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xiuxin7612 于 2014-3-9 22:55 编辑
奇诺把自己脸上的血迹擦去,有些阑珊地向后退了几步。
暗灰色的天空溅满了血红,时不时有火球在头上划过,落到敌人的阵地里,化成四散的血肉掉落在地上,叠成七零八乱的诡异图腾。
奇诺把散落在地上的残肢踢开,免得被堵住退路,突然意外地发现一个银十字架在一只断手的血光里耀着白光,他把它扯下来,戴在身上。
将军在后方奋力地扬起价格不菲的长剑,大喊着冲锋的口号。奇诺振作精神,挥舞自己的武器,斩斩空气,又退到自己人多的地方继续虚无的撕杀。今天是圣诞节,本是不用打仗的,然而将军执意认为战争比和安更为神圣,于是奇诺只能随着大军连夜赶到这里,撕裂这里的寂静。将军一脸自豪的表情,仿如是在号令一群即将跳入地狱的野鬼,大笑着说:战争太可怕!
已经是第三次强袭了,眼前这群临时组织的乌合之众,穿着破旧的兽皮,用尽最后的力量,疯狂地扑向正规军,阻挡着不让他们翻过这座山。
一声轰鸣后,一只莫名其妙的断腿砸到奇诺头上,痛得奇诺有些昏沉
“一定要翻过这座山!”远处的将军又在苍白地叫嚷着。
翻过了又如何?奇诺想着,想着这座山后面又是怎样的一片血红,砸到他头上的,又将会是什么。
如奇诺所料的,这些民军又把他们击败了,正规军败得很惨。
入夜的时候,战场上凝了一层霜,晶莹地辉耀颓败的血光。那群民军正在寻找战俘,奇诺只能不停地逃向山下的树林,对着银十字架祈祷能顺利地回到军营并顺利地把十字架卖掉。
快到树林时,奇诺被一堆血肉绊倒,模糊的五官无力地告诉奇诺这是将军。看样子他已经离死不远了,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伸长脖子,用空洞的眼睛望着奇诺,嘴里似乎还低声重复着“冲锋”。
奇诺爬起来,扔下自己的武器,扯下将军腰间的长剑,毫不犹豫地继续朝树林跑去。
到树林的时候,奇诺看到一些重伤的逃兵在长舒一口气之后倒在地上死去了。奇诺不能停下来,他还得继续朝深处走去,因为林子外面已经传来追兵的马蹄声了,他准备在林里躲一宿,第二天再回军营。
此时奇诺遇到一个腿上受伤的老兵——哈里斯,浑浊的瞳仁不厌地看着从死尸身上搜来的一条金项链,嘀咕着说他这次一定可以发一小笔横财,奇诺不屑地瞥了一眼,拿起那柄长剑,得意地说
这剑卖的钱足够让他吃一辈子,于是哈里斯的视线从项链上移开,死盯着长剑。
他们决定一起上路。
沿途他们看到两只绞在一起的死乌鸦,哈里斯感慨说这世界到处是战场........
至少今晚不是,奇诺想。
林子里到处四生长和腐败的气息,弥漫在冰寒的冷风里.
由于走了太久,哈里斯的伤口裂开了,血流了一地,他抹了抹挂胡子上的冰渣,捂住伤口处,
剧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他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因为他看到远处似乎有些暗光。
“有人家了!”他喊到。
“那又怎样?”奇诺无奈地说:“这里是敌国的国境,我们在这里杀了那么多人,你认为他们可能收留我们么?”
哈里斯迟疑可一阵,冷风吹过,冻得他直发抖,他指了指奇诺的长剑,“将军的剑削铁如泥,硬抢吧!”
奇诺看着哈里斯:“又杀人?”
“难道自杀吗?这么冷的天。”
“那.....好吧。”
他们走过去,决定先敲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孩,平静地看着奇诺手中的剑和带着的正规军徽章。
“干什么?”她说,语气平静地连心跳也停止了。
“住一宿”奇诺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吐出这三个字,又扬了扬手里的长剑。
她眨了眨幽绿色的眼睛看着奇诺,犹如看着虚空。
“进来吧,”她说,“今天是圣诞节。”
奇诺和哈里斯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接着就被她拉进屋里,呆呆地看着她把门关上,冷冽的风被挡在屋外。
屋里的火堆溢着暖意,奇诺的心软和了些,把剑放下。
妇人把孩子放进摇篮,又倒了两碗热汤,递给他们,“喝些肉汤吧。”
他们接过,带着血迹的手紧紧地抱住暖暖的破碗,把手背上的一层薄霜烤化,有些泛红地滴在灰色的地上。奇诺喝了口近似清水的肉汤,拣了块肉嚼了嚼,肉似乎熬太久了,没了味道,象是在嚼布。
哈里斯很美地喝光肉汤,使劲地嚼着肉,把空碗递给妇人,:“这是什么肉,我好象没吃过。”
妇人哄了哄孩子,喝了口汤。
“从尸体上割下的肉。”
她说话时的神情没有掠过半点涟漪,就象这汤一样平淡。
奇诺和哈里斯的脸已经青了,低头大咳起来,想把肉吐出来,但似乎没什么效果,奇诺猛地把碗摔在地上,汤和肉洒了一地。他冲过去扇了妇人一巴掌:“你怎么.....怎么能吃这些!”
妇人轻轻地抚了抚被打红的脸。惨笑着抬头对奇诺说:“我们还能吃什么?!食物都被你们抢了,我丈夫被抓去当兵,到现在还不知是死是活。我不会打猎,只能沦落到吃老鼠,老鼠吃光了吃虫子,现在冬天了,连虫子都没有了,可是我的孩子还要活!有天我在林子外发现了一堆堆尸肉,尽管不怎新鲜,可是我儿子又能活了!他要活得壮壮的,然后将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很凄厉地笑起来,然后把一块肉放进嘴里嚼烂,有掏出来塞进婴孩口里。
奇诺突然有些彷徨,他坐回火边,无言地把碗的碎片捡起来,扔进火里。妇人突然把手伸进火里,把最利的一片拣出来,手被烧得通红。
“你这是干什么?”
“家里的刀都被征去打仗了,这个可以用来割肉。”
哈里斯还在扣着喉,妄想着扣出些什么
晚些时候,门突然响了。
妇人开了门,风呼地涌进来,随风进来的,还有两个战士,拿着双刀和单手剑,穿着兽皮,一幅打起架不要命的样子。
是追兵。
奇诺刷地拔出长剑站起来,警惕地盯着那两人。旁边的哈里斯也站了起来,但似乎被吓软了脚,又摔回地上,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奇诺突然意识到刚才的肉汤是自己的最后一餐了,哈里斯不能战斗,自己一个人,挡得过他们吗?
那两个战士也摆出战斗的姿势,狠盯着奇诺,满是血丝的双眼缠绕着红色的怨念和仇恨。
妇人把门关上,走到哈里斯身旁,哈里斯很害怕地退了退,退到奇诺身后。她蹲下来,撕了一块破布,捂住哈里斯的伤口,可是血还在流,她按紧了些,疼得哈里斯的脸都涨红了。
她皱了皱眉,回头看着那两个战士,脸上毫无表情。
“有烟草吗?”她问,“今天是圣诞节,烟草都烧给神了。”
两个战士很惊讶地想起什么,双刀战士从怀里掏出些烟草,递给妇人,:“省着些用,我剩下不多了。”
单手剑战士也收起了武器,坐到摇篮边,也不着紧奇诺的剑随时可能砍下他的脑袋。
妇人帮哈里斯包扎好伤口,回到火边,指着窝里的汤问那两个战士:“尸体肉汤,喝吗?”
“不了”双刀战士摇摇头。听语气似乎是在拒绝一件很平常的事,奇诺突然想起正规军围攻了这么久,吃这些,也许早以是他们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
他心里那块尘封了很久的东西动了动,于是他放下剑,也坐回火边,看着哈里斯的伤口。
“为什么放下剑?”哈里斯问
奇诺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极佳的借口:“今天是圣诞节。”
奇诺打量着窗外,黑色的夜空让他回想起那两只绞死在一起的乌鸦,这夜幕仿佛就是它们的翅膀,把一切笼罩在黑暗和死尸的味道里,奇诺极想找出一两点被黑翅膀疏漏的星光,然而遗憾的只看见被黑云遮了一半的冷月。
双刀战士看着火光,有节奏地吸着烟,嘀咕着说什么幸亏正规军没有连烟草都抢去,又说没得吃没关系,有烟吸就行,说完就笑起来。单手剑战士也笑了笑,笑得很硬,但动作却很大,撞到旁边的摇篮,婴孩便哭了起来
单手剑战士很歉意地伸手过去,抱起那个婴孩,想哄一哄。
妇人像疯了一样的大叫:“别碰他!”
她神经质似地抢过哪个婴孩,猛地把单手剑战士推开,抚着孩子的脸,凄凄地说:“我绝对不会让你被那些....染血的怪物沾污到的.....你是我的希望!”她笑了起来:“打,杀,永远都不关你的事!”
单手剑战士充满不解地看着她,想辩解什么,可是最终还是说不出话来。他沮丧地看着自己还有血迹的双手,颓唐地坐在墙角,很用力得搓着手背上的血迹,直到发觉擦不掉时,泪珠终于奇异地滚了下来,他抹着泪,犹如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在遗忘的角落里独自抽涕。双刀战士很不忍地看着他,狠狠地抽了口烟。啪地一声,烟嘴被咬断了。
妇人轻轻地哼着曲,哄着孩子。慢慢地,哭声消失了,一片死静.......
天快亮的的时候,奇诺就醒了,他支撑着坐起来靠在墙上,发现妇人仍旧坐在摇篮旁,抱着孩子,保持着昨晚的坐姿面朝着东面的那扇窗户看着什么。
“你一晚没睡?”奇诺问。
“我在等待。”她回答,视线定在那扇窗户上没有移开。
“.....等待什么?”奇诺望望窗外,天空一片灰蓝,风已经停了,太阳犹豫不敢露面。
她没说话,只是眼也不眨地望着。
许久,她才说:“快了!”
奇诺看着她慢慢地站起来,把孩子放进摇篮里,又慢慢地走到哈里斯的脚边看着他的伤口,“烟草挺管用的”她说。
“恩。”奇诺点点头,他看着两个熟睡的战士,又看看熟睡的哈里斯,突然觉得活得有点难以置信。
妇人搬起一块围火用的大石头,再吃力地走向哈里斯,想是搬给哈里斯垫脚用的,防止血又流出来。
“要帮忙吗?”奇诺问。
“不了。”她摇摇头,搬着石头走到哈里斯身旁,突然停下来看着窗外。
奇诺打了个哈欠。似乎昨晚没有睡好,总觉得脑子有些恍惚。然后他看到妇人笑了笑,说:“终于等到了。”
奇诺刚想问她等到了什么,却看到.....
妇人突然放开了手,那块大石头掉落下来,一声巨响,底下一片血肉模糊.
奇诺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想看得真切些,却看到妇人抹抹溅在脸上的血,迎来了圣诞节过后的第一道曙光。
那两个战士被响声吓醒了,他们睁大惺忪的睡眼看着这一切,又看着那缕从东窗渗入的晨光解恨地笑了起,亮出锋利的剑刃和双刀,很迅速地踢走靠在门边的那把长剑,然后看着奇诺,就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狼。他们要解恨,因为狼吃了他们太多的人,尽管狼的眼睛里也带着饿狼的绝望和癫狂。
奇诺也举起爪子,可是他却哭了出来,很痛苦地哭了,因为他知道挣扎是无谓的。
“别杀我!.....我求你们了,放了我吧!”奇诺说......
单手剑战士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脸扭曲了,只余下狰狞在脸上挂着:“为什么不杀你?!.......为什么!?看看这世界吧!”
奇诺突然平静下来,脸色苍白,他看着妇人,想起了那碗汤,想起了乌鸦,想起了昨天是圣诞节,然后绝望得发现生命竟堕落到要靠信仰来维持,他扔掉了那个银光闪闪的十字架...
妇人拿着昨晚磨好的碎碗片,木然地扎进奇诺的身体,血流了一地,在灰暗的光线下也依然鲜红。
那婴孩又哭了,是一种很纯粹的哭声,纯粹得就像圣诞节的风,纯粹得让奇诺觉得世界还是安宁的。
那两个战士围了过来,狂笑着挥舞着自己的利刃,在奇诺的身体上溅起了腥红.......
奇诺倒在地上扭动,眼神渐渐暗淡。
眼睛合上的时候,奇诺仿佛看到这世界突然变得很纯粹,没有了腥红,没有了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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