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電車ネコ 于 2013-4-25 21:06 编辑
电话
厂房里有一处办公间,莉子在里面的客桌边僵坐着。照屋巡查长、朝英以及带路的职员都一脸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相互谈笑着一边啜着茶水。 「不过话说赤嶺先生,外面都乱成这个样子了,你居然还会留在岛上干活啊。」 职员笑着说。他说的赤嶺就是那个穿黑色开襟衫的胡须脸男子。 赤嶺眯起眼睛,从架子上取过一个木碗后走了过来, 「彼此彼此,职员先生你不也是天天辛苦上班么。」 「我没有其它事可做......其它的工人们呢?」 「如你所见,工厂整个休业啦。作为经营人,我只是想着在还能靠美元吃饭的这会儿,把能干的事情干掉。你瞧,刚才正好要把一直堆在卡车上的纸卸下来。」 赤嶺说着便把木碗放到了莉子面前。 「吃么?」她说。那个碗里装满了琉球蛋球。 照屋首先伸出了他的手,说一句不客气后就拿起一个塞进了嘴里, 「嘛,既然这个工厂没问题,那么这个岛以后也安泰了吧。」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啦。」朝英哼笑着说。 莉子很意外,「那你早说啊。」 「没用的,」朝英苦笑着回道,「一开始巡查先生就打真格地要把莉子酱卷进来,这都是巡查先生的错啊。」 照屋笑了,「没趣啊。不过这话要说起来,应该是瑞庆览先生当时的说法不好才对。是他说竹富岛上有印钱的工厂啊。」 办事处职员也露齿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还纳闷你们为什么要去看工厂呢,就是因为这啊。」 「嘛,各位,这搁现在的世道也不奇怪。只是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事啊,何况我的确给办事处递交过生产贩卖葬仪用品的申请呢。」 他们一群人都轻松在轻松地笑着,唯独莉子抑郁地低头看着脚边的纸箱。 纸箱里装着的是印刷好的纸币。可惜,并不是现世的通货,而是本地常见的来世的钱。 说白了就是冥币。清明节和农历盆节祭祀时烧给冥界祖先的纸钱。这种纸钱的原料是秸秆,易燃,制造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印刷,而是用机器冲压出钱的图样而已。之前那个看着像印刷机的机器其实是给纸币上图案的冲压机而已。 这种纸钱,冲绳随便哪家葬仪店都有卖,莉子老家的佛坛抽屉里也装满了这种纸钱。 明明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家乡习俗,而且已经事先得到过葬仪用品厂的消息,自己居然还是没有察觉到。真是太丢人了。 朝英靠在椅背上说, 「不过话说,瑞庆览先生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啊,他那个年纪的人就算喝高了,街头巷尾的假钞骚乱也不会不知道吧。」 照屋苦着脸说,「可能是恶作剧,也可能单纯是老花眼心直口快而已。钱工厂,他只是这么说而已,当初就该奇怪了。」 照屋得到消息后有来询问我的意见,我当时就该察觉到的。 本以为自己读过很多书,已经有了很多知识,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单纯了。和从小锻炼思考和判断力长大的人不同,被眼前的东西愚弄、欺骗,以致信以为真了。现在自己已经身处这个海岛,我却一直只是胆怯地打颤。 羞耻和后悔交错,眼泪涌上来,莉子哭了起来。 赤嶺慌了,「喂喂,不得了了,是我错啦。我不该这个时候还偷偷摸摸的,抱歉啊。」 那个曾被视作犯人的男子最后诚恳地低下了他的头。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这不是给大家填麻烦么。 正当莉子这么想的时候,一阵铃声锐利地响了起来。短暂停顿之后,又以相同时长响起来。是电话铃声。 「失陪一下。」赤嶺说着便离开座位,朝办公桌走去。 响着铃声的是那种古旧的黑色转盘电话。赤嶺提起话筒说道, 「你好,这里是屋多磨工业竹富工厂。啊啊,是本部啊,久疏问候。不,现在工人全都休息了.......。」 照屋皱起了眉头,「这个岛上通电话了?」 那个职员一边嚼着蛋球一边说, 「也就这里通。现在NTT不能用,一般家里都没法打电话的。」 「诶,那这里为什么还可以打?」 「这旁边的竹富虾产业的用地原本和这里是一家食品公司的。竹富岛原本就没有上陆的美军,军人和外出工作的人回来时,竹富岛是有两千人的大地方。但因为粮食不足,美军出资办起了公司,并托那时的福,岛上连上了短波多重无线电话。因为是美军的回路,所以现在还能用。」 「那能打给石垣警署吗?」 「不能了,以前倒是也和NTT连线的。现在往外打也只能打同回路的了。」 说到短波多重无线电话,好像.......。 莉子顿时醒悟了过来,对啊,她祖母家里也有那种黑色电话。 她站起来朝办公桌走去,等赤嶺说完正要挂掉电话时, 「对不起,」莉子说,「刚才的电话是.......?」 「这个?这是石垣的总公司打来的。公司那边以前也是美军的设施,幸好还能免费打电话。」 听爸爸说,祖母家打电话也是免费的。于是莉子又问, 「能打电话给八重山运送吗?」 「八重山运送.......如果用的是同一回路的话,那就应该可以吧。」 「我能借用一下吗?」 可以。莉子便接过赤嶺递过来的话筒,开始拨起了那个号码盘。她拨的并不是公司的号码。莉子的祖母长年参与公司的经营,她家里也连入了相同的电话回路,所以现在祖母家也应该打得通。 拨完号之后片刻,听筒里传来了连线的呼声。不安地等待了几十秒之后,也许只是几秒吧,莉子感觉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话筒里终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沙哑嗓音。 「这里是凛田。」是祖父的声音。 「是我,莉子。奶奶在吗?」 好的好的。祖父轻声回道,之后便是一阵小声呼唤。喂,莉子打电话来了—— 不久,听筒里便传来了祖母的声音。 「喂,是莉子?」 「奶奶,」莉子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打通了。」 祖母在听筒对面叹了一口气,似乎和莉子想的一样, 「终于联系上了呢。我给波照间打过几次电话了,一次也没打通。总是说在通话中。」 「那不是在通话中,而是线路不通。」 「啊,是这么一回事呢。我家的电话用的是另一个回路来着,我给忘了啊——」 「呐,话说前几天我拜托的事情......」 「是什么来着?啊、是说空调室外机的搬运记录,我的确是有去公司找人查过了,后来想要把结果告诉你,但是电话总是打不通......」 这种对话现在听来是如此冗长,莉子耐不住了, 「那,有记录怎么样了?有吗?」 「那个啊,你说的大金产的有防盐腐蚀的室外机,我们这儿的受理记录里是一件也没有啊。不要说运到东京去了,连送到内地方的记录也没有哦。」 一记沉重的打击与失望袭来,莉子感觉鼻子又酸了。 祖母继续说道, 「还有啊,你之前说的那个人,呃、藤堂来着?叫这个名字的人也没找到呢。」 「......真的么?」 「是啊,是真的。我是让我最信任的员工帮我查的呢。」 也就是说,藤堂搬出去的时候是找其它搬运公司了。要不就是他认识电气方面的专家,那个空调是他私人订购的。不管是哪种情况,查不到记录就无法追踪藤堂。 正当绝望感即将爬上心头的时候,祖母在听筒另一头又说了起来, 「莉子。听盛昌说,你在找造假币的犯人?了不起啊。果然是去过东京的人,想法就是不一样呢。」 「不是那回事......到现在还一直都是失败。」 「犯人在冲绳吗?西表岛的那对可疑兄弟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 「西表岛?可疑的兄弟?」莉子第一次听说,不禁回问起来。 这时,一边的赤嶺插嘴进来了, 「啊啊,是人们传言的那对宅在家里的兄弟吧,好像是姓谢花来着。」 职员点头接着说, 「前段时间,给我们送物资的货船船长说过,是租住在船浮集落上的两个阴气沉沉的人。岛民怀疑他们可能在造假币,都忌讳着呢。我也只是听说他们姓谢花这个姓氏。」 「传的那么厉害啊?」照屋一脸困惑地问。 「我也没听说过。」朝英摇了摇头。 现在的波照间岛基本不通船,消息果然变得不灵通了。石垣岛到竹富岛和西表岛都很近,莉子不知道的事情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赤嶺接着说, 「听说他们往家里搬了很多纸和画具,一直躲在房间里。也不和邻居打招呼,都不知道是靠什么过日子,所以大家都说他们俩是造假钱的犯人。」 电话对面的祖母似乎听到了这边的话,她语气微妙地说, 「我听住西表岛的津波古说,他们非常可疑的。几年前他们曾经不停地去邮局寄东西,因为津波古先生在邮局工作,他查到了那对兄弟的寄件地址,好像是东京哦。据说他问他们里面是什么的时候,他们也只说是纸。那些包裹四四方方的,很厚,现在想想,里面装的可能就是假钱呢。」 哈啊。莉子不禁叹出一口气。 可疑的人因为形迹可疑招来注意,并传出是假钱犯人的流言。正符合本地封闭村社会独有的特征,也毋庸置疑。就在刚才,我还因为盲信而犯下过失.......。 但是对于在八重山长大的莉子来说,这种传言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在岛上租住的人不少,但与国内其它地方不同,在八重山租房或寄居的人都会积极融入周围,也经常出海。如果是为了一直宅在家里,这周边的岛屿对岛民的制约就应该会变得相当繁琐不便。就算真的是因为厌倦都市而选择到离岛居住,奄美就比冲绳的物产要丰富得多,租金还更便宜些。 冲绳姓谢花的人很多,如果不是本地岛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租住呢? 西表岛的船浮集落里只有五十来个人,当地居民也是出了名的团结,集体和谐高于一切。他们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才会选择到那种地方独居呢? 既然他们如此醒目,那他们也就不是犯人吧。或者说,这个流言本身才是找出犯人藏身之所的线索呢? 因为刚刚才丧失自信,莉子现在心里很犹豫。但她还是想要查清真相。 没有查到藤堂的搬运记录和竹富岛上这个冥币工厂都出乎了莉子的预料。那么,接下来也没有其它能够搜索的线索了。 「奶奶,」莉子问道,「那个叫谢花的兄弟俩,现在住在船浮的哪里?」 「不知道呢。具体在哪里你可以去问问津波谷先生啊,现在邮局不开了,听说他在浦内河下流一个叫大海的店里帮忙呢。粮食和生活物品好像都会运到那里,他们负责分发给岛民。」 「我知道了,谢谢告诉我这么多。」 「莉子。事情太危险的话可是不行哦。不管去那里,最好都要让警察先生跟你一起去。」 莉子下意识就转眼看向了照屋。那个巡查正一边嚼蛋球一边喝着茶水。 虽然有些不安,但莉子还是对着话筒说, 「我会的。那么,我挂了哦。」 她放下话筒后便盯起了照屋。照屋似乎察觉了她的视线,嘴里塞着蛋球就看过来问, 「怎么了?」 「.......去石垣前,我想去一趟西表岛。」 「不了,」照屋站起来拍了拍他身上掉的砂糖屑,「既然这个工厂没有问题,也就没有必要去石垣警署报案了。我们回波照间吧。」 「回去之前我想去一趟西表的白滨港而已,不会要多少时间的。」 「这可不行啊,莉子酱,」照屋带上他的警帽说,「我是波照间的巡查,办完事就得回岛。而且,我要是再把莉子带到别处去的话,你的父母就要呵斥我了。朝英,去开船吧。」 「好嘞。」 朝英点头站起来便朝工厂外走去。办事处职员也跟着照屋走出了厂门。照屋的说话声很畅快——水牛车做起来舒服啊,不过就是有点费时间呢。不赶紧走的话,到港口就该太阳落山了。 但是莉子还站在原地没动。 他们这么做对吗?到了现在这地步,再听信传言会让人感觉很傻。估计照屋和朝英都是这么想的吧。 但是.......线索再细微也难以舍弃。 莉子正烦恼着的时候,赤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去西表岛的话,我认识的一个修房顶的人可以开船来回。要不我去拜托一下?」 莉子盯着赤嶺,赤嶺那不苟言笑地回视过来的眼睛里映出了莉子的脸。
名片
黄昏的市中心地区里显得非常凄凉。因为营业的公司和店铺都大幅减少,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没有车辆行驶的路面上,到处是飞落下来的乌鸦,它们的叫声在寂静的街道里回响着。 不久以后,恐怕这些乌鸦也会离开这里吧。它们再怎么翻找垃圾也找不到食物,以往一直由饮食店供给的食饵也完全断绝了。 小笠原悠斗走在四处无人的神乐坂街道上,人行道上只落着他孤单一人的长长身影。 犯人的南极视频太让人震惊了。虽然电视上还在议论这个视频内容的真假,但那是在哪里拍出来的对大众来说,根本没有关系。仅仅是看到有那么多假币存在就足够震撼大众了。 神乐坂遭到了重创,现在所有店都关门了。而之前那个举办过料理教室的出租店面好像也一直没租出去,原样闲置了。 抬头看向二楼工艺官藤堂所住过的房间。那个空调室外机还原样挂在那里,而黄色的警戒条被撤掉了。看来室内搜查已经结束了。 那警察有没有查到什么呢?真想看看搜出来的所有证物,就算只是拍下照片也好,如果让凛田莉子鉴定一下的话,也许能找出一些线索。 我也是近处看到过她做法的人,重新审视这个现场时也许会有什么新发现——小笠原这么想着才又来到这里的。不过结果还是徒劳一场。再怎么观察那个阳台,他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搞得他好像就只是过来听听乌鸦叫声一样。 算了,还是回去吧。小笠原这样想着并放下视线时,才察觉到他身边站着一个人。 那个身穿西装的三十岁左右瘦削男子像小笠原一样,正抬头看着那个公寓。 那张不苟言笑的侧脸似乎察觉到了小笠原的视线,他扭头看了过来,但他马上就转过身去快步想要离开了。 小笠原条件反射地朝他叫道,「抱歉,稍等一下。」 但是那个男子并没有停下脚步。他肯定听到小笠原叫他,这片寂静的街道里也别人了。 小笠原跑着赶上去,挡在了那个男子的面前。 「稍等一下,」小笠原说道。 「什么?」 见小笠原伸手拦住他的去路,男子一脸苦涩地停下了脚步。 这种场合里应该自我介绍,于是小笠原递出了他的名片, 「我是【周刊角川】的记者小笠原。」 虽说周刊已经停刊了,但也无所谓了。想要打听什么的话,总之先得找个理由才行。 「有什么.......?」那个男子愈发不可思议了。 「您来神乐坂是有什么事吗?」 「不,也没.......。我是做房地产的,到处看房子是我的工作。」 是房地产啊,应该和公安没什么关系。这么胆小的人,警察估计也不会让他出来密查。 「请问是哪家房地产呢?」 「梨、梨间不动产.......」 「哦,电车里是常看到贵公司的广告。抱歉,能不能要一张名片呢?」 那个男子似乎很为难,但最后还是从怀里取出了自己的名片。 那张递过来的名片上的确印着梨间不动产的字样。营业管理部,杉山彰人。 「唔,」小笠原盯着杉山又说, 「现在这状况下还真是工作热心啊。房产无人问津也很麻烦吧?」 「国内客人的情况的确如此,但因为还有很多外币买家.......」 「啊啊,是国外资本进来了啊。很不妙吧,这样下去日本就渐渐被外国买下了。」 小笠原说着便笑了起来,于是杉山也陪着露出了微笑。 「那么,」杉山又迈出了步子,「我有急事,这就失陪了。」 谢谢了,请注意安全。小笠原目送他离开了。 那个叫杉山的人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在意地回头,有时甚至还停下脚步微微转过身来。 当他的身影从街道拐角消失后,小笠原取出了他的手机。 虽然电话没法打了,但谷歌手机上网的功能还能用的。打开手机浏览器的检索栏,小笠原输入了“梨间不动产职员一览”。 相关法律修订之后,房地产交易商都必须公开他们的从业员工。漏记会违反法律,所以一览表上应该会有所有人员的姓名。 名单出来了。小笠原按五十音开始查找起来。 杉田和杉村都有,但就是没有叫杉山彰人的。 小笠原又按职务重新排了一下,那个名片上写的营业管理部名单出来了。 也没有叫杉山的人。 小笠原朝着那个自称杉山的男子离开的拐角飞跑了过去。 不能让他跑了。他之所以会用假名,肯定是有什么隐情。一定要盯上他,小笠原重重想道。在这个荒漠般的大都市里,决不能再错失线索了。
西表岛
和东京比起来,就算是春天,八重山地方的太阳落山时间也相当晚。越靠近赤道,太阳就会相应地高,傍晚五点了周围还很明亮,天空还很蓝。 凛田莉子现在正在西表岛上的浦内河畔上。这是冲绳县内拥有丰富水量最长的河流,宽阔的河面彼岸看起来很远。河岸对面是绵延一片的自然森林。 这里的景色与竹福岛和波照间岛都很不同,飘荡着货真价实的森林风情。从附近港口铺过来的道路只需走出几分钟,视野里除了桥就再也见不到其它人类痕迹了。 不过,莉子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来过这里好几次,顺着河边山道走的话,很快就可以看到观光用的设施。 远离集落的这一带没什么人烟,莉子孤身一人在路上走着。送她到港口的赤嶺和他朋友的那个船长都提议过陪她一起过来,但是莉子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她不希望还麻烦他们了。 不过现在仔细想来,和他们一起行动可能最后还更加省事些。因为万一我要是在森林里迷了路,岛民就不得不一起分头找我了吧。前提还是在当下通胀危机下能凑来足够的愿意无偿帮忙的人了。 不,我都二十三岁了,怎么能还迷路呢。振作啊。 巡查长照屋和朝英都曾劝阻过我,我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都要担当责任的。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而且必须要时刻如此铭记。 前方出现了小屋,还停靠着很多小船。 只可惜,那边的状况并不是莉子所期待的那样。从窗户看进去,小屋里没有人,门也关着。门上还挂着休业的牌子。 这里也不行么......。要去下流对岸的那个叫大海的店的话,莉子原本想坐船会快些。不过现在看来是希望落空了。 不过此时,在小屋背面竖着排列这几十艘小舟的一角,莉子发现了一张贴纸。 莉子靠近那张贴纸,发现那是一张手写的告示——休业时的小舟请自行取用,但日落之前要归还到原来的地方。 估计那个店主也考虑到了休业后,这里的交通会有所不便。真是庆幸,那就顺从好意借用一下吧。 莉子选了一个红色的塑料划船,放到了河里。她抓着双柄方向盘,双脚伸进小小的船身后坐了进去。 河流很平稳,莉子踩着桨片向前行驶着。因为小时候就坐惯了这种小船,所以现在莉子划船很是熟练。因为河水很清澈,河底的状况可以看得很清楚。莉子倾斜船身并脚蹬桨片,顺利地绕过了一片岩滩。 没过多久,对岸的广阔红树林便进入了视野。那是一片扎根在滩涂上密生丛林,因为滩涂里面的氧分不足,它们发达的呼吸根都伸出了地表。 比起仲间河,这个浦内川更显秘境的味道,莉子也更喜欢这边。现在她只稍看一眼就能知道红树林的种类。雄蛭木、雌蛭木、八重山蛭木,还有就是蛭木擬和浜柘榴。 我是受到了自然的恩惠啊——莉子不禁想。现在之所以对植物和农作物比工艺品更熟悉,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这就是因为容易感触,所以才能记得清晰吧。 穿过红树林后不久,河岸上出现了几座山间小屋风格的建筑,山道边排列着几家商店。特产店和杂物店,但都关着店门。它们的旁边是小吃店,这边倒是有人,也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招牌上就是“大海”。 就是那里吧。虽说莉子没进去过,但以前徒步出游的时候路过了好几次。听祖母说,现在这里变成了一个储备援助物资的地方。估计是因为这个地方方便船把货物运进来。 莉子靠岸后,双手后撑着一边保持平稳一边站了起来。小心踏上岸后,莉子开始攀登那个泥泞的河堤。 正当她想去店铺正面的时候,她和一个山道上的男子对上了视线。那是个外国白人,褐色头发、蓝色眼睛,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不知为何,他身上看起来很脏。 那人一脸憔悴地看了看莉子,莉子回视过去时他又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之后他便快步从店铺前离开了。 他是来这家店的?还是只是路过这里呢? 店铺前面有几个不停地搬着麻袋的男子。他们应该是日本人,年龄在三四十岁左右,都长得干瘦的样子。那些麻袋上印着英语单词,可能是美军送来的援助物资。男子一进到店内,里面就传出了一阵怒喝声。 「喂!亲泊!不要把收银机就那样开着,你要我说你几遍?!」 莉子走近店门,发现发出那声怒吼的就是刚才把麻袋扛进店内的男子。店铺更里面有一个身材更大的男子,透过T恤可以看到里面发达的肌肉。他一脸不服地回答说, 「不是我啊,津波谷先生。」 津波谷。那个扛着麻袋的男子就是祖母认识的人。 莉子想向他搭话,但津波谷却一点没有注意到这边,径自查看收银机去了。 「你把零钱放哪儿了?」他抬头问那个叫亲泊的人。 「我不知道啊,」亲泊表情僵硬地答道,「我不是一直在厨房炒苦瓜来着的么。」 但津波谷似乎没有善罢甘休,他从收银机里抽出几张万元纸币排开后又问, 「这是什么?现在这种时候怎么能还把万元钞放在收银机里啊,你这家伙,擅自换钱了吧?!」 「就说没有了。」亲泊说着便似乎察觉到了莉子,嶙峋面容上浮出了很不相称的笑容, 「欢迎光临。」 津波谷顺着亲泊的视线回身看了过来,一脸紧绷的表情。 「你是集落上的人?配给七点才开始的。」 「不是,」莉子慌忙说道,「我不住这里.......」 「难道这时候来观光?你又不是外国人,难道有美元?」 「没有......」 「那赶紧回去吧,我们不做日元生意,没得商量。」 亲泊皱起了眉头,「我说津波谷,难得有客人来,也用不着那样说吧......」 这句话似乎让津波谷越发来气了,他转过头看向亲泊呵斥道, 「你那是什么口气,叫我津波谷?谁允许你直接叫我名字了!」 「反正我就是不知道收银机怎么回事,就刚才,不还有一个肥胖的外国人靠近的嘛。难道就不会是那个家伙拿走的吗?」 「......不对,这就是你干的吧,你自己看看,除了五元硬币之外的所有硬币都給拿走了。你把我收集的那么多五百元硬币藏哪里了?快点交出来!」 「哪里会有啊,什么只有五元硬币留下了啊。那一元硬币还有?」 「一个不剩了。」 「那种偷法,你认为我会做?」亲泊把视线转向莉子,「呐,那边的美女,你说是吧?」 津波谷逼近亲泊说道,「你问旁人干什么,赶紧把你口袋的东西掏出来!」 「真的什么都没有啊,你看,这边口袋里都是装塔可饭食材的小袋子,这边口袋里的是酸橘仔。」 「干嘛把食材放口袋里啊,你把零钱藏哪里去了?!」 「我都说了,就是刚才那个外国人偷走了啊。他不就是来换钱的吗?看着收银机前没人,就丢下纸币弄走零钱.......」 「那钱怎么一点都对不上?零钱加起来就一万左右,这里怎么放着三万了?」 「难道不是他因为过意不去,才特意多放了些吗?」 「哪有那种脱线的外国人啊,肯定是你搞的鬼!」 「就说不是啊,诶,那边的美女,你怎么看?」 「我说你别把别人扯进来,」津波谷说着,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问凛田, 「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外国人拿这里的钱?」 「没,」莉子回道,「倒是没见着......」 「你瞧吧,」津波谷回过头来看向亲泊,「我就说是你了。」 说着两人又开始了口角,而且眼看着就逐渐升级了。 「请稍等一下,津波谷先生。」莉子见状便慌忙插嘴进来了,「亲泊先生并没有拿收银机里的钱哦。」 「你怎么就知道?」津波谷目不转睛地盯着莉子问道。 莉子顿时楞了,不由得结巴了起来。 我基本是靠感觉这么认为的。不,也不是完全靠感觉,是有所依据才这么说的。但至于这种想法正不正确,就没有十足的把握了。通过观察状况进行相应的推测,仅此而已。 在竹富岛,我的推测落空了。结果给很多人招来了麻烦。我的思考能力其实并没有成长到值得得意自满的地步。无端的自信只会招人厌烦,如果自以为是地说出错误的话,只是置对方于极端困窘的境地。弄不好的话,甚至会招来无法挽回的事态......。 看莉子沉默不语,津波谷激怒地冲着亲泊喊道, 「你不用干了!」 「怎能那样!」亲泊哀叫起来,「我现在不能丢掉这份工作啊,就靠着这点可怜的收入过活了.......」 「什么叫可怜!我真是愚蠢,居然推荐你这样的人。赶紧给我滚出去!」 莉子浑身一震,仿佛是她自己吃了一记当头棒喝。 我......不能这样坐视不理!为了逃避罪责就对遭受不幸的人袖手旁观这种事,我做不出来,绝对做不出来! 莉子打定主意之后终于又开口了, 「津波谷先生,请稍等一下。拿收银机里的钱的不是亲泊先生。是刚才的外国人。」 「什、」津波谷吃了一惊,「什么?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在外面和他擦身而过了,但那个人却没敢看我,感觉是一脸抱歉地走掉了的。而且,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累。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恐怕是因为身上只有万元纸币才滞留在这个岛上的。因为到处都不能换钱,他才偷偷打开了这个收银机。」 「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毫无根据就说是那个外国人......」 「我有根据。因为就只有五元硬币留下来了。」 「.......啊?」 「看那个人累成那个样子,他肯定没习惯这个岛也没习惯日本人,想必在沟通时很吃力。也就是说,那个外国人不会说日语,听不懂也肯定看不懂汉字。」 「这和五元硬币有什么关系?」 「日本的硬币里就只有五元硬币上没有阿拉伯数字,只写着汉字五元。所以那个西欧人不知道这个是不是硬币。而且,五元硬币是中间开孔的黄铜质地,很多外国人都想不到会是钱。估计那个外国人以为这个不是硬币而是其它什么用途的铜片,所以才没有拿走。」 津波谷和亲泊像被冻住了似的,周围的时间仿佛停滞了。特别是津波谷,莉子的话恍如一阵霹雳。他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大叫起来,「亲泊!赶紧追刚才那个外国佬!」 亲泊闻言便跑到店外去了。这个店员不愧是在岛上锻炼过手脚的,动作相当迅猛。 店内只留下了莉子和津波谷。津波谷叹了一口气,似乎冷静了一些。他语气稳重地对莉子说到,「看来得谢谢你才是啊。」 「......即使还没有搞清楚事实吗?如果拿走零钱的是亲泊的话,那就正好被他趁机逃走了哦?」 津波谷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不过他转眼又摇了摇头说, 「不会,我相信你刚才说的。」 之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他们彼此并不看着对方,仅仅是呆立着消磨时间。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而且不是一个人的。 亲泊一边喘着气一边抓着一个发福男子的手腕进来了。被拉近店里的就是刚才莉子看到的白人。不过,这个白人并未作何抵抗,脸上的表情极度憔悴,眼睛已经虚肿发红了。 亲泊对津波谷说, 「他说他是托米.奥哈拉伍德,从澳大利亚来的。一个人来这里旅行的时候碰上通胀,因为身上没有美元才被困在这里的。来,托米,拿出来吧。put out the things that exist in your pocket,ok?」 托米丧气地双手伸进他的口袋,两边都抓出了一把零钱。 津波谷抱起胳膊念叨起来。于是亲泊催促起托米,让他把装满全身各处口袋的零钱都掏了出来。零钱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大堆。 最后亲泊简短检查托米全身之后,叹一口气说,「就这些了。」 托米看着津波谷,操着口音很重的英语不停地说起了什么。莉子只听出sorry这个词。虽说她去东京后也多少学了些英语,但听力还是不行。 all right ,稍微冷静点。津波谷说着又开始问托米, 「这之前一直在外面露宿的吗?did you camp out ?」 托米似乎被说了个正着,又激动地飞速说了起来。 唔——津波谷用手支着下巴,「看来你是哪儿都没住,就在野外露宿的吧。真亏你没被岛上的山猫咬着啊。」 津波谷说着又琢磨起了什么,没过一会儿便向收银机走了过去。他打开收银机下面的柜子,提出了一个小保险箱。津波谷打开保险箱,里面放着的是美元钱沓。而且基本都是一百面额的美元纸币。 津波谷拿出里面所有的钱后,朝托米伸了过去, 「喏,给你兑换。我不知道现在外面通胀到什么地步了,现在给你一些好了。这些钱够你回去了吧?you can go home,ok?」 托米难以置信地睁大他的眼睛,边伸出不停颤抖的手接过钱边飞快地说起了什么。他可能是在道谢,也可能是说难以接受这么多钱。 津波谷脸上露出近似苦笑的笑容, 「你还是趁我没改注意前收下吧。这不是店里的钱,是我的私房钱,你不用担心。还有,亲泊,你给他弄点吃的去。」 「现在只有做了一半的炒苦瓜,可以?」亲泊问。 「没事的吧。托米,take a meal 。去吃个饭。亲泊,带他去吧。」 「知道了,」亲泊拍了拍托米的肩膀,示意他去店里面。 托米一脸就要哭出来的表情,边不停地重复着感谢边跟着亲泊朝店里边走了过去。 「啊、对了,亲泊。」津波谷忽然又叫住亲泊。 「什么?」 「那什么......刚才抱歉了,一直以来都谢谢你。谢谢。」 亲泊一言不发地看着津波谷,俄而又笑起来,带着托米进到厨房里去了。 津波谷又叹出一口气,垂下了他的视线。莉子不禁笑道, 「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刚才还以为会怎么样呢。」 「犯了错就该老实承认嘛。」 「不过,那样真的可以吗?那么多美元就.......」 「没关系,以后再挣回来就是了。现在怎么能对人见死不救呢。」 「津波谷先生果然是个好人,不愧是我祖母认识的。」 「你祖母?」 「凛田多岐。」 「......啊啊,」津波谷悟过来了,「是八重山运送做商谈的那位。」 「您和我祖母关系好吗?」 津波谷笑了起来, 「我之前是在邮局里做事,私营化的时候她给我帮了不少忙呢。你瞧,这周边岛上寄包裹时不还要付离岛的额外费用么,那其实是利用本地公司、也就是八重山运送的网络后,多出来的费用哦。」 「唔嗯,我听祖母说起过。最近,您是不是和我祖母见过面?」 「去石垣运货的时候见过,她还是那么健朗。」 「也聊过邻居家常?」 「......你是想说谢花兄弟那事?」 「没错。您知道他们住哪儿的吧?」 「嘛,知道是知道,邮局人员泄露别人住所可是不行的啊。」 「但是,他们不是有造假币的嫌疑么?」 津波谷听后笑了出来, 「这事看来已经传遍八重山各岛了啊。他们的确是怪人,但我可不认为他们和假币有什么关系。因为他们没付房租嘛。」 「诶?」 「听说通胀发生的很早以前,他们就已经好几年没交过啦。房东一去,他们就关灯一直佯装不在。如果逼得人家夜逃也不好,房东也没法强硬起来,所以很是头疼。况且,造假币把房租搞得上涨十几倍不是自找麻烦嘛。」 「.....如果能做出和真钱一样的假币的话,估计他们在通胀前早就付清房钱了。」 「是吧?这哥俩的确古怪,但应该不是那种恶性质的犯人。」 「真的不能告诉我他们的住所吗?」 「那个啊......如果你要去他们租住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真的可以?」 「啊,关于那对兄弟,其实我也稍微有点兴趣。而且刚才你还帮过我呢。」 太好了。莉子内心一阵雀跃。 稍等一下,我去准备准备。津波谷说着就走进了厨房。 托米,慢着点吃,苦瓜不会长腿跑掉的——厨房里传来了他的声音,随后便是托米的笑声。亲泊似乎也跟着笑了。 莉子顿时感觉胸中充满了暖意。 因为自己稍稍鼓起些勇气,眼前的状况的便出现了如此的变化。我没有做错。 不管会绕多大的远路,我再也不能犹犹豫豫的了,紧盯着目标就一定能做到。
福山
傍晚六点,市中心已经暗了下来。现在街上连路灯都灭了很多,一眨眼就可能跟丢对方。 小笠原正在追踪那个自称梨间不动产员工的名叫杉山的男子。 那个男子的行迹相当可疑。他离开神乐坂后绕了一个大圈子后,又回到了那个公寓前面。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停下来观察什么,而是顺着人行道,以刚才相反的方向朝神乐坂前方走过去了。 一经过昆沙门进入住宅区,那个男子便开始频繁地观察四周,一遇到十字路口还会停下来回身看看有无来人。小笠原每次只好慌忙躲到电线杆后面去。 真是太险了,不能跟得太紧。但是距离拉得太长又容易跟丢掉。 那个男子在路上徘徊了一阵子之后,最后在一家公寓的门厅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座老旧的公寓。既没有自动锁也没有电梯,可以看到那个男子正在上公寓的外置楼梯。 小笠原在路上停下脚步后一直紧盯着那个人。那个人上到三楼后,在第二个门前停了下来。可以清晰地听到那边传来的门铃声。 是谁?——传话器里响起了低沉的声音。 我是福山——那个男子回答道。 福山才是真名啊。不对,这可能也是假名。 门开了,站在门里面的是一个穿白衬衫的肥硕男子。小笠原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那人的嗓音很洪亮,「哟,福山,来得好。进来吧。」 那就不客气了——男子说着便走了进去。门关上后,周围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个男子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的是梨间不产的杉山彰人。但梨间不动产的员工名册上并没有他这个人。接着,他在这里又自称是福山。 小笠原朝那个旧公寓的门厅走去。三楼第二个门应该是302号吧。小笠原看了看对应的信箱,但信箱上没有姓氏标牌。 哪怕只是这点周遭调查也会派上点用场的,小笠原心想。我要对真相紧追不舍,哪怕只是小小的破绽,也有可能成为重大的突破口。一旦抓住蛛丝马迹就绝不松手。这不仅是为了杂志,也是我身为记者的使命。
制造点
过了傍晚七点,比本土更接近赤道的西表岛也总算要迎来了黄昏。无数群星在云缝间闪耀着。 在津波谷的带领下,凛田莉子来到了船浮集落。这个集落位于比陆路最尽头的白滨集落的更深处,从白滨还要坐一段时间船才能到。名副其实的不通道路的陆上孤岛。不过那里虽然只有五十个居民,当地却有中小学。 在游客不会光顾的集落最南端,珍珠养殖场旁边那个红瓦木造两层房子就是谢花兄弟租住的地方。 那个房东大妈好像认识津波谷。津波谷一向她问起住二楼的那对古怪弟兄,她便满脸愁云地回答说, 「那两个人不见了。」 看来谢花兄弟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失踪了。房东一周前去催收他们拖欠的房租时,发现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 听他们入住时说,兄弟俩好像都是插画师。为了看住他们不被他们夜逃,房东还特意住进了一楼玄关旁边的房间,但那对兄弟还是从窗户逃掉了。房东去找过警察,但警察现在似乎无暇顾及这种事情,最后好像也没来一个人。 我们能去看看他们的房间吗?莉子问房东大妈。大妈点点头,说一声随她走便领着莉子和津波谷去二楼了。 房东用钥匙打开房门,里面是一间六叠大的和室。接着房东有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打开了房里的灯。 一踏进这个房间,莉子就惊得呆住了。房间里满是数不清的纸片,不仅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连墙上都被贴得满满当当,窗户大开地往房间里灌着风,吹得纸片哗哗直响。 成百上千的面无表情的肥硕面庞正直直地看着这边。 力士贴纸。 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见到.......。 「什么啊这是,他们原来一直在画这种死胖子的脸啊。」津波谷一走进房间就惊讶地问道。 「是力士贴纸。」莉子难以置信地说,「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这是贴纸?也不会是当特产卖的吧。」 仔细想来,力士贴纸只是在东京都里泛滥,冲绳这边也基本没什么报道,所以才没有引起人们关注的吧。 室内的小茶案上还留着一些画材。未加裁剪的纸张、墨水以及几支散落在桌面上笔杆。还有G号笔头和硬笔头。 桌上还有几个不知作何用处的白色结晶石块、瓶装液体、显微镜,以及几颗米粒。 莉子捏起一颗米粒,隐隐看到米粒上有花纹一样的图案。 这难道是......。莉子将米粒放在显微镜的载片上,一边调节微距一边透过镜筒观察起来。 「怎么?发现什么了吗?」津波谷问。 莉子屏住呼吸——米粒上画着和力士贴纸上一样的脸! 那脸是如此的小,但放大后却惊人的精准。莉子将显微镜让给了津波谷,津波谷看过之后便笑了起来, 「看来他们真的是很执着这张脸啊,神仙都得拜服。」 「是啊......」莉子嘀咕着从地上捡起了一张力士贴纸。 纸上的墨水还很新,肯定是在这里画出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看不出制造假币的痕迹,既没有样本也没有相同的画材。那对兄弟只是在这个房间里不停地画着力士贴纸。 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兄弟俩的夜逃应该是事先计划好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没留下。被拉开的障子外是一个晾晒被子的小阳台,阳台上系着一条粗绳子。那条绳子的直径达到了三厘米。 往外看去,绳子一直垂到了地面。阳台下面是公寓的后院,只要越过低矮的围墙就可以轻易逃出去。他们肯定是从这里逃出公寓的。 「您在邮局的时候,收到过几次谢花兄弟的包裹?听我祖母说,他们是寄到东京去的。」 莉子问津波谷。 「是的。但里面居然会是这种东西,真没想到东京还会有人会要这种东西啊。」 「收件地址还记得吗?」 「那个啊.......记不清了。好像是一家什么公司来着。」 莉子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信封和便条之类的东西。 津波谷已经离开了邮局,想必也没法拜托他去查看邮寄记录了吧。何况我也没有要求邮局提供资料的权力。 如果说要采取其它办法的话.......。 莉子从阳台上解下绳子,将它往室内拉进来了两米左右。这条粗绳是由很多细绳交缠编织出来的,绳子顶端分散着。 「喂,」津波谷皱着眉头问道,「准备干什么?」 「我在找绳子的芯。」莉子回答说, 「绳子的直径超过两厘米JIS规格的话,里面会有一条和纸撮出来的芯。那条芯绳上有绳子的生产商。」 现在只能祈求这是一条按照PL法规定生产的绳子了。莉子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慢慢拆开了绳子。 终于看到那条芯了。莉子用指尖划开外面那层塑料膜之后,那条撮绳便露了出来。 「诶,你知道的真多啊。」津波谷惊叹。 捻开那条绳子后,里面果然印着企业的名字。但是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一阵前所未有的冲击袭向了莉子,制造这条绳子的是.......。
假名
第二天早上,小笠原来到了饭田桥站附近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店铺门前。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不过小笠原倒是希望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天气。因为撑着伞就很难跟踪别人,也难以在电线杆后藏身。 这家店的招牌上写着梨间不动产。虽然招牌上的霓虹灯都被灭掉了,但那应该只是因为停电而已。这里肯定还在营业。 经过几天的监视,小笠原发现那个自称杉山的人的确在进出这个店。并且他似乎不是客人,而是店里的员工。 如此一来,就出现了两个问题。一个是为什么员工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还有就是为什么他在外面又自称福山。 第一次跟踪的那天晚上,他从旧公寓出来以后就朝水道桥方向去了,最后进了文京区本相一丁目的一座独栋宅邸。貌似他妻子的女人出来迎接了他。宅邸标牌上写的正是福山。 如果现在编辑部还在的话,还可以调查很多东西。警所里还像以前那样有警察驻守的话,他还能询问询问居民的情况。但是现在两边都指望不上了,所以小笠原现在只能每天出来跟踪他。 看来今天又会是一场马拉松,小笠原不禁叹了口气。 正当此时,店门忽然被打开了。杉山、或者是叫福山的那个男子走了出来。因为对方出现得太突然,小笠原没来得及躲起来。男子环顾一下四周后,朝这边盯了过来。 「喂!你想干什么?!」他面带怒色地几步走了过来。 「.......哈?」小笠原吃惊地回问道,「你指什么?」 「你一直在跟踪我的吧,找我有什么贵干?」 被他察觉到了吗?不,被他发现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小笠原一开始就告诉过他自己是杂志记者。现在正是向他问清真相的时候。 「福山先生,」小笠原故意这样称呼他。 那人闻言便僵住了。他面带抽搐地咕哝,「我的名字......」 可惜,小笠原的攻势突然被打断了。一阵警铃声乍响,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从车站前面的人行道驶了过来。 警车在他们跟前停下来,两个制服警官出来了。其中一人来回看了看小笠原和另一个男子后问道,「杉山先生是?」 「我是。跟踪我的就是这个家伙。」福山叫道。 「什、」小笠原惊呆了,「什么?不是那样的,我......」 那两个警察逼近小笠原,其中一人厉色盘问道, 「你是干什么的?不是他的朋友吧?为什么一大早就站在这种地方?」 「没、我是.......我是记者,周刊角川的。」 说完,警官背后的那个自称杉山的人就反驳了, 「他胡说,我妻子去角川问过,周刊角川早就休刊了,编辑部也被解散了。」 小笠原顿时慌了,「那是.....那个、就算休刊了,出于记者的使命......」 「跟我去一趟警署吧。」警官说着就抓住了小笠原的手臂。 小笠原愈发慌了。应该就是那个男子报的警。虽说现在没法打电话,但110和119暂时还能通。尽管早听说这电话很难打通,但小笠原没想到警察居然偏偏会听信这个可疑家伙。 小笠原一下甩开了警察的手, 「胡说的是你。杉山这个名字根本就是假的,你其实叫福山......」 可惜,采取被视作反抗的行动是一个糟糕选择。一个警察的表情凶恶起来,脱口说道——抓起来。另一个警察迅速取出了一个黑色铝合金环,麻利地套在了小笠原手上。 是手铐。 小笠原惊呆了,浑身僵硬地竖起鸡皮,一句话也说出来。他被逮捕了。 小笠原费尽几天时间跟踪可疑男子,最后自己却被当作可疑分子抓了起来。
smiley face
东京今天很晴朗。上午十点半,是开店的时间了。 濑户内枫站在cheap goods本店门前,正单手拿着扩音器大声地朝人群喊着, 「从现在开始,本店开始以通胀前的价格出售洗衣剂、肥皂和洗发水,但每位客人只能每样购买一个。请各位谅解。」 店门前的道路上已经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能好好洗涤,有些人甚至穿着脏兮兮的衣服。 赶到店门前的有一大群人,但应对的cheap goods员工却不足十人,他们无一不在拼命地保持着营业秩序。 看着眼前众多忘我地求购生活用品的人们,枫很是心痛。 一盒牙膏八十日元,一瓶洗涤剂一百九十日元。现在能够保持那种常识价格的店家已经基本不存在了。对cheap goods来说,用这种价格贩卖就等于是在自杀。 但是,父亲那尽力挽救人们生活的信仰是绝不会有错的。 就算有人用万元钞票付账也不允许拒收!——父亲曾对枫下过这样的死命令。 而枫也贯彻下来了。她意识到自己是在近乎免费地向群众散发着物资,但心里却毫无任何犹豫。这是她作为社会一员,做出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在国家处于危机中时就更是义不容辞。 在持续的经济不景气中,父亲好不容易才将店一直撑过来的,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会爆发如此严重的通胀危机。而与此同时,对于父亲那种现在赚钱已经无关紧要的说法,枫也完全接受了下来。为了买卖整日愁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地拯救更多的人。 父亲说过,日用品有多少就卖多少。能让尽可能多的人多少能过上以前的生活,我就卖。 店铺的出售秩序开始好转。 现在应该可以把店交给店员,自己回店里面了吧。枫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一阵耳熟的声音从人墙里面传了过来。 「抱歉,」一个女子大叫着挤过来了,「拜托了,请让我先过去。不、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只是想进店里去。让让,抱歉了。」 一眼看去,人群头上举起了一个硕大的运动包,估计是因为拿着包在人群中容易刮蹭吧。好像是有人要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从人墙里钻出来了一个年轻女子。她穿着针织外套和牛仔裤,脚上穿着靴子,头发乱蓬,放下运动包后松了一口气。枫一看到那人的脸便惊呼道, 「凛田小姐!?」 莉子察觉到枫的声音后抬起头,一脸疲惫表情地朝枫走了过去。 「啊啊.......枫姐,好久不见了。」 「这是怎么了,搞得这么狼狈。总之,你先进来吧。」 他们从混乱的店门口朝店里面走去,走到现在因为完全无法脱手的家电珠宝饰品货架前时,外面的喧闹声便小了许多。 枫看着莉子,莉子吃力地拖着她的运动包,疲惫地靠在了背后的货架上。 莉子是二十岁时开始独立经营万能鉴定士Q的,现在是他们时隔三年后的再会。但看她的外表,枫却完全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甚至感觉莉子反而年轻了,恍若当初她第一次来这个店的情景。 「你那个运动包,这次又是拿来典当的吗?」 莉子听了便苦笑了起来。她笑起来还是那么硬邦邦的。 「不,不是那回事。我一出羽田就直奔这里了。」 「从羽田?为什么?」 「我回一趟老家。」 「哦,你居然能在这种时候坐飞机啊,很不便宜吧?」 「回去时我就把钱用光了,回来时是全岛人用美元帮付才回来的。因为我说我必须回到东京,于是大家就协力帮助了我。」 「好忙啊你。但为什么到这里来?」 莉子闻言,一言不发地取出了一张小纸片。枫接过来一看,那张薄纸片似乎被揉搓过,皱皱巴巴的。 「这是什么?」枫问了。 「是绳子里面的芯。那上面不是写着日出制钢纤维么?」 「嗯。」 「那个是很久以前就倒闭了的公司吧。我在这里工作的时候,社长濑户内先生买过日出钢纤维的所有库存.......」 「啊啊,」枫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呢。」 「这几年间,日出钢纤维的绳子应该只有cheap goods有货,是吧?」 「嗯,是啊。」 莉子脸上阴沉了下来, 「在冲绳有两个夜逃的人,他们用的就是这种绳子。还记得向谁出售过吗?」 「.......冲绳?嗯......我记得好像没有卖过绳子的。那是什么客人?」 「关于那个啊,他们是前不久成为话题的力士贴纸的画手.......」 什么嘛,是那两个人啊。枫一下便想起来了。 「你是说谢花兄弟吧?」她问道,「那两个人就在这个店里哦。」 枫这句话让莉子感受到了这辈子最大的震惊,差点让她昏厥过去。莉子呆呆地盯着枫的脸,枫则是一脸莫名其妙的地回视着她。 「就、」莉子声音发颤地问道,「就这在这个店里......谢花兄弟就在这里?」 「是啊,他们是西表岛的画师来着的吧?」枫微笑着说,「夜逃?难道那两个家伙付不起房租就逃出来的?原来他们没说谎啊。」 「他们就是用这个绳子从二楼逃出来的。」 「啊——所以他们才会发短信说给他们寄绳子过去啊,原来是为了逃跑。还真是两个了不得的家伙啊。」 「.......枫姐。你原来知道他们是画力士贴纸的?」 「说是力士,其实是fat man角色吧。不过外面都说是力士贴纸就是了。」 「fat man?」 「你跟我来。」 枫说着就迈出步伐。莉子怀着满腔难以置信跟了上去。枫看上去一点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是在隐瞒什么。至少,对枫来说,力士贴纸似乎既不是不可思议的谜团,也不是什么不可泄露的秘密。 那究竟又会是什么呢? 店里的布局和当初莉子在这里时没什么变化,到处都是货物顶到天花板的错综货架。枫走到最尽头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请进。那个低沉平稳的男子嗓音是如此让人怀念,是社长濑户内陆的声音。 枫推开了门。办公室内的架子上堆着多出一圈的名册资料,显得很狭小,里面有三个人。 他们围在一个小桌子边,似乎正在一边吃早点一边开会议。濑户内陆一手拿着面包吐司一手拿着明细表,扭头朝莉子这边看了过来。 他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表情稳重,眼神清澈,身上穿的还是作业服加领带。 濑户内陆脸上满是惊讶地说, 「这真是太少见了!凛田,早上好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是、是啊。早上好。」莉子生硬地回应道。 和社长再会着实让人高兴,但莉子现在更在意现在正坐在社长旁边的那两个人。 出乎预料的是,这对兄弟身材瘦弱,似乎是草食系。头发留长,面孔纤细,白皙的肌肤看不出半点曾经在西表岛生活过的迹象。虽说不上是双胞胎,但这两个人长得很相像。兄弟中的一人正往吐司上涂着人造黄油,另一个则手拿着一本素描本。现在他们都停手看过来,脸上是相同的呆愣表情。 这两个人的年纪估计和莉子差不多,应该都不超过二十五岁。莉子原本还以为他们都是典型的宅男,实际一看却全然不是。 为什么之前会抱有那种印象呢?也许,是看了力士贴纸上的肖像后,下意识地将力士和作者的形象重合了。 濑户内伸直后背,开始向兄弟俩介绍莉子。 「这位是凛田莉子,经营着一家名叫万能鉴定士queen的店。」 queen.......。他还在执着那个名字啊。莉子看了一眼枫,枫正强忍着不笑出来。 「那么,」濑户内转而向莉子介绍道,「这两位是......」 「是谢花兄弟吧,」莉子说,「哥哥的名字叫和希,弟弟叫玲,之前住在西表岛的船浮集落。」 看外貌,那个拿着素描本似乎年长些,应该是哥哥。 「为什么会知道.......」谢花和希诧异地问。 枫盯着那对兄弟说,「你们是用我寄过去的绳子从公寓逃出来的吧?」 兄弟俩睁大眼睛,面面相觑了一下。 「和希君,你说过没交纳房租的吧,难不成......」濑户内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对不起,」开口回答的是弟弟谢花玲,「有一年的房租没有交过了,碰上通胀后又担心房东会涨租,说是不交就赶我们出去,不得已......」 「也就是说,你们也没有对房东说过要来东京了?」 「是的......」 「默不作声就逃出来也太差劲了吧。你们靠fat man不是已经不用愁吃穿了吗?」 「电费花了不少......因为晚上也要工作。对不起。」哥哥和希怯生生地回答说。 室内陷入了沉默。 濑户内满脸困扰地一直没说话,而谢花兄弟也一直小心地低着头。 「那个,依赖给这两位兄弟的工作是......?」莉子开口问濑户内了。 啊啊,濑户内转向架子说了起来, 「这是你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了,应该不知道。嗯.....哪边来着,啊、就是这个。」 濑户内用和他女儿如出一辙的直率表情问莉子说, 「你看到过这个吗?这张脸。」 「......当然见过了,该说这还一时成了社会问题不是吗?」 濑户内闻言却笑了, 「这么说就难办了啊。老实说,当初我们也没想到会被热炒到那种地步呢。」 「在东京都里到处贴这东西的,就是濑户内先生您吗?」 枫插嘴了,「我也帮忙了哦,我们店里的员工在上班贴的。每天早上的作业量最少十张。」 「作业量......」莉子说不出话来了。 「凛田你在这里工作那会儿,不也让你加班去外面贴过传单的吗?在那些电线杆和电车高架下面。」 「嗯,的确有过......」 严格来说,这种行为是轻微触犯法律的,不过贴传单在经营零细买卖的小商家之间则属于半个常识。莉子甚至还陪同濑户内去警署做过解释,说自己会在活动结束后马上就会把那些传单揭除干净。 「当初只是想着作为传单的延伸,不写店名和祥址、只用具有冲击力的画也许能引起人们注意,所以我们才去尝试的。」 「原来这是宣传活动?」莉子惊呆了。 「是啊,」濑户内说着便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卷筒纸。展开后是一张A4大小的纸。 上面画着的正是特大号的力士贴纸图案。此外便是cheap goods的店名、地址和电话号码,甚至还有“高价收购,廉价出售”的广告词。 「这个就是设计图了,我原本是想要用它制作招牌,然后挂到外面去的。这个蛮有冲击力的fat man形象是这两位谢花兄弟的杰作哦,虽说有点怪,也怪得有味道嘛。」 「那下这个订单的就是濑户内先生了?」 「啊啊,我找画师的时候,这两位正好在网上寻找工作。听说他们出身冲绳的系满,离开父母住在西表岛。我看他们博客上写每天生活很艰辛,所以就想给他们这份工作。」 枫听后便叹气着说, 「又是爸爸的同情心在作怪啊。」 「我说你啊,」濑户内苦笑着说,「现在别叫爸爸,叫社长。之后呢,我就委托他们设计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形象了。原本想等到人们都在热炒那个肥脸到底是什么含义的时候,我就挂出这个招牌......。可惜,事不如意啊。」 社长脑子里想的是smiley face,就是有过成功先例的表情符号。莉子想起来了,她十九岁的时候看过相关内容的书。 当时自己没钱,能看到的话,肯定就是出自这个办公室的书架了。 简洁的smiley face是smiley world公司的商标。那本书曾说,走与亲近易人的smiley face相反的路线也应该是有效果的。谢花兄弟俩画这种肥硕铁板脸,就是实践了这种想法。 「可是,」莉子又问,「为什么要手绘呢?不是很麻烦吗?」 濑户内忽然笑了起来, 「本来是想要复印的,但又想着如果每一张都有些许区别的话,也许能更加引人注目。」 枫听了便嘀咕了,「说得那么好听,其实就是想要给这两位工作才这么做的吧。不算各种费用,每一张不说是每张十元的嘛。」 「被看穿了啊,」濑户内有挠了挠头,「认识了就是一种缘分,我也想让他们有收入嘛。两位画起来也快,所以我让他们尽量画给我的。」 兄弟俩一个惯用硬笔,一个惯用G号笔 ,力士贴纸存在两种画风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啊。难怪连科学鉴定也没法测点两者的作画时间差,原来它们不是原画和模仿的关系,只是因为他们是同时在作画而已。他们都是原创,在竞赛。 濑户内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fat man比我预想的要有效果,后来被媒体作为力士贴纸报道出来了。因为搞得名声不太好,我们也没法说这是我们店的商标了。就在我们想要差不多该撤回贴纸并向警察解释的时候,这不,通胀起来了,fat man也就没人关心了。」 「后来你知道吗?」枫又向莉子解释了起来,「因为可怜辛苦工作的两兄弟,我爸就给他们发信说如果交不起房租就来东京。所以从上周开始,两兄弟就一直住在这个五楼上哦。原来的备用仓库里有了空地,让他们在那里铺卧具睡。他们还不用担心仓库里没有被褥呢,你说,很无语吧?」 濑户内佯装咳嗽了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房租不交就夜逃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房东住哪儿的?我去付了。」 谢花兄弟都惊讶了,和希不安地说,「但是,房租可能已经涨了不少了.......」 「擅自抬价不是违反合同吗,只要让人家接受原来的价格就可以了。这事就由我来交涉,至于你们,以后就只能在东京好好活下去了。不过现在外面很糟糕,靠绘画吃饭可能有点困难......。」 「工作上有什么头绪吗?」 莉子问兄弟俩。 和希犹豫地摊开了他的素描本,「我考虑了一下cheap goods的新商标......。」 素描本上画着很多种设计图,有类似鸟、蝶的图案,也有几何图形和立体模型。 「嚯,」莉子由衷称赞起来,「好熟练......而且画得很细致准确。在那些米上刻画的就是哥哥你吧?」 和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唯一的特长。就是没什么用而已.......」 他的画有着独特的风格,明显是那两种力士贴纸风格中的一种。 「哥哥应该用的是G号笔吧?」 「嗯,」和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呢?这些设计图都是用铅笔画出来的啊。」 濑户内笑着告诉他说,「作为万能鉴定士女王,她是无所不知的啦。」 说完,枫跟着笑了起来。兄弟俩听了却又只是呆呆地面面相觑了一下。 不过,莉子心里还是有一点纠结。 兄弟俩的画技虽高,但并不足以复写出万元纸币。岛民们的传言结果还是空穴来风,假币制造仍旧是个迷。 工艺官藤堂虽然曾在冲绳出现过,想要抓到蛛丝马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莉子此时才痛感事情是如此艰难。 一切都是徒劳,白跑一趟而已。我对改善这个丑恶世界没能做出任何贡献。 当莉子正沉浸在失望中时,濑户内开口了, 「早新闻差不多要开始了吧。还真是让人头疼,通胀起来以后,所有电台都延迟了。枫,开一下电视。」 「好的,」枫说着便走到一台挤在书架中间的十五寸电视机前,按了一下开关。 现在电视上估计还都是那些关于现在大规模经济崩溃的报道吧。电视上说,到目前为止,日本的经济比二零零二年阿根廷通胀危机谷底还要糟糕,最近一周根本没有任何经济复苏的迹象,谁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 不过,NHK主持人看样子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他紧绷着脸说道, 「重复报道一遍。在今天早上的紧急记者会上,因为在制造假币案上持有重大嫌疑,警视厅对国立工艺官发出了全国通缉。」 莉子暗吃了一惊。电视画面上显示出一个莉子很眼熟的中年男子面容,就是她在神乐坂遇到的那个人。 室内所有人都紧盯着电视画面。 「通缉?假币团伙终于被查出来了?」 濑户内探着上身说道。 .......不是。莉子在心里否定了。藤堂的名字早就被警视厅知悉了。因为他是唯一可能做出如此逼真的假币的人,而且是事件发生后就可疑失踪的关键人物......。 主持人继续说道——被通缉的人叫藤堂俊一,四十七岁,一九八五年通过国家公务员一级考试后在大藏省印刷局工作,之后成为了国立印刷局的工艺官。据警视厅介绍,抓捕通缉犯人的命令要发往全国的警察,但由于现今国内社会情势恶化,抓捕将跳过逮捕状进行。 这时候想必也来不及考虑人权了吧,警视厅甚至不惜采取异常途径向全国大众发布这个名字。也就是说,现在警视厅和政府已经无计可施了。 希望这一招能有所效果——莉子衷心如此希望着。面对这种无法鉴别的假币,不撬开制作者本人的嘴,这个社会就永无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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