是因为柜子向前倾斜,而且铰链也很松,只要有一点空气流动就能推动柜子门。麻衣,你在这里感觉过微风吧?」
  「啊,对啊。嗯。」
  「由此可知这个地方很通风。玄关大门一开,风会吹进来推动玻璃门,玄关大门一关上,挡住了风,门就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是喔。」
  原来如此,真是简单易懂。而且我听了这番详细解说再去看那段画面,只觉得那纯粹是光点在楼梯间的墙上移动。巫女嚷嚷着她的发现时,我明明也认定那绝对是人影呢……人的心态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呢……」
  巫女身体前倾,无力地趴在实验桌上。
  ……我突然好同情巫女。
  和尚无精打采地叹气。
  「所以就像真砂子小姐所说,什么都没有罗?」
  真的没有。真砂子回答时,似乎有点愧疚地看着巫女。我好像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不过……要是真的没有闹鬼,应该不会发生怪事啊。校长可是特地找了法师术士来驱灵耶。他们那种脑袋死硬的人应该都很讨厌我们这类人,竟然还这么积极地找来一大堆灵能者,光看这点就知道一定有问题吧?」
  和尚说完以后耸耸肩。
  「不过,的确有一些人特别相信吉凶征兆,或者特别胆小怕事,也不能一概而论就是了。」
  真砂子稍微歪着脑袋说:
  「我倒不觉得校长先生真的害怕这栋校舍,他看起来只是很烦恼,还极力恳求我一定要过来看看。」
  是啊。巫女也有气无力地点头。
  「何止不害怕,我觉得他根本不相信这里在闹鬼。」
  既然不相信,为什么还要找灵能者呢?我提出这个问题,巫女耸着肩回答:
  「可能有其他理由吧。来找我的人不是校长,好像是这间学校的理事。他先找我商量有没有方法解决,我答应接受委托以后,校长才发出正式邀请,或许是拒绝不了理事的恳求吧。」
  约翰突然「啊!」了一声。
  「我也素这样。理事长先生先来问我,校长先生再正式委托的咩。」
  喔……这么说来,去请灵能者的不是校长,而是校长之上的理事会罗?
  确实如此。和尚喃喃说道。
  「校长摆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虽然他提过有些不好的传闻,但也没详细说明传闻的内容。」
  「其他方面的抱怨,我倒是听了不少。」巫女皱着脸说。「譬如说,他希望什么时候可以完成建案,所以一定要在什么时候开始动工。」
  「我也听过。这么说来,校长只是想尽快动工,所以做做样子找人来驱灵嘛。」
  「如果只是要做做样子,应该去请神主(※神主,经营神社、侍奉神明之人,也指神职人员。)来做净化仪式或是供养和尚吧?那样还比较有说服力,而且铁定比较省钱。我也这样建议过他们,可是他们说以前早就做过了,完全没效。」
  巫女这样建议过他们?没想到她这么有良心。
  「也就是说……」和尚盘起双臂。「早就做过普通的净化仪式,结果都没用。有一群人以此为由反对动工,校长为了说服他们,才会找人做做样子驱个灵。说得更直接点,只是想要找些专家来背书,告诉他们可以动工吧。」
  和尚一边说,一边嘲讽地看着诺尔。
  「所以校长才会去请在市区开事务所的专家,因为感觉比较有说服力嘛。没想到请来的人竟然这么年轻,这么不可靠。」
  诺尔彻底漠视面带微笑的和尚。
  「这样根本没办法说服反对派,所以校长又听从建议,继续请来各式各样的灵能者,连知名的真砂子都包含在内,可见他是重量不重质。」
  我还以为真砂子被讥为充数的会很生气,但她只是点点头。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如此看来,果真没有闹鬼罗?」
  「我听传闻说有人看过人影耶。」我插嘴说道。「……说是半夜有东西在招手。」
  真砂子轻轻叹息。
  「那只是寻常的鬼故事吧?充其量也只是辗转听来的。」
  的确啦,我也多少有同感。
  「辗转听来的鬼故事、来路不明的传闻……和这栋校舍有关的传说都是这一种,根本没有比较像作祟的异常事态嘛。」
  「或许吧……不过要是真的没有异常,为什么这栋建筑物至今还不拆除呢?」
  刚好相反。真砂子平淡地说。
  「正是因为老旧建筑物没有拆除,显得很不自然,才会传出作祟的谣言吧。」
  「啊,是这样啊……」
  原来如此。我可以理解,同时又感到怪怪的,总觉得这些人真不像灵能者。诺尔当然是最不像的,连巫女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如果有人问我哪里不像,我也说不上来(毕竟我是第一次看见灵能者嘛),反正我就是觉得他们和电视上出现的灵能者有很大的差异……对了,我比较熟悉的「灵能者」形象,应该类似黑田班长那样。
  「还是搞不清楚……」和尚不耐烦地搔搔后脑。「真砂子的意见感觉比较可信,但是……」
  「你想说我不能信任吗?」
  真砂子说道,和尚叹着气回答:
  「我只是说不能太快下结论。如果轻易接受这个说法,什么都不做就走了,结果一动工又发生意外,那该怎么办啊?虽然你说你很确定,但我们除了你的意见之外又没有其他的证据。如果什么都没做,导致了严重后果,我可承担不起……」
  对啊。约翰轻轻点头。
  「这里只素普通的废屋当然素最好的咩,不过工程真的碰过阻碍。等我们走了以后,校长先生就会动工,来这里工作的都素不了解情况的工人,如果我们不能保证绝对安全,就不可以随便结束的咩。」
  约翰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感觉真的很有专业素养……对耶,说的没错。他们既然打着招牌做生意,就必须负起责任,这是理所当然的嘛。
  我如此想着的时候,巫女突然起身。
  「那我明天再驱灵一次。」
  「喂喂……」
  和尚错愕地叫着。
  「我的意思是,让我来当实验组再测试一次。之前玻璃不是破了吗?那或许是碰巧,也有可能不是,所以只要再做一次,就能确认是不是又会发生反弹。」
  喔,原来如此。
  「想要确认的话,最好还是用同样的手法来驱灵,如果又发生了什么事,很可能真的是反弹。如果这次什么都没发生,就代表玻璃破裂只是一场意外。对吧?」
  巫女说得众灵能者频频点头,连诺尔都同意了。
  「有一试的价值。」

  4

  多亏巫女的提议,我今晚不用在这里过夜.得以回家好好睡觉,甚幸甚幸。我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隔天到校时已是精力充沛的状态,再加上今天是周六,只需上半天课。我心情愉快地就座,到了上课时,突然发现黑田班长不在,无主的桌椅孤寂地盘据在教室前方。
  她请假了吗?希望不是因为昨天被那群灵能者欺负的缘故。
  我在胡思乱想之中恍惚地听课,第一堂课过了一半左右,班长才走进教室。她说着「对不起,我迟到了」,看起来像是在哪摔倒了,全身弄得脏兮兮,头发和衣服都有点乱。老师也注意到了,还问她「怎么了」,班长只是默默摇头。
  虽然她摇头表示「没事」,但我怎么看都不觉得她没事。下课以后,我走到她的身边。
  「你怎么了?没事吧?」
  班长惊讶地转头看我。
  「没事啊。干么问?」
  「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虽然这么说,其实她看起来并不疲倦。她平时给人的印象是无懈可击,今天却显得破绽百出,精神涣散。
  「你……身上都是灰尘。」
  喔喔。班长回应道,用手帕拍拍制服。
  「我早上去了旧校舍。」
  「旧校舍?为什么?」
  「只是去看看情况。我很在意那些人到底会不会驱灵,不过好像没有变化。」
  「嗯……后来也没发生其他的事了。巫女说今天还要再驱灵一次。」
  这样啊。班长冷冷地回答。
  「希望她不要再轻举妄动引发灾祸。谷山同学,我劝你还是别再接近那个地方比较好。」
  我也是百般不愿意啊,但我又怕诺尔叫我赔钱。
  「……你察觉到危险吗?」
  「越来越强。我刚刚去看情况就受到攻击了。」
  班长的这句话真是吓坏我了。
  「咦……咦咦?」
  「我在二楼的走廊上,杂物突然被谁推倒,我想要逃,却被一股很强的力量揪着头发,掐住脖子……」
  班长露出脖子,上面有淡淡的红色痕迹。我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只能愣在原地,班长却对我微笑,那是个不祥的笑容。
  「我还听到一个声音说『你的灵能力太强了,真碍事』。」

  放学以后,我拉着班长去旧校舍,打算向诺尔报告这件事。
  「他又不会相信。」
  黑田班长虽然嘴硬,却也没说不去。我推着她到旧校舍,看见诺尔正在那辆小货车的后车厢弄东西。他听到我的叫声,抬起头来看见班长,好像很讶异。
  有重要证言,仔细听喔。我先提醒老板注意,然后请不甘不愿的黑田班长再叙述一次事情经过。
  诺尔沉思了片刻。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开始上课之前。我回教室时是……」
  「第一堂课之中。」
  我肯定地说。诺尔点点头,关起后车厢,走向实验室。教室里的机器仍在自行运作……不对,正确地说只有一个除外。有个电视荧幕是黑的,什么画面都没有。对照其他荧幕,可以看出正在怠工的是二楼走廊西侧的摄影机。
  「摄影机停了吗?」
  我指着荧幕说,诺尔皱起眉头。
  「杂物倒塌的地方在哪?」
  黑田班长回答:
  「二楼走廊,角落堆着很多纸箱的地方……」
  是二楼的西侧。
  诺尔白皙的手指按在电脑键盘上,主荧幕立刻开始播放影像。
  画面一角显示出时间是第一堂课开始的十几分钟前。位于走廊西侧的摄影机拍摄着无人走廊,这台和一楼的一样,角度稍微偏向教室,所以也拍到了靠近楼梯口的一部分大厅。班长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她左右张望,有点紧张地往这边(摄影机的位置)走来。她像是在找东西似的依次望向各间教室,然后走到离摄影机最近的教室。就在此时,画面闪过白线。影像变得模糊混乱,然后映出空无一物的走廊,接着又是杂讯,然后又出现走廊、杂讯……接着是高高堆积的纸箱倒向班长的一瞬间。
  我不由得耸直身体。
  那一带的窗边堆着很多纸箱,几乎和人一样高。纸箱倒向班长,然后她跌坐在地上,不知是自己躲开还是被纸箱压倒的。画面在短短的一瞬间又被杂讯遮蔽,接着又出现无人的走廊,但瞬息之间就中断了。坐在散乱纸箱之间的班长、无人走廊、杂讯,接着画面赫然中断,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怎么回事?故障了吗?」
  「……不像是故障。原因很值得探讨。」
  「值得探讨?」
  诺尔只是点头,却不再说话。
  对了,他不是说过闹鬼时机器会无法正常运作?就像这种情况吗?感觉真不舒服.
  诺尔回头看着班长。
  「你说听见声音?是怎样的声音?」
  「尖尖细细的,应该是女孩的声音。」
  女孩……我顿时全身僵硬。
  这样啊。诺尔喃喃说着,开始沉思。
  「真砂子不是说没有鬼魂?她说得那么坚决,为什么画面会突然中断呢?」
  「谁知道……但我认为她的能力值得信赖……」
  真的吗?我总觉得他只对真砂子一个人另眼相看。
  黑田班长浅笑着。
  「虽然原小姐常常上电视,但是她真的有灵能力吗?」
  「女性灵媒状态好坏的起伏确实挺大的……」
  诺尔沉思着说,然后别有意味地望着黑田班长。
  「……可能和波长有关。如果旧校舍有鬼魂,或许他们和你的波长比较契合吧。」
  黑田班长吃惊地睁大眼睛,然后微微一笑。
  「大概吧。」

  5

  再次聚集起来的灵能者们实在笑不出来。他们听我叙述的时候还很不以为然,可是看过录影画面以后都陷入沉默。
  「真砂子小姐,你觉得如何?」
  先开口的是和尚。
  「机器有问题。」
  真砂子回答得很冷淡,不过她的声音好像少了点力道。黑田班长严厉地看着真砂子。
  「有问题?你就不能乖乖承认这里有恶鬼吗?」
  真砂子没回答,只是静静站起,走出实验室。黑田班长对着她的背影大喊:
  「你想逃吗?」
  「……逃?我为什么要逃?」那张日本娃娃般的脸转回来。「我要再去检查一次。」
  呵呵。黑田班长笑了。
  「果然没自信了。也对啦,你这次就尽力使出感应力吧……如果你有的话。」
  真砂子瞄了黑田班长一眼,默默转身,走出实验室时低声说了一句:
  「……这栋校舍没有鬼。」
  「她素不素很吃惊啊……」
  约翰看着走出去的真砂子喃喃地说。
  「一定的。」回答的是诺尔。「就是因为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真相,才算是灵能者。如果判断错误,就等于没有灵能力了。」
  喔?你是不是特别包庇真砂子啊?
  「你还真是抵抗不了可爱女生。」
  我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说溜嘴了,不过我只是在心里想想,嘴巴忍住没说。说出这句话的是黑田班长,诺尔冷冷地望着她。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好像在包庇她呢。」
  「因为我了解她的业绩,她的才能一向大受好评,我只是对她表示出该有的敬意。」
  ……喔?
  「是这样吗?」
  哎呀呀,我和班长同调了呢。
  巫女也冷冷地开口:
  「既然如此,你也该对我们多表示一点敬意吧?」
  「松崎小姐有过什么好评吗?」
  这家伙……对别人的态度果然差很多。
  和尚笑着说:
  「也是啦,你自己要出糗又有什么办法。驱灵驱不走,被关在教室还吓得尖叫。」
  「我什么时候尖叫了?」
  「你上次被关在教室不就尖叫了?」
  「我才没叫!」
  「喔?那么我听到的哇哇大叫是哪来的啊?」
  「你这个人实在是……」
  ……又来了。唉,真烦。
  我不听他们拌嘴,压低声音说:
  「约翰,有件事我很好奇,真砂子真的那么厉害吗?」
  约翰点头,小声回答:
  「应该吧,原小姐素很有名的咩……」
  「因为她常常上电视吗?」
  「好像素,我很少看电视的咩。听说原小姐在业界里素一流的灵媒,不只是日本研究家很信任她,外国研究家对她的评价也很高的咩。」
  「研究家?研究什么?灵媒吗?」
  会有这么闲的成年人去研究这种东西?
  「不只素灵媒,还有超能力和灵魂……就素所谓的超心理学,也有人叫心灵学的咩。日本好像没有正式的研究所,不过民间还素有一些人研究,也有大学教授专门研究这个,国外还有大型研究所、研究团体或素大学讲座的咩。」
  哇喔……是这样啊?
  「这种国外的研究所邀请过原小姐,我以前在美国研究家的招魂术报告上看过的咩。」
  「喔?真砂子吗?那还真了不起。」
  素啊。约翰笑道。
  「可是……这样说来,旧校舍真的没问题罗?」
  「这个嘛……既然原小姐这样说,那就很可信的咩。不过……」
  「……不过?」
  约翰歪着头,蓝色眼睛蒙上些许阴影。
  「我对这栋校舍还素很没有好感的咩。」
  「这是……有不祥预感的意思吗?」
  诺尔说过鬼屋是很危险的。
  「预感喔,不素那种很清楚的感觉,只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咩。不至于头痛,可素觉得头重重的,待在校舍不太舒服,好像还会有点头昏的咩。」
  「啊……我懂我懂。」
  「谷山小姐也素?」
  我点头。
  「叫我麻衣就好了。嗯,不是很强烈的感觉,可是真的会不太舒服。就像你说的一样,脑袋好像重重的。」
  「松崎小姐被关起来的时候,素不素也说过这种话?」
  ……对耶。她的确说过感觉很奇怪,还会头昏。
  「我不素怀疑原小姐,只素很在意,如果真的没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的咩。」
  约翰说着就不安地看着周围。
  「我也说不出来,只素会很想快点离开这里……类似这种感觉的咩。」
  这番话听得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时突然传来「嗡嗡」的声音,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
  一片沉默之中出现了轧轧声,像小树枝折断的声音从天花板传出,而且还在逐渐移动,简直就像天花板上有个很轻的东西跑过去。
  和尚挺直了身体。
  「……是骚音吗?」
  那仿佛是什么在敲打、折断,或是木头断裂似的清脆声响。这声音断断续续地出现在天花板的各处。
  突然有个难闻的味道,同时听见了物体爆裂的「啪哧」声,停歇片刻以后,西侧的黑板发出巨响,出现一道裂痕。
  「这是……发生什么事啦!」
  巫女吓得尖叫,约翰则是以另一种紧张的语气大喊:
  「原小姐!」
  我惊讶地回头,发现约翰抓着架上的电视,猛然回头大叫:
  「原小姐她……从二楼摔下来了咩!」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1

  接近黄昏时,救护车开过操场。正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和老师们听到骚动,都跑出来远远地围着旧校舍,众人一脸诧异地看着救护车,强烈的夕阳照耀着他们的脸庞。
  ……真砂子从二楼西侧的教室摔下来了。教室拆了一小部分就弃置在那里,西侧墙壁已经拆除一空,只钉上木板来遮蔽风雨,那些木板现在破了个大洞。真砂子从破洞摔出去,掉到三公尺下的地面。
  旧校舍西侧还留着铁管、破旧建材、工程用具之类的东西,真砂子很幸运地摔在那些东西之间仅剩的一小块柔软土地上。要不是这样,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我们一群人穿越一楼西侧的克难木门,冲出校舍。真砂子难过地呻吟着,但是意识仍然清晰,也还能说话。从巫女当场检查的结果来看,好像没有严重骨折……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我握着痛苦闷哼的真砂子的手,贴在我背后的东西好像是鹰架的遗迹,布满铁锈的旧铁管杂七杂八地叠在一起。
  「真砂子不知道有没有事……」
  我看着救护车绕过校舍转角,喃喃说道。巫女轻拍我的背。
  「一定会没事的,她的意识还很清晰,又能说话,手脚也都能动。只要头部和背后没有受到强烈撞击,情况应该不严重。」
  是吗?那就好……我点头回答。
  急忙赶到现场的校长战战兢兢地说:
  「发生什么事了?」
  校长的额头如今还包着绷带。
  「我是请你们来驱灵的耶,上次也发生过助手意外受伤的事,现在又要传出不吉利的谣言口了。」
  诺尔纠正校长说:
  「我的助手会受伤,是粗心大意的女学生造成的。」
  ……这是在说我吗?
  「原小姐的事只是单纯的意外,她说这是因为自己太不小心。」
  「可是……」
  校长可怜兮兮地望向众位灵能者。
  「我请来这么多专家,却让谣言越传越大,这样我的立场会很尴尬的……」
  「这点我们都很清楚。」
  「是别人说你们可以信任,我才请你们来的唷。」
  「一定会有合乎您期望的结果,不需要太担心。意外就是意外,只是盖在西侧的木板受风雨侵蚀而腐烂。如果以为这代表凶兆,表现出惊慌的模样,反而会助长谣言。」
  「这……你说的是没错啦……」
  「我要回去调查了。」
  诺尔打断校长唠叨不休的抱怨,走进旧校舍。他的态度看来非常冷静,不过真砂子的事真的只是意外吗?没错,真砂子确实说过那是意外。在救护车赶来之前,她已清楚说出都是自己太不注意才会摔下来。
  「真砂子会不会只是嘴硬啊?」
  回到实验室后,巫女说。不知不觉间,这个实验室已经成了众人的会议室。
  「因为她坚称没有闹鬼,所以就一口咬定那是意外。」
  巫女好像在找什么,频频望向四周。
  「……哎呀?那个假扮灵能者的小姐呢?」
  已经走了,我回答。她是被听到骚动而跑来的老师们赶走的。班长很想留下来,但她只能不满地看我一眼……因为我也遭到驱赶,却因诺尔一句「她得留下来帮忙」而得以留下。
  「……总而言之,我还是觉得这地方有怪东西。」
  「是啊,没被你驱走的东西。」
  和尚一说,巫女难堪地噘起嘴。
  「……好啦,我承认就是嘛。我的驱灵确实失败了,那是因为条件不够齐全嘛。再不快点做些什么实在太危险了。」
  我眨眨眼说:
  「危险?」
  巫女耸着肩膀说:
  「驱逐失败的灵魂和走投无路的野兽一样,会变得非常凶暴。」
  「什么嘛!那真砂子会受伤就是你害的罗?」
  「喂,你少胡说了。」
  「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那两个单细胞生物。」
  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别这么快下结论。」
  「可是……」
  「要说这种话,也得先确认真的有鬼魂在作祟吧?要是驱灵失败,确实会增加危险性,不过从画面看来只是意外,就像原小姐自己说的一样,这是因为她不注意而引起的意外。」
  我沉默了。是啊,真砂子似乎没发现那面墙壁只是一片脆弱的合成木板。其实我也吓到了。一楼同样是以木板代替墙壁,但是一楼钉得更牢固,大概是还要装上门的缘故,所以木板比较厚。可是二楼真的只有一层薄木片,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打,早就已经腐朽了,真砂子作梦都没想到这点,她一靠在墙上,木板的接缝就当场裂开。那间教室拍摄到的影像清楚地显出这一幕。
  话虽如此……
  真砂子靠上那面墙的前一瞬间踉跄了一下,好像头昏了似的……或是有人扯了她一把。站姿笔直的真砂子甩甩头,要靠在墙上休息一下,结果竟摔下去。她坠落之前的举止看起来很不寻常,似乎别有隐情。
  「我说啊……」巫女以强调的语气说。「那间教室就在我被关起来的教室正上方耶。」
  的确是。
  「原因一定出在一楼的那间教室,所以连二楼都受到影响了。」
  「或许刚好反过来,是二楼影响到一楼。」
  「如果是地灵,基本上会接近地面。」
  「那也要真的是地灵啊。」
  和尚仍是一副嘲讽的语气,巫女冷冷瞥了他一眼。
  「……随便你去讲。」
  说完她就起身走出实验室。我发现她的背上有点脏,突然充满了罪恶感。我把真砂子受伤的责任归咎于巫女,实在说得太过分了……
  「驱灵失败很危险吗?」
  我没有特定对谁发问,约翰微笑着回答:
  「也不素一定危险的咩。」
  「所以也有可能罗?」
  「要看情况的咩。以前有过随便出手,结果把事情弄得更严重的例子,可素这次还不能确定。原小姐自己也说素意外的咩。」
  「真的是意外吗?」
  「没有证据显示不素意外的咩。」
  话是没错啦……
  诺尔有点不耐地吐了一口气。
  「驱灵成功当然最好,如果失败了,有可能引起反弹,的确有很多驱灵失败导致情况更恶化的案例,可是原小姐这件事没有迹象显示不是意外。此外,松崎小姐的驱灵有没有效果也很难说。」
  「啊……你是说巫女或许没有灵能力?」
  「不光是能力问题,也可能是方法的差异所导致。驱灵不是仪式,并非对任何现象都能奏效。」
  ……喔?
  「呃……也就是说,如果是仪式就一定有效吗?」
  「我只是说驱灵和仪式是两回事。」
  ……还是听不懂。
  和尚叹着气说:
  「平时不是常听到有人请神主举行净化仪式吗?」
  「嗯。」
  「那种仪式和法师术士的驱灵是不一样的。」
  「……我不太明白耶。」
  「假如请神主去鬼屋做过净化仪式一定能驱走邪恶的东西,我们这种人不就没有出场的余地了吗?神社和寺庙可是多不胜数呢。」
  「唔……是这样没错啦。」
  「实际上,当然有神主驱逐不了的东西,所以才会有人寄望比较不可信的法师术士。鬼魂驱不走,可能是神主的能力不足,也可能是鬼魂的能力更强,真是如此也无可奈何。基本上,目前一般都把神主和和尚视为宗教人士,要当神主或和尚也不会限制有没有净化能力。」
  「说的也是啦……」
  我的确没听过有什么灵能力测验。
  「神主的净化原本就是宗教仪式,宗教性质的仪式多少会有效果,毕竟那些都是先人的智慧,因为有效才会一直传承下来。有人因此认为只要进行净化,任何妖魔鬼怪都会消失,但鬼魂也是有很多种的。」
  「很多种?」
  「好比说,祖先鬼魂现身警告子孙有危险,这种事时有所闻。像这种情况,祖先的鬼魂是没有恶意的,那不是要加害子孙,反而是在保护他们,用善恶二元来区分的话,是属于善良的鬼魂。若是这种情况,用来驱逐恶鬼的净化仪式怎么可能有效呢?」
  ……嗯。的确是。
  「既然情况不同,就应该用不同的方法,若非如此才奇怪呢。能够应付任何情况的万灵药是不存在的。就像市面上贩售的感冒药,不论能力高低,任何人都能配药,对付所有症状都有一点效果,可是病得太严重就没用了。」
  「净化仪式就是这样吗?比较轻的症状可以治好,症状太重就一定要去医院,仔细诊断是流行性感冒还是肺炎再对症下药,也就是驱灵?」
  「对对对。你很聪明嘛。」
  哎呀?真的吗?
  「也就是说,巫女虽然驱了灵,但是有可能诊断错误,或是搞错治疗方法罗?」
  「说不定她根本没有治疗的能力,这个最有可能。」
  他还是不忘讽刺。
  「如果没有能力,就算驱灵也不会引起反弹。前提是要让对手受到轻伤,如果能力太弱,说不定对方根本没发现受到攻击咧。」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反弹了?」
  「没错。也可能是诊断失误,用错误的方法驱灵。拳头如果挥错方向,偶尔可以碰巧擦过对手,不过多半是什么都打不到。这么一来也不会引起反弹。」
  我终于懂了。原来如此,所以他们的行为确实有道理。为了让驱灵奏效,一定得先正确地判断现象,否则就没意义了……原来是这样啊。
  我正觉得领悟时,喇叭赫然传出巨大的音量。我转头望向电视,看见巫女出现在其中一个画面上。
  『你们有听到吗?快点过来!』

  2

  拍到巫女的摄影机是在一楼西侧。大家莫名其妙地赶过去,看见巫女表情僵硬地站在走廊上。
  「有东西……这里有东西。」
  又来啦?和尚重重地叹气。
  「什么又来啦!这里真的有东西啦,我听见脚步声……」
  「脚步声?」
  诺尔认真地问。巫女僵硬地点头。
  「我猜问题是出在这间教室,所以进去调查看看,却发现有人跟着我。」
  「跟着你?谁啊?」
  听到和尚的疑问,巫女摇头了。
  「我哪知道,回头又没看见人影。可是我真的听见有脚步声悄悄地跟在我后面。」
  和尚忍俊不住。
  「那是你自己的脚步声吧?」
  「我就说不是嘛!那是一步一步小心移动的声音,我当然分得出来不是自己的脚步声。我一再回头都没看到人,但声音还是一直跟过来。」
  「里面有人吗?」
  和尚望向教室内。
  「没有啦!就是没有我才觉得不对劲啊!」
  「这里这么暗,你当然看不见嘛。」
  巫女指着和尚。
  「你这个人喔……如果有人至少也会看到黑影,这里又不是完全漆黑。」
  我听了也望向教室。走廊那侧的窗户封死了,窗内也堆满杂物,所以室内很暗,而且还有高高低低的柜子堆得像墙壁一样,视野很不开朗。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因为上次救出巫女时已经拆掉教室门了。
  诺尔也朝教室里观望了一下,然后对巫女说:
  「脚步声是从哪传来的?」
  「最里面。」
  巫女指着教室西侧的角落。诺尔走了进去,中途停下来沉思,然后回头说:
  「麻衣,过来。」
  「……我?」
  他像是懒得回答,只对我点点头,往回走了两三步。我畏畏缩缩地进入教室,走到诺尔身前,他指着巫女说有问题的角落。
  「去正面朝这里的柜子上搬一个箱子过来。」
  「……我?」
  我看看诺尔,又看看教室内侧。里面有几个铁制或木制的柜子朝向窗户,正面朝这里的……就是最里面的那个铁柜?
  「你说搬过来……是叫我一个人去吗?」
  「对。」
  怎么这样嘛:我不要啦……我试图哀求,却被他冷冰冰地瞪了一眼。
  「随便哪个箱子都行,快去。」
  诺尔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如果不去,我会有其他打算喔」。至于他的打算嘛,铁定和赔钱脱不了关系。
  「……你要留在这里?」
  「废话。」
  我垂头丧气地迈出步伐,小心避开脚边的杂物,屏息朝柜子走去。周遭杂物之下潜伏着阴影,我每次看见就觉得害怕,忍不住回头确认诺尔和站在门边的灵能者们都还在。
  ……明明有这么多灵能者,干么只叫我啊?
  我摸索着脚下,在废弃物品之间绕行,好不容易到达那个柜子前面。柜子里放了箱子、纸卷、布块之类的东西。我随便拿了一个小箱子,急忙右转掉头,虽然我很想立刻冲回门边,但是脚下很难走,只能一边看路一边绕过障碍物。
  ……喀嘶。背后传来细微的声音。
  我的身体瞬间冻结。正如字面上的描述,整个人僵住不动。停下脚步仔细倾听,却又什么都听不见。我看看诺尔,轻轻地跨出一步,又有喀嘶一声,这是我的脚步声。大概是地板翘起来了。我再轻轻地走一步,体重还没落在脚尖时,背后又有细微的喀嘶声,吓得我完全动弹不得。我只能战战兢兢地移动视线,求救似地望向那群灵能者。
  「……怎么了?」
  诺尔冷漠地问。
  「好像有……什么声音……」
  我硬挤出回答。巫女说着「看吧」,走进教室。诺尔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她。
  「你背后没有人。」
  「可是我听见脚步声……」
  「你听错了,回来吧。」
  我点点头,把重心移到跨出的脚尖。再走一步,结果……又来了。
  「我又听到了啦!」
  诺尔点头,若无其事地走到我身边,按住一旁的木头柜子,然后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走。
  我吞了一口口水,害怕地再走一步。这次我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咦?」
  再一步,还是只有我的脚步声。我诧异地回头,诺尔将按在柜子上的手放下。
  ……嗯?
  我踏出一步,这次又有声音了——小小的「喀嘶」声。
  「奇怪?」
  「……怎么了?」
  巫女问道。我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回门口,脸上露出了笑容。
  「……的确有声音,但是应该没有异状。」
  「啊?」
  我以询问的眼神望向诺尔,他冷淡地点头。
  「就是这样。」
  「啊?到底是怎样……」
  「就是那个柜子啦。」
  我走回门口,指着诺尔身旁的柜子。
  「地板不是翘起来了吗?那是地板推动柜子的声音啦。」
  「……咦咦?」
  巫女张大了嘴。
  「诺尔扶着柜子就没声音了,他一放手,又能听见像脚步的声音。」
  怎么会嘛!巫女不满地喊着,和尚同时夸张地大笑。
  「真是受不了你耶。」
  巫女听见他的嘲笑,不由得喊着「等一下啦」之类的话,她经过我身边,走向诺尔所在的地方,再走回来,然后颓丧地垮下肩膀。
  「你懂了吧?」
  诺尔的语气带着一丝怜悯。
  「可、可是……」
  「这一带的地板特别歪,一踩下去就会下沉,让柜子跟着倾斜,脚抬起来又会恢复原状。恢复的时候柜子上的东西和其他东西互相摩擦,发出声音,所以比脚步声慢一拍。」
  诺尔盯着柜子,踩了几下地板,然后指着柜子下的一个木箱。
  「就是这个。」
  原来如此,声音是从这个木箱来的啊。喔喔……
  「哈哈,没想到是这东西在跟踪你。」
  和尚十分愉快地说。巫女气鼓鼓地拖着脚步回来,沉默地离开这间教室,回到实验室。
  ……巫女还真可怜。

  3

  「……这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巫女用力踱进实验室,泄愤似地拉出椅子坐下。
  「又不是这个地方害的,是你自己太冒失了。」
  和尚吐槽说。
  「少罗唆!」
  巫女已经濒临爆发边缘。约翰安抚般地笑着说:
  「好了好了,松崎小姐搞错也素很正常的咩,如果我没听涩谷先生的说明就进去,一定也会弄错的咩。」
  「就是嘛。」
  巫女大力点头。她也太现实了,虽然我这么想,不过这次我支持她。要不是有诺尔的解说,我也会以为有人跟在后面。
  「就算这样,你还是太冒失了。」和尚说。「无意识地关门,把自己锁在室内吓得大呼小叫,又误以为听到人声。」
  「我才没有关门!」
  「后来又把普通的光线折射看成灵异现象,这次还因无中生有的跟踪者闹得鸡飞狗跳。」
  「你在看录影画面的时候选不是也以为……」
  巫女还没说完,就被和尚打断。
  「我说啊,这里真的有问题吗?」
  所有人顿时哑口无言,包括巫女在内。巫女望向众人说:
  「一定有,要不然干么请我们来?」
  「你自己也说过校长不是真的相信吧。虽然谣传有鬼魂作祟,以前也曾因为意外而停止动工,但这些事情有多少可信度还很难说。」
  「这个……」巫女不满地说,然后瞥了我一眼,身体贴过来。「对了,当事人不就在这里吗?」
  「我?」
  「是啊。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问我?
  「我只听过和这里有关的鬼故事……而且我是上高中以后方来这间学校的。」
  「鬼故事也行。校长说有很多传闻,详情到底是怎样?」
  「这个嘛……听说从前发生过很多不祥的事。」
  我回忆起不知何时听过的鬼故事。拆除工程发生意外、闹鬼的传闻、不信谣言而进入旧校舍的老师……诸如此类。
  说完以后,巫女盘起双臂,上身后仰。
  「这也太含糊了。」
  就是说啊。和尚也点头。
  「最后提到的白色人影很像所有鬼故事都有的情节,感觉很不可信。」
  约翰跟着点头。
  「素啊,就像标准的FOAF的咩。」
  「FOAF?」
  我疑惑地发问。
  「就素Friend of a Friend,朋友的朋友。无论实际的事或鬼故事,来源常常都素『朋友的朋友』的咩。」
  「喔,这样啊。」
  的确呢。仔细想想,很多鬼故事虽然声称是事实,主角却都不是「我」或「朋友」,而是「朋友的朋友」、「学长认识的人」、「哥哥的朋友」之类的。真有趣,到底是为什么呢?
  和尚也点头。
  「基本上,『朋友的朋友』等于是无凭无据。白色人影的传闻很可能只是一般的鬼故事,和其他鬼故事同样不明确,开头也都是一个样子。你说从前发生过很多不祥的事,其中没有比较具体的事件吗?」
  「呃……好像有火灾和意外事故,死了很多人。详细内容我也不太清楚。」
  和尚歪着头说:
  「火灾加上意外加上死人?听起来只是把不幸的事件加在一起啊。」
  「……大概吧。」
  「若是真的有特别不祥的事实,应该会传出更具体的故事吧?这些听起来都太不可信了。关于女生的故事是怎样?她死在这栋校舍里吗?」
  「告诉我这件事的人也不太清楚,只说不知道她是意外死掉还是被杀死。」
  「真不可靠……所以唯一可信的只有拆除工程之中的意外事件吗?就是死了工人的事。」
  「我听到的是这样啦。」
  「多半是事实,只有这件事听起来比较具体。意外身亡的工人鬼魂在此出没,谣言开始蔓延,连不相信谣言的老师都自杀身亡了……这个老师又是怎样的情况?是在这里自杀的吗?」
  「……我是这样听说的。好像在值班室。」
  「这里又没有值班室。」
  「的确啦。我在想,会不会是去年动工的时候已经拆掉了?」
  和尚严肃地盯着天花板。
  「在值班室里绝对不能关上纸门吗……一定要做什么,或是一定不能做什么,否则就会撞鬼,这类的禁忌和鬼故事总是扯在一起。结合了咒术或迷信的鬼故事,听起来就像一般的学校怪谈。」
  「是吗?」
  「譬如说,听过这个故事一定要再告诉其他人,或是非得快点忘记不可……很有名的『花子』鬼故事不也一样吗?只要遵循某种规则就能引出鬼魂,这就是咒术结合鬼故事。」
  「啊,对耶。很多鬼故事都会提到禁忌事项,譬如撞见以后一定要怎么做,否则就会遭到不幸之类的。」
  「就是这样。」
  「可是,听说真的有很多人见过值班室的鬼魂,校方还因此禁止学生进入旧校舍耶。」
  「说不定这也是穿凿附会来的。」
  「或许吧……」
  「去年发生的意外是事实吗?」
  「应该吧,听说连新闻都播出来了,虽然我没印象。」
  「我也觉得好像有看过,但说不定是别的事件,意外事故的新闻一直都有。」
  就是说啊。
  「……不过这件事一样很含糊。」和尚皱起眉头。「就算真的有意外,重点还是为什么有人说意外事故是闹鬼造成的。难道那次意外有什么特别迹象显示绝对和闹鬼有关?或者事发当时根本没有这些鬼故事?」
  ……我哪知道啊。
  大家默默沉思时,诺尔不耐至极地叹气了。
  「……旧校舍还在使用的期间确实死过很多人。」
  喔?我转头看着身边的诺尔,只见他百无聊赖地打开一个档案夹。
  「真的吗?」
  我追问道,诺尔点点头翻开资料,上面写满了小字。我偷瞄了一眼,那简直像是医生的诊断纪录,全是外文,我完全看不懂。
  「建筑物刚开始启用时陆续死了几人,后来又断断续续地传出死亡事故,尤其是这栋建筑物当校舍使用的最后三年,连续有老师和学生死亡。」
  这样啊?和尚看似相当惊讶。诺尔平淡地点头。
  「考虑到时代背景,其实并不奇怪。这栋校舍是战前盖的,在那个时代,『小孩全部会长大成人』的现代常识并不适用,更何况后来又发生了战争。战后粮食短缺,还有很多传染病,就算死很多人也不算异常。最后三年连续有人死亡,或许只是偶然。」
  这样啊……我喃喃说着,和尚却惊讶地张大嘴巴。
  「你连这些都调查过?」
  诺尔明显地皱眉,一脸轻视地看着和尚。
  「你连这些都没调查过?」
  听诺尔这么一说,和尚只是默默地把头转开。我发现连巫女和约翰也不约而同地转移目光。
  「这栋建筑物在一九三六年完工,也就是昭和十一年。创办人怀着让贫穷女孩有机会受教育的理念,在一九三二年开办学校,后来学生人数渐渐增加,从小私塾的形式拓展为学校规模,这栋建筑物就是为了因应发展趋势而增盖的。旧校舍旁边的后门在当时还是正门,礼堂则是位于现在的体育馆。后来学校由于男女合班制而扩大,又继续加盖校舍。三十二年前,对面的大学部迁到郊外,所以小学部和中学部移到大学部原先的位置,高中部也因此重建校舍,老旧废弃的校舍都拆除了。在拆除这栋建筑物时,发生了屋顶垮下的意外事故。」
  「所以那个传说是真的罗?」
  「……只有一半。」
  「一半?」
  「传说有工人死在那场意外,这并非事实。当时有五个人受伤,但每个都是轻伤,没有人死亡。事故原因是人为疏失,承办工程的业者也承认了过失,提出赔偿。」
  喔……所有人都听得满脸震惊。
  「没有死人?」
  原来这部分也是瞎掰的。诺尔冷淡地点头。
  「工程依照当初的计划,拆除了三分之一的旧校舍。」
  「依照计划……工程不是因为意外而中断吗?」
  「没这回事。当时的计划原本就是只拆除三分之一的校舍,因为新校舍盖掉了一部分的操场,所以要清出同样大小的空间。」
  搞什么嘛。
  「……原来是这样。」
  「这栋校舍还是一再修补,继续当教室使用,等到新校舍盖好之后,就变成仓库了。当时已经开始流传鬼魂作祟的不祥传闻,不过校舍既然保留了下来,就代表没有理由拆除。」
  我歪着头问道:
  「可是这样不是很不自然吗?我听说大约十年前重建校舍时也没有拆除这栋旧校舍耶。照理来说,有可能只拆比较晚盖的校舍,却留着老旧的校舍不动吗?」
  巫女和和尚异口同声地回答「不可能」,但是诺尔仍断然说道:
  「这又不奇怪。校长多半是以使用方便的考量,不得不把校舍位置安排成现在的模样。要在既有的校地里安排校舍分布,一旦决定了正门的位置,能盖校舍的区域本来就很有限。」
  是这样吗?巫女不太认同,和尚倒是接受了这种说法。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小学部和中学部移到对面,所以正门的位置也改了。以前的正门在旧校舍旁边……也就是说学校正面转了九十度吧。」
  原来如此。现在的正门是朝向小学部和中学部,如果把正门的方向视为「学校的正面」,以前朝东的学校现在变成了朝北,校舍分布跟着转九十度也很合理。
  这样啊。巫女总算接受了。
  「也就是说,不是这栋校舍拆不掉,而是因为失去了校舍的价值,没有必要拆除啊……」
  原来如此。我也点头了。
  「所以旧校舍一直被丢着不管。」
  诺尔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有人觉得这栋校舍有碍观瞻,要求拆除,也有人觉得古老建筑应该好好维修保存,所以没有重要理由实在很难下令拆除。去年校方计划重建体育馆,才又有了清出空地这个理由。校长想拆掉这栋旧校舍,改建新体育馆兼大礼堂,把现在的体育馆改建成具备室内运动场的多功能大楼,因此去年再次动工,结果工程却中断了。」
  「因为卡车的意外?」
  诺尔点头,从档案夹中拿出一张影印的报导。
  ——卡车暴冲操场 死伤学生九人
  粗黑的大标题。
  「载满瓦砾的卡车正要开出操场时突然失控,当时正在上体育课,卡车冲进附近的排球场,七人受到轻重伤,两人死亡。」
  报导下方刊登出两位死亡学生的照片,和我同样是一年级,他们原本会升上二年级,变成我的学长。真不舒服,太令人伤感了。
  诺尔语气平淡地继续说:
  「司机在午餐时间喝了酒,处于轻微酒醉状态。他没控制好方向盘,差点撞到工地上的大型机器,急忙转弯,但是要踩煞车时踩成油门。这就是意外的原因。工程因为这场意外而中断,或许也是因为谣言说旧校舍不吉利。不止学生这么说,连理事、教职员之中也有很多人相信以前发生过重大事故中断工程或鬼魂作祟这些传闻。」
  「哇喔……」
  拿着影印纸的约翰迷惘地问:
  「不素有人自杀吗?还有其他人死掉的咩。」
  「的确有老师自杀。」
  不信邪跑进旧校舍结果自杀死掉的老师……我喃喃说道。
  「那位老师说过什么话已经无法求证了,不过这则传说本身就有问题。那位不信邪的老师进入校舍时,校舍已经拆了一部分,只当仓库使用?」
  「嗯,我听到的就是这样。」
  「事实并非如此。老师自杀是发生在拆除工程之前,大概是战后不久的事。」
  「咦?顺序颠倒了?」
  「没错。暑假之中有个值班老师在校内自杀,详细地点没有记载,不过当时是假期,所以很晚才有人发现遗体,事情闹得很大。旧校舍会给人不祥或鬼魂作祟的印象,多半是这个事件造成的。」
  「自杀的原因呢?」
  「原因还没厘清,不过老师死后大家才知道他患有结核病,急需入院疗养。」
  原来如此。巫女喃喃说道。
  「战后不久……那结核病算是重病呢。当时好像已经有特效药了,但是结核病在一般人的眼中仍是不治之症,他大概是承受不了压力而自杀吧。」
  「也有人这么认为。」
  「所以老师不信邪硬要进去看的情节……都是穿凿附会的罗?」
  「很有可能,后来似乎也没有其他老师自杀的案例。」
  和尚不解地问:
  「似乎?」
  「是啊……我是指没有老师在任教期间自杀。有没有离职老师自杀就不知道了,校方不会过问离职后的事,也没有这类的纪录。不过就算老师已经离职,只要在校内自杀一定会有纪录,所以可以视为后来没再发生过老师自杀的事件。」
  我佩服得不得了。
  「哇……好厉害,调查得真详细。」
  事情都过了那么久耶……我这么想着,诺尔却直截了当地说:
  「做这点调查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样喔?我撇开脸懒得理他,却发现其他几位灵能者都心虚地转移视线,我忍不住露出白眼。
  「还有一则女生死掉的传闻,这件事就没办法确认了。有一派谣言说她是被杀死的,但是我找不到相关的报导。」
  诺尔说着,阖起档案夹。
  「就我的调查来看,作祟一说始终没有脱离谣言的范围。虽然大家都说不祥,真正发生过的只有两桩意外和一桩自杀。去年的意外是最严重的一次,不过传闻都说那是作祟造成的结果,并不是引起作祟的原因。能视为原因的,只有一桩没有死人的意外和一桩自杀事件,这两桩事件都是其来有自,没有超乎常理的部分。」
  巫女气愤地搔搔头发。
  「也就是说亡魂作祟只是个鬼故事罗?」
  「的确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这个结论。」
  ……搞什么嘛。这就是所谓的杯弓蛇影吗?
  我不禁感到无力,但也有一点失望。我听到不祥的事情的确会害怕,可是听到他们否认得一干二净,却又觉得无趣,这是为什么呢?连我都搞不懂自己的心态。
  听美智留说鬼故事时,我还挺兴奋的(?),心想「原来旧校舍发生过这种事啊」,不过真的要问相不相信,其实我一点都不信。是啊,不可能相信的,我根本打从一开始就没当真过。并不是不相信美智留,而是鬼故事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嘛。讲什么故事无所谓,重点只是要享受那种气氛。
  等到我自己踏进旧校舍,看到气氛这么诡异,好像真的有什么,确实很害怕,但也不是因为想起美智留说的鬼故事,只是被眼前的气氛影响,至于那些鬼故事早就忘得精光了。
  调查二楼教室的那次,才是真的因为美智留的鬼故事而害怕。我当时想起,有人在那里的窗户看过人影。
  结果竟然是这样。我不由得苦笑。鬼故事就是这么不可信,爱听鬼故事的我也真是别扭。搞什么嘛……明明讨厌恐怖的东西,知道了那些只是虚构的故事或误会又觉得不满……
  我正在胡思乱想时,无意间瞥见电视荧幕,赫然发现其中一个影像不太对劲。
  那里大概是……不,不会错的,那是真砂子坠楼的二楼西侧教室。二楼的教室基本上和一楼大同小异,里面都堆满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西侧教室的杂物比较少。黑板前歪斜地叠着三张讲桌,走廊那一侧的窗边有几张破烂的榻榻米,此外只有桌椅堆成的两三座小山,教室中央还留有一片形状不规则的空地。
  「诺尔!」
  我指着荧幕。那片只有尘埃的空间,正中央有一张孤零零的椅子。我们重复看了好几次真砂子摔下楼的影像,那里并没有这张椅子。桌子和椅子应该都靠在走廊那侧的窗边。
  诺尔曲线优雅的眉毛皱了起来。
  「谁去过西侧的教室?」
  他向灵能者们发问。众人一致否认,然后望向荧幕,也都露出讶异的表情。诺尔看看他们的表情,接着开始倒带。架上小电视的画面一起迅速逆转,然后在灵能者们的注视之下开始播放。
  从时间显示来看,差不多是真砂子刚被救护车载走的时候。二楼西侧教室。靠在窗边的桌子和椅子。画面突然轻轻一晃,椅子同时动了起来……至少在我眼中看来是这样。有个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某种东西拖过地面。然后啪当一声,仿佛有东西倒下,此时椅子又开始左右摇晃。轻轻颤抖的椅子像是被那个声响推开,以一枝脚为轴心转动,滑过地板。当然没有人伸手去碰。这张椅子移动的距离只有十几公分,但是已经离开了旁边那一堆椅子山。这时又有声音了。哒哒哒哒哒哒……像是有东西持续翻滚,或是……
  「……脚步声?」
  仿佛有个娇小轻盈的人在奔跑。这时堆积如山的椅子突然垮下,简直像有人在上方施压,令椅子山变了形状。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回过神来,抬头望向诺尔。
  「……这是怎么回事?」
  天晓得。诺尔的语气很冷漠,可是表情已经僵了。
  「椅子刚才动了吧?明明没有人去摸,它却自己动了!」
  究竟是怎么了?真的有这种事吗?我错愕不已,那群灵能者也一样哑然无语。
  「……这是Poltergeist吧。」
  巫女紧张地吞着口水。
  「Poltergeist?」
  「意思素骚动的灵魂,也就素灵魂让物体移动,或者发出声音的咩。」
  诺尔稍微皱眉。
  「我倒不认为这是骚灵现象……」
  「为什么?」
  「骚灵现象移动的物体通常会变热,实际上有过不少物体表面温度稍微升高的情况。可是在热能探测器上也看不出椅子的温度有变化。」
  热能探测器……就是用颜色来显示物体温度的机器吧。喔喔,原来是这样用的。
  约翰歪起脑袋。
  「可素Poltergeist的条件已经到齐了咩,到处都有奇怪声音,椅子动了,而且松崎小姐还被关起来过的咩。」
  诺尔露出一丝苦笑。
  「你说的是堤沙努吧。」
  「那是什么?」
  巫女问。
  「艾弥尔•堤沙努,是法国的警察,他为骚灵现象做了分类。」
  「喔……」
  看和尚那个领悟的模样,想必连他也没听过。
  「在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五〇年之间,法国警察调查过疑似骚灵的现象,艾弥尔,堤沙努在一九五一年整理了这些报告。他把骚灵现象分成九类,像是物体从天而降,大部分是石头,经常发生在户外,也曾击破窗户飞进屋内。还有门、墙壁或家具传出敲打声,或是听见异常声音或吵杂声。关上的门自动打开,或者是自动关上。还有物体自行移动、抛出,或是出现超乎常理的移动方式,譬如书柜里的书全都排在地上。有时则是异物无端跑进密室、上锁的柜子或箱子,不该有的东西凭空出现。如果观察者用手去摸那些物体,还会感到温温的。」
  「哇……」
  「炸裂、敲打、怪声、门窗开阖、物体移动、运动、入侵、出现、温度上升——这些就是堤沙努的九种分类。在这九种之中,曾经出现在旧校舍的现象包含门窗开阖、物体移动、怪声这三种。玻璃破裂的原因不明,不知道要归类在炸裂还是物体运动,总之加起来也只有四种。所以我认为不足以判断为骚灵。」
  「堤沙努不素在定义骚灵,而素做分类的咩……」
  啥啊?一点都听不懂。我看看约翰,他的蓝色眼睛露出笑意。
  「堤沙努没有说九种现象都要发生才素骚灵,他只说骚灵会引起各种奇怪的事,大概可以分成这九种的咩。」
  「这么说来,即使只发生其中的一种,也有可能是骚灵罗?」
  「嗯,就素这样。」
  原来如此。约翰对着已经理解的我笑了笑,又转头望向诺尔。
  「这里真的常常听见怪声,有可能素屋响,但素还不能确定全部都素屋响的咩。松崎小姐上次驱灵时玄关玻璃破掉,或许只素偶然,不过一定素因为什么力量的影响,不然玻璃不可能破掉的咩。」
  诺尔没有回答,只是严肃地思考。
  「我一直觉得松崎小姐会被关起来很奇怪的咩。如果她无意识地关门,看到教室变暗一定会发现的咩。」
  「可是她……」
  和尚想要反驳,约翰委婉但坚定地说:
  「还有,椅子不应该自己移动的咩。」
  ……说得对。
  整堆椅子都塌了,在那之前还传出类似脚步声的声音。没错,起先听起来像物体滚落的声音,但我听到第二次才发现是脚步声。打从一开始就是脚步声,只是声音太小、太急促,才会像是有东西滚落似的。
  不止如此。
  我以前也听过这个声音,就是我第一次走进旧校舍的那天,到处跑来跑去测量温度的时候,应该是在二楼。对,是西侧的教室。我吓得逃出教室,还在楼梯上听见人声。虽然诺尔说声音是从室外传来的……
  「等一下!」
  和尚挺直身体大喊。
  「一楼!」
  他指着另一个荧幕。
  「倒回去,转到椅子倒塌的时候。」
  诺尔按下电脑键盘。所有的影像一同倒转,回到椅子快开始移动的时候,接着就看到椅子喀啦喀啦地摇晃,传出脚步声,堆积如山的椅子倒下,就是这个时候。
  那是一楼走廊从西侧拍摄的影像。画面斜斜地映出走廊。钉了木板的墙边可以看见教室门是敞开的状态,里面一片漆黑。
  就是这里。和尚指着画面。
  那是教室门的上方,刚进门之处的天花板。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那东西白白的,看起来很像脚。
  「再一次。」
  巫女也开口要求重播一次同样的影像。怎么看都是一样的结果。白皙的脚。看不见腰部,也看不见脚踝以下的部分,不过的确是脚,像在走路一样,两只白色物体穿过黑暗。怎么看都不像一般的光线折射。像膝盖的部分动作流畅地折弯。怎么看都像脚,不过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那双脚走在天花板上。」
  巫女看着重复播放的影像,喃喃说道。
  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里,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比较细。那东西怎么看都是大腿、膝盖和笔直的小腿,却上下颠倒地走在天花板上。
  我回头看着诺尔,他一脸认真地皱着眉。
  「……那是脚吧?」
  「是啊。」
  回答之后,他也转头看我。
  「换一下调查方式吧。麻衣。」
  「喔。」
  「我要回车上,有事再叫我。」
  诺尔指着桌上某个机器的按钮。
  「按这个钮打开麦克风,就能用无线电通话。」
  我还来不及回话,诺尔已经心事重重地走出实验室了。

  4

  「他是怎么啦?」
  和尚愣愣地说。
  「大概不高兴吧。」
  巫女笑了。
  「因为他一直坚称这里没有鬼嘛。」
  「……没有鬼……现在已经很难说了。」
  「也难怪啦,那双脚或许还有办法解释,椅子的事就不可能了。」
  就是啊。和尚仰天长叹。
  「……如果真的有鬼,会是谁呢?」
  「脚步声听起来很轻。」
  我在回答时,脑海中闪过的是黑田班长提到的「女孩」。我不相信她说的话,可是……
  「光听声音又没办法判断。」和尚沉思着说。「如果真的有,应该是从前自杀的老师吧。可是故事发生的地点值班室不存在,大概是早就拆掉了。」
  「那还真不妙。」
  我无心地说,和尚歪着头问:
  「是不是因为拆了才造成鬼魂作祟?」
  对耶。巫女弹了一下手指。
  「不想再失去栖身之地,所以才要阻挠动工。」
  栖身之地啊……
  「鬼魂会定居在一个地方吗?」
  我随口问问。好像有鬼故事提过鬼魂不想失去住所。
  「是啊,就是你也提过的地缚灵。他们被束缚在固定的地方,没办法离开。」
  「如果他们失去那个地方会怎么样?」
  「还是会留在原地,可是绑住他们的地方不见了,所以有可能扩张活动范围。」
  「也就是说,鬼魂本来被困在值班室,现在会在整栋校舍闲晃?」
  「可以这么说。」
  「假如校舍也不见了,活动范围会变得更大吗?」
  「这个嘛……应该吧。」
  巫女有点不安地望向和尚和约翰。和尚说:
  「也不一定啦,还得看鬼魂会留下是因为什么理由。」
  「理由?」
  「会阴魂不散一定有理由,譬如心中有很深的遗憾。如果鬼魂挂念的就是值班室本身,当值班室不在了,鬼魂也有可能消失。」
  「那个老师……应该不会挂念值班室吧?」
  「正常来说都不会吧,那可是自杀的鬼魂耶。自杀的鬼魂多半会念念不忘把自己逼上绝路的憾恨,以及只能靠自杀才能解脱的痛苦。明明不想死,却又不得不走上自杀这条路……他们阴魂不散的理由,就是因为强烈的眷恋深深烙在原地,所以会不断地重复自杀。」
  「如果是这样,就算值班室不在了也没差罗?」
  「大概吧。」
  和尚说完便看着约翰,约翰也说:
  「应该不会消失的咩。有发生过鬼魂走在半空中的事情,那里以前有建筑物,后来建筑物的走廊高度变了,鬼魂还素会腾空走在那里的咩。」
  「真的啊?所以就算旧校舍不在了,鬼魂还是会留在这里吗?」
  「我想应该素这样的咩。」
  「那么拆除旧校舍也无所谓吧?」
  「素啊。很多人说鬼魂不想失去居住的地方,但素我不这么想的咩。」
  「喔?」
  发出疑惑声音的是巫女。
  「这种说法不是很常见吗?」
  「素啦,不过鬼魂自己要求『不要拆除』的案例也很少的咩。说鬼魂不想失去居住的地方都不素鬼魂自己说的,而素别人这样解释的咩。」
  「因为一动工就会发生怪事,所以大家才说鬼魂不希望动工?」
  「素啊。想要动工就会碰到麻烦……和驱灵遭到反弹的情况差不多的咩。」
  巫女和和尚都愕然地眨着眼睛。
  「因为老师的鬼魂困在值班室,拆除值班室就等于侵犯鬼魂的地盘,也算素一种驱灵,所以会有反弹的咩。」
  这样啊……我喃喃说道。
  「也就是说,这种驱灵失败反而刺激到鬼魂,所以现象才会更加恶化?」
  原来是这样。巫女也喃喃地说。
  「鬼魂不但没有消失,力量反而增强,而且继续留在旧校舍。校方后来又打算动工,再次刺激鬼魂,结果引起更大的反弹……」
  约翰点头同意,和尚却很怀疑。
  「这个论点很精辟,不过……『值班室』有没有可能是扭曲的事实呢?」
  「扭曲的事实?」
  「是啊。结合规则或迷信的鬼故事是标准的校园怪谈,所以『进值班室一定要关紧纸门』的规则也可能是独立的,只是一桩『没关门会发生不祥或可怕的事』的怪谈。」
  「你是说这个规则和自杀老师的故事混在一起了?」
  「对。鬼故事和怪谈是经由口耳相传,在叙述的过程当然多少会有扭曲、加油添醋。尤其是七怪谈受到七这个数字的限制,有时会为了凑数而合并或拆开故事。值班室怪谈和自杀老师的怪谈可能根本是两回事,真是如此的话,地点就不是值班室了。或许是因为老师当时在值班,所以大家很自然地联想到值班室,就把这个故事和值班室怪谈合并了。」
  「这个……的确有可能。所以地点应该是在这栋校舍的某处罗?」
  我不禁望向四周,然后看见约翰歪着头。
  「……约翰,怎么了?」
  「值班室真的拆掉了咩?」
  「到处都没看到啊。」
  「会不会素藏起来了?」
  「藏起来?藏在哪里?」
  「里面。」约翰回头看着走廊说。「校舍东侧,没有二楼的地方有个置物室,我总觉得怪怪的咩。」
  ……的确很怪。
  和尚弹了一下手指。
  「就是东西满满堆到门边的那间吗?的确很奇怪,要说是置物室也太大了点。如果是把教室移作置物室使用,却又没有靠走廊的窗户,而且只有一扇门……」
  「所以那里真的是……」
  「有这个可能。」
  「要不要去看看?从外面看就知道了咩。」
  「好!」
  和尚一喊,所有人一起跑出校舍。
  一楼东侧,唯有此处没有二楼的部分。我们绕到后庭,看见窗外还有遮雨用的外窗。和尚伸手去摇,但是外窗分毫不动。他踮起脚尖找了半天,还是找不着能看到室内的缝隙。
  「从这里大概没办法……」
  和尚抬头看着紧紧关闭的老旧外窗。
  「不过光看这里也知道,这一间的构造和其他间显然不同,应该不是用来当教室的……」
  「所以真的是罗?」
  我望着大家,约翰点头说:
  「只能进去看了,我们把东西搬出来的咩。」
  约翰说完,和尚和巫女都露出不甘愿的表情。
  「唉……为了确认,也只能这样了。」

  5

  从校舍内部来看,置物室位于走廊底端,排在其他教室之后。这里没有朝走廊的窗户,而且只有一个出口,西侧底端的教室也是同样的情况,但这间置物室最初的构造就是如此。走廊那侧的墙壁接近天花板之处,有一排采光用的细长窗子,这些窗户和墙壁很有一体感,想必是同时建造的。
  打开入口拉门,室内塞着满满的杂物,包括倾斜的柜子和层层叠叠的纸箱,剩下的空地只能容纳一个人站立,夹缝也塞了木板、建材等细碎物品,所以完全看不到后方墙壁。
  「仔细一看,这里的东西塞得也太夸张了吧,简直像在掩饰什么。」
  我仰望着挡在前方的纸箱巨柱说道,约翰回答:
  「素不素掩饰还不能确定,或许这不素掩饰,只素塞了太多东西才会变成这样的咩。不素隐藏了什么,只素我们看不见的咩。」
  约翰一边说,一边朝最上面的纸箱伸出手去,不是要搬箱子,只是用指尖摸一下,粗手粗脚地搬起箱子的和尚说:
  「……我倒希望这是在掩饰什么。」
  「啊?」
  「如果是为掩人耳目,只要在门口堆满东西遮一下就好。如果不是的话,这房间就会塞满东西。」
  啊。那我一定要支持掩饰一说。满口抱怨着「好脏、好重」的巫女想必也会同意。我在心中默默祈求着事实真是如此,一边接过和尚搬出来的东西。这真是一份苦差事。
  从室外回来经过小货车时,我告诉在车里忙东忙西的诺尔「我们去找值班室」,他只是冷漠地回应「随你们便」,说不定那位仁兄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局面了。
  那家伙真的活得很随兴耶……我一边念念有词地抱怨,一边努力搬东西。我们用接棒的方式逐渐拆下杂物高墙,堆置在走廊上,此时至少得到了一个结论。
  「……看来不是在掩人耳目呢。」
  「好像吧。」
  和尚也回答得有气无力。东西搬了半天还是堆积如山。唉唉唉,这房间真的塞到爆满了吗?
  不料这个猜测没多久也被推翻了。入口附近虽然塞了很多小东西,但里面多半是倾斜柜子之类的大型物品,感觉只是随便堆着,没有挤得很紧密。搬出半倒的柜子以后,就能看见走廊那侧的墙边有个木台,和尚正在搬台子上那个装了圆规和三角尺的木箱。
  「……喂,你们看。」
  我看着他用下巴指示的方向。木台上贴了瓷砖,而且台子不是堆放在这里的,而是牢牢地黏在墙上。
  「这是……」
  和尚默默地把木箱交给约翰,又继续搬起台子上的纸箱推给他,接着挥手一扫,台上出现了一条小径。扫开杂物以后,出现在下方的是贴了泛黑瓷砖的面板,以及像是水槽的凹陷处……不对,这是流理台。接着我看见脏兮兮的水龙头,后面的瓷砖上甚至有个布满铁锈的圆形瓦斯炉。
  「……厨房?」
  应该没错。可是有厨房就代表……
  「这是值班室吧?」
  「错不了。」
  和尚回答,接着向后转,那里叠着两三层像是手工制作的木柜,和尚和约翰开始动手去搬,巫女也俐落地一起清出杂物。我连搬东西到走廊的时间都没有,就把他们交给我的杂物全堆在才刚现身的流理台上。柜子清空之后整个搬开,后面又出现了另一个柜子,只有木头骨架,连背板都没有。扫开柜子上的小东西之后,只能从缝隙看见一片漆黑。
  「有手电筒吗?」
  我急忙将口袋里的笔型手电筒递过去。
  「……怎样?」
  「有个房间……里面堆的东西没这么多……」
  我从和尚身后望去,看到笔型手电筒照着的那面墙上有一扇窗户。房间里几乎没有一丝亮光,这也是应该的,因为外窗紧闭着。虽然遍布各处的小缝透进一点微光,但是完全不足以照亮房间。笔型手电筒的光线横扫过室内,里面到处散乱着杂物,不过没有多到掩埋整个房间,杂物之间还能看见地板。对,地板是积满灰尘的木板,可是这里和教室地板的质感似乎不一样,而且高出一点。
  「……真的还在耶……」
  我喃喃说道,一旁的巫女仍然大刀阔斧地拨开杂物。推开清空的柜子,后方的房间很干脆地现身了。边缘有一层木板阶梯,再往上一阶是铺了地板的房间,约有四坪大。虽然不见分隔房间的纸门,却有一条门轨,证明纸门曾经存在。
  笔型手电筒不敷使用,所以我们回实验室拿了大型手电筒。大手电筒的强光往房里一照,四周的黑暗就显得更深更浓了。光芒之下出现的是没有铺装的地板,以前大概有榻榻米吧。事实上,在房间内侧的壁橱拉门前面就堆了一些像是榻榻米的东西。
  我们各自拿着手电筒走进房里。地板吱吱嘎嘎的,大概是翘起来了。遍地积满灰尘,各种杂物随处乱丢。多半是学校废弃不用的物品,但也有洗脸台般的架子、破锅、旧收音机之类的生活用品。
  窗上挂着时钟,没有收拢的窗帘残骸垂在墙上,褪色的布料变得又破又脏。两个壁橱并列在一面墙上,靠近入口的那个是半开的,可以看见里面塞了厚重的棉被。另一个壁橱是关着的,拉门上有着斑斓的花纹。
  ……不对,不是花纹,而是泛黑的污渍。拉门下方好像被什么泼到,有一块很大的污渍,堆在前面的榻榻米上也有。黑漆漆的,像是黏了灰尘。
  「难、难道是……」
  我的声音变尖了。和尚拿着手电筒靠近,来回照着榻榻米和拉门。难道是……血?这么多的血?
  和尚蹲下去。
  「……是霉菌。」
  他看着指尖说。
  「霉菌?是霉菌吗?」
  「是啊,大概是封闭太久了。」
  ……原来是霉菌啊。我松了一口气。内侧的墙壁和挂在墙上的窗帘也都发霉了,看起来仿佛泼上某种液体。就算知道那是霉菌,还是令人看得很不舒服。
  和尚起身,用手电筒照着天花板。上面钉有木板,还有斜斜垂挂的电灯,阶梯上方的垂壁挂了几幅画框,每个都是一片漆黑,有点像水墨画,不过一定也是霉菌。
  和尚专心观察片刻,然后笑了。
  「……大概是假的。」
  「什么?」
  他回头笑着说:
  「看就知道了,就算想要上吊,也没地方挂绳子。」
  啊……
  我又环视了一圈。的确,这里没有挂绳子的地方,唯一有可能的是电灯,不过巫女也想到这点了,她拉拉绳索式开关,天花板就吱吱嘎嘎地弯了。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的。
  我顿时全身放松。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绷紧了身体。
  「不一定是上吊吧?」
  我好不容易才放下心中大石,巫女却又讲出令人心神不安的话。
  「从麻衣听到的故事情节来看,一定是上吊啊。」
  「或许只有这个部分是虚构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啦……」
  巫女指着乱堆的榻榻米。
  「那些说不定不是霉菌呢。」
  「不是霉菌会是什么?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你可别声称那是血迹。如果那些是血的话,简直是大屠杀嘛。」
  「故事是发生在夏天吧,而且遗体发现得很晚。」
  听到巫女低声说的话,我和和尚同时皱起脸孔。
  「别说这么恐怖的话……这个假设也不成立,先不说榻榻米,你要怎么解释拉门和墙上的痕迹?」
  也是啦。巫女好像很遗憾。
  「但是校舍真的有值班室,而且从时间顺序来看,最早发生的就是老师自杀事件,诺尔也认为闹鬼的传说是因此产生的,所以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多半就是老师。」
  「那也要真的有元凶。」
  和尚一边说,一边关了手电筒。我还以为整个房间都会沉入黑暗,不过眼睛适应了以后,还是能看见夕阳的微光从厨房上面的采光窗照进来。
  「的确有值班室,不过也就只是这样罢了。」
  和尚说着便走出房间。
  「……我可以理解你们期待在这里找出端倪的心情啦。刚才搬得那么辛苦,我也不希望只是在做白工。」
  「的确啦。」
  巫女稍微振作了精神。
  「可是这里实在不像发生过上吊事件,所以自杀和值班室的鬼故事应该是两回事吧。」
  「……或许是付丧神。」
  巫女说。我歪着头问:
  「付丧神?」
  「就是本来没有灵魂的东西,因为长期受到周围精灵的波动影响,或是吸收了人类感情,所以变得像是有灵魂一样。」
  「喔喔……」
  「或许自杀的老师没有留下遗憾,以前意外事故之中的死者也没有出来作祟,可是太多人相信这些故事,相信旧校舍有鬼魂作祟……旧校舍吸收了这些老师学生的感情,以及大家对这栋校舍的恐惧,因而产生了付丧神。」
  和尚对巫女投以嘲讽的眼神。
  「你本来坚持的地灵去哪了?」
  「地灵当然也是其中一个因素。以这片土地的精灵为核心,再加上人们的负面情感,才会产生付丧神……似乎很难对付。」
  「说得跟真的一样。」
  ……他们又来了。我转头看着约翰。
  「你怎么想呢?」
  「我也不知道的咩。」
  他困惑地笑着,然后像在确认一般地点头。
  「不过我同意这里很危险。虽然还不知道元凶和详情,但素椅子既然动了,就一定有什么东西,那么连续发生意外就不素单纯的巧合了。总之我先来驱灵看看的咩。」
  「喔?这次轮到驱魔师上场啦?」
  和尚以调侃的语气说,约翰只是轻轻点头。约翰跟你们不一样,人家的修养好得很,才不会和你们吵呢。
  我对约翰说:
  「需要帮忙吗?」
  「好啊。我开始祈祷以后,请你多注意机器,说不定会有特别反应的咩。」
  「嗯。」

  6

  荧幕映出二楼教室的影像。那是美智留学长的朋友看见人影的地方,也是真砂子坠楼的地方。
  太阳已经下山,但是仍有一些暮光照耀着二楼教室。此时画面突然中断,变成一片黑白颗粒。
  「咦?」
  粗糙的解析度,黑白的影像。我慌张地按下麦克风开关。
  「诺尔!」
  『怎么了?』
  「电视画面变成一片黑白了!」
  『不用担心,光线较暗的时候会自动切换成夜视模式。情况怎么样了?』
  「约翰正要开始祈祷……啊,来了。」
  约翰走进教室,他换了一套款式古典的衣服(那是神父的制服吗?),脖子围着一条光泽亮丽的布条,夕阳照着他的金发,给人一种庄严的印象。
  约翰一进教室就拿出一个装水的小瓶子,他按着瓶口,沾些水滴,在柱子上画出十字。
  在各处墙壁和柱子画完十字以后,他在教室中央的讲台上摆了一个小祭坛。有银色的小烛台,还有两三个像小盘子的东西,以及银色的基督像。
  约翰排好这些东西,点亮蜡烛,四周亮了起来。画面上只能看见蜡烛的顶端在发光,虽然影像不清楚,却显得格外严肃。
  他双手交握,低下头去。轻柔的嗓音从喇叭传出。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
  语调之中丝毫不带外国口音。
  『愿人都尊祢的名为圣。愿祢的国降临。愿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祢的,直到永远。阿们。』
  约翰有如唱歌似的,吟诵得十分流畅,然后挥着小瓶子洒水。那就是所谓的圣水吗?
  接着他翻开圣经。
  『主啊,祢世世代代作我们的居所。诸山未曾生出,地与世界祢未曾造成,从亘古到永远,祢是神。』
  ……太神奇了。为什么他在祈祷的时候没有奇怪的口音呢?而且他为什么不是说英语呢?我不由得这么想。不过听约翰祈祷真的很舒服,虽然我不了解那些话的意思,但那温柔流畅、抑扬顿挫的语调非常好听,令人百听不厌,心情也变得十分平静。
  「……真厉害。」
  看着画面的和尚说。
  「厉害?」
  「只要听到祈祷,就知道他有几分能耐了。不带半点威胁或侵略性,他已经把这些祈祷词内化了。」
  「喔……」
  听到他夸奖约翰,我也觉得好开心。
  「不会拘泥于形式……和某个巫女完全不同。」
  ……何必多说那一句呢?
  巫女当然没有忽略这句话。
  「你说什么?」
  「没有啊。」
  太阳整个落入地平线之下。教室里的光源只剩电视荧幕了。因为电视数量不少,光线还算充足,不过电视发出的光为什么都这么苍白啊?沉默盯着画面的巫女和和尚的脸都浮现出无机质的色彩。
  约翰在二楼西侧的教室持续地祈祷。他用指尖从祭坛上的银色小盘子里拈了一些像白沙的物体,然后看着圣经朗读,一边将手上的粉末撒到地上。那是盐巴吗?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
  约翰的视线突然从圣经上移开,同时停止念诵。他仿佛很快又想起来似的,继续念了下去,但是他的眼神依然往上飘,祈祷词也不如原先的顺畅,变得心不在焉。
  「……怎么了?」
  约翰似乎注意到什么东西,而且一直试图找寻。
  我调高了喇叭的音量,发现约翰注意力涣散的念诵之中,清楚地掺杂了某种物体碎裂的声音。
  「那不是骚音吗?」
  巫女探出上身。
  『这道太初与神同在。万物是借着祂造的;凡被造的,没有一样不是借着弛造的……』
  约翰的周遭发生了什么事?
  画面捕捉到的影像是从教室东侧到斜对面的西侧角落。在空旷的教室中,约翰困惑地四处张望的身影显得好单薄。嘎嘎声清晰地响起。好像是什么东西折断,或是轻轻地敲击。
  『生命在祂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
  约翰在吟诵之间,视线一再望向天花板。
  天花板?
  「……啊!」
  我霍然站起。
  教室的天花板。约翰一直看着的位置。教室西侧,约翰背后的正上方。
  天花板大大地往下掀开……
  好像有什么东西穿破了天花板,随时会掉下来。
  「约翰,危险啊!」
  天花板都翘得那么严重了,约翰还看了那么多次……
  对了!因为这是夜视摄影机!从摄影机看起来很明显,但是约翰看不见!
  我踢开椅子。
  「怎么了?」
  我不理会和尚的呼唤,抓着手电筒就冲出实验室,全力冲上二楼。这里黑得看不清楚脚边,但我已经没空管这么多了。跑到西侧教室附近时,我发现站在走廊就能听到教室传出剧烈的声音。
  「约翰!约翰!」
  我冲进教室,约翰惊讶地回头。
  「麻衣小姐……」
  我跑过去抓住约翰的手。
  「约翰,太危险了,快出去!」
  「咦?」
  「先出去就是了啦!」
  我根本没空叫他看翘起的天花板。
  头上传来「啪嚏啪嚏」的重重脚步声,同时带有木板裂开的可怕声音。天花板似乎在摇晃,像是有东西砸下来。突然之间尘埃飞舞,地板晃动,烛台倒下,火光熄灭,周围变得一片漆黑……

  7

  手电筒的灯光纵横交错。
  教室中央堆着高高的瓦砾山。碎裂的木板、折断的建材、残破的瓦片、皱巴巴的蓝色塑胶布、大量的灰尘。教室西侧,也就是真砂子坠楼处的合成木板墙壁缺了一半。邻近操场这一边的天花板——还加上一部分屋顶——掩盖了教室内从墙边至中央的范围。
  「如果不素麻衣小姐跑来,我就危险了咩。」
  约翰的声音有些颤抖。随后赶来的巫女和和尚的表情也都很僵硬。诺尔拿起一截断木材,像是在思考。
  「这里很危险,还是先下楼吧。」
  和尚的语气也很紧张。巫女抱着自己的身子,像是很冷似的。
  「……我要先回去了。」
  「喔?你今天特别胆小呢。」
  和尚用调侃的语气说,巫女却很难得地没有回嘴。
  「生命可贵啊。你看真砂子,如果她摔下去的位置再差一点,说不定性命就不保了,约翰也一样。我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
  「也就是说你害怕了嘛。」
  「随便你怎么说。祈祷引起反弹了,事实就是如此。」
  我拉拉巫女的衣服。
  「情况变得更危险了吗?」
  巫女歪着头说:
  「我很不愿意这样说,可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我怀疑我们根本伤害不了那个东西,那不是简单的对手。你看这个场面……」
  巫女举起手电筒对着瓦砾山。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凶暴到弄垮屋顶的对手。既然对手如此厉害,就算驱灵也伤不到那家伙一根寒毛。」
  「……那要怎么办呢?」
  驱灵驱不掉,想要出手又会引起反弹。
  「大概只能先做好万全准备,尽全力去拼了。不然就是承认自己无能为力,走为上策。」
  「身为专家怎么可以这样……」
  「身为专家当然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只有外行人才会以为努力就能克服一切。总之我今晚要先退场了,我才不想在这里待到晚上。剩下的事明天再做吧。」
  ……怎么这样嘛。我简直想攀住她的手臂。你可以说走就走,我却得留在这里,无论我再害怕,老板也不可能放我走的。
  「的确,先离开或许比较好。」
  真意外,讲出这句话的竟然是诺尔。
  「喂喂,诺尔……」和尚的语气很错愕。「连你都变得胆小了?」
  「随便你去说。巫女的意见才是正确的……麻衣,你可以走了。」
  诺尔回头说道,手上仍拿着木材。
  「真的吗?」
  哎呀,我的语气似乎带着笑意。
  「真是的,又不是女人……」
  和尚还想继续说,却被诺尔的眼神制止。
  「我可要警告你,你今晚最好也先离开。」
  约翰叹了一口气。
  「我……我听你的建议,今天先回去的咩。」
  和尚望向诺尔和约翰,口中啧啧作响。
  「真没办法。好吧,那我也走。」
  分明是害怕一个人留下,嘿嘿。
  和尚说完以后,我们一起离开教室。我们下了楼,正要走出玄关,诺尔却停下脚步。
  「诺尔?你不走吗?」
  「我还想再调查一下。」
  我忍不住望向正要走出玄关的几人,又看看诺尔。老板有勇无谋地说要留下,我却自己走掉,这样真的好吗?姑且不论道义责任,我一想到现在跷班会导致以后听到多少抱怨就觉得胃痛。大家看到我停了下来,也露出「干么?你不走啊?」的表情停下脚步。
  诺尔稍微挑起眉梢,挥挥手说:
  「怎么了?你想走就走啊。」
  「可是……」
  我该丢下诺尔一个人吗?真的没问题吗?
  「不用在意我。请便吧。」
  既然诺尔这么说,我只好离开旧校舍,但心中依然无法释怀。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1

  隔天早上,我一起床立刻去学校。这天是假日,所以我的行动当然不是出于求学的热忱。
  ……诺尔没事吧?
  虽然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但我还是很担心他。连约翰也是差一点就玩完了,说不定还会再发生意外。而且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如果碰上什么事,根本是求救无门。
  因此我穿着便服冲到学校,笔直跑向旧校舍。穿便服到学校不知怎的让人有些心慌意乱。我带着压抑不了的忐忑心情绕过校舍,看到旧校舍还是整栋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
  ……从这里看过去,昨晚的意外似乎不严重。钉在二楼西侧的木板开了一个大洞,上方屋顶好像斜了点,不过盖在屋瓦上的蓝色塑胶布还是保持原状,没有很明显的迹象能让人一眼看出昨天发生过意外。
  当然,也看不出昨天深夜又发生过其他意外。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踏入旧校舍,直接去实验室。从入口走向实验室的途中,我又闻到了那个臭味。
  「那是什么啊?」
  我喃喃自语地走进实验室,却没看见诺尔。不只是人不见了,就连堆积如山的机器也少了一半,还留在原处的机器全都没在运作。拆下来的电线卷曲地躺在地上,像是收拾到一半的景象。
  ……怎么回事?
  我立刻跑到外面。既然他不在实验室,或许会在车上?我绕到旧校舍背后,看见银灰色的小货车仍停在原地(应该说,从诺尔的助手离开以后都停在同样的地方)。我看看后车厢,发现诺尔在那狭窄的空间里靠着机器睡觉。
  我敲敲窗户。
  「诺尔!」
  他微微睁开眼睛,发呆片刻,才把头转向我。
  ……这家伙真的长得很帅。
  难得有机会能观赏到他睡意惺忪的脸。
  「……是麻衣啊?」
  「早安。」
  「干么一大早就来?」
  一开口就这么不客气,真是不可理喻。我是因为担心他才急忙赶来的耶。
  「什么一大早,已经十一点多了。」
  「还是上午嘛……」
  还是上午?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我泡了咖啡,要喝吗?」
  「……难得你这么机伶。」
  我该当他是在夸奖我吗?那句「难得」听起来真刺耳。为什么他就不能坦率地道谢呢……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了。
  我一边在心中默默抱怨,一边拿起水壶倒一杯咖啡给他。
  「昨晚查出什么了吗?」
  「嗯嗯……」
  他的回应令我大吃一惊,或许我也很不可理喻。虽然是我自己问的,但我并没有怀着任何期待。
  「什么思思……你真的查到了什么?」
  诺尔面无表情地点头。他没有冷嘲热讽是因为感谢我带来咖啡呢,或者只是因为还没睡醒?
  ……不对,我管这个干么。重点是他到底查出了什么。
  我还没发问,就听见有人在叫诺尔。
  灵能者们也驾临现场了。

  跑过来的是和尚、约翰,以及巫女(为什么会是三个人一起来?)。带头的和尚说:
  「喂,怎么回事?」
  他说得像是发现了异状。我疑惑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
  「实验室的机器啊。」
  ……喔喔,他是说那幅光景啊。对了,我也想问诺尔这件事。
  我还没开口,巫女便满怀恶意地抢先问道:
  「你已经开始收拾准备回家了?」
  「是啊。」
  巫女听到诺尔冷淡的回答就呆住了,她也很不可理喻嘛。
  「……开玩笑的吧?」
  「如果是开玩笑的,我何必收拾?」
  众人都沉默了。大家仿佛在衡量事态似地安静了一阵子,然后终于理解诺尔是认真的,纷纷叫了起来。
  「喂,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素有办法驱灵了咩?」
  「不可能吧?」
  诺尔轻轻按着额头。
  「麻烦你们不要这么吵……我才刚睡耶。」
  咦?他整晚没睡吗?
  和尚盯着诺尔说:
  「……你为什么要走?」
  「我判断事情已经解决了。」
  「你驱灵成功了吗?」
  「没有。」
  啊?
  诺尔睡意浓厚地将手边的文件拿到和尚面前。
  「什么东西?」
  「安装在地下的位移感测器测量出来的图表。」
  啊?和尚望向那张图表,巫女和约翰也从他的肩后望去。我也跟着看,但是当然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干么的?」
  「昨天旧校舍光是半天的时间就下沉了将近零点二英寸。」
  「什么!」
  和尚从诺尔的手上一把抢过图表,认真地看了一下,有点尴尬地眨眨眼。
  「……还是有看没有懂。」
  巫女插嘴说:
  「这是什么意思?」
  「建筑物下沉……也就是地层下陷。」
  「所以呢?你想说灵异现象的原因就是这样吗?」
  诺尔没有回答,反而从文件堆之中抽出纸张。
  「旧地图、地图、地图……地层图、水脉图……」
  他一边念着,一边陆续拿出大约十张纸。
  「什么?」
  「看过就知道了。」
  我们接过纸张仔细地看,接着瞄向其他人手上的纸。
  「这是地图吧……」
  「是地图啊。」
  唔……我还是不懂啦!
  诺尔好像终于清醒了,他轻轻地伸个懒腰。
  「附近一带原本是湿地,后来才填土当成建地。不止如此,从这里标记的水井符号来看,这间学校的正下方应该有一条巨大的水脉。」
  大家又望向地图。每一张地图都有几个黑点被画上红圈。
  「标了符号的水井之中有两个还保存到现在,两个都位于神社里。我去确认过水量,两个都干涸了……就是这样。」
  「啊?」
  「我的意思是,这里的地层一直很不稳固,因为是湿地填平的。原本有巨大的地下水脉,但是现在快干了。水量一减少,地层也跟着收缩,因为蕴含在土壤粒子之间的水变少了,便土壤更凝聚。地层下陷就是这样形成的。」
  我们一群人听得呆若木鸡。
  「而且下陷的速度很快。最快的区域嘛……」诺尔拿出学校平面图,指着涂上蓝色的已拆除部分。「就是这里。这是所谓的局部下陷,意思是地层并非均衡收缩,而是偏向一边。建筑物的一边迅速下陷,导致房子歪斜扭曲。其实校长不需要急着拆除,校舍迟早都会自己倒塌。」
  「可是……」
  和尚才刚开口就被诺尔制止。他指向车子旁边,那里放着两三块断裂的木材。
  「那是昨晚掉下来的,看了就知道。如果是被猛烈的力道折断,断面应该会很新。实际上断面裂得很复杂,而且大部分都变色了,这就证明了木材是被比较小的力道慢慢折断的。」
  一片沉寂。
  和尚失望地垮下肩膀。
  「什么啊……所以呢?椅子移动、屋顶崩塌都是因为这样?」
  「应该是。拿水平仪来测量就可以看出教室西侧比东侧低了至少两英寸半。」
  「两英寸半……差不多是六公分……太夸张了。」
  「因为受重不均,地板都被扭得翘起了。光是西侧墙脚,就差了大约三十五公厘。旧校舍整个都是木造的,木材的弹性比水泥好很多,而且又是以古代技法搭建,才有办法勉强保持原来的形状。」
  诺尔从那堆纸山旁边拿起一张拍立得照片。
  「这是拆开西侧地板拍下来的。你们看看。」
  照片上的东西像是柱子的根基。色泽陈旧的木材下方有很大的石头,但是木材和石头之间却是空的。
  和尚搔搔头说:
  「对了,门廊遮棚也有裂痕。」
  「很难判断是不是杂草造成的,我去看过外墙,墙脚上布满了龟裂,玄关的地面也一样。原本盖满灰尘看不出来,不过扫干净后就看得到高低不平的裂缝。鞋柜看起来是倾斜的,其实不是鞋柜扭曲,而是因为地板歪了。」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鞋柜会像骨牌一样轻易倒下,原来是因为本来就站不稳了。难怪,我就觉得不可能只因我轻轻一撞而使鞋柜倒下嘛。嗯嗯。
  巫女很不服气地说:
  「这么简单的理由真的可以解释一切的怪事吗?」
  「我认为可以。」
  「所以我会被关起来也是建筑物本身造成的罗?既然房子歪了,门或许会自己关上,也或许是哪里卡住了才打不开,可是那双脚要怎么解释?」
  「的确有一双脚在奔跑,但是那个不是鬼,多半是操场上的学生。」
  「啊?」
  「那是针孔成像。当时有很强的阳光从西方射来,光线穿过建筑物的缝隙,在暗处形成影像。」
  和尚喃喃地说:
  「呃,就是和照相机一样的原理?」
  「对,所以影像是上下颠倒的。之前也有夕阳光线很强的日子或是大晴天,可是在当天之前从没出现过针孔成像的现象,这就代表缝隙是当天才出现的,应该也是因为建筑物的歪斜。照这样来看,建筑物还在持续地扭曲。」
  原来如此。诺尔就是因为发现这种现象,才会说「换一下调查方式」。
  巫女似乎还是无法接受。
  「那骚音呢?」
  「就是建筑物扭曲发出的声音。」
  「只是屋响?」
  「错不了。从我开始录音之后,一直频繁地录到屋响,对照过资料库里的声音档案,也看不出和一般屋响有何差异。如果是异常的怪声,声音特征一定会和屋响差很多。」
  喔喔……
  「我们还听见脚步声耶。」
  「那不是脚步声,是水声。」
  「咦?但是……」
  「和资料库对照的结果也是如此。那是水滴敲打薄木板的声音,我猜是屋顶漏水,积在天花板里面。很可能是天花板里面放了塑胶布之类的东西来防止漏水,而且崩塌的瓦砾之中确实有塑胶布。建筑物扭曲导致塑胶布倾斜,凹陷处的积水滴下来,断断续续地敲着天花板,听起来就会像脚步声了。」
  「呃……可是……」
  「旧校舍里面没有异常的声音,那些都是废弃房屋里很容易听到的声音,比较少见的只有不时传出的金属声。有时会听到类似敲打铁管的声音,其实那跟水管彼此之间碰撞的声音是一样的,大概是来自老旧的水管。」
  啊!我不禁叫道。就是那个空洞的嗡嗡声!
  「那是水管的声音?」
  「应该是。地板下可见的区域,有些水管的接头已经松脱了。二楼的楼梯口附近有个洗手台,只要有人走到附近,就会听到那个声音,应该是二楼通往一楼的水管脱落,水管受到震动摇晃,就发出了撞击的声音。」
  「所以那个怪味也是这样来的?我有时会闻到臭味,好像有东西腐烂似的。」
  诺尔点头。
  「那是污水的腐臭味,所以我一直都说旧校舍没有异状。我测量过空气中的臭味,那是楼梯下方传出来的。能测量到的臭味和灵异现象无关,灵异现象的异臭是一种心理感觉,没办法用机器侦测。我猜地下或许积有污水,实际一看果真如此。在楼梯下面,大概位于楼梯间的正下方有个置物空间,我拆开一部分地板,插入光纤内视镜,发现地板下有一块很大的洼地积满了水,可能是雨水长期从建筑物缝隙流下来积成的。」
  喔喔……真厉害耶。所以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了……
  「等一下!」
  巫女激动地提出异议。
  「声音和臭味的来源或许真是如此,不过光靠这些还不足以解释清楚,西侧教室真的很奇怪!」
  没想到约翰也赞同巫女的意见。
  「我的想法和松崎小姐一样,总觉得那里怪怪的咩。这也素因为地层下陷吗?」
  「就是这样我才说是地层下陷。」
  「这也有关?」
  诺尔点头。
  「我也有过约翰说的那种感觉,也曾因为待在那里太久而头昏。我猜可能是因为建筑物倾斜。人类的眼睛和平衡感比自己想像得更敏锐,一般来说,只要倾斜度到达千分之六就会让人感觉不对劲,到达千分之十还会影响日常活动,要是长时间待在这种地方,甚至会影响自律神经,引发失眠、头痛等症状。」
  「等一下……」和尚插嘴说。「千分之十?呃……西侧的下陷幅度是三十五公厘,而教室的长度是……」
  「问题不是出在倾斜,而是扭曲。如果建筑物已经变形,也就是因为下陷倾斜而扭曲的情况,你光用下沉高度除以两点之间的距离也没办法算出倾斜度,必须计算建筑物各个测量点的变形角。因为时间不多,我只是粗略计算……最严重的变形角大约是千分之十七。」
  诺尔扫视着我们,说得很干脆。
  「顺带一提,只要超过千分之十五,建筑物就有可能倒塌。」
  巫女吓得跳起来。
  「那我们现在不是很危险吗?」
  「大概吧。」
  「不只素我们。」约翰紧张地说。「学生们也很危险啊。最好还素告诉校长,快一点给这里禁止进入比较好的咩。」
  和尚差点跌倒。
  「约翰!算是我求你,别再说那种怪里怪气的关西腔啦!」
  「对不起咩……」
  不要欺负约翰啦,这又不是他的错,错的是胡乱教他的人啦。
  「约翰说的没错。」
  诺尔始终很冷静。
  「还是请校长把旧校舍一带封锁起来比较好,这栋建筑物就快要倒塌了。」

  2

  后来我和诺尔一起收拾机器时,黑田班长来了。巫女、和尚和约翰三个人都跑去看地层下陷的证据了(说不定只是不想被叫去帮忙收拾)。诺尔已经收好半数的机器,不过剩下的工作还很多,譬如清点剩下的器材搬回车上、拆解架子、从临时插座拔下插头(电源好像是直接从电线杆接来的)、整理从校舍各处收回来的电线……当我们默默工作时,身穿便服的班长出现了。
  她和之前一样,态度稀松平常地走进实验室,看了一下周遭就讶异地说:
  「发生什么事了?」
  「啊,你好。」
  我礼貌地向黑田班长打招呼,但她只是稍微瞥我一眼,然后大步走向正在收拾桌面的诺尔。
  「难不成你要逃了?」
  诺尔没有回答。人家明明在对他说话,他竟然完全漠视。
  「那个……因为已经调查完毕了。」
  我代替诺尔解释,告诉她这栋建筑物因地层下陷而扭曲,骚音和骚灵现象都是因此造成的,并非灵异现象等等。
  班长睁大眼睛看着诺尔。
  「所以你准备离开了?」
  诺尔终于点头。
  「委托人的案件已经解决,我在今天之内会写好报告,然后就结束了。」
  从班长的表情看来,诺尔那句冷淡的「结束」似乎令她大受震撼。可是我不知怎的也有一点受到冲击的感觉。
  ……对耶。仔细想想,诺尔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和这间学校也没关系,只是接受校长委托来调查旧校舍,调查结束了当然得走。他不需要继续待在这间学校,而且他还有工作,不能不离开(前提是他那一句「非我不可」没有夸大),所以他不会再出现,我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这么说来,我就不用再受他胁迫卖力工作,也不用听他的冷言冷语或是被当成笨蛋了。惠子她们一定会很失望,但我可是开心得不得了,终于可以回去过我那平凡的高中生活厂。
  ……真是可喜可贺啊。
  耶!好开心。
  我在心中不断欢呼,但班长似乎很不愉快。
  「太轻率了。」
  她批评说。
  「你真的认为是因为地层下陷?」
  「当然。」
  「那我为什么会受到攻击呢?」
  ……哎呀?
  对了,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我好奇地望向诺尔。
  「对耶,那是怎么回事?和地层下陷应该无关吧?」
  诺尔不高兴地看着我。
  「那件事和这里的一连串现象无关。」
  「无关?」
  「那和旧校舍的异常没有关系,只是偶然发生的现象。」
  ……啊?
  班长讽刺地笑着,盘起双臂。
  「笑死人了。没办法用地层下陷解释,就想用一句『偶然』敷衍过去。」
  诺尔依然冷冰冰地回答:
  「本来就有这种情况。」
  「既然没办法解释,就代表你弄错了,不是吗?」
  听到班长嘲笑的语气,诺尔回过头去,笔直注视着她。他的眼神好像别有深意,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总觉得班长被他看得有点心虚。
  「……那和旧校舍无关,大概是跟着你的游魂或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怎么会!」
  班长瞪着诺尔大叫。
  「……这里真的有鬼。」
  「没有。」
  诺尔冷冷地回答,手上还在收拾着东西。
  「你真有自信。或许某些现象真的是地层下陷引起的,可是这无法解释一切吧?鬼魂还是可能存在,说不定连地层下陷都是鬼魂造成的。」
  「不可能,我的调查结果也完全否定了这种说法。」
  「会不会是你调查得不够详细啊?否则就是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黑田小姐。」
  出现了,诺尔那种绝对零度的语气出现了。他停下动作,看着黑田班长,眼神比语气还要冰冷。
  「既然你这么懂,你可以自己去驱灵。依我的判断,工作已经结束了,所以我要走了。」
  黑田班长也不禁畏惧地别开了脸。
  「……诺尔,你就再多观察一下嘛。」
  我试图打圆场。
  「黑田同学确实碰到那种事,要说只有这件事是例外也很奇怪嘛。既然黑田同学这么肯定,你可以再稍微调查一下,多观察看看嘛。」
  「没有必要。」
  诺尔斩钉截铁地说。
  「你毫不怀疑地层下陷这个答案吗?就这么离开真的不会后悔?」
  「不会。」
  是喔。我轻叹了一口气。
  「……真教人寂寞。」
  我不经意地说,诺尔顿时讶异地望向我。我心想,有必要这么吃惊吗?然后才发现自己说的话太容易惹人误会了。
  「我要说清楚!我可不是说你离开会让我感到寂寞喔!」
  「我又没说什么。」
  干么一边回答一边笑得那么贼!你这个自恋狂!
  「我怎么可能因为你要走就觉得寂寞啊!不用再听人使唤,我可是高兴得要命!我只是……」
  「没必要用吼的吧?」
  你很罗唆耶。
  「……我只是觉得梦想消失了。」
  「梦想?」
  是啊。我深深地叹气。
  「就是说……校园角落有一栋旧校舍,气氛很不寻常,还有鬼魂作祟之类的传闻……这样不是很浪漫,很有梦想吗?」
  「真是那样的话,你不怕吗?」
  「这跟害怕是两回事,就是会怕才愉快嘛……不对,不能说是愉快,根本是怕得不得了……可是那样不是很有意思吗?」
  喔。诺尔淡淡地应了一声。
  「如果一切都只是地层下陷造成的,就一点都不浪漫了嘛。虽然这种解释很合理,很有说服力,可是只会让人觉得原来事实不过如此。如果旧校舍就这么拆了,传闻一定也会跟着消失。就算以前有很多人讨论,也会很快被大家遗忘,毕竟我们身边合乎常理的现象早就多得数不完了。」
  我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
  「如果真的有鬼魂作祟,害死了人,的确很伤脑筋,不过如果有一些无害的鬼故事也不错啊,真的没了才让人觉得寂寞呢。如果你说真的有鬼但是已经驱除了,还比较不会令人失望。这样的话,即使拆除旧校舍,盖了全新的体育馆,大家还是会流传着这里曾经发生怎样的事嘛。」
  是啊,到时我们一定会指着崭新的体育馆,继续说那些故事。那里原本有一栋很可怕的旧校舍喔……
  对我们而言,那已经变成毫无威胁的传说,但我们绝对会一直把新体育馆和旧校舍扯在一起,只要去了体育馆就会想起那个传说,怕得心底发毛。说不定那里会再出现新的鬼故事,让人一再提起新体育馆有问题,因为那里原本有一栋旧校舍,而那栋旧校舍……
  「虽然只是个故事,而且是个恐怖的鬼故事,我还是希望能保留下来,这种学校比没有半点故事传承下来的学校有趣多了。」
  诺尔苦笑了。
  「……是吗?」
  「就是啊。」
  正当我回答的时候……
  劈里!突然有个尖锐的声响,好像是小木板或其他东西折断的声音。我吃惊地看着天花板,突然想起了诺尔说的「千分之十七」……对了,这栋建筑物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房子传出扭曲的嘎吱声,靠后庭的那侧有一片玻璃窗同时迸出裂痕,很难开的窗框开始轻微震动,天花板上发出沙子撒落的声音。粉状的尘埃落下,在明亮的光芒之中如雾气一般飞舞。
  「……麻衣,快出去!」
  诺尔说道,我点点头,然后拉着惊讶地望向天花板的黑田班长。
  「我们出去吧!这里很危险!」
  我正要把班长拉向门边的时候,走廊那侧的窗户,也就是门边第一面窗户突然往室内弹出。似乎有玻璃碎片飞来,把我和黑田班长吓得尖声大叫,不由自主地后退。我们面前的玻璃接着迸出裂痕,龟裂从一面窗户爬到下一面,一路延伸到教室后方。窗框都在颤抖,喀啦喀啦地摇晃着,接着连墙壁和地板都在摇,整面墙发出嘎嘎的声响。
  ……嘎嘎声?
  不对,不是那种声音。间断而持续的轻微冲击让墙壁和窗户颤抖地发出哀号,碎木片喷飞,尘埃弥漫着整间教室。
  「有人……在敲教室……」
  对,是这种声音才对。简直就像有个巨人在外面敲打似的,一再地让建筑物摇晃扭曲。
  那是什么啊?我转头问诺尔。我和黑田班长只顾着抓紧对方的手,连一步都走不动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见巫女高亢的声音。从门外冲进来的巫女似乎被里面的骚动吓到,整个人僵着不动。
  「……这是怎么了?」
  巫女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对我们伸出援手。她才踏进实验室,门就在她的背后「磅!」一声地关上,冲击大到连嵌在门上的玻璃都碎了。巫女吓得跳起,急忙转身开门,但是门关得死紧,分毫不动。
  「喂,搞什么嘛!」
  「校舍要倒了!」
  「怎么可能!」
  巫女大叫着,转身背对打不开的门,环视整间教室。剧烈的声响持续传出。每次发出声音时,地板和墙壁都会摇晃,撒落木屑和尘埃。建筑物的某处传来和尚和约翰的声音。
  「只有这里出事!其他教室都没有异状!」
  咦?我忍不住叫道。
  「我听见这里吵吵闹闹的才过来看,这混乱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啊!」
  巫女大吼的时候,走廊那侧的玻璃窗碎裂爆开,碎玻璃应声飞出,直接撞上站在窗边的黑田班长,她尖叫了一声。地板轰隆隆地响,堆在教室角落的椅子纷纷垮下,其中一个像是刻意地瞄准目标,滑过来撞上黑田班长的脚。
  班长差点跌倒,但手臂被诺尔一把拉住。他使劲拉起站不稳的班长,把她塞给我。我焦急地扶着班长,突然有个东西披在我头上。黑色的……是外套。
  「快出去!」
  诺尔拉开走廊那边的窗户,抓着巫女的手,要把她推到窗外。
  「等一下,要走这里?」
  「你还有闲工夫计较这个?这栋建筑物已经撑不住了!」
  ……我不明白这场动乱是怎么回事。冲击大到像是有人在外面敲打。就算我不想承认房子要倒了,墙壁地板和天花板还是一直发出悲鸣。这栋房子早就已经变得歪七扭八了。
  我搂着黑田班长奔跑,攀住窗户时又有玻璃飞来,不过多亏那件外套的保护,只觉得有一点痛。我扶着黑田班长爬上窗台,将她推到外面。喊着「发生什么事了」冲来的和尚和约翰从窗外搀扶着班长,我也跟着爬上窗台。我一把抓住的窗框还残留着玻璃碎片,踩过去的时候也有碎片飞散。我踏过碎玻璃跳上走廊,在惊天动地的声响和漫天灰尘之中往外跑。

  3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玄关,回头一看,旧校舍仍然歪斜地伫立在原地,虽然听得见剧烈的屋响从里面传出,建筑物却不见丝毫晃动。从破裂的窗户望进去,只见黑暗盘据在其中,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最后,里面的声音也渐渐地静下来了。外面是倾斜的夕阳和无人操场,以及假日的学校特有的寂静。校园之外的日常生活依然毫不停滞地持续着,乘风而来的车声、孩子们的嘻闹声、狗吠声、熙攘的都市杂声……
  手掌隐约发疼,我举起双手一看,有很多小小的伤痕。是在爬窗的时候割伤的吗?想到这里,我才突然想起……班长呢?她还被撒了一身的玻璃呢。
  班长就站在我旁边,愣愣地仰望着校舍。她满身灰尘,额头和脸颊都出现了细小的伤痕。
  「……你没事吧?」
  班长的头发上有碎玻璃在闪闪发光。我拿出手帕,帮她拍落。
  「不要动喔。玻璃有没有掉进衣服啊?」
  班长神情恍惚地点头。一旁的巫女也「啊」的一声回过神来,拿手帕帮班长擦血。
  「有没有哪里会痛?会不舒服吗?」
  班长点头。她的伤势都是轻微的割伤,不过受伤的地方很多。巫女对仍然错愕地望着校舍的约翰说:
  「我的手提包里有急救包,快去拿来,放在车子那边。」
  约翰点头,但是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对黑田班长说:
  「还素先洗洗伤口比较好的咩。」
  他带着仍然呆滞的黑田班长离开了。和尚看着他们离去,然后转头对诺尔说: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诺尔没有回答,默默地望着旧校舍。
  「那也是地层下陷造成的吗?」
  天晓得。诺尔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跑到实验室时,看见那里好像随时会垮下来的样子,但是其他教室完全没有任何异状。如果是地层下陷的影响,为什么只有一间教室发生那么大的异变?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诺尔仍不回答。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僵硬。
  巫女转头看着诺尔。
  「建筑物下陷扭曲会造成这种情况吗?声音听起来不像是那样,我怎么听都像是有谁在敲墙壁。」
  和尚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声势可真是盛大,我还以为是拆房子用的大铁球咧。」
  「说不定是个拳头有铁球那么大的巨人呢。」
  巫女也恶毒地笑道。这两个人只有在攻击诺尔的时候会站在同一边。
  「什么地层下陷嘛。」巫女一边说,一边刻意地拍拍身上灰尘。「唉,蠢毙了。差一点就被这小子的虚张声势给骗了。」
  「算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计较又能怎么样,你都这个年纪了。」
  「你是说会被骗是我的错罗?」
  「我是指你耳根子太软。」
  真是的。巫女说着就往旧校舍走去。
  「来做大人份内的工作吧。」
  「是啊,就算只剩我们两个,也得好好振作才行。」
  这……这些人真讨厌。平时老是吵个没完,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变得很要好。
  两人一边大笑一边走进旧校舍。诺尔始终没有开口,他仍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旧校舍,只是眼神比平时更严肃了点。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都是血红的。
  「诺尔……你的手。」
  我将手帕递过去,他看看自己的左手,好像现在才发现受伤。他的拇指根部割伤了,满手都是鲜血。伤口看起来还挺严重的,但他只是轻轻甩手,仿佛想要甩开令人不快的东西。
  「要包扎才行啦。」
  「没事的,很快就会止血了。」
  漠然的声音。他还是面无表情,也不看我。
  「不行啦,如果……」
  如果碎玻璃还在里面就糟了。我正想这么说,却被他冷淡的语气抢先一步。
  「你去帮黑田小姐包扎吧。」
  「可是……」
  「不要管我……我现在自我厌恶得快要吐了。」

  我走到旧校舍后面,看见约翰正在帮黑田班长处理伤口。她受的伤都很浅,甚至不需要用绷带压着止血。我建议她说「你全身都是灰尘,回家之后先洗个澡冲干净吧」,班长乖乖地点头就走了。我和约翰回到旧校舍的大门前,没看见诺尔的人影。
  「……你们有看到诺尔吗?」
  我站在玄关往里面大喊,巫女和和尚正在实验室里到处查看。
  「他没来这里。不见了吗?」
  「嗯。不知道去哪了。」
  巫女笑了。
  「大概是逃走了,因为脸丢大了嘛。」
  「这样不是很可爱吗,就像个孩子啊。」
  和尚也跟着笑了。这些人真的很恶毒。
  巫女信心十足地点头说:
  「果然是付丧神,这次一定要彻底根除。」
  和尚向斗志旺盛的巫女说:
  「喔?你不是已经败下阵了吗?」
  「只是有点小失误罢了。」
  「是能力不足。你最好有些自知之明。」
  和尚笑着说。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会让大家看看我和女人小孩的差异。」
  ……说什么「交给我」,这家伙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只是不断地挑剔别人嘛。而且女人小孩又怎样了?小心我向女权主义者告状喔。
  巫女向挥挥手走出实验室的和尚丢出一句:
  「你跟女人小孩哪里不同了?」
  大概是自尊心和体型吧……我一边这样想,一边捡起脚边的写字板。我拍拍板子上满满的灰尘木屑,放在桌上,又从尘埃之中拉出散乱的电线,学着以前看过的动作卷在手臂上。约翰在旁边弯腰看着。
  「你素在收东西的咩?」
  「嗯,本来就是要收拾的,而且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会崩塌。」
  巫女听到我说的话就笑了。
  「你还相信那位少爷说的地层下陷吗?」
  我瞪着巫女。
  「你有证据能反驳吗?既然你说是付丧神,那就给我看看证据啊。」
  「哪来的证据嘛。」
  「你本来说的不是地灵吗?地缚灵或付丧神也都是你们随便说说的。诺尔至少还拿得出证据,比你们好多了。」
  巫女惊讶地眨眨眼。
  「……你还真支持他。」
  「他怎么说也是我的老板嘛。」
  就算只是代理助手,我依然是诺尔的助手。
  我抱着卷在手上的电线走出实验室,此时和尚正好从楼梯另一侧的教室走出来。他穿着黑色的僧袍,挂在肩膀上的那个好像叫做袈裟。这是和尚的制服吗?不过僧袍下面还能看到牛仔裤的裤脚,这家伙果然是个不守清规的和尚。
  和尚看到我,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我假装没看见。我才不想跟这种龌龊的大叔打交道呢。快步走出玄关后,眼前出现一片浅蓝色的天空。盖上长长影子的操场,还有停放在旧校舍后面的车子附近都看不见诺尔。
  「他到底去哪了呢?」
  是不是去处理伤口?
  在约翰的协助之下,我把剩下的机器胡乱堆到车上。我抱着机器走出校舍的时候,听见和尚念着一些很不像日文的咒语。巫女大概是不服输,也再一次挑战驱灵,还把搬完机器的约翰硬拉去帮忙。
  我无事可做,也找不到说话的对象,只好无奈地坐在车边。呆呆等了很久,还是不见诺尔回来。
  ……太阳下山了。
  和尚和巫女今晚似乎要留下来,约翰什么都没说,不过多半会陪着他们吧。就算他没有这个打算,巫女一定也会把他留下来当跑腿小弟使唤。
  天色已经暗了。
  怎么办?我该回家吗?还是该继续等诺尔?
  又没人叫我等他,我也没有义务等那种一声不吭就跑掉的人,而且我的肚子好饿,全身都脏兮兮的,在这里坐到天黑也很凄凉。话虽如此,我更不想进旧校舍。
  考虑到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这里等他。我可不是因为担心诺尔,只是不敢丢着这些昂贵的机器不管,毕竟这些东西的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而且,我实在不想让和尚和巫女以为连我都逃走了,女人和小孩也是有尊严的。
  ……既然如此,我就奉陪到底吧。

  4

  等到约翰闲下来以后,我请他帮忙把录音机和麦克风再次搬回旧校舍里架设起来(结果连我也在使唤约翰……)。我觉得诺尔那个地层下陷的说法挺有道理,但是确实有些事无法用地层下陷来解释(诺尔也没否认他无法解释)。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和尚和巫女的驱灵仪式或许会引发某些反应。
  其实我比较想用摄影机,但是我不知道那东西要怎么架设,只好放弃,光是架设录音机。一楼和二楼的西侧教室以及实验室都装了录音机和麦克风。
  和尚和巫女大肆嘲笑我的行为。他们大多待在玄关附近,有时好像突然想起似的,会去旧校舍里走走看看。看来他们不想再把实验室当作根据地了(其实我也一样)。
  「麻衣小姐,你要怎么办?还素离开校舍比较好的咩?」
  「嗯,的确啦……」
  可是我实在很在意里面的情况。我一边想,一边拉拉衣服,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刺刺的。约翰歪着头问:
  「怎么了?」
  「刺刺的……背上好像有东西。」
  约翰担心地看着我。
  「会不会素玻璃的碎片?」
  「……或许吧。我去找个地方检查一下……你要待在这里吗?」
  素啊。约翰柔和地微笑。他的笑容好温暖啊。
  我挥挥手走进校舍。先把衣服脱下来检查看看吧……我这么想着,但是旧校舍里面没有适合的场所。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室外脱,二楼有和尚在到处巡逻,巫女则是在一楼西侧伺机而动。实验室也很可怕……我在思考之间瞥向实验室,走了过去。教室虽然不少,不过每一间都堆满东西,靠走廊那侧的窗户还是透明的。室内已经很暗了,我也不想躲到更里面的杂物后方。
  我犹豫地走着,来到值班室前。
  ……没其他选择了,可是这里真的好可怕……
  不过值班室的传闻很可能是虚构的。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头看看后面,又感觉到有东西在刮我的背。看来真的是碎玻璃,现在说不定已经割伤了。
  我急忙跑进值班室。值班室没有门,我们在搬出杂物的时候嫌它碍事,所以把它拆掉了。这里没有遮蔽,我只好继续走进卧室。爬上高两阶的卧室地板以后,我把手电筒放在地上,在房里脱下运动服上衣,翻过来检查还是没看到异物。我脱下里面的T恤甩一甩,发现背后有个地方亮亮的,拿手电筒一照,发现上面插了一片大约一公分的碎玻璃。
  ……原来是这玩意儿。
  我拿掉玻璃,又检查了一下才把衣服穿回去,然后扭动身体看看,异样的触感已经不见了。嗯,都清干净了。
  我愉快地穿上运动服,接着才又想起这里是值班室。脚下嘎嘎作响。可能是地板歪了吧,踩起来很不稳。
  这里没有闹鬼,一定没有。和尚说传闻都是虚构的。
  纸门是开着的,应该说根本没有纸门。没搬走的柜子还堆在卧室入口两侧,挡住了大半走道。我看看卧室的角落,破破烂烂的纸门层层相叠地竖立着。
  「没事的,没事的……」
  我喃喃说着,拉拉衣服下摆。应该不会有事,但我不由自主地不断观察周围,战战兢兢地东张西望。房间角落、脏污的墙壁、泛黑的壁橱拉门,我的眼睛盯着这些东西,但是更注意背后有没有被什么东西碰到,或是有没有感觉到异状,全身的神经绷得死紧。
  ……没事的,什么都没有。
  我努力地说服自己。此时突然有个细微的沙沙声,好像是靠后庭的窗外传来的,我忍不住一直盯着那边。摊开的窗帘垂挂在墙上,破烂到变成一条条的,朦胧的玻璃后面被外窗遮住,一片漆黑。我害怕地感到那边好像有东西,可是什么都没看到,手电筒光芒笼罩的区域只能看见我自己的影子。
  我极度恐惧地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身影被包围在黑暗之中,由于手电筒光芒的特殊色彩加上阴影,看起来简直像恐怖片的一幕。
  ……感觉真不舒服。
  我正想移开视线,却发现有个异物……就在我背后。
  全身顿时僵硬。我想撇开视线,眼睛却不听使唤。玻璃上有我模糊的影子,还有一张白色的脸出现在我背后。
  ……有人在这里……
  大概在我的肩膀上,那张模糊的苍白脸孔看着我,表情仿佛想要说话。
  不是巫女,也不是和尚。长相看不太清楚,我只知那不是我熟悉的人。那张脸从我的背后望来……
  不对。
  不是在我背后。
  牙齿开始打颤。膝盖明明僵硬得无法动弹,却跟着抖了起来。
  那是靠走廊的采光窗,墙上贴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条细长的采光窗。那张脸在窗户外面,歪着脖子、面无表情地从走廊望向里面。如果不是吊在天花板上,应该看不到室内。
  ……那张脸正在看我。
  双腿顿时发软,我跪倒在地,「啊!」地尖叫一声,同时闭起眼睛。虽然眼睛紧紧闭着,那张扭曲的白色脸孔仍然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空虚的眼神和正要张开说话的嘴巴,像孟克的画一样空洞的表情。我拼命大喊,快忘记!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麻衣小姐?」
  有人蹲在旁边摇着我,是一只温暖的手。
  「发生什么事了咩?」
  ……是约翰。我抬起头来,约翰正担心地望着我。
  我想哭诉这里好恐怖,却说不出话。我正在努力挤出声音时,匆忙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两束手电筒的光芒照了过来。
  「怎么了?」
  是和尚和巫女。眼泪莫名其妙地扑簌落下。我好怕,真的好怕。
  「……这里有人。」
  我终于能开口了。
  「刚才我看到……有张脸在那边的窗户偷窥。」
  我指着采光窗,大家一同望去。那里已经不见人影了,只有漆黑玻璃反射出的光芒。
  「好……好像是上吊的人……」
  「就是之前提过的那个?」
  巫女在我身边蹲下,和尚一脸严肃地望着房间各处。
  「……素那个老师的咩?」
  约翰也问我,我只能摇头。
  「我不知道,只看到一张白白的脸,看不出性别或年龄……」
  我无法辨识那张脸,只记得那个表情,像是「空洞」这个概念化为实体似的。
  「晚点再说,我们先出去吧。」
  巫女催着我站起来,此时和尚「呼」地叹了口气。
  「我实在不想模仿那个嚣张的小子……」
  然后他盯着我。
  「你看见的是时钟啦。」
  咦?我疑惑地惊呼。巫女和约翰也讶异地看着和尚。
  「你看的是这边的窗户,然后发现背后的采光窗出现人脸?」
  「……是、是啊。」
  「那是映在采光窗上的时钟,现在还看得到。」
  怎么可能?我喃喃说着,站了起来。的确有个时钟挂在窗上。
  「站在这个位置就看得见了,但我不觉得那个像人脸啦。」
  和尚指着窗户,可是我实在不敢再看玻璃窗,视线忍不住飘开。
  「大概是角度的问题吧,因为我比你高,看到的反射影像也不同。」
  他说着便蹲低了些。
  「从你的高度来看,确实可以看到时钟映在窗户上,圆圆白白的,钟面上有两个黑点,下面有钟摆的小窗。」
  我依言望向时钟,四点和八点的位置的确各有一个小点,钟面下方还有个椭圆形的洞。
  「那两个小洞应该是转发条用的螺丝钉孔,一个是时钟的发条,一个是钟摆的发条。下面的圆洞是放钟摆的,应该要有东西在里面摇晃,不过没看见钟摆。」
  「可是……」
  和尚笑着说:
  「想像力是很奇妙的,人只要看到三个点在一起,就能联想到脸孔,会在风景照里看到鬼魂也是一样的道理。」
  「可、可是……如果是时钟的话,眼睛还在圆盘里面,嘴巴却在外面耶。我看到的不是这样,眼睛和嘴巴都在脸上……」
  「那只是你自己想像的。你看到两个点,一个圆形,慌乱之中就把那个当作人脸了。你先看到眼睛和嘴巴,就把钟面的白色曲线解释成脸的轮廓,然后在脑中组合,变成白白的脸上有眼睛和嘴巴。」
  怎么会呢……
  我不敢置信地低声说道,畏惧地往窗户望去。漆黑的玻璃窗上映出在场的人们,还有我背后的采光窗……还有窗上的白色东西。
  「时钟……」
  这么一说的确如此。冷静地看清楚,确实是白色的圆形之中有两个黑点,轮廓模糊不清的外框之下有个椭圆形的洞。
  ……是时钟吧?没错,真的是时钟。
  我已经明白了,但是依然无法抹去那一瞬间看到的脸。理智上很清楚,那的确是时钟,可是在惊慌之中看起来却是苍白的脸孔,有一对空虚的眼睛,张着大口,像是挂在天花板上无力地垂下脖子,表情空洞,好像想说什么。
  「你还是不相信吗?」
  和尚不耐地说。
  「……不是啦。」
  巫女搭着我的肩膀。
  「她只是害怕。」
  巫女的手好温暖。
  「恐惧是很难忘记的,即使知道了原因,后来也不再害怕,还是无法消除先前的恐惧感。」
  说完以后,巫女拍拍我的肩。
  「已经没事了,你看到的只是时钟。以后你就不会被同样的东西纠缠了,恐怖的事都结束了。」
  ……嗯。

  5

  ……我是怎么回事啊?
  我坐在楼梯上想着。约翰和巫女陪着我一阵子,直到我说我没事了,他们才各自去巡逻。约翰和巫女去校舍里四处查探,包括和尚在内,三个人每次来到楼梯旁都会和我说说话。
  多亏了他们的关心,让我的胸中觉得暖洋洋的,不过之前看过的「脸」仍然不时闪过我的脑海。明知那是时钟,想起来还是会发抖。巫女说的没错,即使知道自己看错了,恐惧还是难以忘却。
  我将手电筒放在怀里,一个人抱膝坐着,玄关外突然出现人影。
  「……诺尔?」
  我期待地挺直身体,拿起手电筒照过去,才发现期待落空,来的人是黑田班长。班长瞥了讶异的我一眼,然后四处张望。
  「只有你一个?」
  「其他人都在巡逻。怎么了?」
  声音有些惊慌。虽然我说自己没事,独自一人还是会怕。
  「当然是来看看情况。我很担心后来怎么了。」
  我不禁愕然,黑田班长真是坚强。她才刚经历过那场动乱,不止受到惊吓,还受伤了,竟然还敢在半夜来旧校舍。她既没有要事,也不是临时雇来的助手呢。
  「你回去以后,和尚和巫女又驱灵了。他们两人都说这里一定有古怪。」
  「喔……那涩谷先生呢?」
  「不在。他跑掉了。」
  「跑掉了?去哪?」
  「不知道,他一句话都没交代就走了。」
  「丢下工作?真是不负责任。」
  唔……为什么班长对诺尔会有这么强的敌意呢?算了,她那句不负责任说的也没错。我和这些机器要怎么办啊?
  「然后呢?他们的驱灵有效吗?」
  「还不知道耶。对了……」
  我探出上身。
  「黑田同学,你说这里有鬼……实验室的动乱也是那个造成的吗?」
  班长肯定地点头。
  「一定是。」
  「那个……是怎样的鬼?」
  班长像在思考,或是望穿半空似地歪着头。
  「我看过的有受伤的士兵鬼魂,也有像护士一样的鬼魂,还看过小女孩。」
  「全都在这里?」
  「是啊。他们都没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一直困在痛苦之中……」
  是吗……她之前好像也说过一样的话。
  「……那老师呢?」
  「自杀的老师?我没看过他,但是我感觉得到自杀者的波动。自杀的鬼魂波动很特别。」
  「这样啊……」
  旧校舍有很多传闻,可是传闻只是传闻,诺尔也说大部分的传闻都不是事实。对,就像真砂子说的一样,有这么老旧的校舍,当然会传出鬼故事,就像一般的校园怪谈。诺尔说没有任何异常,一切都是地层下陷造成的,姑且不论我那种「一切都有解释反而无聊」的私心,诺尔说的确实很可信。
  可是……今天白天发生的动乱,的确怎么看都不像是地层下陷造成的。只有实验室出事实在太奇怪了,如果是某种原因让实验室崩塌,校舍的其他地方也应该会受到同样的影响才对。可是,就连距离实验室最近的玄关都看不出变化,倾斜的鞋柜、被我撞得像骨牌一样倒下的痕迹、巫女驱灵时破掉的玻璃和残留在窗框上的碎片,全都保持原样。实验室靠走廊一侧的玻璃窗全都碎了,而走廊那排朝向操场的窗子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如果这是异常现象,就代表这里真的有古怪。那会是什么呢?像班长说的一样,是一大堆鬼魂吗?还是巫女说的付丧神之类的东西?那个东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还是说,鬼要做什么事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我什么都搞不懂,也没有灵能力,活到这个年纪没看过一次鬼,也不曾有过预感。所以我实在无法确认这里有没有鬼魂在四处徘徊。
  「……怎么了?」
  黑田班长盯着我说。
  「嗯……我在想是不是真的有鬼。」
  「我是亲眼看过的。」
  「……嗯,的确啦……」
  但是她说不定看错了。或许班长真的在这里看过什么东西,可能是玻璃反射的光、时钟的倒影,也可能是偷溜进来的某人。因为这栋校舍流传着很多鬼故事,所以她才会认为自己撞鬼了……不对,会不会是诺尔说的游魂呢?并非原本待在旧校舍里,而是跟着班长来的……唔……
  唉,怎么想都想不通啦。真头痛。
  我悄悄抱头,此时灯光从楼梯爬下,巫女跟着走下楼。
  「哎呀?」
  巫女看到班长就皱起脸孔。
  「现在不是小孩玩游戏的时间喔。」
  「祈祷的效果如何?」
  「我没必要回答你。」
  巫女冷冷地回答,黑田班长只是浅笑。
  「没有任何反应,对吧?因为你驱不走鬼嘛。还在喔,我感觉得到。」
  「如果你想玩扮家家酒,那就找错对象了。」
  班长嗤之以鼻地笑了。
  「诺尔说我或许和这栋建筑物里的鬼魂波长特别契合。」
  「那又怎样?你以为那小子说的话能信吗?」
  ……真没礼貌,亏我刚才还觉得她人不错,这个人的性格果然很差。
  巫女从楼梯上睥睨着黑田班长。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不妨告诉你,驱灵已经结束了。我只是为了小心起见才留下来观察,我很清楚驱灵成功了,我感觉得出来。这么一来你就不会再被恶鬼骚扰,真是太好了,你就安心地回家睡觉吧。」
  「……有人之前也这么说过,结果却失败了。」
  我插嘴说道,巫女生气地回答:
  「这次绝对没问题!现在已经没再发生怪事啦!」
  「喔?」
  「只是鬼魂没那么骚动罢了。」
  班长嗤笑地断言说道。
  「连这点也看不出来,你真的是灵能者吗?」
  「是啊,自称灵能少女的小姐,我和你不一样,我可是专业的。」
  「专业也只是你自己在说的,明明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什么『这次绝对没问题』,你该不会忘记你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吧?」
  啊,对耶。班长说的没错,如果地层下陷的说法不正确,就代表巫女驱灵失败。就是这样。
  我正沉浸于豁然开朗的舒畅感,巫女和班长却在一旁杀气腾腾地瞪着彼此。就在此时,和尚和约翰刚好从走廊底端走过来,两人也察觉到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惊愕地面面相觎。
  「……这一带好像特别冷呢。」
  的确很冷,根本是从脚底冷上头顶。
  巫女哼了一声。
  「这位自称灵能少女的小姐说驱灵没有成功唷。」
  和尚听见就笑了。
  「不可能的。巫女就不管了,连我也驱灵了喔。错不了的,已经清除干净了。」
  「喂,你那句『巫女就不管了』是什么意思!」
  「这是事实嘛。」
  「你可不要抢别人的功劳。」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自称巫女的小姐。」
  啊……他们又来了。这两人真的只有在欺负诺尔的时候会矛头一致。
  和尚和巫女吵得不可开交,我厌烦地转头,发现约翰不理会他们的争执,径自盯着天花板,我忍不住也跟着看。在手电筒的探照之中,可以看见斑驳的天花板,但是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我正想问约翰在看什么,自己就先发现了。
  那是什么……脚步声吗?
  对,上面传来了脚步声。
  另外三人发现我们的举动,也跟着望向天花板。
  哒哒哒……
  有人在奔跑的声音。轻巧细碎的脚步声沿着走廊往里走。
  和尚站起来说:
  「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在跑步……」
  巫女一边说一边望向大家。巫女、和尚、约翰、黑田班长,现场没缺任何人。那会是谁呢?
  诺尔说过那是水声,可是我不这么认为。脚步声像在绕圈,有时往后,有时往前。轻轻的,小小的,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对了,有点像小孩在走廊来回奔跑。声音渐渐接近楼梯,每个人都已举起手电筒,盯着楼梯上方。
  楼梯在中途转了一百八十度,所以只能看见半截,剩下的半截仅露出扶手。
  哒哒哒的脚步声来到我们的正上方,接着转向楼梯。声音停了一下,然后发出「空咚」一声,像是有人双脚并拢跳下一阶楼梯。「空咚」,又一阶。然后第三阶,第四阶……走了半截楼梯以后,脚步声到了楼梯间。这时应该可以看见发出脚步声的人了……
  当大家都紧张地吞着口水时,脚步声突然中断,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再也没听到声音了。
  和尚首先发难,快步冲向楼梯,爬到足以看见整个楼梯间的位置时却停下脚步,然后摇着头走下来。
  我握着手电筒的手颤抖着,问道:
  「有……有人吗?」
  「没有。」
  「那刚刚怎么会有脚步声?」
  「大概是听错了吧。」
  「听错?我明明听得一清二楚耶。」
  和尚没有回答。
  「你不是说驱灵成功了吗?你不是职业的吗?不是和女人小孩不一样吗?那刚才的声音要怎么解释?」
  巫女瞪着我说:
  「那是风声。」
  喂!
  我气得快要爆血管了。无论是谁都有搞错或失败的时候,不管是大人、小孩或是专家,无论地位多高、脑袋多聪明,任何人都会遭遇失败。可是诺尔有说过那种无聊的借口吗?当你们在冷嘲热讽的时候,诺尔有说过半句推卸责任的话吗?
  我凶悍地瞪着和尚和巫女,两人各自别开了脸。
  这时二楼发出了门扉开了又关的声音。有人很用力地甩开门,然后又像在摔东西似地关上。而且不止一间,而是好几间……说不定是二楼所有的教室。
  刺耳的声音在二楼响起,震动甚至传到了一楼。我忍不住捣起耳朵,却又听见剧烈的敲击声。那是用力敲打二楼地板和墙壁的声音,还有脚步声,猛烈得几乎要踩穿地板的无数脚步声。
  简直像是一大群人突然暴动,冲进校舍,用力地开门关门,一边还使劲捶打墙壁、踩踏地板。
  我们头上的故障日光灯突然迸裂,小小的碎片撒了下来。众人吓得拔腿就跑,当大家各自奔向玄关和走廊的时候,又听见杂乱竖立在玄关的鞋柜喀啦喀啦地摇晃,有如抖动着身体,发出断裂的清脆声响。
  我无意识地伸手去推身旁的鞋柜。就算问我为何这么做,我也回答不出来,或许是打算把它推倒吧。
  手一摸上去,我立刻发现鞋柜暖暖的,就像太阳晒过的水面温度。
  ……诺尔好像说过,骚灵现象移动的物体表面温度会上升?
  我按着的鞋柜仿佛在挣扎,摇得几乎变弯,我不由得推开它,双手猛力一按。可是鞋柜像是有自己的意志,竟然往我这里倒下。巨大的力量压了下来,我双腿一软,放声惨叫。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6

  头好痛。
  冷风吹在脸上,冰凉凉的挺舒服……此时我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一看,我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暗狭窄的空间,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才看出这是车子。虽然是在车内,天花板却很高,这大概是诺尔那辆停在旧校舍后面的小货车吧。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车上,也不记得何时上了车。而且车子似乎在动?
  就像在海浪上一样,我的身体持续摇晃,却听不到引擎的声音,也感觉不到震动。我突然意识到,不是车子在动,而是我自己头昏了……
  我想先坐起来,可是全身无力,一动就觉得周围都在摇晃,只好作罢。
  呃……
  涣散的记忆渐渐凝聚……对了,我被鞋柜砸到了。就像那个助手一样被压在鞋柜下吗?当时是别人牺牲,我自己免于一难,这真是因果报应。还是说,其实是助手在作祟?怎么可能嘛。
  我不经意地望向四周,看得到的地方都没有人,也感觉不到有谁在附近。听不见人声,也没有其他声音。
  左顾右盼害我更晕了,脑袋里隐隐作痛。我用昏沉沉的头脑重整记忆。二楼的脚步声、敲击声,还有倒在我身上的鞋柜、暖暖的木头触感。后来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在车上?可能是谁把我送过来的。可是,会是谁呢?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看不到灯光。我头昏眼花,而且头痛得很厉害,想起身都起不来,让我觉得好无助。
  我实在太害怕,很想勉强爬起来坐着,但手脚还是使不上力,而且开始想吐。感觉好奇怪,难道我受伤了吗?其他人怎么了?受害的只有我吗?我到底睡了多久啊?
  我好着急,心想非得起来不可,可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不只是爬不起来,就连手脚都像黏住了似的,丝毫无法动弹,感觉很不妙。我的情况真的很不对劲,一定得求救,非得叫人来不可……
  突然间,额头上有个触感。有只白皙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
  「是谁……」
  我说起话也是气若游丝。那只手温柔得仿佛在安抚我,我沿着手臂望去,看到黑暗之中隐约有一张白皙的脸。
  「诺尔?」
  ……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我有事情非得向他报告不可,正想起身,却被他按着额头推回来。
  「你最好不要乱动。」
  上方的那张脸露出温柔可亲的笑容,吓了我一大跳。诺尔竟然会这样笑?
  「……如果你可以常常这样笑该有多好……」
  我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啊啊,我果然很不对劲。要来了,他又要出言讽刺了。我严阵以待,诺尔却只是笑了笑。
  「……旁边还有谁?」
  「没人了。」
  平静的声音。让人很安心的语气。
  是吗……我喃喃说道。贴在额头上的手感觉好轻柔,令我沉着下来,而且开始有点想睡。
  「那个……很遗憾,好像真的是骚灵现象……」
  这样啊。那沉稳的声音不带半点倨傲。
  「你不要太介意喔……」
  「那些事情无所谓。你稍微睡一下比较好。」
  「嗯……」
  ……诺尔是怎么了?变得这么体贴……
  「谢谢……」
  往上一看,诺尔微笑着摇摇头。

  ……我清醒过来了。
  我看看四周,发现自己在车子里。周遭很暗,只有月光微弱地照耀着。我借着微光看到左右两边的架子上塞满了叫不出名字的机器。
  头好痛。大概是躺在坚硬地板之故,连背和腰都痛起来了。
  ……咦?
  我找了又找,还是没看到人。诺尔去哪啦?
  左右两侧的架子上堆满机器,使我看不到外面。不过车上剩余的空间光是躺着我一个人就占满了,想也知道没有空间再容纳其他人。
  奇怪……可是他刚刚还在我身边啊。
  真的吗?他要站哪啊?连我都忍不住吐槽自己。就算诺尔再苗条,也不可能薄得像纸片一样。这么说来,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在车上。
  难道那是梦吗?
  是梦?或许吧。我回想起来,诺尔的态度实在太不可思议。
  就是说嘛,怎么可能。
  我做出结论以后,听见声音从头上传来。原来是和尚在车窗外看着我。
  「喂!你没事吧?」

  7

  不知该不该庆幸,受伤的人只有我一个。
  我很凄惨地给倒场的鞋柜压个正着,大家把我从柜子底下拖出来时,我已经失去意识,怎么喊怎么摇都叫不醒。听说巫女还以为我死了……不要随随便便咒人家死啦!虽然我想对她这样大吼,但她发现我只是昏倒时还哭着说「太好了」,所以就原谅她吧。
  大家聚集在车旁。夜风冷飕飕的。
  「现在几点了?」
  「四点,快要天亮了。」
  和尚看着天空说。天上只见稀稀疏疏的星光,不像快要天亮的模样。
  「所以我昏迷很久罗?」
  「是啊,你睡得可舒服了。」
  呜呜呜……
  「诺尔呢?回来了吗?」
  「还没。」
  唔,果然是作梦……为什么我会作那种梦呢?
  约翰一脸担心地说:
  「麻衣小姐,你没有受重伤真素太好了咩。」
  「对不起唷。」
  「那个骚灵现象实在很严重,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激烈的。」
  「后来怎么了呢?」
  和尚耸耸肩。
  「什么都没有。祈祷也没反应。」
  「喔……那黑田班长呢?」
  「很快就走了。」
  「这样啊……」
  巫女喃喃说道。
  「可是我觉得情况不太乐观,驱灵也一直发挥不出效果……」
  「喔?你承认驱灵失败啦?」
  我这么一问,巫女就不高兴地转头。
  嘿嘿嘿。
  她酸溜溜地大声自言自语:
  「诺尔一直不回来,助手是个累赘,驱魔师不可靠,和尚又太无能……」
  「那你呢?」
  和尚尖锐地反击。
  「……力量不够。」
  巫女不情不愿地说。
  「我承认,我是办不到,实在斗不过那东西。如果要不顾一切地一再驱灵是很简单,不过多半还是会一再引起反弹。」
  就是啊,和尚也沉着脸说。
  「每次都让局面变得更严重。如果情况再恶化下去,根本没办法出手了。」
  难道要放着不管吗?我用询问的眼神望着约翰,不过连他也是一脸不安。
  「或许素用错方法,更何况一直都没弄清楚情况的咩。上次我祈祷的时候,也素没有半点反应的咩……」
  因为找不出原因嘛。和尚忿忿不平地说。
  「那么班长说的女孩呢?」
  「我不认为会是这种原因。如果只是个小女孩的鬼魂,怎么可能有这种超乎常理的恐怖破坏力?」
  「而且这个女孩死前早就有很多传闻了,应该是别的原因。」
  巫女说着便抱起双臂。
  「我觉得情况很危险,如果只是反弹的话,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就好了,可是我总觉得被仇视了。」
  「仇视?」
  「就像是被贴上敌人的标签吧。我们现在应该先考虑自己的安全才对。」
  和尚呻吟着说:
  「要豁出去再试一次吗?还是要举手投降呢?」
  「现在的局面已经危险到不能随便试了吧。」
  「也就是说你打算逃走吗?」
  我对巫女说。
  「……就算是又怎样?」巫女愤恨地看着我。「我可不打算牺牲自己。只不过是一件委托,我才不想受伤呢。你的老板不也逃走了吗?说不定他正躲在家里发抖呢。」
  哇……
  「巫女小姐,你说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哎呀,你想说他不是那种胆小鬼吗?也太护着他了。」
  「才不是护着他,我只是叫你别让我想像那么恐怖的画面。我实在想像不出诺尔发抖逃走的情景。」
  光是用想的就够吓人了。
  和尚笑了。
  「是吗?说不定他现在就躲在棉被里哭呢,因为白天被我们欺负了嘛。」
  够了啦!
  「你们越说越过分了,那种景象简直让我脚底发凉。诺尔会躲在棉被里哭?那个自以为是、狂妄自大、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自恋狂会躲在棉被里哭?」
  听我这么一说,和尚愕然地眨眨眼。
  「……最过分的是你吧……」
  「如果素涩谷先生……」连约翰都跟着说。「比较适合生气地钉稻草人的咩。」
  巫女听得噗哧一笑,其他人也跟着大笑。
  在不远处的体育馆屋顶后方,天空开始泛白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1

  结果诺尔始终没回来。
  我可是个积极进取的少女,所以后来就匆匆回家换制服,乖乖地去上课。
  一进教室,最先对我说话的就是黑田班长。
  「谷山同学,你没事吧?」
  班长站在讲桌边,她的身边很罕见地围绕着两三个女生。
  「嗯,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我挥挥手,走到自己的座位。虽然我没有受伤,身体还是有点虚弱。才刚坐上椅子,惠子她们又围了上来。
  「喂,麻衣,昨天情况很严重吧?」
  「……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
  惠子瞄了教室前方一眼,只见黑田班长正在高谈阔论。
  「因为她一直卖力宣传嘛。」
  ……哎呀。
  佑梨认真地说:
  「有灵能力还真厉害……不过也很辛苦呢。」
  美智留不服气地插嘴:
  「可是生活很精采呀,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我没有与生俱来的灵能力呢?」
  「我说小姐啊,那太危险了吧。」
  我一开口,美智留就指着我说:
  「就是那样才会过得精采嘛,惊险刺激的人生当然比平凡的人生快乐啊。」
  「快不快乐应该要看每个人的个性吧。」
  「我比较想要不凡的人生。」
  ……的确啦。惠子也点头。
  「就是啊,不过我还是希望远离危险,最好就是有个像涩谷那么帅的男生来保护我。」
  「啊啊,那样也很不错……可惜现实中的精采情节只有在电话里听到他迷人的声音。」
  美智留这句话说得让佑梨极力点头,惠子也是笑咪咪的。
  「我吓了一大跳呢,真没想到他会打电话给我,这种意外发展让人好期待。」
  「电话?」
  「是啊是啊。」
  「诺尔打电话给你?什么时候的事?」
  惠子眨眨眼。
  「昨天晚上啊。怎么?不是你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他的吗?」
  「没有啊。诺尔从昨天下午就不知去向了,竟然会打电话给你……他人在哪里啊?」
  「我怎么可能问他这个嘛。」
  「那你们都说些什么?」
  惠子她们有点害怕地互望一眼,一起向我贴近,低声地说:
  「他问了很多问题,像是旧校舍的事……还有你的事。」
  「我?」
  「是啊。问你平时的个性怎样,在学校时都是什么情况。而且不止问你,他也问了黑田班长的事。」
  ……什么啊?他突然失踪到底都在做什么呀?
  我正觉得不解时,老师走进教室说:
  「黑田、谷山,校长找你们,快点过去。」
  ……啊?

  班长和我一同走向校长室。我平时很少来校长室之类的地方,所以在门口犹豫不决,班长却若无其事地敲门,她这样的表现确实像个好学生。
  里面传来回应,门一打开,就看到一群长相奇妙的人聚在一起。坐在正面办公桌后的是狸大人……不对,是校长先生,旁边则是教务主任和训导主任,傲然站在这群师长前面的却是诺尔。
  ……这家伙原来在这里。
  他面前有一排铁管椅,像是围绕着办公桌似地放着,坐在椅子上的是跟校长室很不搭调的灵能者们,包括巫女、和尚、约翰,连真砂子也在。这是什么场面啊?我心中惊疑不定,但是当着校长的面,还是只能先乖乖地问候说「我来晚了」,然后依照校长的要求坐在那群灵能者身边。
  我用眼神问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巫女耸耸肩,约翰歪着头,和尚则是回给我一个搞不懂的表情。看来这些灵能者也还没摸清楚状况。
  诺尔看看大家,点点头说:
  「等一下会花一些时间,希望大家配合我做个实验。校长先生已经许可了,所以请你们当作这是校方的要求。」
  ……他在说什么?
  我看看校长,他没有露出反对的态度,看来真的是校方认可的活动。
  诺尔叫大家放轻松一点,然后关起百叶窗,又拉上遮光幕,校长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然后我听到小小的喀嚓声,校长的办公桌上同时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白色灯光。
  办公桌上有个像是节拍器的东西,光芒以缓慢的频率熄灭了又点亮……其实是有个左右摇摆的东西断断续续地遮住光芒,所以看起来就像灯光闪烁。每次灯光一闪,就能听见有如时钟秒针移动般的单调机械声。
  「请稳稳地坐好,看着光芒。」
  诺尔说话的语气也很像机器。办公桌后面的师长们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整个人靠在椅背,双手自然地摆在腿上,手掌朝上,放松力量,慢慢地呼吸,眼睛看着光芒……配合灯光明灭的速度呼吸。」
  感觉好诡异。单调的灯光明灭,轻轻的机器声音。我只是盯着光,没有刻意调整,呼吸就很自然地合上拍子,同时连心跳也沉着下来了。
  诺尔让我们调息一阵子以后说:
  「现在我要再次描述事件的经过,各位有异议的话,晚点再让你们发表,请先安静地听着。」
  他以缺乏抑扬顿挫的音调说起旧校舍的历史,像是学校如何创立、当时的情况,以及后来的变迁。我一边看着灯光,一边心想这些描述还真是累赘。我就姑且听听吧,反正也不能做其他事。不过他用这么死板而缓慢的语气说着枯燥的资料,实在让人听不进去。这就叫马耳东风吧,根本是左耳进右耳出。
  ……真的好困……昨晚又没睡饱,我好像快要睡着了……
  我一发呆,诺尔就说:
  「看着灯光。如果太刺眼也可以闭上眼睛,应该还是感觉得到亮光……看得到吗?」
  闭起眼睛果然还是感觉得出灯光的明灭。在一片黑暗中,诺尔的声音单调地响起,让人感觉像是沉入了水底。
  ……我在听而不闻的状态之中想到了旧校舍的实验室。机器全部撤走的空荡教室。椅子孤零零地留在里面。只有一张老旧的木椅。椅子咚咚地摇晃。某段时间的录影画面。在充满杂讯的影像里,椅子不停地左摇右晃……
  「可以了。」
  房间突然变亮。
  啊?我回过神来,同时觉得突然被丢回校长室。诺尔拉开遮光幕,打开百叶窗,刺得我的眼睛眨个不停。
  「校长先生晚点应该会提到,总之我先告诉各位,今天请不要进入旧校舍。感谢你们花时间配合。」
  诺尔说完鞠了个躬。他的身边有一张旧椅子。
  ……椅子……
  我凝视着诺尔快步走出校长室的背影。巫女大喊:
  「喂,这是什么意思?」
  诺尔完全不理睬。我望向疑惑地看着诺尔走出去的众人,然后迅速朝校长鞠躬,也跟着追出去,刚出门时还听到和尚向校长(大概吧)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诺尔!」
  我匆匆追上在走廊快步前进的诺尔。他听到呼喊虽然稍微回头,脚下依然不停地走着,应该是要走出校舍。
  「我问你,昨天你后来去哪里了?」
  「很多地方。你受伤了?」
  他回头看着急急忙忙追上来的我。
  「也不算受伤啦,只是头上多了个包。」
  「喔。」
  ……他的反应就只有这样?我还以为他会担心我咧。
  「刚才那是在做什么啊?」
  诺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
  「你不用回去上课吗?」
  「没关系啦。」
  我更想搞清楚刚才那奇怪的活动……话还没说出口,诺尔却冷冷地看着我。
  「……原来你想变得更笨。」
  这、这家伙!我气得握紧拳头,他挥挥手就要走了。哼,随便你死去哪里啦!虽然我这么想,还是很想问他一件事。
  「诺尔!」
  「干么?」
  他摆明露出很厌烦的态度。
  「……我有件事想问。」
  「无知。」
  我什么都还没说耶!
  「你昨天晚上回来过吗?」
  「回哪里?」
  「旧校舍。」
  诺尔一听却露出讶异的神情。
  「……你没有回来吗?」
  「我是刚刚才回来的。」
  哎呀呀,结果那终究只是作梦。
  诺尔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我甩甩手赶他走。算了,不用放在心上,随便你要去哪吧,我也得回去上课了。
  接着我转身走回教室。
  果然只是作梦。也对啦,我怎么想都不相信那家伙会这么温柔地照顾我。虽说梦境是潜意识的产物,无法自己控制,但是作这种梦也太荒谬了。
  真不了解自己的潜意识。
  我在心中默默说着,突然停下脚步。
  「……咦?」
  如果说梦境是潜意识的产物……
  「……所以?」
  ……难道……
  等等,不对啦!
  我在走廊上慌得手足无措。
  咦?所以说,我该不会是……
  哇啊啊……

  2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我立刻前往旧校舍。他会在实验室还是在车上呢?我依次去看,发现车上有人。一看见在车窗内的是诺尔,我的心跳立刻加速。
  哇啊啊,我在搞什么嘛!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要跟他说什么呢……真是的,只要像平常一样就好啦!
  正当我在鼓励自己的时候,诺尔也发现我了。四目交会,让我顿时红了脸。哎唷!我到底是怎么了嘛!
  诺尔似乎在车上听录音,他拿掉耳机说:
  「昨晚安装录音机的是你吗?」
  「是、是啊。我觉得装摄影机比较好,可是不会装。」
  「光是录音就很好了。录到了有趣的东西。」
  「昨晚的骚灵现象录下来了吗?」
  「一清二楚。」
  太好了!
  「啊,对了,鞋柜……」
  诺尔转头望来。哎呀,不要看着我啦。
  「呃,那个……鞋柜温温的。」
  「倒下来的鞋柜?」
  「嗯。你说过,骚灵现象移动的东西温度会上升对吧?」
  「亏你还记得。」
  哇,他夸奖我了……不可能吧,应该要视为「亏你这个记忆力差得可怜的脑袋还记得」的省略说法才对……真麻烦。
  诺尔站起来,拿了一大堆电线给我。
  「啊?」
  「去装设机器。」
  ……什么?

  到底是怎么样嘛,一下子收拾,一下子又要重装,真是搞不懂这家伙。我疑惑地抱着电线走向旧校舍时,刚好碰到正在校舍外张望的约翰。我们还来不及打招呼,诺尔就把他也叫来帮忙,搬了一大堆机器。
  「到底是怎样嘛?」
  问了还是不回答。诺尔没有一句解释,只叫我们在小货车和实验室之间跑来跑去,把机器堆放在实验室和走廊上,接着又叫我组装脚架,叫约翰去接电源,他自己则是从房间角落拉出椅子。那是在实验室里随处可见的旧木椅,他将椅子摆在空旷处,用粉笔沿着椅子脚画线,然后擦掉椅子上的灰尘,在上面贴满白色的圆形小贴纸,最后放一个白色的小袋子在椅子上,像在摆阵似的。
  「这是在干么?」
  他还是不回答。我又得讲这句话了……你回答一下是会少块肉吗?
  实验室里各种复杂的仪器一一组好(我和约翰为此一直依照命令跑来跑去搬东西),然后又到走廊上组了一大堆机器。实验室和走廊之间的墙上安装了一个和字典一样大小的箱子,然后接上电脑。
  「我说啊,涩谷先生,涩谷大人,涩谷老板,这到底是什么?现在到底在干么?告诉我啦!」
  我连连抱怨,诺尔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这是雷达。」
  啊?
  「雷达?你是说飞机或船上会有的……」
  「这样说也没错,总之是雷达的一种。」
  哇,这是不是太大手笔啦?
  「拿这种东西出来要做什么啊?」
  「我不能说,说出来就没效了。」
  「可是我是助手耶。」
  「不行。」
  什么嘛,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
  「明天再告诉你,现在先别问。」
  「那我只问一个问题。」
  「什么?」
  诺尔关上电脑,转过头来。
  「你确定可以解决吗?」
  诺尔想了一下。
  「不知道。大概会吧……」
  然后他闭上了嘴,无论我怎么问都不再开口。约翰似乎看不下去,便说:
  「麻衣小姐,涩谷先生一定素有打算,他说明天才能说,你先别急的咩。」
  「可是……」
  我就是急性子嘛。
  诺尔充耳不闻,拿出一盒钉子和铁鎚,然后指着走廊尽头。
  「把那些搬到实验室,小心不要撞到机器。」
  走廊上堆放着大量木板,不知道是何时弄来的。他完全不理会人家的要求,还敢一个劲地要求人家?我虽然不甘心,却对这个诡异的发展充满好奇。如果我生气地丢下一句「我不管你啦」就跑回家,一定会坐立不安地挂念后续情况。
  唉……完全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我怀着颓丧的心情,乖乖地去搬木板。薄木板不重,搬起来满轻松的,可是木板一直晃来晃去,好像很容易敲到机器,害我搬得心惊胆战。我紧张兮兮搬到实验室的木板,都被诺尔拿去钉在窗户上。面向室外的窗子全部封住了。
  ……难道是台风要来了?不可能吧?
  全部钉完以后,诺尔把粗麦克笔交给我和约翰。
  「你们两人在木板上签名,签大一点。写在接缝上也没关系,总之每个板子都要写到。」
  ……就算我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想必他也不会回答。我已经累得半死了,所以不想再多浪费精力,乖乖地在木板写下大大的签名。写完以后,诺尔又走出实验室,接着封住走廊那侧的窗户。全部的门窗都钉上木板,并且签名。诺尔在我们签名的时候蹲在走廊上的机器旁,帮所有机器盖上罩子,固定在地板上。他用纸张贴住固定罩子的锁扣,接着又叫我和约翰签名。
  「辛苦了。可以回去了。」
  什么嘛!只会使唤人家!好好好,我知道,等到明天就能揭晓对吧?明天我一定会要你说清楚到底在搞什么把戏,绝对会。

  3

  隔天我一大早就跑来学校,心无旁骛地直奔旧校舍。诺尔已经来了,不知道在车上搞什么,旁边还有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喔!那不是受伤的助手吗?
  「啊,呃……早安。」
  我向助手打招呼。
  「你已经没事了吗?」
  撑着拐杖的助手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我也被鞋柜砸出一个包,就不能算是扯平了吗?
  诺尔下了车。
  「你来得真早。」
  「对啦!」
  好了,已经到「明天」了,快解释清楚昨天到底是在做什么啊。我摆出一副要他交代的态度。
  诺尔多半感觉到我的施压,稍微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结果呢?昨天那是在做什么?」
  诺尔叹着气说:
  「你的口风紧吗?」
  「如果你叫我别说,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做一言九鼎。
  诺尔想了一下才说:
  「先等一下,其他人就快来了。」
  其他人?是说那群灵能者吗?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灵能集团大驾光临之前,发生了一点冲突。黑田班长在上课前跑来,她和我一样,强烈地质问诺尔昨天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说今天就是要聚集大伙儿来谈这件事,结果诺尔和班长就吵起来了。
  班长说要留下,诺尔叫她离开。
  结果班长的坚决态度获得胜利,让诺尔只能叹气。
  上课钟响起之后,巫女他们才陆续到来,也就是说我们都跷课了。
  巫女、和尚、约翰、真砂子,全员到齐以后,诺尔走向旧校舍,单手撑拐杖、拖着脚走的助手抱着一台小型摄影机跟在他身后。
  「今天又要表演什么给我们看啊?」
  和尚笑着说。巫女也说:
  「还是不要比较好吧?否则又要脸上无光地逃跑喔。」
  诺尔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只是想叫你们当实验的见证。」
  「啊?」
  巫女和和尚愕然地看着彼此。

  实验室的走廊和昨天最后看到的情况一样,机器仍然坐镇在原处。诺尔对我和约翰说:
  「你们去确认一下昨天签名的纸张有没有破损。」
  助手已经拿起摄影机拍摄。我和约翰互看一眼,就去确认贴在机器上的纸。没有半点损伤的痕迹,写在上面的签名也和昨天一样。
  「没问题吧?」
  「嗯。」
  诺尔点点头,拿掉锁扣,拆下机器上的罩子,然后打开笔记型电脑,满意地点头。
  「请问……」
  「门上的签名呢?」
  「啊?我看看……」
  我回头看实验室的门,仔细检查之后,依然和昨天一样。木板上没有任何裂痕,签名也和我记得的一样。
  「应该没问题。」
  「这素我写的字,不会错的咩。」
  诺尔听到我们的证词,就拿起钉撬插进木板和门之间,粗暴地拆开,木板碎了一地。
  我们看着彼此,都在猜他到底在干什么,诺尔却径自走进实验室。
  ……咦?
  教室中央的地板有粉笔痕,我记得那是沿着椅子脚画的。
  椅子不在那里,而是倒在窗边。
  「涩谷先生,椅子动了咩。」
  约翰紧张地说。是啊。诺尔点头,然后满怀自信地望向我们。
  「感谢你们的协助,我在今天之内就会收好东西离开。」

  4

  「……到底是在做什么嘛!」
  现场沉寂片刻以后,巫女错愕地喊着。
  「难道你要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面对巫女的质问,诺尔神态自若地回答:
  「没错。」
  「又是地盘下陷?」
  巫女的语气讽刺到极点,但诺尔毫不迟疑地说:
  「正是如此。」
  别闹了。轻蔑地发出笑声的是和尚。
  「你到现在还是这么坚持啊?何不干脆一点认输呢?」
  「关于校长委托的事件,我认为地盘下陷就能解释一切了。」
  「实验室的动乱呢?那也是地层下陷引起的吗?」
  「那是骚灵现象。」
  听到诺尔爽快地承认,和尚和巫女有志一同地摆出高姿态。
  「我就说嘛。」
  「也就是说你没办法驱灵,还想用没必要驱灵的结论敷衍过去?你想自己先走,把事情都推给我们吗?」
  「我判断没有驱灵的必要性。」
  诺尔一边说,一边倒转夜视摄影机的画面。
  「你们看。」

  小电视的萤幂上是实验室里摆着椅子的影像(想也知道)。椅子位于夜视摄影机特有的黑白画面的正中央,和昨天刚摆好的时候一样,还是直直地伫立着。从画面显示的时间来看,直到昨晚……不对,直到今天凌晨三点半,椅子都在原来的位置。
  「这是干么啊?」
  班长不耐地说。
  就在此时,椅子突然嘎嘎晃动。就像醒了过来,开始抖动身体似的,一边的椅子脚抬了起来,仿佛很气愤地踏响地板,撞了一阵子以后,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似地赫然倒下,同时滑向窗边,撞上墙壁,接着躺在地上不动。
  诺尔停止播放。
  「刚才那是……什么?」
  我问道,诺尔接过助手拿着的笔记型电脑,回答说: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椅子……动了耶。」
  是啊。诺尔指着荧幕,蓝色的小视窗里有很多白点排成一条曲线。
  「这是啥?」
  「雷达的监视纪录。看了就知道,白点最早是在凌晨三点三十二分十二秒开始移动,接下来每一秒都在移动,总共维持了五十四秒。」
  诺尔操作着键盘,所有白点顿时消失,然后一个个依次出现,点和点之间出现连线。原来这些点是用来显示椅子移动的轨迹。
  「由夜视摄影机的影像可以确定,实验室这段时间都没有人。」
  可是……我正要说话就被诺尔制止,他又将电脑换了一张图。
  「而且建筑物没有动。这是实验室里的振动计测量结果,没有发生过强烈得足以移动椅子的振动。」
  和尚不屑地说:
  「既然如此,摆明就是骚灵现象嘛!要是不驱灵的话……」
  「没这个必要。」
  诺尔肯定地说。
  「没必要?」
  诺尔关起电脑,交给助手,助手默默地走出实验室。诺尔双手撑在背后的讲桌上,望向惊讶的我们。
  「我昨天对你们所有人施加了暗示。」
  「暗示?」
  「和催眠术差不多,我叫你们晚上去动那张椅子。」
  ……就是在校长室里的奇怪实验。
  「那是催眠术?」
  「严格说来不太一样,只是让你们在无意识之中牢牢记住实验室那张椅子在动的影像,因此昨天也在你们面前摆了一张椅子。我把这间教室里能锁的窗户都从内侧上了锁,而且全部钉上木板,再叫麻衣和约翰签上名字,门也一样封住。这样就没有人可以进去,即使有人闯入也会被发现。」
  「原来如此……木板很容易弄破,那只是合成木板,又薄又软。就像你刚刚撬开门口一样,一下子就会裂开。如果要换成别的木板,也会因为没有签名而被发现,想要模仿签名也没办法写出一样的笔迹……」
  「对。我们没有进行严格的笔迹鉴定,所以不能排除模仿笔迹的可能性,但是椅子移动的时候的确没有拍摄到任何人,外面雷达的监视结果也显示当时教室里没有其他移动的物体。如果再看红外线摄影机和其他探测器的观察结果,就能更确定这点。」
  「嗯……可是里面既然没有人,为什么椅子会动呢?建筑物也没有振动耶。」
  「这不就是发生骚灵现象的证据吗?」
  班长歇斯底里地吼着。
  「没错。」
  诺尔看着班长说,然后望向其他人。
  「要说是骚灵现象也没错,至少在既有科学常识的范围之内看不出椅子移动的原因。既然椅子真的动了,只能当作是常识以外的力量造成的,这种情况全部统称为骚灵现象。」
  「嗯,所以啦。」
  「可是,骚灵现象不一定是鬼魂引起的。」
  ……啊?
  「骚灵现象有一半是活人造成的,大部分是十几岁的孩子,有时则是感应力比较强的女性。」
  「难道是恶作剧?」
  我问道。
  「愚蠢。」
  不需要动不动就这样损人吧!
  「这算是一种超能力。所谓的超能力包含ESP,也就是五感以外的超感官知觉,以及隔空移物的PK,也就是念力。骚灵现象有一半是PK造成的,在超心理学之中称之为RSPK,即是再发性自发性念力,或者叫做周期性突发性念力。」
  超能力!
  我大吃一惊,其他人好像也吓到了,每个都张着嘴巴。
  「所以呢?呃……所以真凶是用超能力办到的?」
  「说真凶有些语病,这是那个人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状态下所做的。通常是很压抑的人希望得到关心,想要引人注意的潜意识需求而引起。那个人没发现自己造成这种现象,也就是没有犯意,严格说起来不算是真凶。造成这种现象却又没有自觉的人就叫做Agent。」
  「Agent……」
  「骚灵现象如果是RSPK造成的,只要对那个人施加暗示,就会收到预期的效果。」
  我转头看着倒在窗边的椅子,依照暗示而移动的椅子。
  和尚插嘴说:
  「所以移动那张椅子的是活人?有个人在没自觉的情况下动了椅子?」
  「正是如此。」
  巫女也愕然地说:
  「不是鬼魂搞的?连那场大动乱也不是?」
  「应该吧。」
  诺尔转头望向窗户,喃喃说着「真郁闷」,然后拿给我一把钉撬。
  「拆下来吧,太暗了。」
  ……喔。我们各自拿着钉撬和螺丝起子去拆封住窗户的木板,大家一起拆光木板以后,室内变得好清爽。如同变亮的视野,我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什么嘛,原来不是闹鬼。
  这里果然还是没有古怪。虽然脑袋想通了,心里却有点寂寞。气氛十足的暗室在斜阳的照耀之下,只不过是一间破烂不堪、灰尘遍布的旧教室。
  这里流传着那么多鬼故事,实际上却是没有任何异常的旧校舍。原本以为是怪事,但要么是校舍老旧破损,要么是地层下陷,甚至是人为引起的。无意识发挥出来的超能力听起来还挺离奇,但还是不如闹鬼那么有神秘感,真教人失望。
  我苦笑着叹气,然后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真是某人无意识造成的,那会是谁呢?
  想要得到关心和注目……
  这间教室里多得是热爱表现自我的人,接受过暗示的也是这群人,所以移动椅子的人一定就在我们之中。这里每个人都很自以为是,莫名其妙地有自信,所以无论是谁都不奇怪……约翰除外。
  不过……
  我偷偷地瞄向某人。其他人或许也想到同样的事,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里……看向黑田班长。
  「……我?」
  班长惊讶地看着我们。
  「骚灵现象是我造成的?」
  开玩笑的吧?班长表情僵硬地质问诺尔。
  「你想说我就是犯人?」
  「你比其他人有可能,从你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个猜测最合理。」
  「别胡说八道!」
  诺尔丢下螺丝起子,靠在讲桌上轻轻叹息。
  「我刚才也说过,骚灵现象多半是人在无意识之中引起的。前天在这间教室里发生的情况怎么看都是骚灵现象,让我相当头痛,因为机器探测的结果都显示没有鬼魂,而且原小姐也认为没有。」
  「是啊,没有。」
  真砂子点头说。
  「既然不是鬼,原因一定出在人的身上。活人引起的骚灵现象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不会有鬼魂现身。事实上,的确没有人在校舍内目睹过类似鬼魂的东西。」
  ……这么说来的确是呢。
  「如果这是一般住家,Agent会在这个家庭的成员之中,有时是十几岁的孩子,有时是感应力比较强的女性,绝大多数都是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成为Agent的人物几乎全是在没自觉的状态下累积了极大压力,如果又面临了某种危机,压力就会以骚灵现象的形式发泄出来。因为此人的愿望是摆脱急迫的困境,所以骚灵现象的攻击目标经常是Agent本身,甚至还有受重伤的案例。因为此人无意识地期待成为受害者,借此博取别人的同情和关爱……可是旧校舍里没有住人。」
  大家都默默地听着。
  「所以我反过来思考,会因为骚灵现象而受到注目、得到同情的人应该就是真凶。符合这点的只有黑田小姐和麻衣。」
  我?
  你这家伙……竟然连我都怀疑!
  「这两个人比较之下,嫌疑最大的是黑田小姐。」
  诺尔说完以后盯着脸色发青的班长。
  「而且她一开始就牵扯在事件之中。像是说自己看到旧校舍里有战争时代的鬼魂,还有像护士的鬼魂。可是这间学校是在战前创立,也没有被战争波及的纪录。就我的调查来看,附近不曾受过空袭,也没有任何一段时间改作医院之用,当然,在兴建学校之前也没有医院设址于此,所以不该出现因战争而死的护士鬼魂。」
  「那是……」
  「照这样来看,分明是她搞错了,要不然就是故意撒谎。但我判断不出她究竟是故意的,或是以为自己看见了不存在的东西。」
  「我才没有撒谎!」
  班长大叫。她不止脸色苍白,连声音都像是惊恐失色。
  「我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谎称有灵能力。」
  诺尔叹着气说。
  「听说她从国中就因为感应力很强而出名,极受注目。她一直声称旧校舍里有死在战时的恶鬼,那如果旧校舍里没有鬼呢?如果大家知道了怪事其实不是因为闹鬼,而是地层下陷造成的呢?」
  和尚代替她回答:
  「她就会失去权威,也就是丧失了信用。」
  巫女也说:
  「大家都会说她的感应力全是骗人的。」
  「没错。对黑田小姐来说,如果想要继续受人注目,旧校舍一定要有恶鬼。为了她自己,旧校舍里非得有鬼不可。」
  大家都以意味深远的眼神看着班长。
  「我可以了解这种心情……」
  我喃喃说道。班长惊讶地抬起头来,我回了她一个微笑。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很特别,希望受到别人注目。任谁都想要特殊的才能,希望受到大家的认同。
  而她渴望拥有的,就是灵能力这种才能。
  「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会失去地位。这种强烈的担忧纠缠着黑田小姐,让她不自觉地承受了极大压力。所以她无意识地想,绝对不能没有鬼魂,非得发生骚灵现象不可,所以……」
  和尚接着说下去:
  「……所以她就无意识地引发了骚灵现象。」
  我虽然可以理解,但还是说:
  「事情有这么简单吗?很多人在考试之前也很认真地期望学校垮掉,但是学校又不会真的因此垮掉。」
  「这是才能的问题。」
  ……啊?
  诺尔望向班长。
  「她是潜在的Psychic。」
  「Psychic?」
  「也就是一般说的超能力者。虽然她没有自觉,别人也没发现,不过她应该拥有一定程度的PK。」
  哇……
  巫女歪着头说:
  「要这样说的话,她的压力会变大,都是因为诺尔提出地层下陷的说法罗?那我是为什么会被关在教室?她又为什么会受到攻击?无论她受到攻击是撒谎还是搞错,录影画面都消失了,这又是为什么?你要是解释不了这些问题,我实在无法接受。」
  真砂子说:
  「会被关起来是你自己造成的吧。」
  「又是无意识地关门?你干么老是这么坚持?」
  「难道不是吗?」
  诺尔举起手制止两人继续吵。
  「……要我解释吗?」
  他对黑田班长问道。班长低着头表示同意。
  「松崎小姐会被关起来……」诺尔一边说,一边从口袋拿出一根钉子。「是因为这个东西插在门轨上。」
  ……啊?
  「打不开门多半是因为这根钉子。我早就发现了,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出来。」
  巫女拿起诺尔手上的钉子仔细凝视。
  「你是说有人故意这么做?」
  「对。」
  「是谁……是你吧!」
  巫女瞪着班长,她害怕地缩起身子。我拍拍她的肩膀。
  ……别放在心上了。
  诺尔又说:
  「只是小小的恶作剧吧,因为松崎小姐不久前对她说了很不客气的话。」
  ……的确啦。
  「那录影画面为什么会故障?」
  「根本用不着仔细确认,那不是灵能力造成的,而是蓄意删除的。画面显示她在二楼走廊时杂物突然倒下。那些东西堆放在最不稳定的地方,可能轻轻一碰就会倒了,她被杂物压到时,突然发现可以假装『受到攻击』……只要删掉她伸手去摸杂物的录影画面就行了。」
  「说不定她本来就是抱着这种打算去推倒杂物的。」
  巫女冷冷地说,诺尔却没有点头。
  「我虽然无法断定,但是视为突发状况比较合乎常理。如果她一开始就盘算着要假装受到攻击,还不如直接按停摄影机,或是宣称事情发生在摄影机拍不到的死角。」
  「那样就没办法留下证据啦。」
  「只要弄脏衣服、假装受伤就好了,捏造证据的方法多得是。也可以和杂物倒在一起等人来发现,这样最简单,又不会惹人起疑。正因这是突发事件,才得洗掉不需要的录影画面,只留下重点部分,所以她必须一再倒带,用录影盖掉原本的画面。录影画面会变得断断续续、充满杂讯,就是因为这样。」
  「说不定她只是没想到要停止摄影机,才不得不这样做……」
  「不可能。」
  诺尔断然否定。
  「松崎小姐被关在教室的时候……也就是钉子插在门轨的时候,放在西侧的摄影机停止了。停止摄影之前看得出有光线射进走廊,因为亮度增加,摄影机自动调整曝光度。光线的来源没有第二种可能性,必定是位于镜头死角的西侧木门,她应该是从那个门偷偷潜入,发现有摄影机在拍这条走廊,就按停了摄影机。既然有过前例,她不可能没想到。」
  巫女气愤地沉默下来,班长把身体缩得更紧,很小声地说一句「对不起」,小声到只有我听见。
  约翰用有点难过、有点悲伤的语气安慰班长。
  「不要在意,只素小小的恶作剧的咩。」
  「话是这样说的吗?这太恶劣了!」
  诺尔冷冷地说:
  「因为松崎小姐硬要说她没有感应力,她忍不下这口气,才会做出这种事。何不把这件事当作警惕,多注意自己的发言?」
  ……你有资格说人家吗?
  「如果别人承认她有感应力,她也不会这么不甘心。」
  原来如此,所以诺尔才会提到「游魂」。黑田班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确实很开心,不过光是这样还无法令她满意。
  诺尔叹着气望向大家。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理解了吗?」
  巫女傲然盘起双臂。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我们又不能就这么走人,校长请我们来是为了解决动工的事呢。」
  「只能说驱灵成功了。」
  「如果她又妨碍动工呢?」
  巫女笔直盯着班长。诺尔说:
  「我打算向校长这样报告……旧校舍里有很多鬼魂,包括战争中的牺牲者和过去死在旧校舍的人们,现在已经驱灵完毕,随时动工都无妨,不过建筑物遭遇这么多异常事故变得很不稳固,随时有可能崩塌,一定要多多注意……这样可以吗?黑田小姐。」
  班长哭丧着脸点头。
  「……战争的牺牲者啊……」
  巫女似乎很不满,和尚也疑惑地说:
  「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诺尔耸耸肩。
  「我无法百分之百肯定……不过应该可以吧。」
  真砂子说:
  「还是很教人担心呢。干脆对校长先生说实话吧,把刚才那番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班长猛然抬头,一脸惊恐地看着真砂子和诺尔。诺尔稍微瞄了她一眼,回答:
  「她已经承受很大的压力了,没必要继续逼她。」
  喔……他也是会替人着想的嘛。
  「而且骚灵现象……RSPK不会长时间维持下去,通常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发动念力必须耗费很多精力,长期维持会让人支撑不住。再加上她已经快脱离青春期了,这种突发性的能力都会随着年龄逐渐衰减,在青春期结束之前就会消失了。此外,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压力。没有自觉的话,压力会一直升高,不过光是知道自己有压力,就有减轻压力的效果,我想今后应该不会再有骚灵现象了。」
  班长发出一声小小的、情绪复杂的叹息。
  喔。巫女的语气似乎有一点遗憾。
  「那要说是谁驱灵的呢?」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诺尔倒是很干脆。
  「说大家合作不就好了?」
  「……啊?」
  巫女认真地盯着诺尔。
  「你还是有优点的嘛。要把功劳分给其他人吗?」
  诺尔只是耸肩,然后他一脸严肃地转头对着我。
  「麻衣,这件事千万别说出去。」
  「我知道啦。」
  我可是一言九鼎的,没问题。
  巫女似乎很感动。
  「你还满尊重女性的嘛。」
  「或许吧。」
  「呵呵……你有女朋友吗?」
  「……我不了解这个问题的用意。」
  「虽然你的年纪小了点,我还是可以勉强接受啦。」
  「那真是感谢。」
  ……好色巫女。这算哪门子的巫女啊!
  诺尔微笑着说:
  「感谢你的青睐,不过很遗憾,我已经看惯镜子了。」
  ……啊?
  众人呆了一下,接着和尚爆出大笑,巫女红着脸生气地扭头。
  ……因为他看惯了自己的脸,所以看不惯巫女的长相?
  这也没办法,巫女的外貌的确差他很多……但也不需要说成这样吧。
  赶快变成水仙花吧,你这个自恋狂!

  5

  班长什么话都没说,行个九十度的鞠躬礼便走出实验室,我也只是默默地目送她离去。小跑步的声音渐行渐远……就像前天晚上听到的脚步声。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脚步声。
  声音远到听不见时,约翰畏畏缩缩地开口:
  「那个……涩谷先生,请问一下……」
  诺尔默默地回头看他。
  「如果问得太超过请原谅……你刚才说骚灵现象都很快结束,可素也有像田纳西州的约翰贝尔事件那样持续好几年的咩。」
  「的确。」
  咦?不知是谁发出惊呼。所有人都讶异地看着诺尔。
  「RSPK也素PK的一种,差别只素有没有自觉,不过PK不一定会随着年纪减少,只要努力训练,还素可以保持能力的咩。RSPK不素这样吗?如果没有自觉,能力一定会随着年龄减少的咩?」
  「不一定,也有能力反而增强的案例。」
  诺尔不以为意地推翻自己说过的话。我们都愣住了,这跟他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嘛!约翰不知为何却露出微笑。
  「这样喔。我问的素没意义的问题,对不起的咩。」
  「等一下!」
  和尚打岔了。
  「这哪里没意义了?你们是说那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引发骚灵现象?如果她在施工时又做了同样的事该怎么办?就算不是施工的时候……」
  约翰轻轻抬手,制止和尚说下去。
  「我问那个问题不素因为担心这个的咩。」
  「啊?」
  「涩谷先生素故意说的,也就素对黑田小姐施加暗示,告诉她这个能力不会持久,一定会消失的咩。」
  「是……是这样吗?」
  诺尔受到众人惊讶地注视,有些郁闷地点头。
  「长期维持的案例的确不多,如果没有刻意训练,突发性的能力很容易衰退。就算黑田小姐不属于这种情况,她的压力也已经解除了,因为最关键的旧校舍即将拆除,她没必要再引起骚灵现象了,但我也不能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我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帮她装上安全装置。」
  「就是暗示?」
  「对,她已经认定这种能力在短期之内就会消失了。」
  「真的吗?」
  「应该吧。她的谎话穿帮,又被指为真凶,事情还有可能被校方知道,已经把她逼到极限了。如今摆脱这种压力,会让她的心理状态很容易接受我的谎话。而且脱离困境的先决条件就是这种能力会衰退,既然我说这种能力很快就会消失,没必要报告校方,她就会宁可选择相信。人都是基于自己的期望来选择要相信哪种『真相』的。」
  「原来如此。」
  「这种成见一旦进入脑子,就很难消除了,这和认定自己一定会失败的心理障碍是相同的。即使理智觉得没问题,还是很难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当然,如果鼓起勇气去挑战而成功,成见就会减轻,成功的经验越多,越能增加自信,克服障碍。但是她那种能力不是条件齐全就一定可以发动,而且深受心情和意识的影响,所以应该很难累积成功经验。」
  「……想得真周到。」
  诺尔没有回答,只是耸耸肩,然后拿起摄影机。
  众人惊讶至极地注视着诺尔,他漆黑的眼睛也转向大家。
  「你们还不收拾离开吗?」
  「啊,对耶。」
  巫女敲了一下手。
  「总觉得这次只是小事。」
  和尚说:
  「你还不是被小事吓得半死。」
  「别说笑了。」
  ……收拾离开。
  听到诺尔这句话,我的心突然有点痛。
  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因为害人家的助手受伤才被找来当代理助手,也就是说我和诺尔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不用猜也知道,我们今后不会再见了。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喉咙梗住。再也见不到了。我得回去过我的生活,诺尔也要回去过他的生活,没有理由再见了。
  心里好焦急,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我看着开始把实验室的机器搬到走廊的诺尔,他也刚好回头。
  「你不用上课吗?」
  「今天就算了。」
  此话一说,诺尔就轻视地瞥了我一眼。
  「我劝你最好还是努力让自己变得聪明一点。」
  ……这家伙!
  唉,我到底在感伤什么?诺尔根本不在乎和我分离。就算他不觉得寂寞,多少也该有些遗憾,也该多在乎我一点嘛。我虽然只是临时助手,好歹也当了他的助手啊。
  ……结果我什么都不是。他的助手现在能撑着拐杖走路,已经不需要我帮忙了。而且他会找我当代理助手,只是因为原来的助手不在。
  唔……真教人生气。
  ……为什么只有我觉得寂寞啊?
  我瞪着诺尔的背影胡乱生气,此时他转头说:
  「如果你不打算上课,就来帮忙收拾器材。」
  好好好。这家伙就算到了最后还是要使唤我。

  大概是助手整理过吧,走廊那些机器的电线全都拆下来放在一起了。我搬着机器和电线到车上时,助手正在后车厢整理架子,我把东西交给他,他还是没露出半点好脸色。竟然记恨到这种地步。我郁闷地在实验室和车子之间来回奔走。
  在工作之间,我还是很想对诺尔说些什么。可是在这种气氛之中,我怎么有办法叫他给我住址?
  诺尔卷好了最后一条电线,这么一来,实验室周围什么都不剩了。
  「麻衣,你可以走了。」
  平常至极的语气。像是在说「今天的调查到此为止,剩下的明天再做」的语气。
  ……你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
  唉唉,这种人真讨厌!
  「喔。那我去上课了。」
  「嗯嗯。」
  「还是要我送你?」
  我姑且问问看。
  「为什么?」
  ……这是要我怎么回答?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你毕竟是我的老板嘛。」
  「没这个必要。你回去上课吧,再变得更笨的话就没救了。」
  ……什么嘛!
  这样啊,很好,我懂了!
  我要去上课了,我才不送你咧,而且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想起你!
  我绝对不会想你的,混帐家伙!

  我拖着脚步走到教室,因迟到太久而向老师道了歉,然后惶惶不安地听课。心里像是卡了个东西,光是要消除这种感觉就令我费尽全力了,根本听不下去授课的内容。下课时间惠子她们又跑过来了,但我完全无心聊天,还好她们以为我的沉默只是因为太累,真是谢天谢地。
  我心情沉重地看着窗外。我的座位在窗边,现在是春天,敞开的窗户正对着旧校舍。虽然正在上课,我的视线却忍不住飘向旧校舍.沉着伫立的老校舍。倾斜的阳光曾几何时照上窗户,玻璃辉映出橘色的光芒。
  就在我呆望远方的时候……
  旧校舍的玻璃窗不声不响地歪了,反射出来的夕阳光辉闪闪发亮,尖锐的「劈里」声随后传来。
  这声音有如暗号,玻璃瞬间碎了一地,我吃惊地挺直身体。
  老师正在教训我上课不专心,却被玻璃破裂的声音打断。教室里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在我的眼中,旧校舍仿佛在浑身发抖,垮了一部分的西侧屋顶突然一扭,稍微鼓起一点,接着开始下沉。屋瓦伴随着轰隆声落下,吹起一片淡黄色的尘烟。建筑物的西侧像跌倒般地陷下,在自己扬起的尘埃之中崩塌。
  建筑物发出最后的悲鸣。
  旧校舍从玄关到西侧全都塌了,像一艘在尘埃汪洋中触礁的船。
  我悄悄退开师生聚集的窗边,冲出门外,跑向旧校舍。银灰色的小货车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想当然耳,群聚过来的人潮之中也没有我正在找寻的脸孔。
  那些性格恶劣的Ghost Hunter已经走了。
  几天以后,校方开始动工拆除旧校舍剩余的部分。此外,黑田班长的感应力也传遍了全校……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终章

  「涩谷现在在做什么呢?」
  惠子痴痴地望着窗外说。
  外面的旧校舍正在动工拆除。因为搭了鹰架,盖上塑胶布,已经看不到建筑物了。这次工程似乎进行得很顺利。
  「麻衣也真是的,为什么不问他住址呢?至少问个电话号码嘛。」
  ……少罗唆啦。
  美智留无精打采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电话簿都查过了耶。」
  ……是啊。电话簿上没有登记「Shibuya Psychic Research」这间事务所的电话,但我也不敢说我已经查得很彻底了。
  我根本不知道要查哪里的电话簿,《Town Page》(※「Town Page」和「Hello Page」都是日本电信电话公司发行的电话簿,前者照行业编排,后者照五十音顺序编排。)里面又没有「灵能者」这项分类,而且诺尔也坚持不承认自己是灵能者。此外,营业单位的电话号码照理来说也不可能登记在《Hello Page》上(但我还是姑且查查看)。打电话去查号台询问,得到的答覆只有「必须知道公司地址才能查询」。我心想既然知道大概在东京涩谷区,应该有办法查吧,可是电话簿上找不到的话,还是查不下去。
  惠子对我们说:
  「是校长找他来的,当然知道该怎么联络他,干脆去问校长嘛。」
  「你怎么不去问?」
  美智留漠然地回答。
  「咦……我问不出口啦。」
  「我也不想去啊。」
  「可是……」
  ……连我都想过这一招。去问校长啊……可是该怎么说呢?
  真的要问应该还是有办法啦,只要随便编个借口,像是要送还他忘记拿的东西之类。可是打电话过去又该说什么呢?诺尔一定会用他的招牌冷淡态度问我「有什么事」。
  「麻衣,你去问校长嘛。」
  「又没有要事。」
  「讨厌啦,你真冷淡。」
  惠子满怀怨恨。
  拜托饶了我吧,我现在真的不想再提诺尔的事了。是你们一直罗哩罗唆我才勉强配合的耶。
  「对了,麻衣……」
  美智留朝我贴近。
  「够了,别说啦。」
  「你听一下嘛,我有个好点子……」
  我都说不想听了。我实在不愿再想,否则真的会难过得哭出来。
  「跟我无关,要商量去找你们粉丝俱乐部商量。」
  「什么嘛,真无情。」
  这时突然传来广播声。
  『一年F班谷山麻衣同学,请立刻到事务处。』
  ……怎么回事?
  算了,也好啦,总之得救了。
  我站起来,摆脱了美智留等人的视线。

  我疑惑地来到事务处之后……
  「您好,我是谷山。」
  「喔,是谷山麻衣同学啊?有你的电话。」
  事务员大姐姐指着柜台上的电话。
  我的电话?打到学校来?
  「喂喂,我接听了。」
  是哪位啊?
  『麻衣吗?』
  ……
  这个……声音……
  我差点吓得坐倒在地。
  『麻衣?』
  「对!是我啦!」
  『你用不着大吼我也听得见。』
  ……啊啊,这种嚣张的态度,果然是诺尔……
  「干么打电话到学校?」
  『这还用问吗?我又不知道你家的电话。』
  还讲得理直气壮咧。我开心得简直想哭,为什么诺尔会打电话给我呢?
  我努力维持平静的态度,以免他发现我此刻的感动。
  「是我不够机伶,真是抱歉。怎么了?」
  『工资。』
  「啊?」
  『就是你当助手的酬劳。不想要的话也没关系。』
  ……喔,这样啊……
  我突然觉得好虚脱。啊,原来是这样,只是公事啊。
  「我真没想过竟然有钱拿呢。既然你肯给,我当然要收。」
  我会收的,绝对会收的。你这个笨蛋!
  『我汇过去给你。你有银行户头吗?』
  「怎么可能有啊?我还是学生耶。」
  『那就用邮寄的吧。』
  ……邮寄啊。
  唉,你就不能约我出去直接给吗?
  『地址呢?』
  好好好。我不情愿地说出住址。
  他寄钱过来的时候或许不会写寄件人的住址,如果有写,而我也真的冲动地找上门,他八成还是会冷冷地问我「有什么事」。
  反正就是这种情况啦。
  『好,我一周之内就会寄去。』
  「感激不尽。」
  『对了,麻衣。』
  「干么……」
  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啊哈哈……
  『你们学校有没有禁止打工?』
  「没有啊。」
  『那你要不要来我们这里打工?』
  ……啊?打工?
  ……打工!
  「去你的事务所打工?」
  我不由得握紧话筒。
  『我们人手不太够,前阵子有个人辞职了。』
  「……要!」
  我要做!我一定要做!
  『那就来事务所一趟吧,地址是……』
  「等、等一下!」
  我急忙望向周围,然后隔着柜台一把抓过事务员大姐姐的便条簿,抄下地址。
  ……这是梦,我一定是在作梦。
  『看你哪天方便吧。』
  「那就后天周六。」
  要我立刻过去也行啊!
  『几点过来都行,你方便就好……啊,还有……』
  「嗯?」
  啊啊,好开心,我开心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谢你这阵子的帮忙。』
  ……我这个人实在是太好拐了。
  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我第一次听到他不带讽刺的夸奖。
  我感动得简直没办法说话。
  『那就周六见。』
  「嗯。」
  我总算挤出了声音,用力大喊:
  「周六见!」
 楼主| 发表于 2013-6-24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小野不由美访谈补遗

  《ダ•ウィンチ》12月号 メディアファクトリー刊
  采访、撰文:朝宫运河
  (2010年9月15日采访)

  《达文西》杂志12月号「小野不由美特辑」未收录的访谈内容特别公开!

  ——小野老师出生于大分县,去京都读大学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神社佛寺。我的想法是「只要是京都的大学都好」,考了好几所学校,合格的只有大谷大学,不过读了之后发现非常适合我。

  ——听说您专攻佛学?
  我是学印度佛教,毕业论文写的是「金刚般若经」,要读梵文佛经,还要翻译成日文。不过我现在已经看不太懂了。

  ——会把这些经验运用在《Ghost Hunt》系列里吗?
  我想应该有,尤其是大学时代的人脉帮了我很多忙,有个学长是从高野山来的,所以我听了不少关于高野山的情况,以及他们使用的佛经,描写和尚的部分时都会拿来当参考。背景是能登半岛的那一集(Ghost Hunt 6 海之来者)必须取个法号,当时我也曾经打电话请学长帮忙。

  ——大谷大学研究的是净土真宗吧?
  是的。净土真宗的教义否认有鬼魂存在,所以看到读者来信写着「我也想读大谷大学,立志将来当个Ghost Hunter」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一再地背叛了母校……(笑)。我可要先说清楚,大学不会教人怎么当Ghost Hunter唷。

  ——写这个系列会出门旅行搜集资料吗?
  没有,我从来没有亲自去当地探访的习惯。即使小说背景是我熟知的场所,对大部分读者来说还是很陌生,所以干脆写虚构的背景就好。我认为自己和读者都不熟悉的地方写起来比较有「力道」。
发表于 2013-6-24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排沙发围观。
话说我超爱这本书,希望能好好把这本书出完,以前看的不上不下,实在难受啊。动画也下了全集收藏者
发表于 2013-6-24 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錯的推理小說,抓住人的心態,佐以科學器材證明,感謝樓主轉載
发表于 2013-6-24 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负犬精神可嘉,但这一部是大坑啊
发表于 2013-6-26 02: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恶灵猎人吧。而且内容跟动漫的一样。不过小说的味道不错。期待
发表于 2013-6-26 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很喜歡這個系列。不知道這個是台版還是日版翻譯的?
发表于 2013-6-26 13:16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感谢负犬小说汉化组
好作品
不过貌似是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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