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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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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 [幻想系]不存在的梦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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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5 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Daedalos 于 2013-5-16 19:43 编辑

有时候我总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虽然毫无逻辑,但却异常感动。于是我决定把这些梦的片段稍加改动地记录下来,以待后用。
 楼主| 发表于 2013-5-5 17: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aedalos 于 2013-5-5 21:42 编辑

    记梦一则(5.5) 
       ——286号公路旁的奇谈故事
  
  爷爷的家在268号高速公路边中段的靠近悬崖边上,一边是不见边际的红色荒漠,一边是波涛汹涌的蓝色大海。大海是离爷爷的家如此之近,以至于拍击着岸礁的浪花都冲上了我的窗户口,在玻璃上留下些许水渍。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毕竟悬崖从上到下的距离超过一百米,任何人掉下去都得粉身碎骨,自然也没有任何浪花能冲上来。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屋子都相当的危险,时刻都可能因为地震或者滑坡什么地掉进海里去。事实上,这栋老房子除了爷爷也没其他人住了,只是我和妹妹夏天暑假过来玩的时候会在这里住上几天。小时候,我们都很喜欢听爷爷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虽然爷爷人老了,故事讲起来没有多少条理而且经常重复,但是那些关于鬼魂女巫和驱魔牛仔的故事着实有趣,让我和妹妹乐此不疲。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我和妹妹来这儿玩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一方面是我们从小学升入了中学,渐渐地对这些旧东西失去了兴趣,一方面则是多年风雨的侵蚀让这栋老屋变得摇摇欲坠,父母担心我们的安全所以不想我们再来了。今年,大概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过来了吧。
  
  早些时候,因为爷爷固执地不肯搬离随时有坠海危险的老屋跟我们到城里去住,所以父亲就在老屋前面紧临286高速公路的位置给爷爷盖了一间小屋。今年夏天我和妹妹来的时候,爷爷已经住进了那所小房间。
  
  妹妹说,那个与其说是间房子不如说是间狗屋。我点点头,觉得妹妹的这个比喻用得很对——那间屋子实在是太小了,小得和一间野外公厕的大小差不多,连一张单人床都放不下。
  
  然而,现在的爷爷也不需要床这种东西了。
  
  这些年,爷爷的精神状态不断恶化,而他又固执地不肯离开老房子去城里的医院诊断,病情一拖再拖,终于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爷爷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自知,他或许把自己认作了一条狗或者是其他什么动物,时常发出汪汪的咕哝声,他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爷爷再也不能给我们讲他的那些故事了,那些小镇上愚昧的人们如何烧死女巫的故事,那些被烧死的怨魂又如何报复小镇上的居民的故事,那些人们如何在精灵的帮助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的故事,那些人们最后又如何在驱魔牛仔的帮助下打败怨魂的故事……那些他喜欢讲的所有荒诞不经的故事我们再也听不到了。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原因,父亲在修建这间小屋(或者按妹妹的说法,狗屋)的时候,给里面装上了一台自动贩卖机,或许是想着爷爷还可以凭这个干点买卖找点事做。往里面这台机器投一枚硬币就会落出一罐可乐并且给顾客提供一次抽奖的机会,有点像老虎机,抽中了就会再得到一罐可乐。不过这台自动贩卖机一次也没有自动运作过,这台机器一直是由躲在后面的爷爷暗中控制的。他把贩卖机的贴纸挖了一个坑,把自己的脸贴在上面,从外面看上去就像一张滑稽剧的脸谱——没有人会想到真的有人躲在后面。286号高速公路不是一条繁忙的公路,很少有人停下车来买一罐可乐,但只要有人来的时候爷爷都会很高兴。他会一边用奇怪的呜汪呜汪声模拟着抽奖音效,一边再给顾客递出一罐可乐。经常跑286号公路的卡车司机都知道,在靠近悬崖的一段路上,有一台中奖率100%的自动贩卖机。
  
  八月初的一个下午,运送可乐的货车和每个月初一样,按时把四箱可乐运到了老屋门口。如果是按照往常的惯例的话,爷爷会在趁我们不注意的功夫溜出来,不消一会儿就把可乐搬进了狗屋,纵使我和妹妹想要喝可乐也得掏硬币从自动贩卖机那里买。还好,因为100%的中奖率,我只需要掏一个硬币就可以帮我和妹妹一人买一罐。这天,我正好又觉得天气有些干燥,所以就从箱子里取了两罐可乐出来,自己打开了一罐喝着,把另一罐递给了趴在沙发上玩PSP的妹妹。我一直以为爷爷家这所老房子是没有通电的,所以我很好奇地问她,你的PSP的充电器插在哪儿的呢?
  
  妹妹对我朝沙发边的木柜子努了努嘴,我往那边看过去,跟着PSP的电源线顺藤摸瓜,发现果然在木柜子和沙发下面的间隙中有一个不起眼的电源插座。饶是我在这间老屋子度过了这么多个夏天,自认为已经熟悉了这里所有的东西,摸翻了这里面的每一寸地面,再也找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儿结果都没有发现的电源插座竟然给妹妹发现了,我还是真有些佩服她。
  
  但我仍然很好奇,为什么这么一栋从80年前就孤零零树立在悬崖边的老房子会接通了电源,四处也没见有电线连通到这座房子上,屋子内也没有任何的电器,即使通了电,也没有发挥出任何的作用——除了给妹妹的PSP充电。
  
  我把我的疑问对妹妹说了,但她只是说了句,谁知道爷爷是怎么想的呢,她就接着专注于玩她的游戏上面了。
  
  我想想也是,说不定当年就在这座房子下面埋了电线,只不过按照爷爷固执的性格可能也不太愿意使用任何电器,所以这些电源就和屋子里的其他东西一样成了一个摆设。这间屋子实在是太旧了,陈旧到里面的大多数东西都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成为了单纯的摆设:没人上弦的座钟早已停止摆动,厨房的洗碗池中积满了灰尘,木制的门枢总是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这座老房子近乎废弃,而我和妹妹之所以愿意到这儿来的原因之一,就是把这种远离父母独宿空屋的经历当做了我们童年的小小的冒险。
  
  以前,午夜的海风扑腾扑腾地吹打着玻璃窗的声音,阁楼的木地板像是有人走过一样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总是让我们很容易联想到爷爷讲得那些鬼魂和精灵的故事,然后感到一阵一阵地紧张和兴奋。有一次晚上,我壮着胆子牵着妹妹随着那古怪的声响爬上了阁楼,小心翼翼地用从爷爷抽屉里意外找到的钥匙打开了阁楼的门,结果我们没有看到鬼魂或者精灵却看到了灿烂的星空。应该在很久以前,阁楼的屋顶就被海风掀开了一条大口子,星光从那里透下来,雨水从那里滴下来,甚至还有海鸟在里面筑过巢——我们在里面找到了不少的羽毛。我至今都记得那个时候美丽的星空。
  
  可是自从那次以后,我们却再也没有去过阁楼,毕竟那里除了一地的鸟毛和一张破床以外什么都没有,而且半夜怪响之谜被揭开后我们也对那里失去了兴趣。
  
  如今我和妹妹到这所老屋子里面,最感兴趣的莫过于爷爷的书房,书房里面堆积着爷爷的各种相片、信件和笔记。但这些大都被海风弄乱了,在地板上,书架上,箱子里各处散着,有的部分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有的部分残缺不全,我们想要把它们按时间顺序整理起来,却一直没能成功。
  
  关于爷爷的早期经历,我们所知道的大概就是年轻时候的爷爷从外地来到了这个小镇上,那时候还没有286号高速公路,我奶奶的家就是现在这栋老房子,这栋老房子在小镇的边缘。爷爷是退役军人,政府安排到小镇上的工厂工作。不知怎么回事,小镇上好像发生过一场大火,很多人因此而死,奶奶的家因为远离小镇的中心所以得以幸免。大概就是在救灾的时候,爷爷和当护士的奶奶认识了并且相爱,最后结婚。为了纪念死者,人们在火灾发生的地方将一切就地埋葬,然后在远离火灾废墟的地方重建起来。接下来的几十年,总体上是一段艰难而平淡的时光,爷爷和奶奶像小镇的每一个人一样为着生活而努力,在奋斗过程中,生下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和爷爷关系不是很好,他离开家进了城里遇见了母亲,最后有了我和妹妹。在奶奶去世后,爷爷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所老屋子里。
  
  更多的细节已经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模糊不清,而唯一的见证人爷爷也因为神志不清无法再讲出详细的经过。事实上,爷爷似乎也不曾对我们讲过他的人生故事,至少我所记得的,他给我们讲的故事都是和神怪有关的奇谈。大概,爷爷也和这所旧房子一样慢慢地老去,慢慢地被人们所遗忘。
  
  就在我这么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屋内,妹妹还在专心地玩她的游戏,窗外;爷爷的狗屋上面的自动贩卖机还亮着灯,还能看见爷爷把脸贴在上面的滑稽样。我点燃了屋里的煤油灯,准备做晚饭。
  
  其实也不需要怎么做晚饭,晚饭都是现成的。因为爷爷的精神状况,生活无法自理,父亲在屋子里准备了许多的罐头和干粮,每次都准备上足够爷爷吃上数年的分量。爷爷在饿了的时候就会回到屋子里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吃,吃完后丢在垃圾桶里的垃圾每周也会有垃圾车来收走。爷爷吃不完这么多的东西,所以我想他也不介意我和妹妹分享一下。说实话,小时候觉得把罐头和饼干当饭吃是一件很有趣很新鲜的事,吃上多少次都会有不同的口味可以尝试;长大后却发现这些东西不是太咸就是太干,一点也不好吃,无论是哪种口味的都是一个味道。
  
  我试着复制出以前的熏鱼饼干大餐:用两块饼干夹住从罐头里取出的熏鱼肉,然后再往饼干上涂一层奶酪、蕃茄酱或者是芥末,最后再盖上一块饼干的大餐。以前我还和妹妹吃这熏鱼饼干大餐的时候还相互争抢,直到丢入口中,让牙齿和舌头磨碎了每一块饼干和鱼肉后才吞下去。不过,现在吃起来却味道平平,甚至不如随便在街边买的一个热狗好吃。妹妹更是简单地吃了一口就把饼干丢到了一边。我迅速地吃完了饼干,然后把饼干盒子包好,放回箱子里面。
  
  连吃着熏鱼饼干大餐都感到这么无聊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或许我们明天就会离开这所老房子了吧?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堆积如山的饼干箱子,我突然意识到,今年爷爷好像并没有吃多少东西。我心里一凉,害怕着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于是我对妹妹说,我们去看看爷爷吧,爷爷还没吃东西。
  
  妹妹放下手中的PSP,答应了,接着我便和妹妹拿着食物和可乐走出了老房子,来到了那间狗屋。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就那么远远地飘在海平面的上方。今晚的月亮很圆,海面上泛着白色的浪花,赤色的地面上都被照得发亮,像是铺上了一层银霜。我看见爷爷那张没有血色的脸贴在月光下显得更是苍白,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对着我们笑了笑。
  
  “啊,你们终于来了。”
  
  许久不曾正常交谈过的爷爷竟然开口说话了。更奇怪的是,他不像是在对着我和妹妹说话,他的视线绕过了我们的头顶,注视着我们的身后。我有些害怕,微微地转过身看过去,却发现并没有人站在我们背后。
  
  “你看不见她们的。”
  
  这次我确定爷爷是在对我说话了。
  
  “她们?她们是谁?谁站在我们背后?”妹妹也有些慌张,向我这边靠了靠,急急忙忙地问。
  
  “忘记了我给你们讲过的故事了吗?她们是五十年前辈镇子上愚蠢的人们烧死的女巫的怨魂。她们恨这个小镇上的人们,想要找小镇上的人们复仇。当然她们也恨你奶奶,因为她们埋怨你奶奶没从病床上救得了她们。后来我从远处请来了住在山里的精灵们才驱散了她们的怨魂,我和其他两个驱魔牛仔一起超度了她们的灵魂。然而却有三个怨魂逃掉了并且躲了起来。这些年来,她们几乎报复了所有的目标除了你奶奶。因为你奶奶的灵魂在这所房子里,而这里紧靠大海,她们是在烈火中死去了怨魂不敢接近水元素充沛的海边——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她们终究是忍不住了。”
  
  爷爷不紧不慢地说着,条理清晰,一点也不像得了老年痴呆的样子。虽然我们都过害怕幽灵鬼魂的年龄,但是听到爷爷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番话来,不仅还是有些动摇。我又试着回头看来一眼,但是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啊,爷爷,她们要做什么啊,该怎么办啊?”妹妹着急地问。
  
  “不用害怕,我不会让她们伤害到你们和你奶奶……”
  
  突然爷爷的脸色一变,像是遭受到了相当大的痛苦而扭曲着。
  
  我更害怕了,双腿开始打颤。我抱紧了妹妹,大声地爷爷喊道:“爷爷,你怎么了?”
  
  “她们居然找上我了,快投币……”爷爷口齿不清地说着。
  
  我慌慌张张地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投进了自动贩卖机。没有可乐掉出来,但是抽奖的屏幕上却意外地弹出了一行字:
  
  “你得到了一个非常难得的抽奖机会!如果你中了,就会获得一个惊人的奖励!如果没中,则什么都不会得到。你可以选择放弃,但你只能得到一罐可乐,是否进行抽奖?”
  
  我和妹妹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拉下了摇奖杆。
  
  画着不同图案的三个摇奖盘飞快地转动,然后慢慢停了下来——第一个数字是“7”,第二个数字是“7”,我们都屏住了复习期待着第三个轮盘的结果,小狗、“7”、西瓜、太阳……
  
  啊,不知是不是爷爷动了手脚,最后果然是“7”!
  
  自动贩卖机里面全部硬币都咣当咣当地掉落了出来,我们却没有去捡,因为爷爷打开了自动贩卖机走了出来。在我印象里,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认真看到爷爷的样子:爷爷的身材异常地高大,高大到我无法相信他是怎么住在这么小的狗屋里面的。他四肢精瘦却充满了力量,全身被月光照得雪白,肌肉因为莫大的痛苦而绷紧,眼睛却还是放射了锐利的目光。那目光像是野兽,像是士兵,像是又变回了当年的驱魔牛仔。
  
  爷爷对着天空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嚎叫,接着他猛地往前踏出一步,挥拳,呼呼地拳风甚至吹动了我的头发,他一拳砸向我们背后看不见的鬼魂。然后又是一拳,肘击,脚踢,膝顶,甚至用牙齿咬,他就像一只疯狗一样愤怒地攻击着我们看不见的敌人。不知打了多久,他最后趴在了地上,像狗更像狼一样对着月亮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咆哮,宣告着他的胜利。我猜,这场看不见的战斗终于结束了。
  
  爷爷四肢着地爬到了我和妹妹面前,像是邀功的小狗一样眼睛发亮地盯着我们。他浑身大汗,脸色紫黑,我不知为何总有着不祥的预感——爷爷是战胜了外面的鬼魂,但是他身体内部的鬼魂却深入了他的头脑,危及着他的生命。我害怕把自己的担心表现在脸上所以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妹妹倒是没有回头,不过却落下了泪来。我想,她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妹妹哽咽着说。
  
  “爷爷,你胜利了,解脱了,不需要再守护什么了,你放就心地去找奶奶吧!”
  
  说着,她把手里的罐头朝着老屋子的地方用力地一丢,爷爷就像一只追逐着飞盘的小狗一样四肢着地地飞快奔了过去,冲到悬崖边的时候用力地一跃,就像是要扑向月亮一样跳得很高,很高,就差一点就能够着月亮了。但他结果还是落了下去,掉进了大海,在泛着银白色的浪花中消失不见。
  
  我跑过去,两腿一软,跪倒在悬崖边上,四处地寻找,四处都寻不到爷爷的身影,心里无比地痛楚,终于止不住眼泪,对着灿烂的明月哭出声来。妹妹也在我的身后泣不成声。时至深夜,哭肿了眼睛了我们才相互搀扶着回到了老房子里面。
  
  第二天,我们就离开了这所老房子搭过路车回到了城里。
  
  因为没找到爷爷的尸体,我们只好草草地为他举行了一个葬礼。后来,我们把奶奶的骨灰也撒入了海里,希望他们两人能在海中团聚。再后来,那所老房子也在夏季的一个雨夜滑落到了海里,房子的地基里面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大坑,大坑四周散步着不知从多远处铺过来的电线,似乎揭示着这里曾保存着什么东西,不过我们也没有心情去探明了。
  
  最后,关于286号公路旁边有一台100%中奖率的自动贩卖机的传说也在跑运输的司机们中被淡忘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5-12 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Daedalos 于 2013-5-12 18:50 编辑

记梦二则(5.12)
——你谁也救不了

0

我一直自诩是独自一人奋斗至今的,如同跛脚的野狗一样,不为人接受亦不接受施舍,蹒跚着走在阴暗的小巷,舔舐着身上的伤口,静待黎明。如今我却越发地觉得自己可能败下阵来,不得不承认我的失败,于是我的内心越发地惶恐。但我依然不愿低头认错,向那些嘲笑过我的人,否定过我的人,恶意攻击过我的人低头认错。我做不到,可怜的自尊和可笑的虚荣阻止我这样做,我宁愿孤独地在这条孤独的路上一直走下去,也不愿加入敌人的阵营。

我知道,造成我所有的痛苦的原因都在于我自己。因为我乖张的性格,因为我异常的价值观,因为我既无法接受幸福美满的阳光生活也无法容忍残暴无理的黑暗法则,因为我既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又不愿意妥协我的理念,因为我过于弱小和怯懦所以除了自怨自艾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也做不到,我一直是如此坚信的。人生这场游戏是如此的艰难,而我败局已定,只是我一直顽固地不肯摊牌认输。

我的战斗——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在注定失败的游戏中坚持到最后一刻。

1

那一天傍晚,我亦如往常一样来到后苑的山峦上散步,一位银色长发的成熟女性从半空中缓缓降落在我面前。她穿着淡蓝色的紧身长裙和白色披肩,衣裙上闪烁着不明所以的线条。她微笑着告诉我,因为地球坠入太阳,人类将在七天后毁灭。

虽然我并不信教,她也不像传说中带来启示录的使徒,不过我还是没有怀疑地相信了她,相信她是带给我终结的天使。

或许是我在心中早就期盼着这最后一刻的原因吧。

注定失败的我和全世界的人们在一起轰轰烈烈地死去,这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局。

我没有女友没有工作没有房子,人生如此失败的我能够和大家一起见证着世界末日死去,大概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话虽如此,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我还是想回家和父母妹妹见上一面。

然而,就在我转身默然离去的时候,带来预言的女人又叫住了我。

“不过,如果你愿意做出一点牺牲的话,事情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她微笑着说,笑容如同圣母般温柔。

“毁灭地球的末日武器就埋在这里,那是我们敌人对我们留下的反制措施,为了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和我们一起同归于尽。虽然在漫长的战争中,他们早已失败,我们也早已离开这里,但是这件末日武器还是在照常运作,并且已经逼近了它的最后期限。因为是针对我们的反制措施,所以我们无法直接地解除它,但是,你却可以。”

我愣住了,呆呆地望着她。

“虽然我们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曾经的敌人在那场旷世战争中并没有完全消失,他们留下了一支血脉。而你,恰好继承了他们的一部分基因,达到了可以发动或者关闭这件末日武器的血统阈值。”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马上就能阻止这场毁灭世界的灾难。”

“如果你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的话。”她这样对我微笑着说道,“不过我们并不会逼你,毕竟我们已经和这个世界再无任何瓜葛,这件事我们也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所以,如何抉择完全在于你。”

她递给我一个小球,告诉我只要我站在末日武器面前捏碎它就可以阻止末日的到来。

然后,她就消失了,如同她来时一样忽然就不见了。

2

在我为时不长的二十多年岁月中,也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觉得再也无可挽救,绝望得至于只有自我了断一条出路的时候,但是我都固执地挺过来了。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自我终结的勇气,或许是因为我还有所挂念不至于完全绝望,或许是因为提前告负有违我一直坚持下来的信念,总之我都没有选择一死了之。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如果答应了这位天使的条件,选择作为停止末日武器的祭品,为全世界的人而死,这无疑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和伟大的壮举。而且像我这样的失败者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话,整个世界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损失,由我去做出这个牺牲的话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我并不是那么高尚的人,而且我也不热爱这个世界,亦如我无法接受正常的积极努力向上的生活。舍己为人,拯救世界……开什么玩笑?为整个世界而牺牲而死什么的,只是单纯的天真的虚荣感,尽管我也渴望着能拥有一次这样的虚荣,但是我又不愿意付出太多。而且,为了拯救那些嘲笑过我的人,否定过我的人,恶意攻击过我的人,自己不被人知道地默默地死去有什么意义?再者说,如此失败的我,怎么可能做到拯救全人类这样的大事……

你谁也救不了。我仿佛听见有人这样对我说。

我谁也救不了。我便这样地坚信着。

于是,再一次地,我的扭曲的性格让我做出了固执的决定——我拒绝了打碎天使给我小球,拒绝了牺牲我自己以阻止末日的到来。或许到最后一刻到来的时候我还是会选择妥协,不过,至少不是现在。

现在,我只想在末日降临前回一趟家。于是我收拾好我为数不多的行李,买上了回家的火车票。

3

然而,末日来得比我预想中的要快得多。

我坐的是凌晨出发的列车,半夜,我正靠在椅背上睡觉忽然就感到一阵地震山摇的晃动,行李架上的行李掉了下来砸在旅客身上,小餐桌上的瓜子壳烟灰洒了一地,所幸并不是火车脱轨,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然后火车很快地停了下来。

乘务员走过来告诉我们,可能是遇到了轻微的地震,列车暂时停下,等到和调度室取得联系后再做打算。

此时,我才发现所有人的手机已经没了信号。大概是基站被地震破坏了吧,我想。

有人掏出了收音机,仔细地调整着收音机的频率,才终于从一片杂音中过滤出了有用的新闻:

“据国家……地震台网测定……刚才在世界范围内发生了……同等烈度的轻微地震……震源不明……人员伤亡不明……”

我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

我知道,要是正常的地震的话,是不可能在全球范围都出现同等烈度的地震的,总会有一个中心点。这场震源不明的地震大概只有一个可能了,埋在地球内部的末日武器已经发动,这场奇怪的地震就是地球将会偏离轨道坠入太阳的预兆。

我忽然后悔起来,我真傻,天使跟我说的是人类将会在七天后毁灭,并不是说的灾难在七天后才会到来——或许从天使降临在我面前的时候起,这场灾难就已经开始了。而我还以为自己还有好多天的时间可以挥霍,甚至还计划着和家人见上最后一面后再从容不迫地去拯救世界。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乘务员又拿着大喇叭过来,对着一脸惶恐和紧张的乘客解释道。

“现在,通讯线路正在紧急抢修中,为了避免意外出现更大的损失,列车将在原地停留几个小时,等到天亮了再做安排……”

“不行!车上不安全,我要退票我要下车!”马上就有人抗议。

“是啊,谁知道这地震是怎么回事,还有没有余震呢,我还带着孩子呢……”

片刻,列车上便闹作了一团。

我试图逃避着这一切,绝望地捂住耳朵弯起身子躲在桌子下,揣着兜里的手捏紧了天使给我的小球。

4

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被一阵阵的惊呼唤醒了。

我爬到座位上朝着车船外张望,窗外灰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接着,我听见了水声,江水流动的声音。

不知出于怎样的原因,原来还是农田的位置变成了流动的江面,列车尴尬地出于一个类似于江心岛的位置上。虽然现在水位还不是很高,差不多只是没到人们脚脖子的地步,但是水位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完全把车厢淹没可能也不过只消几个小时的功夫。

在车厢门口,有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和乘务员争执了起来。

“该死!快把车门打开,让我下车!我昨天晚上就该下车的!”中年男子揪着乘务员的衣领吼道。

“请你冷静下来!我们已经向总部呼叫了救援,消防队队员很快就会过来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等消防队来了我们早被淹死了!快让我下车!”

“外面的水流很急,即使你出去了也不一定能够……”

“快让我下车!”

同时,其他几个乘客也跟着起哄,要求下车。

拗不过中年男子,乘务员只好拉下了车门的紧急开关,因为昨晚上已经开启过一次的缘故,液压不太充足,乘务员扳得有些费劲。好不容易打开了车门,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便飞快地挤了出去,他跳下列车的时候滑了一跤,把眼镜摔掉了,但他顾不得捡眼镜,站直身子就往远处跑起来。见到有人已经逃了出去,车厢里其他人也坐不住了,一个个纷纷跳下列车踩着水花朝远处四散逃跑。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呆呆地趴在窗口看着逃难的人群。

忽然,车厢里有人叫了一句,“看啊,他跌倒了!”

我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跌倒的正是跑在人群最前方的那个中年男子。不过,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水面没到了他小腿的位置,他还是努力地朝着前方跑去。他跑步的姿势很奇怪,他每一步都陷在淤泥中,每迈出一步都非常吃力。在水流的压力下,他终于再也跑不动了,只能艰难地一步步向前挪动脚步,但他仍然没有放弃。

可是正当他在我的视线中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背影的时候,在他身边忽然喷出了一朵水花,水流把他冲倒了,他挣扎着拍打着含混不清地叫喊着,但是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他被水流越带越远,最后再也看不到了。

跟着他身后的几人都被怔住了。

水位越来越高,已经到了人们的膝盖位置;水流越来越急,人们很难再被泡软了的泥地里保持平衡。于是有的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转过身朝着列车方向跑,想回到列车上固守待援。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炮回列车的时候,一阵猛烈的喷泉宰列车周围突然爆发了,十几个高高的水柱冲入半空,然后吞没了站在流水中的所有人。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迅速,以至于所有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求救的呼喊声,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滔滔的水声盖过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列车外已经再也看不见一个站着的人影。

乘务员关上了车门,对乘客们大喊道:

“大家都到车厢顶上去!救援队很快就会来的!大家坚持住!”

5

水位虽然还在逐渐上涨,但是好在速度越来越慢了,而且也没有再次爆发那种袭击式的喷泉,水面在淹没到列车车窗位置左右的时候便几乎不再变化了。

车厢顶上的空间有限,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人爬上来以待救援,大家都把行李扔在了车厢里,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都扔掉了也没有觉得多可惜。

我数了一下,一共十七节车厢,每节车厢顶上差不多都有三十个人左右,加起来就是五百多人。

五百多人要全部都营救出去的话难度可想而知。

按照以往救援被洪水围困的人们的视频来看,救援队使用的救援设备大概都是冲锋舟一类的东西,毕竟吃水深度有限,再大型的船只也开不过来。要是用冲锋舟来营救这么五百多人的话,实在不敢抱太大希望能救多少人出去……除非一下子就过来一百多条冲锋舟。

我转头看了看身边众人的眼神,那里面尽是恐惧、紧张和绝望;大家都是不安地相互戒备着,保持着距离,张望着水面的尽头。恐怕是人们都知道了要把所有人都救走不可能,才在心里打定主意,一旦有救援队过来就不顾一切地往上逃。尽管获救希望渺茫,但是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存机会让给别人吧。

当然,我比这些人更清楚,不会有多少冲锋舟来救我们的,因为这是全球性的灾难……

忽然,人群喧闹了起来。顺着声音来源望去,水面的尽头出现了几个黑点。

“冲锋舟!”前面几节列车上眼神好点的人认出来了,兴奋地叫喊着。

随着这一嗓子,原本还在列车顶上坐着的人们都站了起来,大家挤到了车厢的边缘,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冲锋舟。站在我左手边是一位带孩子的女人,可能是单亲妈妈吧,反正过得挺苦的,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但短短的鬓发已经发白。她的孩子倒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妹妹,眼睛挺水灵的,身高大概打到我腰的高度。母子俩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远处的冲锋舟上面,眼睛里闪烁着无比强烈的希望之光。

“终于得救了啊!救我啊,我就在这里!”我似乎都能听见她们在无声地呼喊。

在我灰暗的二十多年人生中,如此充满希望的光芒,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我从来不对什么美好的东西报以期待,所以自然也无所希望。看着她们强烈的求生意志,我甚至都在想,如果能把我救出去的话,一定也要把她们带出去,不,哪怕把获救的机会让给她们也无所谓。虽然我一直都是个失败者,不过都到了这种时候,无法拯救世界,但只要能多救一个人也不错。

我在心底如此打定了主意,能多救一个人也行。

可是,当冲锋舟靠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我开始不理解为什么冲锋舟靠近列车的时候,人群反而安静下来了,安静得不同寻常,简直是死一样的沉寂。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哗哗的流水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直到冲锋舟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一个人都就不出去,根本不可能——一共三艘冲锋舟上已经站满了挤成一堆的灾民,再没有一个多的位置让人落脚。他们并不是来救我们的,他们只是在救了其他受灾者之后经过这儿。

我们站在列车顶上木然地望着他们,他们也站在冲锋舟上木然地望着我们,所有人都像看着死人或者什么无生命的东西一样看着对方,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每个人都明白,明白了但是却无可奈何。

执行任务的官兵也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不发一言,连安慰一下众人,给人们一个虚假的希望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世界除了哗哗的流水外似乎一切都被消除了声音变成了无声的画面。

于是在这一片沉默中,那一声噗通的下跪声就显得非常响亮,响亮得就像是抽在我脸上的一个耳光。

我身边那位带孩子的母亲跪了下去,她朝着冲锋舟上的官兵哭喊道:

“求求你们,把我孩子带走吧……不用管我没关系,但是,请你们把她带出去吧!”

“求你了!”

跪倒在地,放弃所有尊严,撕心裂肺的哭喊。

“妈妈!”

小女孩也跟着哭了起来。母子俩相互抱着哭作一团。纵使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动容。

“排长,你看……”一位板寸头的青年兵皱着眉毛向他的领导询问道。

“不要说了,船上再多一个人都不行!再多一个人,船就要沉了!”作为排长的男人咬牙顶住了下来。

“不,首长,只要把我的孩子就行了!她很轻的,船不会沉的!”母亲推开女儿抱住自己的手,再次猛地一磕头。

“求你了!”

话音未落,她竟然就纵身一跳跳进了浑浊的江水中!没想到,这位母亲竟然以身死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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