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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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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ファミ通文庫] [石川博品]割耳奈露莉3与十一人的十一班[台/简]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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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3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3-5-13 21:19 编辑

割耳奈露莉3与十一人的十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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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石川博品
插图:UKI
图源:yukira
扫图:阳子ようこ
录入:zbszsr
修图:嘟嘟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奈露莉竟然预言了自己的死期?
奈露莉说,如果没有「大奈露莉日」,她就无法长大。长大之后会面临「那个」……奈露莉跃跃欲试~(奈:才没有,雷治你这色狼!)后来竟然还发生了我与洁莉学姊的小裤裤事件。(羞)
「大奈露莉日」之后,奈露莉成年了,因此继承预言书《大奈露莉未来纪》。她开始根据书的内容胡乱洒出预言,每次碰巧摸到一点边就到处宣扬,搞得大家烦都烦死了。不过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奈露莉竟然宣布《未来纪》预告她的死期——

越来越色的奈露莉,带领一年十一班迎向爱与感动的最·终·章!


目次
1节日魔法
2H is for HAZIMETE
3那个搭着马车来了
4奈露LOVE PLUS沉睡海角
5淫兽
6雷治,心之彼方
7雷治屋檐上的积雪
奈露莉屋檐上的积雪
8毒蛇
9奈露莉的永夜
10死亡奉公
11十一班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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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0:56 | 显示全部楼层

1节日魔法
  说到夏立克王国的移动宫殿,也被称为「联邦三大奇景」之一而极富盛名。从国王的寝殿到官员宿舍、卫兵值勤室都设置在鲜艳的五色帐幕之下,「锦织朝廷」自古以来总是令旅人震慑不已。
  虽说是移动宫殿,但实际上似乎无法移动分毫。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本地的旅行家在参访夏立克时,正逢五十年还是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甚至被写入历史记载的大豪雨袭击了王都。看到诧异不已的人们慌慌张张把晒到一半的衣服收下来、慌忙间踢倒了帐幕支柱,还被受到惊吓的山羊以头槌攻击,旅行家说:「这俗气的帐篷村落真该准备即刻移动罗!」这便是堪称历史谬误的「移动宫殿」之名由来。用当地的语言来说,「集合王宫」好像才是正式名称。
  夏立克王国是个几乎终年不下雨,位处极东沙漠中的王国。
  从那种地方被嘿咻嘿咻抬出来的人体吵闹神轿——奈露莉王女二世会对本地充沛的雨量大为震惊也是可以想见。但当她对着报纸上的天气预报专栏用近乎哀号的声音大吼:
  「才不会下雨!绝不能下雨!」
  这番举动就连我都吓了一跳。
  一把丢开报纸的奈露莉又接着以海豚踢水法狠狠跺了好几下脚,然后「那啦——」哭喊了一声倒进长椅中。
  —所花时间不过短短两秒钟。在半空中舞动的报纸飘落地面之前,她已经早一步完成了这一连串的动作。逃避现实能做到这个分上,也算是种武器了吧。
  正忙着把刚送达的邮件依宿舍塔分门别类的通信女委员抬起头,向我们投来质疑的视线。
  我在轻扬起的笑容里添加了「请不用放在心上」之类的讯息,弯腰舍起散落一地的报纸。
  奈露莉趴在皮革椅子上,从那独特的发髻末梢到两条修长纤细的腿直至脚趾尖,都涨满了显而易见的怒气。
  在思索她究竟为何气成那样之前,我下意识地先翻开刚寄到没多久的《中央政治通信》日报的读者投稿专栏「学生园地」,确认一下自己寄出去的明信片有没有被刊登出来。找了把椅子坐下,我深深吸入一口染满墨水味的空气沁满胸臆,同时翻开目标的那一页,在这个联邦体制内的年轻乡民们彼此激烈交锋的小小战场上,出现了我的名字(笔名「青之时代」)。得到的评语是「同年级的N同学再度失控!赠五十超瞎啪刺绣棒球外套。」
  喔耶!我得到超瞎啪刺绣棒球外套了!这么一来,离日康公司显微镜的目标就只剩二百超瞎啪刺绣棒球外套罗!
  我将报纸依原样小心地摺好放回桌上,转身面向伤心不已的同班同学。
  「喂,奈露莉,你就算对天气预报发火也没用啊。」
  照报纸上的预报专栏所说,我们第八高等学校所在的本地南部地区将会从傍晚开始下雨,而且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都会持续这样的天气。一如往年的秋季长雨。
  下雨有哪里不好吗~?我拿出连主播都甘拜下风的中立公正立场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奈露莉却把嘴唇抵在包裹椅子的皮革上,发出类似「噗噜噜噜噜」的恐吓声。
  「居然说大奈露莉日那天会下雨,这种恶毒至极的揣测教我怎么能不生气!」
  她边说边抬起头。
  普通女孩若躺在长椅上摆出靠一只手肘撑起上半身的姿势,多半会让人感受到淫乱的诱惑,或联想到母猫哺乳忍不住想啾啾啾吸个几口、在妈咪怀里滚来滚去之类的。可是眼前的小奈露莉王女却是在「严禁穿鞋踏入家门」的文化背景下被教育长大的,穿着鞋子基本上就不可能让身体好好放松,到头来她伸得直直的两条腿就像开开阖阖的巨大肉剪,瞧她喀嚓喀嚓响不停的样子倒也挺有趣的。换句话说,最适合我的职业难道是专业小猫猫美容师的喵?
  「不对,你这么说太奇怪了。」
  面对奈露莉的臆测,我选择以冷静且理性的方式做出回应,「所谓的天气预报,都是以科学的角度经过精确计算的。不会有那种因为心血来潮就胡诌一通的气象预报员,那都是要通过考试的人才能胜任。」
  「要是这样的话,难道不是到了该重新检讨制度的时候了吗?或者必须把注意力放在科学伦理的另一个角度.进行一番全新的探索呢?」
  我也很想采纳奈露莉女士创新的意见活用在往后的行政制度上,但请允许我提出最基本的一点异论——那么想改革就回你的国家改啦。
  像你这种春天时才从只会生产山羊和笨蛋的落后国家跑来的乡下土包子,凭什么否定别人的国家啊?嗤!
  「话说回来那是什么?大奈露莉日?我听都没听过……?」
  「你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不知道大奈露莉日的家伙!」
  奈露莉发出的惊叫声回荡在大厅的每个角落,连前来领取邮件的学生都被吓得停下脚步。正准备进行校内广播的通信委员一手遮住麦克风,露出相当困扰的表情看向我们。设置在天花板的喇叭爆出沙沙……杂讯声,缓缓散落在大厅空间的底部。
  奈露莉骤然往后一躺,揉合了感叹与轻笑,从嘴里吐出「那啦哈哈哈……」的音节。
  「要是大奈露莉日没有来,奈露莉——也就是我本人可就没办法长大了。到时候这个世界又会变得怎样呢,雷治·雷基伊兹?」
  会变成怎样啊……应该就是会成为外表不变只有历练不断累积的萝莉阿婆,被尊崇为神,和宇宙生命融为一体之类的吧。先不提什么某路神明的毕生修业,就算从现实层面来考量,不管过了几年容貌依旧的奈露莉肯定会被怀疑是只吸血鬼,但其实她是放弃人类的身分进化成终极的生命体,然后冉也无事可做只好放弃思考,与宇宙生命融合为一——
  这就是逃也逃不了的因果轮回吗……
  「那种事我可敬谢不敏。所谓的生命之火,就该是纵使短暂仍炙烈燃烧才对啊。」
  脑海中浮现出因衰老死去的跳蛛姬鼠——猛玛象的身影。乖巧可爱的猛玛象。喜欢窝在我手上吃乌龙面的猛玛象。在它喜欢的小巢穴里沉眠般安安静静死去的猛玛象。是它教会了年幼的我,人生总有接连不断的生离死别,我最好的良师益友。
  看着沉醉在猛玛象回忆中的我,奈露莉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说得有些过分了。」
  她低声嘟囔着,随即摆出一副成熟懂事的模样。
  「其他报纸的天气专栏说不定会有放晴的预报吧。」
  她边说边从椅子上站起身,把通信委员柜台上堆积如山的报纸一股脑儿地全搬过来。我梦想着自己的笔名「青之时代」能纵横各大报纸的投稿栏版面而乐得笑呵呵,奈露莉则是被接连的雨伞标记打击得体无完肤。
  「大奈露莉日」是隔周的第三曜日,当天果然从一早就下起雨。在奈露莉与她的家臣们一边那啦——那啦——嚷个没完一边奔相走告之下,最后终于决定在奈露莉居住的第二宿舍塔内举行「大奈露莉日庆典」。
  到了这个节骨眼,我想了又想总算摸索出「该不会是要庆祝奈露莉生日吧」的假设论点,但当我找奈露莉本人当面确认后,却引来她一阵嗤笑。
  「生日……哇哈哈哈,你说生日?」
  她停下正在收拾的动作,转头看向坐在邻座的娜娜伊,「娜娜伊,你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吗?」
  身为夏立克王国的亲卫队少尉,又兼任奈露莉王女的护卫及同学等多重身分而自负的女军人娜娜伊似乎认为自家主子正在嘲讽自己,脸上瞬间闪现了愤怒的情绪,但当她伸手轻抚那充满象征性的羽毛耳饰后,立刻又恢复成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出生月份勉强还记得起来,但生日的话就太……」
  「没有错,就是这么回事。」
  奈露莉用力点了点头,把抽屉里的课本和笔记全都搬出来堆在面前,「居然连生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拿来庆祝,只能说本地居民的生活未免过于迷信了!真亏得你们还熬得过去,我深感佩服。」
  说完便咯咯笑了几声,但环顾教室却发现班上同学似乎没有半个人赞同她的论点,奈露莉难掩诧异地发出「唔唔唔……」的低吼。
  「不管怎样,今晚的庆典你也来参加吧。不过就算再开心,也得低调点别张扬,千万不能让地底的恶魔知道这件事。」
  奈露莉靠着她娇小的身体奋力抱起六堂课分量的课本、笔记还有各种资料,字典则交由娜娜伊拿着,主仆俩动作轻快地并肩走出教室。
  正值雨夜,被我们这些八高学生称为「塔之森」的校舍群落每栋都有十二层楼高,而那高耸的建筑物顶端全都隐蔽在漆黑的乌云之间,看起来就像是支撑起整片夜空的巨大梁柱。用来替代星辰的学生单人房灯光无论数量或亮度都还是与真正的星空差了一大截。隔着双层玻璃窗流泻的光芒映照出雨水的轨迹。若有一棵高耸直达明月的大树,从树梢飘落的叶片看起来也会是这种感觉吧。
  从第十宿舍塔最顶层一路下到地面的一年十一班男生——通称「淋得全身湿答答美少年BOYS」的成员正敏捷地闪避从破了个大洞的遮雨棚以杀人之势倾泄而下的雨水,往同班女同学们所在的第二宿舍塔一直线突击前进。
  「好久没去女生宿舍了耶。」
  亥金开口。他把雨衣的帽兜往前拉了拉,以防眼镜镜片沾上雨水。
  走在他身旁的萨嘉大人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以他是个猪哥男又很有男子气概这两点来说,就算他在地底下挖条隧道通往女生宿舍,或是女孩们挖条地下隧道去找他幽会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从学生防卫队手中分到的白色雨披下,捧着满手奈露莉喜欢的零食(相当于七十大币),就是这种持续不断的桃花运投资才让他得以过上充实又美好的人生。
  另一方面,我则想趁这机会把在参加农艺队活动时沾满泥巴的长靴洗一洗,所以特地跳进萨嘉大人和亥金都避开的水洼里踢起水花,不知为何心情就这么晦起来了,难怪我没异性缘。
  「就算是奈露莉,过上这种大雨也没办法在野外活动吧。」
  似乎相当赞同我的说法,淘气的风儿一股脑地吹掀了我的雨衣帽兜。
  相对于撇尿、相扑、BBQ烤肉等等直接连系到与人类本能相关的行为,奈露莉和她的部下都是喜欢跑到野外解决的蛮荒人种。
  第二宿舍塔的一楼大厅,负责监视学生出入情况的女宿舍塔委员与十一班男子四天王的最后一名成员——瓦吉·沃吉兹正并肩坐在一起。平时不是堆着管理名册就是遗失物品的棕色木头柜台上,今天却亲昵地摆着两只玻璃杯和下酒小菜盘,看起来就像什么小酒吧似的,实在是太犯规了!人家我可是独自在风雨中想尽办法要多招点桃花,却不得其门而入耶!
  「唷,你们总算来了,先在这里登记一下。」
  瓦吉摊开一个类似卷轴的东西,催促我们快点签名。我稍微瞄了一下,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不少宾客的名字。看来秋季的漫漫长夜,大家在宿舍塔里都过得很闲啊。
  我假装把瓦吉的耳饰错看着羽毛笔,用力拽了他一把,「那啦——」瓦吉惊叫一声,拍掉我作乱的手。
  他和娜娜伊一样,都是伴随着奈露莉从夏立克王国远道而来的佣仆学生。侍奉王女的他,左耳也依照王国的传统被割下。真是有够野蛮的风俗。
  ……不过先等一下喔。如果他们至今依然是维持着那种野蛮风俗的民族,那割耳仪式的激烈程度说不定已经快违反某些既定条例了。
  像是把奈露莉的什么给割了或剃了,而且还把那模样拍摄下来之类的——
  这种壮观的情色场面,说什么我也不能错过啊!斜眼瞥了傻呼呼留下自己真实姓名的同班同学一眼,我只签了一个「×」,便转身爬上楼梯。
  第二宿舍塔从二楼到十二楼每层各有四间单人房,住的全是女生,对我们这些男生来说根本就是充满诱惑的小恶魔系天堂,但我却视若无睹地快步通过了。
  我没事找那些堕落的人民干么呢。
  为了与「没穿衣&没长毛」的天使见上一面,我正张开名为勇气的羽翼,努力往天使所在的高度飞去。
  正当我想一溜烟钻进位于十一楼的奈露莉房间时,却被娜娜伊逮住,还被迫脱掉长靴。仔细一看,她为了除魔而涂得黑漆漆的歌舞伎式眼妆都被泪水糊得乱七八糟了。
  「发生什么事了?」
  经我这么一问……
  「看到殿下成为如此优秀的大人……就让我忍不住想起那个小小的殿下……」
  泪流满面的她,声音也跟着荒腔走板。
  就算现在也还是小小的奈露莉同样哭哭啼啼,抬起宽大的民族服饰衣袖抹去不断滴落的泪水。在房间的正中央,也就是床铺与书桌之间的狭窄空间,她正与三位学长面对面坐着。
  其中一人开口朗诵着类似贡品清单的东西。
  那些了不起的大人物或许对这种行事做法有着共通的认知吧。毕竟我们所就读的这所高中.可是聚集了联邦同盟国的王公贵族与其关系者的特殊学校。
  但我只是本地的一般市民,并不具备那方面的「常识」。所以才会两手空空前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
  念完清单的学长将那东西递给了奈露莉。接过后,奈露莉将手抵在地面上深深垂下头行礼。
  「为了不令王位继承者之名蒙羞,往后我也会更加努力,还请各位不吝惜指导与鞭策。」
  三位学长回敬一礼后,准备起身离去。
  这时娜娜伊走上前,将原本大概有幼牛大小的巨型面包切片捧起。
  「请为我们殿下献上祝福的面包吧。」
  言语问,她也比划着面包边做出撕下一小块的动作。
  奈露莉则闭上双眼,将嘴巴张得开开的。
  这算什么?喂饵时间吗?
  三位学长面面相觑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分别上前撕下一小块面包送到奈露莉的嘴边。
  奈露莉大嘴一张便吞下了面包。那股活像两栖类生物要把手指连同面包一起咬掉的狠劲,吓得学长急忙缩回手。
  哇喔,这类的余兴节目我超喜欢的说!
  当我还是个小学生时,有一团惊奇小屋来到我们的村子表演,广告看板上写着「恐怖!会吃人的野人!」那时我还约过班上我最讨厌的家伙一起去给那家伙喂食呢(说是野人,也不过就是个毛发特别浓密的大叔)。
  我一心只想快点喂食那个小小的吃面包人,虽然维持着坐姿,还是情不自禁往她的方向蹭去。
  「恭喜老奈!」
  我迸出一句简洁有力的祝福。
  「喔喔,雷治。」
  奈露莉用垂到地板的衣袖抹了抹被泪水濡湿的脸庞。
  「下了这么场不凑巧的雨,我还不凑巧的住在十一楼,但你还是不计较的来了,真是令人欣慰啊。」
  虽然这个「不凑巧」似乎有哪里怪怪的,但更令我无法不去在意的是她身上那套民族服饰。
  我心想,简直就是大奈露莉呀。
  在大话剧祭上,她所饰演的大奈露莉——也就是初代奈露莉的模样至今依然让我记忆犹新。为了扮演憧憬的祖先一角,奈露莉相当努力也投入许多精神,真的好可爱。而且不知为何最后我竟然在舞台上向她求婚了。回想起那一夜的点点滴滴,胸口彷佛也燃起小小的火光,让心房感到一阵温暖。
  话说回来,这件衣服该怎么脱才好啊?不是啦,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一站在创作者的立场,无论如何就是会想以这种方式把每件事都分析透彻嘛。这算是创作者的职业通病吧。
  我先用「就像我妈一样」之类甜腻得要命的赞美词向遵循传统的奈露莉大肆美言一番,接着对捧着面包的娜娜伊招了招手。
  「我也可以做一下那个吗?」
  「当然。」
  娜娜伊把面包递到我面前,「这么一来,你也会得到福泽庇佑的。」
  奈露莉早已摆好姿势,对着我张开嘴。
  我将手伸向面包,表面像是以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了面包,但其实其他几根手指正在面包的另一面伺机而动。
  看起来好像只撕下一小块,但看准时机我的手腕立刻一转、再一勾!把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当成铁锹狠狠挖下一块拳头大的面包。在我故乡的村子里,这可是被称作「神之手」而让村民们恐惧不已的野蛮必杀技。
  奈露莉依然闭着双眼,咬住了我递出的面包,但出乎意料的大小却杀她个措手不及,因而发出「呣咕咕」的嘟囔声。跟在面对学长时不同,她的嘴巴虽然还在进食,这场演出却怎么也没办法画下完美的句点。
  仔细想想,面包的分量已经少了那么多,可见她应该塞了不少进肚子里吧?该不会她其实早就已经饱了?
  这种野兽派的斗士若是失去饥饿感,就只是个粗暴胡来的选手罢了,奈露莉似乎也是那种类型。
  她会不会直接从轻量级战线退隐呢?
  就在我持续关注状况的同时,她也以塞了满嘴面包的模样睁开双眼,「呣哈——」的嚷了一声,转身钻进娜娜伊的怀里。
  她努力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看着我手里拿着的特大块面包——
  「你也做得太过分了吧!」
  奈露莉气得大骂。
  娜娜伊护着她家主子移步挡在奈露莉和我之间,同时瞄准我的头部使出过肩发球的强力钩臂拳。
  哼,那么大动作的拳头怎么可能击得中嘛——也许是我不该太小看对方,因为那一记钩拳狠狠击中我的太阳穴,让我一时站不住脚一股脑地摔进奈露莉的被窝里。
  「怎、怎么可能……拳头居然伸长了……」
  凶器是蓬松柔软的白面包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是我老家那种烤得硬邦邦的黑面包,说不定刚才那一击就会把我的脑袋瓜劈成两半了,「人不该只靠面包过活(注1)」,真想让那些在梦里说大话的知识分子胜利组也尝尝这种恐怖的滋味。

  「奈露莉,恭喜你长大成人。」
  房门在这时被推开,萨嘉大人和亥金走了进来。
  来得正好啊,有预约的各位!
  我将战后处理交由他们负责,自己暂时撤退到房门外。「你这条破破烂烂的村绳!」背后传来的叫骂声应该是来自奈露莉本人吧。
  八高的塔楼无论哪一栋都既细且长。
  中央为楼梯,两侧各有两间单人房是每栋宿舍塔共通的设计,除此之外就只有在多出来的狭隘空间里摆个小洗脸台罢了。
  我就站在洗脸台前,盯着嵌在墙面上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如既往阴沉又缺乏魅力的脸孔。
  十六岁——
  三个月前我才刚过完生日,现在已经十六岁了。
  在本地,法律规定二十岁才算成年。我一直以为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因太过遥远而无法想像。
  注1取自《新约圣经马太福音第四章第四节》,「人不该只靠面包过活,而是靠上帝所说的每一句话。」
  映入视野的只有镜子上方发亮的橘黄色灯泡,和我一脸笨拙呆站着的身影。
  楼下飘来女孩们美好的嘻闹喧嚷。
  我咬了一口从奈露莉房里带出来的面包。实在太咸了,要是每天都得吃这种东西谁受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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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2H is for HAZIMETE
  「耶耶耶,我变成大人了。」
  奈露莉意气风发地边嚷嚷边走进教室,经过一夜并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头顶上的发髻依然怪模怪样的,还是跟平时一样穿着制服,似乎也没有乳化成液体或软泥,当然更不可能长出自大狂妄的胡子。
  她就跟平常一样在课桌上摆好超出必要的字典、参考资料还有预习笔记,准备上课。
  如果她能端出王女殿下的气势,无礼地挑衅那个活像拿纺车针刺入学生的手指,把课堂变得沉闷让人发困的无趣老师,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也会觉得有趣多了。只可惜她算是个具有中上程度的优等生,总是认真地抄写黑板上的内容,也会积极举手发问,实在让人不甚满意。
  就算将来她登基成为女王,想必不会发生扩展领土那等大事,但也不会像个昏君随心所欲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百年后大概会被后人称为「平凡王」或「奈露莉·THE·马马虎虎」,还有得到「说到奈露莉,我还是比较喜欢二世啦。呜哇,我还真是个狂热分子耶(笑)」之类的评价吧。
  「我是个大人了,没问题的。」
  于是奈露莉比平时更积极的举手回答问题,获得高正确解答率的标章一枚。
  在旧共和制语的课堂上,她看错基本代名词的变化而翻错了意思。
  「变成大人后,这是我第一次出包。」
  奈露莉挺起胸口依然是充满自信的模样,让指出她错在哪里的茉莉老师也不禁莞尔一笑。
  回顾过去,可以发现她有许多发言都透露着某种奇妙的雏鸟信仰。记得我刚抵达八高走进大厅初次遇见她时,她就说过「第一个朋友一定会是好朋友」这类的话。
  就算略过让人搞不太懂的迷信心态,奈露莉对每天发生的大小事也都像第一次体验似地为了每件小事感到惊讶、愤怒与雀跃。这可能是因为她来自文化迥异的遥远国度吧,但她表现出的好奇心和偶尔有些过火的认真态度,或许都是为了想习得更多知识,好光荣返乡的向学心所驱使的。
  我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甚至开始认为世间万物自有其运转、承受的价值。我从奈露莉身上学到了这种生活方式,不得不对她感到由衷的感谢。就算这份心意始终无法传递给她。

  上体育课时,奈露莉指着娜娜伊刚才以完美姿态跳过的十层跳箱,大放厥词道:
  「我都已经变成大人了,就算再加两层应该也过得去吧。」
  体育老师大概是把户籍挂在自由派公会里的自由派人士,只淡淡说了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便让当天的值日生瓦吉与米卡从体育馆的器材室搬来第十一层和十二层跳箱。
  瓦吉堆好跳箱后走了回来。
  「这种高度实在太勉强了啦。」
  忧心地想劝自家主子打消念头。
  瓦吉说的的确没错,十二层的跳箱堆叠起来都比奈露莉整个人还高了。
  奈露莉却说:
  「这是我的第一次,怎么可能会受伤。」
  丢下这句话后,她大步走向助跑位置就定位。
  在夏立克王国,「鬼捉人」和「捉迷藏」其实是同一种游戏。那是个周围三百六十度全是地平线的平坦国家,加上人口密度比联邦平均下来的数字还要再少个两位数,所谓的鬼捉人游戏就是只能不停地奔跑;要玩捉迷藏的话,也只能努力跑到地平线的另一端才躲得起来。
  身为那个国家里的The Fresh Princess(活跳跳王女),奈露莉当然相当擅长跑步。
  她露出猫儿狙击猎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跳箱,比起脱掉运动裤只剩一件体操小裤裤更快,踏出脚步冲向前的瞬间奈露莉已经化为一道体操小裤裤色的闪光。
  「我跳!」
  喊出声的同时她也跳上踏板,像颗炸弹般猛力一蹬,眨眼之间她的身体已经蹦跳到跳箱上了。
  连开腿动作也做得十分完美。
  照这样看来,她说不定真的能成功——这个念头才刚浮上脑海,想不到她却在快完成动作的最后阶段一屁股撞上跳箱的硬角,「那啦——」随后大叫一声摔到软垫上。
  「殿下!」
  「我现在就去救您!」
  娜娜伊和瓦吉慌慌张张地拔腿冲到主子身边。
  但奈露莉马上就爬了起来,高举双臂表示刚才的试跳还算成功。想和冲过来照顾自己的两个仆人沟通状况却以失败作收,最后只能像战舰上的炮弹般被娜娜伊和瓦吉两人抬了回来。
  之后我问了她是什么感觉……
  「屁股撞上去的时候,跳箱的这一面就像某种巨大生物张大了嘴巴,所以我帮它取名为怪兽箱。」
  吐出这个如梦似幻的答案后,奈露莉大喊:
  「就是这样啦!」
  隔着裙子揉了揉她被磕疼的屁股。

  放学后的时间,我们十一班习惯在图书馆中举办旧共和制语的读书会。
  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跟上课程,以预习和复习为主而开始的活动。
  在大家都找到适合自己的念书方式后,夏天时读书会曾一度处于自然解体的状态。但听学长、学姊们说大学学测时至少必须读通以旧共和制语书写的基础文献,所以暑假过后我们的读书会又再度复活了。
  读书会的中心人物是来自帕英联合救国的◇头冠伊=舞,以及来自本地各尼多克城的卡蜜蕾·卡米基达这一对代表我们班的资优生女子搭档。
  伊=舞在四岁的生日过后就被送进补习班学习读写旧共和制语。那种教育方式在本地虽然早已废弃,但多亏了这一点,她才能俱备本地学生都望尘莫及的高知识水准。而卡蜜蕾则是拥有「明天就能在本地开业当代书」的优异水平。
  说到那个卡蜜蕾,实力之强在八高自治委员会中早已传出「最接近下任委员会长之位的存在」这样的流言了。她将来的梦想就是成为中央政治委员会的一分子,领导政体联邦的行政工作。
  她和我除了都是本地居民之外,还有其他的共通点。她家有五个兄弟姊妹,我则是三兄弟中的老么,而且两家的孩子全都接受了高等教育。
  在我的村子里,就算是住在一起的亲戚也没有人像我一样升高中继续念书的,国中同学们在毕业后就开始帮忙家里的生计营运,倒显得离开村子的我以及哥哥们都是相当特异的存在。
  我问过卡蜜蕾,是否和我一样感受过那种格格不入的被排拒感。
  「热衷于孩子的教育是艾利巴人的传统。在我住的那一区,所有小孩都选择升学继续念书啊。」
  她给了这样的回答。
  卡蜜蕾是从位于联邦西南部——本地信托统治领地——艾利巴岛移民过来的第二代。
  「搞不好你爸爸也是从艾利巴岛来的喔。」
  她讥讽地对我笑了笑。
  她知道我的父亲是中央政治委员。我想她应该也很清楚,对来自艾利巴的移民而言,想进委员会就职的这道窄门并不是每个人都挤得进去的。
  读书会大多时候是由她们两人念出参考资料上的内容,大家再一起进行讨论。话题囊括了联邦诸国的历史、文化、自然等等各方面。
  在奈露莉庆典的那一星期,我们的讨论议题就集中在这点上。
  「十六岁就算成年,我想并不是太久远的习俗。随着受教育的时间拉长,成年的时间点也会被往后推迟,这是全联邦共同的一种现象。再说到夏立克,如果从人民的识字率来推算,应该连五十年都不到吧。」
  卡蜜蕾翻开手边那本彷佛干涸褪色的书籍,向大家展示道。
  奈露莉看着那本书,「原来是这样啊!」还拍了下手。
  「不过节庆的表现形式好像还是保留旧时的传统,极东全域仍流传着那个撕面包的仪式在。我想大概是之后到达那片土地的初代奈露莉一族将当地土着的风俗直接搬来使用了吧。」
  盯着伊=舞摊开的地图,奈露莉大喊:「好准喔!」脸上扬起似乎很开心的笑容。她好像把卡蜜蕾刚才那一整段解释误解成占卜或性格诊断那一类的东西了。
  但就本地居民来看,十六岁就成年实在太快了些,想不到过去还要更早……
  过去什么的,还真是厉害啊。
  可是过去的人裙子应该不像现在这么短吧,而且也还没出现体操小裤裤和学生泳装这种世纪性的发明,还是有好有坏啦。
  到头来,历史或许就是一道来回摆荡的猥亵波涛吧——当我的思绪在遥远的时空中得到解放时,坐在我身旁戴着▽头冠的哈紫似乎也同样耽溺于历史的浪漫中,露出一脸祥和慈蔼的表情。
  她和伊=舞一样来自帕英联合救国。相较于伊=舞的家族是拥有大批地下资源的富贵人家,▽家族则是代代担任政府要职的政治世家,所以她理当也和伊=舞一样受过严格的教育才对……
  「既然已经成年,奈露莉也能做那个了呢。」
  ▽用亲昵的口吻这么一说,奈露莉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因为成年了,不管是这种事或那种事都能随心所欲去做了。」
  「好好喔。第一次的那个,是初体验呢。」
  说着说着,「就算没直接点破,大家也都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还意有所指地对我眨了下眼。
  你这家伙真的是吼~根本就是比HENTAI(变态)的歌声传摇得更远更响亮的和平钟声嘛。害我都不晓得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
  「没错,第一次最棒。因为夏立克的地理环境很严峻,不管是狩猎、采集、交易、邂逅,种种局面可能此生仅有一回。所谓的人生啊,就是在无法回头的荒野里唯一的一条单行道啊。」
  即奈露莉。
  人生(笑)。
  「就是说啊,那个真的是吼~」
  像在品尝着其风流韵味般,▽轻轻吁了一口气。
  「嗯~那个是哪个啊?」
  米卡·米凯基对自己的好奇心还真是诚实。她是萨嘉大人同父异母的妹妹。
  妹妹是同学。而且很可爱。本人又是帅哥。
  究竟得把灵魂卖给哪家的恶魔才能脱胎换骨变成萨嘉大人这样的人类呢?
  再加上他还有个妻子。一年十一班的秀娜·修努卡。
  妻子是女高中生(同班同学)。同样也是个美人。
  我知道不能用本地的常识看待来自麦尔曼基王国的他们,但该怎么说呢……总之曾有一度我实在是羡慕到不行,甚至认真考虑过要和萨嘉大人结婚。如果那时我真的将计划付诸实行……唔,可能会过得很开心也不一定。
  我很喜欢他们那种把彼此放在心上,却又不经意表现出的温柔。
  就在秀娜·修努卡站在嫂嫂的立场……
  「会是什么呢!」
  以四两拨千金的方式回应了米卡,米凯基的问题时——
  「那个是SEX吧?」
  忽然有谁直接贯穿核心来了这么一句!
  卡蜜蕾静静阖上摆在胸前的书,与▽对看一眼,「是SEX,对吧?」
  ▽扬起甜美的微笑。
  「嗯,SEX。」
  「SEX?」
  「SEX!」
  「?」
  「!」
  最后只靠表情做出世界最短的问答,二个人默契十足地咯咯咯笑了起来。
  哈紫大笑着搭上面红耳赤把头垂得低低的伊=舞肩膀,头上的○冠不住摇晃。
  秀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米卡也跟着笑了,我在这一刻深切体会到女子宿舍的恐怖。
  奈露莉捣住耳朵,紧抿着嘴巴不说话。
  喂喂喂,小宝贝,你应该也是这个色情交响乐团(色响)的一员吧?
  瓦吉学他主子一样处于失聪状态。
  随便你啦。
  娜娜伊则用手遮住大半张脸和没被切掉的那只耳朵,只露出戴着耳饰的那一面对着我们。
  「那么,那个——」
  娜娜伊努力改变从嘴里发出的声音,不想暴露了自己的身分,「各位果然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吗?都、都已经那个了吗?那个之后又是怎样的状况呢?」
  卡蜜蕾把屁股下的椅子摇得吱嘎作响。
  「这个嘛,我周围好像有不少人都是国一、国二时就做过了吧。」
  「喂,真的假的啊?」
  同样来自各尼多克城的亥金露出一副活像被追赶的急迫表情,「应该只有五中吧,我们一中可没听说过那种事。」
  「那卡蜜蕾——」
  娜娜伊伪装出嘶哑的音色,同时将那只鸟羽耳朵竖得高高的。
  「卡蜜蕾已经是过来人了吗?」
  被指名的卡蜜蕾「咚」的一声把往后倾的椅子坐回原地,端端正正地重新坐直身体。
  「我?我嘛……我觉得这种事若不是真心的就没意思了。也就是说,只有肉体的关系就是有哪里不太对劲……对吧,索可?」
  这种暧昧不明的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惹得▽发出一声怪叫。
  「秀娜同学,我们什么时候能抱抱你的孙子啊~?」
  「你们别这样啦~」
  秀娜那张狸猫脸上浮现出有口难言的苦涩笑容,「我婆婆不是会催促那种事的人……」
  「可是、有点像、耶。」
  也许是话题里出现熟悉的人物而感到安心,米卡咯咯笑了起来。
  「那是必须谨慎思考的问题。要是小孩子出生了,我希望他能像我一样立刻即位。但这么一来,如果想成为他的后盾,我势必得爬到更高的地位才行。我当然想快点有小孩,但孩子要是来得太快也很困扰,总之生孩子就是一件大难题呀。」
  作为我们十一班最后的良知,萨嘉大人就跟平时一样无比认真地表达他的看法。
  原来如此,只要表现出利弊关系都很了解的态度,就能伪装成有过经验的样子吧。
  我忽然想起那颗被遗忘在鞋箱里的螳螂蛋,由于环境太温暖而孵化出一堆小生命,搞得家里鸡犬不宁的那段恐怖回忆,于是刻意在脸上挤出呜呵呵……的表情想藉此表达心中的无限感慨。
  「没做过是有哪里不对吗!」
  ○搂着伊=舞的肩膀提出质疑,「伊=舞~伊=舞~」边嚷嚷着边把脸埋进伊=舞的肩窝。
  「咦?……我、我觉得那不是可以在人前讨论的话题啦。」
  我百分之百同意用细不可闻的音量说出这句话的伊=舞!
  答不出YES或NO的,不是以世界为名的大哉问吗?只有第一次才是人生,这种想法未免太、无、趣、了!
  好,话题要是转到我身上就这样回答——但我等了又等,女生们的色色矛尖却转向奈露莉戳了又戳。
  「喂喂喂,奈露莉~到底是怎样啦!」
  挥开缠着自己不放的卡蜜蕾,奈露莉躲进娜娜伊怀里。
  「快点说嘛——说出来就会轻松多了——」
  「让你的身心都老实一点吧——」
  连▽和○都开始穷追猛打,奈露莉只能不断摇头。
  「不知道!我不知道啦!」
  「奈露莉真是可爱。」卡蜜蕾说着,伸手摸了摸奈露莉的头。
  「答不出YES或NO的,不是以世界为名的大哉问吗?只有第一次才是人生,这种想法未免太、无、趣、了!」
  糟糕!能够震住场面的决定性台词居然在这种时候爆发了!
  虽然我觉得这句台词不能说完全不符合状况,奈露莉还是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把表面稍嫌粗糙的橡皮擦朝我扔来。
  「在殿下面前,我、我才没办法说那种事呢!」
  瓦吉大喊。
  但根本没人在乎他。
  我可不会给你那张自以为是的嘴唇印下晚安吻喔,这么一来你还睡得着吗?
  关于「初体验」的争论愈演愈烈,我们成了附近其他同学的困扰,图书委员还对我们发了一顿脾气。
  十二名同班同学中,完全不需怀疑有过经验的就只有早已经是夫妻关系的萨嘉大人和秀娜,剩下的其他人都处于不确定的灰色地带,我则是完全的纯白。

  入浴前先把衣服熨烫好已经成了习惯。
  洗衣房和浴场并建在塔之森的东南方,位于第三宿舍塔和运动场之间。洗衣服这档事虽然是各宿舍采轮班制,但衬衫的熨烫就是个人自己负责了。不管是丢在木桶里搓揉清洗,还是把洗好的衣服挂起来晾晒,只要有耐心不管是谁都能办得到,可是一提到熨衣服,技巧好坏立见真章。
  萨嘉大人最擅长的是用立体熨斗将领口部分熨得漂亮笔挺。瓦吉的熨烫功夫也算了得。
  相较之下,我就显得笨手笨脚了。老实说,每次碰到热烫的熨斗,我都觉得自己好像会被烫伤。
  用来加热熨斗的是澡堂的炉子。先在烧过的石头土加热到熨斗发出吱吱响声,再用布把铁块的部位包缠个几圈。
  洗衣房热到最高点的时候,温度甚至比温室还高。夏天还会发生热到汗水狂喷,一滴接一滴落在衬衫上的情况。
  女孩们的黄色对谈听得我面红耳赤,我一边熨衣服,一边把空闲的另一只手当成扇子往脸上猛擂。
  在我还磨磨蹭蹭的时候,瓦吉已经熨完衣服,漂漂亮亮地一件件摺好了。
  「好耶——!我们快点去洗澡吧!」
  瓦吉非常喜欢洗澡。
  夏立克王国没有入浴的习惯。因为雨量稀少,水源十分珍贵。有时候甚至还得用一杯水来擦洗全身,完全是挑战洗澡的极限啊。
  「等回到故乡后,我一定要在家里盖一间本地式的浴室。」
  这句话都快变成瓦吉的口头禅了。
  在更衣间脱下衣服,我们将毛巾缠在腰部和头上。瓦吉戴着奈露莉所织的毛线帽。奈露莉身为王女,却很擅于编织。
  一打开通往澡堂的门,立刻就被惊人的热气围绕。以松木材质建造的地板和墙壁飘散出有些刺鼻的香气,带给方才呼吸过干燥空气的鼻腔更大的刺激。
  三面墙壁分成上下两层的棚架式座位。上层的热度是连呼吸都会感到困难的等级。要是把头露出来完全不加遮掩的话,很可能会直接昏倒。
  「喂。」
  坐在正对面的学生满身淋漓大汗,用下巴比了比澡堂的角落,「麻烦一下。」
  瓦吉折回更衣间,提着注满水的桶子回来。
  澡堂一隅的锅炉取代了谷仓状屋顶的存在,里头塞满烧得通红的石块。
  瓦吉把水倒在石块上,一瞬间就化成雾白的蒸气弥漫整间澡堂。
  我们爬到等待已久的上层柜位,七嘴八舌地喊着:「喔喔——」「好烫——」「受不了啦——」,边弯腰坐下。
  没一会儿汗水便哗啦啦直落。往后靠坐在墙上,背部肌肤贴着光滑的木头真是太舒服了。
  瓦吉用他独特的盘腿坐姿摆出像在冥想的动作。萨嘉大人伸直了背脊望着天花板。
  随兴躺在一旁的亥金则拿手巾覆住整张脸。
  要是在这么热的地方待太久,说不定就会变得像烤箱里的黑面包一样酥脆。二分钟差不多就是我的极限了。
  一如往常,瓦吉总是最先出去的那个。剩下的三人就会来场耐力比赛,但最后几乎都是同时逃往更衣间。
  我们坐在更衣间的椅子上,让身体的热度慢慢泠却下来。
  喝几口补充水分的热茶,浇上一盆冷水,准备下一次的突击。
  有些学长还会赤身裸体的聚众打牌。
  「本地澡堂的缺点就是会让人忍不住待得很久呢。」
  萨嘉大人笑着说。
  来回往返于澡堂和更衣间几趟后,我们的身体也有了不输给炉灶中石块的热度,肌肤就像抹了油似地闪着水光。
  这时就要用桃桦的嫩枝拍掉身体的污垢。
  常青的绿叶散发出清新的森林芬芳,血液循环良好的肌肤也染上健康的红润光泽。
  我突然想起奈露莉。
  最讨厌色情话题的奈露莉。那样的她进到澡堂时,也会跟现在的我一样一丝不挂全身赤裸,要是拿嫩枝唰唰唰地打在那白哲柔嫩的肌肤上就会留下淡淡的红痕,她也会因快感而克制不住逸出叹息,奈露莉呀,老是拍打背后也不会更爽了,还是转过来让我看看吧……不行不行,不能在这种地方妄想那种事啦。
  我赶紧弯下腰想藏起自己朝气蓬勃的小嫩枝,但还是被瓦吉发现了。
  「呜哇,你是变态吗?」
  「变态呀!」
  「有变态!」
  把大声嚷嚷的萨嘉大人和亥金用嫩枝(森林里长出来的那一根)鞭了一顿,我转身去冲了个冷水澡。
  变态变态的,说什么变态嘛。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各有各的性癖好,要是随随便便把别人当成变态的话,恐怕世界上到处都是变态了。这么一来,所有变态都会跳进相对性的汪洋大海中,也就是所谓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在无限的妄想界中描绘出雷治的变态曼陀罗是很不错啦,但眼前仅隔着一道墙就是女生浴池,女孩们正热情刺激的彼此嬉闹着呢,如此现实的烦恼害得我至今依然无法顿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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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3那个搭着马车来了
  奈露莉的那个搭着马车来了。
  每当要上体育课之前,我们班的男生们就会被赶出教室。因为接下来教室就要变成女生的更衣室了,我们几个男生只能使用体育馆的器材室换衣服。并不是因为十一班的女生人数居多才特别如此,就算是男生占多数的其他班级也都这样。
  那一天我们各自把装了体育服的袋子提在手上、挂在肩上,又或是甩个不停走出教室。
  才刚走下教室塔的楼梯,校内广播便响起了。
  二年十一班的奈露莉·多别卓尼嘉,有访客找你,请尽快到大厅来。业务联络,状况三进行中。当值的防卫队员及自治委员立刻到大厅集合。」
  透过扩音器传出来的声音应该是通信委员吧,语速比平时快好多啊——我的胸口突然窜过一阵莫名的骚动。
  萨嘉大人微侧着头停下脚步。
  「我去看看老婆跟小妹。」
  话才说完准备转身再爬上楼时,上头就传来熟悉的「那啦——」叫声!
  奈露莉正以山猪迷路闯进人群中的凶猛态势从楼梯上冲下来。
  瓦吉赶紧将她挡下。
  「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来了!那个来了!」
  奈露莉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原地蹦蹦跳跳。
  「这样的话,那个……接下来的体育课是要……?」
  瓦吉根本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奈露莉大概也知道这愣头愣脑的仆人还没搞懂状况,当场就爽快地把制服衬衫和校裙脱下塞到他手中,自顾自地冲下阶梯。
  她早就在制服底下穿了运动服。
  「发生什么事了?」
  亥金将装着运动服的袋子甩到肩上,一脸茫然地问道。
  「这个嘛,我也什么都……」
  瓦吉用下巴夹住裙子,三两下就摺好了。
  「我还是去看一下老婆跟小妹好了。」
  萨嘉大人说完,准备再次拾脚跨上阶梯时,这次换娜娜伊用差点滚下来的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一下子就撞飞了正往上走的萨嘉大人。
  「现在是摺衣服的时候吗!」
  她二话不说就把瓦吉手中的校服挥到地上。
  「殿下到底怎么了?我看她好像很急的样子。」
  捡起自家主子散落一地的制服,瓦吉发问。
  「我也不清楚。一听完刚才的广播,她就突然……还说了什么《未来纪》之类的……」
  娜娜伊喘着粗气所说的一句话,让瓦吉不禁瞠大了双眼。
  「《未来纪》……?是指《大奈露莉未来纪》吗?真厉害!原来《未来纪》真的存在啊!」
  呜喔,我有预感似乎马上就要上演什么超古代神秘事件罗!
  「嘿,这么一来就省去找出来的工夫了。」
  我用跟自己好像也有某些因缘关系的口吻喃喃出声,果然完全不被当一回事。
  虽然完全不晓得那个《大奈露莉太平记》还是什么的东西究竟是何来历,但至少会比在体育馆用运动器材做体操有趣吧,所以我便跟着娜娜伊&瓦吉一同前往大厅。
  八高的大厅与礼堂就在同一栋建筑物内,地处塔之森的北侧。
  「《大奈露莉未来纪》是由圣君大奈露莉所着并流传下来的,算是某种预言书啦。我听说一直在集合王宫的仓库中沉睡着……还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呢。」
  瓦吉死命抱着快被强风吹走的裙子,向我们解释道。
  「就算如此,但让我更在意的是召集防卫队一事,『状况三』就表示情况相当危急了。」
  娜娜伊这么说。
  防卫队——第八高等学校学生防卫队,是由我校的有志学生自发性进行的武装课外活动。隶属于本地防卫队南部方面军的一小支队,甭说最基本的手枪了,防卫队那些人连机关枪都有。
  假们虽然会在放学后和半夜轮班在校园内进行巡逻,但这种时候应该还是禀着正职的学生身分在教室里听课才对。
  这所远离人烟的学校少有访客,针对这一点可以看得出防卫体制还不算完善。
  沿着绕巡塔之森主要道路之一的内环路步入大厅,里头已经聚集了以奈露莉为中心围成一圈的几位人物。
  其中也有我们熟悉的自治委员长和防卫队长。
  比较奇特的是那个身着与奈露莉相似民族服饰的老人,和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
  连结正门的那扇门扉洞开着,那些持枪的防卫队员排成了一堵人墙。他们穿的不是平常见惯的野战服,而是跟一般学生没两样的学校制服,这反而更令人感到不安。
  越过他们的肩头,映入视野中的是戴着耳饰的男人与女人面孔。很明显他们就是奈露莉的割耳军团。
  「不管怎样,我是不可能让你们带着武器进入校园的。」
  防卫队长用强硬的语气开口。
  「不带武器的话,要怎么显示出仪式的雄威!」
  奈露莉率先跳出来大声抗议。
  「况且这种事得事先申请才行啊……」
  委员长也是一脸不悦。
  「我们只是沿袭传统罢了。」
  壮硕男子一脸平静的出声。不过话里应该隐含着「少来碍事」的意思吧。
  「查查那箱子里的东西。」
  防卫队长伸手指向穿着民族服饰的老人捧在手上的神秘盒子。
  但当在一旁待命的防卫队员将手伸向前去的时候——
  「别用你的脏手碰,该死的野人!」
  窜入耳膜的是一道锐利的怒吼。
  防卫队组成的人墙被轻而易举撞飞了,一个戴着单边耳饰的女生单枪匹马闯入大厅。
  她穿着鲜红色的上衣和白色裤子,脚上是有着繁复刺绣的长靴,腰间还悬了把军刀。
  虽然立刻有人冲上来围剿,但她激烈狂暴的抵抗让防卫队员们全都吓了一跳。
  「那家伙怎么会……」
  娜娜伊咂了下舌,发出低喃。
  「娜娜伊,你认识吗?」
  「她是芮芮芙·多别卓尼嘉,在『王之子』幼年学校和我同期的家伙。如你们所见,是个相当血气方刚的人。」
  娜娜伊都这么说了,想必那个女生应该是很棘手的人物吧。正所谓行家识行家嘛。
  奈露莉还在向委员长及防卫队长卯足全力争辩。
  「他们是我成年后的第一组特使!无论如何都要恭迎这两个人才行!」
  八高的两大巨头互观了一眼,莫可奈何地耸耸肩。
  「非得现在不可吗?」
  面对垂下视线的的队长……
  「就是要现在!奈露莉的现在只有现在!」
  奈露莉顽强的坚持。
  「知道了、知道了。」
  委员长抬起手摆了摆,「同意这两位文官进入,就使用迎宾塔二楼的休息室吧。」
  总算徵得同意,奈露莉感谢地向他们深深一鞠躬。
  正打算带穿着民族服饰的老人和壮硕男子往迎宾塔移动时,奈露莉注意到我们而停下脚步。
  「瓦吉,去换上你的正装到迎宾塔来,你将是《未来纪》传承仪式的见证人。」
  「是、是的,遵命!」
  瓦吉抱着王女殿下的制服横越大厅,往反方向的出口跑去。
  奈露莉才正准备抬脚往内环路走去,身后却传来娜娜伊的叫唤。
  「殿下,微臣也——」
  「没你的事,赶紧去上课吧。」
  奈露莉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娜娜伊咬着下唇,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满,但——
  「谨遵您的意旨。」
  她还是低着头顺从地回应。
  我明白娜娜伊的感受。
  从祖国跑来的家伙忽然之间就把奈露莉抢走了。
  抢走了同班同学的奈露莉。
  她是尊贵的王女殿下。
  和她说说笑笑的友情最多只能维持短暂的片刻,我再度深刻地体悟到这个事实。
  就像漫无目的走在山中小径间,一抬头才发现早已日落西山,天黑得连一步前的景色都再不复见般地,那唐突而猛烈袭来的绝望感。
  和娜娜伊同期的血性女子正被防卫队拖到大厅外,但她仍不断挣扎着想逃走。娜娜伊朝他们走了过去。
  「请让我和她说些话吧。」
  娜娜伊的这句话,让互相推挤的一群人全抬起头。
  认出娜娜伊的血性女子不再抵抗。
  「是你认识的人吗?」
  娜娜伊对防卫队员点点头,他们便松开了对血性女子的桎梏。
  「这家伙身上带着武器,要说话就到外面去说。」
  被释放的血性女子脸上浮现轻蔑的笑容,把那几个防卫队员看了个遍,拉直了凌乱的衣服。
  我跟在她们身后一起走出校园大门。
  外面的世界!
  终于能到外面去啦!
  虽说进入校园的检查十分严格,但申请外出许可夏是公认的难上加难,现在就能出去了!
  终于能用力吸进一大口俗世的空气!
  抬头看看天空。
  这清澄无比的一片蔚蓝。
  我不由得出声大喊:「自由啦!」
  当我考虑着是不是该直接逃亡到南国海岸边,以钓客为对象经营间小旅馆度过余生时,忍不住往前方的人类世界偷瞥了一眼。
  在校园大门内侧的半圆环型交叉枢纽上,停着三辆没有车盖的马车。每辆车上都插着无数支色彩斑斓的旗帜。如此夸张的座车要是在本地的路上跑,路过的行人看了一定都会忍不住蹙起眉头吧。
  于是我将其命名为「痛马车」。
  和血女孩一样穿着红白服饰的人们就像群被人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鹦哥般好奇不已地到处张望。
  娜娜伊和血女孩一走出大厅便用力抱住彼此。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你这家伙,过得好像挺不错的嘛。」
  血女拍拍娜娜伊的背,忽然抽身往后退开,「失礼了,你现在是少尉阁下了呢。」
  「跟以前一样就行了,凭你和我的交情。」
  娜娜伊搂着血女的肩膀,将她带到我面前。
  「雷治,这位是王国亲卫队的芮芮芙·多别卓尼嘉下士。芮芮芙,这一位是殿下和我的同学,本地居民雷治·雷基伊兹。」
  我和芮芮芙握了手。
  仔细一看还挺可爱的嘛。眼睛圆溜溜地,还有张可爱又讨人喜欢的脸蛋。要是少了野蛮粗暴、非法入侵及排他性极强的民族主义思想,应该会挺受男生欢迎吧。
  「你是娜娜伊的朋友吗?」
  她的双眼直勾勾地对我上下打量,「如果是娜娜伊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要是出了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帮忙。」
  呃啊,语气听起来很亲昵,但那种超自以为是的睥睨目光是怎么回事啊!
  我差点忘了。她本来就来自喜欢跟人套交情、故作亲密的民族嘛。刚认识瓦吉和奈露莉时.他们也是这样。还是别跟这种人扯上关系比较好。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马上就会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自我封闭,可今非昔比,因为萨嘉大人传授了必胜的搭讪技巧给我。遇上这种纯情的乡下小姑娘,就得在初次相遇时赢得她的芳心啊!
  先来确认一下,萨嘉大人的搭讪三守则。
  ①第一印象就要来个强烈冲击!
  ②一口气缩短距离!
  ③持之以恒!
  我像是台精密的仪器,分毫不差地进行起万人迷说词。
  「总算见到你了(①)。这是获得本地永久居留权的大好机会(②)。介绍你的朋友给我认识吧(③)。」
  也许是过于完美的第一句台词给了她并非常人的印象,芮芮芙下一秒就把手搭上我的脖子,不加思索地用力勒紧。
  「本地人的嘴巴是装屎啊!」
  我就像被逼到死路的山鸡发出无助的「咕咕咕……」呻吟声。喉咙快要被捏爆啦。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住手!」
  还好娜娜伊及时把血女拉了开来,总算是捡回了我一条小命。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老是在双人搭档里扮黑脸!既然是亲卫队员就给我坚定一点好好的干!」
  芮芮芙从鼻间发出一声嗤笑。
  「没错没错,你这家伙总是假装帮着一些垃圾东西来套口供呢,真是了不起的演技。你好像还在殿下的戏剧演出中辄了一角嘛,比起军人更像个女演员啊,没骨气的家伙!」
  原本应该是因再会而开心不已的两个女孩子,一转眼竟开敔了教人摸不着头绪的冷战模式。
  不要吵架啦!虽然我常常妄想女孩们为了我争风吃醋吵个没完,但这种魔鬼女司令同志间的针锋相对真的好讨厌喔~接下来到底还会发生多恐怖的事呀?
  「你们打一开始就不该在这种时间出现!殿下还得上课啊!」
  娜娜伊怒斥着,芮芮乎却极为不屑地丢出一句「谁管你们啊」。
  「学校什么的都无所谓。最好能搞到殿下再也无法在本地的学校继续待下去。她应该快点回到夏立克继承王位才对。」
  「你这家伙,别太自以为是了。」
  娜娜伊扑上去把手伸向芮芮芙的脖子。芮芮芙立刻往后退开拍掉了她的手。
  「这可不是我个人的意见,多数国民都抱着跟我相同的看法。国家内外的情势正是诡谲多变的时期,为了重现强盛的夏立克王朝,我们必然需要一个新王。」
  「搞清楚你的立场,下士。」
  娜娜伊替对方拉直前襟,在她胸前敲了一下,「刚才的话,我就当做都没听到。」
  她转身往大厅走去。这次要是再被袭击,我的小命可就难保了,于是也紧跟在娜娜伊身后。
  「同学们,你们可要好好用功啊!」
  芮芮芙的语气满是奚落。
  娜娜伊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为了压抑怒气,过大的动作让她好几次不经意地拍动裙摆。
  「她是那种没人缘的类型呢。萨嘉大人说过,受欢迎的女孩很懂得拒绝的技巧啊。」
  听我这么说,娜娜伊淡淡拉起一抹笑,但马上就又恢复成那张苦涩不已的表情。

  奈露莉非常兴奋。
  像是恨不得能召告全天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似的。
  但又因为必须遵守「传承得到《未来纪》一事不可多作着墨」的古礼,而无法向大家具体描述,一开口语速却劈哩啪啦快得要命,到头来大家根本搞不懂她究竟想表达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夏立克王家最伟大的祖传秘宝,我不得不再次庆幸自己身上所流的神圣血脉啊。」
  奈露莉边说边大嚼特嚼腌咸鱼。
  什么祖传秘宝嘛。
  「就连我这个见证人好像都变成神话里的登场人物了。」
  瓦吉跟着附和。
  什么神话啊。你是几只眼的哞迦罗啊。(注2)
  可以一次塞进四百三十二名学生的餐厅十分宽敞,这里是个一不小心迷路就会被饥饿的学生们吞没,必须抱着得独自进食的觉悟才行的野生王国。
  午餐时间尤其是,因为想在等一下的午休时间玩耍,进行特别活动的练习,或是第五、六节课的作业还没写完而心急如焚的关系,每个人都一心想着要快点把午餐解决。
  正因如此,配膳台前方总是乱七八糟的挤作一团——特别是人气菜色和甜点出现的时候——简直就跟为了抢地下资源而战得头破血流的国际纷争没什么两样。
  注2高田裕三所着漫画《三只眼》中的圣魔一族,拥有不老寿命的魔幻一族。
  奈露莉的胃口很大,喜欢的东西除了甜点还有大鱼大肉(特别是他们国家里没进口的新鲜海鱼),对于沙拉或清粥这种草食系饵食则看都不看一眼,这么一个高傲的王女甚至还有投身前线加入作战的倾向。
  如此一来,只耍大家一窝蜂地往前,一窝蜂地大闹一番,说不定还真能有一番作为呢?不过因为全班同学仍一窝蜂地持续进行抢粮工程,不知不觉间我们也被冠上「Tigerjeet一年十一班(注3)」的封号并被众人畏惧着。
  此时此刻,我们一群人正聚集在一张餐桌旁形成一个集群。
  话题中心正是奈露莉刚得到的那套《未来纪》。
  她那出人意表的发言和举动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至于趁着体育课暗地里进行秘密集会这点,得到的也都是很冷静的反应。
  「这么说的话,那套《未来纪》不管什么事都能预言吗?」
  亥金拿汤匙掬起一口芜菁奶油浓汤,随口发问。
  「这是当然!」
  奈露莉用力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光瓶装牛奶。
  嗯哼,亥金低吟着将奶油浓汤送进嘴里。
  他与班上同学围起的小圈圈隔了一点距离,似乎对我们的谈话内容没什么兴趣,只顾仰首盯着天花板,没来由地眉头深锁是他的习惯。
  注3 Tiger Jeet Singh,一九四八年生。日本摔角联盟著名的凶猛选手,有抓狂猛虎之称。
  但他突然提出的质询却不偏不倚正中我们争持不下的核心,也算是给在场所有人一个当头棒喝。
  说不定他只是表面上装得没什么兴趣,但其实亥金才是最用心听班上同学说话的那个人呢。
  「『什么都』是指——不光是你的未来,其他人的事也都能占卜出来吗?」
  奈露莉浮现满脸笑意对亥金的问题点点头,又大口吃起了手边的冰糖炖蜜柑。
  「写下了关于未来的《大奈露莉未来纪》!既然我已长大成人,就表示我已经有知晓未来的权利了!马上就会成为女王的我,一定要不设限也没有任何延滞的行使这项权利。」
  「太不科学了。」
  卡蜜蕾边说边把面包掰成两半。
  「这么随便地下定论,你那才叫不科学吧。」
  亥金将上半身往前倾,「奈露莉,那套《未来纪》里也有记载今天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吗?」
  「那啦——」奈露莉低叫一声往后退开了些。还在想她是不是生气了,她却扬起笑容。
  「不惜做出这种试探我的行为也想探知未来,这还真是世人的悲哀呀!」
  我想问的是……她到底是吃了什么才会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啊?我忍不住直盯着奈露莉面前的大碗公。
  奈露莉露出再愉悦不过的笑容,伸手拿下挂在她肩上的皮包。
  以黄色皮革制成的《未来纪》专用侧背包被十几本书塞得满满的。她拿出其中一本,让我不禁想起痛马车的旗帜,《未来纪》的外观是以深黄色的布织书皮装订而成。
  「娜娜伊,最后一次的新月是什么时候?」
  「是四天前。」
  「嗯哼……」奈露莉应了一声,随即翻开《未来纪》。
  「四天前四天前……现在是十月……时间就设定在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地点是本地南部……还有大奈露莉的子孙……」
  她念念有词地把书翻开又合上,合上又翻开,重复着不停翻页的动作。
  看来这一本应该是索引目录吧。
  感觉超不方便的。大概是被秘藏太久,都变成封闭式独立进化的状态了。
  「第六卷的二百八十页!」
  奈露莉翻着包包继续寻找。因为还不习惯使用方式,在抽出想要的那一本之前,总是得把其他几本都翻出来先确认一递。
  「唔唔唔……上面写着『意想不到的试炼』,还有一句是『建立好国家割耳奈露莉』……这应该是给未来女王的加油讯息吧。」
  说完后,她端出一副「你们自己确认一下吧」的态度,把预言的那一页高高举起。
  这本《未来纪》似乎是最近才誊抄的副本,白净的纸张上墨色看来还相当新。
  上头的文字是夏立克特有的歪扭字体。
  「试炼……会是什么啊?有什么即将到来的试炼在等着我们吗?」
  亥金满脸正经地发问。
  「大概就忽然下雨之类的吧?不过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啦。」
  卡蜜蕾小心翼翼地剥着蛋壳。
  「哪有什么试炼啊?」
  「今天很和平啊。」
  「该不会是临时要考试吧?」
  卡蜜蕾对亥金的发言一笑置之。
  「没有没有。第五节是实验课,第六节上的是政治史啊。」
  「那个德普那老师才不会临时说要考试,他可是『佛心德普那』耶。」
  ○也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想一定是叫我们在做实验时要注意安全,就算只是让砂糖水结冻的实验也一样。」
  秀娜一脸认真的开口。动不动就扯到告诫训话什么的,真的好想酸一句:你是大家的老妈啊!
  「这个嘛,比如说突然『磅!』的一声爆炸之类的?」
  「哥哥、说话、恐怖……」
  「或许是谜样的有毒瓦斯外泄也说不定呢。」
  「然后要是吸到那气体,不知为何男生会变成女生,女生也会变成男生的唷!」
  ▽双眼发亮公开发表自己的妄想。什么「变成男生的唷!」啊。
  「这么一来,变成女生的男生们就会当场尿失禁了,因为你们都不晓得夹紧的方法呀,使用的肌肉也不太一样呢。」
  真是的……那种事我每天晚上都在脑海里进行模拟练习好吗!要是真的遇到那种情况,我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害羞地露出快哭哭的表情啦。谁受得了啊?
  班上同学玩笑愈开愈大,奈露莉也差不多快被气死了——过往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发展模式,但眼前的她只是轻轻扬起平静安详的笑容……
  「试炼的时刻,就要来了!」
  做出这番回应。
  别在这种欢乐时光说那种不吉利的话啦!你这个脏兮兮小裤裤。
  我才不相信什么预言。
  「那就来看看这本《未来纪》有多少能耐吧……」
  我一派轻松地对她的「预言」留下这句评论,捧起饭后热茶轻轻啜饮。

  就如大家所预料的,在化学实验室里什么意外都没发生,顶多就是瓦吉的裤子被溶液溅到而已。
  有机会出现变故的,只剩接下来的政治史课。
  推开教室大门走进来的是十一班的导师,负责教授旧共和制语的茉莉老师。
  「喔耶,是代课!」
  瓦吉站起来大喊。
  老师请假时,由代课老师过来点名然后就下课是学校的惯例。
  「太棒了!」
  「要做什么?」
  「去餐厅吧。」
  「我我我,我也要去。」
  茉莉老师完全没把我们的吵闹声放在心上,一走上讲台便翻开点名簿。
  「各位同学,这节课要考试喔。」
  全班同学顿时鸦雀无声。
  「德普那老师因为学会的工作请假了,不过他拟了份试卷要让大家考试。如果期末考不及格的话,就会用今天考出来的分数加起来合并计算。请各位同学好好加油吧。」
  茉莉老师说完后,脸上便绽开名为「八高奇迹」的灿烂笑容。
  从进入第二学期开始,老师身边就有很多打着「毕业纪念册制作委员」名义的摄影小毛头出没,动不动就对着老师一阵狂拍,真是一种古怪的现象。
  同是八高毕业校友的茉莉老师说:
  「今年的毕业纪念册是学生们一同参与制作的纪念册呢。」
  这话说的实在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因为那些照片马上就会被洗出来,被不满一百人的「茉莉老师真心党」党员们当作圣像供奉在自己的房间里。
  「特别是瓦吉和雷治,你们一定要加油喔。」
  被老师这么一说……
  「是,我会努力的。」
  瓦吉立刻堆起满脸笑容答道。单纯只是因为第一学期时的政治史成绩挂在倒数一、二名的关系才会被老师特别指名啦,他还误以为是在激励我们咧,真是个傻子……
  在梦呓似的忙着把年号、大维新志士的名字重复背诵塞进脑海里的班上同学之中,预言成谶的奈露莉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望着我。
  我想历史教育的存在应该要负起一些责任。

  临时测验出来的结果真是悲惨透顶。
  就算考试范围都是这学期所学的内容,但也……况且历史本来就不是用来学习,应该是要去创造的才对嘛……不对,还是别创造的好。要是创造出什么新东西,就有更多得背诵了。
  我软弱不已地趴倒在课桌上。
  身后的席位传来班上同学彼此交换答案的谈话声,同时也讨论到奈露莉的《未来纪》。
  「《未来纪》……看来那东西是真货啊。」
  「这不是废话吗!那可是殿下的《未来纪》耶,大奈露莉的《未来纪》就在奈露莉二世的手中啊。」
  「好厉害喔。有了这个,伊=舞爸爸的球队说不定就能参加联邦冠军盃了耶。」
  「我觉得还得再测试几次才行。对吧,奈露莉?」
  听到卡蜜蕾这么说,奈露莉维持趴在桌上的姿势……
  「啊啊。」
  淡淡应了一声。那个「啊啊」大概是「可以」的意思吧。
  就算能预知到考试即将到来,也不表示就能得到好分数啊。
  「哎,像恋爱占卜之类的……也办得到吗……」
  伊=舞自言自语似地喃喃开口。
  奈露莉又「啊啊」了一声。
  这大概也是「可以」的意思吧。
  她抵在桌面的脸颊因头部的重量而微微变形。一和我四目相交,也许是发现(考试成绩)同为血红的同志而感到安心,她有些想睡的扬起浅浅微笑。
  我想,自己是绝不会去询问她关于未来的种种吧。
  我想知道的是她的心情。
  我喜欢奈露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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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4奈露LOVE PLUS沉睡海角
  「真理!便利!奈露莉!」
  奈露莉高声歌颂着。

  说到八高校园里拥有最多土地的,农艺队便是首屈一指的特别活动队。
  一旦这么声明,一定会出现「应该是使用第一运动场的蹴球队比较多吧?」的怀疑声浪。会这么想的人,大多是犯了认为农艺队的领地只有田地与温室两处的基本认知错误所产生的误解。
  以「塔之森」来说,虽然是因石塔高耸入云的模样而被冠上这样的名号,但其周围仍是被真正的树木——针叶树林所围绕覆盖,「塔之森」是森林中所空置的一片「不是森林的土地」。
  农艺队的温室和农田都位于塔之森西方的「森林」之中。和森林其他部分不同的是,围绕在温室及农田四周的树木皆是由人手所栽植。埋下种子看顾这些植物长大的就是农艺队的老学长们。
  过去的幼小树苗如今已分不出最初的植被,都生长成壮硕高大的树木了。为了将老学长们的丰功伟业留存在记忆中,我们把那块经由人工开垦的土地称为「林地」,与本就存在的森林作出区别。
  所以以我们的角度来看,「林地」当然也包括在农艺队的领土范围内。
  更进一步来说,因为我们会定期对塔之森的树木进行修剪,八高的校地可说全部部属于禁止他人进入的农艺队特别活动区域,但若是太坚持这一点,就会与其他的特别活动队产生摩擦,所以就成了一条台面下不说破的约定。
  奈露莉来自战斗狩猎民族(自称),所以她对农业总抱着「是连侵略他国的胆量都缺乏的弱者才会做的事」这样的轻视态度。
  至今我还是搞不懂那样的她为什么会拉着担任护卫的娜娜伊一起加入农艺队。
  但在盛夏时分,当她窝在凉爽的树荫底下,望着我满身大汗拚命拔除杂草的模样……
  「农活儿或许也是种战斗啊。」却也说了这样的话。
  「假使我族的战争是神速的电击战,你们的战斗就是为了守护将来收获而进行的防御战,哪边都不轻松呢。」
  不管什么事都能跟打仗扯上边,她所说的话彷佛让我听见了军靴踏地的响亮步伐声。「比起那种事,你也一起来帮忙维持农田里的和平啦!」我向奈露莉提出建议,她却以讨厌触碰到土壤为由一口拒绝了。
  在传统上,夏立克的人民都会尽可能地避免去碰触土壤。某个民俗学者曾经说过:对夏立克而言,土壤并非是种禁忌。所谓禁忌,原本是指俱有咒法魔力的意思,但夏立克并不认为土地里藏有什么咒术。长年来他们都不曾将心思放在土壤上。换言之,比起讨厌土壤,不如说他们是因为不了解土地而感到畏惧。解说书里还用了「简直就像旱鸭子怕水」这句话来比喻,读过那本书之后,我似乎也稍微明白了奈露莉对土壤的观感。
  奈露莉种了一片葫芦田。
  播种和除草虽然都是由我一手包办,但浇水、除虫,还有拿石头打麻雀都是她亲力亲为。
  好不容易将成功结实的葫芦收割下来,放在耳旁摇了摇,因为里头的种子发出咚咚响声而雀跃不已,忍不住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摇晃葫芦的奈露莉真的好可爱啊!
  可是为了风干果实,必须一个个仔细地用绳子绑好,再悬挂在温室的梁柱上晒乾,此举也让这栋充满透明感的殿堂呈现出一股犹如邪教集会场地的阴森气氛,我实在很想要求她针对这一点给个合理的解释。
  把葫芦当成占卜师的水晶球摸啊摸的摸了好几把后,奈露莉开始诵读起《未来纪》中的引文。
  「『胜负间处处惊涛骇浪,心情却已沸腾,那就多行修练吧。』接下来你的左膝会受伤,大概有十天不能行动。」
  听完奈露莉的说法,二年级的学长落寞地垂下脖颈。
  「心情却已沸腾……是吗——原来如此,确实就是我现在的心境没错呢。」
  他是滑雪队的新队长,同时也是八高的长距离滑雪老将,是个相当有实力的选手。虽然如此——不,就因为正是如此——每当滑雪季节到来前,他的心里总会充斥着难以排解的茫然与不安。所以他才会来到温室造访奈露莉。
  他相信奈露莉知晓未来的传言。
  「也有些明亮的预兆喔。」
  大奈露莉的代言者咚咚地敲起葫芦底部,「在夏立克的语言中,『修练』两个字带有非常积极且正面的意思。只要你肯努力,成功一定会伴随而来。所以请你相信自己,好好加油吧。」
  「谢谢你,能找你谈真是太好了。」
  身材魁梧壮硕的学长对娇小的奈露莉深深一鞠躬。奈露莉也以王女殿下的威严堂而皇之地接受了。
  「说那些话没问题吗?你应该不懂滑雪吧?」
  之后当我询问她时……
  「就算不懂滑雪,但我懂未来啊。《未来纪》里的未来是未来中的过去,既是预言也是经验啊。」奈露莉如此宣言道,透过玻璃洒落的阳光照亮了葫芦,清楚地映出表面光泽。
  搞得有多了不起似的……
  「那又不是你的功劳。只是念念那本书的话,娜娜伊也能办得到吧。」
  挖苦的言词管不住地从我的嘴巴冒了出来,娜娜伊正坐在奈露莉身旁一边喝茶一边翻着流行杂志。这款护卫还能领到薪水啊?
  奈露莉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不小心就一头撞上悬在半空中的葫芦。接着是葫芦互相撞击发出眶啷呕啷的响声。
  「这是我继承的东西!怎么可能交给其他人!连到手的权益都守不住的家伙能守得住整个国家吗!」
  她还是一样,从来都不把一无所有的人当一回事,「世袭」这个字眼如果最早是出现在大奈露莉的《未来纪》中,我也不会感到讶异。
  包含我在内的其他农艺队员将小麦和马铃薯这两样主要农作物收割完后,户外作业就只剩清扫林间小径上的落叶,之后就是悠悠哉哉、松松散散地窝在温室里软烂。
  将番薯冷藏可增加收获量,现在已经成为主流的马铃薯促成法似乎也总算在各地农业技术场被拿来试用了。我们钻研着相关资料的手册,议论起该如何解释那些数值。围绕在这一点上讨论到腻之后,又开始一如往常的「要是有自己的庭园要怎么设计呢?(预算、气候都随意)」这种让心情大好的妄想研讨会。
  每个人都各有不同的理想。分别是春厨、秋厨、热带厨、野生厨(只认同采集个体的一种立场)、大便厨(别名:有机肥料厨)等等的厨厨火箭团。
  难得的是奈露莉也出席了这场农艺笨蛋首脑高峰会。看她露出一脸凝重的表情坐在那边,我实在很担心打骨子里缺乏农业素养的她会喊出「全部烧掉!」这种烧田厨(差不乡等于「门外汉」的代名词)的狂暴言论,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在一旁默默观察。
  讨论告一段落时,奈露莉把吃到一半的比司吉放在盘子上站起身。
  「我觉得知识果然还是得跟大家分享共有才行。」
  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在场的农艺队员们无不露出一脸呆滞。娜娜伊就像嗅到烟硝味的看门犬一样飞快地抬起头来。
  奈露莉双眼直视着我。
  「你说的没错,我似乎是把《未来纪》的存在意义跟自己的搞混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能把这份知识传达给更多人知道。」
  看着奈露莉下定决心的模样,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才好。况且打一开始我就没有认同过《未来纪》的存在意义啊。
  「有监于此,为了知道更加正确的未来,我想开始观察星星的动向。各位之中有了解天象的人吗?」
  学长们同时歪了歪头。
  「天象……?」
  「星星啊,我都没有仔细看过呢。」
  独自一人坐得老远把玩木材的队长(与运动派系不同,直到毕业都不会引退)转动椅子的轮轴,朝我们这里滑来。
  「我们的宿舍塔里有一个,那家伙每天晚上都盯着望远镜。」
  「啊,我也见过。」
  负责会计的二年级学长沙黑姆·撒汉姆基附和着,「宿舍塔的阁楼里架了一座好大的望远镜喔。」
  「那个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三年级却住在最顶层,好像还把阁楼变成一个小小的天文台了。」
  队长自己就是大量栽培了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物种的蘑菇和青苔的极致怪人啊,但此时此刻我也只能紧闭双眼假装不知道这件事,适当地丢出一句「真的就是有这种人呢!」当作回应。
  也许是在温室待得太久了,迎面吹来的风都教人感到冰凉。
  七早八早就准备御寒的奈露莉已经穿上(他们那一国)说是今年冬天会大流行的袖子超长羊毛衫。
  「你穿那样不会冷吗?」
  她露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完全不会,本地的冬天可不只这样喔。」
  我话才出口,奈露莉已经惊愕地瞠大双眼,「呼啊!」吁出一口白色雾气。
  我很喜欢从塔之森走到温室,还有从温室回到宿舍塔时会经过的这条林间小径。
  因为可以和奈露莉并肩走在一起。
  她的视线在连绵不绝的树林间流转,偶尔被停在枝榲歇息的鸟儿吸走注意力,看着她漫不经心流露出的各种表情真的很有意思——虽然被在身后负责护卫的娜娜伊那双警戒的眼神直盯着实在很扫兴。
  听从队长的建议,此刻我们正朝着化学实验室走去。
  「只要能知道星星的位置,就能通往更正确的未来了吧。徙大奈露莉的时代开始,星星就是我们的指标,星星也是引导我们的兄弟啊。」
  奈露莉笑呵呵地说。
  「兄弟?」
  奈露莉夸张的用力点点头回应我的问题。
  「我们夏立克的始祖是狄特利和哈特利这对兄弟神,祂们的母亲是月亮,星辰皆是月之子。」
  什么啊,创世神话吗……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谁叫她说什么兄弟变成星星,我还以为是历代君王为了争夺继承权而遭到杀害的死人亡魂之类的呢。奈露莉虽然是八个兄弟姊妹中排名倒数第二的小妹,不过她也没杀过人吧……应该没有吧。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当妹妹的肃清掉自己最喜欢的大哥哥呢。
  教室塔里昏暗得教人一时间忍不住停下脚步。娜娜伊按下墙上的开关打开电灯。
  我甚至不用掏出怀表来确认时间,白昼已经明显变短了。
  在地底沉眠的冬天正悄悄地想攀爬到这个世界。
  敲了敲位于十一楼的实验室大门。「请进。」里头传来女孩子的回应声。
  实验室里只有一个女生。她正坐在实验室特有的附洗手台宽长桌旁翻阅杂志。从让人眼花撩乱的封面设计来看,她看的应该是少女流行杂志《未明》吧(顺带一提,娜娜伊是那本杂志的竞争对手《小波》的忠实读者。理由是:「因为有很多王室模特儿,很雍容华贵啊。」而我只不过是回了一句:「咦?盗贼?」就被狠狠踹了一脚)。(注4)
  「你们想加入化学实验队吗?」
  明明还只是秋天,眼前这个女生却穿着学校指定的外套,脖子上还围着围巾。看来应该跟奈露莉一样来自某个暖冬国度吧。
  「我们想找萨法尔巴耶夫同学。」
  畏寒奈露莉道出来意后,坐在桌旁的畏寒女生便朝实验准备室的方向大喊。
  「天文班,有访客!」
  门的另一头传来的回答是:
  「我现在抽不开身。」
  畏寒女生轻轻叹了口气,请我们先坐下来。
  隔了一会儿,准备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虽然是个把长发扎在脑后的娘炮,但要是我也有那样的身高加上一身男子气概的话,应该也会想尝试那种发型吧。
  注4王室与盗贼的日文发音相似。
  「唷,让你们久等了,刚才我正在洗相片呢。」
  他把卷起来的衬衫衣袖放下拉平,在面对我们的另一边落坐,「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奈露莉先自我介绍了几句,然后开始说明来意。
  「——就是因为这样,为了《未来纪》,我想知道『纸鑢座』的运行轨迹。」
  「纸鑢座的话,这个季节大概就位在神隐座和海蝎座之间。」
  天文男边说,边拿出一张小小的星座简易图。
  奈露莉倾注全神地盯着那张图表。
  「我想跟你商借相关的器材好观察这个星座。」
  「那要到我的宿舍塔来吗?我在阁楼里摆了一支艾瓦库公司(Avvakum)制造的望远镜呢。啊,不过要每天观察的话,这样实在太不方便了……」
  天文男搔了搔头,「我还有另一支没在使用的望远镜,借你用吧。直接搬去你的宿舍塔就行,虽然机型有点旧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
  奈露莉对他行了一礼。
  「知道怎么使用吗?」
  「不,这是我的第一次。」
  奇怪?
  奈露莉的「第一次」用法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耶?
  她装什么乖巧的小猫咪模样啊?
  难道是《猫耳喵露莉》?
  《猫耳喵露莉恭贺发情喵喵喵喵大喵喵》?这种装模作样的标题也挺让人倒胃口的就是……
  「这样的话,我去安装时顺便教你吧。」
  天文男站起身,「你的宿舍塔是哪一栋?」
  「我住在第二宿舍塔。」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把手伸向并排着一堆烧杯、烧瓶的架子,取下一只细长型的皮箱。
  好、好高!
  目测起来,他的身高应该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吧!
  奈露莉露出一脸「好高好高,像天一样高!」的表情仰望着他。
  该死的家伙,那就用速度来一较高下吧!我在念小学时曾被啄木鸟的呜叫声吸引走入深山里,但三十六个小时后就被平安护送下山了,你能打破这个纪录吗?
  「我来拿吧。」

  奈露莉没有祭出速度,而是直接想以力气来一决胜负。
  「没问题吗?很重喔?」
  把天文男递过来的箱子捧在胸前,奈露莉脚步一阵踉舱。
  不、不妙!这是那家伙设的圈套啊!正当我大喊着想冲过去帮忙时,却已经慢了一步。
  「看吧,还是我来拿吧。」
  天文男子扬起爽朗的笑容,将装着望远镜的箱子一肩扛起。
  吼唷~吼唷~混合了文科的优雅加上浑身力气不是太有魅力了吗!
  瞧瞧奈露莉那家伙都露出「力大无穷啊——!」的崇拜神情盯着他看了啦……
  面对男生这样的举动,女孩子总是会怦然心动吧。
  虽然娜娜伊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没什么反应,不过她本来就是个怪力女,完全不能拿来当参考就是了。
  话说回来,在大话剧祭奈露莉所饰演的大奈露莉一角就曾经说过「我喜欢强壮的男子」这类的台词,无论古今中外,恋爱都是以力气见长的一场游戏吗?
  好吧,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在这个地方痛扁天文男来获得战斗骑士勋章,好把奈露莉迷得晕头转向了。但要是真的干出这种事,别说是和奈露莉结婚了,我说不定还会被关进警察局,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就在我为了这件事左思右想、踌躇不决的时候,天文男和奈露莉已经走出实验室,娜娜伊也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唯一留下来的畏寒女子问我:「你是来干么的?」「我不知道。」这个回答可是阔别已久完全没掺杂谎言的大实话呢。

  《八高运动》通称《八动》,是校园中会不定时出刊的超级八卦报。
  事实上,《八动》好像没有固定的发行人。这是毕业之后我从认识的八高校友口中听来的。
  学校里有好几台影印机。听说其中就有连自治委员会都不晓得其存在的秘密影印机。尽管能印出来的份数不多,但那些秘密影印机可是具有不逊于专业印刷的水准。
  《八动》就是从那种地方诞生的一种文风。若想把自己拍下的有趣照片贴在大布告栏,借用《八动》的名义是最有效且便利的手段。
  从茉莉老师真心党的例子就看得出来,学校里拥有相机的学生并不在少数。总数占了四分之三的王国子民就不用说了,本地居民中也有不少有钱人。
  我没买相机。在观察植物时,与其拍照记录,我更喜欢用素描的方式留下生长的轨迹。并不是想突显自我什么的。直到现在我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我并不讨厌《八动》。因为学校里的每个人都会去注意大布告栏上贴出的消息,虽说是比较偏向私人领域,但多数的「期号」还是带有耐人寻味的紧张感且不会有什么不入流的八卦——就算只是不实捏造的八卦消息。
  「萨法尔巴耶夫与奈露莉两人的彻夜约会!」
  想出这个标题的人还挺有品味的。单凭一张他们从第二宿舍塔走出来时被拍下的相片,就被当成极度可疑的独家报导了。
  看着张贴在大布告栏上的《八动》报导,「那啦——」奈露莉以怒吼做为回应——我以为应该会是这样的后续发展……
  「想不到居然被偷拍了。」但她竟扭着身体嘟囔着抱怨,这下真的让我感到无比丧气。
  「啊~被拍到了,这就是第二宿舍塔没错啊。」
  ▽笑呵呵地说道。
  顺带一提,文章内容写的是——

萨法尔巴耶夫与奈露莉两人的彻夜约会
  八高校园里诞生了一对热恋情侣。
  以甜美外型深受女生欢迎的三年五班萨法尔巴耶夫(卡拉昆王国第六王子)与一年十一班的奈露莉·多别卓尼嘉(夏立克王国王太女)的火热约会现场被民众亲眼目击。
  照片是两人从奈露莉的宿舍塔离开时所拍摄的。从他们开心交谈的样子,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那份「亲密」。
  经由《八动》深入采访,萨法尔巴耶夫以「只是出借望远镜而已」做为回应,奈露莉则说两人是「会聊星座的朋友关系」。似乎是因为有共同的兴趣才促成这段良缘。
  另一方面,奈露莉又以「学长与学妹的关系」来否认彼此热恋的说法。此外,她更接着表示「他(和班上同学不一样)是个成年人了」,这句话着实令人在意。
  与奈露莉住在同一宿舍塔的▼同学《假名)也宣称「奈露莉最近也成年了,动不动就会提到对于大人的恋爱很憧憬。今后应该也会常常跟我们聊到那方面的事吧」。
  在大话剧祭中以割耳奈露莉一角而受到瞩目的奈露莉,其实其占卜技术也颇获肯定。能得到俊美三年级学长的心,搞不好就是靠占卜才顺利成功的。对恋情感到烦恼的各位读者不妨也可以找奈露莉商量看看喔。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说这个「▼同学」该不会……不,应该是我想太多了吧。
  「那天他来装望远镜时,我有稍微跟他聊一下,感觉是个很不错的人呢。」
  秀娜也发表她的感想。
  「哥哥、不注意的话、会被抢走。」
  「嗯,这可不能大意呢。身为奈露莉的未婚夫,我的攻势得再积极一点才行了。」
  这是萨嘉大人兄妹间的对话。说起来一开始的确是有这样的设定没错。不过站在萨嘉大人的立场,该担心的应该是遭到偷拍或是老婆被人睡之类的状况吧。
  班上同学的热恋报导让女孩们兴奋得聒噪不已,嚷嚷着要看更多照片,奈露莉则不时拍拍裙摆,不见平时野兽似的活力充沛,然后传说中的天文男本人登场了,「真是不好意思。」「不,我才是……」在周遭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上演着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世界,而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只能快步转身离开。
  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做才好?
  若有适合应对那种场面的成熟举动,我真希望能变成那样的大人。就算在成为大人之后,我依然这么想。
  热恋报导的副产物就是——能知晓未来的奈露莉之名更广为人知了。
  农艺室的温室因此变成迷途羔羊的聚集地。他们都是为了求得「八高之母」奈露莉的开示而来。
  洁莉学姊也是那群迷途羔羊之一。
  人称「八高之花」的洁莉·洁琉姆哈是个才色兼备之人。
  她是舞蹈队的首席舞者,也是六月举行的大话剧祭中获得冠军的三年一班女主角,更经常以王族模特儿的身分在诸多流行杂志中亮相,是个名副其实的流行先驱。
  那年秋天,她特别喜欢戴露出耳朵的毛皮帽。
  在我看来,在本地的严寒气温中还露出耳朵实在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为。
  班上女生当初也以「出现了,时尚傻瓜一代(笑)」边呵呵窃笑边远远看着,但当娜娜伊放话说要买露耳帽之后,就如同引发雪崩般,短时间内演变成「不露出耳朵还算女孩吗?」的时尚直接打击制(注5),最后就连拥有自己一套独立边境流行品味的奈露莉都发了通电报向王家御用的成衣铺要求「去掉耳罩」。
  洁莉学姊来找奈露莉占卜未来的会面时间中,也未曾摘下那顶露耳帽。
  娜娜伊一边编织着装饰葫芦的绳结,边以羡慕的眼神不停瞥向那头。
  其他的农艺队员一听说那个洁莉学姊要过来温室,从前一天就吵吵闹闹地喧闹不已。
  有人忙着擦亮温室的玻璃窗,有人负责将没在使用的植木钵整齐地堆放起来,甚至还有人开始斋戒。沙黑姆·撒汉姆基把自豪的压花裱框当成装饰,畜牧班带着平常总在森林里吃草的羊群们在温室附近溜达,牧羊犬裘姆裘姆不断狂吠,队长以要采集蘑菇为藉口逃往森林。
  在我还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之际,已经被洁莉学姊的跟屁虫——薇菈·薇尔姆依逮住,被迫听她满肚子抱怨。
  注5直接打击制空手道,又称全接触空手道。培养强大的打击力量与技巧,在瞬间将对手击倒,可以说是将空手道的恐怖破坏力发挥到极限的训练方式。
  「我对占卜那一类的真是没办法。往后的事再怎么想也没用,反正不管到时候的自己会变成怎样,都还是得珍惜当下的每一刻啊。雷治,你不这么想吗?」
  「嗯嗯,我是这么想的。」
  我随口附和一声,假装自己正忙着照顾盆栽。
  薇菈和我曾在大话剧祭的剧目上发生过激烈的冲突,差一点就要上演全武行了。她该不会还对当时那件事心怀怨恨,想趁机安一个变态咸猪手的莫须有罪名在我身上吧……我胆颤心惊地这么想着。
  更糟糕的是娜娜伊就坐在一旁。她在大话剧祭的那一夜曾粗鲁地打过薇菈的小屁屁,彻底激怒了薇菈的跟屁虫们(称作洁莉学姊的跟屁虫的跟屁虫转包组织,人数还算不少)。
  战场的狼少女娜娜伊和靠着洁莉学姊狐假虎威的女狐薇莅一旦发生争斗,这名为温室的四角丛林想必会化成一片血海吧。
  对于正在进行的奈露莉与洁莉学姊的谈话,薇菈表现出一副连听都不想听到的厌恶态度,不断在温室里转来转去,直到发现隐藏气息躲在角落的我,才找到了说话的对象。
  「喂,那是什么?看起来好可爱喔。」
  薇菈的视线落在我正在照顾的檀木钵上。
  「这叫作虎目草,是产自热带的天南星科植物。」
  「哇,叶片上还有斑点呢,感觉好像假的喔。」
  「虎目草是很有人气的观叶植物.想要的话就送你吧。」
  「咦,真的可以吗?」
  彷佛出乎她的意料,薇菈微微抬高视线望向我时,我的心脏彷佛被狠狠刺了一下。
  为何季节更迭变迁的同时,女孩子总是会愈变愈美丽呢?小小的恋情发现(Eureka)~♡我大喊着从心里的浴池往下跳,露出鸡鸡在心灵大道上加足马力狂奔。
  「这株虎目草是三年级的学长种在温室里养大的,正打算在毕业之前替它找个新主人呢。」听我这么一说,薇菈似乎也放下了顾虑。
  「在温室外也好养吗?」
  「如果是在人住的房间,活过整个冬天都不是问题。这种植物只要偶尔浇浇水就行了,既不会长虫,修剪也很轻松,我大力推荐。」
  「是吗……那我就带走罗,谢谢你,我会好好照顾的。」
  那张笑容实在太美好了,作为檀木钵的赠品,雷治点数翻倍送给你啦。顺带一提,雷治点数如果是在说出「雷治,我喜欢你」这句话时使用,我将会成为你的骑士,是充满魔法的点数呢。
  娜娜伊动作灵巧地编着稻草,做出能让植木钵提着走的把手。
  「谢谢你,娜娜伊。」
  「哪里,这种小事尽管包在我身上。」
  被称作宿敌的两人轻而易举地和解了。只要深爱绿色和雷治,和平就会造访这个世界唷。大家也在答案纸的空白处或问卷的附注栏里把这段话给写下来吧!
  我们泡起茶,和乐融融地聊着天。
  「等毕业之后,就在各尼多克城租间房子,从那里直接上大学……洁莉大人是这么对我说的。」
  「挺不错的呀。」
  「这是因为……」
  薇菈突然压低了声音,「洁莉大人想念公立学校,却遭到家人反对。她父母还说『那样太不得体了,别那么做』,我听说是这样啦。」
  「不得体?」
  「是啊,因为她家是相当传统的家庭,对这种事总是特别罗唆。可是私立大学不就是新娘学校之类的吗?一点都不适合洁莉大人嘛。」
  「啊啊,所以说她才会来找殿下……」
  娜娜伊一出声,薇菈立刻对她便了个眼色。
  「没错,她真的很烦恼啊。」
  「先抛开奈露莉的胡说八道不谈,只有女孩子的空间还真是不错呢。男生想必是被禁止进入的吧?」
  「当然罗。」
  「我也是,只要能跟殿下在一起,我也想进大学继续念书。」
  「那就来跟我们一起住嘛。我打算在郊外借间大房子,只让女孩子入住。每人都取一个秘密的名字,在宅邸里就用那个彼此称呼。每间房都用喜欢的花命名,壁纸也要跟花名搭配才行。忧天时,就在庭院里跳舞跟演戏,冬天就待在室内弹奏乐器,为那些死去的诗人们朗诵情书。」
  「这样的话,庭院也得下工夫整理才行。得种一些符合那座宅邸气质的花草才行——譬如带刺的植物,还因此得到『野蔷薇庄园』的别名……怎么样?」
  「雷治,那真是太棒了!」
  「像信件什么的,就算不写无趣的巷弄号码也寄得到。只要写『野蔷薇庄园』就行了,『各尼多克城野蔷薇庄园,薇菈·薇尔姆依小姐亲启』——」
  「啊啊,太棒了,雷治。我会将你当成特别的宾客,招待你一起来参加茶会的,可是你不能告诉其他人喔,因为野蔷薇庄园只存在于宁静之中呀。」
  我们催下少女发动机的油门,将细节一一串起的坚固妄想宏扬得无穷无尽。
  当洁莉学姊听完奈露莉的建言之后,我们终于也得面对别离的时刻。薇菈一手提着植木钵。
  「请多保重,爱的亡命之徒(=我),遗忘的猎人(=娜娜伊)……」
  「请多保重。」
  「请多保重。」
  双眼闪动着灿烂光辉的我们对彼此互道珍重,一旁的洁莉学姊和奈露莉露出了「这些家伙搞什么啊?」的困惑神情不解地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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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5淫兽
  大概全都是我不对吧。
  在温室的事也是如此。都是因为我没考虑到别人的心情,总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又漏洞百出——
  没错,一切都是我不好。
  若不用这种想法来麻醉自己,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承受这样的事件。

  「看哪,世上还有这么多不明白未来的人呢。」
  奈露莉出现在早晨的餐厅时,一开口就自以为是地大放厥词。
  但她的追随者却以「原来如此」、「一大清早就独具慧眼呢」之类的屁话对她阿谀奉承。就是因为有这些可怜之国的人们,奈露莉才会越来越嚣张。
  不凑巧的是,在配膳台前与奈露莉不期而遇的洁莉学姊……
  「关于昨天的事,我回去又仔细想了一递——」以《未来纪》爱用者的身分凑上去跟奈露莉靠在一起,这无非是最棒的活广告,周围学生们的目光立刻就聚焦在奈露莉身上。
  渴望受到瞩目的奈露莉夸耀似地环顾四周一圈后,才慢条斯理打开了装着《未来纪》的皮箱。
  她真的很想得到大家的关注呢,我心想。
  不可能所有人都相信奈露莉胡诌的未来云云。随随便便做出的预言,最后或许会来招来怨恨也说不定——不管预言最后是成真,亦或落空。
  所以我尽可能把那些疑虑简短地(在奈露莉吃光早餐的所需时间内)告诉她。
  奈露莉听完后呆愣了一会儿,随即发出那啦——哈哈哈的大笑声。
  「你说什么呢,雷治,雷基伊兹。难道你的家族只出产笨蛋吗?你只交到一群笨蛋朋友吗?你是在只有笨蛋居住的土地上长大的吗?还是说你其实是被身上有斑点的野兽挑唆啦?」
  就算没办法一一理解她话里所想表达的意思,却也能从她气势凌人的口吻中听出隐含的恶意。
  「我根本就不相信你做的占卜。」
  「那不是占卜!是《未来纪》!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奈露莉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班上同学们的餐具被震得一晃。
  「才不可能有那种事。」
  我边说边躲到瓦吉身后。奈露莉怒火攻心,气到五脏六腑都快冒烟似地暴跳如雷。
  「那我就告诉你未来,你好好体悟吧!奈露莉更胜理论!」
  她拿出《未来纪》,用狐狸掘洞的动作翻起书页。
  在加入天文学的知识后,搜寻的手续似乎变得更加复杂,要探索出我的「未来」似乎还得花上不少时间。在她不断往桌面上堆起一本又一本的书时,我也慢条斯理享用了早晨的第一餐。
  班上同学都习以为常了,我和奈露莉的争执完全被当成背景音乐,他们仍自顾自地聊着天气之类的日常话题。
  「果然!雷治要有坏兆头了!」
  奈露莉扬起拿下割耳奈露莉项上人头的得意神情,将《未来纪》高高举起,「『他将玷污不知肮脏为何物的无邪少女』。喔喔,好恐怖好恐怖,坐在那里的不正是个淫乱的禽兽吗!各位淑女可得当心了。」
  等、等一下啦!先不提「淫乱」什么的,我才不是「禽兽」咧!我可是用两只脚步行还能站得直挺挺的唷!
  不对,我要说的不是那个……反正整句话听起来都很有问题,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啦。
  「雷治,你……」
  萨嘉大人用彷佛看到什么脏东西的眼神看着我。
  「喂,别这样啦。」
  「啊哈哈哈哈,雷治,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啊?」
  卡蜜蕾捧着肚子爆出笑声。
  被她嘲笑就算了。我们两个都是在本地长大的,本来就不会相信《未来纪》那种超自然的事。
  问题在于——有人已经相信了,就是那些容易相信怪力乱神的王国子民们。
  「雷治、要、干么?」像米卡就正经八百地向她的嫂嫂提问。要是那么想知道的话,就请你把这颗名为我的果实吃下肚吧。没错,慢慢地放到嘴里……
  最糟糕的是奈露莉喊得太大声了,雷治是个坏人的说法早已迅速地流传到其他班级。
  「雷治不是都会画一些很写实的画吗?所以我想他一定是把我们洗澡的画面用心灵念写(注6)的方式——」
  「『少女』有没有可能是指少女系的男生呢?也就是雷治用他的肉鞭在一无所知的懵懂美少年柔嫩肌肤上——」
  ○与▽交换着彼此的意见。在「原来还有这一招啊!」或「感觉很不错呢!」的想法浮上脑海之前,我强烈希望能先判定我是无罪的立场。
  「还有『十一』这个关键字!这就是纠缠着雷治的禽兽数字!」
  奈露莉用比刚才更大的声音嚷嚷着,这下餐厅里全骚动起来了。
  「是指十一班的某人会遇害吗?」
  「二年十一班跟三年十一班也会有危险吗?」
  注6即为thoughtography或NENSHA,一种灵异现象。光靠意念便能在相纸或底片上反应出自己心中所想的影像或画面。
  「或许是十一个人喔。」
  「十一遍?」
  「十一个小时接连不断的……」
  搞得好像已经确定我真的做了什么似的。
  「殿下,我有话说——」
  瓦吉对他家主子咬起耳朵,「雷治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作为他的好朋友,臣可以保证这一点。」
  「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奈露莉蓦地凑上前。
  「你是在怀疑我这个王太女、怀疑绝不会出错的完美血统、怀疑大奈露莉的《未来纪》吗!」
  在超近距离下遭到威吓的瓦吉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殿下,微臣也——」
  一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奈露莉迅速转头。
  「娜娜伊,你也是吗!」
  娜娜伊和瓦吉不一样,她可不会输给小王女施予的压迫。
  「殿下,如果《未来纪》是这么记述的话,为什么不查查有什么可以避免的方法呢?《未来纪》应该是为了除灾避险而使用的吧?」
  喔喔,我的心灵之友啊!要送给娜娜伊同学的小礼物是能空手参加「围绕雷治的傍晚」的特别权利唷。有时候把「空手」误会成某种略语也不是没可能啦!(注7)
  奈露莉短暂思索后,脸上又换了一种表情。
  「《未来纪》的记述是无法被颠覆的……倒是怪了,你为什么要为雷治说话?昨天在温室时,你们到底聊了什么?我都已经翻开《未来纪》了你却没靠过来,还跟雷治、薇菈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
  「我们只是……随便聊个畿句而已。」
  「骗人!骗人!别想瞒过我的眼睛!」
  奈露莉大喊:「不敬!不忠!不毛!」气呼呼地鼓着脸颊走出餐厅。
  「不会有事吧?我觉得好像有点恐怖耶。」
  瓦吉脸上爬满不安。
  「到时候就知道了……到时候。」
  我故意压低音调,用有些抑郁的语气这么说。
  「那种讲话方式好讨厌喔。」
  耳边传来这样的低语。
  注7原文「手ブラ」是指空手而来,而ブラ也指胸罩(bra),因此手ブラ同时有模特儿以手遮住乳房的含意。
  洗衣小屋里虽然拥挤又热得要命,但我总算能稍稍喘口气。
  奈露莉为我做出的大预言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这段日子我始终被全校女生贴上罪犯预备军大元帅的标签。走在路上时,前方的女生一注意到我就会加快脚步跑开;去图书馆借书时,负责柜台的女图书委员会马上跟表情严肃的男生交班,其他还有很多令人厌烦的恶作剧,接二连三地令我觉得好受伤。
  虽然班上的女生还是一如往常地跟我相处,但我也不晓得她们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后为了寻求心灵的平静,我只能混在充满男生的空间里。自从奈露莉做了那样的预言之后,虽然有些地方改变了,但男生们并没有因此刻意避开我。也许还真的会有我偏爱的少女系蓬松卷发男孩转学到八高来,我最近天天都把时间花在同志社交活动上。
  聚集了第十宿舍塔学生们的洗衣小屋对我而言是举办庆典的一方天地。把洗好的衬衫一件件从篮子里拿出来摊平在烫衣板上,加热过的熨斗是从澡堂拿过来的。空气中充满男孩子的气味。呜喔,这正是我追求的男男新世界啊,吼唷吼唷!
  「雷治,有烫衣板空出来罗。」
  占到烫衣板空位的瓦吉朝我招招手,就在我准备朝他走去时,却不经意发现手上这件衬衫的胸前口袋似乎有些鼓鼓的。
  哎唷,难道我塞着手帕就把衬衫拿去洗了吗?边这么想着,我边朝口袋内侧瞥了一眼。
  就像在深山中间到烟硝味的强烈奇异感顿时袭卷了我的五感神经。
  衬衫口袋里,塞着一团皱巴巴的淡紫色布料。
  那柔和的浅淡色调与纤细的触感很明显不是我的……不,那才不是男生会有的东西。
  应该是某种因缘际会才让我的衬衫长出了魔法口袋吧。若是当场公开这玩意儿,只怕会发生「变那个出来」、「变这个出来」、「让我变得受女生欢迎吧」诸如此类的混乱状况。首先必须仔细地检查出现在这个口袋中的物体X才行——
  做出决定后,我假装确认起衬衫吊牌上的名字,再悄悄把那东西移到裤子口袋里——
  「我去抽根烟。」
  说完便把衬衫丢向瓦吉。
  外头的空气冷冽清澈。满月的光辉冰冷地映照地面。我一路走向昏暗的森林,这才「呼——」的吁出一口气。白浊的雾气转眼已消逝无踪。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布,摊了开来。
  无庸置疑是条女用内裤。
  不知道是想挑战什么极限,布料实在少到不行,侧边部分几乎只是条细绳。
  这种东西……就算穿了也没什么意义啊。
  脑海中开始架构出小裤裤名存实亡化的概念。
  但足以冲垮这一切的新思想洪流正欢快地冲击着我的灵魂。
  到此刻为止,我对眼前这条小裤裤抱着一喜一忧的矛盾情绪。换句话说,我的视线几乎全放在小裤裤的表面部分。
  但是,当这么一条实际存在的小裤裤受控在我的掌握中时,我该做的难道不是深入地探索考察这条小裤裤,也就是直接摸向小裤裤女主人用来紧贴身体肌肤的内里那面吗?
  在进展到那个阶段之前,我必须正确且切实地将小裤裤的里里外外都看仔细才行。
  双手稍微施力将内裤往两旁扯开,高高举在半空中。
  在盈满月光的映照下,小裤裤透出淡淡的光泽。今晚的夜色与这条淡紫色的小裤裤相当配啊。
  「喂,雷治。」
  我的肩膀被出其不意地拍了一下。
  回过头去,瓦吉就站在我身旁,「你的衬衫我也烫……你在干么啊?」
  我望向手中的小裤裤,望向明月,再望向地面上的瓦吉。
  「这个嘛……就是想说,稍微观察一下月蚀啊。」
  听完我的回答,瓦吉露出满脸笑容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观察月蚀啊。不过是我搞错了吗?今晚的看起来好像是没有缺角的满月啊。还有你手上的是什么?看起来好像是女生穿的内裤耶。」
  「你说对了。」
  我把手中的小裤裤在他面前挥了两下,「掉在那边被我捡到的。」
  「原来如此,捡到内裤啊。为什么内裤会掉在那种地方呢?」
  「谁知道,应该是不小心脱掉的吧。」
  「原来如此,不小心啊,想必弄丢的人一定没注意吧。」
  「嗯啊,正所谓女体的神秘——」
  就在我打算继续这场「小裤裤脱掉脱掉理论」的时候,瓦吉突然冲上前来架住我的腋下,一把将我抬起来摔到地上。
  「王八蛋!你做了什么!居然背叛我对你的信任!」
  他扯着我的手腕将我拉起身,然后又一次把我摔出去。
  「人渣!果然真如殿下所说,你是头禽兽啦!」
  我边保护手中的小裤裤边蹲下。
  「等等……你先听我说……」
  我狼狈的趴地上匍匐爬动,同时分析着瓦吉的战斗技巧。
  掺入一些我对他们的文化认知加以推敲,那种格斗体技应该不会有地板动作才对——思及此,我立刻把自己当成乌龟般缩成一团。
  「拜托!我会老实讲的,你先听我说啊!」
  如我所料,瓦吉没再扑上来继续追打。
  「……我知道了,那你就说说看吧。」
  咯咯咯……跟本地式相扑比起来,他们的技术简直如同儿戏。
  我维持着可攻可防的备战动作,向瓦吉说明了事情的始末经过。
  「——也就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总之就ONE PANTS IN MY POCKET啦,实在有够不合常理的。」
  「你是说真的吗?你敢以我们的友情起誓吗?」
  他接着向我要求一个毫无投资风险的保证。
  「我发誓,刚才说的全都是事实。」
  「嗯哼。」
  瓦吉用手掌搓了搓鼻子,「确实有哪里不太对劲。女生宿舍洗好的衣物混到我们这里来,而且还进到雷治的口袋中,说是偶然也太过牵强了。」
  「就是这样没错。」
  我话一说完,瓦吉便扬起自得意满的笑容,摩挲着下巴。
  「我懂了,这一定是某人的阴谋……」
  啊,那不就是奈露莉吗——这样的想法第一时间浮上我的脑海。
  那家伙原本就很不满我的态度,又很容易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自己爽快一点,事后只需供称「我也不晓得事情会变成这样~」以为就能悠悠哉哉继续过她的太平生活咧。具体而言,她的生存方式实在太不经大脑了。
  但要是一五一十地说出我的看法,肯定会与忠心护主的瓦吉产生嫌隙,于是我只能大喊:「可恶,有种现身啊!」然后把拳头重重砸在地面上。
  「这件事要是被内裤的主人发现而引起骚动的话,肯定会变得很麻烦的。」
  「那该怎么办才好?」
  我站起身,把手里的小裤裤裤转嫁给瓦吉。
  瓦吉撑开小裤裤,大略检查一下后就塞进裤子口袋里。
  「找出这条内裤的主人吧。不要偷偷摸摸的,而是正大光明地找出那个人。」
  「好,那我先去素描那条内裤,你就确认一下印刷机能不能使用——」
  瓦吉伸手遮断了我的发布传单策略。
  「不,我有更好的方法,交给我来办吧。」

  「——接着是遗失物招领通知。拾获一条女用内裤。颜色是淡紫色,相当低腰的内裤——」
  萨嘉大人的声音回荡在塔之森间。虽然露出一脸「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的表情,不过只要冠上「贵族义务号」的名称,似乎就能航行到世界尽头了。
  瓦吉转身望着柜台的方向。
  「怎么没有人来?」
  亥金从柜台里采出身,只留下一缕微弱光线的大厅没有半个人经过。
  「不会来的啦,哪有人会来呀。」
  「咦~是这样吗?」
  瓦吉疑惑地歪着头。
  闯进大厅的通信委员柜台,利用校内广播呼喊小裤裤的主人出面认领是瓦吉的主意,于是擅于言语的萨嘉大人便成了负责发声的广播员。要是提到小裤裤出现在我的衬衫口袋里,只会让状况变得更复杂麻烦,所以决定先保留不说。
  「真是奇怪,我还以为马上会有人来认领的说,毕竟这条内裤是用很高级的料子制成的呀。」
  瓦吉拿起小裤裤轻柔地抚摸。
  「你懂呀?」
  瓦吉对萨加大人的提问点了点头。
  「我阿娘的老家就是做布料批发的。我在侍奉殿下期间也接触了不少,所以大概能分得出好坏。这是来自联邦东部的超高级绢丝,缝制的手法也很别致,上下一套大约得花上二百大币吧。」
  「二百……」
  亥金愣愣地张大嘴,「内裤加胸罩要二百大币……我的内裤可是三个十大币啊!」
  「二百大币是本地行情啦。在夏立克的话,大概半价就买得到了,由我出面的话,还能再多砍些价呢。」
  「真的吗?你再说详细点。」
  萨嘉大人被这个话题深深吸引住了。可能是打算买来当送给妻子的礼物吧。
  我虽然也很想参与小裤裤话题,但瓦吉都刻意隐瞒我的名字了,要是忍不住茌这时候插话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奈露莉的小裤裤是好裤裤吗?——我拿起身旁的白纸写下这句话,递到瓦吉面前。
  「关于这一点,能够被送进王宫里的绢丝可不是随处可见的。要说起来,大概就是极其珍贵的绢丝吧。」
  「极其珍贵的绢丝?」
  「没错。是从夏立克的高山峻岭所饲育的梦幻蚕茧采出的贵重之物。用那种绢丝制成的内在美,一套差不多要一千大币吧。」
  「一千……?」
  亥金的语气十分愤慨,「那根本就是诈欺嘛!」
  「就是那么贵重的东西啦!因为完全不会输出国外,一千大币也只是参考用的价格而已。」
  「那有什么方法能够买到吗?」
  萨嘉大人继续追问。
  「这个嘛……早点跟我说的话,应该可以在下一季拿到。总之流通量很少,一定得先预订才行。」
  「那能便宜多少?」
  「唔,这就要讨论一下了。在王宫里就是照商人提出的价格买卖,完全没有所谓的议价空间。不过若是我出面的话,是不会到一千大币那么夸张啦,差不多可以压到六、七百吧。」
  「那还是很贵啊!」
  亥金彻底展现出他身为平民老百姓的一面。
  瓦吉也有些被激怒了,应声道:
  「等你看过实品再来吵啦。那种滑嫩动人的手感、那种迷惑人心的光泽——完全就是至高无上的品质啊。我还觉得应该用戴宝石的心态去把那一整套内衣裤穿在身上呢。」
  「就是这么回事,请有兴趣的各位淑女们——」
  萨嘉大人在绝妙的时机替小裤裤话题做了完美的整合。
  「与第十宿舍塔的瓦吉·沃吉兹进一步洽询罗。」
  「下次我会准备一些样品的。要是被大家认为我只是在夸大其词,那就不单单是我个人的事,连夏立克王国也会因此蒙羞的。」
  「我还是觉得太贵了……」
  听着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我无法抑止嘴角的上扬弧度。
  真不错,这可是道道地地的男孩对谈呢。
  还好广播机械还维持在叫的状态。独占这么有趣的内容,我的良心可是会过意不去的。
  正当我准备拿笔在纸上写出接下来的话题就束谈谈「萨嘉大人家的内裤轶闻趣事」时——
  亥金有些紧张地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好像有人来了!」
  他边说边把身体探出柜台。
  但又突然喊了一句:「糟糕,假装我不在这里喔!」然后钻进柜台底下。
  充满压迫感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回荡着。
  「果然,一年十一班……为什么每次都是你们……」
  不是熟悉的制服,洁莉学姊穿着隐约能看出身材曲线的单薄针织衫在一片漆黑中蓦地现身。
  嘎——洁莉学姊那张樱桃似的脸庞很明显地写着「暴怒」两个字。
  我惊慌失措地躲了起来。
  「这是学姊的吗?来,请带回去吧。」
  萨嘉大人一脸爽朗的递出小裤裤,洁莉学姊粗暴地一抄手夺了过去。
  「不是我的!」
  此时薇菈哭哭啼啼地跟在洁莉学姊身后走进大厅。她接过小裤裤,紧紧攥在自己的双手中。
  「我受够了,我再也活不下去了。」
  洁莉学姊拿出手帕,动作轻柔地为薇菈拭去满脸怨慰的眼泪。
  「啊啊,真是可怜啊……」
  「人家的小裤裤被男生用好淫秽的眼神盯着,用好淫秽的手摸过,又被好淫秽地这样那样做了……啊啊啊啊……」
  薇菈已经完全茫然失措了。
  「哎呀,好在是被我们捡到呢,能这么快找到实在是——」
  洁莉学姊睨视着试图搭腔的瓦吉。
  「『这么快』……?我们已经整整找了三天耶?」
  「咦……」
  瓦吉顿失言语,和萨嘉大人面面相觑。
  「已经够了,洁莉大人我们回去吧。」
  「不行,不给他们一点教训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居然聚在一起想让一个弱女子难堪……」
  洁莉学姊夹带着汹涌的怒火,一副就快把柜台桌角给拆下来的恐怖气势。以坚硬的木头制成的柜台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破坏,但如果是八高的全民偶像·洁莉学姊,她的那些狂热粉丝说不定会在下一秒冲进来大肆破坏,把柜台拆得片甲不留,光是想像都够吓人了。
  学姊完全活用靠跳舞锻链出来的过人跳跃力,一个纵身便跳上柜台。
  躲在底下的亥金吓得发出惨叫,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
  「不是这样的,学姊!我会乖乖说出实情的!」
  洁莉学姊露出实力派人气女演员的视线紧盯着眼下这名狼狈不堪的蠢蛋。
  「实情?」
  「是的,其实是——」
  亥金搓着双手,将我拿到小裤裤的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全说了出来。
  「——就是这么回事,一切都源头都来自于雷治啦。」
  这、这个死家伙……居然因为受到美色迷惑,就把我给卖了……这种时候比起爱情,不是应该选择站在友情这边才对吗?
  看来也只能痛下觉悟了!就让我鼓起勇气来使已然袭来的台风转向吧!
  「喔呵呵呵呵,既然已经露馅,那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边出声边像个大魔王般从藏身的柜子后头走出来——但话才说到「也没有其他办」时,就被柜台上迎面飞来的洁莉学姊百战百胜脚无情地踢中,我发出「思布拉希卡(注8)」的哀号声直接被往后踹飞,麦克风也被震得掉到地上,同时传送出充满魄力的十三局频波道立体环绕破坏音响回荡整座校园。
  「你这个变态!大变态!」
  跨坐在倒地不起的我身上,学姊使劲地掐住我的脖子。
  痛苦的哀号声不断从我的嘴角逸出。我努力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比划出「去房间」三个字,但她似乎不打算把我带到别的房间再继续这场游戏。
  就在我已经处于半失神状态,魂魄也要脱离身体时,瓦吉总算冲上前来拉开洁莉学姊。
  「太过分了,人家还以为雷治是个可爱的学弟啊……」
  薇菈鼻水直流地嘤嘤啜泣。
  「这个小偷!看我杀了你!」
  洁莉学姊挥开上前制止的瓦吉和亥金,又打算继续向我发动攻击。
  只要说出「是我偷的」这句话,这场闹剧是不是就能结束了?
  至少这么一来,洁莉学姊和薇菈的不满就能告一段落了。
  真正的犯人和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都无所谓,为什么非得为了那些事大动干戈不可呢?
  注8《Cheburashka》,俄罗斯的著名动画,主角是只大耳猴。
  将个人的价值观远远抛在脑后,与无限环绕的合唱曲融为一体,我开始低吟起无常之歌。方才与死亡擦身而过之际,我已经从云云众生最后的归依之处——宇宙生命那里收到了邀请函。
  ——人类呀,请接受我吧。
  当我独直于世开始自暴自弃时,在某种意义上是奈露莉拯救了这样的我。
  「你看看你看看!」
  令人憎恨的喧闹声响彻了大厅。柜台的另一头,有颗特别的发髻忽隐忽现。
  「雷治做了!雷治做了!雷治就是淫乱的夜之猛兽!」
  可恶,是在高兴什么啦?与预言如出一辙是有那么值得开心吗……算了,想必应该很开心吧。真是恭喜你了。这不是太好了吗?现在就来猜猜接下来我会做出什么淫乱的复仇企划吧。
  「雷治,你怎么会……」
  走进柜台内侧的娜娜伊脸上写满悲感。
  「这是误会啦,雷治什么都没做。」
  瓦吉为我出声辩护。
  「绝对是这家伙搞的啦!」
  洁莉学姊又重振旗鼓地朝我逼近。必须出动瓦吉、亥金还有萨嘉大人,再加上娜娜伊才好不容易挡下她的攻势。
  真的差点就要被杀了。那些说战斗美少女怎样怎样的家伙最好也能亲身感受一下我的遭遇,要不直接去死一死也行啦。
  「雷治,罗咿罗——咿!罗咿罗——咿!」
  ▽在柜台另一边发出听不懂的异国效果音。除了她之外,似乎还聚集了一大群爱看热闹的家伙。
  我站了起来,想配合▽罗咿嘎哪咿罗咿嘎哪咿的歌声边跳舞边退场,却被好几名壮硕的防卫队员团团包围,而后被压倒在地。
  「有话到委员会塔再说吧。」
  防卫队长对拚死抵抗的我这么说。
  「为什么要抓我啊!我只是拿了一条多出来的小裤裤而已啊!总比乱脱内裤好吧!」
  我忍不住回嘴,从背后按住我的男防卫队员立刻侧过头与他的同僚窃窃私语:「错不了,这家伙就是犯人。」
  「事情就如《未来纪》所言,《未来纪》就是未来!」
  奈露莉说出这句话后,周围的学生也报以热烈掌声。
  这家伙,居然又增加了更多信徒。
  「顺带一提——」
  奈露莉故弄玄虚地咳了二声,「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开,也就是『十一』这个数字,现在就由我来向大家说明吧。」
  观众又一次鼓掌。奈露莉对薇菈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薇菈学姊,三年一班,住在第三宿舍塔四号房的薇菈·薇尔姆依,要是能早点注意到的话……」
  「你到底在说什么?」
  薇菈困惑的看着惺惺作态假装低头沉思的奈露莉.
  「你会遭到灾厄是十分明显的事。请把我现在说出来的数字相加起来。三加一加三加四……」
  「……是十一啊。」
  薇菈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
  「你的臀围该不会是八十三公分吧?」
  「咦咦……是,没有错。」
  「果然哪,八加三也等于十一……」
  「喔喔,这实在太恐怖了。」
  薇菈无力地倚在身旁的洁莉学姊肩上。
  斜瞥了眼周围发出感叹声的学生们,奈露莉的嘴角扬起奸笑。
  「腰围呢?该不会是五十六公分吧?」
  「没错,是五十六。错不了的,而且加起来又是十一啊。」
  凑热闹的那些家伙发出一阵鼓噪。其中还有人喊着:「好细啊!」
  「有那么细吗?」
  洁莉学姊露出满脸狐疑的表情,但薇菈已经完全臣服于奈露莉的预言之下了。
  「我真不该怀疑你的,所以才会遭受到这样的惩罚吧。」
  「怀疑大奈露莉本就不可原谅,但若是大奈露莉,想必会宽容地原谅你吧。」
  奈露莉挺起胸部,伸出双手拉紧《未来纪》书盒上的绳结。
  「真是了不起。」
  防卫队长喃喃自语地感叹着。
  「不就是奈露莉大金刚Jr.的算术游戏(注9)吗?」我不过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就被当成对防卫队长出言不逊,立刻被粗鲁地从地面上扯起身体,直接被拖进委员会塔。在狭小的房间里遭到询问,我把有的没的的事情全都招供了,像是闻了啦、舔了啦、刻印过还用纸包起来点火了巴啦巴啦之类的。「这家伙相当顽固啊。」委员会下达这样的判决后,我也立即得到释放。
  嘴里反省似的咕哝着:「我再也不穿内裤了……」我默默回到宿舍塔。
  注9《Donkey Kong Jr.》,由任天堂发行的一款怀旧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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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3-5-13 22:02 编辑


6雷治,心之彼方
  内裤窃贼→内裤贼→内裤,经历过这种绰号变迁史的人应该懂吧,在名字从人类被物质化的过程当中,被冠上其外号的对象也会渐渐失去一个人原有的本性。
  自从发生薇菈事件后,我就被所有人称作内裤。
  比学生排行榜最低阶还要更深入地底的——那里有个被唤作「内裤」的阶级存在,任谁都料想不到这一点吧。在某种意义上,这应该被称作世纪大发现才是,但没有半个人会为此献上祝福。
  尽管被内裤、内裤的叫个没完,却没有一个女孩冒出「内裤=雷治」而动了想把我穿上的念头,这一点实在教人感到无比遗憾。
  看来全天下所有女生都把我穿在身上的泛雷治化社会主义只能存在我的心中了。
  比起如此残酷的现实世界,还有更折磨我的事。
  那就是——奈露莉该不会讨厌我了吧?——这个揪扯我心脏的疑虑。
  在洁莉学姊追着我又打又骂时,奈露莉看向我的那双眼已经将我心中「搞不好她也喜欢我呢……」的淡淡期待毫不留情地抹煞了,那双眼里除了轻蔑我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说不定我已经被奈露莉讨厌了?
  回首过去的点点滴滴,从初次相遇开始,我跟她总是不停地在吵架。明明跟班上其他同学一下子就变亲近了呀。
  虽然娜娜伊的态度老是爱理不睬的,但那也是因为我把奈露莉当笨蛋数落的缘故——果然还是不行啊,光第一印象就糟糕透顶。
  奈露莉大概讨厌我了吧。
  前往图书馆的途中我遇见了奈露莉。她就站在前方不远处,和那个萨法尔巴耶夫聊天。
  看着我从一旁走过,她忽然陷入沉默。
  他们刚才开心交谈的模样全都看在我的眼里。
  在塔之森中,能辽蔽视野的除了细长的高塔外,只有几株植物。就像一到秋天叶片就纷纷坠地的联邦中西部阔叶树林,塔与塔之间显得透亮且宽广。
  环状道路是无垠的一片平坦。
  不管相隔多么遥远,我总能找到奈露莉的身影。
  萨法尔巴耶夫仍在继续说些什么,她却紧闭着嘴沉默不语。看来似乎打扰到他们了,我还是快点从他们眼前消失吧,但突然改变行进方向也太奇怪了,所以我继续往前走,走过他们的身旁。
  「萨法尔巴耶夫。」
  怱而传来一声呼唤。
  曾在化学实验室见过的那个女生从内环路那头走来。
  看了她一眼的奈露莉微微点了下头,说:
  「那下次见。」说完便加快脚步离开。
  「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来化学实验室找我吧。」
  萨法尔巴耶夫提高分贝喊着,奈露莉还是没有回过头。
  我停下脚步待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萨法尔巴耶夫发现到我的存在,露出疑惑的表情。站在他身旁的女生还是用跟在化学实验室里一样的冷漠目光盯着我。
  我别过脸,转身走回来时路。现在我只想一个人待在宿舍塔的房间里好好静一静。

  我害怕会被奈露莉讨厌。
  上课时突然一阵尿意,「我要去一下厕所。」报告过后我离开教室,走下楼梯打开教室塔的大门,外头没有半个人经过。站在塔之森的中心位置,我开始思考厕所与恋情的相似性。
  八高的厕所分成男用跟女用,而且各只有一间。
  男生厕所位于从一排到十二的环状宿舍塔末尾处,就在第十二宿舍塔的西北边。
  我威风凛凛地走在内环路的正中央。反正上课的内容也不怎么有趣,就算不赶在下课之前回去也无所谓吧。
  落在地面上的高塔影子忽明怱灭,忽灭忽明。头上的云朵急遽地掠过,横阻在太阳与我之间。文风不动的高塔成了速度的指针。
  几乎绕了半圈内环路后,我走到外环路上,朝着更外头的方向一路行去。
  全校大概有半数的人都不晓得这件事,其实从外环路通往男生厕所的人行道周围存在着令人叹为观止的枫叶林。一到秋天,路面就会铺上一条艳红锦织。当风吹起时,又会恢复成落叶飞舞散落时的模样,那样的美景实在难以用笔墨形容。
  女厕那边又是如何呢?尽管心中有些在意,但若提议去一采究竟的话,只怕我的全名就会变成雷治·内裤·厕·所·雷基伊兹,听起来倒是挺像名门之后的啦。
  由于是校内唯一的男厕,建筑物本身当然也恢宏得很,小便斗和隔间加起来大概同时能让五十个人使用。但用来洗手的水龙头却只有六个,而且还设在厕所小屋的入口处,一大清早的人潮就如长蛇般一路排到外头,给人带来比实际状况更为夸张混乱的印象。设计者或许是怀着「洗手当然要在嘘嘘前」的信念来打造厕所的也说不一定。
  走进建筑物后,左手边是牵牛花形的小便斗、右手边是单人用隔间,分别排成一列。
  空气潮湿且冰冷。
  为了使暖气能更有效发挥,八高的建筑物内部统一区隔得既细且密,只有宽广的厕所是唯一的例外。
  所以才会还只是白天就显得如此幽暗,因为整间厕所只有深处尽头的那一扇窗户可用来采光,稀疏的几盏电灯显得如此寂寥,这里实在不是个会让人想独自久留的地方。
  我选了个离自己最近的小便斗咻咻咻地解放生理需求。比起身后有其他人排队等着时还迫不及待地想快点解决完毕。
  朝内部瞥去,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牵牛花与木制马桶以产业革命的汹涌气势整列以待,说的难听点,单独一人在这里撇尿的我实在是个突兀的存在。
  近代的、小便般的孤独——也就是,被奈露莉讨厌一事。
  对那个既是平原王女又是随地小便的大师=奈露莉而言,我跟她之间原本就存在着极遥远的距离。
  常听人说,比起被厌恶,遭到视若无睹的对待反而更难受。
  但站在我的立场,对象可是那个奈露莉。她是王女殿下,是王位的继承人,就算不是世界第一,在联邦内也是顶级的美少女啊(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总而言之,全世界都很景仰奈露莉,因而产生了渴望奈露莉的奈露骚动,被奈露莉嫌弃的我就成了缺乏奈露的奈露难民只能掉进奈露地狱历经奈露轮回,在奈露莉海的奈露海狗胃中以奈露莉菌的身分了此残生。
  爱着奈露莉却不被奈露莉所爱,就跟一辈子都被关在阴暗寒冷又臭得要命的厕所里没两样。就算能自由排泄,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自由罢了。
  我多希望能和奈露莉两个人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就算要我随地大小便都无所谓。
  可事实上,我并不是那么随便乱来的人,上完厕所后就乖乖冲水,乖乖洗好手,乖乖在上课时间内回到教室。
  不管我再怎么喜欢奈露莉,还是无法变得像她一样。

  我开始把看报纸当成一种习惯。
  原因之一是想藉此获得更多知识。
  就像寻求发财机会的投资者,我睁大眼睛仔细看过每一篇报导。我挺认真的想,会不会就此捡到复兴一个国家的机会呢?
  要是当上了某国国王,说不准就能靠政策性爱与奈露莉结婚了,又或是出兵灭绝奈露莉的国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在奈露莉喃喃自语着想让毒蛇在胸前咬上一口自尽时,我就在这干钧一发之际救了她,再以我的毒牙咬上她似乎有些那个,既然如此就从平民的身分在情色革命中一路爬升到最高的位置然后盖间雷治聚乐第(注10),像奈露莉这种举国闻名大美女当然也会来参加聚集许多美女的酒池肉林美女展罗!就让我教教那些只不过受到五、六个女生欢迎就自称处在「后宫状态」的家伙们什么才是大人的后宫生活吧!以这种淫秽的心态来吸收知识时,不管政治版面还是经济新闻都变得十分有趣。而最近这阵子每天攻占报纸头版的,便是教人雾里看花愈看愈迷糊的帕英联合救国教会会议。因为民众强烈要求和长年来明争暗斗彼此竞争的邻国乌姆拉特王国缔结和平而上演了大规模的罢工民运,导致国内资源采掘的作业全数瘫痪。因原料价格高涨,连本地的好几间大企业都受到了波及。
  注10丰臣秀吉建于京都的宅第,于天正十五年(一五八七年)落成,又名聚乐城。
  还真是有见证了历史一瞬的感觉啊,但我所做的也就只是看看报纸而已。
  若没有来自帕英教国的同班同学,大概也只会觉得某个遥远的国家正乱着呢,而不会有其他更多想法了。正因世间的变化无常与我的心境互相吻合,才能如此贴近所谓的历史吧。
  ——唔,不过这都是马后炮了。当时倒也没有那么深刻的感觉。
  让我热衷于阅读报纸最大的理由,是因为报纸都收放在图书馆。
  八高图书馆紧邻着委员会塔,再过去就是学生餐厅。
  虽然外观同样都是平房,但图书馆还有地下楼层。一楼是图书委员柜台、资料阅览室及自习室,当日报纸和最新的杂志都会摆在那边的架上。
  地下一到三楼为书库。天花板十分低矮(就算是奈露莉,只要纵身一跃也能碰到),空间也相当狭隘,而且还冷得要命,所以我们都把那里称为「冷冻库」。
  图书馆内弥漫着迫使人们沉默的氛围。光是拉开椅子发出的些许声响,都会让附近的学生们不悦地皱起眉头。将书籍收纳放回架上的图书委员正以神职人员般的动作,轻缓优雅地在幽暗的通道间来回走动。他们是校园内最注重纪律的人种,每当我们关上集体阅览室的大门以为能松一口气,随着心灵得到解放而开始叽叽喳喳的时候,总是会第一时间被他们察觉而招来一顿训斥。
  图书馆对我而言,可说是是一座圣城。在那里,不会有人开口闭口的叫我内裤。虽然还是有用眼神传递「啊是内裤」讯息的人,但只要摊开报纸,就能将那样的眼神隔绝在外。说不定还是有女孩轻喃着:「看哪,是内裤耶。」不过对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人群之中,洁莉学姊和薇菈悄声无息地朝我走来,当我察觉到异样而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时,她们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雷治,有空吗?」
  洁莉学姊边说边摘下最近常戴的那顶露耳帽。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吓了一跳,浮上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得立刻施展雷治忍法,便利贴(极东秘传的忍术)逃出生天才行。
  糟糕,要被告白了。
  自从发生薇菈小裤裤事变之后,洁莉学姊X我的这段超夯因缘可说是声名远播。
  刊登出标题为「袭击一年级学生的洁莉·洁琉姆哈」照片的《八动》号外也引起相当热烈的回响。
  不清楚是谁拍摄的,但画面前端照出我的后脑杓,后面是洁莉学姊露出猛禽眼神,绷紧全身肌肉的备战姿态。彷佛下一秒就会直接从照片中跳出来。「那就让我把洁莉学姊当成麦芽糖舔一舔,感受一下那种滋味吧,快让她从照片里出来啊!」那完全是一幅会把说出这种狂妄蠢话的臭小鬼,从头到脚吃得连根骨头部不剩的强力构图。
  这一幕令人震惊不已的画面也衍生出许多类似「摄影师就站在附近,为什么不去救那个男生呢?」「在拿起照相机对焦之前,应该有其他更该做的事吧!」「难道没有一点身为人类的伦理道德吗?」的批判声浪。
  在知道我们两人的关系被传得如此扭曲后,洁莉学姊应该也感到相当懊恼吧。她那双细长的眼睛似乎隐含着比平时更难以捉摸的神秘阴影。
  我也知道这代表什么啦。也就是从「你死我活」进展到「推杯换盏」,由原本的恨意浓烈演变成爱火蔓延,男人与女人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同一时间,站在一旁的薇菈露出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小裤裤?
  那就脱掉吧。脱了之后再慢慢穿上就好。我会稳稳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仔细盯着你的。恋爱的时光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奇异之泉啊……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去外面好吗?」
  洁莉学姊凑到我的耳边轻声低语。她那头如蘑菇状剪齐的发丝有些乱了,飘散出教人身心都为之荡漾的甜美香气。
  我用最快的速度合上报纸,把刊登着帕英联合教国一堆大人物合照的那一面照原样叠在最上面,再放回书架上。
  洁莉学姊的帽子明明没有耳罩,却缝着用来别住耳罩的钮扣。这算是机能性的记念遗物还是时尚潮流呢?我当真不明白。不过外层跟内里的黑色绒毛居然能统一,这点倒是挺帅气的。
  薇菈没戴帽子。平时总是绑着的头发今天却放了下来。在微风吹拂下,秋日阳光将她的发丝衬出柔和的淡淡光泽。
  跟在八高引以为傲的两个美少女身后走着,实在太突显我寒酸的外表了。如果是「美女与野兽」还说的过去,问题在于我走在她们身后,看起来就像是「美女与小动物(个别行动)」,要是靠得太近恐怕会被棍棒还是什么的挥开,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不搭轧。
  我们正走在通往内环路的小道上。
  「在那之后,我想了一下——」
  走在前方的洁莉学姊转过身来,「事件的犯人应该不是变态男子,而是女生才对。」
  「是奈露莉吗?」
  听我这么一说,洁莉学姊眯起了眼睛,微微一笑。
  「你也这么想吗?」
  「是的。能从那件事当中得利的也只有奈露莉了。大家八成也都因为那件事,而相信了奈露莉的《未来纪》吧。」
  「要说得利,雷治不也得到了吗?」
  薇菈依然面向着前方开口道。
  「为什么男生都那么喜欢内裤呢?」
  「人活着或许就是为了解开这个谜团吧。」
  我开始夸大其词,把她搞得晕头转向。要是聊起关于小裤裤的魅力,那我们三个人可是得一直在这条内环路上绕啊绕、绕啊绕的绕个没完没了啊。虽然说就那样搭上恋爱行星的公转轨道也不错,但我还有其他不得不去思考的事。像是投稿到「学生广场」的内容之类的。
  「很明显是有人要雷治背上内裤小偷的污名。放在衬衫口袋里根本就是要人发现的意思不是吗?真要偷的话,应该会藏得更隐密才对。」
  刺入眼中的夕阳余辉让洁莉学姊可爱的皱起脸,缓缓道出她的推理。原来外表是美少女,头脑却是名侦探哪。可是把我误认成犯人还想把我勒死这一点,我绝对无法原谅。赌上我雷治·雷基伊兹之名,你就等着吧。
  也许是把我眼中燃烧的复仇之火误认成好奇心,洁莉学姊轻轻点了点头。
  「以结论来说,这算是对雷治还有薇菠的复仇吧。」
  「复仇……?」
  我的脑袋都转不过来了,「呃——是谁的复仇啊?」
  「奈露莉呀。你刚才不也说奈露莉就是犯人吗?」
  「可是……要说是复仇……对我还说得过去,薇菈学姊有做什么会被奈露莉报复的事吗?」
  薇菈终于迈开脚步,朝困惑不已的我迎面走来。
  「在洁莉大人提点之前,找也没注意到。可是,我确实是做了会遭到报应的事。因为我偷了奈露莉的东西,所以奈露莉才会偷了我的东西。」
  「偷了东西?你有拿走什么吗?」
  在我的追问下,薇菈扬起愉快的笑容。
  「其实我根本没偷,是奈露莉搞错了。但看在那孩子眼中,我大概是偷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东西吧。」
  「了不得的东西?」
  我完全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洁莉学姊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奈露莉搞错的那个时候,我就在她身边唷。」
  「那个时候?」
  「就是那个时候呀。我和薇菈一起去温室的时候。薇菈巧妙地偷了一件东西,只是就连她本人都不知道呢。」
  「温室……?难不成是那个?虎目草的盆栽……可那不是奈露莉的呀。」
  「不是那样的,是奈露莉单方面觉得自己的东西被偷走了。其实我根本什么都没拿走。」
  薇菝对洁莉学姊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
  洁莉学姊微微垂下视线。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肩膀都忍不住晃动。
  「待在她身边时,那真的是一目了然啊,每当她往旁边偷瞄时,就慢慢变得愈来愈没有活力。她当然也有说些鼓励我的话啦,不过她自己的状况比我更糟,有种『应该是你才要加油吧』的感觉。虽然对奈露莉不好意思,其实那时候我一直在努力憋笑呢。」
  学姊们隐瞒了一些事。可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
  薇菝愉悦地跳了起来,转个身又继续向前走。
  「不懂的话就好好想想吧。等到了冬天大雪覆盖住一切时,一个人独处想事情的时间也会变多吧。」
  洁莉学姊拿出手帕,打了个可爱的喷嚏。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占用你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再会了。」
  薇菈轻轻挥了挥手,跟在洁莉学姊身后朝外环路那头走去。
  我又继续在内环路上走了一会儿。
  我是有点喜欢薇菈。
  洁莉学姊当然也是个非常棒的人,但该说是难伺候还是我跟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呢,总之就是有点难以接近。相较之下,薇菈就容易亲近多了。虽然不晓得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共通点,但就是很合得来。
  不过她们都是三年级的学生,比我更加成熟,是只能用来憧憬的对象。她们总是走在我的前方,为一些我还不懂的事交换若有深意的笑客。
  绕了内环路好几圈后,我回到宿舍塔。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思考,还是不懂学姊们所说的意思。
  完成过冬准备的农艺队温室就像一座还没盖完的山中小屋。
  为了断热及保护玻璃,屋外四周围的墙壁都架上了一根根的木头。这一招是猎人盖冬季小屋的技法,特征是一根铁钉都不用。我也曾在老家村子里见过。
  粗大的木头在温室四个角落交叠摆放,从上往下俯瞰就成了一个井字。缝隙间填满了长在森林里的青苔。
  过冬准备进展到这一步时,娜娜伊突然变得充满干劲,混在学长之间帮忙挑木材或是加以组装,展现了十足的活力。奈露莉则戴上军用手套直接抓起一把怎么看怎么恶心的苔藓,用力塞进木材的缝隙间。当这项任务终于完成时,她似乎对成果感到相当满意。
  「真想把这种技术引进集合王宫,我并不讨厌让我国的文化和被征服的国家技术混杂在一起。」
  她边说边伸出手在木头表面拍了拍。
  我假装忙碌,其实是在和小狗裘姆裘姆玩耍,不知不觉间过冬的准备工作也已经结束了。
  队长把我、奈露莉与娜娜伊三个人叫过去集合。
  「接下来是要告诉一年级的学弟妹关于冬季温室管理的几点注意事项。」
  队长手里握着一把像拐杖的东西攀上木墙,我们也跟在他身后爬了上去。在与墙壁做出如此亲密的接触后,原本就脏兮兮的体育服也变得更污黑了。
  在最高处坐下后,队长将拐杖的丁字部分对着我们。
  「听好了,温室屋顶的积雪不能用普通的铁铲,一定要用这种橡胶制的刮刀才行。」
  他把手里的道具抵在玻璃斜面上来回磨蹭。为了让日光能洒进屋里,屋顶部分并没有加装木板,依然是可透视的玻璃天窗。跟温带地区的建筑物相比虽然使用了更多金属骨架,但看来还是对本地的降雪量思虑得不够周全。
  「要是破掉可就危险了,所以不能坐在上面喔。铲雪分早、中、晚一天三次,还有——」
  队长摊开细长的手臂维持平衡,又接着往墙上走去。
  奈露莉看看他,又低头看看地面,沉默地摇了摇头。这是放弃宣言吧。
  我一边追随队长的脚步,边转过头隔着肩膀向她开口:
  「等积了雪之后就一点都不恐怖了,这里一定也会全被白雪掩埋,到时候就分不清楚到底哪边是地面了。」
  「会变成那样?」
  队长转过头,对目瞪口呆的奈露莉微一颔首。
  「没错,所以才很麻烦啊。喏,你看看那边。」
  他用拐杖指着屋顶上的烟囱,「每次进温室之前,一定要先确认烟囱有没有被堵住,这一点必须特别牢记在心,明白吗?」
  「是。这是我的第一次,一定会铭记在心的。」
  奈露莉环抱着膝头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充满精神的举高了手。
  从终年不下雪的国家远道而来的奈露莉第一次迎接冬天的到来。
  气象预报说南部的平原地区将在三天后迎来初雪。而奈露莉靠着《未来纪》,则预言第一场雪会来得更早。
  在联邦中,虽然也有偏温带且气候较为稳定的地域,但完全不会下雪的国家可是很稀奇的。
  夏立克王国因为十分干燥的关系,别说下雪了,听说连霜也不曾见过。
  为了要吓吓奈露莉和娜娜伊,农艺队员们在温室里说起冬天的恐怖故事。
  回忆孩提时期,不论是谁都曾有在冰层或雪堆里差点送掉小命的经验。像是掉进被大雪覆盖的渠道、滑雪时撞上山崖,或是闪避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冰柱玩着传说剑士游戏的时候被朋友看到(而且还自己制造效果音)之类的,总之有很多状况啦。
  落日西沉,温室里跟平时一样只剩下灯泡的光芒,会觉得屋内异常昏暗应该是因为玻璃外墙都被堵住的缘故吧。
  从炉子上的水壶倒了些热水到杯子里,我们泡起茶来。
  沙黑姆把煤油的订购单交给队长。
  「接下来半年都得埋在大雪里了,真烦人。」
  「是吗?掩埋在冰雪中培育热带植物,这种脱离现实的行动才是农业的本质啊。」
  队长在单子上签好名后又递还给沙黑姆。
  盘算着先回宿舍塔一趟,再上澡堂洗去一整天累积下来的浑身脏污,我们一个个走出了温室。最后走出小屋的队长顺手带上电源。
  也许是在温室中待了太久的关系,外头的寒风冷得教人牙齿直打颤。
  「啊……下雨了。」
  悄然出声的娜娜伊抬头望向夜空。
  农艺队员们也随着她抬起头仰望天际。
  有什么比雨滴还轻柔的东西拂过我的睫毛。
  「是雪啊!」
  奈露莉跳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初雪啊!」
  她开始做起奇妙的制作布染绢动作。看到这一幕的农艺队员都笑了。
  「奈露莉,看看这个。」
  队长又折回温室,打开了电源。灯光透过玻璃屋檐,映照出雪花片片飘落的景色。彷佛在黑暗中凭空而生,白色雪花悄然浮现,而后隐没。
  「我第一次看到初雪飘落!」
  奈露莉和娜娜伊跳起舞来,不断绕着温室打转。其他的农艺队员也帮她们打起拍子。兴味盎然的奈露葡更加浑然忘我地热舞摇摆。实在让人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想干么。
  「会为了下雪开心的只有小鬼头啦。」
  沙黑姆望向我,似乎是想寻求我的同意,「小鬼只要整天玩耍就好了。对有课业或事业的人而言,雪就只是个大麻烦。奈露莉这也能算是个大人吗?」
  我在夜晚的闇色中以暧昧不明的态度点了点头。

  想必我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小鬼吧。
  在下雪的半年内,我不时会想起在雪地里喧闹起舞的奈露莉身影,总算能让自己继续坚持下去。
  剩下的半年时间,则为奈露莉已不在身边的事实伤透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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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1:04 | 显示全部楼层

7雷治屋檐上的积雪
奈露莉屋檐上的积雪
  用力推开被积雪压得沉甸甸的窗户,从屋檐斜面的中段探出头时,瓦吉总会「那啦——」大叫一声。就像过去他的祖先——割耳奈露莉的战俘们临上战场前自我打气的呐喊。
  瓦吉用铁锹前端刮去凝结挂在窗框上方的雪霜。
  「喂!在我说开始之前,不要随便乱动啦!」
  扩音器传来夹带着怒气的叫骂声。
  「真是对不起啊,宿舍塔委员阁下!」
  瓦吉一脚踩上窗框,朝地面那头吼了回去。
  他戴着奈露莉手缝的全罩式毛帽,将整张脸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对眼睛。
  「呜喔——今天早上也好冷啊。」
  亥金爬上梯子,跟着来到阁楼。他并没有像平常一样戴着眼镜,而是换成了有着细长开口的皮革眼罩。这是为了预防眼睛被雪地里反射的紫外线射伤的道具。开派对时果然还是需要这种神秘的角色存在啊。
  「今天也是瓦吉先发吗?」
  用一条看起来极有质感的灰色围巾围住口鼻的萨嘉大人也接着出现了。
  「没错,先发可是男人的浪漫啊。」
  瓦吉满脸笑容地玩着安全带上的金属扣环。
  我们的脚下——装设在十二楼天花板上的扩音器再度传来宿舍塔委员斯裘巴的声音。
  「好了,阁楼上的各位流氓,开始动作吧。第十宿舍塔报告,现在开始进行铲雪。除了想被埋在雪里或是用头撞冰柱的家伙之外,请大家暂时不要离闭宿舍塔,完毕。」
  瓦吉把跟腰上的扣环绑在一起的绳索捆成一大圈,再把另一条绳索跟扣环绑在一起抛到梁柱上。
  「那我先过去罗。」
  将绳索挂在肩上,他看也没多看一眼或是先伸手摸索一下,直接就蹬着窗框跳到屋顶上了。
  就算身上绑了一堆救生索,瓦吉这种行为实在太危险了。他原本就跟奈露莉一样有惧高症,但他同时也和奈露莉一样总想夸示自己有多勇敢。这时候的瓦吉,看在我眼中就跟一个长不大的小鬼没两样。
  窗户外垂挂着三条绳子。那是瓦吉把绳索系在塔顶的金属零件上后抛下来的,阁楼里的三个人各自将绳索的扣环扣在安全带上、拉一拉,确定有扣住金属零件后,这才抓着铲子攀上屋顶。
  「一面银白的世界」——这个字眼一点都不适合用来形容八高的冬天。
  地面上所有东西的轮廓依然模糊不清地存在,被风雪磨蚀的石造高塔巍巍浮现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两条环状道路也被大雪覆盖,站在塔上的我们彷佛被孤伶伶地遗留于世。眼皮底下几个分散开的红点是各宿舍塔委员们所设置的「作业中」告示牌。
  在四角锥型的屋顶上,我们用双脚及铁铲保持着三点平衡持续向上攀登。阵阵寒风吹来,积雪表面飘浮着点点闪动的光芒,却不如严寒时期能长时间持续灿烂。十一月的雪还太过潮湿且沉重。我将帽子的护耳拉绳绑在下巴上。
  瓦吉像在参加什么竞技大赛般,将铲除的雪用力往旁边扔,再看着它们直直坠落地面。亥金三不五时会扭动一下因过于寒冷而僵直的脸部肌肉,但隔着眼罩只能看见他下半张脸的表情,实在有点不太舒服。
  萨嘉大人背靠着插进雪堆的铁铲正在偷闲休息,脖子上的那条围巾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扯着,笔直地随风飘扬。
  我们各自沉默地忙碌着。
  这是一门精深的学问。因立足点并不稳固的关系,在劳动了那么久以为终于完成时,换来的却只有已经完成的错觉,努力的成果总是在一晚过后就被轻易推翻。
  尽管如此还是得继续埋头苦干。因为屋顶若是被压垮,就表示住在最高层的我们也会随着雪崩一路被冲坠地面,那可是会出人命的事。雪崩带来的破坏力完全不是从排水管落下的水柱可比拟的。
  「喂——第十宿舍塔!」
  呼喊声从隔壁的第九陷隆塔膊睐,一和我们一样正忙着铲雪的学生们正用力挥着手。说是隔壁,其实也相距了五町(注11)左右,他们的身影看起来就如蛆虫般渺小。
  「你们今天还起得真早啊!」
  蛆虫将铁铲扛在肩膀上,大喊着:「总算不用妈咪叫,就能自己从被窝里爬出来了吗!」
  「闭上你们的狗嘴多做事啦!」
  我们这边由瓦吉负责呛声回去,「你们再磨磨蹭蹭的,那座破塔可就要被积雪压扁啦!」
  与相邻的宿舍塔彼此交恶是八高的传统。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学校只有王族能进入就读——「王」不过是个名号,在旧共和国的自治区内也不过只是世袭首长的那个时代,以住宿生的身分背景所引发的宿舍塔之间的对立,可是现代全然无法想像的激烈。
  最名闻遐迩的莫过于以第二十六期生的「四晚连续茶会事件」为开端所引发的「八高三十年战争」。现在还流传着「第十一、十二宿舍塔航空互相残杀」和「暴力二年级剪刀敢死队」等等光从字面上看来就很触目惊心的斗争纪录。
  屋顶上的对骂大战便是那段历史遗留下来的纪念,并不是存心要在口头上找人麻烦。在浓雾弥漫、视线模糊的日子或刮起暴风雪的时候,从隔壁传来的叫声总能让心里感到踏实些。
  注11距离单位,一町约为一〇九公尺。
  积雪大略清除完毕后,我比其他三个人早一步回到阁楼。解开身上的救生索,爬下梯子。掸去沾染在衣裤上的雪花后才走进自己的房间脱去帽子、手套还有外套。将填入乾草的长靴扯下,换上夏季用的鞋子往楼下走去。
  结束铲雪作业后,就连平常总透着点凉气的楼梯也变得像温室一样。我快步走在楼梯间,褪去毛衣,解开了衬衫前襟,拉开领子透透风。途中遇到住在其他楼层的学长对我说了句:「辛苦了。」我微一行礼做为回应。
  到达一楼后,我向管理宿舍塔的斯裘巴委员报告铲雪作业已经完成。
  斯乔巴朝我说声:「辛苦了。」便转向麦克风。
  「第十宿舍塔报告。铲雪作业已经完成。好了,快点出门吧,餐厅里有温暖的饭菜等着你们,完毕。」
  他在本子上记录时间,用眼神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就这样开始了入冬的一天。但我为了洗把脸换套衣服,不得不再爬回十二楼。
  奈露莉的预言愈发尖锐。
  最出色的无非是关于帕英联合教国的教会即将失势一事。
  帕英教是在联邦内拥有众多信徒的多神教分支,信徒们主要分布在极西部地区。昔日联邦还是帝国的时代,帕英教徒们也曾受到王权的迫害。
  同样遭到压制且非法化的,还有当时不过是一支政治结社(注12)的自治活动委员会。
  回顾之后发生的历史,白治活动委员会与帕英教徒携手抗战的大维新三年时光——虽是以打倒帝国主义为共同目标——但也是一段难能可贵的蜜月期吧。
  新诞生的共和国彻底实施政教分离——这也是自治活动委员会之所以优于教会的原因。
  而那时的帕英教徒选择臣服于他们的教会。早在第二维新之前,帕英教会在其领地内就彷佛是个独立的国家。
  当共和国在第二维新后解体转向联邦体制之际,帕英教的各主教会也纷纷带着各自的圣领组成了联合国。
  同时独立的邻国——乌姆拉特王国境内也存在着众多乌姆拉特系的帕英教徒,免不了的是担心他们会就此叛离选择独立的疑虑,于是两国的国境交接处不时会爆发武力冲突。因那些纷争造成的死伤人数,据说更甚于第二维新前后的混乱所酿成的全联邦牺牲者人数。那是反自治活动论者在批判第二维新之际经常挂在嘴边的数字。
  注12指具有共同政治目的之公民为了相同利益而结成持久性的集团组织。这种组织既有可能致力于专门的特殊利益指向的问题,又有可能致力于广泛的公共利益指向的问题。但其基本目标是影响政府决策。
  帕英联合教国最高领导者的总主教认同了由全国会议来统治国家,也做出政教分离的宣言。联合教国正式更名为共和国。
  同班的○▽◇都是自小被灌输联合救国旧体制的人民。戴着◇头冠的伊=舞一族所经营的地下资源企业在新政府的命令下被迫切割分裂;而身为教会重镇的○的外祖父则不得不把其职位下让给半子,也就是○的父亲;至于▽一家则遭到肃清,流亡到了本地。
  「这么一来返乡也轻松多了,我反而觉得挺不错的呢。」
  ▽在班上同学面前笑得一如往常。
  事后我才明白,那并不是受到历史洪流蹂躏的贵族刻意强装出的可悲尊严。多年之后,我受到在各尼多克城落地生根的▽一家款待,还被她家的顶级奢华给惹恼,硬是在人家家里待了三天才肯离开。
  当时我对▽一家分散金融风险的手法一无所知,十六岁的我绞尽脑汁只想尽一点棉薄之力帮助她们度过难关。但那时的我也已经到了明白自己根本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年纪。
  所以当伊=舞开口请求我时,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雷治,教我滑雪吧。」
  第四节课结束时,大家正为了前往餐厅而将外套、围巾、帽子都穿戴上身,教室里弥漫着匆促的氛围,我想着到外面再穿就行了——这是个一早就晴空万里,较为暖和的日子——把外套甩在肩头,我早人家一步离开了教室。
  于是我便和伊=舞两人独处了。随后跟上的她只戴了帽子,制服外衣和防寒外套都还挂在手臂上。
  冰冷刺骨的无声宁静沿着楼梯一路漫流。从窗口洒进的日光中,尘埃彷佛忘却了时间幽幽在空气中舞动着。我率先开口。
  「今天放学后,在农艺队的田地好吗?」
  「嗯,约好罗。」
  伊=舞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随即被教室里一涌而出的其他同学挤到另一边,从我身旁被带开。

  我们先到防卫队的帐篷商借两人份的滑雪板。
  不过就连最短的滑雪板都比伊=舞的身高还高。我带着有些惊险地将滑雪板扛在肩上的她步入林子里。
  农艺队员们虽然已经大致清理过通往温室小径上的积雪,但毕竟只有一小队在负责,并没有清出足以让两人并肩齐行的宽度。我走在前方,两个人沿途都不发一语。
  自从早春时分收到那封信之后,我和她之间一直都没能好好谈过,冬天就悄悄到来了。从担任信差的○跟▽的态度来看,那似乎是一封情书,但我到现在仍无法彻底了解内容。
  伊=舞的信使用的是千百八十三行的长诗格式,而且还是以旧共和制语的文言文撰成,真是一封对阅读者超级不友善的困难信件。
  虽然我也搬出辞典试着读下去,但连绵不绝的韵脚和落落长的季节性问候实在困难到让我心力交瘁,尽管如此我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了,信里的季节从春天一路写到夏、秋、冬,我也认真思考该去调查一下帕英的传统诗词文法。她为什么要写这封信给我呢?她对我的感觉是什么?我怎么也想不通,但又不可能主动提出这个问题,只好就这么放任两人之间尴尬下去。
  「到了喔。就是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我在农艺队的田地入口处放下扛在肩上的滑雪板。
  不管是春天播种夏天绽放的都菖蒲、奈露莉的葫芦田或是阡陌田埂,都覆满了白雪。娜娜伊的葡萄棚早早就被拆开收进仓库里了。
  举目所及尽是一片白雪原野。堆积在森林树冠上的白雪就像朵朵白云,天空中没有一丝阴霾。
  「好宽广啊。」
  伊=舞抬头望向我,我也轻轻颔首。
  「这里本来是有很多作物的,只是全都被埋在雪地里了。」
  伊=舞说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越野竞赛,我向她讲解了滑雪板的穿法。将原本的田埂踩踏得更稳固后,便开始练习不拿滑雪杖行走。
  她马上就融会贯通了。
  「是雷治教得好啦。」
  将手腕穿过滑雪杖的皮环,她手上载着全包式的漂亮手套。
  我的则像是用来端取热食的连指手套,难看归难看,但至少比半指手套的御寒效果来得好多了。
  「因为在我老家的村子里,每天都是使用滑雪板上下学的,就连体育课也是学滑学呢。」
  「雷治的老家比这里还冷吗?」
  「嗯,很冷,而且我家的房子还又破又旧。」
  听我这么说,并肩滑行的伊=舞不由得笑开了。
  「可是,我觉得我的状况算挺普通的啦。你家那边呢?」
  「应该不算很冷吧。我们国家再冷都不会降到零下十度以下,也不太常下雪,但天气一直都不是很好。」
  那天的天气真的很不错。在我们滑行的同时,雪地表面折射的碎光不断产生变化,就连不远处的黑森林看起来都有些朦胧模糊。
  「早知道应该跟亥金借个眼罩的。」
  「那个眼罩……我觉得有点问题,难道没有更可爱的款式吗?」
  风刮起片片雪花,也吹飞了她的无耳帽子,轻轻飘落在尚未被人踩踏过的雪地上。
  「我去捡。」
  把她一个人留在雪道上,我拿着滑雪板艰辛地拨开深至腰部的新雪强行往前走,就在只差一点就能捡到帽子的时候,前脚所踩的雪堆蓦地塌陷,我整个人都摔趴了。
  「雷治,你还好吧?」
  我突然从伊=舞的视线中消失,似乎把她吓了一大跳。
  「啊,我没事。」
  趴在雪地里抬起头,我撑着滑雪杖重新站起来。
  对了,这里是麦田嘛。所以才会比田埂更低了一阶。
  无论如何我总算捡到帽子走回伊=舞身边。此刻我全身都沾满雪花,袖子缝隙和靴子里都跑进了冰冰凉凉的东西。
  「雷治,滑雪板呢?」
  「嗯?哎啊!」
  滑雪板少了一块,「应该是在跌倒时掉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把脸藏在帽子后头,肩膀不断颤抖,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地笑出声来。
  「对不起,雷治。可是,这实在太好笑了……」
  看到她的笑容,我也跟着笑开了。
  「捡回帽子却丢了滑雪板,也算是有舍有得啦。」
  伊=舞笑到眼泪都掉了下来。
  「真是抱歉,这次换我去捡吧。」
  「不,没关系啦。你去的话,说不定两块滑雪板都没了呢。」
  脱掉仅剩的滑雪板,我带上滑雪杖再次往雪堆迈开脚步。

  「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待我挖出被埋在雪堆里的滑雪板折返后,伊=舞对我这么问道。
  「好啊,那去温室吧。那里可暖和了,还能泡茶喝——」
  「不用啦,我想去那里。」
  她抬起滑雪杖指向森林那头,「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是个在大树下挖洞躲避风雪的故事。」
  「我是有做过,不过超冷的喔。」
  「可是我就想试一次看看,拜托嘛。」
  「我知道了。」
  我循着秋天时的记忆走在田埂上。
  就连树木最低矮的枝橙上都积着白雪。我弯下腰开始在树干周围挖起洞。
  挖啊挖的,总算挖出一个虽不能挡去风雪,但坐下来还是足以藏身的深度。
  「其实这上面应该还要再加个屋顶啦。」
  我将卸下的滑雪板靠在树干上。脱掉手套,解开系在脖颈间的棉绳。
  「可是你看,这些树枝不就像屋顶一样吗?」
  坐在雪洞里的伊=舞伸手指向头顶上的常绿叶片。我们靠着树木蹲在一起。这里晒不到太阳,果然还是太冷了些。
  「本地的冬天真的很漂亮呢。什么都被雪埋住了,望眼所及全是一片雪白。看过书里的描写,我大概能想像出是什么模样,但实际来到这里亲眼见过真正的雪景后,我真的好喜欢这片景色。」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她才好。应该说「谢谢」吗?但我并不是本地的代表,也不是冬天的主人啊。
  「一到冬天,森林就变得很萧索啊。」
  我将背抵在坚硬结实的树干上,「既看不到动物的踪迹,也少了鸟啼的声音,而且连一朵花也没有。」
  「索可跟哈紫也说过一样的话呢。」
  她笑了起来。
  「她们两个讨厌冬天吗?」
  话一说出口,我马上就后侮了。她们并不是讨厌本地的冬天,只是深爱着故乡的冬天罢了。怀念因政变而动荡不安的母国,在她们眼中,这片一望无际的白雪就如同一座白色牢狱吧。
  「我想,并不是只有萧索吧。」
  伊=舞边说,边张开摆在膝上交叠的双手。
  她给了我一颗糖,我放进嘴里嚼起来。
  我们依靠着彼此,距离近到从满是甜味的嘴里呼出的白色气息都彼龀交融,却找不到更多的话题。
  「四月的时候,我不是给了你一封信吗?」
  伊=舞拿下帽子,用内里柔软的毛皮轻轻蹭在脸颊上。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总戴着◇头冠的她什么都没戴的样子。
  「我现在看待事情的眼光已经跟那个时候不一样了。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懂——所以啊,我希望你能当作没收过那封信。」
  这话说得让人一头雾水,但对还没把信看完的我来说,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我窥探着她的脸色,默默点了点头。
  她睁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与我四目相交。
  「到了这一刻,我真的很喜欢你。虽然也喜欢第一次遇到你时那副酷酷的样子,但我更喜欢其实很温柔、很努力、总是让人开怀大笑的你。」
  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都能清楚数出彼此的眨眼次数,互相凝视的同时,「喜欢」这字眼如此真实地回响在我耳边。我多希望能把她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认真喜欢,好好地珍惜这份感情。
  我想往后退开,却不小心跌坐在地。
  她又靠得更近了些。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抵挡她那双执着的眼神。
  「对不起。」
  如此平淡的一句话,悄悄在我的舌尖迸碎。
  她的眼里蒙上一层泪光。
  「为什么?」
  一滴泪珠落下。如此温顺的滑落,却带给我难以雷喻的极大刺激。
  「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
  她眨了眨眼睛,又流下两行清泪。
  我的身体克制不住地微微发颤,我知道那并不只是因为寒冷。
  在这座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森林中,我多希望能让伊=舞——让眼前的这肉体属于我。多希望能伸出手触碰那涌出眼眶的泪水、冻僵红透的耳朵,还有藏在外套下细腻的温度,多希望能让她彻底属于我。
  若是拉起她的衣袖微一使劲,那纤细的身体与滚烫的泪水应该都会落入我怀中吧。
  「我喜欢奈露莉。」
  「奈露莉?你开玩笑的吧?」
  伊=舞扭曲了嘴唇。以为我是拿这种事来笑话她。
  「我是认真的,真的喜欢奈露莉。」
  「认真的又怎样?」
  伊=舞的泪水聚积在嘴角,改变了流动的方向,「认真又能怎么样?认真就能跟奈露莉交往吗?跟那个王女殿下?这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事吗?你以为她的国家会容许那种事诿生吗?你是外国人啊,而且还只是个学生,你什么事都办不到,就连坏事也做不来。等奈露莉登基成为女王之后,连想再见她一面都不可能了。」
  我试图勾起笑容来舒缓早已僵硬的脸庞。手指抵在雪地上,捏碎了雪地表层,掌心间紧握着冰冷的痛楚。
  「也许就如你所说的,可是以后的事还——」
  「以后的事?你只要现在好就行了吗?不对,那样是不对的,那样根本就不能算是喜欢。」
  我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是沉默地望着悄悄滑落至她下颚的一颗颗泪珠。我想,她说的的确没错,就像泪水不会永远凝结停留在那里一样。
  「那些人不会看你的优点,只懂得说你的坏话;明明就不了解你还东家长西家短的那些人……我不要事情变成那样,我不要。为什么?你为什么……」
  「对不起。」
  掌心包覆着她的脸,我抹去她落下的泪。肌肤被摩擦后,留下微微发红疼痛的痕迹。我抱住她温热却又湿凉的身体。
  她是一个回答。在得到奈露莉的答案之前,我一定还得接受来自四面八方许多伤人的答案吧。
  「对不起。」
  她推开我的胸膛,退离开来。低着头,从雪地里站起身,然后转身将滑雪板抱在胸前。
  「对不起。」
  我像只野兔从洞穴里露出头来,静静望着比她还高的滑雪板顶部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林间小径那头。我的耳朵藏在帽子下,鼻子吹了太久的寒风变得又乾又涩。

  萨嘉大人之所以受欢迎,并不是因为「围巾好潮啊」之类的理由。说到底,应该是他肯为别人费心的能量值根本是我完全无法比拟的程度吧。
  说到底,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这种事我打一开始就明白了。说到底,也就只是如此。
  去女生宿舍帮忙铲雪这种事,如果不是他应该没有人会想到吧。
  「我才不要咧,绝对不要。」

  亥金用手套下缘抹了抹眼罩洞口,但这么做似乎反而让雪花扑进眼里,「该死。」他低喃一声,用力甩了甩头。绷紧的救生索也跟着吱嘎作响,这是个狂风呼啸不已的日子。
  「这种天气光是走到第二宿舍塔就会要人命了啦。」
  从宿舍塔的屋顶向下望,地面已被风雪涂抹成一片灰白色调。虽然风向朝着同一边,白花花的雪却是不分前后左右地漫天飞舞,甚至钻进防寒用具的缝隙间。视线只剩下伸手可及的范围内还看得清楚,不断拍打在护耳上的飞雪令听觉都为之混乱了。
  「就因为是这种天气,才更该过去帮忙啊。在这种情况下铲雪,对淑女们来说实在太辛苦了。」
  隔着半片屋檐,另一头传来萨嘉大人不甚清晰的说话声。
  亥金粗鲁地往堆积在屋檐边缘的雪堆踢了一脚。
  「她们那边的人手也够了啦,光是我们班的女生就有八个了耶。」
  「可是——」
  将铁铲握得短短的,正在铲除凝结雪块的瓦吉停下动作,「能确实做好铲雪工作的又有几个人呢?除了本地居民卡蜜蕾和以蛮力自豪的娜娜伊,顶多再加上秀娜吧?帕英三人组原本就不习惯雪霜,让米卡做这件事又太危险了,我们家殿下应该也不会去干那种事啦。正所谓『君子不登高』嘛。」
  瓦吉似乎也对自己说出的格言相当满意地点点头。
  我一点也不想去女生宿舍。伊=舞的告白虽然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可我还是觉得很尴尬,连想好好直视她的脸都办不到。在教室里都这样了,更何况还专程跑到她所在的宿舍塔。
  可是啊……瓦吉这家伙太让人放心不下了,出生上流家庭的萨嘉大人对除雪也不是特别在行,就算他们跑到女生宿舍塔,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吧。就这一点来说,我跟他们可就不一样了。除雪是我的长项,也是唯一能拿出来在他们面前炫耀逞威风的特别技能。
  我把毛线头套拉到下巴。这是奈露莉在我眼前三两下就织好的东西。被粗毛线扎得生疼的肌肤正被乘着狂风迎面扑来的大雪刺得更疼。
  「我去。反正过上这种天气,第一堂课肯定会延后半小时。」
  我话一说完,萨嘉大人和瓦吉便开心地互相击掌。
  「没错没错。」
  「说得好啊,雷治。」
  「啊啊,是吗?那就随便你们啦。」
  亥金深深叹了一口气,伸手抓住救生索小心翼翼地爬到屋檐斜面。

  防卫队员在巡逻之余,也顺便铲除了外环路上的积雪。
  「第二宿舍塔?虽然会绕一段远路,不过还是走外环路比较保险。过上这种大风雪,恐怕连在学校里都会遇难。那边有我们的队员拿着手电筒在巡逻,就把那道光当成路标吧。」
  对于他们这种简直是往无底洞里灌水的奉献精神,我们几个不由得为防卫队的工作致上最崇高的敬意行了一礼,再接着朝他所说的道路迈去。
  无视那块标明「作业中」的告示牌,抬手敲响第二宿舍塔的大门后,出来应门的宿舍塔委员不禁瞠大了双眼。
  「你们几个有什么事吗?」
  随后她的目光注意到我们手里的铁铲,「啊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们班的感情真好。」
  「她们在屋顶上吗?」
  「嗯嗯,没错。」
  得到答案的萨嘉大人二话不说转过身。
  「好,我们走吧。」
  在萨嘉大人的指示下,我们全挤向楼梯口。跟狂风暴雪的外环路相比,陡峭的楼梯也变成再轻松不过的必经途径了。
  「早安,第二宿舍塔。一年十一班的男同学们来帮忙除雪啦,请大家温暖地欢迎他们吧。」
  紧邻着楼体两侧的房门一扇接一扇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穿着睡衣或正在换衣服的学姊们。
  「咻咻——看看他们燃烧的眼神。」
  「连冬将军都招架不住啊!」
  「等等,萨嘉。不是跟你说过白天不行吗~」
  「瓦吉,你要选奈露莉吗?还是选·择·我·呢?」
  「快把内裤藏好,内裤啦。」
  经过的各个楼层都对我们发出挑衅似的欢迎。
  「搞什么啊?我们根本就被当成笑话了嘛。」
  虽然抱怨东抱怨西,但亥金到底还是一起来第二宿舍塔帮忙了,只是半张脸都隐藏在眼罩底下。
  理所当然地,从住在十一、二楼的同班同学们的反应来看,我们几个人的到来与其说是让她们从遭到侵占的领地得到解脱的解放军,用「凯旋」这个字眼来比喻或许更为恰当吧。这块被称为第二故乡的土地究竟有没有穿戴上装饰用的华丽锦织呢?先让我偷瞄一下裤子里的状况确认确认。
  「嫂嫂、走掉了。」
  穿着热裤的米卡从房里冲了出来,紧紧依偎在她的「哥哥」萨嘉大人身旁。
  「果然演变成这样了。好,我们也快去帮忙吧。」
  「殿下呢?殿下还在休息吗?」
  「要找奈露莉的话,她正和娜娜伊一起往屋顶——」
  ○的话还没说完,瓦吉已经越过萨嘉大人,早一步冲上楼梯。
  「唔,太遗憾了……要是我的脖子没受伤的话……」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把长围巾一圈又一圈地系在脖颈上,用力吸了吸鼻子。
  伊=舞站在她身旁。
  她就站在▽贴满一整墙不知道是照片还是插图的房门口,身穿厚重的毛衣,头上的◇头冠戴得比平时更低一些,几乎遮去了一双眼睛。
  她的视线低垂,注视着没有先打过朝呼就直接来访的我。
  我偷偷指了指亥金,用手比出眼罩的形状。当我把手贴在脸上时,从指缝间瞥见了低着头轻笑出声的伊=舞。好久没见她开怀的笑容,我也觉得很开心。
  到阁楼时,卡蜜蕾正好从窗外翻身回来。她把铁铲往地板一扔,甩着头扯下沾满雪花的帽子。
  「哈紫,过来一下。」
  她叫来○,靠她手上的温度来温暖双脚。裙子和长靴间露出来的肌肤都冻到发紫了。
  「讨厌,等一下啦,你别动得那么快,要用掌心的温度好好温暖我啊。」
  「了解的啦,呜嘻嘻。」
  盘腿坐下的○搬出几乎快把脸贴上去磨蹭的气势,亲昵地来回抚摸这卡蜜蕾的大腿。
  接收了卡蜜蕾刚解下的救生索,亥金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在这种冷得要命的天气里还要穿裙子啊?」
  「古时侯的女人还光脚连袜子都没穿咧!」
  ○代表全体女生发表了这强而有力的论点,「哇,卡蜜蕾,你的手也好冰喔,我来帮你暖暖。对,把手伸进那儿——」
  呜喔——!○的献身行动让我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了,我粗暴地扯掉手套扔到一旁,握住卡蜜蕾的另一只手。哼哼,这是多数女性常见的手脚冰凉症状。只要把我的容貌一天照三餐服用三次,就能提升基础代谢还有女孩能量喔!
  「喂——没有救生索了。谁赶快下来,换雷治上去吧。」
  把脸探出窗外呼叫的亥金突然「呜喔——」大喊一声,让我瞬间在朋友情谊与母子亲情之间左右为难了,相较于后者是「没关系吧,又不会少块肉」的感情,前者则是不能或缺的重要部下,于是我只得松开卡蜜蕾的手,跑过去帮忙拯救亥金,这时窗外忽然扬起一阵雪烟,我也不由得「呜喔——」的叫出声来。
  奈露莉正在我们的头顶上粗鲁地用力铲雪。
  「奈露莉,换班了。」
  经我这么一喊,她终于停下毫无建树的挖掘动作,用外八腿慢慢往窗户这边爬了过来。
  「喔喔,好冷好冷。」
  爬进窗口终于踩到地板后,奈露莉才把牢牢包住屁股的安全带上的扣环解开。
  「这种东西只是用来装饰而已嘛。」
  她边说边把安绳全索交到我的手上。
  奈露莉身上穿着婴儿襁褓时那种上下一套式的衣服,虽然把自己包得相当厚实,但整颗头只有发髻上戴了一顶轻飘飘软绵绵看起来没什么防寒作用的帽子。裸露在冰寒气温中的耳朵不是发红的畏寒反应,而是已经冻到透白的程度。
  「不戴耳罩的话,哪天你的耳朵会被偷走喔。」
  我伸出双手包覆住白哲的耳朵,就像从两侧夹住她的脸蛋一样。
  「你、你做什么!我的耳朵……」
  可能是刚接触到室内空气的关系,她的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就算你是想让我温暖些……但这种动作……实在太没礼貌了。」
  我多想再观察一下光是被捣住耳朵可能就做不出任何反应的奈露莉,但在亥金罗哩罗嗉的催促声中,我还是拿起铲子爬上屋顶。
  几乎可以用来发电的狂猛强风不断袭来,触目所及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
  「雷治,听得到吗?」
  上方传来亥金的声音。他的脚就在我的脸颊旁。为了踩稳立足点而不断用力蹬踏的那双脚,让我的眼睛和嘴巴都吃进了弹飞起来的雪花。
  「啊啊,听到了也看到了,差不多连是什么味道都知道了。」
  「好。那我往右边移动,你就留在这里帮娜娜伊吧。」
  「了解。」
  我攀上屋檐。雪花实在太细了,要是稍微踩大力一点恐怕会马上崩裂,只得拉住绳子靠自己的力量抬起身体。
  我在接近塔尖的地方找到了娜娜伊。在狂风的侵袭下,她身上的白色斗篷如滚雪球般不断膨胀。
  「娜娜伊,听得到吗?」
  我向她大喊,却没有得到半点反应。我又接着攀上倾斜的屋檐,往她靠了过去。
  「娜娜伊——」
  「听到了,我没事。」
  她头也没回地应声。一手抱着铁铲,其他手脚则僵直绷紧着让自己不致软倒。
  「娜娜伊,你动不了了吗?」
  没有反应。
  「看着我,娜娜伊。」
  她终于缓缓将脸转向我。平时垂挂在她胸前的那只护目镜现在正架在脸上。我为她抹去沾在镜片上的雪花。
  「娜娜伊,已经没事了,把铁铲给我吧。」
  她的双眼空洞无神,唇色也很难看。我硬是从她手中抢过铁铲,插在安全束带上。
  「简直像被卷进沙尘暴里一样。视线只剩下一片模糊,脚也动弹不……」
  「是啊,大家都是这样的。抓好我的手,一起下去吧。」
  她仍然没有动作。只是张大嘴巴,吐出气若游丝的喘息。
  「不行。这是我的工作,是殿下赐给我的,是班上同学一起分配决定好的重要工作,我不可以半途而废。」
  半途而废个屁啦,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呀——!所以才说这些过于认真的笨蛋很没用,还是乖乖回到温暖的房间,着手进行《让人生焕然一新的雷治百句名言》的编撰作业吧。
  就在我拉着娜娜伊的手打算先把她带下阁楼时,似乎有谁的呼唤声混在狂风里不甚清晰地灌入耳中。
  「大家都没事吧?」
  亥金和瓦吉回应了我的呼叫。
  「我没事。」
  「这边也没有异状,除了该死的冷毙了之外。」
  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萨嘉大人和秀娜的回应。
  「萨嘉人人!秀娜!聪到的话回答我!」
  「喂——雷治!」
  取而代之的是瓦吉的声音,「萨嘉跟秀娜那边没有问题。他们正好跑到你的对面,所以听不到喊声啦。」
  「知道了,讨谢你啦。」
  我再度屈身准备爬下屋檐。将身体抵着屋瓦慢慢向下滑时,受到挤压的积雪表面就像柔软的布匹般出现皱褶。
  这时忽有歌声传来。乍听之下还以为是谁的叫声,却伴随着旋律。

  第二宿舍塔
  假正经的宿舍塔
  第二宿舍塔
  委员会的小喽罗

  「是第三宿舍塔的那群家伙。」
  娜娜伊伸出手指拭去沾在护目镜上的雪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们出来铲雪时,那些家伙总是会唱这首歌。」
  那种损人的方式真的是好讨厌啊,女生宿舍。
  「喂——」
  亥金像在发声练习般发出洪亮的叫声,「第三宿舍塔吗?洁莉学姊在不在啊?」
  歌声停止了。
  我凝神望向娜娜伊所说的第三宿舍塔方位。矗立在纷飞大雪中显得极不真切的高塔剪影,宛如一个正沉默不语观察着我们的巨人。
  「是男生?为什么会有男生?」
  第三宿舍塔传来回应声。
  「来帮忙除雪啦!因为都是班上同学嘛!」
  「一年十一班?」
  「没错!我是亥金!洁莉学姊在吗?」
  「不——在——啦——!学姊才不会来除什么雪咧!」
  这次回应的是另一个声音。
  「亥金是那个戴奇怪面罩的家伙吧?」
  「戴那个超逊的!」
  亥金喊了声:「喂——雷治!」然后屋脊那端露出戴着「奇怪面罩」的一颗头。
  「喂,我的面罩很奇怪吗?」
  我和娜娜伊只好回以「哎唷」、「别太在意」之类的答覆,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心,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免明确地针对此事做出评价。
  看着亥金泄气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娜娜伊突然说了句「安静」,瞬间又让沉默降临。
  「是校内广播。」
  她直起身子回过头,俯视着眼下的塔之森。耳饰上的羽毛迎风中摇曳。
  「你听到了吗?」
  「什么都没有啊。」
  「回到里面去。」
  话一说完,娜娜伊立刻用屁股和背部滑下屋檐。我边注意着别让手裎的两把铁铲掉下去,边跟着滑回阁楼里。
  把自己包得圆滚滚的奈露莉就站在窗边。
  「娜娜伊,叫瓦吉下来。」
  「殿下,究竟发生了什——」
  「夏立克耳朵十字军团的首领群似乎已经到大厅了。」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
  拿下护目镜的娜娜伊不由得绷起面部神经,「让他们等到放学后再说吧。」
  「不,没关系。原本他们昨晚就该抵达的,是因为这场暴风雪才延迟了时间,再让他们等就太可怜了。我现在就去见他们,似乎是有什么事想向我陈情吧。」
  「但是殿下,早餐还没——」
  「没吃早餐也死不了人。」
  奈露莉扬起一抹微笑,娜娜伊只能不满的咬紧嘴唇。
  「我进房准备一下,先让瓦吉当使者过去款待他们。娜娜伊,你就这么告诉瓦吉。」
  「是,我明白了。」
  娜娜伊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允诺。奈露莉微一颔首,便爬下梯子先行离开了。
  主子一走,娜娜伊立刻气愤地脱下帽子往墙壁扔去。
  「该死,每个人都只想到自己……」
  「耳朵骑士军是什么?宗教团体吗?」
  我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娜娜伊叹了一口气后才把帽子捡起来。
  「是一群想让殿下提早即位的保守政党成员所凑成的团体。他们会挑这种时候来,猜也猜得到有什么企图,那些家伙根本没把殿下的情况当一回事。」
  「奈露莉她……打算立刻即位吗?」
  我忽然想起伊=舞曾说过的话——等奈露莉登基成为女王之后,连想再见她一面都不可能了。
  「谁知道。这一阵子我们国家和本地的关系越来越糟糕,那些家伙肯定很紧张吧。我国的人民无法理解高等教育的重要性,很多人都希望殿下尽快归朝。对殿下而言,待在这所学校的时间都是她努力争取来的。」
  「先等一下……奈露莉她应该不会休学吧?」
  「不知道。还是得看殿下自己是怎么想的——应该是不会吧。希望如此。」
  娜娜伊低下头,缩着背脊,将掌心贴在后颈。名义上是奈露莉的护卫,但娜娜伊能为她做的事似乎少之又少。
  「娜娜伊,你去调查一下等在大厅的那些家伙吧。」
  听我这么说,娜娜伊不解地抬起头。
  「调查他们干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知道他们都争论了哪些事。而且,我也有些话得告诉奈露莉才行。」
  娜娜伊用她那双画了除魔眼妆的恶魔眼深深盯着我。
  她是否已经看透我所谓的「有些话得告诉奈露莉」背后的含意?
  娜娜伊直接用手掸去沾黏在外套上的雪花。
  「我知道了。那我就以殿下的护卫身分去旁听他们的会谈吧。到时候再告诉你他们谈了什么。」
  「那我就帮你除雪作为交换条件。」
  「一言为定。」
  我们握了握彼此的手。
  她一心只想着快回房间换装,却忘了解开身上的救生索,像条笨狗似的被身后的束缚给扯了回去,一屁股跌坐在地。
  「对了,瓦吉……要先跟瓦吉说一声。」
  急急忙忙站起身,娜娜伊掩不住羞耻地喃喃自语。
  「喂,怎么了吗?」
  「刚才发出了好大的声音呀。」
  窗户的另一头,出现瓦吉和亥金两张倒挂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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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8毒蛇
  「多」
  「么」
  「恐」
  「怖」
  「的」
  「未」
  「来」
  「啊」
  看来她是真的很慌张,冲进餐厅的奈露莉每发出一个音,就撞上一个人或桌子椅子。
  「发生什么事了吗?」
  娜娜伊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向腰部狠狠撞上桌角而痛得蹲下来的主子。
  「《未来纪》里记述着一件好恐怖的事,这个星期就要发生了。」
  奈露莉拿出其中一本《未来纪》,翻开夹着书签的某一页。
  「就是这里,你念念这一段。」
  娜娜伊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
  「『钻进我子孙床榻的毒蛇——』,这是……」
  「想必等待我的不是死亡,就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吧。不管怎么样,我已经逃不了了!逃不开《未来纪》里所记述的未来啊!」
  奈露莉紧紧依偎在护卫怀中,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蛇?」
  米卡歪着头,「这么、冷、蛇会、出来吗?」
  「蛇只是比喻。应该是指男人会趁奈露莉睡着时跑到她的床上吧。」
  秀娜边说边用餐巾抹了抹嘴。
  「男人?来、做什么、啊?」
  「来做很下流的事啊,像是脱掉奈露莉的内裤之类的。」
  「呜哇,好恐怖。」
  米卡伸手捣住嘴。
  不要被骗了!你家嫂嫂跟哥哥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才做了更下流的事咧!要我现在就跟你说清楚讲明白也可以,不过那实在不是适合大白天拿出来碎嘴的话题。好啦,那就慢慢来吧……
  ○跟▽隔着桌子茌一旁开起了大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秘密小会议。
  「内裤终于没办法再满足他了吗……」
  「这也没办法,谁叫他是男生呢……」
  我背过脸不去理会她们瞥来的视线,自顾自地吃起盐渍甘蓝菜。
  附近几桌纷纷传来「雷治”蛇」啦、「内裤」啦,或是「私通」等等充满谜团的关键字耳语。
  先等一下!别那样叫我可以吗?要的话,至少也该取个更……像是「夜行者(Night Wallker)」或「夜间跟踪狂(Night Stalker)」,再不来个出人意表的「深夜猎人(Night Yaeger)」这种跳跃性的外号也挺不错的!从色魔手中拯救了女孩之后,「请问……我们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呢?」女孩询问道。「你认错人了。我对明亮的地方很没辙的……」如此回答的深夜猎人真实的身分竟是总被她当成笨蛋的青梅竹马雷治啊!呜喔喔,这样的故事发展太正点了:
  正当我忙着思索紧咬深夜猎人不放的跟踪狂敌人一角该分配什么必杀技时,班上同学也开始议论起该如何对付「毒蛇」的策略。
  「既然知道这次被锁定的目标是奈露莉,只要正面迎战就行了吧。」
  「那就倾尽第二宿舍塔的全部人力,给那个变态好看啦!」
  「微臣会二十四小时完全戒护的。连殿下睡觉休息的时候都会陪在您身——」
  「那反而更危险吧!对沉睡的主君干出苟且之事的娜娜伊,因为她偷偷对奈露莉……」
  「真是画蛇添足……嗯?说不定预言里的『毒蛇』就是指这件事呢……?」
  我走到配膳台前打算再盛一碗马铃薯浓汤。要是被那群疑心生暗鬼的同班同学们给莫名其妙判了有罪谁受得了啊,更何况我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不是清白的。其实我的另一个人格·深夜猎人说不定是个性欲超强的家伙,每天晚上都会欧偷跑出宿舍塔忙着寻花问柳咧。
  把汤舀进碗里,走回座位途中正巧过上了洁莉学姊和薇莶。
  「奈露莉又有动作了呢。」
  因为洁莉学姊刻意压低声音轻喃,我差点忍不住将「学姊也是深夜猎人吗?」这个疑问脱口问出。
  「这次八成也是她自导自演吧。」
  她的视线迅速扫过一年十一班聚集的那张餐桌。
  「又来了吗……?做这种事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啊?」
  「谁知道,可能是渴望被守护的讯息之类的吧。」
  「说不定是想诱惑谁唷。」
  薇莶戳了戳我的脸庞,「雷治,你就去帮帮她嘛。」
  「什么啊,别作弄我啦。」
  学姊们看到我的反应后,便大笑着转身离开了。
  先不提深夜猎人,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泄露什么天大的秘密被她们知道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毒蛇」竟在大白天现身了。
  放学后,我们几个男生准备动身前往图书馆参加读书会时,米卡慌慌张张地朝我们跑来。
  「糟糕糟糕!哥哥糟糕了!」
  「怎么了吗?」
  「出现了!奈露莉、那里、出现了!」
  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的瓦吉率先拔腿冲了出去。
  不习惯雪地的他只能跌跌撞撞地前进,我们没花什么力气就轻松追上他的脚步,还顺道喊了几声「干得好哇——加油加油——!」为他打气。
  「我没关系,你们先过去看看!」
  话是说的很帅气啦,但怎么看他都是满脸羞愧的想快点赶走我们这群陪跑的人。
  事发现场的第二宿舍塔十一楼,主要是那群看热闹的家伙在吵个没完。
  所谓「水泄不通」就是用来形容这种状况吧。这么说来,奈露莉举办成人庆典时好像更少人呢……
  色情▽祭典仪式▽日常生活
  这条公式完全适合用在招揽客群上,我又再一次领会到个中真理了。
  娜娜伊正忙着驱赶那些看来应该是从其他宿舍塔跑来凑热闹的学生,瓦吉朝她唤了一声。
  「殿下呢?」
  「在上面。我已经请殿下先到我的房间休息了。」
  瓦吉拨开挡路的观众,二话不说爬上了楼梯。
  站在奈露莉房门口的卡蜜蕾一看到我们便招了招手。
  「过来看看这个,真的太过分了……」
  脱去鞋子走进奈露莉房间后,窜入我们视野中的是——一大堆堆在床上,外形有如大便的黑色条状物。
  「哇啊……」
  「这是什么啊?」
  我下意识地嗅了嗅。真令人怀念,但这并不像是奈露莉房里舍有的味道。
  我走到床边,拿起其中一个饱满的大便状物体。表面上还黏着已经干涸的泥土。
  「是马铃薯耶。」
  我转过身对站在房门口的班上同学说道。
  卡蜜蕾点了点头。
  「是啊。上完课回到房间时,就已经变成这样了。早上明明还没什么异状的。」
  「真过分。弄得床上都是泥巴,到底是谁干了这种事……」
  「是泥土啦。」
  萨嘉大人摸了摸床单,「犯人一定知道奈露莉很忌讳泥土这件事。」
  「马铃薯这种东西,别说吃了,她似乎连看也看不得呢。」
  卡蜜蕾边说边看向那堆沾满泥土的马铃薯山。
  伸手确认着马铃薯的触感,我不禁暗自思索。
  为什么是马铃薯……?
  为什么要把马铃薯堆在奈露莉的床上……?
  总觉得似乎快触碰到事件的核心了。
  「咯咯咯……原来如此,马铃薯啊……还真是有趣的模仿,看来那家伙是认真的吧。」
  「雷治,你看出什么了吗?」
  亥金双眼紧盯着我。
  我把手中那颗马铃薯扔向他。
  「没错。Next NERURI's hint就是这个。」
  「马、马铃薯吗……?」
  卡蜜蕾和萨嘉大人都以「所以那又怎样」的冷漠眼神聚焦在我身上。
  我们接着移动到娜娜伊的房间。
  奈露莉就躺在被海星型巨大坐垫完全辽覆住的地板上。
  「殿下正感到不适,所以已经换上病袍了。」
  娜娜伊将沾湿的手帕敷在王女殿下的额头上。
  「奈露莉,雷治已经解开谜团罗。」
  亥金靠在奈露莉耳边轻声道。
  咳咳?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那就说……说来听听吧……」
  奈露莉微微撑开眼皮,无力地嗫嚅了声。
  我把从事件现场带出来的马铃薯递到她眼前。
  「如你的预言所说,『毒蛇』确实钻到你的床上了。就是这家伙」
  「土……土壤里……人手无法触及的……死亡。」
  奈露莉睁着空洞的双眼,发出梦呓似的呢喃。
  我转动着躺在掌心上的马铃薯。
  「这不单单只是个象征,而是责实在在的凶器。」
  「凶器?」
  正忙着把毛巾浸在冰水里的瓦吉抬起头,「用马铃薯谋杀殿下?」
  我只得对马铃薯门外汉的他从头说明。
  「马铃薯的芽里含有剧毒,若是误食,连山羊都会立刻暴毙。」
  「什么?这么恐怖的东西居然还被端到餐桌上……」
  瓦吉露出满脸惊恐。
  「怎么会这样,我在今天之前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全吃下肚了呀。」
  娜娜伊蹙起眉头,不安地轻抚胸口。
  「原来如此,那就是『毒』」啊。」
  背倚着墙壁的萨嘉大人开口。
  「不光是如此,发芽后的马铃薯还会呼吸,也就是会消耗空气中的氧气,并且排出二氧化碳。」
  我环顾着班上同学每个人的脸孔,「在本地,每年负责保管马铃薯的仓库都会传出死讯,全都是死于二氧化碳中毒。在地下仓库之类的密闭空间更常发生。只要把大量的马铃薯运到奈露莉的房间,就能无声无息地解决掉奈露莉,既不会弄脏自己的手,而且还能离得远远的呢。」
  「有哪个笨蛋会没注意自己的房间被堆了一大堆马铃薯啊!」
  奈露莉动作迟缓地撑坐起她的星型身体。
  「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娜娜伊对我露出「要是你能答出这个问题,我就偷偷塞一些谢礼给你」的眼神,急迫地想要知道谜底。
  班上同学和站在房门外凑热闹的观众们全把视线投注在我的身上。
  于是,我点了点头。
  「那么大量的马铃薯是没办法一次带进来的。我想可能分成好几次,趁着下课空档的时间偷偷搬进来的吧。犯人是就算随意进出这栋宿舍塔也不会特别引起注意的人物,也就是女——」
  「是第三宿舍塔的那些家伙吗!」
  娜娜伊像是要把手里的毛巾扭断似的用力拧乾。挤出来的水滴落在奈露莉脸上,差点没溺毙的她只能手脚并用的痛苦挣扎。
  「那些家伙老是找我们的麻烦。」
  「好卑鄙、的人啊。」
  「一定是洁莉·洁琉姆哈在背后操弄的啦。」
  「现行犯就是那个薇菈吧。」
  「先等一下,洁莉学姊才不是那种人咧。」
  我完全同意亥金的说法。洁莉学姊才不会搞这么迂回的手段,应该是直接抡起拳头揍过来才对;要是薇菈,就会跑去跟洁莉学姊打小报告,然后洁莉学姊再杀过来揍人。
  比起那些,我更想说说「犯人就在我们之中」这句台词。
  我已经大概知道犯人是谁了。
  伊=舞坐在床边,对那群正高谈阔论反洁莉派的同班同学所提出的意见颔首以对。
  她应该憎恨奈露莉才对。正确来说,是憎恨我和奈露莉。
  真是奇怪……
  如果她真的是犯人,应该会表现得更慌乱才对啊……
  「如果知道那堆马铃薯是打哪儿来的,是不是可以当成寻凶的线索呢?」
  相对地,她反而主动提出解开真相的有用建议。
  「应该是从餐厅偷来的吧。」
  「不,我想不是。」
  我否定了瓦吉的说法,「照泥土附着的样子看来……应该不是从市场买回来的。这些恐怕是属于农艺队的马铃薯,也就是保存在农艺队仓库里的马铃薯种子。」
  我的推理让门外那群凑热闹的民众发出惊呼。
  「好厉害。」
  「光靠泥土就能知道这么多……」
  「原来他不光是个变态啊。」
  「还是个侦探呢。」
  别这样啦!就算夸赞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除了恋爱的幼苗什么都不会滋生啊。
  卡蜜蕾接着向大家发表她记在备忘录上的几点要项。
  「我来整合一下目前为止讨论出来的,①犯人的目的是对奈露莉恶作剧,②对马铃薯相当了解,③能够进入第二宿舍塔,④清楚农艺队的事,也就是说——」
  「雷治·雷基伊兹!」
  我还来不及转身面对身后的呼唤,就有无数只手压住我的背、手腕和脖子,将我狠狠地按倒在地。
  「雷治,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委员会塔。关于从农艺队仓库偷走马铃薯,还有奈露莉房间里发生的事,把你所知道的事全都一五一十说出来吧。」
  防卫队长和自治委员长正由上往下俯视着我。
  「怎么又是你啊?真是学不乖耶。」
  「正义——偶尔就是会伴随着毒牙啊。」
  将来我的名字被记载在政治史课本上时,这句名言肯定会名留青史,然而此时此刻我正被防卫陈员押送到委员会塔报到。
  在狭小的房间不断被质询,我全盘否认了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嫌疑。
  「说到要偷偷放到女孩子床上的蔬菜,选择马铃薯实在是愚蠢透顶。你问如果是我会选什么吗?这个嘛……应该是本地产的野山药吧。把那种粗粗长长的天然食材摆在熟睡的女孩子身旁,会让她敏感的肌肤起疹子,但又痒在不能在大家面前搔的地方,一边用望远镜观察那心绅不宁、坐立难安的样子,一边品尝刚煮好的本地野山药粥,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滋味了。您说是吧,防卫队长阁下?」
  「唔——嗯,我们实在搞不定这家伙……」
  在被判定「需要治疗」之后,我得到释放。
  娜娜伊就等在委员会塔一楼。手里还拿着我的外套。
  「奈露莉怎么样了?有平静一些了吗?」
  「她没事,而且正在为你担心呢。」
  「我?我可是嫌疑犯耶?」
  「她说你应该不会干出那种事。」
  「真教人意外。」
  「因为你不会那样糟蹋农作物的。」
  「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啊。」
  我苦笑着将手伸出外套袖口。
  下雪了。才不过黄昏时刻,太阳却早已西沉得不见踪影。白色雪花如同记号般积在独自行走的学生头顶和肩膀。
  娜娜伊所说的那些关于诸派系围绕着奈露莉一事完全占据了我的脑袋。
  以夏立克耳朵十字骑士团为代表,期望奈露莉尽早登基即位的人们。听说其中甚至还有主张以直接行动达成诉求的团体。
  相反的,也有试图阻挠奈露莉成为女王的人们;支持现任的国王,企图改革政局的一群人们;因为奈露莉而打算再度拥立遭到废黜的前太子派系;还有自称大奈露莉正宗后裔的神秘大叔——
  大家的立场各不相同,但他们的危机意识基本上都是共通的。
  如今位处极西的帕英联合救国已经变成依附本地重生为共和国的一分子了,本地与中央诸国的下个目标就是平定极东地域的各个国家。
  以力量见长的夏立克王国对本地居民而言是相当难以驾驭的存在。而政治委员会需要的则是一个懂得顺从听话的国家。
  奈露莉的去留势必将左右联邦的命运。不管政治史考试的成绩再怎么差劲,或是一屁股撞上跳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徒奈露莉的角度来看,待在学校的日常生活根本没有半点价值。
  「我们一定是忽略了什么,恐怕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吧,但就是会有人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理由而憎恨殿下。」
  娜娜伊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盯着白雪在自己的掌心间消融。
  我们究竟忽略了什么。恐怕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吧,重要到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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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1:05 | 显示全部楼层

9奈露莉的永夜
  奈露莉穿着一身死人装扮,琅琅读出这一段预言。
  下午九点半——这是今天最后的挑战。
  「想参加的就到一楼大厅集合。重复一遍——」
  以宿舍塔委员的广播声为信号,我合上看到一半的书本。
  穿上手边最温暖的毛衣,再套件运动服实在有点紧,但我还是硬把扣子扣上了。加件外套,再围上毛织围巾,然后戴上帽子。穿了两双袜子后,还硬是在冬靴的缝隙间塞了很多报纸。
  最后拿起放在门边的雪杖。
  站在楼梯旁的瓦吉和萨嘉大人也同样穿着保暖的重装备,
  「雷治也要去吗?」
  萨嘉大人肩上担着不知道是不是专人制作的帅气冰镐。
  「亥金呢?」
  「那家伙说他不去啦。」
  瓦吉用下巴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房门。
  里头传来了叫声。
  「在这种暴风雪的夜里跑出去简直是疯了!我要留在宿舍里!」
  「随便你。」
  瓦吉打鼻孔哼了一声,「那我们出发吧。」
  一楼大厅前已经被准备前去突击的学生们所吐出的呼息染得一片雾白。
  以隶属防卫队的四楼学长为中心,开始进行作战计划的最终调整。
  「已向各宿舍塔传达完毕!」
  「风向,西北……不对,是北北西!」
  「视野依然相当险恶!」
  「确认手电筒有没有电!」
  「好,发下去!」
  「似三人为一组!每组发一支手电筒!」
  身材壮硕的三年级学长把绳索缠在腰上,回头对我们露出笑容。
  「唷,小心别走丢了,不然到春天之前可是找不回来的唷。」
  他是蹴球队的前锋。在宿舍塔里也担任相同的职务,率先走进了皑皑大雪中。为了不让自己在暴风雪中迷失方向,他腰上的绳索就由副手抓着。
  「没问题的啦。」
  瓦吉打开手电筒的电源。
  「学长才是呢,你不会有问题吧?」
  在萨嘉大人询问的同时,前锋解开了外套的钮扣,刻意从怀里拿出热水袋给我们看。
  「外环路没发现敌人的踪影!」
  靠在门板上的防卫队学长喊了一声。
  「好,出发吧,第十宿舍塔出击!」
  在斯裘巴的一声号令下,约四十名学生义无反顾地随即投身于黑暗之中。
  「好冷好冷好冷……」
  「别停下来啦!」
  「呜喔喔喔喔——」
  「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肆虐的狂风与迎面袭来的纷纷大雪教人忍不住发出哀号。
  但比起扑面袭来的雪霜,那些在脚边飞舞的碎雪花反而更麻烦。连想好好睁开眼睛看清楚路况都办不到。
  「各小组带好队!绝对不要走散了!」
  防卫队的学长扯开喉咙大吼。
  我跟萨嘉大人一起抓着瓦吉的背部,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艰难地举步前进。
  走出外环路之后才是真正的地狱。
  因为是没人会经过的道路,路面的铲雪工作也只是随便做做。夜色更浓重了,风吹得加倍狂乱。树林晃动着,从头顶传来歪扭倾倒的声响。手指与脚趾头都开始发麻了,一呼吸鼻腔深处就感到刺痛。按住一边的鼻孔试着想把鼻水吸回去,下一秒才发现鼻水冻到都塞住了。要是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在这种地方丢了一条小命。
  五感遭到封印的学生们不禁陷入莫大的恐慌情绪中。
  「救命啊!我不晓得掉到什么洞里去了!」
  「快抓住我的手!」
  「别靠近树木!那里不好走!」
  「啊啊,上帝啊……」
  「鞋子!我的鞋子啁啊啊——!」
  「已经挖不出来了!还是放弃吧!」
  「谁来背我啦!」
  「妈妈——!」
  用肉眼都看得出来走在我们前方的瓦吉脚步已经变得迟缓了。
  「喂,只剩一点点了!加油啊!」
  「我已经……到极限了……就让我留在这里……」
  瓦吉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在灯光的照射下,他张整脸几乎都被白雪遮掩住了。搞成这样,看来奈露莉特地为他织的那顶只露出眼睛的帽子也没什么效果啊。
  我将雪杖插在雪地里,抓着瓦吉的肩膀用力摇晃。
  「别说那种丧气话!」
  手电筒从他的手里掉落,就在这个时候——
  我们的前方突然亮起柔和的灯光。
  「第一波,抵达目标!」
  「点灯结束!」
  萨嘉大人搂住我们的肩膀。
  「瓦吉啊,那就是厕所的灯啊。」
  听起来就像电影名称或什么主题般,那真是美好到令人向往的一句话。一半身子都陷在积雪里的瓦吉狼狈地捡起还在发光的手电筒。
  只要一栋宿舍塔全体总动员,厕所几乎就要被塞爆了。
  这种时候要是再跟其他宿舍塔的同学撞见肯定会出大事的。在天寒地冻的险恶日子里排队上厕所简直生不如死。之前曾发生过十二宿舍塔的住宿生同时来抢厕所的情形,每个人都带着雪杖或冰镐等等俱有强大杀伤力的凶器,也因此留下雪地里绽放鲜血之花的悲伤惨剧。
  我走进其中一间隔间站在马桶上,脱掉裤子后蹲了下来。
  这所学校的马桶便座也无一幸免的全被拔走了。就像割耳奈露莉总会割下俘虏的耳朵一样,那些身为马桶盖狩猎者的失常下痢农夫应该也收获丰富吧。若问割掉耳朵和便座猎人哪个比较给人添麻烦,本地居民肯定都会毫不迟疑地回答前者吧。在本地,不管是哪一间厕所一定都找不到便座,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这么使用了。
  把雪杖抵在门板上维持着三次元的三点式平衡,我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
  穿着死人装的奈露莉所说的预言实在太恐怖了。要比喻的话,就像以找现在的姿势突然失去平衡,一屁股摔进马桶里这么恐怖。

  就跟在大话剧祭上扮演大奈露莉时一样,她又穿上了衣袖特别宽大飘扬的民族服饰。
  大话剧祭是以黑色为基本色调的战斗装束,这一天她所穿的是灰底带有粉红色织线的服装。
  「死去的时候,我要穿着最喜欢的衣服。我想要美丽的死去,在还能保持美丽的状态下死去。」
  就连面对自己的死亡,她仍然那么任性。
  班上同学们舒适地倚在安乐椅中,沉默凝视着奈露莉的装扮。散热器的真空管发出喀哒喀哒响声。
  奈露莉把我们召来迎宾塔,外观看来虽然跟其他宿舍塔没什么两样,这里却有不同于宿舍塔的暖气系统。特征之一就是眼前的调节真空管。我们的房间里可没有这种东西,若是管理各房暖气系统的锅炉委员不认可,就算气温已经降到冰点以下,我们的散热器仍然无法连接到热源。
  与墙壁同色系的散热器让迎宾塔的第一接待室变得比冬天里的太阳更温暖。凝结在玻璃窗底部的雪霜都化成露水了,但奈露莉还是感到寒意似的在膝上摆了两个热水袋,窝在椅子里活像个喜爱猫咪的老婆婆正享受着人生最幸福的一刻。
  她身后的两根长竿所撑起的布条遮蔽了从窗口洒进的阳光。布条上用夏立克语写着「奈露莉二世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未来纪》中也预言了我的死亡啊。」
  奈露莉摇响了手里的小铃铛,就看瓦吉顶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走进来,将那本黄色本子递到主人手上。
  「最近一次满月的两天后所发生的事项上写着:『那只毒蛇会在常春庵抓住我的子孙。在永不结束的夜里沉眠。』最后这句引用的是文人王奈露露伊克的诗词。在夏立克,没有人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死亡。」
  在场几个人闻言面面相觑。
  班上同学们全都露出活像被附身的表情。
  这跟之前那些小家子气的预言有很明显的不同。而且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无法置信(不过我本来就不相信啦)。预言说穿了不过就是这么回事。那些绝望的言词,应该是让人在大规模事件发生后学会反省;但若是降临在个人身上,就不免令人怀疑预言者是否怀有什么邪恶的企图。
  「『常春庵』也是某种引用吗?」
  秀娜坐在椅子上,将上半身倾向前问道。
  「不——」
  站在房间一隅的娜娜伊摇了摇头,「这句话应该是指农艺队的温室吧。因为要培育热带植物,冬天时暖炉里的火也不会断绝。」
  「既然都已经知道的话,只要不去温室就没事了吧?」
  亥金晃动着交叠的双腿。
  「当然我也想过这一点。」
  奈露莉将《未来纪》交回瓦吉手上,「若以这么做为前提,重新审视一遍《未来纪》,结果又如何?像是『景气恶化直接冲击奈露莉的钱包!』或是『SHOCK!竟有两个奈露莉?』再要不就是『地底下冒出了第十三号宿舍塔』——上述所提及的未来,全都教人忍不住想遮住眼睛啊。常春庵里有永不结束的夜晚,也有沉眠的时候。之后的未来不管再怎么调查都不再出现了。也许这也表示长大成人之后的我会出现更大的变化吧。」
  「可是,为什么非得刻意选择那种危险的方法不可呢?」
  ○撑着鼓鼓的两颊问道,▽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奈露莉闭上眼,吁出长长一声叹息。
  「因为我想成为命运的一部分。被当作实证并成为未来,让名字留传后世。这么一来,后代的奈露莉三世、四世们便会知道我走过哪些路,也能对《未来纪》有更确切的认识。」
  「奈露莉,这样或许也不错啦——」
  萨嘉大人一如既往流露出和蔼的笑容,「但我认为,将要成为一国之王的人选是该避免无谓的冒险。对王国而言,你是无法替代的存在,是必须肩负起责任的存在啊,难道不是吗?」
  「你说错了,萨嘉·瑟加基。」
  奈露莉一如亲临仪式的女王,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该想办法避免的是王国的危机、王室的危机,而非我个人的危机。王的存在可以被取代,这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也许是觉得现场的气氛太紧绷了,奈露莉挥了挥衣袖。
  「今天会把大家聚集起来,其实是为了拍张纪念照,大家一起拍,再刊登在《八动》上。这也算是我对八高的告别吧。」
  娜娜伊拿出相机和三脚架开始组装,瓦吉则忙着把灯泡装在反光板上。
  「喂喂喂……我才不要拍什么死前照片咧,这么做也太秽气了吧。」
  我立刻站起身。这种事拜托真的饶了我吧。要是拍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或是有什么东西没拍到的话该怎么办嘛?
  「就是说啊、就是说啊。」
  「奈露莉才不会死咧。」
  「我不相信那种预言啦。」
  班上同学异口同声地对《未来纪》表达抨击。或许就连奈露莉也被大家的反应打动了,她并没有出声责备,而是低着头彻耳倾听。
  「命运……这就是命运吗……」
  娜娜伊悄悄靠向正在自言自语的奈露莉。
  「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嗯。那么,希望各位都能一起——」
  这时卡蜜蕾突然站起身,刻意要截断她未竟的话般,从房间的这头走到另一边。
  「命运啊……那我倒想问问,这所谓的命运到底得动用多少人力?」
  卡蜜蕾面对着窗口伫立。奈露莉也转过身望向卡蜜蕾的背部。
  「不是几个人的问题,命运就是命运啊!」
  「就算是命运,也不可能不靠人力就能搬动那堆马铃薯吧?」
  卡蜜蕾伸出一根手指,在雾化的玻璃窗上画了一条线,「犯人一定存在,就靠我们十二个人宰了他吧。」
  班上同学掩不住诧异地彼此互觑着。
  「靠我们几个?」
  「要怎么宰啊……」
  「如果对方身上有武器的话怎么办?」
  「说不定犯人不只一个呢。」
  「要是超自然的存在,那我们肯定赢不了的嘛。」
  「难道不是禀持着爱国主义的恐怖分子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也看向娜娜伊这个情报来源,而她正双手环胸盯着卡蜜蕾。
  「用不着那么气愤。」
  她用沉静的语气开口道,「只要对殿下造成威胁,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排除敌人,杀人不过是手段之一罢了。」
  「可是,对方可是『森林之人』啊!」
  卡蜜蕾的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全都怔愣得无法言语。
  居然是……森林之人……?
  「本地从很久以前就口耳相传的森林之人——就是想攻击奈露莉的真正凶手。之前发现那一大堆马铃薯时,我就觉得似乎曾在那里听闻过相同的状况。稍加调查后果然被我发现了。森林之人在偷走中意的牛或马,又或是人类有恩于他们时,就会送来成堆的果实或鱼虾当作谢礼。雷治,你是来自山林的,应该也有听过这些传闻吧?」
  「唔,有是有啦……」
  在窥探过大家的反应后,我轻轻点了点头。在我的故乡,大家的确是对森林之人的存在深信不疑。虽然周遭没有人亲眼见过,但举凡在山里掉了东西或是迷路之类,一般来都会认为是森林之人的恶作剧。
  但我才不可能跟人家讲这些事呢。一讲出来,大家一定会觉得我还是迷信过了头的幻想羊咩咩。
  语虽如此,但也不能随意说出:森林之人才不存在呢!要是在山林里大放厥词讲出这种话,森林深处就会传来:
  「我们在唷! 」
  —的回应声,这是我从爷爷口中听来的。森林之人实在是吓死人了。
  所以我最好还是给出「本地应该还有,大概吧……」这种充满梦想的提示。必须讲出一个让森林之人和早已舍弃森林的愚蠢之人都能接受的答案才行…
  我转身快速蒐索起村子里流传的那些古早民间故事包。
  「——事情发生在我的曾祖母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有天村里的男人娶了来自隔壁村的漂亮新娘。那个新娘的美貌,就算是三个山头外的人也都曾耳闻过。就在某个冬夜里,新娘的娘家派人过来传达消息,说是家里有人患了急病,新娘便和那个来传话的男人急急忙忙赶回娘家,过了好几天都没回来,新娘的夫家因为担心而向隔壁村的新娘娘家提问了一下,对方却说并没有派人传递消息。于是新娘的夫家动员所有村人在山里不断搜索,最后终于在深幽的谷底发现少了头颅的新娘尸体。这起事件到现在都还没有破案,有人说是森林之人——」
  「那啦——」
  奈露莉哀号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紧紧搂住娜娜伊的脖颈。
  「这么一来就真相大白了!森林之人的企图就是要娶我当老婆!真是太痛恨我这张美貌了!鼹鼠家的小老么!」
  「雷治,新娘的遗体旁是不是还摆着果实呢?」
  卡蜜蕾边问边往我这边靠来。
  「呃,我不太清楚,我想说的其实是——」
  「别说那么多了,你快去把资料蒐齐啦!」
  「可是我曾祖母都已经去世了,而且我觉得在这种时候最恐怖的果然还是人——」
  「哥哥、一定、是那个。」
  米卡不停拍打萨嘉大人的膝盖,「是爸爸、看过的、野人啦。」
  「虽说是看过,但也只是脚印而已啊。」
  萨嘉大人苦笑道。
  「公公大人看过那种东西?既然是公公说的,我想应该是事实吧,因为公公不是那种会说无聊谎话的人。」
  「在我们的国家,就是所谓的『出现在炎热夏季的恶魔』吧。」
  听○这么一说,▽不禁歪了歪头。
  「我们国家里会被当成目标的是男人吧?我觉得应该是不同的东西喔?」
  「只拿走头颅这一点不是一样吗?说不定是入境随俗的物种异变嘛。」
  伊=舞一脸认真的回答。奈露莉一边大喊着「那啦——」边吓得全身直打哆嗦。
  「总而言之——」
  卡蜜蕾两手往腰间一叉,放声道:「我会从森林之人的魔掌下保护好奈露莉的!就算赌上我这条命也再所不惜!」
  「这么一来,你也会遭遇不测的。」
  「你没有受过训练,战斗的事就交给我吧。」
  卡蜜蕾对她们主仆俩的说词嗤之以鼻。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自治委员喔?是一年十一班选出来的自治委员喔?为了保护同班同学而战斗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就算是语言不通的怪物,只要往它体内狠狠注入自治活动精神,它一定也会乖乖听话的。」
  这句超乎想像的帅气台词让我难耐地扭动起身体。
  「卡蜜蕾,你真是个体贴的人。我明白,虽然你的嘴巴很坏,但其实你比任何人都还为朋友着想。」
  ○把裙摆夹在双腿之间,微笑着开口。卡蜜蕾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
  「我从来都没有隐藏过这一点,还很乐意为大家提供温柔与体贴呢。」
  「刚认识的时候明明很吓人的说。」
  瓦吉对一旁的亥金咬起耳朵。
  「我国中时就认识她了,从来没有觉得她温柔体贴过。」
  「喂,那边的那两个!」
  卡蜜蕾往那两个恶劣的政治煽动者手臂内侧用力拧了一把。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我都快搞不懂……你们的关系算好还是算坏了……」
  萨嘉大人说着说着就流下了两行清泪,站在他身旁的妻子赶紧上前安慰。只要一扯到跟友情有关的话题,这人老是动不动就被感动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受到卡蜜蕾煽动的同班同学们也开始为了讨伐森林之人而提高士气。
  但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不会如此轻意地被这样的场面同化——那便是人称「沙漠旁观者」的奈露莉。
  「没听过聘礼是送马铃薯的,如果带羊或山羊来或许还可以考虑一下。」
  这家伙……该不会在知道自己是被森林之人盯上后,反倒产生了什么移情作用吧?用心理学的术语来说,就是奈露什么的症候群之类的?
  「就算这样,我也要杀了他!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深深爱着你的!为了心爱之人战斗,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我实在很想这么说。但不可思议的是,我没有因此而憎恨森林之人。说老实话,对于森林之人想掳奈露莉回去当新娘的计划,我感到相当佩服。
  是这样没错嘛。
  掳走自己喜欢的人哪里错了?以现状而言,我若想和奈露莉结合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呀。简而言之,现在就看谁能成功掳走奈露莉,也就是我和森林之人要一决胜负了——发展至此,想想也只能来场相扑比赛了。说到男人与男人要靠力气一较高下,当然就得遵循从古早的神代流传至今的柑扑啊。
  「好,就由我来打倒森林之人吧,用相扑。」
  我出声宣布道,但周围的反应异常冷淡。
  「会死的你。」
  「森林之人可是拥有超越人类知识的强大力量耶。」
  「森林之人光是脚印就有三十五公分长,体型肯定也相当巨大吧。」
  「照目击者的说法,森林之人好像全身布满毛发,又好像会穿着滑溜溜材质的衣服喔。」
  这种消极的情报听过就算了。既然喜欢上一个人,就只能尽力扭转「那是不可能的啦」的反对意见。当然也包含自己的在内。
  「我在故乡也被冠上了最凶恶的名号啊。一听到北奇袭这个绰号,住北部的人可都会急忙逃跑的(因为一点都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我拍着胸脯如此夸耀。
  「希望大家都不要受伤就好了。」
  奈露莉却说出这种难以辨别是生性温柔还是和平日子过久了的蠢话。
  就算仰起头,也只感受到不断扑向面孔的纷飞雪花,完全看不到月亮的形状。
  奈露莉将一身「死人装」换成外出用的礼服。
  全班同学以奈露莉为中心一起拍了张全体照。
  拍好的底片立刻送到化学实验队的萨法尔巴耶夫手上,请他冲洗出来。然后再请洁莉学姊牵线,请有过《八动》发行经验的人替我们取个耸动的标题。隔天早晨,张贴在大布告栏的最新一期《八动》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森林之人专属迎击组织『先行舍』(Lead)成立,与一年十一班有所关联?」就算隔着学生们的后脑杓也能看到这惊悚的标题。
  洁莉学姊以冷峻的目光注视着那一大票挤在大布告栏前的学生。
  「我还是怀疑这是奈露莉在自导自演啦。」
  她身上套着深灰色的斗篷。我把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视线胶着在她的头发与帽子皮毛的交接处。
  「雷治,你也开始相信《未来纪》了吗?」
  听到薇菝的询问声,我这才伸出舌头舔了舔早已僵硬冰冷的嘴唇。
  「不,我不相信……只是大家谈过之后,便决定这么做了。」
  「是喔……」薇菈喃喃自语着,将没有绑起来的发丝塞进帽子里。

  我的确是不相信。
  例如说:天生就会往光亮处聚集的微生物,难道就会相信那道光芒吗?
  走出厕所踏上归途的第十宿舍塔学生们正藉着手里微弱的光芒拨开积雪慢慢走着。
  我们会因此相信手中的光芒吗?
  难道不是只因为不想迷失了方向而已吗?

  每当遇到为了存活下去而非做不可,或是被太多烦心事搞到无法整顿好自己的思绪情感时,我总会忆起那一夜举步维艰的路途。
  我闭上眼思考,对我而言,光芒究竟代表了什么。
  就只是发现光,然后走向它罢了。

  那么,光又在何处?

  我不愿失去奈露莉。走在外环路上,我却心心念念渴望着她。真想一直走下去,一圈又一圈地在她沉睡的那座宿舍塔前不断徘徊巡绕。
  《未来纪》所指定的奈露莉「沉眠」之日,就在明天了,
  我们和另一队正准备前往厕所的其他宿舍塔学生们擦身而过。光影交错中,彼此挥了挥手,又或是举高手里的雪杖互相告别。
  我转过身,抬眼凝望跟随着他们逐渐远去的光芒。
  脑海中掠过一个想法,于是试着动了动手套里的手指与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头。还有感觉。
  我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啊,痛痛痛痛痛死我了。」
  我在雪地里忽然蹲下身。
  瓦吉和萨嘉大人也跟着停下脚步。
  「怎么了?」
  「我的肚子突然……」
  我抬起头,做出捧着肚子的动作,「我还要再去上一次厕所。」
  「你一个人去没关系吗?」
  「要我们陪你吗?」
  我对过度保护的朋友们露出坚强的笑容,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这个给你带去吧。」
  瓦吉把手电筒递到我手上。
  「要是回不去的话,我会在第十二宿舍塔附近找个地方窝一晚的。」
  我对他们两个挥挥手,再度踏上不久前才走过的路。
  偏离了外环路,在绕到第十二宿舍塔之后,我关掉手中的光源。
  我径直走向围绕着宿舍塔的环状道路外侧。
  这里当然没有所谓的道路。只能倾身向前,拚命挖开阻隔在身前的积雪。
  第十宿舍塔的学生已经回到各自的房间了,几乎每扇窗都透着光亮。我看向林子那头,身体四肢都快趴伏在雪地上,但还是专注地凝神观察。在平缓而微微闪动着光辉的白雪与夜空的漆黑之间,还存在着另一种幽暗。
  我努力撑着雪杖一步步向前走去。
  我才不相信奈露莉的《未来纪》。
  毒蛇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还有森林之人……这个先不谈,总之这一连串的事件背后,我只觉得隐蔽了某种来自人类的恶意。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八高的学生还是校外人士,但奈露莉确实是被盯上了。甚至还仿照了奈露莉《未来纪》的内容桥段。
  那家伙将会在温室里袭击奈露莉。
  如果是我,会用什么方式袭击奈露莉呢?
  ……唔,说到计划虽然可以想出一百零八种,但其中并没有可以不做任何准备就直接付诸实行的好谋略。
  那个犯人肯定早就偷偷设下某种陷阱了,至少也应该事先调查过才对。
  尤其在这种不管做什么都无法随心所欲自由发挥的季节。
  我并不是不感到害怕。
  山林里的人生可说是与异界比邻而居。在故乡的村落里,那些森林之人啦、野人啦、狒狒神(注13)啦、Princess MONONOKE(注14)之类的物种似乎都潜藏于近在身旁的黑暗之中。
  我所熟知的深山诡谲氛围,此刻也在这片染着浓重夜色的树林间飘荡着。
  打开手电筒,照向脚边的雪地,映入眼帘的是一长串连续凹陷的痕迹。那是有人留下的脚印,或只是单纯风吹过所留下的纹路则不得而知。
  从外侧以木头补强的温室确实让人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在没有一丝人气的地方若是撞见什么人造出的东西就实在太讨厌了。
  我先在温室外头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萨嘉大人所说的那种可疑脚印。再拿起手电筒照向树林那头,看见的也只有在黑夜中伸长的影子而已。
  接着我打开温室的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有什么巨大且沉重的东西正从背后朝我扑来。
  那是某种生物。温热的气息在我的脖颈间吹拂。
  转眼之间,那生物连脚都缠上来,无声无息地夺去我的人身自由。
  要、要被杀掉了!
  注13《山海经》中出现的怪物。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亦笑。另有一说是会吃人,在日本三重县与山梨县谣传为妖怪。
  注14宫崎骏名作《魔法公主》的女主角。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瞬间,任由那家伙还趴在我的背上,我想也不想地就这么拔腿狂奔。
  要是回头看的话,肯定会赔上性命的。
  在深深的积云中,连想加快速度都办不到,为了不致跌倒,我只能张开双臂维持平衡,用尽所有心力一步步地向前行。雪杖和手电筒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背后的生物用手脚缠住我的脖颈和躯体,以极吓人的力道将我愈夹愈紧。
  我握紧拳头,狠狠槌向缠在我身上的那只怪脚。
  确实有击中的手感。夹住我的力道也变弱了。对方很明显已经开始退怯。
  我决定赌上这唯一的机会。
  于是停住脚步,抡起拳头使出连打攻击。用力压下夹在腰腹前的脚掌,解开了桎梏。
  但这家伙的双手还挂在我的脖颈上。
  我接着缩起下颚,迅速地将身体往前放倒。
  藉由这个动作将背后的重物往前抛出去。
  我跟身后那家伙同时一头栽进雪堆里。耳边传来吃痛的呜咽声。
  环住脖颈的手劲也有松动的迹象。
  看准攻击时机,我粗鲁地将那家伙狠狠甩开。
  「准备受死吧!雷治冰雪葬!」
  以雷治百手演化出的冬季四十八手其中一招就要打爆他啦(这个招式实在太危险,让我们省略具体的解说吧。我打从心里祈祷不会有人胡乱模仿)。
  就在眼前这只谜样的怪物几乎全身都快埋进雪地里时,我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这家伙还真是有够小只耶……
  为了谨慎起见,我先往埋覆住敌人身体的那块雪地多踩几下,确保它爬不出来后才回头去捡手电筒。
  我原本打算按开手电筒的电源好好检查一下刚抓到的小怪物,却发现——这是……人类……?有着人类外型的怪物?居然还自以为是地穿了鞋子、戴手套,明明应该是隐身在深山中的野人,想不到还挺有文化气息的嘛。
  哎唷,这个是……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我忍不住伸出手挖啊挖、挖啊挖,出来了出来了——我心爱的小奈露莉被埋得好深好深啊。
  「这个是……」
  我没办法吐出更多话了(因为负责人不在的关系)。
  饱受雷治冰雪葬伺候的奈露莉看来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得到天下……只是梦吗……」(注15)
  注15日本作家津本阳所着的历史小说中出现的台词,描写织田信长的故事。
  我轻拂去正喃喃吐出类似遗言的奈露莉脸上所沾附的雪霜。
  微微睁开眼的奈露莉吸了一口气。
  「雷治?是雷治吗?」
  「(在某种层面上)是(没错啦,可是加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和其他人交换身分)。」
  奈露莉的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我还以为是妖怪要来抓走我了呢。」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吧……总而言之,我还是扶着她坐起身。
  「这么晚了,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我的台词啦!」
  奈露莉拍了拍沾黏在全身上下的雪花。我也帮忙把光打在她的身上。
  「我就,那个……觉得说不定会有什么东西跑来这里嘛……」
  「什么东西?」
  「就是你说的『毒蛇』啊。为了明天向你下手,我猜那家伙今晚说不定会先过来做些准备什么的。」
  「原来如此。」
  奈露莉不知为何似乎有些高兴,「明天啊……是啊,就是明天。」
  「那你为什么又会在这里?」
  「跟你一样。我在这里埋伏,想给那个逆贼一点颜色瞧瞧。」
  「咦?埋伏?」
  到底是今天还是明天?我的脑子被搅得一团酱糊。为什么这家伙今天就跑来埋伏了?要埋伏的话,等明天再来就行了吧……
  看我一脸困惑的模样,奈露莉似乎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你没注意到吧,我用雪做了个避难所喔。」
  她站起身带我走进林子里。在树木的阴影下,有个充满奈露莉风格的小小雪洞。
  「我就在这里监视温室的入口。」
  说完,奈露莉还真的钻进她的监视用小雪洞,摆出窥探的姿势。
  「很冷吧?」
  「冷算什么——」
  奈露莉随即打了个喷嚏,鼻水也很配合地滴下来。「看吧,果然很冷。」
  我拉着她的手,转身走回温室。寒冷是种神经毒,会麻痹思考的能力,直到将人引向死亡。
  温室里虽然温暖,但我还是把灯油暖炉的火开得再强一些。刚才的搏斗太激烈,雪花都飞进手套和衣袖里,搞得里面都湿掉了。我褪去外套,卷起毛衣袖口,把手套挂在暖炉前。
  奈露莉说她的双脚冷冰冰的,于是我替她脱下鞋子,这才发现鞋子里塞的乾草和袜子也都有点湿了。
  她赤裸着双脚在椅子上抱膝而坐。
  「喝杯茶吧。」
  我在农艺队的架上翻来找去。温室里实在太昏暗,平时常用的那个水壶不晓得被摆到哪里去了。我转身想把温室入口处的电灯开关打开。
  「雷治,别开灯。」
  奈露莉开口。
  「不是啦,可是——」
  「没关系的。要是开了灯,魔物就会跑来了。」
  「魔物?那种东西才不会来咧。」
  「会来,《未来纪》里是这么记载的。」
  奈露莉的身影几乎就快融在黑暗里。仅靠着暖炉的火光浮现出模糊的轮廓。
  「雷治,我告诉你实话吧。」
  我走过花坛,在奈露莉的身旁坐落。
  「什么啊,实话是什么意思?」
  在我的追问下,奈露莉有些困窘地交叠起不知该往哪摆的手指。
  「其实——《未来纪》上标明的日期,是今天才对。就在今天,我将会被什么恐怖的东西袭击。」
  我伸手压住太阳穴,努力抑制又想开始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脑袋。
  今天是明天,明天其实是今天才对?
  「你……说谎了吗?」
  「我不是想愚弄你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欺骗犯人而已。」
  在暖炉的火光映照下,奈露莉的侧脸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犯人?魔物?到底是哪一种?」
  「如果想攻击我的是人类,就会被我的说法欺骗,明天才来对我下手;但若是听不懂人类语言的魔物……就会如《未来纪》所标明的,在今天前来吧。」
  「这也就表示……你骗了全班同学不是吗?」
  「我没有欺骗大家!」
  奈露莉同时抬起两只脚踹向我的膝盖,「只是隐蔽了事实而已!国王的权力也包含了言语的权力,还有注视的权力!」
  她的权力论怎么听都很不正常。至少这不是可以骄傲自满侃侃而谈的话题吧。
  我拍了拍她还使劲压着我膝盖的脚。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结论是什么来了?」
  「魔物!」
  奈露莉又接着抬高脚踝往我的大腿咚咚咚敲了两三下。
  少在那边,才不会来咧。
  「不管是森林之人还是什么都无所谓,尽管放马过来吧!」
  少在那边,马个屁啊你。
  我是不晓得她的国家如何啦,但我们这里几乎没有一个高中生拥有趋邪伏妖的能力。若是妄想得到那种力量,肯定会反过来被神秘的黑暗力量吞噬掉的。
  「只要我跟你两个人同心协力,不管再怎么恐怖的东西一定都能打败的。只要我们两个人合力,恐怖的东西都不算什么了。」
  「怎么可能不算什么。」
  我抓住她的脚踝,她却像条蛇似的扭动起来。
  「我们之前不也携手共度了许多难关吗?像娜娜伊被自治委员抓走时,被尤格斯·泰格挟持时,还有大话剧祭的时候!」
  「那只是偶然啦,只是刚好我们被分在同一班而已。」
  我把她的脚移到另一张椅子上,接着站起身想煮开水泡茶喝。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偶然。
  遥远国度的奈露莉王女会来到我的身边便是偶然。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机率让我们相遇了,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机率让我爱上她。如果我们没在这里遇见彼此,我又会变得如何?于是才会如此激情。以这种方式相知相识又代表了什么?这一切都过于唐突。
  啊啊,如果在这一瞬间、在这个地方没办法说出真心话,那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生了。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这样不对。我得说出真心话才行。」
  我再次坐回椅子上。
  伸出手,将奈露莉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趾头全部纳进自己的手掌里。小小的趾甲划过我的掌心。
  「我喜欢你,所以才会跟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能一起度过那么多的难关。我不知道,但我喜欢你。」
  我紧紧握住她的脚掌。
  「好热。」
  奈露莉这么说,缩回了自己的脚。她脚上的冰冷化成疼痛残留在我的掌心间。
  「雷治,你的……那个……我很高兴你喜欢我,可是——」
  可是什么?要祈祷吗?祈祷我往后能更加活跃吗?再也没有比现在的我更背离宗教的家伙了喔?我所相信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喔?
  「可是,那种事对我来说还太早了。我没有那种资格。我什么都——现在的我,什么成就都还没创造出来。我没有做出半点值得继承奈露莉之名的丰功伟业。我甚至不晓得……不晓得我又能做些什么。」
  那种事我也不晓得啊。我能说的,只有我了解的事。
  「我喜欢奈露莉这个名字,我也喜欢你是二世。不管是你办得到的事或办不到的事,我全部都喜欢。」
  奈露莉就像进入梦乡的孩子般低垂颈项。
  「自从来到这所学校,你一直都对我裉好,也让总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们明白很多道理。来到这里之后,我一直都很担心瓦吉,他虽然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却也有其固执的一面。在王宫里除了我之外,他不曾对任何人敞开心房。但来到八高后,他认识了你这个朋友。看着瓦吉和你的感情那么好,我也当作是自己的事一样开心。我真的打从心底感激有你陪在我的身边——」
  「奈露莉,你的感觉是什么?」
  我只想早一刻听到她的回答,「你对我的感觉是什么?」
  「可是我的国家——」
  「奈露莉,告诉我你的心意,只要这样就好。」
  「身为王太女,我——」
  「我想知道你、此时此刻的、想法,奈露莉,告诉我你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我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语气。
  奈露莉用双手覆住脸孔。
  「奈露莉不只是个名字。而是象征我们的未来、是光辉灿烂的过往历史,你别这么轻率地叫我。」
  「……对不起。」
  她的声音彷佛来自遥远的彼方。掌心底下,传来细微的啜泣声。
  「每当你叫我奈露莉,我就会忘了自己的王国、忘了终会成为一国之王的既定命运。我会以为自己是绝无仅有的、是世界上第一个存在的奈露莉。这种事是第一次,只有你会以我的名字叫我……」
  「对我而言,你就是奈露莉啊。」
  我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拉开其中一扇藏住脸孔的小门扉,于是眼泪滴坠在她的裙子上。她的脸和眼泪都因太过昏暗而无法看清,但她就在那里,我知道她就在我的眼前哭泣。
  再拉开她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肩膀。隔着羊毛衫可以感觉得出底下的衬衫质料,那纤细娇小的身躯让我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触碰。虽然看不见,但我明白。
  手指攀上她的颈项,滑向耳后,像梳子般埋进发丝之间。
  发丝底下是热切的温度。
  她的手也寻找到我的手腕,抚摸我的脖颈,碰触我的脸颊。
  手心冰凉。
  我移开脸孔,将吻落在那只手上。
  抓着她的手腕,用手背抹去滑落她脸颊的泪水。
  并不觉得炙热或冰冷。
  我知道更炙热的,会是奈露莉的嘴唇。就算不具备蛇类的感应器官,我也嗅闻得出来。我的嘴唇也同样热烫。热源渴求着热源,终将合而为一。
  在亲吻之间,她所逸出的叹息也如此火热。于是我被引诱着,更迫切渴求着她的热度。
  还要更多、更多,我激烈地渴求着,渴求更多热度的我紧紧拥住她的身体,感受到的是属于她的体温。为了不让那份温热逃开,我更温柔地抱紧了她。
  椅子是个麻烦。它让我们无法处于相同的高度。我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她也张开双臂搂住我的脖颈。
  一旦我站起身,她的脚就踩不到地面。
  我反手将不远处的桌子拉近,让她坐在桌面上。
  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子凑进她的发丝,用力地深深汲取那份温热。
  「有奈露莉的味道。」
  听我这么说,她下意识地抽开身。
  「我有好好洗澡。」
  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只得苦笑。那是从她的身体深处散发出的气味,那是春天的气味,那是等待雨水的气味,那是吸收水分的气味,那是随风摇曳的气味,那是她待在我身边的气味。
  我拉住她的脚,吸吮起她小小的膝头。
  「雷治,那种地方——」
  意识到她想缩回脚,我随即将身体覆在她的身上。轻轻拉下她抵着桌面的手肘,让她乖乖躺在我身下。
  我的吻落在她的发丝、耳朵、眼睑、脸颊,还有唇瓣上,藉此确认彼此是真实存在。
  我是毒,她也是毒。
  身体变得不再是身体。
  被遗忘的风声再度在耳边呼啸。我们用外套蒙住头部,将身外之事再度隔绝于我们的世界之外。
  与身体最火热的部分相隔遥远的那一块显得无比冰寒。在硬邦邦的木板上翻了个身,我忽然想起故乡的那栋房子。那是一间老旧又宽敞的屋子。二十多个人一起在没有任何隔间的空间里生活。我在紧贴着墙壁的木柜式床板上睁开眼睛。
  除了暖炉的火光之外,触眼所及的是什么都没有的黑暗。我听不见哥哥们和妈妈的呼吸声。爷爷和叔叔们都睡在暖炉旁的床上。
  好冷。黑暗让我感到恐惧。我飞也似的跳下狭窄的木柜床,只希望能快点碰触到火、碰触到光。
  要是被家里的其他男人看到我这副丢脸的模样,肯定又会被他们嘲笑吧。
  所以我只能闭起眼,拚命地忍耐。就算再也睡不着了,也得沉默地在这里待到早晨到来为止。
  我碰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那是摆放得好好的纤细手腕。
  奈露莉正把手横在胸前,睡得香沉。她的发髻解开了,出乎意料的长发就披散在她左右。
  我才发现,这片黑暗并不是夜晚造成的。
  坐起身,我套上鞋子,重新把报纸塞进鞋袜缝隙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怀表,靠手电筒照亮表面凝神细看。时针正指向六点。
  接着把亮光照向天花板。玻璃折射出的锐利光芒另一头,有什么如同油脂微微发光的阴影。
  雪积得更深了。
  我穿起外套,往温室大门那头走去,拿起平时就摆在门边的塑胶铲。
  一拉开门,迎面袭来的就是毫不留情的拒绝。我花了一点时间才重新意识到这还是人类居住的世界。被太阳遗弃了十二个小时之多的世界除了寒冷还是寒冷。但风雪已经停了。
  所谓的森林之人,不过是冬天围在壁炉边听人聊起的民间故事罢了。在这种刺骨的寒冷中,没有哪种生物还会生气勃勃地到处活动吧。以树木做比喻,在寒冬里也只能削剪掉多余的枝橙,才能屹立不摇地撑过去。
  从口鼻间吐出的呼息混浊了透明的黑暗。我一步步爬上被积雪掩埋得像是一座小丘陵的温室屋檐。
  不管踩在什么地方,脚下踏的依然是雪;无论再怎么努力挖掘,还是摸不到温室的玻璃天窗。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上头也覆满一粒粒的冰晶,试着想用手指揠掉,只换来喀哩喀哩的响声。
  往里头窥探,可以看见奈露莉被暖炉的橘红微光映出的身影。她睡得乖乖的,小小的,似乎很幸福。
  会觉得她看起来很幸福,一定是因为我心中充满了幸福的关系。我喜欢奈露莉,奈露莉也喜欢我。于是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么幸福真的好吗?
  我努力的铲雪。为了确认幸福真正的所在之处。直到上升的朝阳得以照出她的身影。拍了拍屋脊处那管突出的金属圆筒,附近的雪块就剥落了。才看见暖炉排出的氤氲热气,瞬间就已结冰,溶化在这片雪景中。
  总算让屋脊露出了三分之二的面积后,我才回到下方。一打开温室的门,就听见奈露莉呼唤我的名字。
  「我从下面看见了。」
  她维持躺在桌上的姿态,藏在外套下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吵醒你了吗?」
  「没有,只是刚好醒了,就一直看着你而已。」
  我从她面前走过,坐在暖炉前的那把椅子上。她用外套裹着身子坐起身。
  「现在几点了?」
  我把怀表移近暖炉的点火口。
  「六点半。」
  「那还这么暗?」
  「因为太阳还没升起来啊。」
  接着将装了水的水壶摆在暖炉上。
  「要是这一夜永不结束就好了。」
  她边说边穿上过大的鞋子,走到我的身旁来。将睡乱的头发随手抓了个简单的发髻。
  似乎该说点什么才对——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下一句话是……
  「早安,奈露莉。」
  「早安,雷治。」
  我们互相亲吻。奈露莉隔着外套搂住我的身体,她说:你冰得像冬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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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1:07 | 显示全部楼层

10 死亡奉公
  不过短短一天,我跟奈露莉的玻璃屋爱巢就成了迎击森林之人专用的温室要塞。
  在等待着恶汉到来的温室中笑声不绝于耳。
  「——然后过了三天才回来,你们猜他说了什么?居然说『马累了就自己回来了』这种蠢话耶。」
  瓦吉所说的真人真事实录,让在场所有人都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
  「真的假的!?」
  「那个人是强者啊。」
  连奈露莉都笑到流泪了。
  「呼啊……我笑到肚子都痛了。」
  她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椅背上,抹了抹眼角,还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我的胸口。
  只在眨眼瞬间,真的只有短短一瞬间,我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缠,马上又分开了。我一边品尝着心头的余味,一边加入班上同学们的笑闹声中。她则把手伸向摆在桌上的茶杯。
  我们大家围成一圈。
  搬出了农艺队所有椅子,把暖炉的热度开到最强。和昨天不同的是,此刻温室里的灯全打开了。这些温暖的热度与光亮虽然有些奢侈的从玻璃温室的屋脊被排放到夜晚的黑暗之中,但我觉得这样也不错。配上我们过多的谈笑声刚刚好。
  我和奈露莉假装若无其事地选择坐在对方身旁。
  要将视线从奈露莉身上移开实在是件艰难的事。正与班上同学谈笑的奈露莉侧脸似乎比平时还要更美丽。我多想触碰她那张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温暖可人的脸颊。为了不护自己看得太入迷,我一次又一次故意低下头看表,藉由这个动作隐藏起自己的心情。
  就在刚过晚上八点没多久——
  温室的房门被敲响了。
  班上同学们立刻停下谈话。
  娜娜伊捡起一根木棒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背靠着门旁的墙壁,将木棒举高到胸前位置。
  她做了个手势,瓦吉也跟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环视了围坐在一起的班上同学一圈后,瓦吉才跨出脚步。
  我从椅子下捡了一把劈柴用的大柴刀。
  亥金用握长矛的方式抓着锄头。○▽◇分别从头冠里拿出护身刀。萨嘉大人则把冰镐当成铁锹对准温室大门。米卡早已躲到嫂嫂身后了。
  奈露莉也把投掷用的丝瓜状棍棒高举过头。比起威力跟命中率,出远门留学时居然会把这种东西塞进行李里,还真是异于常人的品味。
  走到门前的瓦吉问了通关密语。
  「割耳贴在墙上——」
  「——奈露莉躲在拉门后。」
  站在门外的是卡蜜蕾。
  「躲在门后的……是娜娜伊吧?」
  她的一句话让娜娜伊大吃一惊,连忙从门后跳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瓦吉一直往你藏身的方向偷瞄啊。」
  没多理会互相指责抱怨对方的两人,她悠然自得地走到大家所聚集的桌边。萨嘉大人帮忙拉了把椅子过来,她也不客气地坐下。
  「能受招待来参加这么棒的派对,我感到十分光荣。」
  望着被同学们私藏的糖果饼干塞满的桌面,卡蜜蕾如此说道。
  「自治委员会怎么说?」
  ○递了一只杯子给卡蜜蕾。
  「嗯,我们可以使用这间温室到明天早上。」
  「是吗?太好了。」
  「在温室里过一晚似乎不算『外宿』,也就没必要去办那些麻烦的手续了。」
  「啊,糟糕。」
  坐回原位的瓦吉突然开口,「有人跟斯裘巴报备过了吗?」
  「我忘了。」
  「不是你要跟他讲的吗?」
  「只要不说就不会被发现啦。」
  我出声,同时悄悄往奈露莉的方向瞥了一眼。
  昨晚,我就和她一起「外宿」过了。
  第十宿舍塔的宿舍塔委员大人不是会去在意这种枝微末节的人。奈露莉也从那堆马铃薯山得到灵感,把一整堆衣服塞在棉被里鼓成小山状,让人以为她躲在棉被里睡死了。
  「现在全员都到齐了,就等主客的毒蛇或是森林之人上门来罗!」
  ▽边说边把嘴里的糖果嚼得喀啦作响。○一手拿着杯子笑道。
  「说不定已经来罗,正假扮成谁跟我们待在一起呢。」
  「讨厌,好恐怖。」
  嘴上说害怕,但米卡还是挂着笑容。
  亥金拿起苹果用袖子擦了擦,用力咬了一口。
  「要这么说的话,最后一个到的卡蜜蕾最可疑了。」
  「对啊,其实我来这里的途中就被调包了,模仿得很像对吧?连喜欢喝苦一点的茶这点都装得有模有样呢。」
  卡蜜蕾喝了一口娜娜伊带来的抹茶含在嘴里,微微蹙起眉头。
  「卡蜜蕾变了好多,跟刚认识时简直是两个人。」
  没想到娜娜伊会突然这么说,卡蜜蕾还没咽下去的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干么啦,娜娜伊居然还会开这种玩笑,真是难得耶。」
  「我不是在开玩笑,刚认识你的时候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同。」
  「咦——会吗?我平时就这样吧?」
  「那时候感觉更高傲吧。」
  听○这么说,▽跟着点头。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去你房间找你玩,你还叫我滚出去咧。」
  「我也被说过。」
  奈露莉举手表示有过相同的经验。
  「不是啊,那是因为你们自作主张跑进来嘛……啊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卡蜜蕾放弃似的仰天长叹一声,「我懂你们的意思,是我不好行了吧。我想说不能一开始就让大家看扁了,所以才故意装得很高傲,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那都已经是四月时的事了,用不着再拿出来说嘴了吧?反正时间本来就会改变人的个性嘛,不行吗?」
  自治委员大人一一收回前言的丑态,令娜娜伊忍不住晃动着肩膀笑了起来。卡蜜蕾空出一只手来把她推离自己身边。
  「你不也变了吗?之前你可不会在大家面前露出笑容呢。」
  「就是啊、就是啊!」
  ○也附和卡蜜蕾的说法,「而且你最近身上还会飘出好闻的味道。」
  「有有有,有好闻的味道!」
  女孩子们开始起哄了。
  「头发也长长了不少。」
  「长长了、长长了!」
  「我还打算换个发型。」
  「换发……咦咦咦?」
  奈露莉发出错愕的叫声,「是这样吗?现在就要发生风起云涌的时尚下克上大事件了吗?」
  娜娜伊歪了歪头,似乎不懂自家主子话里的意思。
  「不管是好是坏,人的改变总是无法避免啊……」
  「米卡、标准语、变好了。」
  一旁的米卡骄傲地挺起胸脯。萨嘉大人抬手摸了摸宝贝妹妹的头。
  第一次相遇时我就有这种感觉了,萨嘉大人该不会是个溺爱的傻瓜吧?
  「我所追求的变化,一定就是『血缘』吧。」
  卡蜜蕾把手肘抵在桌面上,又喝了一口茶,「我爸爸原本是艾利巴的医生,因为被卷进政治斗争中,而不得不离开从小生长的土地。来到本地后,爸爸开始经营洗衣店,让我们家四个兄弟姊妹都能接受教育。我非常尊敬我爸爸。其实我一直都很憧憬,希望有天能像爸爸那样来到一个新天地,测试自己到底拥有多少能力。」
  「我们一族现在都在新天地了。」
  ▽的回应让卡蜜蕾抬起头。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扬起温和的笑意,对卡蜜蕾伸出手。
  「在母国,我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但联合教国既然都已分崩离析,一切也化为泡影了。我得靠自己的力量开创未来,所以我很明白你所说的意思。」
  眼前的两个女孩握了握手。▽像在确认自己说过的话般又点了点头。
  「不过当然……嗯,也不是什么事都办得到啦。我现在连市民资格都还没取得,办不到的事应该比办得到的事还多。不过人生在世,束缚与自由总是如影随形地常伴左右呀。不管是联合教国还是本地都一样,只是形式有些不同罢了。」
  「我也觉得回不去还挺幸运的,这样就能再多玩一阵子了。因为等回去之后,就得立刻进教会修行了嘛。」
  ○的语气倒是很明朗,「到那个时候,就不能像这样熬夜或大声吵闹了。」
  「我跟你们相反,我想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还是会想回到那个国家的。」
  伊=舞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我一直想离开母国,到本地来过生活,这个梦想明明已经实现了,可是现在……该怎么说呢,我却又希望哪天能回去看看。为了那个将要重获新生的国家,我想……一定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吧。」
  「我也会回国。回去之后,我就要继承老家布料批发的生意。」
  亥金噘起嘴,凝视着说出这番话的瓦吉。
  「你不当奈露莉的随从了吗?」
  「因为我完全不懂政治,就算待在殿下身边也帮不上忙嘛。」
  瓦吉露出跟平时没有两样的爽朗笑容,「所以我想成为皇家商人,这么一来,应该能有机会再见到殿下吧。」
  「那我就当政治家,代替你服侍在殿下左右。」
  娜娜伊一脸平静的接话,反而让大家都笑了。连奈露莉也笑了。
  「唔嗯,我想把教育部门交给娜娜伊负责,必须让我国的识字率提升到本地的水准;依我跟瓦吉的交情,你带来宫里卖的商品可得尽量便宜点才行喔。」
  「我想也是。」
  瓦吉抓了抓头发,「在夏立克啊,最斤斤计较的不是别人,就是王室啦。」
  「所以才能成为王啊。」
  奈露莉的反击让在场所有人又一次笑开了。
  「总而言之,要是对未来有什么迷惘的地方,只要找奈露莉商量就对了吧?」
  秀娜归纳出的完美结论让奈露莉满足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照《未来纪》所指示的,你们都——」
  奈露莉边说边往腰间探,发现总是带在身旁的《未来纪》书盒并不在手边,「啊啊,我放在宿舍塔里了。」
  「我想知道的是家庭计划。」
  萨嘉大人间得一脸认真,○和▽在一旁跟着起哄戏谵。
  「喔嘻嘻嘻~第一个孩子什么时候会出生啊?」
  「喔嘻嘻嘻~二号老婆会是哪一位啊?」
  萨嘉大人瞥了妻子一眼,微笑回道:
  「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希望奈露莉能嫁我为妻啊。」
  「喔嘻嘻嘻~奈露莉又是怎么想的呢?」
  「喔嘻嘻嘻~同时治理两个国家怎么样啊?」
  奈露莉很刻意地在这个时间点从口袋里掏出毛线,用手指编织起来。
  「我嘛……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低着头假装集中精神在手头作业上,她淡淡低喃道。
  「咦……真的吗?」
  「喔嘻嘻嘻~是谁啦是谁?」
  「喔嘻嘻嘻~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奈荐莉把睑埋在毛线圈里……
  「秘密!全都是秘密!」
  理所当然地,这样的回答并不能逃过喔嘻嘻嘻攻击的魔手。
  卡蜜蕾也从桌子另一头探出身,用似乎能轻松透视毛线的眼力深深凝视着奈露莉。
  「你告白了吗?有把你的心情好好传达给对方知道吗?」
  奈露莉把自己愈缩愈小,几乎都快被吸进毛线团的缝隙中了。
  但如果从旁边看,她的耳朵已经羞得通红,大家都看出来了啦,这下就表示答案是YES吗!
  「该、该不会是两情相悦吧?」
  YES!YES!YES!
  「你们该不会正打得火热吧?」
  YES!YES!YES!
  啊啊,神啊!我已经到极限了!想不到喔嘻嘻嘻~的连续攻击,竟会给声带带来这么大的负担!
  我赶紧退出帕英派系的无意义废言游戏,喝了一口茶滋润喉咙。
  伊=舞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转而望向奈露莉。
  「奈露莉,那个人……是好人吗?」
  奈露莉辽着脸,对她的问题点了点头。
  「他会不会好好珍惜你呢?」
  奈露莉再一次点头。
  「好啦好啦,祝你们幸福啦。」
  卡蜜蕾似觉无趣的哼哼两声,把手肘挂在椅子的靠背上,「可恶,《未来纪》啊……该不会是真的吧?」
  伊=舞又把视线转回我身上。要是让她看出我心里其实正波涛汹涌就不妙了,所以我对她微微一笑。她却对我眨了下眼。
  啊,她都知道我喜欢奈露莉了,这种时候我没表现出消沉惆怅的样子,无疑是大方宣布奈露莉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我嘛。
  我对自己竟这么不会隐瞒真相感到无比愕然,这下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哎呀呀,我被甩了吗……」
  萨嘉大人拉起秀娜的手,接着说:「大家也都说一下嘛,像是失恋或婚约之类的经历,你们都没发生过吗?雷治,你呢?」
  萨嘉大人的情绪也转变得太快了……而且恋爱嗅觉也很灵敏……我啊,不对不对,老朽可是非常非常的……我端出商人的嘴脸试图突破眼前的难关。
  「反正雷治也没什么花边新闻可以说嘛。」
  娜娜伊立马自作主张帮我回答了。
  「等等,你给我道歉啦!」
  我差点就派出体内最高傲强悍的人格出来抗议了,但转念一想才发现她或许是在帮我找台阶下。干得好啊,台阶女孩!再多搬几块过来!
  「哎呀~最近这阵子我的确是沉寂了有些久啊……」
  有些虚荣地这么回答后,萨嘉大人对我投来怜惘的目光。
  娜娜伊不时朝我这边偷瞥,好像下一秒就会忍不住笑出来似的嘴唇不断颤抖。挡在她和我之间的,是还学不会克制脸红的奈露莉——
  这家伙跟娜娜伊商量过了吧!你说说要怎么赔我,,国家机密就是从这种地方泄露出去的啦!要是某天娜娜伊忽然兴起,在各尼多克城的和平广场大喊出:
  「雷治跟奈露莉正在谈脸红心跳的恋爱啦!」
  像我们这么自由的国家,也只能用防止为难他人的条例稍加阻止嘛。
  于是乎,这场桃色丑闻包含当事者在内共有四个人知情,也就是班上三分之一的人数。这种时候,除了尖叫也不晓得还能如何是好了!赌上最大派系的宝座,我说不定得和萨嘉大人他们展开全面性战争,但两国之间又势均力敌真是伤脑筋。难道我只能压抑自己,在腥风血雨中和奈露莉两个人撑着爱的小雨伞并肩漫步吗?波斯特联邦时代的政治图画在我的脑海中又添了一笔。

  不知是谁说过会在身体一抖之后醒过来,都是因为太累的关系。垂挂在梁柱上的灯泡亮得刺眼,我忍不住蹙起眉头。因为缩在椅子里睡觉的关系,肩膀和脖颈都有些酸疼。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让手脚随心所欲地正常动作。
  奈露莉倒是很有一套地把头歪向一边睡在椅子上。米卡和○以相同的姿势倒在一块儿睡得香甜。让我不禁联想到被大风吹倒的麦穗。
  我盖着被子站起身,走向那群围在桌边玩牌的同学。
  「有谁来过吗?」
  出声询问后——
  「没半个人来。」
  「才不会有人来啦,混蛋!」
  「给我安静一点。」
  男生们回答得相当不耐。
  「没有任何异状。」
  相较之下,娜娜伊的反应倒是平易近人多了。
  她一秀出手中的牌,其余三个人立刻嘟囔着把自己的牌给丢了出去。娜娜伊张开双臂环抱似的把摆在他们面前的火柴棒全数回收。此刻她手边的火柴棒已经堆积如山了。
  「可恶,又输了啦!」
  亥金愤恨地想捶桌,但瞄到那些还在梦乡中的女生,只得讪讪收回手。
  「娜娜伊真的很强。,我也差不多该拿出实力了。」
  萨嘉大人边说边以华丽的技巧动手洗牌。
  「因为我平时都跟一些老油条一起打牌啊。」
  娜娜伊看着分到自己眼前的牌,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我不由得想起那几个替奈露莉送来奈露莉《未来纪》的奈露莉亲卫队的相貌。原来如此,老是和那种人混在一起,自身的技术也会与日渐长吧。感觉他们那群人好像动不动就会赌上一条手臂上牌桌之类的。
  「雷治也来玩吧。」
  亥金把外套移开,为我空出一个位置。
  「还是不了,我怕会赔到脱内裤。」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前后左右伸展转动了下睡得僵硬的脖颈。桌上摆了一只奈露莉种的葫芦,我拿起葫芦抵在脖子上轻轻按摩。
  抬起头时,发现黑暗中浮现了一排脚印。
  我往温室内环视了一圈。还以为是地上的什么东西反映在玻璃天井上了。
  再抬起头时,脚印又增加了一个。
  我放下手里的葫芦。
  「上面!有什么东西跑到屋顶上了!」
  下一秒,扑克牌和火柴棒全散了一地。
  娜娜伊和萨嘉大人各自跑向最重要的人身边。
  「是人……是森林之人!」
  抬头仰望天井的亥金已经处于茫然失神的状态。
  看得出瓦吉也被吓得六神无主,竟还拚命捡拾散落一地的扑克牌。
  头顶上的脚印从屋脊的中央部分一路延续到装饰着烟囱——也就是往大门所在的反方向那头走去。
  「各位,把耳朵捣起来!」
  是奈露莉的叫声。她正被娜娜伊护卫着压在身下挣扎扭动。
  「娜娜伊、瓦吉,把耳朵捣上,我要吹月须了!」
  月须……
  打记忆底层涌现出的是教人惊慌的恐怖记忆——奈露莉总挂在胸前的那支笛子。一吹奏就会产生猛毒音波,导致附近的人平衡感官受到严重冲击,是个会给人带来身心灵受创等级的恐怖道具。
  曾有过被害经验的我毫不犹豫地立刻捣住耳朵,为了不让大家轻视月须的威力,我扬声向班上同学们大喊:
  「把耳朵捣起来!快点醒来把耳朵捣住!别问为什么,快点捣住耳朵就对了!」
  也许是我的叫声实在太刺耳,还睡眼朦胧的女孩子们都吓得把耳朵给捣上了。
  浓重的空气薄膜在下一秒穿透身体。
  强烈的异样感让我全身上下的寒毛都忍不住竖起。娜娜伊捣住耳饰,紧缩着身体。
  奈露莉把笛子抵在唇边站起身,像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拉在尿布里的两岁孩童,一而再、再而三地吹响了月须。每当她用力吹出笛声,我的皮肤也跟着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屋脊的玻璃天窗破了,碎片一片片掉落。在半空中投射出锐利紊乱的光芒。
  「森林之人生气了!」
  亥金躲在桌子底下大叫。
  女生们全抱着头缩在我身边。
  「快离开这里!到外面去!」
  我把她们推往大门的方向。
  「就在那里!」
  卡蜜蕾用手电筒照亮了屋脊处的破洞。屋顶上怪物的脚被温室的梁柱卡住,狼狈地摔落墙壁的另一头。
  「森林之人掉下去了!」
  亥金大喊。
  「快追!雷治,快点追上去啊!」
  卡蜜蕾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我瞥了正茫然抬头望着屋檐的奈露莉一眼,然后看向还用手捣着耳饰的娜娜伊和瓦吉。那支笛子会让耳饰产生共鸣吗……碎掉的玻璃天井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向队长还有沙黑姆解释……不对,更重要的是奈露莉……我得好好守住奈露莉才行!
  「奈露莉,你不可以离开娜娜伊身边喔!」
  还没有从她嘴里听见肯定的答覆,我已经急急忙忙地迈步向前冲。捡起掉在地上的铁锹和萨嘉大人的冰镐,两手同时握紧武器。
  萨嘉大人把女孩子们聚集在门外,监视着周围的动静。
  「那里!就在那里。」
  卡蜜蕾手中的光线缓缓在温室的外墙上游移。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半被积雪掩埋的黑影。那东西慢慢直起身子,准备逃向树林的方向。
  「它要逃了!」
  「我去追!你继续帮我照出它的方位!」
  我把铁锹的握柄用力插入雪地里,以此为支点靠着跳高的要领猛地向前一跃。着陆点的雪积得很深,几乎都淹到我的肩膀了。将萨嘉大人的冰镐当成用完即丢的立足点,我努力爬出深陷的小窟窿。
  以游泳的动作在积雪中前进,我终于爬到那只怪物走过的通道。能够踏雪而行,走起路来总算容易得多。
  我看见怪物的背影了。它身上毛绒绒的毛量多到可不是怪奇小屋中的小老头比得上的,但动作相当迟缓,看来在积雪中前行对那只怪物来说也挺辛苦的。
  我因为忘了穿外套反而轻巧得多,而且一点都不觉得寒冷.要是让它跑进林子里就抓不到了——这个想法化为冲动驱使我更加快脚步。
  彼此间的距离被我硬是缩短到几乎能听见怪物的喘息声。这时那家伙忽然回过头,它的眼里似乎也透露着某种急迫惊慌。
  「准备受死吧!杀人鱼雷Flying Killer!」
  我使出雷治百手的其中一招,奋力扑向敌人背部,将它压倒在雪地上。
  「噫~」耳边传来小小的呻吟声。
  「抓到你啦——!」
  我放声大喊。
  「雷治,你待在那里不要乱动!」
  回应我的却是卡蜜蕾的声音。
  伸手触碰被压在自己身下的那头生物。那一身毛绒绒的东西居然是皮草。
  而且还是相当奢华的毛皮外套。
  头上还戴着帽子。是时下最流行的不辽耳帽子。
  「快逃……」
  传入耳中的是女生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森林那头过来了,那东西想攻击我们。趁现在快逃啊……」
  你少在那边废话,我愤愤地想,同时抡起拳头把雷治冰雪葬砸在她的头上。
  「是这家伙吗……?」
  推开积雪走来的卡蜜蕾喘着大气举高了手电筒,「你是哪儿冒来的东西啊呜喝喝喝!」
  历经过陆上训练的卡蜜蕾狠狠一脚踹在对方的前臂上。换来的是一声痛苦的哀鸣。
  「……我、我是三年五班的凯特·凯德卡。」
  她从雪地里抬起头。手电筒的刺目光芒让她不由得眯细了眼。
  「雷治,你认识吗?」
  「不认识——」
  但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我把手掌抵在颈边温热。看看我居然连手套都忘了戴。
  俯视着似乎已经打消逃跑念头的凯特,我们就只是站着。
  直到奈露莉和娜娜伊手牵手走了过来。
  「是这家伙吗!森林之人,我看穿你的真面目了,只是个人类罢了!」
  奈露莉踢扬起的雪花溅到凯特身上。
  「我见过这张脸。」
  娜娜伊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把手从耳饰上移开,「在化学实验室里,没错吧?」
  奈露莉和我同时发出「啊!」的一声。
  「我想起来了!」
  「是我们去借望远镜时的那个人!」
  凯特愤恨地抬头瞪了过来,卡蜜蕾不屑地咋了下舌头,又将她一脚踹倒在地。
  「说,你这么晚跑到温室屋顶上干什么?」
  趴倒在地的凯特没再抬起头。
  「快说!」
  奈露莉又铲了一脚雪溅到她身上。
  「……我想把雪填进烟囱里,让烟逆流啦。」
  「想熏死我们吗?这种做法实在太肮脏了!」
  一听到凯特的自白,奈露莉气得原地跳起来。
  我和卡蜜蕾互瞅了一眼。
  「用烟熏?事情才没那么简单咧。」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卡蜜蕾脚一伸横跨在凯特身上,揪扯住她胸前的布料,「要是把烟囱塞住了,就会让暖炉无法完全燃烧造成一氧化碳中毒,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害死人耶。」
  吸入高浓度的一氧化碳后,氧气就无法传送到血液里,很可能会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昏迷致死。
  我想起国小的自然科学课。课本里的某张照片——一家人横躺在地,照片旁的注解写着:「因暖炉燃烧不完全,十七人无一幸免于难」。啊啊可恶,为什么要让小孩子看那种东西啊。就连「一氧化碳中毒的死者面部会呈现漂亮的粉红色」这段文章也给心灵带来了无可抹灭的精神创伤。
  「那种事我哪知道啊。」
  凯特的语气相当意兴阑珊,「我们国家的气候才没这么糟糕,而是更温暖宜人,根本没有暖炉这东西,也没有什么烟囱啦。」
  「你这样还算化学实验队的吗……」
  听我这么说,她嘲讽似的勾起嘴角。
  「我对化学一点兴趣也没有。」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啊?光是听她说话,我都觉得一把火。」
  卡蜜蕾又推了她一把。就算脸被埋在雪地里,她还是不停笑着。
  「比起这种事,刚才我也说过了吧?有很糟糕的东西要从森林那头过来了。我先跟你们说一声,打破窗户的就是那些家伙,他们一定是恶魔啦。」
  「比起这种事——」
  奈露莉完全不把凯特的话当一回事,自顾自地开口,「为什么你要攻击我!」
  凯特坐起身,双手环抱自己的膝头。娜娜伊一把按住她的脖颈,将她拖着趴伏在雪地上。
  「殿下质问你的时候要立刻回笞!」
  我走过去将她的手从凯特身上拉开。
  「喂,别这么粗暴!」
  推开娜娜伊,我扶起凯特。
  「对不起,她大概是一时气昏头了。已经没事了,她不会再对你出手了。可以的话,请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吗?为什么你要做出这种事?」
  她的眼角噙着眼泪。我实在很想大喊:想哭的是我们才对吧,你个大白痴,但因为我是男孩子嘛,所以就硬生生咬牙忍下来了。
  「还不是因为奈露莉想染指萨法尔巴耶夫——」
  「我才没有染指他咧!」
  奈露莉一脚踢飞大量的雪花,但因为没站稳,失去平衡后狼狈地一屁股摔倒在地。
  「这算什么,你在嫉妒吗?这根本就是无端迁怒,这家伙真是有够无可救药!」
  卡蜜蕾厌恶地转过身,似乎恨不得能离她远一点。
  「马铃薯的事也是你在暗中搞鬼吗!」
  奈露莉又接着逼问,这次凯特抿紧了嘴。看一旁的娜娜伊露出般若似的恐怖嘴脸打算再次扑上来逞凶,我赶紧用手肘戳戳她。
  凯特慌张地点点头。
  「那薇菈的内裤呢?」
  「……因为你拿预言当藉口想接近萨法尔巴耶夫嘛,我就想将计就计利用那个预言来向你报复。内裤事件只是用来练习罢了,为了模仿预言才那么做的。」
  她看着我,歪着嘴露出一抹奸笑,「还有,我本来是想先陷害解决掉你这个死小跟班的,其实我一开始是想偷洁莉的内裤,你也比较想要她的吧?」
  这、家、伙……根本就没搞清楚状况嘛。就算大喊:「是洁莉学姊的小裤裤唷!」难道真以为我就会饥渴地扑上去吗?少瞧不起人了。除非她在我眼前直接脱掉,否则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啦笨蛋!
  「你是智障啊?既然都做到这种地步了,直接向萨法尔巴耶夫学长告白不就好了,对吧?」
  卡蜜蕾看着我,嘴角抿成「へ」型。我只能点点头。
  「对啊。与其把精力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还不如直接向本人——」
  「一年级的,你吵死了!」
  凯特抬起头,愤恨地睨视着我,「你懂什么啊!」
  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
  「有些人不管再怎么喜欢,也不可能会有结果的。向外国的王子殿下告白是想怎样?难道就能顺利和他交往吗?我本来是想努力忍到毕业的。等毕业后分隔两地,只要没办法再见到他,我就能忘了他的一切。到时候不管他跟哪个国家的王女结婚,对我而言都不痛不痒。但是奈露莉,你却——」
  卡蜜蕾搞下凯特的帽子,一个劲地往她头上猛拍。
  「那是你自己的事吧?跟奈露莉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凯特缩起肩头。
  我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不久前才和奈露莉心意相通的喜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我也跟凯特一样。
  我们都很狡猾。
  我们都对将来的事太过乐观。一个以为总有一天能忘了心里的那个人;一个幻想着两人会有幸福快乐的美满结局。
  「凯特·凯德卡,请你跟我到委员会塔走一趟。」
  卡蜜蕾拉起凯特的手迈开脚步。
  奈露莉依然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雷治,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
  没办法说得更多了。双手早已冻得失去知觉,两只脚也不停颤抖,却没办法让自己从原地移动半步。
  我们都遭受了极大的打击。明明只交往一天,却因为看到负面的恋爱教材而意志消沉。我们两人的恋爱经验值都只有短短一天。
  蓦地,娜娜伊警戒的环视起周围——
  「殿下,抱歉了。」
  她话一说完立刻扑倒奈露莉。「那啦——」被埋在雪地里的奈露莉惊呼一声。
  温室那头传来某人的声音。
  「卡蜜蕾,那里有人!」
  让凯特走在前方的卡蜜蕾发出短促的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
  班上同学们的手电筒所发出的光亮在我们面前左右晃动。
  我趴在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上。看见蹲在那头的凯特被类似白影的东西团团包围。
  「那是什么啊……?」
  娜娜伊覆在奈露莉身上,疑惑地喃喃自语。
  卡蜜蕾从雪地里寻回刚才不小心掉落的手电筒。
  浮现在黑暗中的,是三道穿着白色装束的人影。他们反扭凯特的手腕,将她按倒在地。
  其中一人褪去白色斗篷,往我们这边走来。娜娜伊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你是……芮芮芙……!」
  就是那个热血又冲动的亲卫队女孩。她身穿白色斗篷,从鞋子到包包全都是一片白,相当完整的冬季装备。连拿在手上的那把手枪都用白色的布裹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看着同期友人一脸茫然的表情,芮芮芙微微勾起嘴角的笑意。
  「这是殿下的命令。」
  她身后的那片黑暗中有好几道光线来回交错。是掌着手电筒的同班同学们正从温室那头赶过来。反反覆覆地被积雪埋住又挣扎着爬出,所以那些光线才会不断在黑暗中晃动游移。
  芮芮芙手中的枪枝前端闪动着刺刀的光芒。
  枪——破掉的玻璃——屋顶上的「毒蛇」——
  连系这一切的一条细丝在我的眼底绽出一道亮光。
  「你开枪了?打破温室玻璃的人是你吧?」
  「那一枪是为了威吓而开的。」
  芮芮芙将背带悬在肩上担起枪枝,「要是吓到你们的话,我在这里向大家道歉。」
  这跟她掐着我的脖子打算置我于死地时的表情完全相反。但反而更令人感到害怕。
  「是谁允许你射击的!」
  娜娜伊怒斥,但芮芮芙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这时奈露莉推开娜娜伊压在上方的身体,从雪地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娜娜伊啊,你别误会了。是我担心状况会超出我们的控制之外,所以才叫亲卫队过来待命的。正好他们也在本地进修,我绝没有轻视你这名护卫的意思。」
  这是奈露莉的老毛病。只要一感到慌张,她说起话来就会变得又快又饶舌。
  芮芮芙挺直身体立正站好,向奈露莉行了一礼。
  「月须的音色,臣总算是亲耳领教过了。」
  她轻抚着自己的耳饰,「还真有种成为大奈露莉战俘的感觉呢。好了,请移驾到火堆旁,处分那名罪人吧。」
  「辛苦你了。」
  奈露莉也回敬一礼。
  这时卡蜜蕾叫住了想走回同伴身边的芮芮芙。
  「等等,你说的处分是什么意思?」
  芮芮芙停下脚步。
  「恕我失礼,你是哪位?是殿下的同学吗?」
  「我是一年十一班的卡蜜蕾·卡米基达,八高的自治委员。」
  芮芮芙对做出自我介绍的卡蜜蕾行了一礼。
  「我等乃夏立克王国亲卫队。关于处分一事,还请你谅解,毕竟她可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
  卡蜜蕾将手背到身后,扬起下颚睨视着芮芮芙。
  「你们要杀了她?」
  「请你谅解。」
  芮芮芙依然保持立正的姿势,如此回应道。卡蜜蕾气势汹汹地凑上前,感觉下一秒就要咬掉她的鼻头似的。
  「我要求你说明清楚。」
  「请你体谅,委员阁下。」
  这位来自亲卫队的刺客竟比开启了自治委员模式的卡蜜蕾还要更顽固。
  我摇了摇柰露莉的肩膀,紧盯着她的脸孔。
  「这么做太过火了,现在就停手吧。」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奈露莉的表情不自然地僵硬着。
  我继续摇晃她的身体。
  「别那么随便就判人死刑。」
  「但她想要杀了我啊!」
  奈露莉嘶吼着,「她竟想对将要成为女王的我……除了拿她这条命来抵偿之外还能怎么办!」
  芮芮芙从身后按住我的手腕,硬是把我的手从她的主君身上扯开。这般怪力实在不像女孩子会有的。
  「试图危害王女殿下的家伙都必须给予严厉的惩罚。若不这么做如何警示众人,而且也违背了先例。」
  她硬是把我转过身,强押桎梏着我的双手,「请你理解,雷治·雷基伊兹。」
  「殿下,请您再考虑一下吧。」
  娜娜伊跪在雪地上恳求。
  「你要我再考虑什么!」
  奈露莉背过脸,「没有再考虑的余地!除了死刑没有其他可能!」
  「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八高的学生啊。判处死刑也未免太……请您大发慈悲。」
  娜娜伊深深低下头。
  芮芮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这家伙,这样还能算是亲卫队员吗?她是八高的学生又如何?殿下可是王太女啊!」
  「奈露莉——」
  我用力撞开身后的血气方刚女,「我们是同班同学吧?我和娜娜伊还有你都一样是十一班的吧?稍微听听同班同学的意见难道真有这么难吗?」
  奈露莉鼓起了脸颊,像是关掉炉火时「噗——」的一声吐出一团白浊的气息。
  娜娜伊抬起脸先是瞥了我一眼,而后像是心意已决般翻过身去。
  「我是娜娜伊少尉!把枪放下!这是命令!」
  她挖开身前的积雪,往亲卫队员们所在的那头大喊。
  「娜娜伊!」站在她身后的芮芮芙唤了一声,娜娜伊下意识地转身。
  芮芮芙丢开手中的枪枝,娜娜伊反射性地伸出双手接了下来。
  这时芮芮芙一个箭步冲上前,朝娜娜伊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娜挪伊摇摇晃晃失去平衡之际又被踹了一脚,只得狼狈地横倒在地。
  一个亲卫队员赶了过来,将枪口对准娜娜伊。
  「下士,快住手!」
  奈露莉大喊一声。
  「我等将会执行殿下先前所下达的命令。」
  芮芮芙走向倒卧在地的娜娜伊。
  「不要这样啦!」
  是○的声音。
  「我绝不容许有人对我的同学动粗。」
  接着萨嘉大人也出声了。
  不知何时十一班的同学们都已聚集起来,将芮芮芙这个入侵者团团包围。
  面对异口同声喊着「走开、快滚回去!」的十一班同学,芮芮芙仍是厚着脸皮从鼻孔哼笑了两声。另一边的奈露莉则好像把那些「走开、快滚回去!」的叫喊当成是对自己说的,不由自主缩起了身体,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
  我说你啊,明明是自己下达的命令,一受到抨击批判就缩头缩尾的是哪招啊?好好担起责任嘛。干脆我就以「你得对人家负责喔」这一招强迫她入籍好了,再不然就直接把她带进森林里去。说不定还能靠着记录森林生活的点滴出版小品故事集,大受欢迎一跃成为环保魅力夫妻档呢,不过在那之前我大概会先被身后的杀手给干掉吧。
  等等喔?眼前的芮芮芙不正是一副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模样吗?因为她刚才丢给娜娜伊的枪被埋在雪地里了,此时她正忙着挖开积雪寻找失物,而且正好就在我面前翘起了屁股。这难道不是个好机会吗?胜利女神正在对我喊着come on come on快点来不是吗?
  「哇喔啦!」我发出莫名其妙的鬼叫声,对准芮芮芙的双脚使了一记擒抱拦截。
  虽然扑倒她了,但芮芮芙却以双手撑住地面的状态硬是重新站了起来,接着把手伸向我的左臂下方。
  班上同学们全靠上前来。
  「你们别出手!这家伙由我来解决!」
  可是我话还没讲完,他们就急急忙忙越过我赶着去救娜娜伊了。仗着人数一举将那个拿枪抵着娜娜伊的家伙给擒下,甚至将他压制在地。
  「下士大人,那个……命令……」
  用颤抖的声音开口说话的、就是因为一开始的原因而羁押着凯特约士兵。,听磐音应该是个可爱的小新兵吧。唔嗯……在我的魅力之下,劝你还是乖乖投降吧!

  「别离开目标!我会解决掉这家伙的!」
  对部下下达指令后,芮芮芙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本地相扑吗?我知道,就是把人压在地面上的肮脏体技嘛。」
  她的右手牢牢握住我的手在胸前交握,忽然抬膝朝我的大腿内侧踹来,我也因此失去了平衡。
  我本想制伏她的左手,无奈她的斗篷实在太碍事了,加上我的手指早已因寒冷失去知觉,想解决她并没有这么容易。
  班上同学们都聚集到我们周围,喊着「雷治加油!」来为我加油打气。奈露莉则以「大家加油——」这种完全中立的立场为双方声援。
  在此同时,芮芮芙也不间断地对我使出足技。
  「这是怎么啦,本地居民?你也太没劲了吧。」
  我好几次试着重新握紧她的手,使力想扭转情势。
  虽然吃了好几记她的扫堂腿而差点跪下,但我还是用力往雪地一蹬,总算再一次撑住身体不至于软倒。
  这时我总算成功把她的斗篷往上拉到跟她的上衣衣摆差不多高度了。
  「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吧!比暴风雪更美丽恐怖的雷治相扑真正的精髓!」
  我掀起她斗篷下的衣服,把右手探了进去。那里俨然是片安和宁静的暖暖肌肤桃花源啊。
  「咿呀呀呀~」芮芮芙发出十足像个女孩子的哀号声并缩起身体。我看准时机从左边进行反击,这次直接将双手插入她两边的腋下。这就是奥义「雷治冰冰手」是也。
  接着我更进一步地将右手往对方的裤头伸去,这可是独门绝技「雷治冰冰手往南」。雷治相扑——正是以攻击要害为重心的终极格斗技啊!
  「等等,不要……」芮芮芙边讨饶边弯腰试图闪躲,我毫不迟疑地把头抵在她的下颚猛地向上一撞。趁势而为的这招必杀技名为「摔出场外」,她们所习得的只有不到位的相扑技巧,而雷治相扑可是以站着躺着都「Mm……Good!」为卖点,换句话说,好戏现在才正要上演啦。因用力过猛而有些冲过头的身体就利用在下方的她不断反抗挣扎的力气调整回来,成为完成型的骑马坐姿。
  哼哼……接下来比起关切教育问题,更要紧的是连总想掩盖重点的风雪都不敢来碍事的雷治师傅率领大病初愈房里的宠爱时光唷。想入会的人必须进行身体检查,所以先把上衣脱掉乖乖等着吧。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料理这个被我压在身下的新弟子呢,正当我一目十行飞快搜索着情色食谱时,忽然一阵强光打在我的脸上,让我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班上同学忽然间都静止不动了。
  新登场的森林之人正以俯视我们的姿势站在那里。
  想在本地的冬季森林里行动,就必须有这样的防寒配备才行吧。不是夏立克王国亲卫队那种光是大件的斗篷或粗布衫,而是在外套领口缀上上等毛皮,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以防水材质制成的衣物中,这正是八高学生防卫队的全套冬季装备。
  「你在做什么?」
  防卫队员将手电筒的灯光打在正强压着一名女孩子,怎么看都是个可疑人物的我身上。
  「那个、这是因为……她把我的相扑锅……不对,是她来找我玩相扑啦。」
  「你身下的那个是谁?」
  防卫队员把灯光往下移动。
  「啊,你说她啊,是森——」
  「你好,辛苦了,是来巡逻的吗?」
  芮芮芙推开我站了起来。褪下白色斗篷和防寒裤。下面的俨然是套制服——而且还是八高的制服。
  「在这种时间比相扑?」
  「是啊,因为『说到比力气当然就是相扑啦』,所以才……」
  「一年十一班还真是有精神啊。」
  「常有人这么说呢。」
  看着防卫队和突然变身的冒牌学生芮芮芙谈笑风生的模样,我只能说自已只爽了一半啦。
  其余的两名亲卫队员也早就脱去那一身雪白装扮,化身成八高女学生。
  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故事都能变换成学园系风格吗?雷治,雷基伊兹的养成计划就此开跑了吗?
  「这又是怎么了?」
  站在温室旁的另一名防卫队员接着开口。他的手电筒灯光在坡璃上映照出不规则的光芒。
  「看起来好像破掉了……」
  「真的是破掉了吗?」
  瓦吉也跟着抬高视线瞥向温室那头。
  「看起来像是破掉了呀。」
  「说不定没有破呢。」
  「不对,那绝对是破掉了。」
  「可是也不会破得更严重了吧?」
  瓦吉已经尽他所能混淆状况了,但再怎么努力也到了极限,那名防卫队员把他的搭档也叫了过去。
  眼前的防卫队员走开后,我急忙走到那条被遗忘的「毒蛇」凯特身后。
  「学姊,请马上自首吧。只要说玻璃是学姊弄破的就可以了。」
  「咦?」
  凯特满脸都是泪痕,双脚无力地跪了下来,「那是他们打破的呀……」
  「真相怎么样就别管了,总之就当是学姊打破的。」
  「为什么要这样……」
  我隔着她的肩膀指向芮芮芙。
  「你是想被那个冲动的笨蛋杀掉还是被自治委员骂一顿,选一个吧?」
  「……我、我真的会被杀掉吗?」
  她的声音中全是颤意。
  「那些人是认真的。没有人会为了开玩笑而派遣暗杀部队到其他国家吧,所以最好还是让防卫队来保护你。」
  「这么做的话,我真的就能得救了吗?」
  「你会得救的。」
  我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听好了,只要自首打破玻璃的是你就好了,用什么动机当藉口都可以,其他的事情太复杂了,你也不用多说。尤其是那个怪力猩猩女,你要是做了什么不利于她的证言肯定会引发国际问题,而且学姊所做的所有坏事也都得被迫公诸于世喔。」
  「只要玻璃就好……只要蜕玻璃是我打破的就行了吧?我知道了。」
  「不会有问题的,你就堂堂正正的上吧。」
  「唔,好……」
  学姊像是刚从坟墓里苏醒过来般,踩着一如未知生命体的局促步伐往防卫队员们走去。
  「那、那个~是我做的。」
  「咦?凯特学姊?」
  「怎么了吗?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
  两道光亮同时扫向她的旁体。
  「那个,其实是……因为奈露莉同学要脱离我们的团队来温室大肆玩乐,我一时气不过就……」
  她缩起肩膀,「就这么干了。不管是对温室或奈露莉同学,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学姊?」
  「我们是听到火药爆炸之类的声音才过来看看的,那是学姊干的吗?」
  「对不起……」
  她低下头。
  「我觉得应该是有人指使学姊这么做的。」
  「你真的没事吗?」
  「对不起……」
  总之先跟他们到委员会塔去一趟吧,行迹可疑的学姊就这么被防卫队员带走了。请千万要保重。
  「娜娜伊,你没事吧?」
  听到卡蜜蕾的声音而转过身来的娜娜伊正用雪冰敷被打肿的脸。
  赶到主君身边的瓦吉指着芮芮芙大叫。
  「啊,这家伙……是谁啊?」
  我制止了准备表明真实身分的芮芮芙。
  「其实这个人是奈露莉叫来驱除毒蛇的专家啦,只要一吹笛子她马上就会出现了,很厉害吧!」
  「为什么她会跟你比相扑啊?」
  亥金的疑问真是一下子就点中事情的核心。
  「那是因为我想试试她的力气能有多大嘛。嗯嗯,你及格了!」
  我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芮芮芙很露骨地表现出厌恶的表情。
  「她不是揍了娜娜伊吗?」
  ○的目光充满敌意。
  「其实这两个人之间曾发生过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像是争夺可爱的新兵之类的,哎呀,总之一言难尽啦。」
  听我这么说,○摸了摸下巴,「齁齁~」两声当作回应。
  「那个学姊呢?她是毒蛇吗?」
  秀娜发问。
  「不,她不是那块料,只是个害怕寂寞的小可怜罢了。」
  「为什么那几个人会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啊?」
  萨嘉大人也提出问题,那种事我哪会知道啊!不就是什么特别癖好或活动扮装之类的吗?就在我快被这一波接一波袭来的问题给惹恼时,芮芮芙突然走向前来。
  「这些都是为了能混在各位同学之中采取隐密行动而特别制作的。」
  另一个亲卫队员也走了过来。
  「夏立克以前有句俗话说『偷走的羊最好就是藏在羊群里』。」
  最后一个人也畏畏缩缩地站到同僚的身边。
  「我们是想说,离开的时候要正大光明地从前门走出去……」
  「别开玩笑了,你们这些家伙……」
  娜娜伊捏碎了手里的雪块,「什么隐密行动啊?芮芮芙,你的蝴蝶结是怎么回事!」
  我的视线也循着娜娜伊的手指看向芮芮芙的衣领。
  「咦,有哪里不对吗?」
  「我们学校的缎带是素色的!」
  「哇哩咧!」
  芮芮芙别在领口的蝴蝶结是黄绿相间的条纹花样。
  「还有你!」
  接着被娜娜伊唱名的亲卫队员像在生气似的鼓起脸颊。
  「我有哪里不对吗?少尉大人。」
  「本地学校的制服是不会用动物的角来做扣子的!」
  「哇哩咧!」
  她的上衣扣子是很引人注目的圆锥形物品。奈露莉看了一眼,不由得发出「喔,真不错的设计」的感叹声。
  「最后是你!」
  第三位亲卫队员害羞地低下头。
  「我也有出错的地方吗?」
  「不要把国旗缝在制服上!」
  娜娜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转了一圈。她的身后是一大块以黄、白、绿为基本色调的三色旗帜。
  「哇哩咧!」
  「好像有点可惜,但其实一点都不可惜嘛,你们三个是怎样啊。」
  卡蜜蕾双手环胸,仔细地打量她们全身上下。
  「不过,这也算是个纪念啦。」
  芮芮芙伸手拉整了下违反校规的蝴蝶结。
  「是啊,是纪念呢。能来到传说中的八高真是太好了。」
  「这么一来就能向朋友们炫耀了,尤其这身衣服还做得特别讲究呢。」
  从他们的对话听来,这身行头应该是拿公家预算订做的吧。说到公务员跟公帑的问题,我想不管是哪个国家都一样。
  当班上同学都为她们的说法忍不住笑出来时,只有伊=舞一个人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哪,冷空气好像都跑进温室里了耶……」
  「哇哩咧!」
  此话一出,惊碍奈露莉原地弹了起来。
  温室里的植物或许全都要被冻死了,但我却没有半点感觉,我不禁被这样的自己吓了一跳。甚至还觉得现在根本不是讨论植物的时候,毕竟得赶紧处理的状况实在太多了。
  「殿下,我想借用这三人来进行屋顶的紧急处置,能请您允许吗?」
  奈露莉点头应允了娜娜伊的请愿。
  「也好。芮芮芙,从现在开始你必须遵从娜娜伊少尉的指挥。先前的命令取消了,我太随兴了真是不好意思。」
  芮芮芙随即立正挺直了身体。
  「您别这么说,身为王太女殿下,您完全没有必要向将士们道歉,这可是违反先例啊。」
  「我知道了,那刚才那句道歉也取消,你们快跟着娜娜伊去处理一下吧。」
  芮芮芙向王女殿下恭敬地行了一礼。
  「谨遵圣意。」
  娜娜伊手指着屋顶。
  「我们得把那个洞补起来,所以要用到温室里的桌子,你们三个快过来。」
  被娜娜伊一一踢了屁股后,亲卫队员们急忙跑向温室。
  卡蜜蕾说要去一趟委员会塔探查情况。
  瓦吉说要捡破掉的玻璃便回温室去了。
  ○▽◇说要去帮他一把也跟着走了。
  「我困了,先去睡了。」
  亥金留下这句话,就跟在她们身后离开了。
  在妻子的催促下,萨嘉大人只得放弃寻找被埋在雪地里的冰镐,带着妹妹回去取暖了。
  我和奈露莉抬头仰望着星空。替代白雪降下的月光洒落了一地银白光辉。
  「杀掉就好了,要是杀了她就好了。那家伙差点把我跟你们都杀了呀,应该当场处决她的。」
  奈露莉这么说着闭上了双眼,深深吁出一口气。
  「别说那种话啦。」
  我摆晃着身体。直到这个时候,才感觉一股寒意渗入骨髓。
  「要是在夏立克,这可是要诛灭五族的重罪。」
  「别说那种话,太可怕了。」
  身体止不住颤抖,「我又再一次认清了你与我之间的不同。」
  奈露莉沉默地听着我说话。
  「你和我的身分还有思考模式完全不一样——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想要五年后、十年后都还跟你在一起。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我现在正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我也跟你一起想。」
  她轻轻触碰我的手。于是我将她牢牢握在自己的掌中。
  我紧握她的手认真思考着。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当时的我真的很努力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爱恋着她手心的温度。
  「用《未来纪》查一下吧,关于我们的未来。」
  「你对《未来纪》……?」
  奈露莉瞠大了双眼。
  她的反应实在太赏脸了,害讲出这句话的我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我明明只是想说点帅气的台词而已。就像「除了纯洁的人以外都禁止踏入店里」这一类的。但其实不纯洁也没关系啦,不纯洁才好呢。
  「这是你第一次向我询问未来的事呢,你总算相信《未来纪》的力量了。」
  奈露莉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不,不是那样的……比如去向对方的父母打招呼问好什么的,如果她以为我就这样完全接受了奈露莉史观的话,会让我很困扰的。不行不行,两人之间的温度差该怎么调适才好呢?我们该不会就是从这种小地方错身而过演变成分手吧……真是太不吉利了。我才不要分手呢,奈露莉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要是在这广阔的联邦中分离了,要是在各自的国家过着各自的生活,总觉得我们这辈子永远不会再相见了。就算不是这样,我们之间仍存在着极大的差异,有着不同的身分立场。
  「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在一起呢?不光是像这样牵着手,而是从今以后永远在一起,要是你的《未来纪》里有答案就好了。」
  她或许会觉得我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吧。奈露莉微微一笑,抬头仰望夜空。
  「那就来查查看吧,问问大奈露莉能让我们一起走下去的方法。」
  大奈露莉也好,什么都好,我愿意试试看。不管要我做什么,不管是不是得与谁为敌,我都决定要跟奈露莉一起走下去了。
  在回到班上同学身边之前,就那么一次,我们紧紧拥抱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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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11十一班
  割耳奈露莉睽违两百年的到访!尽管民间都因这件事而大肆骚动着,但对奈露莉二世而言,这是她相隔七年再度踏上联邦中央部。

  在这七年间,就算已经学会迅速且确实的打包行李,我依然没办法习惯旅行这件事,自然也称不上喜欢。
  大学时代我经常出门旅行。以横跨大陆的大铁道为首,乘坐过不同国家的各种火车。若是中途停靠在没有人下车、没有贩卖部及站务员,甚至连车站都没有的站点时,我总会感到迷惘且犹豫。
  ——该不该在这里下车呢?
  到头来我还是没有下车,只因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在联邦的边境处,有些车站萧条得让人感觉说不定这是火车最后一次停靠,若在这里下了车也许就再也无法回头了——我心中总怀着这样的恐惧。
  我的旅行并不是为了逃离日常生活。我想,应该是为了寻找什么而远行的吧。
  例如,为了寻找「八高前」。
  会被那些彷佛遭到世人遗忘的车站吸引,一定就是这个原因吧。
  我的旅程起点始终都是从那冷冷清清、连车站建筑都没有的「八高前站」开始的。
  学校一旦开始放长假,我们就会从学校正门搭上巴士,在大铁道沿线的「八高前站」下车。十一班的同学们会在那里兵分二路。一组要搭乘前往各尼多克城的列车,另一组则是往反方向返乡。
  结业式还没结束,我们就吵吵闹闹的无法平静下来,回宿舍打包行囊时也七嘴八舌喧闹不已,争先恐后上了公车就随意与身旁的人搭话,要搭上火车时还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哭着与至今从未说过话的对象相拥。平日正午的车上几乎没有其他乘客,于是我们再次在车厢内喧哗吵闹。
  就这样彻夜玩闹,直到累得在座位上打起瞌睡,列车也缓缓驶进各尼多克城。隔着窗户,我们安静地眺望——那石造的、庸碌的、河川浓雾弥漫的城市。
  各尼多克城中央车站的人潮没一会儿便淹没了我们。但因八高的制服太过显眼,总有一种抽离身旁景物的错觉。我是该跟亥金一起坐车回家呢,还是到卡蜜蕾家里做客打扰一番,或是走进某间吃茶店悠闲的喝杯茶,就这样让自己慢慢与这座城市融为一体。

  一直到现在,我仍然不停寻找着那个时候所追求的东西。

  这趟旅程与目前为止的有些不同。摆在二等车厢地板上的旅行背包虽然脏兮兮的,但里头可是装着从各尼多克城中央车站前的百货公司买来且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有体面到足以走进正式餐厅用餐的衬衫与领带。
  我知道这趟旅程的尽头有什么在等着我。
  过去的那些旅行都是为了寻找什么,但并不是为了寻得后占为己有。以某方面来说,应该算是为了逃避「难以寻获」的旅程吧。
  但这一趟远行并不是那么回事。

  火车一直沿着海岸不断奔驰。
  麦尔曼基王国的首都——拉古伊耶夫是个历史悠久的港都。在初代奈露莉前来侵略时,拉古伊耶夫就已因贸易而繁盛。当然,在遭遇那次袭击后,拉古伊耶夫曾一度满目疮痍,但不到五十年光阴又重新兴盛起来。是一座富含历史与文化底蕴的城市。
  出现在眼前的是十分气派的车站。
  各尼多克城的中央车站非常宽敞,联邦各地行驶运转的铁路都依原样直接被广纳进站内。相较之下,由于这里的山脉紧临海岸,为了让各列火车都能频繁地往来,无数条铁路有条不紊地收拢在拉古伊耶夫大路站内。
  车站月台以阶梯状并排在山陵的陡峭面。偌大的纱帐掩盖了并行疾驶的铁路列车,一连串的景象也呈现出车站的一体感。
  火车停下后,我将背包背在肩头。
  甫一下车,就被沸沸扬扬的声响包围。地面所有的声响都在纱帐内侧造成回响。巨大的纱帐底下,就连非常高的位置也都铺整了通道。
  纱帐正中央垂挂着大型横幅布条。上头分别以本地标准语、麦尔曼基语以及夏立克语书写。虽然我只看得懂其中两种,伹我想内容应该全都一样吧。
  奈露莉二世陛下驾临万岁万岁万万岁

  月台上往来的人潮众多,意外地却没什么摊贩,反倒是穿着制服的警察与军人相当醒目。
  指定的会面地点是在这个月台的东二通道。我大步越过一旁的铁道,有名男子就站在通往空中走廊的阶梯上,手里拿着以本地标准语写着「欢迎雷治·雷基伊兹先生」的板子。他身上穿着站务员的制服。
  一见到我,男人将帽子稍微举高。
  「是雷治·雷基伊兹先生吗?」
  「嗯,我就是。」
  听完我的回答,他立刻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
  「恭迎多时,欢迎来到麦尔曼基王国。」
  在跟他握手的同时,我也卸下背在肩上的背包,抬眼环顾四周。
  「其他人呢?」
  「都已经安置好了。」
  他从外套的内袋取出一张车站地图摊开,「从这条路走到纱帐通路,他们就在那儿上去两层的地方。」
  「那我们赶快过去吧。」
  站务员看了一眼手表。
  「真是非常抱歉,再过不久还有另一班火车要进站,我得去接待客人才行。就麻烦您使用这张地图先过去吧。」
  「是谁要来?」
  「是娜娜伊·多别卓尼嘉小姐。」
  我点点头,然后拿起背包。
  「那我也跟你一起过去吧。」
  娜娜伊所搭的那班火车会在比我现在的位置更低五层的月台进站。
  我与她已经有三年不曾见过面了。
  上一次见到她,是在我要离开各尼多克城就职的时候,当时我们还一起吃了饭。
  娜娜伊进了教育大学的研究所继续深造。
  要在满坑满谷的到站人潮中发现她并不容易。如果是高中时期,或许还能从那特别的发髻远远就认出她来。
  结果反而是她先找到了我。
  「雷治!」
  娜娜伊迈开大步走来,二话不说紧紧抱住了我,跟最后一次见面时一样,她一点也没有改变,仍戴着华丽花俏的耳饰,不一样的大概只有鼻梁上多出来的那副眼镜吧。
  「娜娜伊,好久不见了。」
  虽然高中三年那段时间我也有长高,但还是没赶上她的身高。她将手搁在我的肩上,微微由上往下俯视着我。
  「你等我很久了?」
  「我也才刚到而已。」
  她仔细凝视着我的脸,点了好几次头。接着像哥儿们一样使劲拍了拍我的肩膀。
  「其他人呢?」
  「听说都已经到了」
  在男人带路下,我们爬上通往空中走廊的楼梯。
  娜娜伊的头发留长了,就像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她在奈露莉回国之后就一声不吭地剪掉长发,也不再化眼妆了。
  照○的说法,教育大学的数十名女学生都将因娜娜伊转变后的帅气模样而「堕入那个世界」。
  自那之后,七年过去了。
  空中走廊就像是座吊桥,能够看见远在谷底装卸货物的一号月台。一旁还紧连着港口。娜娜伊把头探出空中走廊的栏杆又马上缩了回来,接着摇摇头。
  「你这小子,去年写了几篇论文啊?」
  她冷不防地提出这个疑问。
  「这个嘛……三篇,有两篇是跟主任技师联名的。」
  「三篇?一年只写了三篇?」
  她两手一摊似乎感到相当无奈。
  「那你呢?」
  「八篇,其中有七篇被登上期刊。」
  「太强了吧……」
  娜娜伊用锐利的眼神盯着由衷感到佩服的我。
  「听说茉莉老师一年就能写十五篇呢,在成为我们导师的前一年。」
  「那根本是怪物吧。」
  我露出苦笑,「对了,听说你这次寒假有回去八高?」
  「对啊,因为有特别讲习。茉莉老师过得挺好的。那里……真的是间好学校,不管是设施或学生都一样。」
  「就是说啊。」
  好一会儿,我们只是沉浸在回忆里——原本我是这么希望的,但娜娜伊可没这么好打发。
  「小子,给我多写一点,否则可是前途渺茫啊。」
  她用手里的包包往我屁股打了几下。
  「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你也加油啊。」
  看着转为积极的我,娜娜伊勾起笑意。
  「下个月开始,我在二高每个星期会负责两堂课。」
  「是吗?挺不错的呀。娜娜伊当老师……而且还是在那间『阔绰二高』……」
  她主修的是教育心理学。虽然在军人时期的存款以及在国、高中兼任教师的收入足以让她维持生计,但只差一点就可以取得联邦一级教师的资格了,只要取得资格她就能找到专任教师的职缺了吧。
  「我看还是把母校是八高这件事对学生保密好了。」
  娜娜伊与我对看一眼,两人都笑了出来。其实二高跟八高是死对头,不管在任何场合都抱持着「至少不能输给那群家伙」的心态。一直到现在我依然忘不了当初萨嘉大人与瓦吉都有出赛的那场惨烈足球比赛。(难忘的不是球场上的较劲,而是在体育馆观众席走道间的大乱斗。)
  在纱帐通路往外延伸的一隅摆放了几张桌椅,营造出露天咖啡厅的感觉。各占一席之位的男男女女之中,○与◇的头冠相当显眼的轻轻摇晃着。
  「娜娜伊!」
  发现我和娜娜伊后,○挥了挥手。周围的路人也都往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唷,娜娜伊。」
  「雷治也来了。」
  「喔喔,都到了嘛。」
  多么令人怀念的声音啊。
  忽然有个小小的身影穿过他们脚边朝我跟娜娜伊跑来。
  娜娜伊配合她的身高蹲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莫伊嘉!」
  女孩开朗的回答娜娜伊的问题。
  「几岁了?」
  她伸出四根手指。
  「长得跟萨嘉一模一样呢。」
  娜娜伊摸了摸女孩的脸颊。
  「你们是爸爸的朋友?」
  我对仰起脖子发问的莫伊嘉点了头。她一得到答案,立刻转身跑回去向母亲报告了。
  「欢迎来到麦尔曼基,娜娜伊、雷治。」
  秀娜从椅子上起身,任由女儿抓着自己的裙摆,怀里还抱了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秀娜让娜娜伊抱过婴儿,熟睡的孩子因为被抱得不舒服而不满的嘤咛几声。
  「啊,对了。」
  我打开背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礼物,「米卡,恭喜你订婚了。」
  坐在嫂子身旁的米卡勾起恬静的微笑,并亲吻我的脸颊。
  「谢谢你,雷治。」
  「我也有准备。」
  娜娜伊将婴儿放回秀娜怀里,接着把一只小盒子叠放在我送的礼物上。
  「谢谢你,娜娜伊。」
  米卡她——虽然这话从同龄的我口中说出来有点奇怪——但她成熟了许多,已经长成一名优雅的女性了。
  「你们看看,这位就是米卡的对象喔。」
  伊=舞将一张照片递到我跟娜娜伊的面前。她真是一点都没变。结束了两年研究所的程后,她以二十岁的青涩年纪教授研究生旧共和制语,但一点都没有老师的样子。她的手脚依然纤细,还蓄着一头俏丽短发,与其说她是名老师,更像是个少女系的转学生。
  照片中的米卡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着一个将手搭在她肩上的男性。
  「好像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听我这么说,米卡有些羞怯地点了点头。
  「是啊,他是个很好的人。」
  「听说是萨嘉牵的线呢,有没有机会也帮我介绍一下啊?」
  ○笑着这么说。
  ○现在正在本地资本的证券行上班。每年都会寄一封信建议我该如何运用资产。
  「对我这种小研究员来说,投资根本是天方夜谭啦。」
  在回信中写了这样的内容后……
  「以你的年收入来看,年利率大概只有这样——」
  没多久就收到恐怕是正确无误的年利率数值。
  「我、好久没有、说本地标准语了。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米卡抬起视线看着我,我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萨嘉一家子里,米卡是唯一留在本地念大学的。虽然在刚进高中时凡事都依靠哥哥,但到快毕业那一阵子,她已经能完全独当一面了。她在毕业后取得了联邦律师的执照,相当积极地接待穷人的询问洽谈,现在在拉古伊耶夫一间颇具名气的律师事务所上班。
  我找了张椅子坐下,向坐在隔壁的男子搭话。
  「干么啊,你留那什么嚣张的胡子啊?」
  「要是没有它,可是会被当成小鬼看扁的。」
  亥金摸了两把覆盖在嘴巴周围的胡子。我们两人使劲握住了彼此的手。
  「刚才萨嘉他儿子还莫名其妙被我吓哭了,真是受不了。」
  「剃掉不就得了。」
  「现在剃掉的话,只有这圈没晒到太阳会特别白,不是很滑稽吗?」
  娜娜伊走到哈啥大笑的亥金面前。
  「好久不见了。你那是什么邋遢的胡子,现在马上给我剃掉。」
  亥金也跟她握了手。
  「其他人都说我留胡子不错啊?是你们这些家伙的审美观特别奇怪吧?」
  从高中时代开始,亥金就一直嚷着想去看看联邦外的世界。
  大学念到一半,他就混进商船公司去了。
  亥金实现了他的梦想。
  他在还是高中生时就会趁着放长假时一个人跑去旅行,我在大学时期的那些旅程不过是模仿亥金罢了。我不像他如此热爱旅行。
  「各位,卡蜜蕾·卡米基达小姐与索可小姐到了。」
  大家都因站务员的声音转过头去。
  「大家好久不见了。」
  把悬在肩头的背包放到地上,卡蜜蕾张开双臂。○跟米卡都朝她跑去,直直扑进卡蜜蕾怀里。
  「唷,卡蜜蕾医生。」
  娜娜伊举起手,也迈步朝她们走去。
  「好久不见了,娜娜伊老师。听说你找到兼任的缺了?恭喜你啦。」
  她拍了拍娜娜伊的肩。
  「创业基金筹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从卡蜜蕾的怀里抬起头来。
  「这个嘛……一直找不到适合的地方,我正在考虑干脆就开在老家隔壁的磨坊……」
  「那个脏兮兮的地方?」
  亥金出声。卡蜜蕾这才注意到我们,举起手挥了挥。
  「你记性真好,就是那里的二楼啦。」
  卡蜜蕾是医学院的学生。
  高中时期,她曾遭遇过巨大的挫折。但她始终没有告诉我们实情,那似乎并不只是昙花一现的冲击,而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她的处世态度。
  于是她决定回到从小生长的故乡好好过活。
  ▽选择留在本地生活。后来还进了中央政治委员会。
  「委员大人」突如其来的现身,与同学们叙旧之后,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跟你倒说不出好久不见这种话呢。」
  「前阵子才碰过面嘛,应该是上个月吧?我回老家的时候。」
  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亥金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还真是有够不感动的。」
  ▽跟我一起进了各尼多克理大就读。她是我大学时期的好朋友,带我去过很多地方,也长了不少见识。我们一起看了很多部电影和舞台剧。连洁莉学姊在某个小剧场演出的前卫舞台剧都去看了。洁莉学姊现在在备尼多克城担任编舞家及舞台剧演员。薇菈在大一时因为患上肺结核就休学回乡养病了。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她们那一届的毕业典礼上。
  ▽被中央委员会网罗时,曾到我家来找父亲讨论。那也是我第一次听父亲详谈工作上的事。他看起来似乎很开心。我还是第一次在家里看到父亲谈笑风生的模样。后来才知道父亲好像误以为▽是我的女朋友。
  ▽用「老师」这称呼来揶揄娜娜伊,○与伊=舞正以帕英语开心谈笑着。
  萨嘉大人的女儿挣开母亲的手,穿着小小的鞋子睫躂躂地往前跑去。
  「爸爸——」
  她脚步不停地冲向穿着一身正式西装的父亲怀里。
  身为麦尔曼基王国的参事——萨嘉·瑟加基在过去是我们的好同学,自那时开始便一直是位好丈夫、好兄长,如今更是一个好父亲,想必也成为出类拔萃的社会人士了吧。毕竟我也已踏足社会,光看气质就知道了。他一定十分努力,把每件事都打点的很好。
  萨嘉大人脸上挂着始终不变的爽朗笑容,欢迎我们的到来。
  「她就快来了。你们看,会从那边的三十二号月台进站。」
  在萨嘉大人的敦促下,大家的视线都往露台底下窥探。三十二号月台上聚集了应该是各国的达官显宦、盛装的卫兵与乐手们,在那群人的外围聚集了更多看热闹的人潮。不知打哪儿找来的小孩手中拿着麦尔曼基和夏立克的小国旗,正在接受率领者的指挥。
  「好多人喔。」
  亥金探出身子,一双眼来回扫视整座月台。
  「伊=舞要是也把大提琴带来就好了。」
  ○开心地嚷着。
  萨嘉大人抱着莫伊嘉走到我身旁。
  「嗨,好久不见了,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托您的福,参事大人。不对,应该叫爸爸吧。」
  我话一出口,被抱着的正牌女儿就露出一脸茫然困惑的表情看了过来。
  「从高中毕业到现在,也过七年了呢。」
  他用空出来的手与我交握。
  「是啊,已经七年了。」
  没错,今天可是睽违七年的日子。
  这七年来,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大概是无所作为地走到今天这一步吧。但仍记得要相信那个约定,还有不要随便示弱放弃这两件事。
  萨嘉大人在高中毕业后做了两年的实习参事,如今坐在参事这个席位上也已经五年了。他与妻子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妹妹也订了婚,家族成员正逐步增加中。真是充实的人生啊。相较之下,我这七年来……不,想开点吧。就照着以往的步调,相信那个约定,也相信自己就好了。
  「接下来我必须随侍在国王陛下身边,我已经交代他要好好招待你们了。」
  他回头看了那位站务员一眼,我颔首表示明白了。
  「那莫伊嘉呢?」
  少女用软软的童音发问。
  「莫伊嘉就跟妈妈还有米卡阿姨待在一起呀。」
  「知道了~」
  真是个率真的乖小孩。相较之下我真是……算了,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输了,没问题没问题。
  「下次再见面就是明天了?」
  「没错,在明天的晚宴上。」
  我与萨嘉大人再次握手后道别。
  我们被带到月台的尾端。并列的同窗队伍有一半都排到了车站外头,晚风中混合着海水的气味。
  「看来还要再等一阵子呢。」
  伊=舞眺望着前方的庞大队伍。
  夏立克王国御用火车的车头吐出最后一口蒸气,为了疗愈长途跋涉的疲劳而沉入睡眠之中。迎接的队伍与车辆一同奔跑着。
  「我猜应该已经下车了……」
  站在我身旁的娜娜伊踮起脚尖,试图在远方的那群达官显贵中找到目标。
  「她那么小只,应该看不到吧?」
  卡蜜蕾话声一落,大家就笑了。因为肩并肩站在一块儿,笑声彷佛直接在体内造成回响。
  「那群亲卫队没跟来吗?」
  到处都没看见那群痛兵队的华丽色彩。
  「在那边,好像是那些穿着灰色西装的家伙吧。」
  一看到循着娜娜伊的手指映入眼帘的那名男性,我不禁感叹夏立克也不再俗气了。
  女王奈露莉二世的确改变了夏立克王国。
  她在高三那年的夏天登基即位。最后那半年因为回国的关系,几乎没有再到学校来。虽然休业式有到场,但毕业典礼缺席了。毕业典礼上的十一班,就只有十一个人而已。
  在我们为未来前途感到烦恼的时候,她正致力切除对皇室无益的寄生虫;当我们留在各尼多克城,为了大学入学考紧张到肚子痛的时候,她正忙于驱逐继承大奈露莉血统,握有大量政权的母系势力。
  牺牲了很多人、流了裉多血这些事,我都是后来才从报纸上得知的。本地与夏立克王国的友好关系也一度濒临危机。中央政治委员会强烈抗议王国的人权受到侵害。那些家伙将国家比喻成人。
  而我的脑袋里,在乎的只有那个王国里的那个人。
  奈露莉没事吧?
  夏立克王国爆发规模十万人的暴动。
  奈露莉没事吧?
  夏立克王国与周围八大国签署了资源开发的共同宣言。
  奈露莉应该有顺利完成签署吧?
  夏立克王国发生寒害,农业遭受重击。
  奈露莉有冷到吗?
  当夏立克王国被冠上「极东小巨人」的称号时,本地终于也对王国释出了较多的善意。
  可我没办法对奈露莉完全地示好。我喜欢的是那个待在我身边的奈露莉,如果相隔遥远,那她不过是身在远方的奈露莉罢了,我没办法那么轻易喜欢上远方的奈露莉。
  这一次是女王奈露莉二世即位后首次参访联邦中部各国,并不会顺道拜访本地。虽然会与本地的中央政治委员们进行会晤,却将会面地点选在麦尔曼基王国。本地与夏立克王国的对立仍持续着,夏立克王国也利用这点强化与其他诸国之间的关系。中央政治委员会对他们的做法极为愤慨,我则因奈露莉的到来而开心不已。
  一名穿西装的男子在沿着欢迎队伍跑动时看到▽的头饰,就像被什么东西撞到般瞬间停下脚步。
  「啊,瓦吉!」
  「真的是瓦吉耶」
  「哇塞,他还真是没变哪!」
  瓦吉·沃吉兹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老同学们围起来一人一句寒喧着。会在这里遇到他着实教人深感意外。
  毕业典礼前夕,就是瓦吉将奈露莉位在第二宿舍塔的房间打扫干净的。
  他选择邻近夏立克的荷荷洛可王国大学就读,也加入了那里的蹴球社。他们的球队虽然一直在极东联盟的甲级与乙级之间上上下下,但他是队中的明星线锋。还在大四的时候获颁联邦大学体育委员会的杰出选手奖。全联邦共有六百人左右获奖,虽然在《中央政治通信报》上瓦吉的名字只占了小小、小小的一点点篇幅,但我还是非常高兴。在我的奈露莉剪贴册一隅,记录着瓦吉出赛的所有比赛分数。
  大学毕业之后,他再次以侍从的身分回皇宫服侍,但以往的随身侍从经验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他被分派到最基层的单位。我原本以为他甚至没有机会参加这次的女王出巡呢。
  然而,此时此刻瓦吉就站在我的面前。
  「跟约定好的不太一样吧?」
  我对他开口:「不是说好要一路踢到联邦选手大会的决赛,然后在各尼多克城出赛吗?」
  「只能说失之交臂啊。」
  瓦吉微微一笑,「极东预赛的最后一战一直到第四节我们都是领先的,就差那么一点点。我说真的。」
  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瓦吉。
  「什么只差一点点,你明明连决赛都没有踢进去嘛。」
  他伸手揉乱了我的头发。
  「真的差一点就要赢了。啊啊可恶,我是说真的,相信我啦。」
  「我相信你。」
  我们抹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后握住彼此的手。
  「我还得去帮忙布置晚宴才行。抱歉,要先走了。」
  原以为他转身就要离开了,没想到往前走没几步又折返回来。
  「这小家伙就是小萨嘉吗?喔喔,长得真可爱,好乖好乖。这个也是小萨嘉?喔喔,长得真可爱,好乖好乖。」
  匆匆摸了摸两个孩子后,他立刻全力冲向已经等候多时的轿车,「明天晚会上见!」
  我们目送着从车窗中挥手的瓦吉渐行渐远。
  「那小子没问题吗?」
  「应该挑一个更轻松的凉差才对嘛,他不是有后台可以靠吗?」
  「不过他似乎很努力呢,完全就是他的作风。」
  等待女王陛下到来的紧张感,因为瓦吉突然出现而烟消云散了。我拿起娜娜伊借给我的手帕,再次抹去渗出眼角的泪水。
  再回过头时,奈露莉也走到我们附近了。
  她穿着跟中央政治委员会的女委员相似的白色套装,正在跟某个臃肿的胖大叔握手。胖大叔频频向她行鞠躬礼。他一说奈露莉陛下万岁,隔壁挺直了身子看起来像个军官的那位大叔也跟着高呼万岁,然后隔壁的人接着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一气呵成,轮到我时已经是第五遍的万万岁。
  奈露莉站定在秀娜面前,伸出手想和她握手。但秀娜的两只手正忙着抱孩子。
  「米卡,孩子麻烦你一下——」
  正准备将女孩抱给小姑时,奈露莉却执起小女孩的手。
  「长得跟她父观十分相像啊。」
  她在小莫伊嘉手里握着的铃铛上轻轻一吻。
  「秀娜,老天爷赐给你一对很棒的孩子呢。」
  秀娜点点头,忍不住哭了出来。
  「陛下,您别来无恙,欢迎驾临麦尔曼基。」
  「能来到这里,我也觉得很高兴。」
  奈露莉摸摸小女孩的头,她正因母亲忽然哭泣而感到困惑。
  米卡拉起裙子行礼。
  「女王陛下,好久不见。」
  「米卡,恭喜你订婚了。」
  奈露莉将一只像是信封的东西交到米卡手上,「决定好婚礼的日子要告诉我喔,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您,陛下。」
  奈露莉亲吻了米卡的脸颊。
  一看到亥金的胡子,奈露莉不禁露出微笑。
  「很适合你。」
  「谢谢您,陛下。」
  奈露莉换了一个发型。跟高中比起来,发髻小了些,也放下更多头发。
  「大海如何呢?」
  面对女王的提问,海洋之子笑着回答。
  「嗯嗯,非常棒。我不太会形容,但真的非常美丽,陛下。」
  没有海洋的内陆国家女王满足地点点头。
  ○牵起奈露莉的手,膝头点地虔诚的轻轻一吻。
  「陛下,能再与您见面,我感到十分荣幸。」
  「哈紫,谢谢你写信给我,我每次都看得很开心呢。」
  「那是我的荣幸,陛下。」
  ○悄悄抹去滑出眼眶的泪水。这次也是她写信通知大家集合地点的。
  伊=舞同样也跪在地上。
  「陛下您别来无恙——」
  她含泪亲吻了奈露莉的手两次。奈露莉轻轻将手放在她的头顶。
  「班上第一的秀才不愧是秀才。」
  奈露莉说完微微一笑。伊=舞一站起身,眼泪就克制不住地落下。
  「不……陛下,我才刚起步而已呢。」
  「要更精益求精才行呀。」
  卡蜜蕾终于等来心心念念的奈露莉,立刻激动地吻上她的脸颊。
  「陛下,您真的变得很了不起呢。」
  奈露莉回吻了她。
  「你也实现了梦想啊,守护着人们生存下去的梦想。」
  「陛下您才是真的了不起。是非常出色的女王,就像我们那时候聊天时说的一样出色——」
  伊=舞在一旁搀扶着哭到不能自已的卡蜜蕾。
  奈露莉低头沉寂了一会儿,才又挺起身子继续面对等待觐见的队伍。
  「委员阁下。」
  听到奈露莉使用的称呼,▽扬起淘气的笑容。
  「请像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吧,女王陛下。」
  「索可。」
  奈露莉也笑了,「没想到你竟然会成为中央政治委员。」
  「陛下也是啊,想不到您居然整整七年都没有回来探望。」
  「怎么啦,你不打算像过去一样叫我的名字吗?」
  「这就让我当作明天的惊喜吧,陛下。」
  ▽笑眯了眼与奈露莉握手。
  娜娜伊因为太过紧张而绷着一张脸。她曾经怨恨过,关于七年前奈露莉丢下她独自回国一事,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被抛弃在本地。后来娜娜伊脱离了军籍,连退休金都拒绝接受。
  见着娜娜伊,奈露莉微微眯细了眼睛。
  「娜娜伊……」
  「陛下,请原谅我的无礼……您别来无……」
  娜娜伊靠在那娇小的、曾经的主君身旁。弯着腰蹲低身体,将脸埋在奈露莉的肩头。奈露莉轻抚着她的背。
  她的眼镜因动作脱落了,我正想伸手去捡,却被随侍奈露莉身侧的其中一名亲卫队员早一步捡了起来。
  过去那个血气方刚的芮芮芙捡起了娜娜伊的眼镜。她小心翼翼地摺起眼镜框架,发现我的存在后轻声打了下招呼,没多说什么就把眼镜递交给我。我一伸手接过后,她就站回奈露莉身后的位置。
  奈露莉和娜娜伊正用夏立克语在对话。我在大学时期曾修过夏立克语,到现在也仍在自学,所以多多少少能听得懂一些内容。
  她们两个正提及「约定」一事。原来不只有我,奈露莉和娜娜伊之间也许下了关于未来的约定。发现这一点后,我便关掉夏立克语声道,转回本地标准语声道。
  那是属于她们两人之间的约定,外人实在不需探究太多。
  奈露莉缓缓走到我的面前。
  真的非常缓慢,整整花了七年才走到我面前来。
  把其他几个因再度相会而感动落泪的老同学们摆在一边,奈露莉以一副即将参加重要典礼的严肃表情与我相对。
  真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厚颜无耻!冷血!鬼!恶魔!割耳!
  「陛下,您别来无恙——」
  一时之间我彷佛哽住喉头,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雷治,你也是——」
  奈露莉好似正嗅闻着某种温柔的清香,视线在半空中缓缓游移。
  「您真的一点都没变,就像当初成人时一样——」
  「是吗?」
  奈露莉紧盯着我。
  「是的,一点都没变。」
  「是这样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觉得自己应该变了不少啊。」
  真的是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而那些种种都让我感受到奈露莉的缺席。彷佛春去秋来季节更迭,时间的洪流与光亮带给我们热度,却又消失得太急促,我无法与奈露莉共享那些季节。
  再怎么怨恨也怨恨不完。无论多么后悔也无济于事。
  「你还记得那天的约定吗?」
  奈露莉的一句话,让十年前的那个冬夜从记忆深处慢慢苏醒浮现。
  于是我回答:
  「嗯,我当然记得。」
  「你有实行吗?」
  「有的。」
  我颔首,「努力思考、相信,并且好好活下去。」
  那些不言明的都是关于奈露莉。一切都是为了奈露莉。
  「我也一样。」
  奈露莉脸上的表情就跟当时一样。
  我们定下了约定。五年后、十年后也要在一起。为了五年、十年后也能在一起,就算不得不分离,也要认真地活在当下的每一天。
  高中毕业后,我们不得不分开。奈露莉必须成为女王,统治属于她的国家。
  而我得要有所作为才行。如此一来,才能名正言顺地待在她身边。
  她待在八高的最后一天——高三的结业式那天,奈露莉翻开了《未来纪》,我们同时也订下另一个约定。
  ——她一定会将夏立克的政治安定下来。等到安顿好之后,就一起生活吧。
  那个时候,她连重逢的日子都指定了。
  我也选择相信她的决定。
  「明天再详细聊聊吧,包含那个崭新的未来。」
  「好的,陛下。」
  我说谎了。事实上,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做些什么才能永远和奈露莉在一起。就算花了整整七年,也想不出半点头绪。最后我只能放弃。如果不是跟奈露莉一起思索探寻,似乎想得再多也毫无意义。于是,我只是等待而已,等待奈露莉的《未来纪》所标记的那一天到来.这一路走来,我就只有这个想法。
  走遍了整座山林,将每一棵树都标上记号,靠着勘查用的堤霸测量河川水位的变化;在研究所的学刊上发表不知道谁会读的论文;甚至学烧炭富翁(注16)一样躲在山上好几个月。我也曾经度过只能跟花草或云朵对话的日子。胡乱想着在沙漠中种花果然还是不可行吧,最后终究打消了念头。
  我就是这样一直等待着与奈露莉重逢的那一天到来。
  也差不到哪儿去。再一天。就等到明天吧。
  「无论内政或外交,我都倾尽了全力。」
  「我明白,陛下。」
  「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像这样来到麦尔曼基王国。」
  「是的,陛下。」
  注16日本民间故事。一名贫穷的男人在妻子的帮助下发现金矿山,而成为富翁的故事。
  「真是一段漫长的苦日子。所谓王,不过是孤独的存在罢了。」
  「我有察觉,陛下。」
  「这全是为了要向你宣告崭新的未来。」
  「是的,陛下。」
  我侧眼瞥了等待着奈露莉的司机、亲卫队及那群随从们,「虽然是比约定的日子还让我多等了两年就是了。当初那句『等我五年吧』不知道是哪位说的喔?」
  奈露莉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王原本就会说谎。」
  「好的,陛下。」
  我点点头。无法抑制嘴角的笑意。
  「明天再见吧。」
  奈露莉也微笑着。
  「是的,陛下。」
  「你相信吗?」
  奈露莉露出洁白的皓齿。
  「是的,陛下。」
  「说不定是骗你的喔。」
  「没关系的,陛下。」

  或许我们想传达给彼此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们都想向对方说些什么,两人同时开了口,却只能愣愣对望着,然后相视而笑。
  「明天。」
  「好的,明天。」
  我没有碰触奈露莉,奈露莉也没有触碰我。她被随行人员团团包围而后淹没,在摄影师们如雪片般不断闪动的镁光灯中,奈露莉乘上轿车扬长而去。
  「明天……」
  被孤伶伶留下的我喃喃低语。
  「就是明天了。」
  凝望着车尾灯的残影,娜娜伊出声。
  「妈妈,我明天也能一起去吧。」
  莫伊嘉牵起母亲的手。秀娜慈蔼的点点头。
  过去的我们太过固执,彷佛坚信着不会再有其他季节般地顽固面对一切,有太多事无法用言语好好表达。当那些稚嫩的感情交棒给年轻一辈后,现在或许能稍微说出口了吧。就算只有一点点。
  奈露莉离开后,拉古伊耶夫大路车站反而热闹了起来。
  也许直到方才都被管制在某个区域,各式摊贩突然间全冒了出来,开始对我们这群「乡巴佬」展开攻击。我叫住在附近走动叫卖的茶店女子,从她捧着的茶盆内拿了个小茶碗。付钱的时候,还用刻意复习过的麦尔曼基语试着说出「好喝」的最高级句型「好喝极了,虽然还是比不上妈妈的味道」,但可能是发音不太正确,她只露出了一抹苦笑。
  许许多多的行李被送上月台。有个男人用扁担挑着类似竹笼的东西,里头还塞了鸡只。人潮随着火车的运行庸碌繁忙地进进出出。只有我们一大群人直愣楞地站着,有种与此番景色格格不入之感。
  来迎接奈露莉的高官们早就离开了。警卫兵忙着整队转向,孩童们也在解散后离开车站,载来奈露莉的专车则驶进了铁路调车场。我们十一班的九个人,加上两个小萝卜头共十一人,真可说是人多势众啊。
  为了拿行李,我们折回到稍早的集合地点。站务员还在那里替我们看顾行李。
  「总之先到饭店放行李吧。」
  轻轻在昏昏欲睡的小婴儿背上拍了拍,秀娜建议道。
  「大家好久没有住在一起了,让我想起还在八高的时候。」
  ○浮现满脸笑容。
  「我们也好久没交换晚安吻了。」
  正忙着和风景明信片小贩讨价还价的亥金听到我这么说,「啊?是喔。」只随口应了一句敷衍了事。▽听到后眯细了眼,发出齁齁~笑声。
  伊=舞拦下正准备去招计程车的站务员。
  「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要不要用走的过去?」
  「这么说起来,我们当年也常常一起走路瞎晃呢。」
  卡蜜蕾担起行李,「不管去哪里,都有人要跟啊。」
  娜娜伊再次从秀娜手中接过小婴儿。但婴儿一到她怀里就哇哇大哭。在莫伊嘉的央求下,米卡也抱起了小侄女。
  我们鱼贯走出了车站。
  「等会儿一起去吃点什么吧。」
  「要吃什么?」
  「秀娜,有没有推荐的?」
  「我常去的地方可以吗?」
  「好啊,再好不过了。」
  「来大吃大喝吧!」
  「当然罗,反正明天放假。」
  「难得的有给薪假啊。」
  「啊,我是出公差咧。」
  「出现了!委员会!」
  「明天白天要去哪儿呢?」
  「我想逛街啦,逛街!」
  「难得来一次嘛。」
  「对了,这次的旅行我可以全额请款,所以都算我的。」
  「出现了!委员会!」
  我们举步走向那彷佛星空坠落的灿烂夜晚街道,一个接一个走下并不陡峭的下坡路。
  到了明天,一定就能说出不掺杂任何谎言的真心话吧。我想,大家一定都是这么坚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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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5-13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内含剧情透漏及可能助长犯罪的隐忧)
  石川博品

  写完这集初稿后的讨论会上,编辑这么问我。
  「雷治跟奈露莉上床了吧?」
  这样的反应算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喜欢暧昧不明的表现手法(因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我脑子常常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关于那一段剧情,我就是想表现得模棱两可。毕竟要是全国数千万个奈露莉宅跑来我的奈露莉神殿纵火引发「奈露莉中古骚动」的话,我可担待不来啊。虽然我是没差啦,最近那个CO2排放规则什么的不是很扰人吗?面积就只是面积,这可不是一句「别放在心上」随便能打发的。如果引发暴动的是雷治宅的话,顶多就两、三个人而已,拿起球棒就能击退他们了。
  于是乎,我给了一个搔不到痒处的答案。
  「关于那两人到底有没有结合,就让读者自己去判断吧。毕竟我的作品在发行的那一瞬间就是属于读者的所有物了。更何况,他们比我们更擅长发现真相呢。」
  那次的讨论会最终就以「吭?」的感觉做为结束,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当我正使劲面对每天的课题「偷车贼」(在自由之城内)(注17)时,不知道是老天爷或比尔○兹还是什么鬼的传递了某种讯息给我。
  「不是处男的雷治,难道还能称为雷治吗?」
  哇啊,说的没错。破处的雷治,不就只是个狼少年,不,简直是大色狼啊。嘎呜呜——吓死人了!
  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注意到,我简直……是个大白痴……
  遭受到如此严重的打击,我只能放纵自己沉沦在酒精、女人、以及摇滚乐里了(在自由之城内)。
  之后,为了校稿订正而不得不久久重看一遍自己写的东西——
  搞过了吧,那两个家伙。
  ……我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表情写出故事的呢?忍不住站到镜子前仔细审量一番,发现还是那个熟悉的微笑胖子,总算能稍微松一口气。(Liberty City)是其中架空都市之一。
  注17「偷车贼」指以犯罪为主题的动作电脑游戏《侠盗猎车手》系列,「自由之城」
  我大概是在相当亢奋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吧。因为读了接下来的两章很明显已经处于干涸状态了,自己重看最后三早时还差点哭了出来。才不是因为要跟大家别离感到悲伤才哭的呢。真的不是啦。
  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暂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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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3 21:2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3卷就完结就轻小说来讲会不会短了点
发表于 2013-5-13 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能以HAPPY结尾真是太好了 虽然说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只要主角们能够更早的获得幸福 那么为什么要再拖下去呢
不是女主告白这点真心不坏
发表于 2013-5-14 00:0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happy end什么的不错嘛,不过那个模棱两可的H算什么……只有3本真的大丈夫……
发表于 2013-5-14 00:41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
三本完什么的……好微妙的感觉啊orz
发表于 2013-5-14 01: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蛮不错的,看完留爪。
发表于 2013-5-14 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学姐的照片捏的是非洲小女孩那张吧,得过普利策利新闻奖的
发表于 2013-5-14 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完了....还没看过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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