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5320|回复: 10
收起左侧

[GA文库] [春日みかげ]织田信奈的野望4[台/简]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3-2-13 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3-2-13 20:23 编辑

织田信奈的野望4
————————————————
轻之国度录入组录入
作者:春日みかげ
插图:みやま零
图源:高桥粉丝
扫图:霍克艾
录入:zbszsr
修图:18X
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






高中生相良良晴突然穿梭到了战国时代,但是那个世界却和史实有着奇怪的不同,侍奉公主大名织田信奈的良晴,凭藉在战国游戏中学到的知识,逐渐在内政和军事方面崭露头角。
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后,织田家以破竹之势顺利上洛——不过,前往越前进攻朝仓义景的织田信奈与其军团,却因为遭到原为同盟关系的浅井家背叛,而陷入了绝境之中。
在这个生死存亡之际,自告奋勇殿后的良晴将面临到严酷的考验。另一方面,逃往京都的信奈也难逃敌人的魔爪!?
天下布武爱情喜剧第四弹,堂堂问世!

  目录
  卷之一  狙击信奈
  卷之二  粉身碎骨
  卷之三  光秀的试炼
  卷之四  叡山动乱
  卷之五  风林火山之旗
  后记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5 收起 理由
彈殼虎 + 15 工作辛苦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13-2-13 20:1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一  狙击信奈
  地点是东北地区,耸立于出羽国的米泽城。
  盘据于奥州的大名之一·伊达辉宗的本城。
  米泽城的一角有片茂密青郁的森林,森林之中不知道为什么建着一座漆黑的南蛮教会。
  仔细一看,会发现教会屋顶上的十字架呈现上下颠倒的形状。
  这间看似反耶稣的神秘南蛮教会,大清早就突然传出一阵高分贝的女童叫声。
  「小十郎——————!」
  那是乳名梵天丸——伊达辉宗的长女·伊达政宗在呼叫亲信片仓小十郎的声音。
  无论相隔几里之遥,小十郎都能够听见梵天丸的声音。
  「来了——!!公主,这么早把我叫来有何吩咐孵」
  芳龄十五岁,教养良好的家老一族之女·片仓小十郎。
  自从梵天丸出生以来,小十郎就被赋予守护梵天丸的职责,同样是女孩子的她平常总是一副侍童打扮,无微不至地侍奉任性的梵天丸。照这样下去,恐怕连婚期都会错过。
  总而言之,当小十郎连忙赶到反耶稣教会的时候,去堺町旅行一阵子的梵天丸正穿着南蛮风格的黑色斗篷,双手环胸屹立于祭坛上。
  「哇哈哈哈哈哈,小十郎!我决定要当上奥州的霸主!」
  「您、您在说什么呀?公主?难道您在堺町又被怪里怪气的南蛮文化荼毒了吗……奥州的众大名家之所以缔结起复杂的姻亲关系,就是为了避免彼此真的开战呀。」
  「谁管那么多!在『启示录之兽』面前,那种古板的思想根本毫无意义!哇哈哈哈哈!不早点成为奥州霸主的话,会被已经掌握京都的织田信奈抢得先机啊!」
  「京京京都太遥远了,根本是和我们奥州人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世界……」
  「给我闭嘴,小十郎,不许说那么没志气的话!织田信奈的器量可是很大喔!首先我们要进攻仇敌相马家!把跟『魔兽』作对的敌人杀得一个不剩吧~~」
  噫咿咿咿咿咿~~胆小的小十郎发出狼狈的悲鸣。
  「公公公公主,您在堺町遇上织田信奈吗~~?千万不可以仿效那种危险人物!否则只会落到四面树敌的下场!何况公主不是伊达家当主~~!伊达家当主是令尊辉宗大人喔~~?」
  「哼……那没办法了。你听着,小十郎,我无法悠哉地等到元服(注1),为了我的野心,只好请父亲大人让位隐居了。」
  「咦咦咦~~?公主大人年纪还小~~这太乱来了~~!!」
  「如果不肯把家督之位让给我这个『启示录之兽』,就算是父亲大人我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唉,霸主之路真是充满荆棘的道路!但我还是勇于踏上这条修罗道!就如同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爬上『骷髅山』的『耶稣基督』一样!不过,我要忤逆『耶稣基督』向前迈进!因为我就是启示录中预言的『反耶稣者』!哇哈哈哈!」
注1:成年礼之意。
  梵天丸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又跳来跳去。
  结束动感十足的演说之后,梵天丸突然一本正经抬起头说:
  「还有我决定不用『独眼龙政宗』这个超帅气的名号了。」
  「咦?那是公主和我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想出来的名号,参考了唐朝历史中有名的独眼英雄·李克用的绰号,好不容易才想到的不是吗?说起来,公主穿着黑衣的习惯就是模仿李克用……」
  「你先听我说,小十郎。你也知道,实际上我不是独眼,我在堺町的时候,一只自称来自未来的猴子告诉我,我是万中选一的英杰、拥有『邪气眼』之人。据说在未来被称为秋叶原的地方,我这对眼睛很受欢迎喔!」
  「邪气眼?那是指左右瞳孔颜色不同的意思吗?」
  「正是如此!」
  左右瞳孔的颜色不同,是因为父亲为南蛮人的缘故……因为母亲与南蛮人私通,所以受到上天惩罚的关系……一直以来,梵天丸总是受到周遭众人这样指指点点,还被母亲视为污点疏远,处于随时都有可能被废嫡的立场,因此当梵天丸向父亲提出「我想去堺町旅行,看看真正的南蛮寺」的请求时,家臣团都心想(正好把这眼中钉送走。)(最好滚回南蛮去。)纷纷大表赞同,于是梵天丸彷佛遭到驱逐般踏上旅程,身为梵天丸亲信的小十郎没有获准同行也是家臣团从中作梗的关系。

  不过从堺町回来的梵天丸却彷佛变了一个人,充满了自信和野心。
  话虽如此,无论是成为奥州的霸主,还是与织田信奈展开争夺天下的决战,在小十郎看来根本是天方夜谭。
  「小十郎!从现在起,我的名号就是『邪气眼政宗』了……呼……哇哈哈哈哈……等着瞧吧,织田信奈,当我靠这对必杀邪气眼征服奥州后,马上就会以怒涛之势进军京都,届时我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大魔王!」
  「您您您您是认真的吗?公主?」
  「那当然!哇哈哈哈哈哈哈!」
  「呃、呃——换句话说,公主这次是带着统一天下、开创和平盛世的志向回来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小十郎就算粉身碎骨,也会竭尽全力协助您……」
  「不对——!我的野心是毁灭天下!让世界大乱!化身成圣经里预言的『启示录之兽』大闹一番!哇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公主、公主怎么会变成这样~~!虽然看到公主打起精神很令人开心,但是从堺町旅行回来之后,公主就变得好奇怪~~!?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米泽城外的神秘反耶稣教会里,回荡着老实的小十郎软弱无力的哭泣声——
  ※
  映入眼帘的是前所未见的光景。
  深夜。
  一望无际的山野——然而四面八方都有锄头和铁锹的影子蠢动。
  锄头?铁锹?
  那不是武器,而是老百姓的务农工具。
  为什么……?
  哥哥大人不是去了小谷城吗?
  只见相良良晴身负重伤,在宛如阿鼻地狱的战场中徘徊。
  背上还插着一支箭。
  大腿和小腿也被长枪和陷阱弄出无数道伤痕。
  良晴已经连路都走不好,只能用刀子代替拐杖支撑身体,拖着蹒跚的脚步缓缓前行……
  「宁宁……抱歉……没办法……回到你身边了……」
  那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话才说完,相良良晴便应声倒地。
  只剩下魂魄幽幽地飘向京都……
  「哥哥大人!?」
  宁宁吓得睁开双眼。
  战场也好,良睛的身影也罢,都如同幻影般消失了。
  宁宁从黑漆漆的房间里惊醒之后,才发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
  「……呼——呼——呼——原、原来是梦……太好了。」
  这里是京都的妙觉寺。
  相良良晴与同伴们借宿的寺院。
  竹中半兵卫就睡在隔壁的房间里,蜂须贺五右卫门和相良良晴则是出发前往近江,至今尚未回来。
  为了对越前的朝仓家发动奇袭,信奈军开始进军,留守京都的良晴和五右卫门因为担心「朝仓家和浅井家的交情匪浅,要是北近江的浅井长政为了朝仓家背叛信奈的话,织田军就会无路可退,全军覆没」这件事情,所以连忙策马赶赴近江……
  (好奇怪……刚才的梦——如果是梦也太真实了。)
  年幼的宁宁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战场。
  然而宁宁梦中的光景却鲜明得有如现实一样。
  深夜时分,竹中半兵卫服用了神医·曲直濑贝尔休开的药之后,目前睡得正香甜,因此宁宁虽然想找半兵卫谈这件事,却又犹豫该不该叫醒她。
  (那个杀也杀不死的哥哥大人,怎么可能会……虽然哥哥大人不管是枪术、弓术或马术都很差劲,但是险中求生的功夫绝对是一流的。)
  到目前为止……良晴每次上战场打仗,最后都会带着阳光的笑容回到宁宁等待的家。
  而且还会顺手带回当地的土产。
  桶狭间之战的时候是如此,墨悮一夜城的时候也一样,清水寺之战的时候同样没变……良晴在面临危机时总是能化险为夷。
  这次肯定也没问题,不会错的……
  宁宁不断试图安慰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的颤抖迟迟无法停止。
  她再次钻进被窝里,紧紧闭上眼睛。
  心中的不安却仍然挥之不去。
  ※
  「那就是越前·朝仓义景的追击军吗好好夸张的人数啊!」
  「唔喔喔喔喔喔,快逃啊,大将~~!」
  「不管敌方有多少人~~!」
  「都要让大将活着回到公主大人身边~~!」
  源源不绝的箭雨自背后袭来,从越前金崎城撤退的相良良晴与五百名视死如归的勇士们拼命在山路上逃窜,此时几乎每个人都已经负伤了。
  朝仓的大军带着排山倒海之势进行追击。
  上洛之后成功说服御所方面同意让今川义元担任征夷大将军的织田信奈,对不肯向新生今川幕府宣誓忠诚的越前大名·朝仓义景发动奇袭。
  参加这场越前讨伐战的武将,包括信奈自己在内,还有织田家的两大家老·柴田胜家、丹羽长秀。
  刚进织田家不久便崭露「天才」锋芒的明智光秀。
  侍童前田犬千代。
  以及同盟国·三河的松平元康。
  动员的总兵力约有三万左右。
  虽然古老大国越前朝仓家也拥有超过两万以上的兵力,不过在信奈拿手的奇袭作战下,来不及反应的朝仓军一下子就溃败了。
  信奈军迅速打下朝仓的金崎城,接着一路推进到木芽峠。
  眼看距离越前的本城·一乘谷城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就在此时,统领北近江的信奈义弟(其实是女人)·浅井长政却遇上变故。
  站在朝仓家那一边的父亲·浅井久政软禁了长政,并且夺走家督之位,趁着信奈军深入越前腹地的时候,率军断了信奈军的退路。
  前方的朝仓军约有两万人。
  后方的浅井军约有一万五千人。
  信奈军顿时成了名副其实的「瓮中之鳖」。
  于是信奈做出「撤回京都」的艰涩决定,而自告奋勇担任殿军拖住朝仓军脚步的人,就是我们的相良良晴。
  莫名其妙从现代日本穿梭到战国时代,最喜欢玩战国游戏的高中生。
  心中认定帮助织田信长……更正,帮助织田信奈夺取天下是自己的使命,即使三不五时和信奈吵架,仍然为信奈效力至今,绰号「猴子」。
  面对眼前这个空前的危机,却显得出奇乐观的男人。
  「根据我的游戏知识,这个事件就叫『金崎撤退战』。如果我是以藤吉郎大叔的替代品被呼唤到这个世界的话,那么我就一定能活着回京都——喔啊啊啊啊!?」
  铿锵!良晴的头盔后缘处被火枪的子弹击中了。
  「好险!要是子弹再射偏一点,我的小命就不保了!哇啊、哇啊啊啊啊……」
  「哎呀,真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男人。话说回来,中弹而死的话就太逊罗。」
  竹中半兵卫召唤的式神前鬼漂浮在半空中呵呵笑着。
  虽然看上去是个言行举止都很有贵族风范的优雅男子,真实身分却不是人类,从他头上偶尔会冒出来透气的一对狐狸耳朵看起来,不难发现他是属于神魔鬼怪的范畴——式神。
  「自我意识高的人通常会是赢家喔,前鬼。你看,我的面相是标准的吉相对吧?」
  「不,相良,我看你的面相似乎是犯桃花劫,未来会有很棘手的灾难在等着你。」
  「呃?怎么会?这支殿后部队清一色是臭男人喔?」
  一身黑色忍装的松平家忍者,服部半藏无声无息地穿梭在树木中间,同时用冰冷的视线瞪着良晴。
  「相良良晴,你打算如何在这场『金崎撤退战』中存活下来?敌方也知道只要击溃我们就能追上撤退的织田军本队,因此攻势越来越猛烈。」
  「没错,半藏,我们不能光是逃跑!让织田军本队平安撤回京都才是我们殿后部队的真正任务啊!」
  「我方的人数只有五百人,硬碰硬的话只会在转眼间被歼灭。」
  「好在十兵卫事先借了我五十把种子岛火枪,我们一边开枪射击朝仓的追兵,一边逃跑!」
  「区区五十把火枪能够起得了多大的作用?再说我们光是逃跑都来不及了,根本没有时间装填弹药。」
  那个~~我是从九州来的~~一名操着萨摩口音的粗壮士兵跑到良晴身边,向良晴献上一个计策。
  这名大块头豪杰在说话的同时,还徒手把射向良晴的箭矢逐一拨掉。
  「在萨摩的岛津家,有一种名为『舍奸』的战法。」
  在逃亡的途中,让火枪队沿途埋伏于山路上,当追兵经过时加以狙击。
  但是装填弹药很花时间,不可能连续发射。
  所以射击结束后的士兵就拿起长枪朝敌军突击,勇猛果敢地慷慨赴死。
  当然了,没有火枪的士兵就直接提着长枪突进。
  只要使用这种战法,依序派遣五百名士兵和敌军同归于尽,就能大幅拖延敌军的追击脚步,如此一来,相良大人就有机会活着逃回京都了。
  「总而言之,就是为了保全大将一人,将己方全员勇士当成弃子陆续舍弃,只要当中出现一名胆小鬼,就有可能导致作战失败,不过相良队里的士兵个个都是媲美萨摩男儿的勇士,所以不必担心这个问题。这就是岛津家的传统必杀战法——『舍奸』。」
  「就这么办吧,萨摩来的!」、「咱们早就视死如归了!」五百名士兵们纷纷大声附和,不过良晴却边跑边摇头否定。突然间『嗖』的一声,一发子弹从后方扫过良晴的耳边。
  「笨蛋!我怎么可能为了让自己一个人独活下去,就牺牲你们所有人的性命!这不是我相良良晴的战法!别把性命看得那么轻,我们所有人要一起回京都!」
  我也会举起火枪奋战!就在良晴撂下这句话后,浑身伤痕累累的五百名勇士一齐脸色大变。
  「万万不可啊,大将!」
  「大将亲自举起火枪和敌方士兵交火,根本是前所未闻!」
  「相艮大人,为了让您活着回到公主大人身边,我们早已做好一死的觉悟!」
  「我说过了!要我为了自己活命让你们所有人白白牺牲,我办不到!」
  「您在说什么傻话!咱们的命就跟杂草一样不值钱啊!」
  「没错!我们都把自身的梦想寄托在您身上了!」
  「我们只是五百名微不足道的无名小卒,用不着在意我们,尽管把我们当成弃子!」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全都……!
  忍不住热泪盈眶的良晴再一次大声强调:
  「我啊……真的是打从心底不希望你们其中有任何一人死掉!我当然也很想活着再见信奈一面,话虽如此……无论士兵也好公主也好,同样都是人类啊!你们也有家人和朋友不是吗!还有人在等着你们回去不是吗!不要那么轻易就说出『视死如归』这种话!」
  生长在二十一世纪和平日本的良晴,还没有习惯这个世界的现实——战场上的死亡。不,恐怕他永远都不会习惯吧。
  「我没有家人……不,应该说我和家人活在不同的时代,所以彼此无法见面。可是你们不同!所以……我知道这很不切实际……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能一起活着回京都!」
  从良晴的发言中得知大将是如此珍惜众人的性命,敢死队的男人们心中顿时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大将啊……!
  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像武士……!
  然而为什么……我们会泪流不止呢……?
  「太天真了,相良良晴,那你打算怎么对付背后那群来势汹汹的大军!」
  半藏提出了质疑,虽然前鬼施展咒法召来大片浓雾,朝仓军仍然杀进山中的狭路,眼看就要追上良晴一行人了。
  「我亲自指挥火枪队,一面用十兵卫借给我的五十把火枪吓阻带头的追兵,一面撤退!大家都给我听着,不准轻易舍弃性命!脑子里只要想着如何活到最后就好!」
  没错,眼下只能硬着头皮一战。
  良晴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架起种子岛火枪,瞪视沿着山路杀来的朝仓军。
  「快点!我需要五十名火枪手!这五百人之中有没有人擅长使用火枪的?」
  「我只会使长枪。」
  「在下只会用日本刀。」
  「我的武器是锁链。」
  「我只擅长制作陷阱。呵呵呵。」
  「俺凭的是一身怪力。」
  ……看样子是没有。
  这支敢死队的成员全是一些功夫了得,一骑当千的豪杰。
  也因此对种子岛火枪毫无涉猎。
  看样子要组一支火枪部队是不可能的!
  「哇!?难得十兵卫慷慨借了我五十把火枪,结果关键的五十人火枪队却跟着十兵卫一起撤退了吗!?」
  「相良良晴!快做决定!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了!」
  「呵呵呵,相良良晴虽然是个一脸傻猴样的恋胸癖,不过透过那个什么未来的给姆知识,我想他必定已经有好对策了。」
  漂浮在半空中的前鬼语带嘲讽的发言,让一时之间不晓得如何是好的良晴灵光一闪。
  说到火枪——织田军——和战国SLG『织田信长公的野望』!
  「——对了!『三段射击』!」
  「「「「三段射击!?」」」」
  双方的持枪士兵已经开始短兵相接,鲜血与厮杀声交织于山野之中。
  良晴尽量简短说明作战计划。
  「这原本是日后织田军在『长筱之战』才会使用的战术,严禁泄漏出去!火枪的弱点在于击发之后需要花时间重新装填弹药,所以无法连续射击。因此往往在开第二枪之前,敌兵就先杀过来了。」
  「所以狙击手在开完第一枪后,也只能冲上前杀敌啊。」
  「我们把五百人分成三组!一组负责给火枪装填弹药!一组负责给火绳点火!最后一组负责开枪射击!」
  一般而言,所谓织田信长的「三段射击」,指的是把三千人的火枪队分成三组,每组一千人,以轮流进行射击的方式,来达到不间断的连续射击战法,然而「三段射击」还有另一种说法,就是「把射击的人员与装填弹药的人员区分开来,以缩短射击时间」。
  面临到「没有一个士兵可以独力完成从装弹到射击为止的所有工作」这个困境,良晴突然想起后者的说法。
  「全员团结一心通力合作,让五十把种子岛火枪持续开火!」
  「大将,这样一来就能以三倍的速度进行连续射击了!」
  「如果能以那么快的速度进行连射,敌军肯定会惊慌失措。」
  敌方大军已经逼近到眼前,双方开始形成混战。
  不过在这么狭窄的山路上,要是五十把火枪能进行连续射击,应该能让敌方陷入混乱。
  虽然早已做好觉悟,良晴的双脚仍然抖个不停。
  「听好了,相良良晴,开枪时不能迷惘,一旦心中有所迷惘,死的人就是你。」
  一旁的前鬼用冷漠的表情叮咛。
  「嗯、嗯!」
  扣着扳机的手指以及肩膀都在发抖。
  瞄准不了目标。
  这不是游戏啊!
  假如这一战的目的单纯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的话,相良良晴恐怕已经放弃抵抗了也说不定。
  就在此时,良晴朦胧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道闪耀的光芒,勾勒出信奈英气勃勃的脸孔。
  (猴子,你不必感到心痛。)
  啊……
  这句话不是对我说,而是对胜家说的吧……?
  (猴子,我的目光向来是放在几十年后、甚至几百年后,就算旁人不能理解,我也对自己有自信。)
  是啊,我知道。
  我都知道。
  只有我知道你是正确的。
  我甚至知道你到最后都不被人理解。
  (所以觉得心痛的时候,就以『为了天下苍生』这句话代替佛号,所有的罪过全部由我一个人承担。)
  大笨蛋……当你出生在这个世上的时候,这个国家旱就垄罩在前所未有的战乱当中了。
  除了你之外,从来没有人试图为这个国家再度带来和平,不,是谁也做不到。
  这根本不是你一个人的罪过!
  我可以的……!
  信奈,如果是为了保护你,我可以的……
  「呜啊啊啊啊……!」
  良晴闭上双眼扣下扳机。
  子弹没有打中敌人。
  临时成立的火枪部队,使起火枪都相当蹩脚。
  就算是近距离下的狙击,也几乎没有命中目标。
  即使如此,在雾气垄罩的山路上遭到枪击的朝仓先锋部队,也不出所料地被火枪剧烈的爆响吓得乱了阵脚。
  「种子岛火枪只能单次击发!不必再担心会被子弹击中了,大家上啊!」
  敌军大将才刚高声下达指示,头盔马上『铿』的一声,被良晴击发的第二发子弹歪打正着。
  「怎……怎么可能……」大将吓得晕了过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下一个!」
  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良晴等人又开了第三枪。
  「那是连发火枪!」
  「织田家果然拥有南蛮传入的新武器!」
  朝仓先锋部队哇哇大叫,顿时溃不成军。
  「服部队出动!」
  半藏一喝之下,十余名忍者们同时朝着乱成一团的先锋部队突进,一声不响地射出手里剑,毫不留情以匕首斩杀敌人,并且布下满地的撒菱(注2),然后施放出阵阵烟幕。
  原本就受到浓雾影响的视野,如今又遭到烟幕阻碍,再加上连听觉也被火枪的爆响声剥夺,朝仓先锋部队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当中。
  紧接而来的是——
  铺天盖地的大爆炸。
  冷酷无情的服部半藏点燃了设置在敌阵中的炸药。
  「趁现在!」
  良晴大喊「撤退!」之后,五百名殿后部队立刻背着朝仓军再次逃之夭夭。
  在高中的躲避球课中展现非凡价值的逃跑功夫,经历过战国时代大小战役的淬练,又更上一层楼了。
  「做得好,相良良晴。多亏你能拖住朝仓军前锋的脚步,直到我们设置的炸裂弹引爆。」
  半藏不知何时赶了上来。
  无声无息跑到良晴旁边的半藏,罕见用他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赞美良晴。
  「半藏!你做得未免太绝了!那些士兵都被炸药炸飞了!」
  「哼,这样子才能多争取到一点时间……炸裂弹只剩下一颗,接下来大家的命运就看你的判断了。」
注2:撒在地上用来阻碍敌人行进的尖刺,类似鸡爪钉。
  「有关逃跑的事交给我就对了。」
  不愧是志愿参加敢死队的五百人,虽然有一成左右的人倒下了,剩下的人全是些体力超乎常人的家伙。
  众人跟着脚力超凡的忍者们在山中全力奔跑,却没有半个人脱队。
  只有前鬼懒得用跑的,以低空飞行的方式前进。

  ——战场上发生了奇迹。
  前鬼召来的浓雾、良晴想出(?)的三段射击,以及半藏率领忍者部队实行的扰乱作战——在三者巧妙的融合下,殿后部队竟然连续五次在山中甩掉朝仓军的追击。
  不过能够引发这个奇迹的最大因素,并不是从给姆知识中想出的三段射击策略,而是受到相良良晴的一句「所有人一起回京都」感召,使得担任殿后部队的勇士们大幅提振士气和忠诚心的关系——只有前鬼和半藏察觉到了这一点。
  「虽然想尽早拉开与追兵之间的距离,不过前方还有翻山越岭的难关等着我们。不休息一下的话,恐怕撑不到京都。」
  一路上死命逃跑的良晴,评估让同伴休息的时机之后,在山口的狭路前方指示部队停下脚步稍微休息。
  良晴好像越在紧要关头胆子就越大,一下令休息之后,马上就在竹叶堆上躺成大字型,不一会就鼾声连连了。
  「这家伙唯独胆量高人一等。」前鬼笑说,士兵们则是点头附和:「虽然打起仗来非常软弱,枪法又差,却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啊。」
  良晴睡了十分钟左右,便猛然爬起身。
  「好了,大家出发吧!接下来要开始爬山罗!」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因为贪生怕死而脱逃。
  即使如此,同伴的人数仍然减少许多,虽然大部分是与朝仓兵交战时阵亡了,不过似乎也有一些人是因为双脚跑不动又不想拖累大将,于是选择悄悄离队。
  那个萨摩来的浓眉大块头也不见踪影。
  (可恶……!那个男人也死了吗……!可恶啊……!)
  良晴顿时感到心如刀割。
  可是在如此绝望的状况下,要是大将意志消沉的话,会导致其他人士气低落,明白这个道理的良晴只能咬紧牙关强颜欢笑。
  深夜时分,众人面临到了命运的转折点。
  「我们要进入这座山,穿过越前,进入若狭。」
  爬上峭壁立于山顶上的半藏低声说道。
  接着良晴等人也陆续爬上峭壁。
  所有人都是如同字面上意思的遍体鳞伤。
  身为殿后部队的大将,一路上遭到敌人集中攻击的良晴,脸上和额头上已是鲜血淋漓,自己的血和敌人的血混在一块,就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伤在哪里了。
  饥肠辘辘,口干舌燥。
  但是他的目光依旧锐利,看不出丝毫颓靡的神色。
  「大家还跑得动吗!?」
  「没问题啦!」
  「跑着跑着精神都来了!再跑多久都行!」
  「觉得难受的时候只要想想公主大人的笑容,马上就勇气百倍、活力充沛了!」
  「那就好!到了若狭之后,敌人应该就会放弃追击了!再撑一下!」
  喔——就在浑身是血的敢死队气势十足齐声高呼的时候。
  「糟了,相良,这下子情况非常不妙啊。」
  总是从容不迫的前鬼突然皱起眉头,小声对良晴说话。
  「怎么了?前鬼?」
  「若狭的土御门似乎加入朝仓阵营了。」
  「土御门?那是什么?」
  「——日本阴阳师的首领,过去背负安倍家的名号,如今改称土御门家,为了躲避战乱迁离京都,在若狭隐居的一族。」
  难不成是活跃于平安时代的超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子孙……我还在想怎么在京都时没看到他们,原来是跑到若狭去了!良晴喃喃轻语。
  「土御门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好像想要取你的性命。对方在前方张设好了结界,等待我们过去。」
  「结、结界?」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良晴眯起眼睛。
  黑夜之中放眼望去,映入眼帘的只有连绵不断的群山。
  「和忍者使用的结界似乎有些不同。」半藏有点疑惑地歪过脑袋。
  只有前鬼露出尖牙,用闪烁金色光芒的双眼凝视凡人肉眼看不见的土御门结界。
  「哼,结界缩小了……看样子对方主动找上门了。」
  来了。
  土御门的阴阳师。
  不驱使自己的肉体。
  不被重力束缚。
  彷佛被无形的力量支撑。
  对方缓缓飘至山顶。
  「这家伙就是……」
  「土御门?」
  「没错,我就是土御门家当主,土御门久修,我在想我们土御门家也差不多该返回京都了,为此也该送一点伴手礼给即将成为京都新支配者的浅井朝仓家,所以我决定今晚取下『织田家猴子』的首级。」
  对方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苍白的脸孔、人偶般的冰冷视线,那身阴阳师的衣着打扮虽然和半兵卫有些相似,但是他冷血的内在却和半兵卫恰好完全相反。
  挂在他脸上的冰冷笑容,表现出了认定自己是强者的绝对自信。
  这家伙绝非泛泛之辈,而且还是那种不把人当人看的类型,有够不可爱的小鬼……当良晴喃喃说出这句话时,才察觉到自己全身冷汗直流。
  土御门久修确实还只是个小孩。
  正因如此,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潜藏着小孩特有的残虐。
  他拥有力量,而且是无比强大的力量。
  他想要使用这股力量。
  想用这股力量杀死敌人。
  就像抓到昆虫时,随意扯掉昆虫的翅膀那样。
  这其中不具有人类所谓的恶意。
  当然也不是出于憎恨。
  纯粹只是想行使自己的力量——如此孩子气的欲望就是土御门久修的行动原理。
  所以……
  尊重生命也好,体谅他人心情也罢,这类的大道理……对于年纪轻轻就当上阴阳师宗家首领的土御门久修来说,完全不适用。
  「嘻嘻、嘻嘻、嘻嘻。」
  冒出一个棘手的敌人了……良晴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真亏你们有办法逃到若狭,虽然溜得很快的织田信奈已经进入近江了,不过只要交出『织田家猴子』的首级,浅井先生和朝仓先生也会很高兴——」
  (敢阻扰我们的人,就算是小孩也照杀不误。)
  半藏二话不说掷出手里剑,但是却没击中漂浮在夜空中的土御门久修。
  似乎有无形的障壁在保护久修。
  就连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敢死队勇士们也开始议论纷纷,呼吸因为紧张越来越急促。
  再加上,式神——
  夜空中,土御门久修的背后——漂浮着数十只奇形怪状的式神身影。
  前鬼突然大吼:
  「叫久修的小子,土御门家只不过是一群放弃守护京都的职责,夹着尾巴逃到若狭的丧家之犬罢了!」
  「……喔~~那边那个狐模狐样的贵族是式神吗?能够完全幻化成人型的高等式神,就连被誉为不世出的天才阴阳师——祖先大人·安倍晴明公转世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很可惜,你们那边只有你一名式神吧?式神间的战斗是量胜于质,不管你的力量有多强大,也敌不过我召唤的众多式神。」
  「久修,为什么事到如今你才突然想要回京都?这可不是小孩子的儿戏啊。」
  呵呵——久修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
  「这都要怪那个名叫竹中什么来着的乡下阴阳师,谁不追随,偏偏追随织田信奈一起上京,而且还把阴阳师之首·土御门家的我放在一旁,被人们称为什么『当世孔明』,这让我相当不愉快。所以虽然有点麻烦,我还是决定重返京都,亲手解决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阴阳师——说什么都要和那个竹中分个高下,让世人知道谁才是最强的阴阳师。我的说明到此为止,你满意了吗?」
  「这个死小鬼的态度有够高高在上!至少在和人说话的时候给我降到地面来!」
  良晴气得在地面上跳来跳去,不停向久修叫嚣。
  「哈哈。不管你再怎么跳也抓不到我啦,难道你是傻子吗?」
  不跟你们废话了。
  我要你们所有人统统死在这里。
  黑暗之中……
  嗜血的数十只式神从空中对聚集在山顶上的殿后部队发动猛攻。
  「妖妖妖妖怪啊啊啊!」
  「那些玩意要怎么对付啊啊啊啊!」
  即便是一骑当千、无惧死亡的勇士们,面对垄罩夜空的异型式神也不禁发出恐慌的惨叫。
  一旦士气溃散,无论是多么勇猛果敢的军团,也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无异。
  只见同伴们一个接着一个,彷佛杂草似地被式神无情扫飞。
  (竟然召唤出这么多式神!光凭前鬼一人根本应付不来!忍者的体术又对式神不管用!不过,我是绝对不会放弃希望!)
  良晴举起了种子岛火枪。
  「可……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就算我命中注定要死在这里也无所谓。
  我……
  直到最后的最后……都要抵抗所谓的命运!
  ※
  「公主大人,我们进入朽木谷了!只要突破这个难关,就能一直线通往目的地。京都近在眼前了!」
  在金崎城抛下了绰号「猴子」的相良良晴——织田信奈现在正骑著名马「利刀黑」,沿着地势险恶的山路,若狭街道前进。
  当初从京都出发时,信奈军还浩浩荡荡行军于平坦的琵琶湖沿岸西近江街道上,可是如今西近江街道却布满敌方的士兵,除了走上地势险恶的山路,没有其他的撤退方法。
  这段时间以来,信奈一直不眠不休地逃命。
  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
  一路上马不停蹄,丝毫没有喘息的余地。
  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水分可以分泌眼泪。
  后悔。
  心痛。
  撕心裂肺的悲伤。
  照理来说,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信奈娇小的身体应该早就不堪负荷了。
  不过……
  现在的信奈非活下去不可。
  即使必须啜饮污浊的泥水也要活着逃回京都,否则的话,良晴的牺牲就完全白费了。
  所以信奈拼命咬紧嘴唇,硬是奋起仅存的气力。
  不但毁了儿子·长政的前途、毁了信奈天下布武的野心,更毁了良晴的未来——信奈的心中对于愚蠢的浅井久政充满愤怒。
  就是凭着这股怒气,随时可能摔下马背、嚎啕大哭的信奈,才有办法坚持至今。
  不过这股怒气……
  眼看也即将到达极限了。
  「公主大人,您还好吗?朽木谷是由名叫朽木信浓守的地方豪族支配的土地。信浓守隶属于浅井家,可能会与我们为敌,偏偏朽木城就挡在我们的行进路线上,又不能强行通过。」
  「……公主大人,先暂时在这里停下来。」
  随侍在左右两侧的胜家和犬千代连忙挡住信奈。
  两个人早已经浑身是伤。
  虽然信奈主从在第一时间逃离战场,但是逃亡的路上绝对称不上平安顺遂,更不幸的是,一行人还陆续遇上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们,这些杀气腾腾的农兵嘴里大喊着「那就是织田家的公主啊啊啊!」、「生擒可得黄金百贯,砍下首级也有五十贯啊!」之类的话,对信奈等人一直穷追不舍。
  就算在这样的状况下,身为主君的信奈还是必须早一刻返回京都。否则的话,「信奈战死」的假消息一旦传开,京都不晓得会发生什么变故,只要能在京都落入敌对势力手中之前回到京都,就能即刻重整旗鼓展开反击,和追击而来的浅井朝仓军正面对决。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也许还有机会率军营救良晴……
  也因此,信奈不得不把生还返京和行军速度摆在优先顺位。
  目前保护信奈的家臣人数已经减少到最低限度。
  号称织田家第一猛将,小名「六」的柴田胜家;以及个头虽小,却能将巨大朱枪运用自如的前田犬千代。
  要是没有这两位忠心不二的家臣保护,信奈的脑袋恐怕早就被砍飞五、六次了。
  「公、公主大人,那个……」
  「……要和朽木信浓守交涉,拉拢成自己人。」
  「……这样啊。」
  目光涣散的信奈,说话的声音已经没了昔日的霸气。
  「……万千代她们呢?」
  「后继部队的长秀为了替猴子的殿后部队确保退路,正一边撤退、一边整顿险峻的山路,光秀和元康多半也在支援长秀。」
  「……是吗?何必做这些无谓之举……」
  「公主大人!这才不是什么无谓之举!大家为了不让猴子死掉,都拼命在奋战啊!请您快点振作起来,公主大人!」
  「……那只不过是伪善罢了,都已经把猴子抛弃了……大家明明知道那么做只是白费功夫……」
  「公主大人!?您究竟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像平常的公主大人啊!」
  「六……当初父亲大人病倒的时候,家里不是请了许多和尚来替父亲大人祈福吗……」
  「咦?是、是有那回事,那又如何……?」
  「……那些和尚们口口声声说要替父亲大人祈福,念了一堆没人听得懂的经文,结果父亲大人还不是没有得救。我想只是藉由请和尚祈福,表现『自己在担心父亲大人』罢了,和尚们就是利用这种人心的弱点谋利,骗吃骗喝,所以我后来把他们统统关进佛堂内,想要一把火烧死他们。我讨厌骗子,明明知道父亲大人不可能得救,表面上却装出为父亲大人祈福的样子……那分明是伪善……!」
  「我、我也记得这一段往事,公主大人,不过当时平手爷爷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和尚们从燃烧的佛堂里救出来了!」
  那时候的公主大人不是普通的生气……简直就像真正的第六天魔王一样……胜家回忆起当时情况,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父亲大人的葬礼也一样是无谓之举。死掉的人只会化为灰烬,痛苦、难过等等的感觉全部都会随之消失。大费周章举办葬礼,请和尚来唱诵经文,哭得死去活来,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觉得悲伤才举办葬礼……对死去的人来说根本毫无意义,所以我当时才会以一身傻瓜装扮闯进葬礼会场胡闹……」
  「公主大人,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了……!」
  「……确保猴子的退路?明明知道猴子已经回不来了……哼!先是让猴子去担任殿后部队……命令猴子去送死……然后又装成好人的样子,替猴子确保派不上用场的退路。那种自我满足的行为就跟举办葬礼没有两样。真是太可笑了……简直是场闹剧。可是……可是……命令猴子去送死的人……不是万千代她们……而是我……是我啊……呜……呜呜呜呜……」
  本来以为早已流干的泪水——
  又再次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内心深处彷佛被挖穿一个大洞。
  「啊~~公主大人……公主大人越来越失常了!可怜的公主大人……」
  不晓得如何是好的胜家,只能在一旁跟着泪眼盈眶。
  啪!
  「……公主大人,请您适可而止。」
  犬千代怱然用力赏了信奈一记耳光。
  「……哭泣也是无谓之举。如果公主大人不能活下来的话,良晴志愿殿后就失去意义了。」
  犬犬犬犬犬千代,你这是做什么~~胜家发出悲鸣。
  不过,这记耳光令濒临崩溃边缘的信奈顿时清醒过来。
  「……犬千代……?我是怎么了……?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朽木谷。我们需要和朽木信浓守交涉。」
  「这……这样啊。」
  「……公主大人,良晴还活着,现在只能相信这一点了,长秀她们也是如此相信着,所以才会冒着生命危险,一边打撤退战,一边替良晴确保退路,还有那些志愿担任殿后部队的无名士兵们,要是看到公主殿下刚才的表情,他们就算死了也无法瞑目……」
  听到这句话,信奈如同大梦初醒般睁大双眼。
  并不是只有良晴一个人留在战场上。
  被良晴的忠义(与忠义以外某些原因)打动的五百名士兵们,为了良晴、为了信奈自告奋勇担任殿军。他们之中的多数人是受钱所雇的佣兵,本来大可以当场逃走或临阵倒戈……
  自己只担心猴子一个人……却忘记那些为了猴子和自己豁出生命的人,忘记那些人的生命也同样贵重……
  为了不让犬千代等人再替自己操心,信奈勉强挤出笑容。
  「——谢谢你,犬千代。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说得没错,那只猴子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他肯定正在拍屁股挑衅朝仓军,并且身手矫健地在山中逃窜!」
  「……(点头)」
  「身为大将的我在这种时候不能哭哭啼啼。对不起,犬千代,等回到京都之后,我再赏你外郎糕。」
  「……(点头、点头)」
  「公主大人清醒过来了——!做得好,犬千代!话说回来,那只臭猴子居然让公主大人这么悲伤……下次见面时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良晴回来之后,犬千代也要拿枪戳他,担任殿军战死沙场什么的,根本不是良晴的作风。」
  「很好——!难得我们意见相同,犬!让我们一起狠狠修理猴子一顿!」
  「……要他好看。」
  胜家和犬千代为了鼓舞信奈,都强忍泪水假装坚强。
  (从金崎撤退到这里的路上,她们两人一次都没有因为猴子的事哭泣……照理六和犬千代应该也难过得很想大哭一场……一定是为了我才忍住不哭的,因为顾及到我的感受……不希望让我更加悲伤……万千代她们也一样……)
  信奈拼命压抑住一股想哭的冲动。
  (我决定了,在活着回到京都之前,我再也不流泪了。)
  在心中暗暗起誓,信奈抬头望向挡住去路的朽木城。
  「朽木谷……简直就像潜藏在京都背后的隐密乡里,犬千代,没办法强行硬闯吗?」
  「……我们目前的人数太少,恐怕有困难。朽木谷是历代的足利将军用来当成避难场所的特殊地点,谁也不能擅自通行。假如硬闯的话,对方就会二话不说诉诸武力。」
  「这样啊,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不过,要派谁去跟朽木信浓守交涉呢?我和对方素不相识。」
  胜家说道。
  「……犬千代也不认识。」
  「要是长秀或光秀在的话,应该有办法顺和跟对方交涉,要在这里等她们会合吗……」
  「那样不行,六,朽木信浓守不是隶属于浅井家吗?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发动攻击,在这里等待太危险了。」
  更何况,现在必须早一刻回到京都昭告天下「织田信奈依然健在」,并且重整旗鼓,派遣援军营救猴子才行。
  「说、说得也是!不过,如果派我当交涉使者的话,八成会跟对方引发冲突……我又不太会说话。还是干脆让我在会见席上把那个朽木什么的一刀杀了,您说怎么样,公主大人?」
  「什么……你傻了吗?六,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逃喔,要是做出那种事情,接下来就再也不会有人肯放我们通行了,简直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
  「了、了解!哇啊~~非常抱歉,我这个人就是智障……」
  「智障?」
  「那是猴子语,公主大人。虽然意思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猴子嫌我笨的时候说的话,可能是讽刺我的智力有缺陷……说到这个就让人火大——那只臭猴子啊啊啊啊啊!」
  「真有猴子的风格。」
  一旁的犬千代也摇摇脑袋。
  似乎是想表达沉默寡言的自己没办法担任使者的意思。
  「我们之中口才好的就是我了。决定了,由我亲自出马去会见朽木信浓守!」
  信奈打定主意后,便拉起缰绳策马前进。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行啦,公主大人——!你去的话只会造成反效果!就跟飞蛾扑火没有两样啊~~!」
  「……绝对不成。公主大人的口才虽然很好,嘴巴却很恶毒,态度又唯我独尊,只会平白惹恼人家。」
  胜家和犬千代一同上前挡下信奈。
  「可是我不出马的话,又要派谁去交涉呢?」
  「——呵呵,让我去吧。」
  树林的深处——
  身穿唐风的华丽服饰,拥有褐色肌肤的美女佣懒地仰躺在马背上,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久秀?」
  「……松永弹正。」
  松永弹正久秀。
  绰号「毒蝎」。
  曾经把京都闹得天翻地覆的谋反惯犯。
  烧毁奈良的大佛、接二连三毒杀主公家的三好一族成员、袭击前任将军足利义辉公,毁灭足和幕府——创造无数的黑暗传说,绽放于战国乱世的一朵毒花。
  久秀的嘴里叼着一根长烟管,脸上露出妖艳的笑容,悠哉眺望信奈等人讶异的表情。
  「这段期间你都躲到哪里去了!?难道你打算独自逃跑!」
  「……行踪飘怱,可疑,说不定她想背叛公主大人。」
  「嘻嘻嘻。说得也是,如果现在背叛信奈大人,也许我就能从大和一国之主再度晋身为京都的支配者了。信奈大人,您觉得呢?搞不好我去笼络朽木信浓守后——会投靠浅井朝仓的阵营喔……」
  竟敢大言不惭~~!胜家作势要拔刀,却被信奈伸手制止。
  「弹正!交涉任务就交给你处理。我说什么都得活着回京都!尽量越快越好!拜托你了!」
  「公主大人!?您确定要相信她那种人吗!?」
  无视极力反对的胜家,和久秀四目相对的信奈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信奈似乎很欣赏眼前这名就某方面而言和「蝮蛇」道三颇为相似的稀世恶女。
  如果说夺取美浓、以建立近代商业国家为目标企图统一天下的道三,是信奈「天下布武」的导师兼第二个父亲的话……
  离经叛道的传统破坏者·松永弹正久秀,对同样被生母视为「离经叛道的傻瓜」的信奈来说,就像是同类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信奈首次认识的「如同母亲般的存在」。
  「呵呵,信奈大人?如今您才是统治京都的弹正·织田弹正大弼信奈喔,我只不过是当成您的影子行动罢了。」
  「无所谓,弹正就是弹正不是吗?再说我有『信奈』这个名号就足够了。」
  「哎呀,居然不把大和御所授予的官位放在眼里,真是个坏人。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喔,呵呵。」
  请在这里稍待一会——笑眯眯的久秀重新翻身坐回马背,单枪匹马朝朽木城前进。
  「所幸对手只是个小毛头。我想不用多久就能笼络朽木信浓守了。」
  久秀伸出细长艳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脸上浮现出让人直觉联想到「稀世恶女」这四个字的黑色微笑。
  偷瞄到那个不晓得毒杀过多少人的恶女挂在脸上的惨忍笑容后……胜家忍不住打了个哆嗉。
  体内流着遥远西方异国血统的久秀,拥有一副异于常人的美貌,不过在这种时候,反而令人更加不寒而栗。
  「啊啊啊……犬千代,我担心得不得了,为什么公主大人会和那种怪物意气相投呢?」
  「……不知道……不解之谜……」
  「拥有剧毒的蝎子和蝮蛇,再加上对我的胸部心怀不轨的色猴子,尽是一些不好的动物。」
  「……犬是好动物。」
  「喂,我都听到罗,六?」
  「非、非常抱歉————!?」
  现在只能把我们的命运托付给弹正了,弹正绝对不会背叛我——信奈边说边深深点了点头。
  ※
  「喔、喔!你就是松永弹正吗!?皮肤晒得好黑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武将。」
  在朽木城的,谒见之间。会见久秀的朽木信浓守,是个公子哥型的年轻男子。
  在朽木谷这个贵人避世隐居的秘境土生土长的信浓守,以战国武将来说,身形格外纤细。
  (果然不出我所料。)
  久秀内心暗自窃笑,表面上却对信浓守展现出菩萨般的和蔼笑容。
  「嘻嘻,我的肤色是与生俱来的,这样就算奔走在战场上也不怕晒伤,是我常保青春的秘密武器。」
  妖艳的笑容以及大大敞开的胸口,令年轻气盛的信浓守看得目眩神迷。
  信浓守打开手中的扇子,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我、我听说松永弹正是消灭足利幕府和烧毁奈良大佛的大坏蛋,但是今日一看,却和传闻给人的印象有些落差。」
  「京都总是有许多喜欢道听涂说的人。」
  「无论如何,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哎呀,我什么都还没说。」
  「我已经接获探子的回报,织田信奈从越前逃到这里来了,所以你肯定是想要我让你们通过朽木谷。」
  关于这一点恕难从命——朽木信浓守板起脸庞。
  「协助织田信奈并非聪明之举,自从遭到浅井家背叛的那一刻起,织田家就注定失败了,就算织田信奈活着逃回京都,一旦浅井朝仓军一齐向京都进攻,她依旧是劫数难逃。」
  「这么想就错了。」
  「松永弹正,你该不会想说浅井家是卑鄙的背叛者,织田信奈才是正义的一方吧?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说这种话。最先消灭足利将军家的人不就是你吗?硬要说的话,被你这种大坏蛋效忠的织田信奈,反而不值得信任。」
  「我之所以效忠信奈大人,是因为她是真正的强者——这么解释不行吗?」
  「织田信奈已经一败涂地了。」
  「不,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留住性命就能够东山再起,要成为最终赢家需要的是执念,无穷无尽的执念。」
  「你的意思是浅井朝仓的执念比不上织田信奈?」
  「正是。」
  久秀用柔和的笑容注视信浓守的眼睛。
  信浓守又开始在织田家与浅井朝仓家之间犹豫不已。
  「总而言之,弹正殿下,难得你远道而来,先喝杯茶怎么样?」
  「呵呵,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要趁这个机会杀掉松永弹正吗……还是……信浓守内心的纠葛完全写在不安的表情上。
  另一方面,松永久秀早在进入朽木城时,就打定了一个主意。
  倘若朽木信浓守拒绝自己的请求,到时候就要展露「毒蝎」的本性,驱使傀儡军团让朽木谷垄罩在熊熊烈火当中……
  (信奈大人连我这样的女人都愿意接纳,对现在的我来说,她就像是可爱的亲生女儿一样。遭到背叛战败的她,为了活下去甚至抛弃同伴,此时此刻只要是阻碍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假如信浓守敢说一个「不」字,不管要花上几十年的时间,我都要将这座谷的所有人……不,包含草木动物在内统统赶尽杀绝,烧成灰烬。)
  久秀是个感情起伏十分剧烈的人。
  无论是爱情也好,反面的憎恨也罢,激情的程度都不是日本人可以比拟。
  从笑容面具底下渗透出的压倒性黑色杀意,令年轻的信浓守不由得退缩了。
  「信浓守大人?让我来替您沏茶吧。」
  信浓守顿时吞下一口口水。
  「你、你该不会是想下毒暗杀我吧?」
  「呵呵,很遗憾,信奈大人有交待我不许毒杀家臣,现在的您形式上仍然算是信奈大人的自己人,只要您没有宣称支持浅井阵营,我就不会乱下毒。」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我才不是被吓大喔。」
  「我没有下毒,就如您所见。」
  久秀先举杯喝了一口茶。
  她鲜红剔透的细长舌头,有如软体动物般在茶杯的边缘游走。
  信浓守又吞了一日口水,不过这次是基于不同的理由。
  整个脑子都麻痹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房间里弥漫一股奇妙的香味……那是信浓守从未闻过的——充满诱惑的甜蜜芳香。
  「信浓守大人,您还不肯相信我吗?」
  「下、下毒的手段太多了,那、那个茶杯有古怪,你的嘴唇碰到的部分虽然没有涂毒,但是剩下的部分涂了毒……对不对?」
  「呵呵,既然如此,我就证明给您看我真的没涂毒。」
  舔——
  滋……
  久秀眯起双眼凝视信浓守的眼睛,接着把茶杯捧在手掌上,伸出舌头沿着茶杯的边缘缓缓舔了一圈。
  看见她妖媚撩人的动作,久秀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同时觉得浑身发热。
  「……好奇怪……奇怪的感觉……这、这股香味是……?」
  「呵呵。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好了,如您所见,这个茶杯不管从哪边喝都没问题,我已经用自己的舌头舔干净了,不过如果我的唾液中有毒的话,您的性命就有危险了。」
  「人、人的唾液里怎么可能有毒。」
  信浓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过久秀的茶杯。
  沾满了妖妇……久秀唾液的茶杯。
  「没、没有毒……反、反而……很甘甜才对……看、看、看起来很好喝啊……」
  「很难说唷,毕竟我是毒蝎呀。呵呵……呵呵呵呵……」
  虽然久秀的神情有异,信浓守也已经无心在意了。
  久秀也是全身香汗淋漓,她不断喘息着。
  身上的汗水逐渐在深邃的乳沟间形成小水洼。
  再加上那股几乎要令大脑失去知觉的芳香……
  信浓守的理性开始崩解了。
  他将茶咕噜咕噜喝下肚。
  夹杂久秀唾液的甘甜液体。
  就在那一瞬间——
  「太痛快了——滋味真棒。我第一次喝到这么美味的茶……!」
  信浓守的嘴角流出口水,并且开始发出奇怪的傻笑。
  「……弹、弹正……这、这样吧,我、我可以考虑答应你的……请求。呼……呼哈、呼哈哈哈哈哈。」
  「哎呀……您在说什么呢……?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久秀把唐风的服饰褪到肩膀以下,用扇子轻轻扬着胸口,像个小女孩般地笑着。
  「……我、我有点忍耐不住了。呼……呼哈哈哈哈哈,只、只要你肯在此陪我亲热一番,要我让信奈通过这里……也是可以喔,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嘻,这是我的荣幸。」
  「异国人的褐色肌肤,哈哈哈……!仔细一看,也是别具风情……!真是性感啊……!」
  「……那么,信浓守大人,让我带领您前往永无止境的美梦之中吧……」
  久秀的朱唇往等不及要一亲芳泽的信浓守耳边凑了上去。
  「……哈哈哈!你这是在做什么……那里是耳朵啊……!」
  「嘻嘻——如此一来,你就是我的傀儡了。」
  噗……
  温热的液体突然涌进信浓守的耳朵里。
  久秀推开信浓守,用高亢的声音大笑。
  「嘻嘻、嘻嘻嘻嘻。像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也想占有我,你还早了十年,尽管在梦中和傀儡逍遥快活吧。」
  「……你做了什么……妖妇……!?」
  下一瞬间,信浓守恢复了神智。
  这股奇妙的香气……以及弹正涂抹在茶杯上的唾液……糟糕,我着了弹正的道了!
  「……难道你把毒药含在嘴里,用舌头在茶杯的边缘下毒……?居然做出这种赌命的事来引我上当……!太可怕了……可是这股有如腐烂水果般的香味又到底是……?」
  可是暂时恢复的神智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下一秒钟,信浓守就像一具傀儡一样无力低下头。
  然后——
  「……我知道了,我允许织田信奈通过,另外再加派护卫兵护送你们回京都。本人朽木信浓守,从现在起将与信奈大人同一阵线,成为织田家的傀儡。呼……呼哈哈哈哈哈……!」
  自己也尚未解毒的久秀,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嘻嘻窃笑,接着向中毒的牺牲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感谢您的协助。」

  「信奈大人,交涉进行的十分顺利,而且信浓守大人还安排护卫兵护送信奈大人回京。」
  胜家和信奈一脸错愕面面相觑。
  信奈事先也没有料到信浓守甚至愿意给自己派遣护卫兵。
  松永久秀究竟是怎么说服信浓守呢?
  还有,为什么久秀全身红通通的,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美艳感觉?
  胜家面红耳赤地大叫:
  「你、你、你该不会是做了淫淫淫淫淫秽的事情来笼络信浓守吧?」
  「嘻嘻,我才没有做什么淫秽的事情,我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喔。不过——坏事倒是做了一点,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胜家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魔女……魔女啊……!
  「公公公公主大人!我总觉得弹正好像不大对劲!会不会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现在不是追究那种事情的时候了,六。总而言之,我们立刻动身回京!有这么多护卫兵随行的话,就算遇上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也一定有办法摆脱!」
  犬千代默默点了点头。
  ※
  「不妙,快趴下————!」
  咻————!
  式神军团正执拗地搜索良晴。
  一群式神从躲藏在草木中的良晴等人头上呼啸而过。
  虽然是一群没有什么智慧的怪物,不过光是能在天空自由飞翔,就足以让良晴等人吃足苦头。
  这段期间,良晴等人不但被式神追杀,还陆续遭遇朝仓的追兵,以及狩猎落难武士的农民与地方武士袭击。
  幸存下来的同伴人数减少了一半左右。
  良晴等人已经逐渐意识不清,就达自己是不是还活着都搞不清楚了。
  谁也没有继续逃跑的体力。
  「……我已经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了……半藏,这里是哪里?」
  「若狭与西近江的国境,大概在水坂峠一带。」
  「可恶……现在才刚到近江的人口吗?距离京都还远得很啊。」
  那个时候——被土御门久修的结界包围时,说什么都不愿意放弃抵抗的良晴,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夜空开了一枪。
  不知道什么原因,式神似乎很厌恶南蛮传入的火枪。像前鬼这种上级式神还能以理智压抑恐惧,但是低级式神却抑制不了本能对火枪的恐惧感。
  或许是良睛在无意间想起前鬼曾经提过的式神弱点,又或许只是偶然。
  无论如何,良晴开枪时发出的爆响,吓退了土御门的低级式神们。
  就是这个!看到一丝曙光的良晴,立刻命令其他四十余名的火枪手一齐朝着夜空射击。
  趁着式神们东逃西窜的时候,良晴等人奇迹似地突破结界,再次踏上返回京都的逃亡之路。
  不过,觊觎良晴首级的土御门久修也是相当固执。
  大概是自尊心受到创伤,一路上依旧对良晴穷追不舍。
  眼看良晴等人的弹药即将耗尽。
  倘若再次遭遇式神的话,剩下的弹药已经不足以达到吓阻的效果了。
  更不幸的是,被式神追着跑的良晴等人,没有通过丹羽长秀为他们整顿好的山路,只能屏住气息,在野兽通行的危险兽径上匍伏前进。
  行军速度大幅延迟,陆续开始有人脱队。
  「接下来是难关所在。」
  把一半的脸埋在泥泞中的良晴,招手找来前鬼和半藏,以及殿后部队的几名士兵代表,直接趴在地上开起军事会议。这一路的逃亡过程已经超越人类的体能极限,现在光是连站起来都会消耗贵重的体力。
  「想不到若狭会杀出土御门那个小鬼,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全灭的,大家有没有什么妙计?」
  凡人根本不可能打得赢那种妖怪……如果长枪刺得中式神,也许还有一丝胜算,但是敌人都在天上飞来飞去,我们根本无可奈何……士兵们纷纷懊恼抱头。
  在这殿后部队中,没有半个人有能力用火枪射中在天上飞翔的式神。
  如果目的只是驱散式神的话,即使射不中也无所谓,但是考量到所剩不多的弹药量,下次再遭遇式神军团时,一定得要确实射中目标。
  不过眼前仅存的「孤注一掷枪击决胜负」这条路,八成最后只会落到弹药用尽、任人宰割的下场。
  「对不起,大将!凭我们的智商,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样下去的话,就没办法让大将和公主大人再会了!」
  「你们就别再提那件事了!总而言之,幸存下来的人全都要一起回京都!我已经不想再让别人为我牺牲了……」
  「相良大人,您不能泄气啊!」
  「就是说啊,有您这个替我们着想的心意就已经足够了。说到底,您终究和我们这些下层步兵不一样啊。」
  「……不,看到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光景,我深刻体认到一件事。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没有轻贱贵重之分……」
  「大将!现在不是说大道理的时候,认清现实!要是大将死在这种地方的话,公主大人要怎么办!」
  「大家都发誓要拼命守护您了,要是您现在解散大家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您,相良大人啊!」
  「就是啊!咱们的梦想还得靠您来实现,相良大人!」
  「你们……呜呜……真是一群无药可救的大笨蛋……!」、「说得没错!大将!」、「您也和我们一样是被织田公主勾走魂魄的大笨蛋啊!」、「我、我对信奈根本没有半点意思,只是为了向那个小气的家伙讨到我应得的恩赏,非得活着回去不可……!」、「大将又在死鸭子嘴硬了。」——良晴和士兵们在泥泞中手握着手,先是「哇哈哈哈」豪快大笑,接着又「呜呜呜呜」流下男儿泪。
  「又来了。」、「从昨晚开始就不停重覆这个情况。」丝毫不露疲态的酷男半藏和前鬼无奈耸耸肩。
  「真受不了。居然对吾主·半兵卫的活跃心存嫉妒,土御门家也堕落了吗?再怎么说,土御门家也是安倍晴明公的后代,阴阳师一族之首啊,时代真的变了。」
  前鬼一面看着一旁跳来跳去的青蛙,一面轻轻叹息。
  「良晴啊,阴阳师的时代也差不多到尽头了吗?」
  「比起那种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土御门那小子!前鬼,你有没有让那些棘手的式神全灭的办法?我们现在就好像被空军的战斗机部队盯上了一样。」
  哼,我听不懂你的南蛮语——前鬼笑了笑。
  「虽然我不晓得那是什么玩意,不过我也说过了,我的力量在这一带会减弱。原因之一是这里和京都相比之下,散布于大气中的『气』太过微弱,另外就是吾主卧病在床的缘故。」
  「你就不能想想什么办法吗?人与人之间的战斗也就罢了,式神不是我这个现代人能够应付的东西。」
  「那么堵住龙穴,断绝此地的龙脉怎么样?」
  「龙穴?龙脉?」
  这两个词汇好像很耳熟,不过是什么意思啊?
  「龙脉指的是流动着『气』的大地脉络,龙穴则是龙脉的重要地点,『气』从大地喷出的特别场所。」
  如果把『气』的流动想成电车的话……龙脉就好比『气』来往的轨道,龙穴就好比『气』停驻的车站吧——良晴点了点头。
  「由阴阳师的护符召唤出来的式神,都需要靠着吸收从龙穴漏出的『气』才能维持在现世的形体。」
  这么说来,如果破坏这一带的龙穴,那些式神就会变弱罗?半藏低声发问。
  「嗯,只要找出大型的龙穴,并且将龙穴堵住的话,式神们就会陆续消失。当然我也会消失,说起来我之所以能长时间活动至今,也是因为吾主半兵卫当初用了五张护符召唤我。」
  这个方法好像可行……虽然前鬼会与敌人的式神军团一起消失,不过在战力上将会倾向对我方有利,反正式神只会消失不会死亡,所以就算前鬼消失了,也能够在京都再会。
  「那你说的龙穴在哪里?」
  「龙穴多半位在山里,外观通常是洞窟,或者露出地表的大洞,龙穴所在的土地上大多有兴建神社。这是为了防止大地的『气』被邪恶的术士恶用,例如守护京都鬼门的叡山,原本就是祭祀京都最大龙穴的神杜。」
  Power Spot(能量景点)上往往有建神社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吗——良晴喃喃自语。
  「既然如此,咱们就把这一带所有的神社找出来,统统破坏掉。」
  「说得对,龙穴一定就在其中。」
  「你们给我慢着!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跑的话,只会沦为落难武士狩猎集团的下手目标!而且也有可能被式神军团发现!」
  良晴连忙制止士兵们。
  「在这种深山秘境之中,应该不会有镇守龙穴的神社。我猜土御门为了不让我们发现龙穴的场所,特地把我们赶到没有神社的土地上。」
  双眼闪烁金色光辉的前鬼回答。
  好,决定了!
  良晴突然起身。
  「我们出发吧!前鬼,首先要怎么做!?」
  「寻找洞窟。」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确实有很多洞窟都会喷出天然气!毕竟所谓的洞窟就是大地的裂缝啊!」
  「喔喔喔喔喔喔~~」卧倒在地的殿后部队勇士们一齐小声吆喝。

  一行人把所剩无几的弹药当成最后的武器,打算转守为攻。
  在山中搜索了约一刻钟。
  腰间系着绳索,从崖边垂降至谷底的前鬼,指着一个洞窟说:「在那里!」
  「我闻到大量的『气』从那里传出,只要封住那个洞窟的话——」
  可是……
  殿后部队的疲劳感与紧张感早已达到极限,因此丧失冷静的判断力。
  「好~~大家上啊啊啊!」
  「把洞窟埋起来!」
  「这下总算能带大将回京了!」
  「等一下,那可能是土御门的陷阱,还是先让忍者——」
  无视前鬼的制止,殿后部队一齐冲下山崖、跑向洞窟。
  「你们别急啦!喂喂喂喂喂——!」
  「真是的。」良晴一边抱怨,一边扛着种子岛火枪滑下山崖。
  结果——
  果然是陷阱!
  下一秒,土御门久修操纵的低级式神军团从洞窟里倾巢而出!
  此时此刻,殿后部队的勇士们都有了战死的觉悟。
  「我们中埋伏啦!」
  「相良大人,快逃啊!」
  「我们会充当盾牌暂时挡下敌人的!」
  「别说傻话了!我怎么能丢下你们不管!」
  良晴举起种子岛火枪向前突击。
  眼前的同伴们陪自己经历这么多苦难,良晴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人了。
  「久修————!臭小子给我滚出来————!有种就亲自出来作战啊!你到底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情急之下胡乱射击的良晴,不久就把弹药用光了!
  在飞天怪物张牙舞爪的攻击下,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眼看殿后部队全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从山崖上降落的前鬼目睹这幕凄惨的光景后,面无表情地小声说:
  「喂,半藏,这样下去我会被主人痛骂的,你扛着相良良晴逃走吧。」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服部半藏冷冷回答:
  「……没用,如今弹尽援绝,想逃也逃不掉,相良良晴应该也已经做好觉悟了。」
  「既然如此,那只剩下最后一个手段了,干脆在这里杀了相良。」
  半藏与露出狞笑的前鬼瞬间四目交会。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半藏轻轻点头。
  然后无声无息地一跃而起。
  半藏跳进混战现场的中央,迅速放出一阵烟幕,暂时剥夺式神们的视力。
  接着他身手俐落从良晴背后抱住良晴。
  「放开我,半藏!我绝对不离开这里,我要战到最后一刻!」
  「哼,因为你不想再看到士兵们丧命了?」
  「反正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那我宁愿选择和同伴一起战死!不行吗!?」
  「织田信奈在金崎时应该也想对你说出同样的话,但最后她还是抛下你离开了,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是这个国家不可或缺的存在!可是我……」
  「——你想说你是来自异地的浪人,所以有没有你都无所谓吗?相良良晴,你真的是打从心里这么想吗?」
  「……这……」
  坦白说,也许是这样没错。不过……已经有太多士兵为了我断送性命,还有信奈当时流下的眼泪……
  我怎么说得出口……!
  尽管如此,只要交出我一个人的脑袋,就能保住其他人的性命也是事实,因为土御门的目标只有我一个人。
  鲜血从良晴的额头上泊泊流下,强忍泪水的良晴不发一语。
  「那么我换一个问题吧。相良良晴,你愿意为了同伴而死吗?」
  「当然!虽然再也见不到信奈有点遗憾……啊!可恶,我果然还是不想死!不过,我也绝对不会丢下同伴自己逃走!我知道我很贪心!鱼与熊掌我哪边都不想割舍!」
  真像你的作风——半藏低语。
  「既然如此,你就死在这里吧。相良良晴——织田家晋升最快的家臣,墨悮一夜城的英雄,只要身为头号悬赏人的你一死,土御门和那些觊觎悬赏金的落难武士狩猎者也会失去目标。要脱离眼前的困境就只能这么做了。」
  「……咦?半藏?你……?」

  「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终于从洞窟深处现身的土御门久修,将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挥。
  半藏施放的烟幕顿时被吹得烟消云散。
  但是当烟幕散去后,土御门久修看到的却是——
  浑身浴血的服部半藏——
  他表情冰冷地用匕首抵住相良良晴的脖子。
  原本在崖边观战的前鬼不知去向。
  大概是看到胜负已定,于是逃之夭夭了。
  又或者是被式神军团打倒消失了——
  说起来,前鬼虽然是高等式神,身上的『气』却格外薄弱。
  也许光是维持人形就已经相当吃力了。
  「看样子是我赢了,只要能取得那只猴子的首级,其他杂兵的死活我才不在乎,太麻烦了,就放你们一马吧。」
  接着半藏回答:
  「知道了,我就用最后一颗炸裂弹,把相良良晴炸得粉身碎骨。」
  ※
  时间往前追溯到良晴向式神军团发起最终决战之前——
  信奈一路策马疾驰。
  相良良晴恐怕已经……
  内心隐隐作痛。
  就连父亲过世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受。
  因为父亲是病死的。
  但相良良晴死去的理由却是……
  就算如此。
  信奈已经发誓再也不哭了。
  比起那些为了守护别人而死的人,残存在世上的人——被托付生命的人往往更加悲伤难过,甚至比死还痛苦。
  (要是我这时候不振作起来的话,猴子就白死了。不,猴子一定还活着。没错,万千代她们在撤退之余还帮猴子确保退路……更何况还有聪明伶俐的十兵卫协助……我现在只能相信他,努力活下去!)
  骑马来到通往京都的山路——若狭街道的终点时,信奈有生以来首次双手合十低下了头,此时此刻,她好像明白那些向神佛祈求之人的心情了。
  在葬礼上所流的眼泪,以及把希望寄托于僧侣们的祈祷——
  并不单单只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已……
  距离京都还剩下一小段路。
  听到『织田信奈战死?』的消息,企图重新掌握京都的三好一党。
  躲在甲贺伺机东山再起的六角承祯。
  以及深信进军京都的路上不会再有阻碍的浅井朝仓军。
  只要自己活着回到京都——
  只要「织田信奈」以出人意料的速度返回京都——
  就能够重挫这些势力的气势。
  还坚持得住。
  只要名为织田信奈的女武将还活着,织田军就能重整旗鼓。
  为此信奈舍弃了重要的东西。
  梦想。
  尚未抓住的梦想……即使如此——
  也绝不哭泣。
  必须带着笑容活下去才行。
  为了减轻身上的重量,信奈脱下铠甲,只穿着单薄的小袖和服策马赶路。
  尽管如此,仍然有一个东西她坚持要带在身上。
  收纳在怀里的良晴遗物……信奈单手紧紧握着未来的南蛮时钟。
  「六!这里是哪里?」
  「公主大人,我们目前在叡山(比叡山的别称)西边的山脚·云母坡一带!一旦通过这里,京都就在眼前了!」
  胜家眯着眼睛回答。
  「这样啊。犬千代、弹正,已经不必担心马儿会累垮了,全速前进!」
  「……遵命。」
  「遵命。」
  朝山峰的另一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京都的景色。
  (我还活着——这条命是你救的,等我,猴子。)
  信奈骑马跑在众人的前头。
  就在此时。

  道路旁的茂密树林里,突然传出种子岛火枪的爆响。
  一发。
  接着——
  两发。

  信奈惊觉到有某种令人不快的异物穿过自己柔软的腹部。
  同时,信奈娇小的身体——
  也从马背上摔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顿时失去知觉。
  我被击中了——信奈心想。
  (……良、晴,对不起……)
  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溢出。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3-2-13 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二  粉身碎骨
  早晨,京都。
  「织田军在越前败退,溃不成军。」
  「率领殿后部队的相良良晴,至今仍然生死未卜。」
  「织田信奈抛下全军逃往京都的途中,在叡山遭到敌人狙击,好像伤得很重。」
  京都的人们骚动不安。
  在各种谣言满天飞的情况下,宁宁一直在妙觉寺里等待良晴回来。
  不过,良晴迟迟没有回来。
  唯一可以仰赖的竹中半兵卫又尚未醒来。
  「听说信奈大人平安无事,现在人在本能寺。」
  听到这个消息的宁宁,天一亮就独自赤脚跑到了本能寺。
  正当宁宁想踏进本能寺时,却被守备的士兵拦了下来,幸好丹羽长秀碰巧撞见,于是背着宁宁进入寺内。
  「丹羽大人,哥哥大人还没回来吗?」
  「目前还没有接获消息喔,宁宁。」
  「可是,织田军不是在丹羽大人等人的活跃下顺利退回京都吗?现在应该立刻派兵前去救援哥哥大人啊!」
  「这个……眼下的事态变得很棘手,一分。」
  「事态很棘手?」
  「可能是听到织田军战败的消息,逃窜到四国去的三好一党又开始有了动作。躲藏在甲贺的六角承祯也再度在南近江现身,除此之外,浅井朝仓军也朝着京都逼近。」
  「可是,这样下去哥哥大人会有生命危险!请让我晋见公主大人!只要当面请求公主大人的话,一定——」
  「好吧……不过宁宁,接下来你看到的事情……千万不能泄漏出去喔。」
  「……!?」
  丹羽长秀带着宁宁来到信奈的房间。
  然而……
  房间里却看不到那个总是精神抖擞、一身傻瓜打扮的信奈。
  没有虎皮地毯,没有熊猫皮地毯,没有地球仪,没有南蛮望远镜——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床垫。
  「……公主大人!?」
  信奈就躺在床垫上。
  腹部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看到渗出绷带的暗红色血迹时,宁宁惊讶得说不出话。
  「呜……呜……」
  信奈全身冒着晶莹的汗珠,嘴里发出虚弱的呻吟。
  看起来似乎没有意识。
  在一旁照看信奈的人,正是被誉为「神医」的白衣老翁,曲直濑贝尔休。
  「喔~~这里是战场,小孩子不该来这里喔。」
  「……啊……啊……公主大人真的被狙击了……?」
  宁宁两腿一软,瘫坐在榻榻米上。
  牙齿不停打颤。
  「腹部挨了两发子弹,能够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奇迹了。如果不是意志力坚强的人,恐怕在中弹时就当场死亡了,信奈大人的意志力果然非同凡响。」
  「子弹!?」
  「老夫已经动过南蛮式的手术,取出体内的子弹了。要是子弹穿透肠子的话,那就回天乏术了……幸亏有这玩意削弱子弹的劲道。」
  曲直濑贝尔休把被子弹射穿的南蛮时钟拿给宁宁看。
  「这是哥哥大人的……!」
  「大概是遗物吧。」
  「……遗、物……」
  「在逃亡时连铠甲都脱掉的信奈大人,好像唯独把这个未来的南蛮时钟放在怀里。看来信奈大人是舍不得丢掉良晴大人的遗物。巧合的是,两发子弹都正好击中了这个时钟。托这玩意的福,劲道被削弱的子弹才没有深入信奈大人体内。」
  宁宁这次来本能寺,原本是想先狠狠赏信奈一巴掌,然后痛骂信奈一顿。
  您怎么可以弃哥哥大人不顾!过去那么重视哥哥大人的公主大人居然……宁宁真是看错您了!
  可是现在……
  满腔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了。
  因为信奈抛下良晴逃走,内心其实也很舍不得。
  宁宁明白了这一点。
  「……公主大人……呜……呜啊啊啊……!」
  宁宁握着信奈的手,忍不住大哭起来。丹羽长秀伸手轻抚宁宁的背,并且细声说:
  「公主正处于生死关头。虽然靠着曲直濑大夫的手术度过最初的危机,身体仍然失血过多,所以现在必须静待公主恢复体力……」
  「……呜、呜……丹羽大人,也就是说没办法动员织田军罗……?」
  「是啊,看公主的样子,令明两天恐怕是关键期。身在小谷城的信澄大人好像也被浅井家的人抓住了,目前音讯全无,织田家正面临瓦解的危机。」
  「可是、可是,再拖下去的话哥哥大人他……!」
  「我知道,不过我们现在实在无能为力。浅井朝仓军正沿着琵琶湖从西近江街道向京都进军。宁宁,要是我们把兵力调离京都的话,相良大人当初牺牲自己让我们从金崎撤退就没有意义了。零分。」
  长秀低头。
  曲直濑贝尔休也摇摇头说:
  「信奈大人虽然拥有惊人的意志力,但是她的内心似乎受到很大的创伤,接受了手术之后,她的『气』就迅速衰弱。照这个情况看来……」
  「你是说……公主可能跨不过这一关……?」
  「垂死之人能否得救,最终还是取决于本人的『求生意志』啊,长秀大人。老夫是个医师,不是魔法使,医术无法让人起死回生,仅能做到辅助性的治疗而已。信奈大人不知为何逐渐失去了求生意志……虽然还没有完全丧失,但是确实越来越微弱了。如此坚强的人怎么变成会这样呢?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长秀也无言以对。
  到底哪里出错呢?
  这样下去的话,相良大人的死就白费了……不,虽然还不能断定他已经死了,不过十之八九是没命了……
  长秀一边安抚啜泣的宁宁,一边擦拭信奈额头上的汗水。
  「宁宁、曲直濑大夫,公主她……好像在说些什么。」
  接着长秀把耳朵凑近信奈苍白的嘴唇。
  「……快逃……猴子……快逃啊……」
  信奈到底是做了什么恶梦呢?
  嘴里不断重复同样的呓语。
  「良晴……对不起……」
  说了这句话后,双目紧闭的信奈眼角流下了一行泪。
  「老夫明白了。信奈大人陷入了良晴大人战死沙场的恶梦之中,所以她的求生意志才会越来越薄弱——」
  「……曲直濑大夫,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眼前的状况医术也派不上用场。长秀大人,你自己决定吧。」
  「就凭我根本想不出计策来突破这个四面楚歌的局面……半兵卫大人又躺在病床上没有清醒过来……!」
  「冷静一点,长秀大人。要是现在连你都放弃的话,织田家就真的完蛋了。」
  丹羽长秀是个兼具温厚与冷静的武将,辅佐主君的能力堪称天下一品,是织田家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但她不是那种能够拟定大战略、亲自率领军队出征的类型。
  至于勇猛无双的柴田胜家,则是除了突击之外就没别的战术了,假如现在让胜家掌握兵权的话,目睹信奈与良晴的悲剧而情绪激动的胜家,搞不好会不顾一切朝浅井朝仓军直线突进——到时候织田军与浅并朝仓军恐怕只会两败俱伤。
  不,实际上长秀自己也很想立刻率领全军前去营救良晴。就算失去京都,就算全军覆没也要救出良晴,给信奈带来活下去的希望。
  不过……这么做的胜算几乎是零。勉强保持住理性的长秀,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的结果。
  因为有信奈这位主公的存在,长秀和胜家才能够在战国乱世发光发热。
  在信奈与织田家面临这个空前绝后的危机时,两人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宁宁紧闭起嘴唇,赤脚跑到了庭院。
  「神明大人也好、佛祖大人也好、猫神大人也好,不管什么都好!请你们救救公主大人和哥哥大人……!」
  跑到井边之后,宁宁开始用井水沐浴净身。
  她多么想提起长枪到战场上去。
  不过对于年幼的宁宁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向上天祈祷而已。
  「宁宁,你这样会感冒的。」长秀虽然赶紧出言制止,不过宁宁对冰冷刺骨的井水却丝毫不在意。
  被宁宁的身影打动的人,不是只有长秀而已。
  「丹羽大人和柴田大人请率兵固守京都!让我明智十兵卫光秀独自潜入近江,前去救出相良前辈!」
  「……犬千代也要去。犬千代对山野环境很熟悉。」
  「我我我我也要去~~」
  除了宽额头之外几乎完美无缺的美少女,明智光秀。
  身材娇小却打扮奇特,身披虎皮的犬千代。
  以及头戴狸猫耳配上眼镜,个人风格强烈的松平元康。
  刚从金崎顺利撤回京都的三个人,一齐在长秀面前自告奋勇。
  「可是只凭你们这几个人……白白送命的可能性很高,潜入救援行动应该交由忍者去办比较好。二十分。」
  长秀试图制止三人。当然了,如果能派遗忍者的话,长秀早就派了,偏偏五右卫门前往近江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侍奉松平元康的服部半藏又跟着良晴共同行动,因此目前根本没有可以派遣的忍者。
  「反正信奈大人无法得救的话下场也是一样!更何况我光秀聪明伶俐,却在把火枪借给相良前辈的时候,不小心犯了一个重大的疏忽!」
  「明智大人,你的意思是?」
  光秀冷汗直流,难以启齿的她小声嘟哝:
  「……我、我只借给相良前辈火枪,却忘了把火枪手一起借给他……假如不管他的话,我晚上会睡不着觉,要是相良前辈化成鬼来找我怎么办……」
  那还真是……要命的疏忽啊,三十分——长秀表示。
  「可是公主大人曾经交待过,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就要把接下来的事业托付给你。我和胜家大人都决定尊重公主的想法。倘若明智大人不幸丧生……公主大人又遭逢不测,天下布武的事业又该由谁继承呢?」
  「不,跟我的性命比起来,信奈大人的性命重要干百倍!我光秀虽然自认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天才,又是继承土岐源氏血脉的高贵美少女,却也明白自己的器量远远不及信奈大人!没有信奈大人的话,天下布武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知道了。」
  长秀终于妥协了。
  只要静观其变搞不好就能继承织田家的光秀(虽然有点自视过高),为了拯救信奈和良晴甚至不顾自身的安危,面对这样的忠义之心,长秀也无法加以否定。
  自己能做的事情只有死守京都,直到信奈醒来为止了。
  不能妄动、不该妄动,在所有人都想采取行动的现在,必须有人接下「防守」这种沉重刻苦的任务,这样的任务就该由自己承接——长秀下定决心。
  「……犬千代说什么也要去,阻挡也没用。挡我者——统统砍了。」
  「犬千代大人,我本来就不认为阻挡得了你……可是松平元康殿下……您是公主的盟友,再说您走了的话,留在京都的三河兵又该怎么办呢?」
  「我曾经受过猴晴先生的大恩~~而且只要能救吉姊姊的话,就算可能性几乎是零,也应该赌一赌~~」
  所有的三河兵就暂时交由长秀小姐指挥——松平元康抖动狸猫耳,态度坚定说出这些话。
  松平元康。
  虽然平时总是温温吞吞的,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给人一种暗藏心机的感觉,不过一旦打定主意就绝对会不改变,是个相当顽固的女孩。顽固好像是三河武士的特征。
  也许元康是那种情况越危及,就越能发挥潜力的类型。
  反过来说,这个女孩在安稳的日子里可能什么都不会去想,不到紧要关头就什么都不会去做……
  长秀点了点头。
  这是非常危险的赌注。
  但是她仍然决定……扛下全部的责任。
  「……我知道了,不过不要忘记你们要去的地方是敌人的阵地,切莫过度深入,一定要活着回来。」
  「「「了解!」」」
  三人向不断净身祈祷的宁宁保证「我们一定会带回你哥哥」之后,便逐渐消失在通往近江的山路上。
  ※
  当率领织田军以近乎毫发无伤的状态撤回京都的光秀、犬千代、元康三人,马不停蹄投身潜入救援行动的时候,良晴与殿后部队在龙穴的最终决战尚未开幕。
  季节已经是冬天。
  山路也被落叶覆盖。
  「就是在这附近。」三人策马疾驰于与比叡山相连的云母坡时,犬千代不甘心地低声嘟哝。
  「……公主大人就是在这附近被击中的,普通的狙击手不可能连续命中快马加鞭的公主两次,下手的人多半又是那个杉谷善住坊。」
  「甲贺的暗杀者……忍者是吗?」
  「犬千代小姐,那后来杉谷善住坊怎么样了?」
  「……可惜被他逃了,到处都找不到他……」
  「这就怪了,这附近应该无处可逃才对。」
  大概是躲到山里去了——元康说道。
  「杉谷善住坊听起来就像是僧侣的名字,也许他和叡山的和尚有些交情。又或者是……虽然我很不愿意这么想,不过,搞不好整座叡山都与吉姊姊为敌了~~」
  这怎么可能?信仰虔诚的光秀提出反驳。
  「身为叡山统领的天台座主·觉恕大人是姬巫女大人的兄长,织田家捐献了大笔献金给大和御所,照理说他支持信奈大人都来不及了,更不可能会与信奈大人为敌。」
  「可是天台座主大人现在不在叡山~~或许目前掌控叡山实权的带头和尚是反织田派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杉谷善住坊突然消失的谜底就解开了……犬千代说道。
  「这这这、这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叡山要与信奈大人为敌呢?就连聪明的十兵卫光秀我也完全想不透!」
  「……被密教或修道者视为修行圣地的古老灵山,至今大多仍然施行女性禁令~~像是富士山、白山、高野山,以及叡山~~可能是叡山里的某些和尚不乐见身为女大名的吉姊姊上洛成为天下霸主吧~~」
  我越来越不明白了。追根究柢,佛教的教义里又没有什么限制女性的规矩!女性到底是哪里污秽了!光秀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会妨碍到他们在灵山的修行~~要是可爱的女孩子出现在眼前,禁欲就变得更加困难了~~尤其是对年轻和尚来说~~」
  「……听说深山修行者一旦破除禁欲,就会失去神通力。」
  「真是一厢情愿的说法!看到女孩子就心生色欲,明明是男方本身的问题!」
  「……不过良晴还是去做一下禁欲修行比较好。」
  猴晴先生确实该学着禁欲呢~~元康笑着附和。
  「不不不,要是把色欲从那个男人身上剥夺掉的话,肯定没多久就会枯萎而死了。相良前辈就是靠着异于常人的色欲才有办法生存至今!就算说他本身就是披着人皮的色欲也不为过。」
  「说得也是~~猴晴先生不但让包含吉姊姊在内的许多女孩子苦等他回去~~还趁乱和吉姊姊定下了『活着回来后要让我吻你』的约定~~」
  「真受不了,那只猿人到底有多好色啊!」
  「我想猴晴先生一定还活着~~」
  「……没错,还活着。」
  「那个蠢蛋,我说什么也要把他拖回信奈大人面前!」
  三人互相点头示意后,便继续默默赶路。
  总有一天,非得要求敬山交出杉谷善住坊不可。
  不过,对手是那个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
  而且叡山的和尚大多是武装的僧兵,
  叡山以灵山与佛法为盾,在京都附近自成一个独立王国,可谓中世强权的象征。
  就连代代的足利将军家,也对叡山的僧兵头痛不已。
  对于满是女武将的织田家来说,要和叡山交涉是相当困难的事,毕竟女性就连登上叡山都不被允许。
  所以现在还是专注于救出相良良晴一事上头。
  三人沿着长秀为了良晴部队整备的退路逆向前进。
  当初为了让良晴的殿后部队顺利逃脱,沿途安置了许多替换马匹与粮食,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三人的行进速度快如闪电。
  虽然一路上不时遇到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不过以救出良晴为优先考量的三人硬是摆脱了对方。
  三人很快抵达了朽木谷。
  但是却没有看见良晴的身影。
  两眼无神的朽木信浓守向三人表示没有任何人通过朽木谷。
  「殿后部队大概还在若狭国境的水坂峠一带,呼、呼哈哈哈哈哈。」
  信浓守一边哈哈傻笑,一边把描绘详细地形的地图交给三人。
  那个男人不大对劲……光秀等人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时间深究。
  而且举止怪异归怪异,信浓守对织田家的忠诚心似乎是货真价实的。
  于是三人继续前进。
  然后——
  就在她们抵达水坂峠山顶的同时——
  只见遍体鳞伤、满身疮痍的殿后部队正在若狭国境的谷底,和加入朝仓阵营的土御门久修召唤的式神进行激战。
  「在那边!大家都在那边战斗!啊~~真是的,为什么不用种子岛火枪应战呢?」
  「士兵的人数少了好多~~会不会是弹药已经用尽了~~」
  「……敌人的式神会飞在天上,不可思议。」
  「我看到了!相良前辈正对着那些妖怪乱打一通!身手还是一样差劲,相良前辈!哈哈哈哈哈哈!」
  皇天不负苦心人。
  千钧一发之际——
  光秀等人赶上了。
  良晴还奇迹似地活着。
  就在良晴的性命有如风中残烛的时候,光秀等三人即时赶上了。
  虽然敌人的式神部队占了压倒性的优势,不过她们隐约看见服部半藏出现在战场上,并且施放出烟幕。
  带着种子岛火枪的光秀连忙大叫:
  「听说式神会怕火枪!就是现在,我们立刻冲下山谷助阵!」
  「把猴晴先生带往我们先前准备好的退路吧~~一定逃得掉的~~」
  「……犬千代,要上了。」
  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良晴和信奈都能得救了。
  三人如此确信。
  但是——
  幸运只是昙花一现。
  就在三人冲下山谷的顷刻之间,情况却急转直下。

  「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少年阴阳师从洞窟深处现身——
  少年将手中的扇子轻轻一挥。
  半藏施放的烟幕顿时被吹得烟消云散。
  光秀等人看到了。
  在殿后部队的男人们相继被张牙舞爪的式神击倒的画面中——
  浑身浴血、表情冰冷的服部半藏,
  不知为何用匕首抵住了相良良晴的脖子。
  受到半兵卫吩咐「保护良晴先生」的前鬼则是不知去向。
  难道是被式神军团打倒,所以消失了吗?
  少年阴阳师脸上浮现傲慢的笑容,并且做出胜利宣言:
  「看样子是我赢了。只要能取得那只猴子的首级,其他杂兵的死活我才不在乎。太麻烦了,就放你们一马吧。」
  接着半藏回答:
  「知道了。我就用最后一颗炸裂弹,把相良良晴炸得粉身碎骨。」
  就在半藏结起手印,身影随着飞舞的树叶一同消失的同时——

  「臭小子,说话要算话啊!我就用我的命来换在场所有人的命!不过,身首异处是武士之耻!我的脑袋偏偏不交给你!你休想称心如意!」
  良晴扯开喉咙大声叫喊。下一瞬间——
  式神们朝着良晴一拥而上。
  然后——
  突如其来的大爆炸。
  式神们一齐被炸飞。
  血肉横飞。
  相良良晴的身体被炸得支离破碎。
  啪哒啪哒啪哒……曾经是良晴的肉块,宛如下雨般地陆续掉落在地面上。
  目睹这幕光景的光秀——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秀的心中——发出了某种破裂的声音。
  居然……!
  杀。
  杀。
  杀。
  杀了你……
  光秀举起背在背上的种子岛火枪,锁定少年阴阳师当头就是一枪。
  「还有火枪啊!」被枪声吓到的低级式神们连忙飞上天空东逃西窜。
  「哎呀,没想到竟然因为意气用事选择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猴子的想法还真令人难以理解啊。」小孩子模样的阴阳师若有所思地用护符挡住十兵卫的子弹后,脸上露出吸血鬼般的冷笑。
  「虽然没有必要遵守忍者和猴子的约定,不过我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因为我成功除掉了织田家的相良良晴——只要你们不追上来,我这次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但要是谁敢追上来——一律杀无赦。」
  话一说完,少年阴阳师便跳到一匹外型类似翼龙的式神身上,缓缓升上天空。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居然……!我要杀了你……绝对要杀了你!」
  光秀单枪匹马朝着翱翔于天空的阴阳师追了上去。
  她的两眼布满血丝。
  思考完全一片空白。
  「不、不行啊!对方一定在前面设下了陷阱……请等一下~~!」
  即使元康连忙制止,也已经为时已晚了。
  光秀前方的大地突然产生一道深远的裂缝,但是光秀丝毫没有注意到裂缝有如地狱入口般不断扩大。
  她的眼中只有飞在天上的式神。
  满脑子只想着要杀掉可恨的敌人——杀掉把相良良晴逼死的阴阳师。
  不,她已经什么都没在想了。
  无与伦比的怒火支配了光秀的全身。
  于是——
  光秀连人带马……
  跌入了万丈深渊之中。

  「啊、啊啊啊……不、不会吧……猴、猴晴先生和光秀小姐都……怎么会这样……!」
  光秀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大地的裂缝里。
  那是个深不见底的裂缝:
  从掉落的高度来看,是绝对不可能活命的……
  元康和犬千代一脸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周遭那些伤痕累累的殿后部队幸存者们纷纷发出哀号。
  「呜喔喔喔喔喔喔!对不起,大将……对不起……!」
  「连女孩子都遭到牵连了……大将九泉有知一定会生气的……!」
  「……大将……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们这些人的命啊啊啊!」
  「这下子……我们还有什么脸见织田公主呢……!」
  没有人为自己幸免于难感到开心。
  犬千代跪在地上,默默回收散落一地的良晴遗骸。
  然而一阵风吹过,肉块便如同沙粒般随风消散了。
  「半藏,这是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保护好猴晴大人不是吗~~!?」
  元康边哭边斥责无声无息地跪伏在眼前的半藏。
  「听到刚才的爆炸声后,落难武士狩猎集团很快就会赶来。现在必须立刻逃离这里,否则大家将会全灭。」半藏面不改色地建议。
  「回答我的问题,半藏!」
  「要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死在土御门的式神手上,还是用自己的性命拯救其他同伴,相良良晴只是凭自己的意志做出了终极的选择。」
  「可是,这样的话——!」
  「公主大人带着这么少的人马来到这里太危险了,从现在起,服部队将全力护送公主大人回京。」
  「半藏?可是我们至少也要救出光秀小姐……」
  「土御门的能力相当可怕,除非发生奇迹,否则那个女孩是不可能生还的。何况对服部队来说,公主大人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服部半藏果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他以丝毫不受动摇的坚定口吻宣告:「我们并非织田家的家臣,而是公主大人的家臣,保护相良良晴的任务就此中断。现在开始必须保护吾主——公主大人平安回京。」
  ※
  事态风云告急。
  为数约三万五千人的浅井朝仓联军,沿着综贯琵琶湖西岸的西近江街道行进中。
  眼看大军逐渐逼近京都。
  织田家方面没有等待信奈苏醒的余地,丹羽长秀和柴田胜家只好率领两万五千人马出阵迎敌。虽然从越前撤退时,多亏有相良良晴的殿后部队拖住敌方的追击,织田军才免于全军覆没,不过仍然损失了一部分的兵力。
  此战的总大将是织田家最强武将,首席家老柴田胜家。
  丹羽长秀则是担任辅佐的工作。
  两人一边骑马并行,一边讨论对策。
  「我我我我不知道到到到到到底该怎么办!?总而言之,突击就对了!嗯!」
  「胜家大人,决战地点就选在坂本。」
  「坂、坂本?」
  「就是位于叡山东方山脚的重要据点。一旦突破坂本,就能一举入侵京都,要是让敌军进京的话,我们就输了。」
  长秀详尽说明坂本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不过胜家却一直歪着脑袋。
  「总总总而言之,我的字典里只有『突击』两个字而已!我要跟对方速战速决!尤其是浅井久政,那家伙是背叛公主大人的仇敌,我一定要亲手收拾他!……呃,我这样真的可以当担任总大将吗?长秀?」
  「嗯,唯独这次非得在短期之内分出胜负不可。要是战事拖延太久,包含甲贺的六角承祯在内,各地的反织田势力都会陆续蜂起。胜家大人,九十分。」
  「既既既然有长秀给高分挂保证,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看着吧,长秀,本人柴田胜家——将会化身成战场上的恶鬼罗刹,替公主大人报仇雪恨!」
  「嗯,期待你的英勇表现。」
  这一战,是给单方面破坏同盟约定的卑鄙背叛者,浅井久政挥下正义铁鎚的一役。
  被称为东海道最弱的尾张兵们,这次的士气也异常高昂。
  士兵们虽然不晓得信奈遭到狙击的事情——但是失去了受众人景仰『信奈大人的猴子』相良良晴,一样令他们愤怒无比。
  不过——
  就在胜家与长秀两人即将抵达坂本的时候,探子却带回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浅井朝仓军无视坂本据点,登上叡山去了!」
  「你、你说什么~~那些家伙登上叡山!?……喂,长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搞不懂啊?呜啊啊啊……」
  「……我们的状况,只能打十一分了。」
  长秀紧咬下唇。
  「看样子敌方之中也有足智多谋的人物,他们恐怕是打算盘据在叡山上头,想要跟我们打持久战。」
  「所以?」
  「这样一来,我们就不得不包围叡山,战况会陷入胶着。时间拖得越久,织田军的处境就越不利。不但南近江会被六角承祯夺回,京都也可能落入三好一党手中。但是如果放弃包围叡山的话,叡山上的浅井朝仓军势必会伺机从背后袭击我们。」
  「等、等一下!京都现在防备薄弱,要是我军被困在这里的话情况很不妙,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为什么韶山会与我们为敌啊盱我们有做过什么惹恼叡山的事吗!?」
  「我也不晓得,叡山和浅井朝仓军联手的时机太过巧妙,浅井久政的背叛应该是连长政也不知情的突发事件,难道是有人在暗地里居中牵线……」
  织田军失去了攻击目标,为了重整态势,只好在坂本布阵扎营。
  先是在越前金崎狼狈撤退,如今又眼睁睁看着敌军躲进叡山。
  熊熊燃烧的复仇心无处宣泄,再加上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行军,士兵们一个个身心俱疲。
  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贫僧乃是叡山的山法师·正觉院豪盛!不知自己有几两重,还妄想天下布武的野丫头们,放马过来啊!」
  一群僧兵军团出其不意从叡山攻向坂本。
  带头的巨汉法师·正觉院豪盛挥舞巨大的铁棒,刚猛的气势有如鬼神。
  正在坂本扎营的织田军来不及做好迎击的准备,顿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胜家大人,现在正是你展现武勇的时刻!」
  「了解!一决胜负吧,正觉院什么来着的!」
  「喔啊啊啊啊啊啊!」手持长枪的柴田胜家单枪匹马冲向敌军,一面扫荡眼前的僧兵,一面朝正觉院豪盛逼近!
  只见胜家所经之处,僧兵们纷纷遭到击飞,就算是叡山的僧兵军团,面对勇猛无匹的胜家也不禁心生怯意。
  「我们到底是哪里跟你们扯上关系了?臭和尚,你的脑袋就由我柴田胜家收下了!吃我这招!必杀!秘太刀·碎瓶大斩击!」
  跟随在一旁的侍童扔出一个巨大的瓶子,接着胜家挥动引以为傲的长枪,镰啷一声准确命中瓶子。
  瓶子瞬间应声爆裂,无数的碎片有如子弹般朝四面八方急速飞散。
  碰、磅、铿。
  「呀!」
  「呜!」
  「哼——小丫头有两下子!」
  被碎片击中头部或背部的僧兵们接二连三倒地。
  胜家硬是在自己与敌将·正觉院豪盛之间杀出一条路。
  不愧是织田家第一猛将,虽然这招秘太刀是首次在实战中使用,不过不晓得是平时的修行锻链发挥成效,又或者是胜家本身的怒气加持,总之秘太刀的威力极为强大。
  「喂,正觉院!和我一对一单挑吧!」
  「哼,和污秽的女武将一对一单挑,搞不好会受到佛祖的惩罚——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贫僧就如你所愿,嘎哈哈哈哈哈!」
  正觉院豪盛把铁棒舞得虎虎生风,朝着胜家突进。
  当!当!锵!长枪与铁棒互击了三、四招,虽然在腕力方面是正觉院豪盛略占上风,不过骑在马上还能准确出枪的胜家在技术方面更胜一筹。
  「看招看招看招~~!织田家『特攻柴田』在此!正觉院,觉悟吧!」
  「好惊人的力量!?你、你该不会是男人吧~~!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勇猛的女人!」
  「什么——!你说话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对方节节败退了~~!不愧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胜家大人~~!原本四处逃窜的织田军士兵们看见胜家奋战的英姿后,又再次重振士气了。
  「哈哈哈!贫僧真正的任务是守护叡山。小丫头,今天暂且先到这里为止。」
  正觉院豪盛转身背对胜家,带领僧兵们开始向叡山撤退。
  怒气未消的胜家大叫:
  「给我站住!单挑才刚开始而已,你就想逃了吗!?胆小鬼~~!」
  「嘎哈哈哈!不甘心的话,就尽管上叡山来追贫僧啊!竟然想与神圣的叡山僧兵过不去,愚蠢至极的女武将们!」
  可恶——!那个臭和尚,都逃跑了还那么嚣张,我们现在就攻上叡山——!火冒三丈的胜家举枪呐喊,却被骑马赶来的长秀连忙制止。
  「请、请等一下,胜家大人!叡山是守护京都鬼门的日本代表性名山!本堂的根本中堂里安置着自开山以来传承至今的『不灭法灯』,相传要是法灯之火熄灭的话,叡山封印鬼门的灵力就会消失,进而给京都带来灾难。进攻这样的圣地根本是不智之举!更何况,叡山是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我和胜家大人别说进攻了,就连踏进山里一步都不被允许!」
  「咦~~!?禁止女性进入?为什么?」
  「大概是宗教上的理由,也有学者认为那是在佛教传入前就存在的古老规矩。」
  「这么说来,我们既不能攻击躲在叡山里的敌人,又不能解除叡山的包围网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啭」
  「没错,所谓进退维谷就是这么回事……两分。」
  「呜呜呜呜~~正觉院那家伙,只会出一张嘴大放厥词,结果自己却逃到禁止女性进入的安全地带——怎、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和尚啊!」
  胜家和长秀楞楞地抬头望向标高约八百五十公尺的灵山·叡山,深刻体认到织田军未来黯淡无光的事实。
  至于在本能寺昏睡的织田信奈,此时仍尚未苏醒过来。
  ※
  叡山上。
  不灭法灯前坐着三名男子。
  其中一人是将孩子·长政幽禁于竹生岛,重新当回浅井家当主的浅井久政。
  「……想不到一开始就采取坚守叡山的策略,听说织田信奈尚在人世,我们真的打得赢这一战吗?」
  不善作战的久政脸色铁青。
  和织田家撕破脸的现在,如果无法消灭织田军的话,浅井家就没有未来可言了——他的脸上写满不安。
  相较于慌张的久政,另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则是举止优雅地喝着侍童所斟的酒。
  一头黑发。
  头顶没有扎发髻。
  年约三十岁上下。
  虽然身材高大,身上却没有多余的赘肉。
  有着一副如同野生猫科动物般的精悍肉体,
  明明身处战场,却穿着京都公家风格的服饰。
  「久政啊,时间拖得越久,战局就对我们越有利。互相残杀的战争是很丑陋的,更何况我不希望让那些女武将流血。不战而屈人之兵,才能向世人展现我方的威势——我们只要慢慢剥夺织田信奈的时间就行了。」
  优美的声音与他俊美的外貌极为相称。
  脸上还施了淡淡的胭脂。
  越前的大名,朝仓义景。
  名门朝仓家的第十一代当主。
  和男装佳人·浅井长政不同的地方在于,朝仓义景虽然有着美型的外貌,但是身心方面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但是他拥有十分极端的兴趣——是个极度追求风雅的人物。
  醉心于京都王朝文化的他,不但把越前的城都·一乘谷町彻底改造成京都风格,因而获得「小京都」的封号,还成天把以『源氏物语』为主题的平安绘卷带在身边。
  朝仓义景对于『源氏物语』的兴趣并非仅只于绘卷而已,他甚至把城主之馆建得跟光源氏之馆一模一样,甚至还请到了北陆的年轻天才画家·长谷川等伯在建筑物的墙壁、天花板和纸门上画下『源氏物语』里的各种场面。窝在馆中沉浸于『源氏物语』的世界,可以说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血气方刚的战国大名传了十一代后,也是会出现这种爱好风雅的人士。
  这样的朝仓义景是个相当排斥战争的男人。
  这次的出兵也是因为织田信奈进攻越前在先,为了拍掉落在身上的火苗,所以才勉为其难展开反击。
  不过——
  「虽然这样的局面令人忧郁……但是既然开战了,就一定要取得胜利。贸然行事造成士兵无谓的死伤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天时与地利,只要掌握这两项关键,胜利就会如同熟透的柿子一样,自然落入我们手中。」
  一旦披上战袍,朝仓义景就会摇身一变成为精通战略的武将。
  「等到击溃织田信奈之后,还请把天下霸主之位让给我儿长政。」
  久政低头恳求比自己年轻的义景。
  「好啊,反正我对夺取天下这种麻烦事也没兴趣,听说长政是世间少有的英杰,京都也好天下也罢,你们想要就尽管拿去,可是京都里的风雅之物全都要运到我的一乘谷——我不忍心看到历史悠久的艺术品毁在京都的战火之中。」
  朝仓义景是认真的。
  这个男人对天下毫无兴趣。
  那类的俗事交给如同朝仓家部属的新兴大名浅井家操烦就行——他的心里真的是这么想。
  正因如此,朝仓义景才能不受私利私欲蒙蔽双眼,将战局看得如此透彻。
  至于在场的第三个男人——
  「武家之首还是得由男人担当!凭织田信奈那种黄毛丫头也想称霸天下,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贫僧会倾尽叡山之力协助二位!」
  则是与织田军交战之后返回叡山的巨汉山法师。
  大口豪迈喝酒的正觉院豪盛。
  这个大块头正是统领叡山僧兵军团的男人。
  叡山在佛教传入之前,就是古老信仰中的灵山,除了是培育出众多高僧的佛学中心地,同时也具备了由数千名强悍僧兵组成的武斗集团,是中世日本的一个独立王国。
  不过像正觉院豪盛这种本人与名字一样豪迈的家伙,僧兵之中也找不到第二个。
  禁杀生?禁酒?那是什么?在赌场惹事生非和喝酒是他的最爱,既会吃肉又会搞放贷,要是有人还不出钱就杀到对方家里,另一方面,自己却又率领僧兵上京要胁足利幕府颁布「将叡山的欠债一笔勾销」的德政令——正觉院豪盛就是这样的破戒僧。
  此外——
  「把天下交到一个黄毛丫头手上还像话吗!贫僧对于时下的武家风潮非常痛心!什么『女大名』啊?只有具备强健体魄的男子汉才算得上武士!」
  「女人只不过是妨碍贫僧悟道的恶魔!」对女武将激增的当今战国趋势甚感不满的豪盛,似乎相当厌恶女武将的存在。
  「浅井殿下、朝仓殿下,我们不能让不净的女人对这个国家恣意妄为,贫僧不久前才率领僧兵和对方打了一仗,对方现在一定疏于防范。立刻展开夜袭!在入夜的同时出动全军和对方来场大决战!别担心,万一情势不利的话,只要逃回叡山就行了,嘎哈哈哈!」
  「真是个夸张的杀生和尚。」
  朝仓义景笑着说道,胆小的浅井久政仍然忧心忡忡。
  「……可是义景殿下,一旦到了十二月,返回你的领国·越前的道路不是就会被大雪封闭起来吗?」
  「时间上更为窘迫的是织田军。这一战,织田军势必会率先瓦解。」
  「唔、唔、嗯……不过,一直在敌方大军面前按兵不动,好像有点……能不能采取其他手段呢?例如派遣暗杀者收拾掉在坂本布阵的织田军大将怎么样?只要那个武勇不在豪盛大人之下的柴田胜家消失的话——」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都是女武将吧?别做那种扫兴的事。」
  「嘎哈哈哈哈哈哈。总有一天,贫僧会亲手送那个忘记女人本分的柴田胜家上西天。不过说到暗杀者,一个名为杉谷善住坊的神枪手正好在本山作客,就是他狙击了从越前逃回京都的织田信奈。」
  正觉院豪盛吩咐一旁的小和尚,把狙击信奈后躲进叡山避风头的杉谷善住坊带到根本中堂。
  杉谷善住坊正是之前在近江把相良良晴当成诱饵,企图狙击信奈未遂,后来又在云母坂连开两枪命中信奈的暗杀者。
  然而……
  「——别烦我,让我喝个够。」
  被找来的善住坊正喝得烂醉如泥,眼圈泛黑地发酒疯。
  「喂,善住坊。成功狙击织田信奈的天下第一神枪手怎么变成这副德性啊?」
  「……我两次都没能杀死那个女人,还算什么天下第一神枪手……!我不懂,是我的技术不够成熟吗?或者不够成熟的是我自己……」
  肚子挨了两发子弹,织田信奈也活不了多久了,一定是因为她身为女人却妄想夺取天下,所以佛耝才会如此惩罚她——豪盛大笑。
  「……我这个人向来只会让猎物一枪毙命,看着猎物身受中弹之苦有违我自己的原则。不,其实我非常喜欢欣赏别人痛苦的样子,但是如果无法一枪杀死猎物的话,就不配被称为天下第一神枪手。」
  「喔——像你这样追求完美的人,为什么会狙击失败?」
  原本显得心不在焉的朝仓义景,突然对善住坊产生兴趣。
  发现杀手也有杀手的美学之后,义景好奇地探出身子。
  「只要瞄准脸的话,就可以确实置她于死,可是我……我无法对织田信奈的脸开枪。」
  「喔?无法开枪?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丫头的笑容太耀眼了,当我瞄准她的脸时,内心就会产生一种像我这种蝼蚁之辈不可冒渎的感觉——我杉谷善住坊为何会心生这样的迷惘,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善住坊越说越小声。
  要是你当初射穿织田信奈的脸,事态就不会演变至此了!浅井久政出言斥责,却被朝仓义景喝止:「别说那种不解风情的话。」
  「于是我临时改射她的肚子,那两发子弹应该确实贯穿织田信奈的肠子了,想不到那丫头还是没死……我杉谷善住坊居然连续两次暗杀失手,只能说织田信奈或许受到了上天无形的庇佑……」
  看来这个男人已经没有用处了——豪盛搔着头低声嘀咕。
  「你滚吧,贫僧豪盛不想养一个连女人都不敢杀的饭桶!说来说去,你根本是被织田信奈的美色迷住了!」
  「我才没有那么庸俗!别小看我杉谷善住坊!」
  「这表示这个男人也领悟到风雅之心了。」朝仓义景一边微笑,一边摊开『源氏物语』的华丽绘卷。
  「我能够明白他的心情。在目睹到至高无上的艺术品时,不忍心加以破坏也是人之常情,织田信奈真的是这么美丽的女人吗?我很难相信现世中会有比『源氏物语』绘卷里描绘的公主还要美丽的女人。说到被源氏掳获的若紫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也多么想去欣赏北山之樱啊……年幼的若紫哭着寻找雏雀,那样的梦幻场景是否会在现世中上演呢……呵、呵、呵呵呵呵……各位,你们知道若紫和源氏相遇的北山在哪里吗?我蒐集了各种相关书籍,现在仍然无法断定北山的真实地点,北山指的应该是京都北方的山,所以我个人猜测可能是鞍马山……你们觉得呢?」
  (真是奇怪的男人,比起活生生的女人,他好像更迷恋绘卷里登场的公主。)
  浅井久政眨着眼睛侧目看着朝仓义景端正的侧脸。
  「光源氏给对现世绝望的我带来无比的希望。如果能像光源氏一样,将有着母亲面影的可爱少女带回家软禁起来,依照我的意思培养她,就能得到宛如若紫一样理想的女性了……呵、呵、呵呵呵。」
  「义、义景殿下,风雅的话题先搁在一旁……」
  「对了对了,对花心的源氏心存嫉恨,化为生灵将情敌纠缠致死的六条御息所也令人难以割舍,还有无法坦率向源氏表达心意,总是冷淡以对的葵之上,那股傲气也是令人心醉神迷。每当我读到葵之上被生灵纠缠所苦的段落时,总是难过得喘不过气。附带一提,源氏晚年迎娶的年幼妻子·女三宫是出名的爱猫人士喔,从猫神信仰大行其道的现代来看,女三宫可以说是走在时代的尖端。」
  朝仓义景一提到『源氏物语』的女性,嘴巴似乎就停不下来。
  浅井久政和正觉院豪盛都无言以对。
  不过就在善住坊被僧兵们赶下山的同时——
  打断义景自说自话的人物现身了。
  「朝仓先生、浅井先生,猴子死罗,唯一遗憾的是他被炸得粉身碎骨,连脑袋都炸得乱七八糟——往后就由我来接替杉谷善住坊的工作吧。」
  白净脸孔的少年阴阳师。
  土御门久修。
  他带着一群外型丑陋的低级式神来到根本中堂。
  「不愧是叡山,在这里可以感受到强烈的『气』……式神们的力量也比在若狭的时候增强了十倍不止。」
  简直就像百鬼夜行——豪盛看着成群的怪物笑了笑。
  「这个小孩子就是土御门家的当主?又没有提回猴子的首级,还得意什么啊?」浅井久政此话一出,立刻被一匹长着翅膀的式神架住脑袋,连忙哭喊:「饶命啊!」
  「猴子的脑袋被服部半藏用炸裂弹炸得支离破碎,他大概是很不想把脑袋交给我吧,呵呵呵呵呵。」
  「我知道了,请快点把这只怪物弄走!饶了我吧啊啊啊!」
  「等到消灭织田家后,要让土御门家重返京都,并且召集漂流在日本各地的阴阳师,让身为安倍晴明公直系子孙的我统领他们——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喔。」
  「随你高兴,我也很想回到阴阳师和式神在京都横行的平安时代……京都将再次被中世的黑暗垄罩,这不是一件极为风雅的事吗?」
  朝仓先生真是通情达理啊~~土御门久修嘻嘻笑着。
  「对了对了,我把那个明智光秀也杀掉了,就是曾经在朝仓先生那里作客,自尊很高却是个穷光蛋的宽额头姑娘。杀了她是不是有点可惜呢?」
  「——这样啊。确实挺可惜的,如此才华洋溢的高贵少女就这么香消玉殡,如果她的额头再窄一点,就能成为我理想中的若紫……不过硬要说的话,她应该和胧月夜比较像。」
  织田家最为棘手的两名重臣——相良良晴和明智光秀都被土御门打倒了。
  以少数兵力镇守美浓尾张的斋藤道三,现在也夹在甲贺的六角承祯和东边的武田信玄之间,无法轻举妄动。
  投入伊势战线的灌川一益也是一样,在六角家的防壁阻挡下,无法赶到叡山支援。
  织田军表面上把叡山团团包围,实际上却是被孤立在众多强敌当中。
  如果计算四国的三好一党再度登陆畿内,直捣形同空城的京都所需的时间——
  「两个礼拜,只要守在叡山上两个礼拜左右,胜利就会落入我们的手中。」
  「嘎哈哈,我们赢定了,朝仓殿下。柴田和丹羽都是女武将,无法踏进叡山一步,更不用说发动攻击了!竟然想到和用叡山禁止女人进入的规矩,你的头脑真是聪明啊。」
  「我身为风雅人士,只是不想把女人卷入腥风血雨的战争中罢了,女人这种生物……应该要软禁在家里,每晚替换各种不同的服饰供人欣赏、供人疼爱。呵、呵、呵。」
  这个人感觉好恶心——还是小孩的土御门久毫不掩饰说出了心里话,不过朝仓义景不以为意,只是忧郁地想着:(这两个礼拜回不了家,真伤脑筋。叡山上尽是些无聊的男人,早知道应该把长谷川等伯一起带过来才对。)
  ※
  京都本能寺。
  客房。
  一直照顾着信奈的曲直濑贝尔休,在宁宁的百般纠缠之下,只好对她说明目前的战况。
  「不能进攻叡山又不能撤退,这太糟糕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假如良晴大人或光秀大人在的话,也许可以想到出人意表的计策。」
  「足智多谋的半兵卫大人呢?」
  「因为药效发挥的缘故,她暂时不会醒过来。不瞒你说,半兵卫的病情意外严重,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喔。」
  「……这样啊……」
  「至于半兵卫何时会醒过来,就要看她的体力何时恢复了。」
  「呜……大家都身陷险境,还是小孩子的宁宁却什么都做不到。不甘心!」
  「没那回事。宁宁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不断以井水净身祈愿,又到寺里参拜神佛百来次,你的心意一定能够传达给良晴大人和信奈大人的。」
  「可是,信奈大人她——信奈大人的情况——」
  曲直濑贝尔休低下头。
  没错。
  信奈的情况日益恶化。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虽然目前发着高烧,不过余热终究会和体内的毒素一同消失,等到退烧之后,信奈应该就会自然醒来。
  然而……
  「因为高烧的缘故,信奈大人似乎一直在做恶梦。人心真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恶梦使得虚弱的身体更加衰弱,于是又导致反覆发烧,所以信奈大人才会迟迟无法苏醒。再这样下去,信奈大人她……」
  「请您务必想想办法!曲直濑大夫不是兼修东洋与南蛮医学的神医吗!」
  「……就算是医师也无法干涉人的梦境啊。」
  倘若继续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下去,信奈大人顶多只能剩一、两天可活了。
  两眼目睹过无数人命的消逝,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曲直濑贝尔休,面对泪眼婆娑的宁宁,却也不忍心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不过,聪明的宁宁意仍然意会到曲直濑没有说出口的真相。
  「……公主大人已经……没救了吗……呜呜呜呜呜……哥哥大人,假如哥哥大人能平安回来的话……!」
  本能寺里一片死寂。
  彷佛化成黄泉世界一般。
  就在此时,一名不远之客飘然而至。
  「呵呵,老爷子,看样子似乎该轮到我出马了。」
  身上散发着异国风情的强烈香气。
  头上戴着乌头花发饰。
  褐色的肌肤,高叉开到大腿根部的唐风服饰,以及一根长烟管。
  绰号「毒蝎」的松永弹正久秀。
  已有一段时间不见踪影的久秀——
  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出现在曲直濑贝尔休的面前。
  「喔,松永大人?京都正盛传着你看到公主大人被狙击之后,就抛弃了织田家逃回大和的谣言喔!」
  「呵呵,那是因为京都的说长道短之辈都很讨厌我,我这段时间是在为信奈大人调配秘传的灵药。」
  此话一出,曲直濑贝尔休突然打了冷颤。
  「弹弹弹弹正?你、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指着久秀问道。
  这名越老越风流的色医师·曲直濑贝尔休,过去曾经和松永久秀合力编撰过房中术之书,当时曲直濑试图用花言巧语向久秀求爱,却被久秀以一句「我讨厌老头子」拒绝,而且还遭久秀下了芥子毒,连同垃圾一起被丢出多闻山城。每当想起这段可怕的黑历史,曲直濑总是心有余悸。
  「听说信奈大人至今尚未从恶梦中苏醒,我想这个状况恐怕不是老爷子有办法处理的,呵呵呵呵。」
  「所以弹正调配药物要给信奈大人服用?可疑,好可疑啊~~」
  「没什么好可疑的。波斯相传的秘术中,有一种操纵梦境的秘药。只是在这个国家要凑齐药材并不容易,所以花了我不少时间。」
  「喔——你说操纵梦境的秘药?」
  「只要服下这个,公主大人就会从恶梦中苏醒吗!」
  宁宁询问。
  「是啊。这帖药可以终结恶梦,让人看见美梦。信奈大人将会看见打从心底盼望的幸福之梦。如此一来信奈大人便会恢复力气,高烧也会退去,自然就会苏醒过来。」
  拜托您了!宁宁紧握久秀的手,不断低头恳求。
  「宁宁,这个女人用的波斯药物几乎都跟毒药没有两样。就算能给人体带来一分的疗效,也会产生十分的副作用。如果服下那么危险的药物,恐怕只会给信奈大人虚弱的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危险啊。」
  曲直濑贝尔休皱起眉头,看起来似乎难以接受。
  「那么,老爷子有办法拯救信奈大人吗?」
  被久秀锐利的视线一瞪,曲直濑顿时不敢吭声。
  如果再敢妨碍我的话,我就把你连同旁边的小女孩一起毒死……久秀的眼神中流露出这种威胁感。
  「良药苦口,只要能够救活信奈大人的性命,一丁点副作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呵呵。」
  「可是弹正啊,你那所谓的波斯秘药……有经人体实验过吗?」
  「放心,我在自己身上实验过了。药效发挥的时候,除了做过『在多闻山城和信奈大人一边享用七彩香菇火锅,一边哈哈大笑』的梦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副作用,呵呵。」
  听起来还真危险啊——宁宁说出这句话。
  「弹正,你是因为摄取过太多药物和毒物,所以身体对毒素产生抗性,体质和我们常人不同,所以无法当成参考啊。」
  至少保证可以救活信奈大人的性命,我用我松永弹正的脑袋担保——久秀眯起双眼,脸上浮现充满自信的笑容。
  曲直濑贝尔休虽然内心仍然觉得不妥,还是做出了觉悟。
  于是他让久秀一个人进入信奈的寝室里——
  「真的没问题吗?宁宁有点担心。」
  「嗯,这是个很大的赌注啊……弹正的药究竟会是良药,抑或是毒药……就要看信奈大人有没有天运了。」

  「信奈大人,您竟然憔悴成这样……真可怜。」
  久秀看到发着高烧病奄奄的信奈后,不由得泪从中来,紧紧握住信奈的手。
  据说用种子岛火枪狙击信奈的犯人躲进叡山去了。
  叡山是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
  也就是说,以女武将为主体的织田军无法随意上山搜索。
  事实上,久秀有好几次向叡山提出「交出犯人」的要求,但是没有被对方当一回事,只得到「本山与不净的女大名毫无瓜葛」的回应。
  不只如此,叡山还收容了浅井朝仓军,协助他们打拖延战术。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都因为身为女武将的缘故,无法踏进叡山一步。
  真是卑鄙……
  到底把女人当成什么了。
  久秀曾经有一段在京都的战火中失去家园与家人,结果被奈良兴福寺收留的过往。她在那里对僧兵们的堕落感到失望,也因此舍弃了求佛之道。
  当然了,并非所有的僧侣都是破戒僧。严守戒律、德高望重的高僧也是存在的。不过,那些身为佛教徒却手持武器任意杀生、侍奉佛祖却抱持「女人不净」的傲慢态度,不守清规、沉沦在欲望之中的家伙,她完全无法忍受……
  小时候的久秀不管是在京都还是奈良,都被僧兵们视为「异国孽种」饱受轻蔑。
  所以她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学习枪法和使毒的招数。
  回想起过去的体验,久秀心中燃起黑色的怒火,表情变得十分凶险。
  「信奈大人,我弹正一定会逮住犯人,然后对犯人处以『锯引』极刑,那是一种把犯人的头部以下埋进土里,让路过的人用锯子一点一点锯其脖颈的刑罚,因为大部分的庶民都不敢做出如此血腥的行为,所以受刑人会被折磨很久才断气,这样才好,光是杀死他难消我心头之恨。竟然在信奈大人的冰肌玉肤上留下伤疤……我绝对饶不了那个人,说什么都要让他尝到比死还痛苦的滋味。」
  久秀在信奈的耳际细声呢喃,同时把液体状的黑色药汁倒进天下珍品茶器·平蜘蛛之中,慢慢煎起药来。
  「好了,请喝下这碗药,如此一来恶梦就会结束了。做一场快乐的美梦,一场信奈大人真正想做的梦。」
  这孩子即使伤得这么重,变得这么虚弱,却依旧如此美丽……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久秀痴痴望着信奈的睡脸,把茶碗的边缘贴在信奈干涩的嘴唇上,缓缓喂信奈喝下药。
  「……呜……呜……嗯。」
  ※
  ……
  ……
  ……
  「猴子,快逃啊……!」
  梦中的信奈仍然在化为地狱的金崎徘徊。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呢?
  不断反覆梦到的恶梦。
  为了天下布武的梦想把相良良晴抛在金崎的信奈,自从被火枪击中昏倒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一直徘徊在金崎寻找良晴的身影。
  「猴子,良晴!我真是个大笨蛋!如果你死掉的话,我又要跟谁一起迈向辽阔的大海呢?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就算实现梦想也没有意义不是吗!所以……求求你,回到我身边……!」
  信奈一边哭泣,一边在山路上奔驰。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翻过这个山头后,我又会再度看到猴子被狩猎落难武士的集团逮捕并且杀害的光景……
  而且……每当看到猴子死去,我的心也会跟着死去。
  真希望能结束这场恶梦。
  如果活着就必须看到如此残酷的梦,那倒不如……
  不过——
  这次的梦却不是恶梦。
  因为越过山头的另一端时,她看到了率领五百名殿后部队堂堂行进的相良良晴。
  「……良晴……!?」
  「哇!信奈?你你你你跑回来做什么啊?还有良晴是谁啊?」
  「不就是你吗!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成?你的智商该不会真的跟猴子一样低吧?」
  「少、少罗唆!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叫我『良晴』,才害我吓得忘了自己的名字!」
  「……良晴!!」
  信奈奔向马上的良晴,无言地紧紧抱住他。
  泪水不停涌出。
  本来还以为是梦……不过这不是梦。
  眼前的良晴是真正的良晴。身体既温暖,又带着一点汗臭味,而且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噗通噗通跳动——他是货真价实的良晴。
  不管是梦还是现实……都无所谓了。
  我的梦想是天下布武,然后搭船航向无边无际的大海,亲眼看看全世界,还有……
  还有,这个宣称来自未来日本的奇怪男人,能够陪伴在我的身边,守护着我,对我说:「信奈,我比谁都明白这个国家需要你。就算这个时代的人都不能理解你,也还有我理解你。」——在我的背后支持我。
  这个感情是恋爱吗……又或者只是把他当成关爱自己的哥哥般仰慕呢?和自己以前对南蛮传教士抱持的感情是一样的吗……这点信奈还不清楚。
  虽然还不清楚,不过,这个感情一定……
  父亲大人……传教士大人……平手爷爷……蝮蛇……这个感情和至今为止我对喜欢男性抱持的感情有不一样的地方,有决定性的不同。
  因为——
  光是看到他的脸庞,胸口就会如此苦闷,这种感觉过去从来没有。
  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我一定是……
  「喂,信奈,你要抱我抱到什么时候啊?感觉你一反常态非常温顺,是吃错药了吗?」
  「什、什么~~?我我我我我是担心你才特地跑回来的,你那是什么态度啊?」
  「大将!真恩爱啊,咻——咻——!」
  「回京之后立刻举办婚礼吧!」
  「你们吵死了——!虽然说被软禁的浅井长政顺利逃脱,并且从父亲手中夺回了浅井家的家督之位,还帮我们打倒了朝仓军……在返回京都之前远足都还不算结束!更正,在返回京都之前战争都还不算结束!」
  良晴让信奈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抱着信奈纤细的柳腰,一手牵着缰绳策马前进。
  良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骑马的……信奈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疑问。
  「对了,良晴,你说长政夺回了浅井家的家督之位,这是真的吗?」
  「是啊,不是这样的话,我们殿后部队早就全灭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十兵卫她们也顺利返回京都了!」
  「是吗……太好了……大家都平安无事吗?」
  是啊——良晴用力地点点头。
  「所以信奈,等到回京之后,再继续展开天下布武之战吧!朝仓家在浅井长政电光石火的攻势下举白旗投降,畿内地区再也没有人敢与你作对了!堺町的今井大叔也运来庞大的军事资金,织田军的兵力现在已经增加到二十万人之多!可以说是日本最强的势力了!」
  「啊……嗯。不、不过,那个,之前我不是和你约好,如果你活着回来的话要给你赏赐吗?必须先实践那个约定才行……」
  「啊~~你是说接吻的恩赏?时间宝贵,干脆我们就在这里……」
  「慢着,不不不不行啦!士兵们都在看不是吗!?我、我、我从来没有和男人接吻的经验!一、一、一定要选在没有人的地方才行!啊,可是回京都后又会被万千代和六她们阻扰……!」
  已经再也不会有人阻扰我们了——良晴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奇怪……怎么觉得丧晴的男子气概比平时增加了五成以上……这家伙以前有这么帅气吗?信奈不解地歪过脑袋。
  算了,那不重要。别去在意那种事。
  「信奈,你什么都不知道吗?长秀和胜家都不会再阻扰我们了。虽然胜家多少还是会吃醋大闹。不晓得为什么,长秀好像打算替我们举办婚礼,目前正在京都筹备当中喔。」
  「咦咦咦?等等,你是说……等一下!我我我我我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你你你你你这只死猴子啊!更何况我我我我我们的身分相差那么悬殊!」
  「真拿你没办法。」牙齿异常洁白的良晴拨了拨浏海,面带微笑地说:
  「哼哼……在『金畸撤退战』中创造传说的我,现在已经是京都百姓和公家众眼中的大英雄了。人们都说配当织田信奈夫婿的人,放眼全日本也只有我一个!真伤脑筋……我对你这种只有外表漂亮,内在却任性又粗暴又蛮横又目中无人的罗唆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硬要说的话,我比较喜欢胸部大的女孩子——」
  「吵死了!凭良心讲我的胸部也不小呀!至少比半兵卫大得多了!再说为什么你会这么拘泥于女孩子的胸部?胸部只是为了哺育婴儿才存在的不是吗?你都长这么大了,难道是变态吗?」
  胸部是男人的浪漫!良晴竖起大拇指,洁白的牙齿发出了闪亮的反光。
  什么跟什么啊,无法理解……信奈噘起小嘴。
  「不过连那个姬巫女大人都对我说『织田弹正就拜托你了』……我不好拒绝啊。』
  既既既既然是姬巫女大人的请求,那就没办法了,拒绝的话就是不忠了——信奈拼命别开视线,支支吾吾地附和。
  「你看,京都就在眼前罗,信奈。」
  「啊……」
  「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回去,并且祝福我们踏上新的旅程喔。」
  黄昏时分的京都——
  热闹的庆典开始了。
  恭喜啊、恭喜啊。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笑容。
  接下来两人的婚礼就要开始了。
  「……公主大人就拜托你了。」
  手持朱枪的犬千代。
  「我我我我的公主大人啊,呜哇啊啊啊啊~~!」
  「这样一来公主大人的幸福就有保障了,满分。」
  胜家和长秀忙着收下堺町和京都民众不断送来的贺礼。
  「真不愧是猿人……更正,相良前辈!竟然能掳获信奈大人的芳心,我十兵卫光秀越来越敬佩前辈了!信奈大人,请你们一定要幸福!」
  在庙会风格的摊位煎着章鱼烧的光秀,也放下手边的工作上前恭贺两人。
  「婚礼是在南蛮寺举行,这次我将充当神父一职。」弗洛伊斯笑着说道。
  喔,弗洛伊斯的胸部不管看几次都是那么壮观!良晴露出色眯眯的表情后,立刻被信奈在脸上留下五道爪痕。
  「不愧是日本第一美丽、高傲又强悍的信奈大人,良晴先生会承认您是天下第一美少女也是理所当然,我竹中半兵卫不是您的对手,还是当良晴先生的侧室就好了,呜咽呜咽。」
  「哎呀,相良氏的好色程度真是非同凡响是也,没想到居然打破古老的规矩,迎娶啾己的啾公为妻……忍、忍。」
  「「「不过小子啊,要是你敢对我们永远的偶像,首领出手的话,我们绝对会宰了你!!!」」」
  「你、你们吵死了咻也!」
  「「「好耶,首领吃螺丝了——!!!」」」
  「为了不让哥哥大人对公主大人以外的女人花心,宁宁的辛苦监视总算是有价值了!宁宁可是促成这门亲事的头号功臣喔!」
  接着浅井长政和信奈的弟弟信澄、元康、今川义元等人也陆续前来祝贺。
  「料理也是要花心思,这次的婚宴料理承办人是我今井宗久,请各位不要忘记包红包。」
  然后是今天的第二主角。
  从美浓赶来的女方义父·斋藤道三。
  「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信奈殿下,想不到老夫还有机会亲眼看到义女出嫁的一天……老夫斋藤道三真是日本最幸福的父亲了。」
  毫不掩饰脸上悲喜交织的表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三,用「佛陀道三」形容他再贴切不过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
  土田御前。
  过去甚少和信奈有交集的——信奈的生母。
  「吉,过去对你那么冷淡,真的很抱歉。我这个做母亲的,其实只是不想看见身为公主的你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我希望你能得到身为女性的幸福,所以才会对一心想夺取天下的你那么刻薄,不过从今天起有相良大人保护你,往后我们母女俩就可以和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了。」
  土田御前也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这下子外部和内部的问题都顺利解决了——抱着信奈的良晴搔搔鼻子。
  「那么我们走吧,信奈。还是说从今以后我应该叫你『吉』比较好?」
  光是听到良晴说出『吉』这个字,信奈的心头就紧揪在一块。
  为什么没看到松永弹正呢?现在不是追究这种事情的时候。
  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和良晴结婚了!
  「等等等等一下!我还没有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你到想嫁给你的地步!更何况喜喜喜喜欢不是有很很很多种吗『我对男人的事情一无所知,又没有谈过恋爱……我想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所以……!」
  「喔~~这么说来你是讨厌我罗?信奈。真是遗憾啊,我被甩了吗……」
  周遭众人不约而同地对信奈发出阵阵嘘声。
  「我、我我我我哪有讨、讨、讨厌你呀!只、只不过,那个……毫毫毫毫无预警就说要结婚,实实实实在太突然了……!」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像你这种高不可攀的女人,我放弃了!我决定改娶超级美少女十兵卫当老婆!」
  「咦?真的吗?这是我的荣幸,相良前辈!太棒了——————!」
  当当当啷——南蛮寺的乐队开始演奏起南蛮式的结婚进行曲,满脸喜悦的光秀牵起良晴的手逃离信奈身边……
  「慢着,十兵卫,你这个不识相的家伙在高兴什么呀——!良晴不是你的竞争对手吗?给我站住——!良晴是、良晴是……属于我的啦啊啊啊!」
  砰——!
  「大家快逃啊,精神错乱的信奈开始乱开枪了!」
  「呜~~新娘化身成第六天魔王了是也!」
  呀——呀——呀——
  呜——哇——哇——
  搞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如往常的结尾嘛。
  真是的,织田家的成员全是一些吵吵闹闹的家伙……
  ……
  ……
  ※
  「……那是……一场梦吧?弹正。」
  是的——跪在枕边的松永久秀回答。
  信奈醒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本能寺昏暗的天花板。
  「我让信奈大人服用了可以终结恶梦、看见美梦的秘药,看情况十分有效,信奈大人很快便退烧,并且苏醒过来,真是奇迹呀。」
  「……这样啊。」
  「我刚才看到您露出了十分幸福的微笑,那是我从来不曾看过的可爱笑容,请问您做了什么样的梦呢?信奈大人。」
  信奈无法回答久秀的这个问题。
  她拼命压抑从内心深处涌上的悲伤情绪。
  越是压抑,腹部的伤口就越疼痛。
  不过真正难以忍受的痛楚,不是腹部的伤口……而是心中的伤口。
  「……梦境终究是梦境,不是现实。」
  她只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久秀似乎察觉到从美梦之中被拉回现实的信奈,内心又快要崩溃了。
  因为信奈的脸色是如此苍白。
  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信奈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那么开心过……那么庆幸自己诞生在世上,甚至感谢起以前从未相信过的神佛。
  然而一切居然只是非现实的梦境……
  我——
  我打从心底渴求的是……
  如此微不足道、如此平凡……却绝对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因为,相良良晴已经——
  「呵呵。信奈大人,我看您的伤口似乎还会痛,请喝下这碗药吧。」
  久秀缓缓喂信奈喝下新煎好的药。
  飘散出强烈的香气,有如蜜糖般甜美的药。
  「这药能让您的心情获得舒缓。」
  「……啊……」
  只是喝下一小口——
  信奈的意识就变得朦胧。
  「您会觉得有些困,但是不会真的睡着,而是会处于半睡半醒之间的美妙状态。每当遭人背叛,或是想起讨厌的往事悲伤难过的时候,我也经常服用这种药。」
  「……弹正……我的头好晕喔,看不清楚……房间里的景象了……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呵呵。因为您是第一次服药,所以药效会比较强烈。不用担心,就算全日本的人都与您为敌,我也会站在信奈大人这一边。我会保护您不受任何人伤害,请放心。」
  「啊、啊……弹正……我开始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世界了……好可怕……」
  久秀轻轻抱起害怕的信奈,像是在照顾婴儿一样让信奈靠在自己丰满的乳房上,温柔地哄起信奈。
  感觉好像被母亲大人抱在怀里……信奈在内心想着。
  「用不着害怕,可爱的孩子……您有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吗?信奈大人?」
  「梦蝶……」
  「那是一个唐国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叫庄周的男子,梦见自己变成了在天上翩然飞舞的蝴蝶。梦醒之后,庄周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到底是庄周做了一个变成蝴蝶的梦,还是蝴蝶做了一个变成庄周的梦……」
  「……实际上是哪一边呢?」
  「呵呵。两者皆为真实,两者皆为虚幻,因为没有人能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搞不好梦境才是现实世界,这个世界只是梦境也说不定。所谓的幸福,说穿了就是人们心中的产物。既然如此,梦中的幸福也好,现实的幸福也罢,又有什么差别呢?当您觉得悲伤难过的时候……当您觉得痛苦想哭的时候,就服用我的药,前往梦中世界遨游。」
  「……嗯……」
  「我松永弹正会永远让您看见幸福的梦。」
  「……嗯。」
  「真是可爱的孩子。」
  无止境的晕眩,无止境的「坠落」感,久秀用丰满的乳房牢牢接住坠落的自己。
  温暖舒适的感觉。
  既然得不到生母的爱,又失去了相良良晴。
  干脆就这么永远依赖久秀。
  即使如此——
  撕心裂肺般的悲伤仍然没有消失。
  因为——
  这个世界果然才是现实世界。
  没过多久,被久秀抱在怀里的信奈,便在朦胧的内心深处隐约察觉到这一点。
  「……前田犬千代,从水坂峠回来了。」
  曲直濑贝尔休和宁宁,带着突然从水坂崃返回京都的犬千代进入信奈的寝室。
  「……犬千代……?你去哪里了……?十兵卫她们呢?猴子呢……」
  刚苏醒的信奈还不知道织田军目前面临的状况。
  犬千代简短扼要地说明了在信奈昏睡时发生的事情。
  浅井朝仓军在若狭街道的进军,被相良良晴的殿后部队阻挡,于是改从琵琶湖畔的西近江街道逼近京都,目前正驻扎在叡山上的事情。
  狙击信奈的犯人也躲进叡山的事情。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率领返京的织田军包围教山,却因为灵山禁止女性进入的规定,迟迟无法展开攻击的事情。
  在伊势率领分支部队的泷川一益和镇守美浓尾张的斋藤道三,都因为反织田势力的蜂起无法轻举妄动的事情。
  「……猴子呢?猴子和十兵卫在哪里?在哪里?犬千代?」
  目光涣散的信奈不断重复这个问题。
  「……犬千代?猴子平安无事对吧?还有,十兵卫到哪里去了?」
  犬千代、曲直濑贝尔休以及宁宁,都不敢对虚弱的信奈说出实情。
  告知信奈实情的人是松永久秀。
  「请再喝一碗药吧。」
  为了预防信奈崩溃,久秀又端了一碗浓度更高的药让信奈喝下。
  「弹正,那该不会是……万万不可啊,让信奈大人喝下药性如此猛烈的药……万一中毒的话该怎么办?」
  「请你闭上嘴,老爷子。」
  原本想制止久秀的曲直濑贝尔休,被久秀锐利的眼神一瞪,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我只是想让信奈大人放轻松而已。信奈大人?」
  「……什么事……弹正……?」
  「听说相良良晴遭到若狭的阴阳师,土御门久修率领的式神部队袭击,落到粉身碎骨的下场,连根骨头部不剩,前去营救相良良晴的明智光秀,也掉进了土御门制造出来的大地裂缝里,最后下落不明,多半也已经丧命了。」
  「……这……这样啊。」
  信奈两眼无神,微微点了点头。
  久秀用手指轻抚信奈的脸颊。
  「弹正,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的你,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曲直濑贝尔休诧异地发问,久秀则是面带微笑回答:「我的傀儡是很方便的耳目。」
  看在现在的信奈眼中,
  一切都是那么虚无飘渺。
  这个世界才是梦境……一定是这样没错……
  真正的我其实正在众人的围绕下,和猴子举行婚礼……不对,谁要嫁给那种色猴子。贵为尾张公主的我,为什么非得为猴子生孩子不可啊。
  「……公主大人,清醒过来。公主大人不振作起来的话,织田家会毁灭的。」
  犬千代向前探出身子。
  哎呀……?莫非……这个犬千代……是真的?
  神智不清的信奈对眼前身形摇摆不定的犬千代发问:
  「……犬千代……是你吗……?」
  下定决心亲口说出真相的犬千代点了点头。
  「……我亲眼……看见了……良晴,死了,恐怕光秀也是。」
  信奈的眼角依稀瞄到宁宁趴在榻榻米上哇哇大哭的身影。
  「……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宁宁多么想代替哥哥大人受死……!宁宁明明那么诚心向神明佛祖和猫神大人祈求……!」
  崩坏了。
  信奈内心的某种东西崩坏了,悲伤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涌上心头的是——
  愤怒。
  即使将自身燃烧殆尽也不会熄灭的强烈怒火。
  「呵呵呵呵,可恨的土御门久修好像进入叡山,和浅井朝仓军会合了。您打算怎么做呢,信奈大人?」
  「……进攻……叡山……」
  要是做出那种会遭天谴的事情,全日本所有的佛门宗派都会与织田家为敌!曲直濑贝尔休紧张得大叫,不过松永久秀却在信奈耳边煽风点火。
  「信奈大人,叡山虽然号称镇守京都鬼门的灵山,实际上却是扰乱京都的元凶。他们不但率领僧兵忤逆司掌日本神只事宜的御所,在南北朝动乱时期还与统治京都的足利将军家作对,近年来也有与法华宗争斗使京都陷入火海的纪录。小时候的我就是在那次的战火中失去家人和朋友。成天把『女人不净』挂在嘴边,实际上却放任那些宛如饿狼般的僧兵们为非作歹——」
  信奈的双眼逐渐恢复生气。
  不过在她眼中闪烁的光辉——
  那是无法饶恕标榜正义却行事不正的伪善者——第六天魔王充满愤怒的光辉。
  「信奈大人,该怎么处置叡山的酒肉和尚呢?呵呵。」
  信奈点了点头。
  「……放火烧死他们。」
  慢着,就算是战争也该给人留余地——曲直濑贝尔休试图跟久秀讲道理。
  不过——
  「个性正直的好色老爷子是不会明白的。对那些男人来说,佛法只不过是能让他们恣意妄为的挡箭牌罢了,所有的宗教说穿了都是伪善,无论是叡山的僧兵还是奈良的僧兵,骨子里全都是一个样子,就连南蛮的天主教也不例外。任何宗教都是为了欺骗善良的信徒、为了让坏蛋们中饱私囊才存在的——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佛的话,相良良晴和明智光秀就不会因为浅井久政那种庸才的背叛,落到惨死的下场了。」
  久秀的一番话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信奈忘记腹部的疼痛突然站起身。
  意识仍然朦胧不清。
  房间的景象不停旋转。
  身体使不上半点力气。
  只有燃烧怒火的双眼带着一丝生气。
  即使如此,这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怒意——
  却是支撑身体虚弱的信奈唯一的动力。
  那些态度高傲的尾张和尚们,口口声声说要为父亲大人祈福治病,结果念了一大堆经文后,父亲大人还不是死了,而且他们不但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还厚颜无耻地索取额外的酬庸。
  最后还说什么「令尊在战场上杀生太多,这也是因果报应」之类的话,反过来指责刚过世的父亲大人。
  当时要不是平手爷爷阻扰勃然大怒的我,早就一把火烧死那些和尚了。
  不过这次——
  这次一定要——
  猴子。
  十兵卫。
  接二连三夺走我的梦想,杀死与我共有梦想的同伴……这个代价、这股怒气,我要彻底发泄在那群藐视女性、自称灵山守护者的家伙身上。
  非得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不可……
  可是……怎么感觉好像还身处梦境中一样……身体……使不上力。
  这是恶梦的延续吗?还是……?
  「……这件事六她们是做不来的。由我亲自指挥全军……立刻带我到本阵去……万千代。」
  在久秀的搀扶下,信奈好不容易才下达命令。
  她把犬千代叫成长秀了。
  如果是神智清醒的信奈,绝对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我要把以佛法为盾胡作非为的叡山僧兵们,还有土御门、浅井朝仓,统统都烧成灰烬……」
  空洞的话语彷佛是遭到松永久秀的傀儡术操纵脱口而出的台词。
  但是无论如何,下达命令的确实是信奈本人。
  而且就算意识朦胧,在信奈眼中燃烧的熊熊怒火,毫无疑问是属于信奈自身的情绪。
  憨直的犬千代只能跪伏在地,回答一声:「遵命。」
 楼主| 发表于 2013-2-13 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三  光秀的试炼
  深夜。
  一望无际的山野——
  四面八方都有扛着锄头或铁锹的农兵来来去去。
  「……可恶,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相良良晴用刀子代替拐杖支撑身体,凭着生存的本能在山野中徘徊。
  在水坂峠落入土御门久修的陷阱时,良晴应该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为了换取殿后部队残存的数十名同伴活命的机会,良晴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
  不过——
  就算良晴是真心愿意为了拯救同伴牺牲自己的性命——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
  脑海里浮现出信奈哭泣的表情。
  犬千代。
  胜家、长秀。
  十兵卫、元康、五右卫门等人。
  以及在京都等着自己回去的半兵卫和宁宁……
  搞不好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真正的家人了。不过,即使我是个迷失在战国时代的浪子……澴是有人会为了我哭泣,还是有人叫我要活下去。
  要是我这么轻易就放弃挣扎的话,那些为了我、为了信奈在『金崎撤退战』中阵亡的家伙们,一定会把我痛骂一顿的。
  既然发下豪语说要改变信奈命运,既然大放厥词说要实现信奈的梦想,相良良晴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不过,我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
  这也是良晴的真心话。
  明明知道这是任性,仍然两边都不想割舍。
  (我是个贪心的男人,鱼与熊掌都要兼得。)
  该怎么做,才能拯救陷入全灭危机的殿后部队同伴,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呢——
  那个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的半藏悄悄在他的耳边献上了最后的计策。
  (孤注一掷,只好使用『微尘隐之术』了。)
  虽然是听都没听过的招数,不过既然是半藏的提案,应该有一试的价值。
  良晴想都不想就点头同意了。
  接着半藏高声大叫:
  『既然如此,你就死在这里吧,相良良晴!』
  所谓的忍法·微尘隐之术,过程如下——
  半藏在战场上施放烟幕,暂时夺去敌我双方的视力,然后乘机把良晴跟「替身」调包。
  等真正的良晴躲进忍者部队凿开的地洞里后,立刻用土掩埋起来。
  至于「替身」,正是前鬼。
  前鬼穿上相良良晴的护具,脸部变成相良良晴的样貌。
  就在半藏率领的忍者部队和前鬼以惊人的速度做好准备工作的同时,土御门久修从洞窟深处现身,并且吹散了烟幕。
  当烟幕散去的瞬间,偷天换日的行动也正好完工。
  接下来就是前来救援的明智光秀、犬千代、元康三人目击到的场面了。
  为了保住殿后部队的性命,「替身」前鬼在众人面前被炸得「粉身碎骨」。
  在威力强大的爆炸之下,任何东西都会化成微尘,因此没有人能认出「替身」的真实身分。
  这也是『微尘隐之』这个名字的由来。
  名副其实的最终手段。
  要是被土御门久修看破这招的玄机,一切就完蛋了。而且就算炸死「替身」,土御门也有可能临时反悔,将殿后部队赶尽杀绝。
  更何况,就算土御门遵守约定放了众人一马,说不定还有狩猎落难武士的集团在附近搜索战败部队。
  等到土御门离去之后,半藏和忍者部队再挖出躲在土里的良晴,平安护送他回京都……这是原本的计划。
  然而良晴在土里等了许久,半藏始终没有出现。
  (看样子是遇上突发状况了。)
  趁着夜里四下昏暗,良晴自己从土里爬了出来,穿上阵亡的同伴身上的甲胄,独自一人开始朝着京都撤退。
  此时的良晴不知道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幸运祀不幸——幸运的是由于十兵卫光秀等人突然出现,分散了土御门久修的注意力,『微尘隐之术』才没有遭到识破;不幸的是半藏把保护元康视为最优先事项,所以无法先救出良晴。
  没错,因为松平元康来到水坂峠的缘故,半藏不得不转而保护主公元康,只好把埋在土里的良晴搁在一旁。
  因为身处在敌阵之中,所以面对来到水坂峠的元康时,半藏没有当场说出『微尘隐之术』的真相。多半要等到返回京都之后,半藏才会把『微尘隐之术』的真相告知元康。
  不过,被埋在土里的良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包括十兵卫光秀掉进大地裂缝中的事情、犬千代向精神恍惚的信奈报告自己已死的事情、信奈彷佛成了久秀的傀儡般,用空洞的口吻宣言「火烧叡山」的事情……
  总而言之,用自己的两条腿走回京都吧。
  良晴下定决心之后,便孤身一人展开恶梦般的逃亡行动。
  肚子又饿,喉咙又渴,全身就像铅块一样沉重不听使唤。
  即使如此,良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自己还有必须回去的地方——
  要是我在这里倒下的话,信奈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我还不能死。
  凭着仅存的一丝力气,一路上连滚带爬地躲避落难武士狩猎者的追杀。
  其中有好几次被迫和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们正面交锋。
  身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
  就在良晴开始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
  天空开始下雨。
  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包围网——逐渐缩小了范围。
  「在那里~~!他在那里~~!」
  「那小子还真难缠啊。虽然看上去挺瘦弱的,不过一定是有名的武士~~!」
  「只要砍下他的首级,一定能从浅井大人那里领到丰厚的奖赏~~!」
  良晴拖着一跛一跛的脚,在泥泞中奋力逃跑。
  在如此绝望的状态下,良晴丝毫没有气馁,他的两眼依然炯炯有神,满脑子只想着一定要活下去。
  支撑着良晴的动力是——
  (信奈……信奈,等着我,我不会死在这种地方的。我「躲球阿良」的称号不是浪得虚名!继续逃、拼命逃,直到逃回京都为止!)
  要是我死在这里的话,信奈会怎么想?
  我不想让那家伙背负这么沉重的罪恶感。
  虽然那家伙表面上八成还是会说些恶毒的话,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她的心里一定会为我伤心欲绝。
  大概。
  嗯……应该……会为我伤心吧?
  没什么好怀疑的,肯定不会错。我要这样催眠自己!
  所以——
  所以我要活下去。
  啊~~可恶。
  那家伙的表情历历在目。
  看不见前面了。
  看不见脚下了。
  为什么眼里一直浮现出信奈的脸啊?
  难道我……
  喜欢那家伙吗……
  不知不觉间……我忘了彼此的身分……真的迷恋上她了……吗?
  那家伙明明是我绝对得不到的……看似近在眼前,其实远在天边的女孩子。
  明明知道我和她是不会有结果的。
  可是……
  可是,我现在却是这么想见她。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太累了!神智不清了!在疲劳感和恐惧感的双重轰炸之下精神错乱了!这、这种时候就要回忆起那张桀敖不驯又把人当猴子要的可恨笑容,来增加我的愤怒指数!我一定要活着回去,活着回去向那家伙讨恩赏……夺走那家伙的吻——!老是用不实恩赏诈骗清纯少男心的吝啬丫头,我这次绝对不会再放过你了!等着瞧吧,信奈!)
  嗖——
  噗嗤!
  好痛。
  背部……好像中箭了。
  (……我,躲球阿良。居然会这么疏忽……可恶,信奈的幻影害我分神了吗……混帐,回去之后非得要求恩赏加倍不可……!)
  良晴整个人向前栽进泥泞之中,心中仍然不肯示弱。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逐渐失去知觉。
  回京都。
  我要……回京都……
  接着良晴挤出了最后一句话:
  「宁宁……抱歉……没办法……回到你身边了……」
  不知为何,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向那个人小鬼大,总是给自己找麻烦、妨碍自己拈花惹草的年幼义妹道歉——此时良晴总算察觉到一件事。
  原来如此……
  我在这个世界……也是有家人的。
  所以,我才有办法努力到现在。
  (宁宁,我要——回到你身边——)
  ※
  「……我不相信。猿人和普通人不一样,身手很敏捷的,而且人烟罕至的深山野岭是猿人的根据地……不,说是栖息地也不为过,那家伙不可能会在山上死掉。」
  性命有如风中残烛的良晴,命运正掌握在一名武将的手里——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明智十兵卫光秀。
  连人带马掉进深不见底的大地裂缝里,被众人认定「没救」的光秀,不晓得是不是受到上天的庇佑存活下来。目前她正为了寻找良晴的下落,独自在西近江的山野中徘徊。
  那时候,盛怒之下失去理智的光秀,确实因为没有注意到前方路面的动静,掉进土御门制造出来的大地裂缝当中。
  但是——
  光秀所骑的马,刹那间彷佛受到神灵附体般全身一颤,伴随一阵激烈的嘶叫,在深渊的绝壁上拼命往上跳。
  简直就像「上天的意志」为了不让光秀殒命,将神力赋予光秀的坐骑。
  以惊人的跳跃力与绝壁奋战的马,奇迹似地拯救光秀的性命。就在马筋疲力竭停下动作的同时,光秀抽出腰间的大太刀,从马背上高高跃起。
  千钧一发之际,光秀把大太刀的刀身插进岩石与岩石的缝隙问,硬是不让自己再次坠落。
  光秀卓越的反射神经引发奇迹。
  虽然右肩因为强烈的冲击当场脱臼,光秀仍然没有放弃求生意志,她以左手将小太刀插进石缝中,咬紧牙关,沿着峻拔高耸的绝壁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
  当光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凭着单手爬回地面,返回水坂峠的洞窟时,元康等人早已不见踪影,良晴也早已从土里爬出,孤身一人展开逃亡行动了。
  聪明的光秀发现掩埋良晴的坑洞后,立刻看穿了『微尘隐之术』的玄机。
  (这是服部半藏与前鬼联手才有可能实现的戏码。前辈还活着!)
  不过,松平殿下和前田大人都是聪明才智远不及我的笨蛋,一定没有发现前辈被埋在土里的事,就傻呼呼回去京都了。
  更何况为达任务不择手段的忍者是极为冷酷的生物。
  服部半藏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可以毫不犹豫地对被埋在土里的相良前辈和掉进大地裂缝里的我弃之不顾。
  (现在能救相良前辈的人,只有我十兵卫而已了——那个只有嘴上功夫了得,既痴呆又弱不禁风又对地理环境不熟悉的家伙,一个人绝对回不了京都!)
  强行把脱臼的右肩接回之后,光秀开始独自寻找相良良晴。
  后来——
  她终于找到了。
  在树丛深处——倒卧在泥泞之中的相良良睛。
  只有向前伸出的右手,正对着京都的方向。
  「相良前辈,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呀?快点给我起来。」
  光秀得意洋洋地扶起了良晴的身体。
  (这下子猿人前辈就欠我一个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大人情了,嘻嘻嘻。)
  但是良晴没有张开眼睛。
  「区区的猴子居然还敢装死,这像什么啊?是我啊,前辈。织田家最冰雪聪明的十兵卫光秀!」
  ……
  「唔~~没有反应,就跟尸体一样。」
  劈哩啪啦赏了良晴几个巴掌,良晴依旧没有动静。
  「……难、难道?」
  直到此时,光秀才发现插在良晴背上的箭矢。
  她连忙将箭头拔出。
  幸好没有伤到肺部。
  照理说应该不至于致命。
  「只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太没用了,相良前辈……前辈?」
  状况外的光秀终于惊觉到一件事。
  那就是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的相良良晴已经没有呼吸了。
  光秀顿时脸色铁青。
  「……不会吧……!?猿、猿、猿、猿人!?大、大事不妙啊啊啊啊!?」
  她把耳朵贴在良晴的胸口。
  「心脏……没有在跳动了!」
  身体还没有变僵硬。
  代表良晴没有完全死透。
  不过,良晴目前确实游走在鬼门关前。
  「怎怎怎怎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断气了啭要要要要是你就这么死了的话,看起来不就好像是我光秀杀的一样吗!?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呜呜~~!」
  对医术也略有研究的光秀,一边大口深呼吸,一边拼命思考对策。
  慢慢慢慢着!
  我不能惊慌失措!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不不不不不快点救活猿人的话,他就要永远变成一具尸体了!
  (心、心、心、心脏才停止跳动不久!幸、幸、幸、幸亏我这个聪明的十兵卫光秀在紧要关头飒爽登场,可、可、可、可以在第一时间进行急救!)
  呃——如果要急救在战场上昏迷不醒的士兵……
  对对对对了。
  空气……把空气输送到对方的肺部!
  然然然然后持续按压心脏,让心脏恢复跳动!
  碰碰碰碰碰!
  嘿、嘿!
  光秀对着良晴的胸膛施展连番正拳攻击。
  「哎呀?身为最强剑士的光秀我太过用力的话,要是打断猿人的肋骨,刺破心脏怎么办孵啊啊啊~~怎么越看越像我在谋杀前辈了!无论如何都要在被别人看见之前救活前辈才行——才行才行才行才行!」
  心脏按摩就先告一个段落。
  现在的前辈最缺乏的是空气,得把空气输送到肺部……!
  「……等等……空气要怎么输送啊!?印、印、印象中记得是……呃……」
  想起来了!
  太好了——!光秀笑着高举拳头,不过下个瞬间,却又「呀啊啊啊!」大叫,泪眼盈眶地不断发抖。
  「不、不、不接吻不行吗————!?人、人家不要啦啊啊啊啊!」
  光秀心里也明白,如果不赶紧做人工呼吸,良晴恐怕就没救了。
  「开开开开开什么玩笑!我我我我十兵卫光秀不论是家世、美貌或才能,都不是普通的女武将可以比得上的!足足足足以和我光秀的魅力匹敌的女性,放眼全战国也只有信奈大人一人而已!为为为为什么我光秀非得把初吻献给这这这种猴子和人类的中间种族不可啊!?就就就就算为了救救救人而做的人人人人工呼吸不算接接接吻也一样。至少第一次的接吻对象要是光秀心仪的男性,不是猿人啊啊啊啊!」
  就在满脸通红的光秀陷入天人交战的时候,抢救良晴的黄金时间一分一秒不断流逝。
  看着一动也不动的良晴的睡脸……更正,死状,不不不,前辈又还没死,所以是睡脸啦。总而言之,看着良晴双眼紧闭的脸庞,光秀终于下定决心了。
  「你这个……无能的猿人!等你醒来之后,绝对要狠狠痛扁你一顿!」
  不,先等一下,不先漱个口的话,可能会有口臭……我十兵卫光秀现在一定满嘴都是味噌的味道。啊~~早知道出发前就不要吃天王寺屋的特产味噌章鱼烧了。话说之前好像看到津田宗及先生烦恼地说「味噌章鱼烧完全卖不出去」,那应该是我听错了吧?那么美味的料理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呢~~♪
  糟糕,因为不想对猿人做人工呼吸,无意间开始逃避现实了!?
  「可、可恶!做就是了!我做总行了吧!?呜……呜呜呜呜。」
  不情愿到想哭的地步……实际上已经哭得淅沥哗啦了。即使如此,要是对眼前濒死的战友见死不救,光秀就不是光秀了。
  「……再怎么说,相良前辈也曾经在清水寺救了我一命,这次轮到我光秀救前辈一命了。」
  嘶~~
  光秀红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她把自己的嘴唇压在良晴的嘴唇上。
  「……嗯……嗯……唔。」
  为了不让空气外泄,紧紧包住良晴的嘴唇,然后将空气吹进良晴的肺部。
  光秀的吐息带着芳香,没有味噌的臭味。
  不过反而是良晴的口臭沿着嘴唇进入光秀的鼻腔,闻到那股不熟悉的味道,光秀有好几次都被熏得头晕目眩。
  把自己肺部的空气全部吹进良晴口中之后……
  「……还、还不醒吗?难、难道还得再来一次……?呜、呜呜……实、实、实、实在太难为情了,搞、搞、搞不好我会先羞死……!」
  太可恶了!没想到不只是初吻,就连第二吻都要被猿人夺走!
  ……
  天哪,连第三吻也——!
  ……
  呜啊啊~~第四吻也糟蹋了~~!?光、光秀已经被玷汗了~~!再也没脸见信奈大人了~~!
  光秀哭哭啼啼地连续为良晴做了五次人工呼吸。
  一旦决定了要做的事,就会认真做到最后,这就是明智光秀的优点。
  当第五次的人工呼吸结束时——
  「……呜……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良晴突然剧烈咳嗽。
  心脏再次恢复跳动了!
  「成功了——————!果然聪明的十兵卫光秀没有做不到的事情!信奈大人,您看到了吗?我光秀把猴子从鬼门关前救回来了!啊……一想到被信奈大人赞誉有加的自己,光秀就觉得好幸福♡」
  「……咳……咳、咳咳……」
  「喂,猿人,你也该给我清醒过来了!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呀!」
  「……呜……呜……呜~~」
  光秀用自己的宽额头贴在良晴的额头上。
  「哎呀……好、好烫!?」
  接着又把耳朵贴到良晴的胸口。
  噗通……
  「………心跳声……好微弱……太微弱了。好像随时都会再次停掉,弱不禁风的前辈消耗了太多体力……这样下去的话……」
  季节是冬天。
  时间是深夜。
  森林里飘着细雨。
  山里的空气本来就寒冷,再加上这场雨,空腹又筋疲力竭的良晴一点一滴失去体温。
  「啊~~真是的,看来危机还没有解除,幸好聪明的光秀是无所不能的超级天才女武将。像这种时候,只要采用山难者救助法就行了。换句话说——只要帮前辈取暖就行了。」
  话虽如此,要是随便生火的话,也许会被狩猎落难武士的集团发现……
  更何况要在雨中生火也没有那么容易。
  光秀环顾四周环境,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洞窟。
  「躲进洞窟里就能避雨了,而且又比在外头暖和。」
  呜……光秀背着不断低声呻吟的良晴进入洞窟。
  穿越狭窄的入口后,洞内是宽广的钟乳洞。
  地下水从高高的洞穴顶部滴落,形成无数根钟乳石。
  经过几万年、几十万年——抑或数亿的岁月孕育形成的大自然艺术品。
  在这个战国乱世中,人们的寿命之短,甚至被形容成「人生二十年」。
  不过大自然以及这片大地,早已存在一段人类望尘莫的漫长岁月了。
  而现在,它们正默默旁观人与人的斗争……
  目睹大自然的神秘,光秀不由得产生敬畏之心,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希望能早日和信奈大人一起结束这个战国乱世。)
  接着她猛然想起一件事:(糟糕,我把猿人忘记了。)
  「真是个爱给人添麻烦的前辈。」
  光秀一边发牢骚,一边良晴躺在身旁,然后蒐集枯枝生火。
  「哼,这样一来清水寺的人情就一笔勾销罗,前辈。躲在这里应该不会轻易被发现,快点给我恢复体力。」
  可是……
  昏迷不醒的良晴,牙齿仍然不住颤抖。
  「……好冷……」
  嘴里不断反覆说出这句话。
  坐在一旁注视着良晴的光秀,不禁叹了一口气。
  「只靠这一些柴火还不够吗?真、真是拿你没办法。看来只好采用濒临冻死山难者救助法了。」
  唉……光秀再度探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卸下身上的护具。
  「真、真是的,猿人太走运了,要不是聪明的十兵卫光秀发现你的话,你早就变成山猪的食物了。」
  光秀她……
  把身上穿的衣物全部脱光。
  从洞窟入口透进来的些许月光,映照出羞涩的明智十兵卫光秀裸身的曲线。
  青春美丽的胴体。
  假如钟乳洞会说话,肯定会大声赞叹:「这名女孩美丽高雅的裸体,才是大自然孕育出的神秘奇迹。」
  昏暗的钟乳洞里站着一丝不挂的少女,要是良晴醒着的话,看到这幕超乎现实的神秘光景,恐怕会像看到女神一样跪倒在地。
  光秀现在害羞得几乎想要切腹自尽。
  不过……要救良晴的性命,除了用自己的体温替他取暖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相良良晴在清水寺和信奈一起救了自己的性命。
  不,不只是性命而已。
  当自己受到松永弹正久秀蛊惑即将屈服时,也是他拯救了自己的心……
  (拜托你,十兵卫,假如你今天活了下来,却仍然迷失了未来的方向,请你想一想今天发生在清水寺的血战!想一想为了救你而亲临险境,不断朝着敌人开枪的信奈的身影吧……!)
  在那个陷入火海的清水寺里面,良晴含着眼泪呐喊的那一番话,似乎是想要向光秀传达什么事情。
  那个时候,良晴注视自己的表情是那么拼命。
  夹杂悲伤、愤怒与友情,令光秀至今仍然想问「为什么?」那副不可思议的眼神——平时总是乐观开朗的色猴子良晴,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的哀伤眼神。
  为什么前辈要用那么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当时的光秀彷佛受到胸口被射穿的冲击。
  内心的悸动无法抑止。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前辈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在这个谜底解开之前,光秀说什么都不想让良晴死去。
  不,说不定……
  不只是不想让他死而已。
  而是希望他活下去。
  「……相良前辈,今晚就让我十兵卫光秀用身体替前辈取暖。」
  光秀轻轻脱下良晴身上的衣服,正面抱住良晴不停颤抖的裸体。
  好冰。
  肌肤就像死人一样冰冷。
  背上和两手有着无数的伤痕。
  不难想像他经历了多么可怕、多么惊险的『金崎撤退战』。
  (都遍体鳞伤了……前辈。)
  光秀不断轻抚良晴的背部,并且用自己的两腿缠上良晴的两腿,尽量让自己的体温透过肌虐传达给良睛。
  「……妈妈……?」
  良晴喃喃自语。
  大概是在做梦吧?光秀心想。
  「……太好了……我终于回来了……妈妈。」
  光秀默默抚摸良晴的头发。
  「……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我……穿梭时空到了战国时代……虽然也遇上许多好玩的事……可是最后,我在一场败仗之中担任殿军……遭到狩猎落难武士的人追杀,孤零零一个人……死在荒郊野外。真的好可怕……」
  说着说着,良晴哭了起来。
  平常总是大言不惭宣称「本大爷是天下第一好色男·相良良晴!」绝对不会在人前说丧气话的良晴,现在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窝在光秀的胸口啜泣。
  「……我已经很努力了……我非常努力……因为我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我想保护她。为了那家伙,我勉强自己努力硬撑……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毕竟我只是个高中生啊,打仗什么的,我怎么可能做得来……!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又不得不杀死无冤无仇的敌人,还有满天飞的子弹……」
  「……没事了,良晴。妈妈……就在这里。恶梦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尽情向妈妈撒娇。」
  光秀用充满母性的声音轻轻说着。
  「……妈妈,我好怕……好想回家……好想念我的朋友们,好想去学校,好想见妈妈……」
  「真是的,良晴太没出息了。不愧是从过惯和平生活的未来人,不过良晴已经非常努力了,是个有勇气又坚强的孩子。」
  光秀用双手牢牢抱住良晴的头,让良晴的脸——埋进从未让男人碰触过的纯洁双峰之间。
  「……妈妈……」
  她知道良晴的睡脸逐渐变安稳。
  相良良晴曾经说过,自己来自未来的日本——那是个和战国时代日本截然不同的日本,已经有数十年的时间没有发生过战争,是世界上少有的和平国家。当然,战争没有完全从世界上消失,只是自己诞生的那个时代,日本藉由各种手段维持和平而已——
  据说良晴和良晴的父母,都没有经历过战争。
  所以弱到连女孩子都打不赢,是因为我是未来人的缘故,这不能怪我啊。
  过去光秀一直认为良晴那番来自未来的说词是吹牛的。
  可是现在她开始相信良晴说的话了。
  这个国家在遥远的未来,是一个没有战争的国度——
  良晴生在那个遥远的世界,却来到这个本来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战国时代——为了人民,为了结束这个世界的战乱奋战至今。
  假如自己和他的立场对调的话,能够像他一样这么努力吗?能够毫不怨天尤人,积极乐观向前迈进吗……恐怕自己只会被恐惧压垮、嚎啕大哭……光秀心想。
  轻抚着良晴的头发之余,光秀继续在良晴耳边细声呢喃:
  「……良晴是个很了不起的孩子,妈妈也为良晴感到骄傲喔。」
  昏睡中的良晴露微微一笑。
  「良晴……你不想再回到梦中的世界了吗?还是……你能在梦中的世界继续努力呢?」
  「……啊……我会努力的,妈妈。我……做了约定,所以会继续努力下去。」
  「了不起的孩子。」
  良晴的体温逐渐回升了。
  心跳也直接透过肌肤直接传达到光秀身上。
  就在此时——
  看来是度过险境了……放下心头大石的光秀突然产生异状。
  「……奇怪,我的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光秀突然回神。
  咦?
  我、我、我和男孩子,赤、赤、赤裸裸地抱在一块……!?
  这、这家伙为什么在我的胸部上睡得那么香甜呀!?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为为为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别别别别碰我,放开我……!我我我我光秀引以为傲的美胸不是你这种猿人的枕头啊!」
  就在手足无措的光秀赶紧把上衣披在肩膀上、用力把良晴的脑袋从自己的胸部拉开的时候——
  「……妈妈……好冷……」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在给我装睡吧——光秀忍不住发出了关西人调调的怒吼。
  「要要要要是被别人看到这这这一幕的话就完蛋了!消息一旦传人信奈大人的耳里,我肯定会遭到信奈大人白眼奚落:『原来十兵卫喜欢猴子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猴子,就想要霸王硬上弓吗?哼~~分明是变态嘛?』这种话,到时候我光秀就只能切腹自尽了——!」
  得快点和这家伙分开才行!
  「……妈妈……我好冷喔……」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再用肌肤替你取暖一会就是了!」
  事已至此,也只好豁出去了。
  就是因为把对方视为猿人,所以才会觉得难为情,只要催眠自己,把他想成没有半点人类血统的普通猴子普通猴子普通猴子!就不会产生无谓的羞耻心。
  「呜~~光是想到他会说人话这一点,催眠就不管用了~~!」

  已经难为情到不敢直视猿人了……就算满腹苦水,光秀仍然紧紧抱住良晴的身体,羞涩之余暗自思考(就算是为了还他人情,这次的牺牲也太大了,该怎么向他求偿才好呢?)
  「啊——真是的!半藏!快点来接我们啦——!」

  但是不久之后来到光秀和良睛所在洞窟的一群人——从他们的打扮来看,应该是狩猎落难武士的集团。
  人数超过了一百人。
  一群人陆陆续续聚集在洞窟入口。
  (哇——那群偷窥狂想做什么?快点走开快点离开快点滚开呀!)
  干脆把他们统统收拾掉……啊!不行,太刀已经不在身边了!光秀着急起来。
  就在此时,狩猎落难武士的集团传来议论的声音。
  「真可疑……莫非他们是乔装成情侣的织田军落难武士?」
  噫!
  被发现了!?
  逼不得已之下,光秀只好演起「幽会中情侣」的戏码。
  被她抱在怀里的良晴依然还在昏睡当中。
  (还真是悠哉啊,臭猿人!)
  呃……幽会的时候……幽会的时候……应该会说些甜言蜜语才对!
  等等,我十兵卫光秀不要说幽会了,就连恋爱的经验也没有啊孵
  这这这这种时候只只只只好参考源氏物语之类的情色绘卷内容,随便说些亲热的台词给他们听就对了!
  「相、相良丸大人,光子一直爱慕着您……♡」
  临时起的假名完全没有掩饰身分的效果,不愧是粗神经的光秀。
  狩猎落难武士的男人们停下了脚步。
  还差一点!
  「那、那个——虽然光子过去总是骂相良丸大人是猿人、笨蛋或软脚虾……其、其实光子心中一直爱慕着相良丸大人……那个……」
  说得真生硬啊——洞口的男人们发出了批判。
  「简直像猴子演猴戏一样。」
  此话一出……
  啪!!!!
  光秀顿时青筋爆裂。
  (谁谁谁谁是猴子呀?猴猴猴猴子明明是相良前辈才对!气死我了——居然把我十兵卫光秀和猿人相提并论——!啊~~不管那么多了——!)
  光秀对良晴的脸颊轻轻一吻……
  喉咙里不由自主地涌出千言万语。
  「……前辈!前辈之前在清水寺对我露出悲伤的眼神,是想向我传达什么讯息吗?自从那天之后,我心里就一直非常在意前辈的事!前辈想要保护的人、前辈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呢?果然是公主大人吗?还是、还是……前辈其实是知晓了我的命运……我的未来……我日后将会面临到的悲惨未来……以及下场……!所以想要保护我……是这样吗?」
  我我我我到底在说什么呀!?
  虽然理性对于自己的发言惊慌无比,但是在身分一旦被识破,自己和良晴都可能遭到杀害的绝境下,光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脱离理性的控制。
  「前辈,请告诉我!我……我只要专注于某一件事情上,眼里就会看不见其他事物!容易受骗上当,又不懂得察言观色,我想自己往后一定也会犯下许多错误!请你引导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变成坏女孩的我吧……!」
  呀啊啊啊啊!这根本不是聪明的光秀我会说的台词——!
  光秀心中的理性想要制止自己,然而至今为止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却随着话语源源不绝涌现。
  「前辈,在清水寺的时候,我可能……喜欢上相良前辈了……也说不定。
  过去从来没有人用那么哀伤的眼神看过我。
  平常总是表现得阳光开朗的前辈内心当中,究竟隐藏什么秘密……究竟知道什么,为了什么哀伤……
  我想治愈怀抱不可告人的哀伤而奋战的前辈……
  代替前辈想见也见不到的母亲……」
  唔?
  眼前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
  「……喂,十兵卫,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说些什么啊……?哈哈~~你又想耍我了对不对?这也是你那『整人七十二法』的其中一种吗?」
  噫咿咿咿咿咿?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醒来呀?这只色猴子——————!?
  虽然光秀立刻兴起一股想要砍下良晴脑袋的冲动,不过碍于现在必须伪装成幽会中的情侣,只能紧紧抱住赤裸的良晴,嘴里发出「呜呜呜呜呜」的啜泣声。
  「等等?你在做什么啊?别别别别别闹了,你这样会害我兴奋的!难难难难难不成,你你你你你是认真的!?如如如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我我我我身为一个健健健健康的男高中生,可可可可可是会忍耐不住喔孵」
  「什么?说说说说什么傻话呀!?我十兵卫怎么可能真的对猿猿猿猿人做出那么恶心肉麻的告自!假如猿猿猿猿人下跪哭着对我说『我喜欢你,请你嫁给我』的话,我还勉勉勉勉强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总而言之事情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哇,为什么我非得对十兵卫下跪求婚不可啊?快点放开我啦。我说真的,这样下去真的会很不妙啊。你看我现在非常虚弱,男人在面临生死关头时是很危险的!因为身体会不由自主发动留下后代的本能……!」
  「这这这这一切都是基于某种理由所演的一场戏!没错!只是演戏罢了,所以不管我要怎么胡说八道都可以!我所说的话全——部都是骗人的!」
  「慢着,胸部,你的胸部碰到我的胸膛了!为什么我们全身光溜溜的?呜哇啊啊啊啊!十兵卫失控了————!?五右卫门,救我啊啊啊啊!」
  「相相相相相相、相良前辈!从刚才开始,就有一种又硬又热的东西顶着我的肚子……那倒底是……」
  「没没没没没什么啦!没什么!」
  「总、总而言之……戏要继续演下去!我接下来所说的话都不是真的,所以请你听过就算了!十兵卫喜欢前辈!悲壮的撤退战一点也不适合前辈!我希望能天天看到前辈的笑容!只要是为了前辈,我愿意做任何我能力所及的事!只要是为了相良前辈,我明智十兵卫光秀愿意当一个好女孩!」
  ……
  ……
  啊……
  糟糕。
  说了一堆心口不一的台词,结果一不小心就把本名说溜嘴了。
  哎呀~~看来我十兵卫光秀果然是个不会撒谎也不会演戏的耿直好孩子。
  嘿嘿。
  现在不是吐舌头装可爱的时候。
  「不得了啦~~!那个女人是明智光秀啊啊啊!」
  「那她口中的相良前辈……难道是……」
  「是相良良晴啊啊啊!」
  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们一齐朝钟乳洞内展开突击!
  「惨、惨了!」
  「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为了瞒过狩猎落难武士集团的眼睛,才乔装成情侣隐瞒身分吗……呼~~我还以为你是认真的……」
  「等一下,猿人!你摸胸口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太没礼貌了!还有请快点起来!」
  可是体力消耗过度的良晴仍然没有力气起身。
  「……抱、抱歉,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只有下半身特别有精神……」
  「啊~~受不了,你这个没用的猿人!不对,你是如假包换的猴子!」
  「……真是惭愧。」
  大太刀、小太刀都在攀爬大地裂缝的时候折断了。
  「这下情况不妙!」
  「相良前辈,这里就交给我处理。」
  良晴和光秀面临九死一生的危机。
  光秀下定决心。
  事到如今,只好一边保护前辈,一边徒手战斗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一定要保护相良前辈到底。
  「无赖们,统统给我听好了!我乃土岐源氏的末裔——明智十兵卫光秀·惟任日向守!」
  将披在身上的衣服穿好后,明智光秀翩然站起身。
  她的心中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股誓死保护相良良晴——如同火焰般炽烈的意念。
  狩猎落难武士的农兵们被光秀凛然的表情和觉悟震摄,纷纷发出「喔……」的惊叹声,为了保护良晴而决心奋战到底的明智光秀,那副高洁飒爽的英姿也夺走了相良良晴的目光。
  与宛如太阳般闪耀的信奈不同,带有一股明月般的娴静之美——一种无与伦比的美感。
  潜藏于内在的意志猛烈且强悍,比起信奈丝毫不逊色。
  良晴心中如此思考。
  才、才不是因为她光着身子抱我,对我说些肉麻的台词,我才这么称赞她喔。
  难怪就连个性别扭的信奈也对她赞誉有加,认定她会是自己的继承者……光秀果然不同凡响……
  (……看上去简直就像仙女下凡一样……)
  「慢着慢着,他们真的是十兵卫和相良良晴吗?搞不好是陷阱喔。大伙儿都提高警觉!」
  带头的男人大声说道,那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了解!」」」」
  锄头、铁锹、锁链以及日本刀——
  众人手持各自的武器,一同逼近光秀纤细的身体。
  「危险!快逃啊,十兵卫!」
  不过,双拳紧握摆出架式的光秀一步也没有退让。
  这名剑圣,塚原卜传的鹿岛新当流奥义传人,才华洋溢且智勇双全的女武将,即使必须赤手空拳战斗也毫不畏缩。
  「我问苍天,倘若是命运——倘若光秀与相良良晴的相遇是改变战国乱世的命运指引,我等就不会丧命于此!究竟我等的相遇是对是错,苍天啊,请给我答案!」
  但就在此时——
  光秀原先脱臼的右肩……发出了悲鸣。
  右手无法动弹。
  于是,光秀做好了一死的觉悟。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3-2-13 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四  叡山动乱
  冬季的叡山。
  在禁止女性进入的灵山·叡山的根本中堂里设置本阵,让血气方刚的正觉院豪盛率领僧兵展开夜袭,一旦苗头不对就撤回教山,运用这样的战法,使采取守势的己方维持有利局面的朝仓义景与前井长政,这天夜里,从探子的口中得知了一则难以置信的报告。
  「织田信奈还活着!而且还亲自指挥起包围叡山的织田军,准备放火烧了这座叡山!」
  浅井久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光是织田信奈还活着就已经够令人震惊了,而且居然还要进攻教山?
  「这……这怎么可能……她要放火烧了这座敬山……!?叡山可是有八百年历史,号称日本佛教界最高峰的圣地啊!?不不不,真要说起来,早在佛教传入之前,叡山就是日本自古以来的神灵所在之山了。」
  久政的言论是这个时代的常识。
  「织田信奈疯了不成?身为女性还企图攻打叡山就已经够荒谬了,居然还想放火烧山!」
  「真是疯狂的行径啊。」面前摆放摊开的『源氏物语』绘卷,眺望窗外月色的朝仓义景拍了拍手。
  「太令人佩服了,织田信奈。不愧是宣言要实行天下布武的女大名,完全不像一般现世的女性啊。」
  有什么好佩服的!久政的声音非常激动。
  「织田信奈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突破我计策的盲点。」朝仓义景气定神闲地点头赞叹。
  「听着,久政。叡山虽然地势险峻,却不是岐阜城那种坚固的要塞。说起来由于叡山一直都是不需担心遭受攻击的圣地,不需要考量防御层面的问题,因此要是敌人全力猛攻的话,这个据点根本不堪一击。」
  接着义景又说:
  「这下子我以叡山的女性禁令为前提拟定的战略完全被颠覆了——不过,要是放火烧了叡山,织田信奈将会一举成为全日本佛门僧侣和信徒的仇敌。如此一来,要实现天下布武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明明知道这一点,仍然坚持要火烧叡山吗?这股震撼人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我的情绪开始激昂起来了——」
  织田信奈真的有火烧叡山的觉悟吗?那个人是真正的魔王吗?又或者只是个没有常识的乡下姑娘——好想看看织田信奈的庐山真面目,不,好想把她带回一乘谷……朝仓义景的两眼闪闪发光,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胆小的浅井久政早已面无血色了。
  「现、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啊,义景殿下!追根究柢,当初想出坚守叡山之计的人不是你吗!请想想对策吧!」
  真是个不懂风雅的人——义景哼了一声,冷冷白了久政一眼。
  「久政,对策有三个。上策是先下手为强,等到对方放火烧山就太迟了。现在马上率领全军进攻山脚下的织田军,和对方决一死战。」
  「搞不好对方料到我们得知火烧叡山的消息后会慌张地冲下山,早就做好万全的准备,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有没有更安全一点的对策?」
  哎呀……胆小的人猜疑心真重,义景对久政感到无奈之余,提出了第二个对策。
  「中策是让叡山的僧侣担任使者,前去跟对方交涉,达成暂时和解的协议。一旦烧了教山,全日本的佛门僧侣及信徒都会与织田信奈为敌——只要让对方认清这一点,织田信奈又没有发疯的话,应该能够达成和解。倘若采用这个中策,我们就能够全身而退,但相对的,四面楚歌的织田军也会因此获得喘息的机会,战况势必陷入胶着。」
  确实是个安全的对策呢——久政喃喃自语。
  「那么义景殿下,最后的下策是什么?」
  「眼看没有胜算,趁早向织田信奈投降。你把家督的位子还给娶了织田信奈之妹的长政后立刻出家,这样一来浅井家就不至于被消灭了。」
  要我投降是不可能的事!久政涨红着脸站了起来。
  「我、我就是为了让小犬长政成为天下霸主,这次才刻意与织田一刀两断!唯有投降绝对不成,义景殿下!」
  看来浅井久政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义景心想。
  「义景殿下,我看还是采用中策吧!总不能让协助我们的叡山受到牵连,双方暂时休兵,等到下次再与织田信奈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听到浅井久政的这番话后,一直在中堂旁打磨护身饰品,一语不发旁听军事会议的正觉院豪盛,突然语带嘲讽地哈哈笑道:「哎呀,厚颜无耻的背叛者现在怎么扮起好人了。老实说你不想死不就得了吗?」然后又说:「就由贫僧担任使者去跟织田家交涉吧。」
  「嘎哈哈哈哈!不净的女人居然想要火烧叡山,贫僧豪盛绝对不会让织田家做出此等暴行!不过,对等的和解根本是可笑至极,女人就该乖乖臣服于男人的脚下!贫僧豪盛这就去叫织田家投降!」
  接着继续说:
  「在这个根本中堂里供奉着八百年来未曾熄灭的『不灭法灯』,说什么都得好好保护,贫僧豪盛岂能让一个黄毛丫头一气之下就烧了叡山!」
  正觉院豪盛把女人当成佛敌般鄙视,就让这个偏激的狂人担任交涉使者。要是搞砸了和解交涉,搞不好事情会变得更有意思——义景心想。
  ※
  「半兵卫大人!请你快点起来!必须有人来制止公主大人才行啊!」
  京都妙觉寺。
  宁宁用力摇晃沉睡已久的半兵卫。
  「很遗憾,几天之内她是不会醒来的。」替半兵卫开药的曲直濑贝尔休劝了宁宁好几次,不过宁宁仍然不愿放弃。
  良晴和半兵卫都没有回来,对宁宁和织田家家臣团来说,被誉为「当世孔明」的天才军师·半兵卫是最后的希望。
  「公主大人虽然恢复意识了,却为了替哥哥大人他们报仇,下令要把浅井朝仓军连同叡山一起烧成灰烬!无论家臣们如何劝阻,公主大人都听不进去!现在唯一可以制止公主大人的人,只剩下半兵卫大人而已了!」
  一边呐喊一边摇晃半兵卫的宁宁……眼角流下了一行眼泪。
  「……呜……呜……哥哥大人和明智大人都没有回来……五右卫门大人也是……要是连半兵卫大人都醒不过来的话……宁宁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泪水滴落在睡得像死人一样的半兵卫脸上。
  然后……
  「……宁宁……你说的是真的吗?」
  半兵卫缓缓睁开眼睛。
  宁宁顿时哭着抱住半兵卫。
  实现了……
  宁宁做了无数次的净身祈愿,如今终于有一个愿望实现了。
  「宁宁,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半兵卫大人!再不快点制止公主大人的话,就大事不妙了!」
  在宁宁的身后,戴着南蛮制单边眼镜的高大商人,以及胸口挂着十字架项链的金发修女跟着开口:
  「失去了相良兄弟和明智小姐的公主大人,大概是过于愤怒的缘故,以至于把理性抛诸脑后了。那些身为出家人却拿起武器攻打织田家的教山僧兵,就算灭亡了也是咎由自取,不过对于公主大人的天下布武事业来说,火烧韶山显然不是明智之擧!」
  戴着单边眼镜的男人是堺町富商·今井宗久。
  「听说敬山是日本最具传统的佛教最高殿堂,绝对不可以让积蓄无数古老智慧的国家至宝付之一炬。叡山的僧侣们忘记了宗教的使命,手持武器挑起战火固然不对,不过只要解除他们的武装也就行了。」
  修女是在信奈的应允下进京建造南蛮寺的露易丝·弗洛伊斯。
  听到信奈的异变连忙赶来的这两个人,原本想在求见信奈之前先拜访妙觉寺的相良良晴,却从宁宁口中得知良晴已死的消息。
  「半兵卫大人,请你设法说服公主大人吧!」
  「各位,请把我昏睡的期间所发生的事情依序告诉我。」
  聪明绝顶的竹中半兵卫,很快便理解自己卧病在床的期间发生什么事,以及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
  不知是曲直濑贝尔休的治疗起了功效,还是上天听见了宁宁的祈祷,一直折磨半兵卫的高烧完全消退,现在的半兵卫已经恢复明晰的头脑。
  「我都明白了,各位。我这就前往本阵,解开信奈大人的误会。」
  「「「误会???」」」
  「根据我的推测,良晴先生应该没有死于水坂峠。」
  「半兵卫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宁宁不解地发问。
  「详情我会在信奈大人面前解释清楚,宁宁请在妙觉寺里等待良晴先生回来——良晴先生一定会回来的。」
  「哥哥大人真的还活着吗?」
  宁宁睁大双眼,激动得不住发抖。半兵卫伸手轻抚宁宁的脑袋,面带微笑回答:「那当然罗,因为良晴先生不是那种忍心抛下这么可爱的妹妹擅自死去的坏人啊。」
  ※
  火烧叡山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
  正对叡山琵琶湖侧的坂本地区配置了半数的兵马,该部队由丹羽长秀、柴田胜家,以及前田犬千代负责率领。因为这三人坚决反对火烧叡山的计划,所以被松永久秀调离信奈的本阵。
  剩下的半数兵马则是聚集在京都侧——云母坂的信奈本阵里。
  今晚的空气相当干燥,再加上风势也很大。
  可以说备齐了火攻的理想条件。
  这天夜里,信奈坐在本阵的凳子上,双眼凝视手中的地图。
  腹部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动不动就会传来震震剧痛。
  不过,痛的究竟是伤口呢?还是自己的心呢?现在的信奈已经分不清楚了。
  松永久秀就如同慈母般一直陪伴在信奈的身边,不时让信奈喝下奇怪的药。
  「准备工作都就绪了,今晚就能一把火将叡山烧成灰烬,现在就等信奈大人下令而已。」
  「……这样啊。」
  久秀没有像当初对付信浓守那样,使用秘术将信奈变成自己的傀儡。
  把信奈当成亲生女儿疼爱的久秀,不可能对信奈使用那种将人心彻底破坏的妖邪之术。
  可是在喝下止痛秘药而精神恍惚的信奈耳边,灌输「把敬山烧成灰烬,让人们明白世上根本没有神佛」、「非得将那些不把女人当人看得堕落僧兵杀得一干二净不可」、「要让夺走您所爱之人的可恨仇敌了解,忤逆天下霸主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等等狠毒言语的久秀,看起来也跟把信奈当成傀儡操纵没有两样。
  再这样下去的话,信奈的心灵势必会被久秀调配的秘药彻底侵蚀,变成一个没有心的人偶。
  不过把接纳了自己的信奈当成女儿般溺爱,一心只想替可怜信奈复仇的久秀,尚未察觉到这一点。
  她只知道要利用各种手段抚平信奈身心所受到的创伤——深深相信帮信奈进行复仇就是自己的使命。
  另一方面,在遭到浅井久政背叛失去了良晴和光秀后,信奈早已被深沉的悲伤和强烈的愤怒支配内心。
  不管是天下布武也好……航向辽阔的大海也罢……猴子和十兵卫都已经无法陪自己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信奈大人,让那些长久以来仗着佛教的权威胡作非为的臭和尚们尝尝恐怖的滋味吧,把夺走您所爱之人的浅井朝仓军,连同那群破戒僧们统统赶尽杀绝,现在正是下令发动总攻击的绝佳时机。」
  被面露妖艳微笑的久秀抚摸脸颊,信奈在半梦半醒中喃喃自语:(没错……那些家伙夺走了我重要的人……夺走了无可取代的同伴,非把他们烧成灰烬不可……非得替猴子和十兵卫报仇不可……)
  眼神空洞的信奈点了点头。
  嗯。
  「——全军……朝叡山……放火……」
  就在信奈开口下令发动总攻击的同时——
  「请等一下!」
  竹中半兵卫气喘吁吁地闯进本阵。
  今井宗久和弗洛伊斯也跟在一旁。
  「信奈大人!倘若放火烧了象征佛教界和本国古老权威的叡山,所有教派都会把矛头指向信奈大人,向织田家掀起反旗的!要是连在全国各地拥有广大信徒的大阪本猫寺都成了敌人的话,信奈大人的天下布武大业少说也要延误十年啊!」
  以往总是畏首畏尾的半兵卫,此时却竖起眉毛拼命说服信奈。
  「更何况此举还会失去民心!虽然叡山的多数僧兵们都堕落到了极点,但是大部分的老百姓却不知道这个事实!他们只会认为信奈大人是不敬神佛又残虐无道的第六天魔王!再说目前不在叡山的天台座主是御所姬巫女大人的兄长,要是火烧叡山的话,甚至会失去御所的信任!全日本的人都会与信奈大人为敌啊!」
  信奈一语不发地望着半兵卫的脸。
  思绪无法理清。
  (我……还在梦里徘徊吗……还是……不过……天下布武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假如我没有抱持天下布武那种不切实际的野心,猴子和十兵卫也就不会死了……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立刻替他们报仇……否则猴子和十兵卫一定会死不瞑目……)
  过量的烈药夺去信奈正常的判断力。
  现在支配信奈的只有愤怒。
  「信奈大人!请您清醒一点!」
  「闭嘴,这一战可是为了替你的主公·相良良晴报仇喔。」久秀眯起眼睛斥责半兵卫,但是半兵卫没有闭上嘴巴。
  「松永大人,该闭上嘴巴的人是你!你到底给信奈大人喝了什么东西!信奈大人并不是你的傀儡!」
  「只是普通的止痛药罢了。不过……光靠药物无法抚平信奈大人内心的创伤,如果不杀死仇敌,信奈大人的恶梦就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是吗……果然,这是梦……恶梦的延续……信奈茫然思考。
  「……难不成你在侍奉三好长庆大人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子用药物麻醉主公长庆,然后在神智不清的长庆大人耳边煽风点火,藉此逐一铲除掉家臣团!?说到这个,为什么柴田大人、丹羽大人和侍童犬千代小姐不在这里?等到火烧叡山之战结束后,你是不是又打算铲除掉敢直言劝谏信奈大人的那三人了?趁着信奈大人喝了你的药意识朦胧的时候恣意妄为——这样子根本算不上忠义!」
  对于半兵卫的言论,久秀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我真搞不懂,为主公消除心中的痛楚才是家臣的职责所在吧?」
  「你错了!当主公步上错误的道路时,赌上性命提出谏言也是家臣的职责!而且——虽然我不晓得明智大人是否平安——不过良晴先生没有在水坂峠被式神们所杀,更没有粉身碎骨!」
  信奈的脸颊微微抽动一下。
  (这是梦……梦的延续……?还是……现实世界……呢?)
  如果说良晴还活着的话——
  多么希望……这是现实。
  但是,信奈没有相信这是现实的勇气。
  因为信奈害怕在自己感到「我好幸福」,并且庆幸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瞬间,又会有人在耳边告诉她「全都是一场梦」。
  她害怕得不得了。
  「……你说猴子还活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由于我卧病在床,无法和良晴先生一块同行,因此在良晴先生离京之际,派遣前鬼随身保护他。另外我听说在金崎撤退战中,服部半藏先生代替前往救援浅井长政大人的五右卫门小姐参加了殿后部队,后来松平大人和明智大人偷偷潜入水坂峠拯救良晴先生,结果目睹了惨剧……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谜底就解开了。」
  「……谜底?」
  「因为良晴先生出生于没有战争的和平世界,所以心地非常温柔善良。他不可能忍心眼睁睁看着重要的同伴陆续战死。话虽如此,即便是为了保护众多的同伴,他也不会抛下看得比谁都重要的公主大人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总而言之,他是个非常贪得无厌的人,鱼与熊掌他都想要兼得。所以——」
  信奈非常困惑。
  半兵卫的一番话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呢?
  会不会只是在梦中透过半兵卫之口来说出自己的愿望罢了?
  还是——
  还是……
  「信奈大人,伊贺甲贺的忍术中,有一招名为『微尘隐之术』的秘术。据说那本来是一种让真正的人类担任影武者,再藉由炸死影武者使敌人误以为目标已经丧命的残酷忍术。因为一旦影武者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无法确认长相了,我想土御门久修不可能把良晴先生遭到悬赏的首级炸得粉碎,所以八成是服部半藏引爆了良晴先生的影武者。当然,良晴先生绝对不是那种会让同伴担任影武者代替自己被炸死的人,不过幸好——殿后部队之中有一个非常适合充当影武者的人选!那就是——」
  半兵卫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了九字五芒星符抛到信奈的眼前。
  式神召唤。
  长得狐模狐样的前鬼突然从信奈面前蹦了出来,说了一句「哎呀,这不是织田家的公主吗?」接着便跪倒在地。
  「事情正如半兵卫大人所说。因为我就算被炸得粉身碎骨也死不了,所以就临时和半藏联手施展了『微尘隐之术』,本来还不知道能不能骗得了土御门那个小鬼,幸亏明智光秀等人突然闯入战场,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虽然是个危险的赌注,但是就结果而言,我们成功了。」
  信奈心中暗自嘟哝:(这是梦,我又再做自欺欺人的梦了。)
  「……猴子还活着……?那你为什么没有立刻向我报告?」
  「因为这段期间吾主半兵卫一直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没有主人的召唤,我就不能在现世现身,就算想报告也无法报告。」
  「如果这不是梦的话……服部半藏呢……还有竹千代在哪里?为什么那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当他们还身处敌阵中央的水坂眯时,服部半藏大概没有把『微尘隐之术』的秘密当场告诉松平大人。等到护送主公松平大人平安回京后,他才说出事情的真相——半兵卫回答。
  「……这么说来,那两个人——竹千代她……」
  「是的。松平大人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所以得知了真相之后,多半率领人马再度前往西近江救援被埋在土里的良晴先生了。」
  「……真的吗……真的吗……?」
  这全都是你个人的臆测罢了——久秀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斥责半兵卫。
  「半、半兵卫小姐说得没错~~因为我当时匆匆忙忙,所以忘了事先给吉姊姊留下字条~~」
  「——服部半藏参见。虽然途中几经波折,不过多亏了回京后又志愿参加搜救行动的殿后部队,我的任务就此全部达成。」
  「非非非常抱歉,吉姊姊~~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都要怪我当初没有带上兵马就离京前往水坂峠~~」
  狸猫耳的松平元康与一袭黑色忍装的服部半藏,此时一齐进到本阵。
  在两人的背后紧接进来的是——
  「太好了,大将!我们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在见到公主大人之前,大将是杀也杀不死的!」
  「大将,以后把我们这一百五十名幸存下来的殿后部队收为家臣吧!」
  「从今天起,咱们不论生死都要在一块,良晴大将!」
  「大伙儿终于都活着回京都了。」
  一群人好不容易才从地狱般的金崎撤退战中奇迹似地活了下来,却又为了寻找良晴再次重返西近江的山林。
  殿后部队的成员们。
  所有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
  不过,他们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表情。
  (赌上性命的使命终于达成了!)
  (总算成功让相良良晴大将活着与公主大人再会了!)
  (死去的同伴们倘若地下有知,一定也会相当欣慰!)
  每个人的表情都洋溢充实感与达成感。
  然而……
  (骗人的,这是梦。我最近才做过和此情此景几乎一模一样的梦,当我得知了梦境终究只是梦境的时候……那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深刻绝望还历历在目。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在做梦……再也无法实现的梦,遭到剥夺的希望,永远消失的未来……!」
  信奈仍然没有从孤独的梦中世界清醒过来。
  接着——
  (看吧。果然是梦……)
  只见一名身上伤痕比谁都多的少年,从满身汗泥的男人堆中钻了出来,滚到信奈的跟前。
  「快点和公主大人接吻吧,大将~~!」
  「热情一点、热情一点~~!」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在那之前,得先阻止火烧叡山的行动!」
  相良……良晴。
  这肯定是梦。
  不过……
  梦也好、幻觉也好。
  就算是骗人也罢。
  就算醒来之后,又会遭到现实背叛也好。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泪水模糊了信奈的视线。
  原来我是如此盼望再见这个人一面啊——信奈心想。
  「……我又在做梦了对不对?猴子明明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喂,信奈?你是怎么了?眼神怎么这么涣散!?你在发什么呆啊?是我啊!相良良晴啊!你看,是我啊是我啊!唔吱——!」
  「……这一定……是梦……呜、呜……呜呜呜……」
  「呃,信奈……?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总觉得你不大对劲!?莫非你又想反悔不给我恩赏,所以开始装可怜了!?还是说和我订下接吻的约定,让你后悔到想哭的地步吗——!?」
  良晴走近了信奈。
  一步。
  又一步。
  简直就像是活生生的良晴。
  干脆永远把我带往梦中的世界……信奈内心如此期盼。
  「哈哈哈……看来你还没睡醒是吧。喂,信奈,还不快点清醒过来!」
  啪啪!双颊被粗暴地拍了两下。
  好奇怪,明明是梦,却好痛……信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良晴先生,信奈大人喝下太多松永大人调配的止痛药,结果好像无法区别梦境和现实了……不过如果是良晴先生的话,我想一定可以把信奈大人拉回现实。呜咽、呜咽。」
  半兵卫对良晴说道。
  「受不了,我好不容易才回到这里,真拿这家伙没办法!好吧——我知道了。信奈!在西洋的童话故事中,沉睡的公主都会在王子的亲吻下苏醒!虽、虽然我是从猴子国来的猴王子……」
  哎呀……
  这家伙——
  难不成想要和我……接吻?
  良晴把嘴唇凑了上来。
  等一下。
  慢着。
  现场人那么多,在众目睽睽之下——
  啊……
  反正这是一场梦,应该不要紧吧。
  就算和良晴接吻,也不会有人责怪我。
  毕竟是梦。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好吧。
  「……」
  信奈没有抵抗。
  她睁着水汪汪的双眼,任由良晴越靠越近。
  上啊——大将!去吧——大将!殿后部队的男人们开始在一旁起哄。
  「信奈?你、你不逃吗?真、真没办法……那我就不客气……收、收、收、收下恩、恩、恩赏罗!」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相触的瞬间——
  嘶……
  大概是兴奋过头,良晴的鼻孔急促地喷出空气。
  嗅嗅、嗅嗅。
  这股臭味是……?
  章鱼烧……!?
  「等等,你不是梦里的猴子!?出现在我梦里的良晴,才不会在接吻前从鼻孔里呼出这么难闻的臭味!」
  一直徘徊于无止境黑暗梦中的信奈,眼前的视野突然被一道耀眼的光芒垄罩。
  不过那道光芒的本体是「带着章鱼烧臭味的猴子」。
  而且猴子的门牙还沾着海苔,看上去真是惨不忍睹。
  久秀的秘药产生的剧烈药效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是梦!?)
  这、这么说来……这家伙是真正的猴子,而在一旁起哄喊着「上啊!」、「去吧!」、「亲下去!」的士兵们也全都是现实的人!?
  信奈苍白的脸颊迅速泛起一阵红晕。
  「噫……噫咿咿咿咿咿胛」
  叩!
  有如大梦初醒的信奈瞬间对良晴的脸使出一记头槌。
  「好……好痛啊啊啊啊啊!?你做什么啊呼嘎呣嘎!?」
  接着马上又伸出两指插进良晴的鼻孔。
  「唔嘎啊啊啊啊啊!?」
  然后——
  「居然想趁着我意识不清的时候夺走我的嘴唇,你这只色猴子!」
  要是让你得逞的话,我在家臣面前脸要往哪里摆呀!像是想要掩饰害羞一样,信奈使出凶恶的巴掌攻击。
  首先朝良晴的右脸颊狠狠打下去。
  啪——
  「等等……我只是想跟你索取约定好的恩赏而已……!」
  接着又是掩饰害羞的连续攻击。
  「少、少罗唆!耶稣有说过,当人家打你的右脸,就要连同左脸一起给人打!乖乖让我打就对了!」
  于是良晴的左脸颊也挨了一记火辣的巴掌。
  「信奈大人?你、你误会那句话的意思了……暴、暴力是不好的行为!」
  弗洛伊斯连忙冲出来护着良晴。
  「弗洛伊斯~~那个暴力女好过分喔~~!我只不过是想索取约好的恩赏罢了……为什么非得遭受这种对待不可~~这世界实在太黑暗了~~」
  「没事了,良晴先生,已经没事了。」
  看到良晴依偎在弗洛伊斯浑圆饱满的胸部上撒娇,信奈不禁怒从中来。
  没错。
  这里毫无疑问是独一无二的现实世界。
  因为……在梦中出现的猴子,只会注视我一个人。
  然而……真正的猴子却对六或弗洛伊斯那样的巨乳迷恋不已!
  真是有~~够令人生气的家伙!
  「你这色猴子——!给我离开弗洛伊斯!」
  「我拒绝!说好的恩赏一再不了了之,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既然得不到你的吻,我决定藉由弗洛伊斯的温暖胸部抚慰我的心灵!就像小婴儿那样!」
  「良、良晴先生?那、那个,请不要那样磨蹭我的胸部……」
  「咿————!你在做什么呀!负心汉、花心大萝卜!现在立刻给我离开弗洛伊斯的胸部————!」
  看着良晴抵死不从,硬是窝在弗洛伊斯胸口撒娇,信奈用力踹着良晴的屁股,同时拼命压抑一股快要哭出来的冲动。
  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
  这是真的!
  良晴真的回来了!
  「真是了不起,大将~~!被公主大人揍了之后就马上投奔修女小姐的怀抱,欲望简直毫无止境~~!」
  「不愧是天下第一好色男!」
  「这才是相良良晴啊!」
  「你们也差不多该闭嘴了!现在还是在军事会议中啊!」
  就在此时……
  「等一下!猿人前辈能够捡回一条命,全都是我十兵卫光秀的功劳!为什么我觉得大家好像都把我光秀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了!?」
  宽广的额头。
  发饰上的金柑少了一颗,不晓得是不是途中口渴拿来吃掉了。
  明智光秀把挡在自己前面迟迟不让开的殿后部队成员们一个个踹飞之后,强行介入了弗洛伊斯与良晴之间。
  「——十兵卫!?你也还活着吗!?」
  「『也』是什么意思呀?信奈大人!因为没用的服部半藏把猿人前辈埋在地底后就从水坂峠撤退的关系,我光秀才会代替他救了猿人前辈!要是没有本天才·十兵卫光秀的话,前辈现在已经曝尸荒野了!」
  想不到掉进深不见底的大地裂缝中还能存活下来……就算是老练的忍者,在那种情况下十之八九也会丧命……明智光秀有如蟑螂般的生命力着实惊人。
  也许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女孩拥有天运的加持。
  半藏似乎有些胆怯地低声嘀咕。
  「不过,既然半藏和松平殿下都率领殿后部队变装成狩猎落难武士集团,前来救援躲藏在洞窟里的我和前辈了……先前对我十兵卫光秀见死不救,自顾自逃离水坂峠的事就一笔勾销。」
  没错。在洞窟里袭击光秀和良晴的那群狩猎落难武士集团,其实是在半藏和元康的率领下,为了搜救良晴重返西近江的殿后部队成员。当时光秀和良晴在身心方面都被逼入了绝境,才没有注意到这群人操着道地的尾张口音。
  当时率先对光秀展开攻击的男人们,其实是服部队的忍者。
  为了确认对方究竟是光秀和良晴本人,或是敌人设下的陷阱,他们才没有轻易表明自己的真实身分。
  殿后部队的成员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说:
  「哎呀~~其实我们原本只是一时好奇,想偷窥一下罢了。」
  「直到中途才察觉到……是那两个人。」
  「因为气氛演变得非常火热,忍不住就想继续看下去了。」
  「现在想想还真可惜啊,就只差那么一点了。」
  「早知道是你们的话,我就不会演出那场羞死人的猴戏了……!真不甘心!找时间一定要狠狠教训你们一顿!」
  「不是已经狠狠教训过了吗……」
  「……饶了我们吧……」
  「你们都听好了!那纯粹只是一场猴戏罢了!统统给我忘得干干净净!要是谁敢泄漏半句,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被吊起眼角的光秀狠狠一瞪,一群大男人边颤抖边别开视线。
  一场猴戏……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信奈虽然很疑惑,不过那都无所谓了。
  眼前的景象不是梦,良晴和光秀真的回到了自己身边,这就够了……
  「事情就是这样,信奈,现在立刻中止火烧叡山的作战!如你所见,我和十兵卫都活得好好的!我先声明,我们不是幽灵或幻觉喔!」
  「啊……嗯。」
  听见良晴这么一说,信奈的两脚顿时像失去力气般……瘫软地坐回凳子上,并且温顺地点了点头。
  (对了。刚才因为太过惊慌乱了分寸,差点忘记之前答应要给猴子恩赏!接、接吻……南、南蛮语叫K、KIS S是吗?必、必须赏给他K、KIS S才行……!)
  尽管现在就想立刻实现与良晴的接吻约定,不过又碍于家臣团的视线。
  (居、居然要被这、这只猴子夺走我的吻,这不是闹着玩的,虽、虽然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不、不、不过约定就是约定,如果不是猴子接下殿后的任务,我们早就已经全灭了……可、可是那种事还是要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才能做……)
  信奈拼命忍着不让自己掉下眼泪。
  (不行不行!当务之急是打破眼前的战局,给猴子恩赏的事……两人独处的事晚点再说!在这里大家都瞪大眼睛等着看我抱住猴子痛哭失声的模样……我、我、我说什么都不能哭!)
  信奈用她那高傲的自尊心硬是克制住想要抱紧良晴哇哇大哭的冲动,把嘴唇瘪成了<字型。
  「……哼、哼!话说回来,不愧是猴子,在山野中行动似乎是你的强项!」
  「那还用说!我才不会这么简单就死了!」
  良晴咧嘴一笑。
  露出了沾着海苔的门牙。
  相较于浅井长政优雅的微笑,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当然良晴是地上那团烂泥)。
  既没品又没有半点美感可言。
  难不成他真的是猴子的族人……让人不禁心生这种怀疑。
  和出现在梦里的帅气良晴截然不向。
  逊毙了……信奈红着脸小声嘟哝。
  「咦?你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楚!」
  「我说你真是逊毙了!」
  「莫名其妙到了极点的毒舌……看来你终于变回原本的织田信奈了!哎呀~~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就在信奈抬起眼珠注视良晴的笑容时——
  不知不觉间……体内涌现出一股暖流充满了全身。
  明明现在织田军正处于四面受敌、被牵制在叡山下动弹不得的险境中。
  信奈的内心却再也没有半点恐惧。
  因为自己还能和良晴活在相同的世界,拥有相同的梦想。
  即使身处险境,自己也并不孤单。
  因为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上,遇见了能够扶持自己的人。
  光是这么想——
  力量便源源不绝涌现。
  所以,信奈确信自己一定能够突破这次的危机。
  「……信奈大人,我看您的情绪似乎过于躁动,请喝下这碗药。」
  松永久秀把药碗端到信奈的嘴边,良晴见状连忙大喊「慢着慢着!」之后,直接把药碗抢涡来了。
  「久秀!不许你再让信奈喝些来路不明的药!刚才在看到我之前,信奈的眼神太过空洞!活都是你的药导致的吧!?」
  「猴子,要是没有弹正调配的秘药,我早就因为枪伤的关系死掉了,虽然可能是有点服用过量,不过别太责怪弹正。」
  「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久秀,拜托你不要做些奇怪的事喔。」
  「好的……不过信奈大人是不会被我这种人操纵的。」
  遭到良晴斥责的久秀用讶异的表情望着良晴的脸一会后,一反常态地乖乖让步。
  「……信奈大人是个非常坚强的人,而且……看来信奈大人拥有比波斯秘药更有效的灵药。以后应该不需要我煎的药了,呵呵。」
  「咦?信奈有灵药?什么意思啊?」
  「……真是迟钝的男人。」
  久秀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信奈慌慌张张制止久秀:「等一下,你肯定是误会了,不许再说下去喔,弹正!」
  于是火烧叡山的作战在最后关头取消了。
  率领分支部队的重臣们统统被叫回本阵。
  「猴猴猴猴子和光光光光秀还活着?他、他、他们有长脚吗?」
  含泪发抖的胜家确认良晴和光秀的两脚依然健在后——
  「真真真真是太好了!多亏你们阻止了失控的公主大人——!」
  幸好不是幽灵!柴田胜家欣喜若狂。
  高兴得浑然忘我的胜家,不自觉地把周围的士兵们一个一个打飞出去。
  「接下来就只剩下和叡山方面的交涉了。虽然还没有打破不利的局面……不过光是看到两位平安归来,就可以打满分了。」
  丹羽长秀眼里泛着泪光,脸上却带着娴静的微笑。
  「……肚子饿了……金柑给我吃。」
  「不——行——!」犬千代把手伸向光秀的发饰,却遭到光秀拒绝,因此不满地嘟起嘴。
  「我请你吃八桥饼吧。」经过良晴的安抚,犬千代才恢复愉快的心情。
  除了为了救出被囚禁在竹生岛的长政、信澄夫妇,而留在北近江的五右卫门之外,几乎所有的重臣们都集结到重新复活的信奈身边。
  「大家!虽然很想好好庆祝一下猴子和十兵卫的生还,但是浅井朝仓军仍然坚守在叡山上!要是我们双方继续僵持下去的话,迟早会被三好一党和六角家从背后偷袭失去京都!一旦将军·今川义元落入他们手中,我们就输定了,有没有谁有什么好对策!」
  如果下雪的话,朝仓军就会撤回越前……良晴搔了搔头。
  「据说三好势力已经从四国登陆摄津的尼崎,而甲贺的六角承祯也攻上南近江,封锁了连接京都和美浓的中山道。」
  透过商场对手津田宗及打听到三好一党动向的今井宗久报告,过去曾经在近卫前久的策动下参与打倒信奈计划的津田宗及,自从把堺町会合众的代表之位让给今井宗久之后,也变得安分了许多。当然,他有没有在暗地里动歪脑筋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啊。虽然很不甘心,但是目前的情况确实正中敌人的下怀……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要是浅井朝仓军愿意下山和我们决一死战就好了,偏偏那些家伙意外地有耐心。」
  「哇哇哇。难道我永远回不了三河了~~?」
  「别担心,竹千代,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打破这个僵局的。」
  「话虽如此,眼下又没有什么好对策。二十分。」
  就在众人一齐陷入沉思的时候——
  「叡山的使者求见!」

  「贫僧是奉天台座主大人之命代为掌管叡山的正觉院豪盛,这次担任使者前来奉劝你们这些女武将快快投降!」
  来者是一名浑身酒臭味,有如武藏坊弁庆(注3)再世的魁武僧兵。
  (那家伙就是之前趁夜发动偷袭,打输胜家后又逃回教山的……)
  (光明正大地把女性禁令当成挡箭牌,粗俗卑劣的男人。零分。)
  (他到底把女孩子当成什么了?不可原谅。)
  面对一脸不满的信奈等人,豪盛丝毫不以为意,也没有低头行礼。
  「多么可悲的乱世!多么可悲的世风!不净的黄毛丫头们居然拿起武器,学大男人打仗……成何体统!」
  豪盛装模作样不断说些惹人厌的话,见到犬千代递上茶水,便皱起眉头直嫌「不干净」,接着犬千代端出外郎糕,他又大喊「搞不好里头有下毒」,一脚踹开装着外郎糕的盘子,甚至不肯用手去碰。
  不但如此,豪盛还单方面撂下大话:
  「浅井久政殿下和朝仓义景殿下表示不忍心让历史悠久的叡山付之一炬。织田信奈,你有没有意愿向我们投降?视条件而定,要我们接受你的投降也不是不行喔。」
  明明是使者却异常嚣张……胜家向身旁的良晴抱怨。
  信奈板着一张脸冷冷回话:
  「要我投降是不可能的事。我只接受对等的和解,而且是有条件的和解。」
  接着又说:
注3:平安时代的僧兵,相传是个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
  「首先,交出狙击我的杉谷善住坊。叡山是佛门僧侣修行的场所,岂能随意窝藏暗杀者!」
  「哼,恕难从命。因为贫僧已经把杉谷善住坊那个没有的废物赶出了叡山,谁知道他逃亡到哪里去了。」
  「这样啊。也罢,那家伙的事不很重要,不过接下来的三个条件就没有通融的余地了。」
  「什么条件?小丫头,你倒是说说看啊。嘎哈哈哈哈。」
  「第一,把那个在『金崎撤退战』中趁火打劫,企图谋杀猴子和十兵卫的若狭阴阳师·土御门久修交出来。」
  「……哼……好吧。只是交出他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该不会在打什么鬼主意吧?信奈虽然心存疑念,却也没有时间深究。
  「第二,我要你签下日后绝不再与浅井朝仓联手的条约,并且立刻解除叡山僧兵们的武装,专心做好僧侣的本职工作。」
  「你说什么?叫我们解除武装?别傻了,想也知道不可能!」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再说了,为什么学佛的和尚会手持武器行使武力啊?你们的使命不是用佛教的教义拯救民心,为了迈向成佛之路刻苦修行吗?这么想战斗的话,不会还俗投奔武家吗?只要投奔我的麾下,我可以让你们在平定天下的战役中尽情打个过瘾。既不肯放弃僧侣的特权,又想要行使武力,你们未免也太厚脸皮了!」
  此时织田家的女武将佣一齐瞪着豪盛。
  「好好好好惊人的魄力啊。没想到一群女人聚集在一块,会给人带来如此大的压迫感。」
  豪盛发出「唔——」的沉吟声,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听好了,要是你们不立刻解除武装的话,我就把你们这群和尚连同浅井朝仓军一起烧成黑炭!这不是威胁!而是最后通牒!」
  「你说要烧死山上的僧侣?」
  「你们这群僧侣说穿了还不是武装的士兵!?所谓的战争就是以性命相搏!至少对我们武家来说,无疑是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凭什么你们可以单方面攻击别人,别人攻击你们却会遭到佛祖惩罚?根本是狗屁不通的道理,我才不吃这一套!」
  「不过……叡山上仍然有许多没有武装也没有违反戒律,德高望重的高僧……才对。」
  由于每次碰到那类的高僧都会被说教,因此和他们甚少有往来的豪盛,语尾显得有些迟疑。
  但是信奈接下来的发言,蛮横到连豪盛都不禁傻眼。
  「那些家伙长年以来放任你们这些目无法纪的僧兵恣意妄为,所以也是同罪!」
  「你、你这家伙……居然不把神佛放在眼里!的确是个该遭天谴的女人!」
  「你错了!我是不把表面上打着神明或佛祖的旗号,却在背地里做尽坏勾当的伪善者和卑鄙小人放在眼里!制裁这些人是替天行道,就算神佛真的存在,也绝不会因此怪罪我!」
  不可理喻……所以贫僧才讨厌不懂佛理的黄毛丫头!豪盛念念有词。
  「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也是最重要的条件,我绝对不会让步。」
  「还有啊?脸皮还真够厚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签订和解协议的场所——必须是在教山的根本中堂!我要亲自上叡山签约盖章。」
  唯独这点绝对不可能——!豪盛突然起身,发出洪钟般的怒吼。
  「开什么玩笑?崇洋媚外的小丫头!你一定会遭天谴的!根本中堂是长久以来守护,不减法灯』的殿堂啊——!堪称叡山的心脏部位,是最为神圣崇高的场所!说什么都不能让污秽的女人进入——!」

  交涉决裂。
  「这下该怎么办?就只差临门一脚了,由我代替你去签约不就得了吗?」
  「少罗唆,猴子,像你这种男人是不会懂的。在这个南蛮文化引领潮流的新时代里,成天把女性禁令或女人不净挂在嘴边,那种跟不上时代的思想真的很让人生气。就是因为看到那个臭和尚一副想说『都是一些女武将,污染了这里的空气』的自大态度,我才会一气之下追加那样的条件啊!」
  「一气之下才追加的!?拜托你适可而止啊,这样一来我在『金崎撤退战』中付诸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看着眼前的信奈和良晴面对面吵了起来,豪盛盘腿坐在地上,气定神闲地说:「卑微的女人休想进入根本中堂,不服的话大可以当场砍下贫僧的脑袋。不过目前身处险境的是你们,谅你们也不敢这么做。嘎哈哈哈哈!」
  「我完全能体会公主的心情,可是交涉决裂的话就前功尽弃了。八分。」
  「住在神圣叡山上的和尚,这年头还实行什么女性禁令,分明是瞧不起我们女孩子。更何况就算暂时解除了他们的武装,只要女性禁令依然存在,叡山不晓得哪天又会与我们为敌。果然还是放火烧掉算了。」
  「实际上,叡山的女性禁令这次就遭到了浅井大人和朝仓大人的利用。一日不废除这个规矩,叡山日后恐怕还是会变成反织田势力的据点……话虽如此,放火烧山是不行的,烧山和烤鱼不能混为一谈……呜咽、呜咽。」
  「……犬千代引以为傲的虎皮帽子被那个和尚嫌不干净……真火大。」
  「看来那个和尚是个十分强硬的人~~偏偏吉姊姊的个性也是众所皆知的强硬~~真伤脑筋啊~~」
  「商场上有句话叫『吃亏就是占便宜』,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达成和解,最后提出的条件坦白说有点多余啊。」
  「欧洲也好,日本也好,为什么宗教界都认为女性是罪孽深重的生物呢?果然是因为女性有胸部的缘故吗?豪盛大人看着我胸部的视线……彷佛看到恶魔使者一样,充满了恐惧与憎恶……(啜泣啜泣啜泣)……」
  「根本不了解女人却瞧不起女人的臭和尚,没有活着的价值。再跟他废话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还是让我毒死他吧,呵呵。」
  「我、我、我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大家从刚才开始到底在为什么事情争吵呢?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众人一时之间想不出解决之策。
  毕竟久秀拿手的美色魅惑术,对于异常警戒女武将的豪盛起不了作用。
  精通战国游戏的良晴对「女性禁令」这四个字也相当陌生。
  对好色到骨子里的良晴来说,要是这个世界里没有可爱的女孩子和大胸部的女孩子,可能连一天都活不下去,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认为女性污秽的古板思想。
  至于思维超前当代三百年左右的现实主义者信奈,此时似乎说什么都要逼叡山解除武装和废除女性禁令才甘心。
  「有、有了!既然问题在于豪盛那家伙讨厌女人的话,就让我们织田家的美少女军团好好接待他,让他对女人改观怎么样?」
  听到胜家提出的馊主意后,良晴立刻兴奋得大叫:「这个方法好!全员打扮成兔女郎、巫女和女仆来接待那个和尚!顺便让我大饱眼福!」
  信奈却生气驳回这个提案:「什么?兔女郎?女仆?出卖色相来夺取天下的话,只会降低世人对女武将的评价而已!」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公主大人!我我我我我的意思不是说要出卖色相啊~~!?」
  胜家泪眼汪汪地下跪道歉,良晴也跟着举白旗投降。
  「……不行啊,信奈,还是暂时先把女性禁令的问题摆到一边!我想到了明治时代,禁令就会解除了!」
  「明治?那是多久之后的事情?」
  「这个啊,距今大约三百年后吧?」
  「什么?你是笨蛋吗?要我等三百年?我现在就要废除禁令,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哇~~你又何必这么意气用事啊!?」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正觉院豪盛耐不住性子起身。
  他心想只要表现出坚定不移的态度,这些女武将最后一定会屈服。
  「嘎哈哈哈哈!贫僧差不多该回去了。与其打破女性禁令,贫僧宁愿和叡山一起被烧成灰烬!想进攻想放火随你们高兴!」
  就在此时。
  意想不到的人物——修女露易丝·弗洛伊斯紧紧抓住豪盛的袖子,拼命想要留住豪盛。
  「请等一下!请你再和信奈大人好好谈一谈!这样下去的话叡山会……」
  「唔喔喔喔喔!南蛮邪教的修女?而且还顶着如此可怕的大胸部……可恶,别碰贫僧!法力、法力要被夺走了!」
  没想到弗洛伊斯此举造成了反效果。异常厌恶弗洛伊斯的正觉院豪盛,满头大汗地大叫:「唔喔喔喔喔!放手、放手啊啊啊!」
  看样子和解是没希望了——就在信奈死心时。
  「喔——呵呵呵呵呵呵!信奈,看你好像很伤脑筋的样子。这种时候就交给身为征夷大将军的本宫出马吧!」
  彻底被众人遗忘的存在,征夷大将军·今川义元不知道为什么搭着巫女们所扛的轿子飒爽登场了。
  信奈用不悦的眼神瞪着义元。
  「你的第一人称什么时候从『咱家』变成『本宫』了?明明是降伏于我的俘虏,居然还敢这么嚣张。」
  「哎呀,既然当上了征夷大将军,第一人称跟着升级也是理所当然!说起来本宫本来是想使用『朕』这个第一人称,但是顾及到姬巫女大人的立场,才勉为其难改用『本宫』喔!」
  「废话少说,快点回去。我们正在忙,这里没你的事。」
  「哎呀,信奈,有道是鱼帮水、水帮鱼。这次本征夷大将军今·川·义·元就亲自去和御所的姬巫女大人谈判,替你们索讨促成双方和解的谕旨吧!」
  「敬语的用法乱七八糟的!」
  对喔!姬巫女大人的谕旨,只剩下这一招了!良晴拍了一下膝盖。
  现在也只能指望今川义元这根不可靠的救命稻草了——光秀也跟着附和。
  丹羽长秀面带微笑表示:「虽然使者的人选有些微妙,不过可以打八十分。」
  真没办法……虽然我对你不抱任何期待——信奈丢下这句话。
  「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只要运用本宫出神入化的外交能力,一下子就能讨到谕旨!喔——呵呵呵呵呵呵!」
  只有今川义元一人,深信求取谕旨的任务会获得空前的成功。
  ※
  大和御所——
  「什么?那个骏河的花瓶将军未经告知就跑到御所求见姬巫女大人!?」
  一大早慌慌张张地从宅邸赶到御所的关白,激动得脸色大变。
  当时近卫前久正在策画打倒信奈的阴谋。
  其实浅井久政之所以背弃与织田家的同盟,也是因为前久暗中写了一封「织田信奈打算废除这个国家的身分制度,还威胁本官说要消灭大和御所与姬巫女」的信给浅井久政的缘故。这封内容耸动、夸大不实的信成了浅井家倒戈的开端。
  策动和御所有亲缘关系的叡山也是用相同的手法。
  另外近卫前久还陆续寄信给六角承祯与三好一党,指示他们「趁着织田军被牵制在叡山时收复领地」。
  只是前久万万没想到,那个杉谷善住坊会再次暗杀信奈失败——
  假如那家伙没有失手的话,织田家现在大概已经灭亡了!而且任务失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怪本官太傻,才会去相信忍者!
  「这下不妙、这下不妙啊。姬巫女大人不知为何相当中意织田信奈,绝对不能让她会见骏河的花瓶将军……!」
  当前久进到御所内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喔——呵呵呵呵呵呵!那么本宫就收下和解的谕旨了!真不愧是姬巫女大人,果然深明大义啊!」
  那阵刺耳至极的高亢笑声……绝对不可能是姬巫女大人发出来的。
  「担任敬山天台座主的兄长那边,由朕直接去说就行了。」
  「哎呀,承蒙姬巫女大人如此关照……本征夷大将军·今川义元深感荣幸!」
  「织田弹正的伤势怎么样了?」
  「姬巫女大人请放心,信奈现在活蹦乱跳的,虽然前些时候好像因为服药过度神智不清,吵着要『火烧叡山』什么的,不过自从她养的猴子从金崎回来后,她的脑袋就清醒过来,恢复成平常的信奈了!」

  「喔,相良良晴也平安无事吗?」
  「当然、当然,他平安得很。偷偷跟您说,猴子是身为征夷大将军的本·宫唯一认可的『正统日本男儿』,那个男人才不会这么简单就死掉!喔——呵呵呵呵!」
  近卫前久强忍着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感……朝房内望去。
  只见衣着打扮华丽无比的今川义元,正一边吃着八桥饼,一边用手上的黄金扇子啪答啪答地掮风。
  就算隔着垂帘,在姬巫女大人面前居然如此无礼!
  「且、且慢!」
  「哎呀,你就是关白吧?哇——又涂白脸又画眉毛又染黑牙,真是十足十的公家贵族打扮。京都本地的公家果然就是不一样。喔——呵呵呵呵!」
  前久气得咬牙切齿。
  这个骏河的笨丫头真的以为将军比关白更伟大了。不,搞不好她甚至误以为将军和姬巫女大人平起平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管本官对她说什么,她也只会「喔——呵呵呵呵」傻笑,全部当成耳边风!
  居然送来这么棘手的使者,可恶的织田信奈!
  看样子只能说服英明的姬巫女大人了!
  「姬巫女大人,姑且不论促成浅井朝仓家和织田家双方和解的谕旨,叡山的女性禁令万万不能废除!否则守护京都鬼门的叡山将会颜面扫地啊!」
  「为什么,近卫?」
  垂帘后方的年幼姬巫女用疑惑的声音发问。
  「叡山和高野山的女性禁令是在距今约八百年前的平城京时代制定,传承了八百年的传统。倘若随意废止,司掌日本神只事宜的大和御所与姬巫女大人恐怕会失去权威!」
  灵山禁止女性进入的规矩,出自平城京时代的『养老律令』,这绝对不是藐视女性,而是为了让修行僧严守佛教的戒律……前久振振有辞地解释。
  「近卫。据朕所知,在『养老律令』中,除了男性佛寺有着『女性禁令』之外,女性尼庵也有着『男性禁令』。可是如今『男性禁令』早已不复存在,『女性禁令』却依然保留下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呃、呃、呃……」前久顿时语塞。
  追根究柢,八百年前制定,养老律令。的时候,日本的佛教寺院分成了男寺与尼庵两种。由于佛教有着「男僧女尼不可触犯色戒」的严格戒律,因此司掌日本神只事宜的大和御所才会禁止女性踏入男寺,禁止男性踏入尼庵。
  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个国家的尼庵几乎已经绝迹了,因此「男性禁令」也逐渐被世人所淡忘。
  然而「女人禁令」则是不知不觉中与佛教传入之前的灵山信仰深深结合在一起,即使没人记得当初制定禁令的理由,这项规矩仍然保留至今。
  (想想想想不到年幼的姬巫女大人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不,可是自古以来,人们都说女人不净……」前久不死心地试图提出反驳,姬巫女却笑着反问前久:
  「近卫,因为女人不净,所以不能进入叡山的话……那么要是朕进入叡山,也会污染叡山罗?」
  「唔?绝绝绝、绝对没这回事!哪个人敢说尊贵的姬巫女大人不净,肯定会遭到天谴!」
  「既然如此,也就表示禁止女性进山的规矩,只是为了让僧侣们遵守戒律罢了。」
  「……诚、诚、诚如您所说~~!」
  冷汗直流的前久只能在姬巫女面前把头压得低低的。
  「说起来,担心女性进山会触犯色戒,就代表僧侣的修行还不够,问题并非出在女性身上。不是吗?」
  (何等聪颖的大人啊,本官无法反驳!)
  前久终于放弃抵抗了。
  「喔——呵呵呵呵!关白,你无话可说了吧?那么本宫今·川·义·元,这就代替姬巫女大人前往叡山的根本中堂主持和解的仪式!」
  今川义元的高亢笑声尚未停止,姬巫女便接着说:
  「希望你替朕传话给织田弹正——梦想不是只属于个人的东西,要好好珍惜相良良晴等人。」
  「好的、好的。虽然本宫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谨遵吩咐!」
  这时候——
  (又被织田信奈逃过一劫了……事到如今,只好召集更强大的敌人对付她。)近卫前久的心中开始盘算起新的阴谋,不过坐在垂帘后面的姬巫女没有发现。事实上,这正是公家设置垂帘的目的。
  ※
  十二月十三日。
  季节进入深冬。
  一群女武将集团打破了流传八百年的规矩,意气风发地走在被白雪覆盖的叡山山路上。
  「这里的视野真好!虽然有点冷,不过辛苦爬上来总算有价值!」
  「从叡山上眺望的京都美景,九十五分。」
  「喔——呵呵呵呵!信奈,本宫特地为了你向姬巫女大人要到谕旨,让本宫在二条城上加装黄金鯱鈝(注4)应该不为过吧?」
注4:一种屋脊上的吻兽(鸱尾),虎首鱼身。
  「义元大人、义元大人。我方和浅井朝仓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不宜太过铺张浪费~~」
  「哎呀,既然元康都这么说了,本宫可以勉为其难改用纯银鱿锌代替喔?」
  「真是的,原本还以为情况会变得很糟糕。」
  「呜咽呜咽。」
  是织田信奈以及热闹的家臣团。
  在这个清一色是女武将的团体里,只有相良良晴一个男人混在其中。
  「快看快看!那里有一群猴子家族!是不是你的同伴呀?」
  「吵死了,那是日本弥猴啦。」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抵达了根本中堂。
  「那、那就是织田家的公主……真……真是美若天仙啊……」
  「柴田胜家、丹羽长秀和明智光秀——也都是万中选一的美人。」
  「我饶不了那只猴子!居然被这么多美女包围,太令人嫉妒了!」
  「岂有此理!」
  「相良良晴!总有一天要我在战场上亲手制裁你!」
  在根本中堂周遭护卫主公的浅井朝仓兵们纷纷七嘴八舌讨论。
  「多、多么美艳动人的女武将啊!」
  「年轻美丽又充满气质……太耀眼了。看来尘世并非完全不值得留恋啊。」
  「不,说不定尘世才是极乐净土喔。」
  「……贫僧考虑还俗了。」
  「唯一无法忍受的就是那只混在其中的猴子。」
  「去死!去死吧,相良良晴!」
  听命于大和御所的谕旨,心不甘情不愿解除武装的僧兵们,也都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膜拜起织田家的女武将们,同时也对身处美人堆中的良晴释放出强烈的敌意。
  「怎么觉得只有我遭到众人敌视啊……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嘻嘻,我们进入堂内吧,猴子。」
  据说浅井久政和朝仓义景早已在恊议书上盖章,接下来就等信奈签字盖章了。
  可是——
  只见根本中堂的门口站着两个人。
  若狭的少年阴阳师·土御门久修,以及手持铁棒,大笑着「嘎哈哈哈哈,上钩了!」的正觉院豪盛。
  「你们想做甚么?我们是来订立和解协议的。难道你们不惜违抗姬巫女大人的谕旨,也要与我们开战?」
  「浅井朝仓两家已经遵从谕旨的旨意,在和解协议书上盖章了,贫僧也只是按照约定交出土御门久修殿下罢了。不过——贫僧只答应要把人交给你们,没有保证之后的事情喔!哇哈哈哈哈哈哈!」
  没错,我从来没说过要向你们投降……我要在这里把你们统统打倒——土御门久修用傲慢的表情撂下狠话。
  「土御门殿下,狠狠教训这群污秽的女人吧——!」
  「奸诈的臭和尚!」、「太卑鄙了!」、「居然无视谕旨的旨意,真不敢相信!」受骗上当的信奈等人简直气炸了。
  「呵呵呵,叡山真是太棒了……能够尽情吸收汇聚于京都的大龙脉之『气』,果然是日本屈指可数的龙穴地带。式神们的力量比起在若狭时强上了十倍……不,二十倍之多!竹中半兵卫有来吗?」
  我就是——骑着小马上山的半兵卫战战兢兢地举起手。
  「你就是菩提山的卧龙吗?听说你被誉为『当世孔明』,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个不入流的乡下阴阳师,反观我则是安倍晴明公的直系后裔名门·土御门家的当主。究竟谁的阴阳术比较厉害,就趁这个机会来分个高下。」
  「真是个纠缠不休的臭小子~~!」良晴等人气得大骂,信奈则是不以为然地问道:「这个小孩是怎么回事啊?」
  那小子操纵的低级式神害怕火枪,不用让半兵卫冒这个险——良晴在信奈耳边小声说道。不过由于这次上叡山是来进行和谈的,信奈一行人没有携带火枪过来。
  半兵卫缓缓从小马的背上爬下来,干脆地表示:「我知道了,那就分个高下吧。」
  「半、半兵卫,这样太危险了!?那小子召唤的式神多得不像话,而且力量恐怕又比在若狭的时候更强大了。」
  「良晴先生,我没问题的。托你的福,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之前在清水寺的战斗中昏倒,现在正是我挽回名誉的时候。」
  半兵卫今天异常有干劲……良晴歪过脑袋。
  「可是啊,半兵卫……」
  「呵呵,我真的没问题。」
  「那么,卧龙,和我一决胜负吧。」
  召唤式神军团!
  信心满满的土御门久修召唤出了无数外型特异的怪物,同时从空中对半兵卫和信奈等人发动攻击。
  出现了!怪物出现了!大事不妙啊啊啊啊!胜家握紧长枪使劲挥舞,但是完全打不中会飞的式神们。
  信奈等人即将在和谈席上全灭——!?
  不过——
  竹中半兵卫不慌不忙地抽出一张护符抛向天空。
  「前鬼,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
  狐脸贵公子·前鬼在土御门久修的面前冒了出来。
  「怎么?又是只有你一名式神?上次在水坂峠,你竟然骗了我。」
  「哼,相良良晴怎么可能把命交给你这种小鬼,会被骗是你太笨了。」
  「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太有勇无谋了。单凭一名人型的高级式神,根本敌不过我的式神军团,这一点你应该心知肚明才对……如果在这里每个式神的力量都增加二十倍,那么式神数量越多的一方,力量也就增加越多。还是说你不会算术?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所有的式神不约而同地袭向前鬼。
  前鬼裂开大嘴笑说:
  「很不巧——吾主目前的身体状况良好。而且在叡山接受召唤的我,力量是在若狭时的一千倍喔。」
  「虚张声势,力量比我更强大的阴阳师,除了祖先大人·安倍晴明公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区区的乡下阴阳师和半人半狐的式神,绝对不会是我的对手。」
  「哎呀,看样子土御门家在若狭窝得太久,变成井底之蛙了,需要让你这个不长进的小鬼尝点苦头了。」
  式神军团从四面八方杀到。
  而前鬼——

  「忘却了生前的模样与心灵的可悲鬼魂们,回到黑暗中去吧。」

  喳、啊日罗、驮罗嘛、纥哩库、娑婆诃。
  有请千手观音。

  前鬼伸手指向苍天,念了一句咒语——
  下一秒,只有阴阳师和式神看得见的无数拳头有如骤雨般连绵不绝击出。
  碰!
  磅!
  啪……!
  噗咻——!
  式神军团瞬间全军覆没,无一幸免。

  赌上最强阴阳师头衔的对决,一转眼就分出胜负了。
  「……什……?不、不会吧……这、这怎么可能……!?」
  土御门久修向后退了数步。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难以置信……我……我是安倍晴明公的直系子孙,名门土御门家的当主,日本最强的阴阳师啊!然而你却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我的式神给……」
  「哼,将狐狸的灵力纳为己用而繁荣起来的安倍家血脉,经过数百年的时间也衰退至此了。久修啊,阴阳师的时代将会随着长年垄罩日本的古老黑暗一同结束。不,吾主和『我本人』会一起亲手结束它。」
  土御门久修凝视着前鬼一会后,神情突然大变。
  目前为止的自信,以及即使在式神对决中一败涂地也没有失去的矜持,都在此时化为乌有。
  如今的久修脸上写满了恐惧。
  不可能。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因为——
  土御门家代代相传的传说中,存在一名就算是天才阴阳师也绝对召唤不了的最强式神,其真实身分就是——
  「……难道……难道您是……祖先……大人……!?」
  前鬼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久修啊,在我看来,你只是个乳臭味干的小鬼头。想以安倍晴明的末裔自居,你还早了十年,滚回若狭从头开始修炼吧。」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起起起起起!?」
  在极度恐慌下变回一个普通小孩的久修吓到尿湿裤子,拔腿就想逃下山。
  在久修落荒而逃的期间,前鬼施展出的千手观音之拳仍然不断追打他的脑袋和背部,被打得鼻血直流的久修一个踉跄,沿着山路一路滚了下去,消失在信奈等人的视线范围外。
  「……哎呀,本来应该取你性命的,感谢心地善良的吾主吧。」
  「谢谢你,前鬼!这样一来,久修先生应该再也不敢对良晴先生出手了。」
  「嗯。半兵卫大人,你真是个好孩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前鬼刚才做了什么吗?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就在信奈等人面面相观的时候,前鬼「喔~~」了一声,接着便化为一阵青烟消失了。
  「是不是弄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土御门久修会败在那个像小松鼠一样的小丫头手上!?」
  最后的抵抗也宣告失败的正觉院豪盛被信奈等人团团包围,他无路可逃。
  「唔喔喔喔喔!就连根本中堂都要被女人污染了吗!无奈啊!观音菩萨大人,贫僧对不起您!请您现在立刻让这些肮脏污秽的女人遭到天谴吧!求求您、求求您了——!假如您对贫僧尚有一丝怜悯的话,就请帮助无计可施的贫僧逃离这群女人的魔爪吧~~!」
  察觉到自己有生命危险的豪盛,巨大的身躯不停颤抖,手中的铁棒也掉到地上,声泪俱下哇哇大叫。
  以信奈为首的女武将军团则是狠狠瞪着狼狈不堪的豪盛。
  信奈等人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而且越烧越旺。
  尤其是先前每当快要打赢豪盛时,总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豪盛躲回叡山的胜家。
  沐浴在女武将们杀气腾腾的视线下,豪盛慌张地干咳一声。
  「咳,那么贫僧先告辞了。」
  显然是想要装傻蒙混过关。
  咻——碰!
  「哇啊啊啊啊啊!?」
  信奈使出一记中段踢,深深踢进豪盛的腹部……直击豪盛的肝脏一带!
  「谁是该遭天谴的女人啊!我们到底是哪里肮脏污秽了?臭和尚!」
  「就是说啊!企图在和谈席上暗杀我们的你,分明比我们肮脏污秽多了!居然无视谕旨的旨意,你这样还算是韶山的僧侣吗!下流无耻!」
  啪!
  额头发出耀眼的反光,怒气直上心头的十兵卫光秀,毫不留情地举脚往豪盛的胯下一踢。
  「嘎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豪盛再怎么强壮,挨了这一踢,也只能痛得在地上打滚。
  「请……请饶了贫僧吧!贫僧错了~~!贫僧以后再也不敢把肮脏污秽四个字套用在女人身上了!请大发慈悲放贫僧一马!」
  「想得美~~!」
  「大家!把这家伙打到永远不敢反抗我们为止!」
  「喔——呵呵呵呵呵!本宫虽然不擅长射箭,不过踢蹴鞠倒是很拿手喔!」
  「这不是天下霸主应有的行为,但是我个人打满分赞成。」
  「遵命,公主大人!吃我这招,柴田流必杀技——下段脚刀『破相踏』!」
  碰————!
  决定性的一击——柴田胜家朝着仰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豪盛脸上施展出无情的踩踏攻击!
  「噫咿咿咿!女武将们居然如此强悍!?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信奈的踢击也很可怕,直接攻击男人要害的十兵卫更是凶狠……但、但是,不管怎么说,胜家都做得太过火了吧?看着豪盛的惨状,良晴不由得开始发抖。
  「那个豪盛大人居然毫无招架之力……」、「没想到豪盛大人意外窝囊~~」、「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享受。」、「之前几次与柴田胜家交手,他也都差点败北。」、「说起来豪盛大人就是拿女人没辄……」、「难怪他会那么排斥女人……」僧侣们和浅井朝仓家的士兵们在对豪盛感到失望之余,也被信奈等一干女武将的魄力震摄。
  「半兵卫半兵卫,你快去阻止她们吧。」
  「可是……我会怕,呜咽呜咽。」
  「呵呵呵呵,室町时代的高僧,一休禅师曾写下这么一首和歌——『女人实乃佛法宝库,释迦达摩皆为女人所生』。无论男人搬出女人禁令或者其他莫名其妙的歪理虚张声势,也终究赢不了女人。」
  松永久秀似乎完全没有阻止众人的打算。
  自从金崎撤退战以来,信奈等人累积了满肚子的怨气,如今一口气爆发出来,就连良晴也没有胆子制止。
  就在此时……
  「信、信奈大人!滥用暴力是不好的!再打下去的话正觉院大人就太可怜了……!」
  一名勇气十足的少女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豪盛,制止了信奈等人的残暴行为。
  「……弗洛伊斯?那家伙是长年迫害传教士的佛僧,是你的敌人喔,为什么要袒护他?」
  此人正是上帝会的传教士,弗洛伊斯。
  「信奈大人。主教导我们『要爱你的敌人』,正觉院大人已经向信奈大人道歉,也深深反省了……不瞒你说,我们上帝会的传教士之中也有像他一样的人……我想正觉院大人多半是从小到大都在叡山上接受严厉的修行,所以才会对女性有所误解。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吧。」
  「那么光秀也不跟他计较了。」
  「Obrigada (谢谢)。」
  弗洛伊斯回过头去,对豪盛微微一笑。
  豪盛在弗洛伊斯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撑起上半身。
  「喔、喔喔喔……菩……菩萨大人……!」
  哇——豪盛跪伏在弗洛伊斯的脚下痛哭流涕。
  「居然愿意对贫僧这么没用的男人伸出援手,您一定就是观音菩萨大人!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想不到渡一切众生的菩萨大人,竟然会化身为南蛮的女性降临人世!」
  「……咦?那个……?」
  「相传观音菩萨大人具有三十三种法相,原来异国传教士是您的第三十四种法相吗!喔、喔~~那头闪耀的金发……澄澈的碧眼……果然是与菩萨大人相称的绝世美貌!再加上那对彻底显现母性特质的丰满乳房!贫僧无缘谋面的母亲也许就像您一样吧!」
  「……咦?咦?」
  「从现在起,贫僧正觉院豪盛将一辈子追随您的左右!成为守护弗洛伊斯大人的武藏坊弁庆!没错……至死方休!啊~~!菩萨大人————!」
  豪盛抱住弗洛伊斯的脚用脸颊使劲磨蹭。
  看到豪盛丢人现眼的模样,大失所望的僧侣们一个个低下脑袋缓缓散去……
  「请等一下,请、请不要这样!我、我、我已经把身心都奉献给主了……谁谁谁谁谁谁来救我呀~~!」
  「你在做什么!这个色和尚!还不放开弗洛伊斯!」
  「这家伙变得更恶质了!还是宰了他吧!」
  「哎呀,难缠的敌人变成同伴固然是件好事……但相对的,情况好像变得更麻烦了,只能打五十分。」
  「我还没打够呢!给他好看!接招——!」

  于是——
  和解协议顺利达成。
  信奈总算脱离四面受敌的险境。
  胆小的浅井久政没有在和谈席上现身,在信奈等人踏进根本中堂之前,他就匆匆下叡山了。
  另一方面——
  从根本中堂内走出来的朝仓义景,与织田信奈首度碰面。
  朝仓义景是个长相俊秀的高大青年武将。
  但是他的面色苍自如纸,双眼彷佛神游物外似地没有焦点。
  最诡异的是义景的背后。
  只见堂内的一面墙上,画满『源氏物语』里登场的美丽贵族女性——婀娜多姿的模样。
  而且在宛如绘卷般的壁画中央,有着一名仪态柔美的少女——外表神似信奈。
  「……这是!?朝仓义景……这是你叫人画的吗!?在根本中堂里画这种东西没问题吗?」
  「因为坚守叡山的日子太过枯燥乏味,所以我把人在越前的长谷川等伯叫来画了这幅图。呵呵呵,话说回来,你长得真像我让等伯画的少女,简直就是我理想中的美丽公主。我终于找到有着母亲面影的清纯少女了——好美啊,美得让人想剥除你的内脏,将你制成标本。」
  朝仓义景住叡山上的期间,对织田信奈产生了兴趣,于是调查了许多关于信奈的情报,结果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爱上素未谋面的织田信奈了。
  「……!?」
  信奈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什么?
  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啊?
  母亲的面影……标本……?
  他到底……在说什么?
  「想不到现世里居然存在值得我弄到手的女性。我一定会把你带回一乘谷城,让你换上各种华丽的服饰……你将会变成属于我的若紫,这就是我们两人的宿命。」
  「别、别靠近我!」
  眼里流露着痴狂神色的朝仓义景一伸出手,信奈立刻吓得躲到良晴的背后。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信奈,还是头一次如此害怕一个人。
  朝仓义景注视信奈的眼神就是如此不寻常。
  那不是「喜欢上一个女人」的眼神,他的眼神中蕴含一股黑暗扭曲的热情。
  「猴子,这家伙好像很奇怪!我们又没有见过面,为什么他会叫人在墙上画我啊?而且还说要把我制成标本,那是什么意思?他让我觉得好可怕……!」
  「冷静点,信奈。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有这种家伙,别在意。」
  良晴像是要保护信奈般轻轻抱住不断发抖的信奈,朝仓义景见状立刻用愤怒的眼神瞪着良晴。
  「你就是猴子吗!没意思……太没意思了!现实总是这样,当我发现梦寐以求的美丽少女时,就是会有你这种心术不正的男人,如同苍蝇般围绕在少女身旁打转,玷污少女的美……当我以风雅之心爱慕少女时,就是会有发情的猴子抢先夺走少女的纯洁!」
  朝仓义景用充满恨意的声音大叫。
  「相良良晴,我对天发誓,一定要在战场上杀了你!织田信奈是存在于现世当中的奇迹艺术品,我绝对不会让你这种淫虫玷污她!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把她带回一乘谷城幽禁起来,用我的手为她更衣,将她培养成我的若紫,织田信奈是唯一配当我母亲的女人!」
  猴子……我好怕……!害怕的信奈把良晴抱得更紧了,这个动作令朝仓义景的怒意顿时升到最高点。
  「下次就在战场上再会吧,织田信奈。很遗憾,现在不是平安绘卷的时代,为了把可爱的你带回一乘谷,就不得不先歼灭织田军,杀掉那只猴子。看来要亲手掌握梦想,一场野蛮的战争是免不了的。」
  看着义景悠然离去的背影,信奈仍然停止不了身体的颤抖。
  朝仓……义景……
  疯子。那男人的眼神完全发狂了。
  那副彷佛要将信奈全身舔遍的视线,让信奈有着难以言喻的不快感,而且毛骨悚然。
  好恶心……
  「……猴子……他好可怕……!我绝对不要被那种家伙抓回去囚禁起来……!」
  「别担心,信奈。和朝仓义景之战一定是你会获胜。」
  良晴搂着信奈的肩膀说道。
  信奈抬头望着良晴的脸怯生生地发问:
  「真的吗?你这是在泄漏未来的情报吗?如果是的话,可是要砍头喔?」
  「不是啦,只是面对那种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奇怪家伙,我们织田军团没有理由会输。我有说错吗?」
  没错,说得也是——信奈终于恢复了笑容。
  但是良晴心中却在内心思考:(朝仓义景虽然是个怪胎,不过恐怕是出人意料的强敌啊。)
  随着与强敌·朝仓义景的决战暂时延后,织田家总算度过了最大的危机。
  揭起反旗的三好一党和六角家都无法单独对抗织田家的势力,一旦发现形势不利,势必又会逃之夭夭。
  虽然后来发生了竹中半兵卫在根本中堂内摔倒,不慎打翻『不灭法灯』,使得堂内顿时陷入火海,于是再度被召唤出来的前鬼在堂内唤来一场大雨,结果将火势连同『不灭法灯』一同扑灭的小(?)插曲,所幸正觉院豪盛已经被弗洛伊斯迷得神魂颠倒,才没有引发轩然大波,只有叡山的僧侣们「呜呜呜呜」地泪流满面。
  如此一来,信奈终于可以返回京都了。
  肚子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了。
  (差、差不多也该给猴子赏赐了……)
  嗯?你怎么了?脸好红喔——面对没规矩地打量自己的良晴,信奈嘟起小嘴娇声说:
  「快、快点回到宁宁身边啦。那孩子一直在沐浴净身,祈祷你能平安归来喔。」
  啊,说得也是!良晴点了点头。
  「从金崎归来之后,我就一直待在本阵!得赶紧回去露面,好让宁宁能够安心!」
  (等一下,猴子。难道因为接连不断的战争……所以你早就把和我接吻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这样反而也令信奈不满起来。

  良晴一边高喊「等着我吧,宁宁~~!」,一边跑走之后,丹羽长秀缓缓走到信奈身边,笑眯眯地小声表示:
  「……公主,等到返回京都之后,趁着半夜把相良大人叫到您房间去,授予他恩赏吧。」
  「可以吗?你们不是反对我和猴子私底下太过要好吗?」
  「不,小的长秀再也不会提起那么愚蠢的要求了,从今以后,我会声援公主和相良大人。」
  「声援……万、万千代,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我我我我只是站在主公的立场,不不不不给猴子赏赐说不过去罢了……这、这只是单纯的履行义务……!」
  面对一如往常为了掩饰害羞而找起藉口的信奈,长秀露出像是能包容一切的笑容,握着信奈的手说:
  「……公主,请不要再顾虑任何人了。您一定要当上天下霸主,然后贯彻自己唯一的任性,我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两位——直到公主梦想实现的那一天。」
  「随……随便你吧……」信奈支支吾吾地移开视线。
  要是继续看着长秀那张柔和的笑容,好像会忍不住掉下眼泪。
  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死要面子下去了……否则怎么对得起万千代呢……回京都以后,就给猴子赏赐吧。献上——我的初吻。
  信奈头一次坦率地如此思考。
  ※
  「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哥哥大人~~!宁宁一直在等着哥哥大人回来喔!」
  京都妙觉寺。
  在这个提供房间让良晴暂住的寺庙里,良晴正被妹妹宁宁紧紧抱住,露出伤脑筋的表情。
  人小鬼大、半夜又会尿床、又会妨碍自己跟女孩子卿卿我我、算术又比身为哥哥的自己厉害——一直以来在良晴的心目中,宁宁只不过是个烦人的妹妹,然而现在……
  ……糟糕。
  突然觉得宁宁这家伙好可爱!
  那副哭红双眼……不断啜泣的样子……啊~~可恶!
  不行了,连我也忍不住喜极而泣!

  就算是迷失在战国时代的我,也是有真正的家人啊……
  啊啊啊啊~~!活着真是太静了!没有死掉真是太好了!
  除了从金崎撤退战中生还的喜悦之外,良晴还从一直等待自己的宁宁身上,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不过从小到大不知道真正的妹妹是什么回事的良晴,完全不知道如何对待眼前这个可爱无比的妹妹。
  (唔——不晓得该怎么把这股悸动转化成行动才好——)
  总之先摸摸宁宁的脑袋吧。我摸我摸。
  喔——那副开心中带点困惑的微妙表情真是说不出的可爱……!
  「唔,哥哥大人,你是怎么了?总觉得你跟平常不太一样喔。」
  「没什么,别在意。这是家人之间的亲密表现。」
  「可是哥哥大人在金崎的时候,心里一定只想着公主大人,完全把宁宁的事情抛到脑后了对不对?」
  「不,当我快要死掉的那一刻,浮现在脑海里的是宁宁的脸喔。我这次能活着回来,都是托宁宁的福。」
  「……咦!?你、你是不是吃了什么怪东西呀?哥哥大人!?」
  宁宁害羞了……活着真是太好了……虽然好像忘了某件重要的事情,不过算了,总之今晚要和宁宁好好庆祝一番——良晴点了点头。
  「啊,哥哥大人,你有带越前的土产回来吗?」
  坐在良晴大腿上的宁宁开始吵着要土产。
  哎呀……有家可归的感觉真好……有家人在等着我的感觉真好……良晴心想着真该感谢信奈把宁宁送给自己当妹妹,同时在榻榻米上摊开包袱。
  「在越前的时候没有闲工夫买土产,不过我在叡山买了当地名产,芝麻豆腐和豆皮喔!快点来吃吧!」
  「喔——豆皮是什么呀?哥哥大人?」
  「那是和尚们在吃的素食料理,由大豆加工而成的食品。」
  「喔,素食啊……那和一般豆腐不一样吗?」
  「豆皮和豆腐不一样,比较硬一点,口感类似面条。」
  「我知道了!那么就立刻把豆腐和豆皮加入八丁味噌煮来吃!」
  宁宁干劲十足地架锅生火,并且把味噌壶端了出来。
  良晴连忙制止宁宁。
  「等一下,加了味噌的话,不就变成名古屋口味了吗!」
  「唔,不加味噌要加什么呢?哥哥大人啭」
  「宁宁,算我求你,其他什么口味都好,就是别做成名古屋口味!」
  「不行!一定要加味噌!不给加的话宁宁就哭给你看!」
  「可恶……可恶啊~~!妹妹果然是麻烦的生物!」
  至少也要保住豆皮!良晴拼命追赶拿着味噌壶到处逃窜的宁宁。
  两人在房子里玩起捉迷藏。
  「抓到你了!」
  「哇~~!哥哥大人,快放手!」
  「不行!绝对不让你加入味噌!我要搔你痒!直到你投降为止!」
  「啊哈哈哈哈哈!那宁宁只好使出明智大人亲传的男性弱点攻击!」
  碰!
  「呃!?……别、别乱踢男人的要害啦!」
  「喔?哥哥大人看起来好痛苦喔?到底是怎么了?」
  「所以我说!不可以随便模仿十兵卫啦!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痛死了~~!谁……谁来救救我~~!」
  「哥、哥哥大人?振作一点啊!」
  滚来滚去。
  滚来滚去。
  良晴痛得在榻榻米上打滚,而宁宁则是跨坐到良晴的肚子上慌张发问:
  「是这里吗?是这里会痛吗?宁宁替你揉揉!」
  「快住手快住手!那么做就各种方面来说都很糟糕啊!别碰那里!别乱按啦,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那这样呢!」
  「别扯啊!喂喂喂,别脱我的裤子啦,被别人误会怎么办!」
  「可是不脱掉的话,就不知道伤势如何了!」
  「不行就是不行!可恶,应付妹妹果然有够累人!」
  话虽如此,今晚的良晴不管被宁宁怎么折腾,都能够笑容以对。
  「良晴先生……那个……我们带来五右卫门小姐的来信,话说你们从刚才开始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突然和宁宁变得太要好了……真可疑。」
  为了把浅井长政和津田信澄救出竹生岛仍然在执行忍者任务的五右卫门,寄了一封中途报告给良晴。
  半兵卫和犬千代带着信件造访良晴的家。
  不知为何,良晴和过去有些隔阂的宁宁似乎玩得很开心。
  话说回来,为什么宁宁看起来好像在摸索良晴的跨下呢?
  「良晴先生?该不会……你欲火焚身之下,忍不住对年幼的宁宁出手了……?」
  「……比正觉院豪盛还过分,根本是女性公敌,正义的犬大人今天要替天行道。」
  「咦?不对,误会啊!不是那样的,事情真的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
  犬千代和半兵卫冲了上来,想把宁宁从良晴身上拉开。
  「你们做什么!宁宁只是在和哥哥大人玩耍而已。」
  「你被骗了,宁宁!良晴先生,如果你对女孩子的肉体这么饥渴的话……我、我、我可以……那个……虽然我大了宁宁几岁,不、不过体型上也和宁宁差、差不了多少……」
  「半兵卫,你完全误会了!等等,你为什么要脱衣服啊?」
  「……大事不妙……这样下去良晴会永远变成一个只爱幼女的男人……犬千代必须帮助良晴回归正轨。」
  「犬千代,为什么要抱着我啊?还有,你也是幼女吧!就我来看,你和宁宁在分类学上是属于同一类的!」
  「……深受打击。犬千代不是幼女……而是妙龄少女……」
  「之前听说在良晴先生的国家里,有着一种只爱小女孩的可怕疾病,名叫『露璃魂』(注5)。我想良晴先生一定也是露璃魂发作了!虽虽虽虽有点难为情,不过还是趁病情恶化之前,让我们来治疗良晴先生吧!」
  「半兵卫,拜托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根本不是什么萝莉控发作,要是受到光溜溜的半兵卫和犬千代刺激,反而才会害我变成萝莉控啊!」
  「喔……光着身体和哥哥大人玩抱抱吗?好像很有趣,宁宁也要参加!」
  「不可以!宁宁!」
  「……良晴真是坏胚子,居然把宁宁调教到这个地步……」
  「别说那种奇怪的话啦,犬千代!喂,别脱啊!!」
  大骚动。
  就在良晴被三名(光溜溜的)平胸女孩压倒,逐渐缺氧时——
  (对了,我想起来了!)
  他总算想起信奈还没给自己约好的恩赏之吻。
  虽然我一一一一一点都不想和信奈接接接接接吻,但是不早点跟她讨恩赏的话,那个小气的女人肯定又会反悔!
  「唔喔喔喔喔~~!我说什么都要先去找信奈~~!」
  精神百倍!干劲千倍!
  良晴一鼓作气从平胸女孩们的挤压中钻了出来!
  「呀……」
  「喔——哥哥大人充满斗志了!」
  「……感觉到一股惊人的执念。」
  「不好意思,我要出去一趟!」
注5:日文发音与萝莉空相同。
  丢下这句话后,良晴便以奥运选手级的速度冲出家门。
  (我我我我才不是迷上信信信信奈了!我我我我只是想矫正她吝啬给家臣赏赐的坏毛病罢了!没错,要是太过一毛不拔的话,家臣们的不满就会日益增加,遭到谋反也是迟早的事!身身身为一名家臣,我有义务让信奈明白这个道理!)
  良晴猛力冲刺。
  在月夜下的砂石路上全力奔跑。
  (我记得信奈人在本能寺,以前修学旅行去京都参观的时候,本能寺是建在寺町御池,不过那间本能寺不是信奈留宿的本能寺。在「本能寺之变」中,原来的本能寺被烧成废墟,后来才迁到寺町御池重建。所以战国时代的本能寺,应该是位在妙觉寺附近的油小路蛸药师——」
  没错。
  这里是京都。
  不是修学旅行时造访的那个被柏油路和高楼环绕的现代京都。
  绵延不断的广大砂石路。
  我现在正用自己的双脚,在战国时代的京都奔跑。
  良晴突然有股想要大叫的冲动。
  信奈。
  桶狭间之战、稻叶山城攻略战、上洛之战,以及生涯最大危机的金崎撤退战,你都安然度过了。
  在我从游戏中学到的战国历史中,织田信长接下来会与足利义昭将军对立,而在义昭发起的织田包围网中陷入苦战。
  不过这个世界的将军是被你饶了一命的今川义元。你也知道,那家伙自从来到京都之后,成天过着踢蹴鞠、吟诗作对的逍遥生活,她感谢你都来不及了,更不可能策画对你不利的阴谋。
  虽然不晓得是谁在暗中穿针引线,又或者是「历史修正偏差」的缘故,这个世界里的「织田包围网」仍然逐渐成型……!
  我透过游戏获得的战国知识,也因为历史开始朝着我不知道的方向前进,变得越来越派不上用场了。
  像这次也没能阻止金崎的事件发生。
  总有一天——也许再过不久,我就帮不上你的忙了。
  即使如此。
  我绝对——
  绝对不会让「本能寺之变」的事件发生。
  那个真心仰慕着你的十兵卫,不可能会谋反你。
  要是如同半兵卫所说,「修正历史偏差的力量」确实存在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可能会有人代替十兵卫引发「本能寺之变」也说不定,可是现在的家臣团里又看不出有这种人……
  又或者是由我还没见过的某人引发「本能寺之变」——?
  目前我什么都还不清楚。
  即使如此——我也绝对会保护你。
  在我出生的世界里不存在的另一个未来,你没有死于本能寺的未来——我无论如何都想亲眼看看。
  我想,我一定是为此才来到战国时代的。
  我绝对不会犯下为了与备中高松城的毛利家作战,来不及赶回本能寺救援的过失。
  虽然我只是个各方面都比不上藤吉郎大叔的废柴高中生,但是只有这件事,我会做得比藤吉郎大叔更好。
  就算要代替你被业火烧成灰烬——
  ……
  ……
  ……
  终于到了。
  夜里的本能寺。
  简直就像一座城塞。
  周围不但有壕沟,还有高耸的围墙,而且大得令良晴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这真的是位于市井里的寺庙吗?」
  原来如此,当成信奈在京都留宿的场所,这里确实再适合不过了。
  「唷,卫兵!把守工作辛苦了!麻烦你进去通报一下,说相良良晴前来领赏了!」
  「相良大人,恭候多时了。」
  「……咦?」
  一名侍童立刻打开大门,领着良晴进入寺内。
  「公主大人正在里面等候您。」
  良睛伫立在寺内的一个房间前,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
  咕噜。
  (奇、奇怪?想不到这么简单就让我进来了……还以为信奈会编一堆藉口取消恩赏,喂喂喂,那家伙到底有什么企图啊……)
  到了节骨眼上却紧张起来,肠胃绞痛、喉咙又乾,心脏狂跳不已,好像随时会爆炸一样,良晴忍不住想退缩。
  「不,不行不行不行!争争争争争取恩赏也是为了改正主公的小气毛病!只只只只只不过是接接接接接吻罢了!又又又又又又不会做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不、不、不过,反、反、反正也没、没、没人在看……等等,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唔喔啊啊啊啊啊~~!」
  良晴伸出颤抖的手,硬着头皮用力拉开纸门。
  只见室内有一个人。
  一名正襟危坐的美少女。
  身穿一袭白装束的——柴田胜家。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眼角泛着泪光,身体瑟瑟地发抖。
  「呃,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胜家!?」
  「因、因、因、因为,那个,我之前跟你约好的,要是你活着回来的话,我的胸部就让你摸个过瘾……呜啊啊啊啊啊啊~~!我当时以为你必死无疑,才会说那种话~~!没想到、没想到你真的活着回来了!而且还没有忘记那个约定!」
  「什……什么~~?那种临时起意随口说说的约定,我哪会记得啊!!废话少说,信奈在哪里?」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来、来吧!摸吧!尽、尽尽、尽尽、尽管摸我的胸部吧!呜咽……呜呜……呜咽、呜咽、呜咽……啊……救救我……妈妈……!」
  「不,就跟你说我是来找信奈的……更何况既然你不情愿到哭出来的地步,又为什么要让我摸呢!你这样刺伤我的心,害得我都想哭了!」
  「武武武武士一言九鼎!难难难难道你想要我因为背信而切腹吗?猴子!?你怎么这么没人性啊啊啊啊!」
  「……不摸的话……你就要切腹?」
  「那那那那那是当然罗!要是背弃在战场上以生命做赌注的约定,我我我就不配当一名武士!当然就得切腹自尽了!话话话话说回来,与与与与其让死猴子摸我的胸胸胸胸部,倒不如选择切腹算了……!不……不要啊啊啊……!」
  「……那你到底想怎样啊?如果我摸了的话,你就会让我见信奈吗?」
  「呜咽……呜咽呜咽呜咽……好啦,我知道了!让你见就是了!所以快点摸我的胸部,让我解脱吧!」
  唔——
  在金崎的时候因为身处险境的缘故,所以我根本不记得有和这家伙做过那种约定,不过既然她这么坚持,那我也没办法……
  如果镇坐在本能寺内的信奈是最终头目,胜家大概就是中头目吧……
  (也好,太轻易就见到最终头目感觉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信奈至今为止亏欠我太多思赏了,收取一点额外恩赏应该也不为过。)
  明明可以拒绝的,良晴终究还是起了色心。
  「咳,那、那好吧……真拿你没办法。既然你说不摸你就要切腹,我也只好摸了。毕、毕竟人命关天,嗯。」
  「啊呜、啊呜啊呜啊呜……你、你真的要摸!?」
  「这个,其实我摸不摸都无所谓啦,不过要是让织田家最强的你在这个关头切腹的话,大家都会很困扰的。」
  「呜咽……妈妈……!呜呜呜呜呜……!别说那么多了,要摸就快摸!」
  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做坏事一样——良晴心里思考的同时端坐在胜家面前。
  接着战战兢兢伸出双手——
  对准了那对宛如哈密瓜般的一对巨乳——
  「(吞口水)——这、这真是最高级的额外恩赏了。请、请、请容小的一摸。」
  不知为何说起了敬语。
  良晴张开的十根手指缓缓降落在高耸的宇宙圣地上——!
  软绵绵……
  「好、好软……!?」
  「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噫呀啊啊!你真的摸下去了,死猴子!」
  「太……太、太、太、太棒了……!」
  良晴此时的心情简直有如登陆月球时的阿姆斯壮!
  这一瞬间,人类的历史改变了!
  就算等一下会被胜家痛扁一顿,我也完全不后悔!
  「如、如果指尖再用力一点的话,会怎么样呢?」
  陷入。
  「呀啊啊啊啊!?啊、啊哇哇哇哇哇,胸部真的被猴子摸了……!人、人家嫁不出去了啦啊啊啊啊~~!!」
  「这、这、这、这是……!好夸张的弹性,陷进去的手指又被挤了出来!?你到底、你到底让我摸了什么东西啊,胜家小姐……!?」
  揉捏、揉捏、揉捏——
  唔——太强大了,即使隔着白装束,也能深深感受到这乳量有多么惊人……还有这柔软度……!
  「喔喔喔喔喔喔!?天哪,这就是、这就是真正的乳房吗?简直就是女体的神秘!活着……活着真是太好了……!我感动得眼泪都停不住了!」
  「猴、猴子,啊……不行!别揉啊,别揉得那么用力啦!会、会痛啊!」
  「啊,抱抱抱歉,我太兴奋了,手不由自主地……!糟糕,手好像被胸部吸住,根本移不开……!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了~~!?」
  「会、会被你捏伤的!轻、轻一点摸呀,笨蛋~~!」
  「这就是——我们人类长久以来所探求的宇宙奥秘吗啊啊啊啊啊!」
  「别别别别别别尽说些莫名奇妙的猴子语行不行!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要对女孩子说些好听既话吧!」
  「对对对对不起,胜家。因为兴奋过度的缘故,导致我的智力大幅降低……!多、多么舒适的触感啊……!活在世上却一直忍着不碰这么美好的东西,豪盛真是大笨蛋!胸部万岁!」
  「呜呜呜呜呜~~!太难为情了,快点结束吧~~!」
  就在没有经验的两人兴奋指数急速飙高,眼看就要无法思考的时候——
  喀。
  纸门突然被拉开,不知道为什么也身穿一袭白装束的信奈踏进了房内。
  「……公、公主殿下!?」
  「呃——!?信奈!?」
  ……
  ……
  ……
  这一瞬间……良晴体验到了如同身处月球的寂静。
  看起来犹如戴着面具般面无表情的信奈,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比起和我接吻,胜家的巨乳更有吸引力是吗?什么啊,原来如此。看来在你的心目中,我的嘴唇还比不上胜家胸前的那两团脂肪。说得也是,对于你这只来自未来的猴子而言,比起我这形状姣好大小适中的美胸,你更喜欢六那对大得像牛一样的巨乳罗,毕竟在未来的猴子王国里面,大得像牛一样的巨乳很受欢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唉……

  虽然我事先设想过今晚可能发生的各种场面……不过眼前的发展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想
  不到猴子会把和我的约定抛到九霄云外,趁着夜深人静时跑来对六袭胸……」
  「那个……信奈?」
  「不、不是的,您误会了,公主大人!事情绝非您想的那样!只是我在金崎时和猴子约好……啊呜、啊呜啊呜啊呜……!」
  「少罗唆!六!你居然敢对本小姐饲养的猴子出手!」
  「……呜……呜啊啊啊啊啊~~公主大人真的生气了——!不但被猴子玩弄身体,再也嫁不出去,而且还失去公主大人的宠爱~~!今晚的我未免太祸不单行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胜家趴在榻榻米上哭了起来。
  「……哎呀?六为什么在哭呢?哼哼哼……我明白了。我就觉得奇怪,原来如此,猴子把六强行压倒,硬是搓揉六的胸部对不对?全部都是猴子的错,肯定是这样……」
  「呃?不是的,信奈!我原本是要来找你讨恩赏……喂,胜家,先别哭了,替我向信奈解释一下啊!」
  「多说无益!」
  唰!!!!
  信奈不晓得从哪里拔出了名刀「压切长谷部」,二话不说便朝着良晴脖子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良晴往旁边一滚,才避开了这一刀。
  「哇!?等一下,刚才那一刀真的很危险!要是没躲开我就真的死定了!」
  「我就是要替天行道,宰了非礼女孩子的禽兽!害害害害我一个人在那边脸红心跳幻想很多情况,简简简简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咦?幻想?幻想什么?」
  「废话少说!我今天无论如何都饶不了你,这只色猴子!去死吧——!」
  「胜胜胜胜家,求求你把事情解释清楚啊!」
  「呜啊啊啊啊啊……公主大人……公主大人撞见猴子摸我的胸部,居然醋劲大发~~!果然……公主大人果然喜欢猴子吗?爱猴子爱到一发现他花心就想杀了他的地步吗~~公主大人!?」

  良晴落荒而逃。
  逃出了本能寺,在月夜下的砂石路上拔腿狂奔。
  「给我站住!你这只擅阔人类世界的变态袭胸猴!为什么要逃跑?本小姐好心要亲手送你上西天啊!!」
  「你有完没完啊~~稍微听我解释一下行不行~~!」
  「我不听!我不听!我绝——对不听!你你你你知道我一直抱抱抱抱持什么心情在等等等等待吗?然然然然而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会看到你神情猥亵地揉着六的胸部呀!?」
  「咦?等待?你说你在等谁?」
  「跟你无关——!总而言之,你非死不可!」
  啊——
  啪!
  哇!刀锋削到屁股了!?
  她这次是认真的!
  信奈进入魔王模式了!?
  不快逃的话肯定会被杀!
  良晴一边在街道上狂奔一边大叫:
  「可恶……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可恶~~!」
  「别跑——!你这个……花心大萝卜~~!」
  据说这天晚上……京都传出了「上次差点火烧叡山的第六天魔王,这次为了降伏出现在城内的袭胸妖猴,挥舞武士刀东奔西跑」的谣言,百姓们人人自危,任凭良晴怎么敲门呼救,也没有人有勇气开门。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3-2-13 20: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之五  风林火山之旗
  南近江——冬日的琵琶湖。
  与叔山达成和平协议之后,随即举兵前往南近江的信奈得知六角承祯又再度逃回甲贺的消息,并且在南近江街道与一名意外的人物重逢。
  「嘿嘿嘿,信奈殿下,已经不需要担心了。」

  当初信奈上洛时,受到京都的老婆婆们讨债连夜逃回美浓,后来听说武田信玄可能上洛的消息,于是暂时帮忙镇守岐阜城的义父·斋藤道三,在信奈接二连三面临『金崎撤退战』、『云母坂狙击事件』、『浅井朝仓固守叡山』的危机中时,只能在岐阜城里咬牙观望。
  道三不能轻举妄动的最大原因,在于自己一旦离开岐阜城,甲斐的武田信玄很有可能一举率军进攻。
  兵力稀少倒不是问题所在。
  道三后来之所以打定主意进军南近江,是因为他接获了『织田信奈复活』和『浅井朝仓撤出叡山』的情报。
  因为道三知道,只要信奈依然健在,武田信玄就不会贸然行动。
  「京都的危机虽然解除了,六角承祯军却还在南近江嚣张跋巵,琵琶湖南岸仍然在反织田势力的支配下。于是老夫击退了因为浅井朝仓的撤退而被孤立在南近江的六角家,重新打通联系京都与美浓的干道。」
  当机立断,只带着少数的兵力攻进南近江,在野洲川展开战斗。凭着不负『蝮蛇』之名的神机妙算,大败了六角承祯军。
  唯一出乎道三意料之外的事,就是沿着中山道撤回根据地小谷城的浅井久政,碰巧遇上了六角与道三的战斗,结果久政主张「六角家虽为昔日仇敌,如今却是同一阵线!」这种话,对这三的部队展开了猛攻。
  即使兵力少于对方数倍,道三仍然击败了不善作战的浅井久政,浅井军被打得溃不成军,久政只能狼狈地逃回小谷城。
  可惜的是由于浅井久政的介入,使得六角承祯乘隙再度逃回甲贺。不过,打赢「野洲川之战」的道三,几乎收复了南近江所有的领地。
  被孤立于京都的织田军本队,也在道三的活跃下重新与根据地美浓取得联系。
  进军途中遇见道三的信奈,把军队委托给丹羽长秀指挥,并且下令让全军休息半天。
  而此刻——
  信奈在正对着琵琶湖东岸的安土山山顶上搭起帷帐,与另外两人一边眺望琵琶湖的美景,一边享用晚餐。和信奈在一起的两人分别是——
  「信奈殿下。这次你身陷危机,老夫却使不上力,实在是过意不去啊。说起来,这都要怪老夫为了躲避讨债的老太婆们逃离京都。」
  眯起眼睛吃着外郎糕的斋藤道三。
  「呵呵,你还是说实话吧。其实你是害怕再碰到我对不对?蝮蛇殿下。」
  笑嘻嘻替道三斟茶的松永久秀。
  「……」道三冷汗直流,浑身颤抖不已。
  「你倒给老夫的这杯茶里……应、应该没有下毒吧?」
  「不用担心,良晴大人再三警告过我了。」
  「唔。」
  那个男人连你都不怕吗?真是胆识十足的家伙啊——道三破颜一笑。
  「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但是他对于信奈大人的用情,连我都快自叹不如了。」
  你那就叫恶女情深吧——道三说道。
  「哎呀,我不想被你称为恶女喔。像是驱逐主公、篡夺城池这种事,我就从来没做过。我是个只要爱上某个人,就会非常专情的女人。」
  「问题就在那里啊。」
  「这句话由为信奈大人写下美浓让国状的你说出口,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呵呵。」
  斋藤道三与松永久秀。
  嘿嘿嘿嘿……嘻嘻嘻嘻……相视而笑的两名枭雄,让人有种随时可能爆发冲突的感觉。
  「蝮蛇和毒蝎居然是旧识,我完全不知道。弹正,这个糟老头以前到底跟你借了多少钱啊?」
  端坐在两人之间,大快朵颐土鸡翅膀的信奈,脸上露出充满安心感的稚嫩笑容。
  道三和久秀对望一眼后,双双苦笑了一下。
  这两个人不是债权人与债务人的关系。
  过去他们曾经互相爱慕,而且也有携手共渡人生的念头,但是最后却因为各自的野心产生激烈的对立,从此分道扬镳。
  道三为了实现统一天下的巨大野心,企图夺取美浓。
  久秀则是执着于向盘据京都的坏蛋们复仇,一心想要支配京都。对于道三「不能把防守不易的京都当成根据地,应该先在美浓发展商业、养足兵力,待时机成熟,再一举率领大军进军京都,方能统一天下」的规画,久秀嗤之以鼻,认为道三根本是痴人说梦。
  而道三「你的梦想只不过是私人恩怨,终究是女人家,被感情蒙蔽看不清大局,没有夺取天下的器量。」这句话,也刺伤了久秀的心。
  原本两人都以为彼此的道路再也不会有交集——
  现在却在一个名为信奈的少女引导下,奇迹似地交会于一点。
  「……这个啊,因为年代久远,老夫也不记得到底借了多少。」
  「包含庞大的利息在内,估计他是还不出来了。」
  「真没想到会与你以同伴的身分再会啊。」
  「是啊,人与人之间的缘份真的很不可思议。」
  道三用眼神向久秀示意。
  过往的恩怨就不要在提了。
  彼此都是为了野心,放弃去追求平凡人的幸福。
  虽然这辈子终究没有能结为连理……
  但是现在的我们有女儿。
  将我们夺取天下的野心,转化成梦想延续下去的女儿。
  她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久秀也用只有道三能意会的眼神,向道三传达自己的心情。
  眼神中流露出她有多么疼爱把外型异于常人的自己当成母亲仰慕的信奈。
  「快看,夕阳逐渐落到叡山下了!」
  好美呀……信奈指着西边的天空,双眼熠熠生辉。
  一群白鹄从湖面飞向远方。
  此时此刻,道三、久秀与信奈的心联系在了一块。
  (要是这段平稳宁静的时光能永远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琵琶湖的另一端不是有座竹生岛吗?我弟弟和浅井长政就被囚禁在那座岛上。」
  「想必您很担心吧,信奈大人?」
  「不会,因为忍者五右卫门应该很快就能救出他们两人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等到那两人平安归来后,我就会立刻重敔天下布武之战!」
  「话说回来,信奈殿下,老夫听说久秀让你喝了药性强烈的秘药,使你有好一段时间意识不清……以后务必要当心这个女人调配的药啊。」
  「呵呵。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被良晴大人训斥过一顿了,以后会更加慎重。」
  「久秀啊,就算再怎么疼爱孩子,也不应该过度溺爱,说起来三好长庆也是因为长期服用你的剧药,健康才会受到影响,你也差不多该长大了。」
  「真糟糕,看样子我好像怎么也长不大,也许是因为我这辈子都没有丈夫陪伴的关系吧。」
  「……说、说好不吐怨言的……」
  信奈一边眺望着飞向暮色天际的自鹄,一边喃喃自语。
  「真的好美呀……简直就像梦中的世界一样。」
  接着她吟诵起喜欢的谣曲。
  「『人生二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人的一生十分短暂,大限之日终将到来。这个现实世界也是总有一天必将终结的梦,我喝了弹正的秘药看见的那个幸福世界也是梦。无论是哪个世界,都仅仅是一场短暂的梦。」
  「可是啊……」就在道三想要插嘴的时候,信奈带着笑容继续说: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这个现世之梦了!因为在这里,有许多人和我一起追寻相同的梦想!不管是多么幸福的梦,独自一人做的梦是非常寂寞的。对我来说——就算是虚无飘渺的梦,就算是不能凡事如我所愿的世界,就算那只放肆的色猴子是个花心大萝卜,又自称巨乳星人——对我来说,我最喜欢的还是有大家在身边的这个现实世界!」
  听到这里,道三和久秀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温柔抚摸信奈的头。
  老天爷啊——
  真希望这样安稳的时光,能够永远……永远持续下去——道三在内心祈祷。
  「前辈,我们也去跟信奈大人一块吃章鱼烧吧,我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旧主道三大人了。」
  「你也注意一下气氛吧,十兵卫,现在别去打扰他们啦。」
  「嗯——说得也是,对了,前辈,我在金崎借给你的五十把种子岛火枪,你也差不多该还给我了!」
  「抱歉,火枪的数量……只剩下一半……」
  「利息是十天十分利喔,再不快点还我的话,债务会像滚雪球一样暴增。」
  安土山的山脚下。
  远远守候信奈等人的良晴与光秀,一如往常地说起了相声。
  「话说回来,想不到十兵卫会成为织田家底下第一个坐拥城池的大名……可恶,本来还以为第一个有城的人肯定是我,呜……真不甘心!」
  「哼哼,相良前辈根本比不上聪明的十兵卫光秀一根脚趾头。信奈大人是公平公正的名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处置。」
  「……在金崎撤退战中负责殿后的我,赏赐只有一颗柿子,说好的接吻结果也不了了之,为什么十兵卫却得到近江坂本五万石(注6)的土地啊?我无法接受~~!这分明是差别待遇嘛!更何况只赏我一颗柿子也未免太夸张了!难不成是因为我揉了胜家的胸部,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信奈大人似乎相当生气,还说猴子的恩赏一颗柿子就绰绰有余了,前辈&#9834;」
  「啊啊啊……胜家后来也恼羞成怒,说了『我只答应让你摸,没有答应让你揉啊!』这些话,对我的性命虎视眈眈……怎么会这样……」
  「我想她只是开玩笑的,而且就算前辈的性命真的受到威胁也不用担心,我这个美丽高贵又聪明的天才剑士十兵卫光秀,从今以后会一直保护猿人前辈的&#9834;」
  光秀笑眯眯握紧良晴的手。
  (这家伙又在动什么歪脑筋了?不过……看到那副直率的笑容,还是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可爱的后辈啊。)良晴不禁有点心动,连忙别开了视线。
  就在此时——光秀想起了几天前被信奈叫去本能寺的事情。
  (那时的信奈大人她……)
  让其他家臣离开现场,与我十兵卫光秀单独进行了一段密谈。
  「为了筑起叡山的防线,我希望交由十兵卫你来镇守琵琶湖西岸的坂本,坂本旁临叡山、又位于西近江街道靠京都侧的大门口,是一块战略要地,绝对不能落入浅井朝仓家的手中,至于筑城方面,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遵命,那么我就在坂本造一座城,以代理城主的身分抵御浅井朝仓家!」
  才华洋溢的光秀我,早就对「往后的筑城事宜」做过一番深入的研究。
  于是我当场就向信奈大人陈述对于在坂本筑城的看法——我光秀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山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眼看种子岛火枪逐渐取代刀剑成为战场上的主力,为了因应接下来的趋势,城塞应该要建在平地上。
  建在高地上的山城,一旦被指挥得宜的火枪部队集中攻击遭到突破,很快就会由外而内一路沦陷。
  因应火枪时代的城塞,最重要的东西就是——
  「水」。
  在城塞的外侧开凿出巨大的护城壕沟,再引进水源,阻止敌人的进击。
  若要活用水资源,就不能选在高地筑起山城,而是必须在河川或湖泊附近的平地筑城才行,也就是所谓的「平城」,又可以称为「水上之城」。
注6:石高为日本古时的土地产值单位,以公定的土地预估生产量乘以面积而得。
  「倘若要在坂本筑城,我希望筑一座背靠琵琶湖、前方有护城河保护的『水上之城』,将坂本城打造成连结琵琶湖的水路据点,还可以大幅缩短信奈大人往返美浓与京都的时间,如此一来,就算日后再度发生像清水寺之战那样的紧急状况,也能够迅速做出应对措施。」
  此外,虽然与战争的用途无关,久秀殿下的大和多闻山城上,有一种四层结构的新奇建筑物,名叫「天守阁」,外观就像洁白璀璨的美丽宫殿一样,深受世人好评。我光秀也曾经一度造访大和,看到庄严的天守阁时大受感动,所以也想在坂本城上如法炮制,建一座让人们感觉到乱世就快结束、和平即将到来的壮观天守阁——
  「……您、您觉得怎么样呢?信奈大人。」
  「十兵卫,你的构想太棒了!虽然抄袭弹正的特色有点狡猾,不过你果然是个天才!」
  「哪里哪里。您说得那么直接,我会不好意思的&#9825;」
  啊……又被信奈大人称赞了……我的才能真可怕。
  「就照你的想法去筑城吧,不过,坂本城不需要代理城主。」
  「您的意思是?」
  「坂本城就交给你管理,城主由你来当,坂本的领地应该有五万石左右。」
  「……您、您要让我当一城大名吗!?可是我光秀还是个刚仕宦织田家没多久的新人!更、更何况,要论劝绩的话,在金崎达成殿后任务的相良前辈远比我光秀大得多啊!」
  「别提猴子了,他只是个揉着六的胸部就兴奋得忘我的笨蛋。」
  「这、这样啊……可是,虽然我十兵卫光秀是聪明绝顶又有高贵血统的天才气质美少女这件事,就跟太阳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一样毋庸置疑,不过和相良前辈这次的表现比起来,我的表现实在不算什么……」
  「十兵卫不是不顾自身安危,跑去营救猴子吗?要是十兵卫当初在水圾昧看到猴子被炸得粉身碎骨就死心的话,猴子肯定已经没命了。」
  「呃……那是因为我这个人不知变通,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情上,就会坚持做到最后……平时遇到那种情况我也会死心的,那、那件事是凑巧罢了。」
  那时信奈大人忽然紧紧握住我十兵卫光秀的手,眼里扑簌簌掉下斗大的泪水。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那个极少会对家臣低头的信奈,竟然会如此感谢自己。
  我顿时胸口一紧。
  只要为了这位大人,我十兵卫光秀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不过,这股揪紧的感觉不仅是在胸口而已……
  「谢谢你、谢谢你……」
  看着用哽咽的声音不断向我低头致谢的信奈大人……不知不觉间,连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
  这是为什么呢?就连聪明的光秀我也不明白。
  「从今以后,猴子就拜托你了。那家伙经常会趁我不注意时,擅自往危险的地方闯……明明弱得要命,勇气却高人一等。不过,往后如果有十兵卫保护猴子的话,我也能放心了。」
  咦咦咦!?信奈大人把相良前辈视为家臣……不,视为家人般珍惜,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可是……没想到信奈大人竟然打算——让我光秀和相良前辈结婚!?!?!?
  这、这样我会很困扰的,良晴前辈有着像小孩一样喜欢向母亲撒娇的一面,要说可爱也挺可爱的。如果硬要我从喜、喜欢或讨厌二选一的话,我、我是不讨厌他啦……喜、喜、喜不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过我认为和母亲分隔两地的前辈,确实需要有个能让他偷偷撒娇的人……啊,一回想起之前在洞窟里发生的事情,额头就开始发烫了。虽、虽然是为了救人,光秀却和前辈有了肌肤之亲,事已至此,光、光、光、光秀果然还是只能当前辈的人了……!?
  总而言之,我十兵卫光秀虽然万分害羞,仍然决定遵从信奈大人的吩咐。
  「遵命。既然是信奈大人的命令,相良前辈就尽管交给我十兵卫光秀吧!」
  「谢谢你,十兵卫救了猴子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忘记,一辈子都会感谢你。」
  近江坂本五万石是针对我光秀救了相良前辈的恩赏——既然明白了这一点,自己也只能虚心接受了。
  当然,信奈大人还特别交待我不能把这天的事情告诉猴子。
  「——总之,我十兵卫光秀从今天起会好好照顾前辈的。虽然我们两人一点都不匹配,不过平时态度嚣张的前辈其实很爱向母亲撒娇的丢人秘密,也只有我十兵卫光秀知道而已,呵呵呵呵呵呵呵。」
  「喂,十兵卫,你一个人在傻笑个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说回来,由女孩子主动向男方逼婚好像太不成体统了,再说接下来还有筑城工作要忙。不过,只要按部就班一点一滴培养感情的话,结婚也是迟早的事。当然我个人是非常不情愿啦,既然是主公的命令,也只能勉为其难遵守了……呀&#9825;」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要因为当上一城大名就太过得意忘形,小心乐极生悲喔。」
  「不不不,坂本城迟早会变成相良前辈的城,这一点请不用担心。」
  「啊?为什么?」
  「那种事情,出嫁前的少女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呢?太难为情了,讨厌&#9825;」
  「……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八成是发明了恶整我的新方法……」
  此时此刻——良晴还没有发现光秀产生了天大的误会,以及误会的原因在于光秀自身怀抱的淡淡初恋情怀。
  ※
  「阿市,你要坚强一点。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是,勘十郎,你的身体不要紧吧……?」
  「不用担心,别看我这样,论体力我可是很有自信喔,哈哈哈。」
  「可是,你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位于琵琶湖上的孤岛·竹生岛。
  被称为「阿市」的浅井长政,以及原为「阿市」的津田勘十郎信澄,双双被久政的手下幽禁在竹生岛。
  男装佳人·长政所在的豪华牢房,每天都有人送来丰盛的三餐,享有最高级的待遇。因为长政只是反对与信奈一战,暂时被限制行动而已。
  然而走道对面囚禁着信澄的石牢,不但空间狭窄、湿气又重,一天也只供应一碗薄粥,牢房的天花板又矮,就连站直身体都没办法。
  再这样下去,信澄早晚会虚弱而死的。
  尽管长政数度恳求狱卒「把我关到勘十郎的牢房里」,狱卒也只是面有难色地摇摇头说:「当主大人再三交待,绝对不能让两位接触。」
  得知道逮捕的信澄其实是男人后,久政暴跳如雷地怒骂「可恶的织田信奈,居然摆了我们一道!」这些话,一开始还想当场杀掉信澄。
  不过后来久政想到信澄还有当成人质的价值,于是把他和长政一起流放到竹生岛。
  当然,两人分刖关在不同的牢房。
  因此长政和信澄就连彼此的手指都碰不到。
  在黑暗的牢房中,甚至看不见对方的样子。
  只能勉强听见彼此的声音。
  对于同样生在战国乱世的大名之家,却超越利害关系彼此相爱的两人来说,看不见对方的脸、碰不到对方的身体,远比被幽禁更加难受。
  看到这对代表尾张近江的俊男美女,身为夫妇却硬生生被拆散,牢里的狱卒也深感同情,所以没有制止两人的对话。
  为了不打扰到两人,狱卒还故意走到连结地下牢房的洞窟入口处远远守候。
  「你听好,阿市,咬紧牙关忍下去,虽然听狱卒说姊姊被火枪杀手暗杀身亡了,不过我相信姊姊不会那么简单就死掉。援兵一定会来。」
  「……嗯。」
  接着信澄压低声音说:
  「猴子之前把忍者小姐留在北近江,我们还有逃脱的机会。」
  「勘十郎,我打算再次从父亲手中夺回家督之位,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营救义姊大人,否则这个国家的战乱将再也没有平息的一天。」
  「你下定决心了吗?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一定很不好受吧……」
  「……几乎不曾踏出近江一步的父亲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不是在这个渺小的岛国上与同胞们你争我夺的时候……」
  接着两人有如在黑暗中寻求希望般,注视着从洞窟入口透进来的微光,就在此时……
  轰隆!
  入口传来爆炸的声响!
  好耶,是忍者小姐!信澄发出了欢呼。
  「浅井氏、津田氏,让你们久等了!哭泣的小孩看到都会闭嘴的蜂咻贺五右卫萌来也!」
  「为了保护首领光滑柔嫩的肌肤不受半点伤害,幼女的伙伴·浅野,率领川并众登场!」
  「誓死守护我们永远的偶像·首领,川并众驾到!」
  「弟兄们,把浅井家的公主和大少爷救出竹生岛吧!」
  援兵终于来了。
  信澄和长政一出牢房,便紧紧拥抱在一块。
  前景露出了一丝曙光——!

  「要搂要抱等等再做是也!当务之急是逃离此地是也!」
  「喔,说得也是,忍者小姐。」
  「我要直接去和父亲谈判。」
  「浅井氏,先逃到安全的场所要紧,交涉的事情晚点再说是也!」
  「不,我得前往小谷城,夺回家督之位才行。」
  「不成是也,事到如今浅井久政根本不可能把你的话听进去!更何况那个男冷现在不在小谷穷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忍者小姐,阿市,快点!追兵来了!」
  砰、砰、砰!
  拜五右卫门施放出的烟幕所赐,一行人甩掉了杀到洞窟的浅井家卫兵。
  浅井长政骑上了前野牵来的马,同样骑上马的津田信澄也紧跟在后。
  五右卫门和川并众之所以花那么长的时间才展开救援作战,就是为了规画万全的逃脱路线。
  追兵们接二连三落入川并众事先设下的陷阱当中。
  「好了,快搭上这条小船是也!」
  「感激不尽,忍者小姐!」
  「……勘十郎!」
  两人手牵着手跳上了船。
  「立刻出发是也!」
  小船以飞快的速度在湖面上移动。
  「嘿咻嘿咻嘿咻嘿嘿咻!」川并众的彪形大汉们呼吸一致地划动船桨,逐渐拉开与追兵船的距离。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选错幽禁他们的场所了!单论水上行动,我们川并众是天下无敌的!」
  「『墨悮一夜城』的传说不是浪得虚名啊!」
  「太棒了,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首领一定会夸奖我们的~~!」
  「呼~~」五右卫门松了一口气后,向担心信奈安危的信澄和长政传达了「公主平安无事」的消息。
  「织田军和浅井朝仓军原本在叡山僵持不下,后来在御朽的谕挤下暂息达成了和解结议,哭计浅并居再过不啾就会访回小苦穷了咻也。」
  虽然从中途开始就听不懂五右卫门在说什么……
  信澄和长政一面眺望着倒映在琵琶湖面上的月影,一面点头说:
  「幸好双方避开了正面冲突!没想到御所会下谕旨让两家和解,真是最理想的发展了,接下来就由我们来修复浅井家与织田家的关系吧。」
  「我本来一度放弃了义姊大人的天下布武之梦,想不到她还活着,看来我们还能一起追寻同样的梦想……」
  「那个梦想也有我喔,虽然我是敬陪末座,哈哈哈。」
  「才不是什么敬陪末座,你不是我的丈夫吗?我们一起努力吧。」
  「嗯。」
  明明是冬天,为什么还这么火热咻也……啊~~帅哥和美女谈情说爱的场面真像一幅画啊~~反正和我们这些浑身汗臭的草莽没有关系~~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五右卫门和川并众的猛男们忍不住一阵冷嘲热讽。
  不过……
  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
  就在小船靠岸,长政等人下船的时候——
  在湖岸下方的街道狼狈地败逃的浅井军,被岸上的长政等人偶然目击。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军」了。
  「快……快逃啊~~!」
  「美浓的蝮蛇……蝮蛇会追上来的~~!」
  「不行了,久政大人终究不是蝮蛇的对手!」
  「快点逃回小谷城啊~~!」
  看样子是被敌人彻底击溃了。
  士兵们无一不是遍体鳞伤、血流不止,至今仍畏惧斋藤道三的幻影。
  「忍者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浅井军从叡山撤回小谷城的途中,正好遇到从美浓出兵的斋童道香,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结果浅井军被打爸了。」
  「美浓的斋藤道三手边应该没有多少兵力才对……」
  「一边是出名的善战,一边是出名的不善战,这就是指挥官的差异。」
  「即使兵力有数倍之差也不成问题……是吗?」
  接着——
  众人在败逃的士兵之中,发现了身上负伤,趴在马背上不断呻吟的浅井久政。
  久政的脸上流淌着不甘心的泪水。
  为了让自己的孩子长政取得天下,生性胆小又不善作战的久政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挺身对抗信奈。
  最后非但没有取得信奈的首级,还在与道三的遭遇战中被打得落花流水,使得浅井家的命运有如风中残烛。
  假如自己稍微有一点作战才能的话就好了……这下根本没脸面对长政啊……久政不禁万念俱灰。
  就在长政等人呆呆看着浅井军的惨况时,浅井家的三名家老突然赶到长政身边。三人虽然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但是这次在与道三的战斗中,却因为指挥官的能力太差无法发挥实力,个个伤得不轻。
  「喔……您是长政大人!?」
  「猿夜叉丸大人!没想到您会亲自来迎接父亲!」
  「请在这些失去战意的士兵面前展现您的英姿吧!」
  「如果没有长政大人的领导,我们无法摆脱这个险境啊!」
  「久政大人打算返回小谷城后,就负起让浅井家陷入灭亡危机的责任切腹自尽!但是只要猿夜叉丸大人不追究流放竹生岛之事,站出来领导大家的话……」
  「浅井家就有救了!」
  眼下浅井家正处于毁灭的边缘。
  虽然织田军没有继续追击,久政却已经做好了自裁的觉悟,三位家老多半也打算和浅井家命运共存亡吧……
  父亲久政和一干家老们,都相信我猿夜叉丸是配当天下霸主的英杰,所以才会对织田家揭起反旗。
  尽管聪明的长政早已痛切了解到自己与织田信奈的器量之差……
  要长政舍弃父亲,舍弃相信自己的家臣们,她于心不忍。
  「长政大人!」
  「……我知道了。从现在起,我将当回浅井家的当主……」
  「明白了!」
  「遵命!」
  「这样一来,浅井家就有救了!」
  战国大名·浅井长政的命运,此时有了重大的转变。
  最惊讶的人莫过于信澄了。
  「阿市啭你的意思是你要与织田家战斗吗?」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家臣团死去。抱歉了,勘十郎。」
  浅井长政纵身跳上士兵牵来的白马,垂着头朝小谷城发进。
  「没错。我是浅井家的当主,我的名字是浅井长政。名叫阿市的女人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勘十郎,永别了……」
  信澄徒步追了上去。
  「等一下,阿市……!你已经不是猿夜叉丸了!而是我的妻子·阿市啊!难道你要背叛姊姊与我为敌吗……!」
  但是,信澄没有追上长政。
  败走的士兵们犹如滔滔巨浪挡住了信澄的去路。
  长政没有理会信澄的呼喊,紧紧咬住下唇背着信澄急驰而去——
  「怎么会这样……你快回来啊……阿市……!阿市……!」
  信澄在滚滚黄沙中蹲了下来,以前野为首的川并众壮汉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唐。
  只有五右卫门悲伤地说出了一长串台词。
  「正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浅井长政和阿市,一旦选择了其啾一固仙分,就细必要舍弃另一囵……楚乃咻间的常理咻也。」
  ——结果当然是大吃螺丝。
  ※
  东国——甲斐国。
  在这个山国里,没有适合当成战国大名根据地的巨大城塞。
  踯躅崎馆。
  仍然保留镰仓、室町时代风格的武士宅邸。
  据说甲斐源氏的嫡系——武田家第十九代当主,武田信玄曾说过一句「人即城、人即垒,人即濠」的名言,意即「自己的家臣团才是武田之城」,所以没有在本国甲斐筑城。
  不愧是名将·武田信玄……战国时代的世人们无不由衷敬佩。
  不过——那只是传闻罢了。
  武田信玄并非人们心目中所想的那样。
  事实上,信玄只是认为有踯躅崎馆当根据地就足够了,建造防卫用的巨城只是白白浪费金钱和劳力。
  因为信玄的脑子里向来只会考虑如何进攻他国。
  「在领地内迎击敌人打防卫战根本毫无意义,打仗就是要到别国去打!进攻进攻再进攻才符合我的个性!」
  没错。
  武田信玄,这名年约二十岁上下的女武将,生在世代为甲斐守护大名的武田家,却和她那性情粗暴的父亲一样好战。
  也就是一般所谓的战斗狂。
  自从懂事以来,就不把佛教的教义当一回事,一心只热衷于孙子兵法的「战国大名武田信玄」,在武艺上也有极高的造诣,在一对一的较量中未尝败绩。唯一曾跟她打成平手的人,只有越后之龙·上杉谦信而已。
  彷佛全身都是由野心构成的信玄,在放逐父亲、篡夺家督之位后没多久,就频频找邻国信浓的麻烦,她无法无天的行径惹恼了「正义的一方」上杉谦信,双方在川中岛展开了昏天暗地的死斗,过去单挑纪战无不胜的信玄,也首次在与谦信的一战中和对方打成平手,不过这反而让过于强大一直找不到对手的信玄激发出满满的斗志和杀意,直说:「谦信真强!我的劲敌总算出现了!就是要这样才有趣嘛!哇哈哈哈哈!」
  相较于不贪图领地,也没有半点野心的上杉谦信,信玄一听到东边的上野防御薄弱就立刻进攻上野,得知盟友今川义元被俘虏后就随即背弃同盟协定,并吞今川家的国土骏河,接着又出兵飞驒和远江等地,完全体现「攻击是最大的防御」这个道理,宪如阿修罗般不断透过战争掠夺领地,如今武田家的领地已经超过了一百二十万石。
  武田信玄,堪称战园第一的强者。
  在信玄强烈的个人特质下,家臣团也是团结无比。
  以无敌的骑马队为中心的甲州军团,论质论量都是战国最强。
  不仅如此,对信玄忠心耿耿的武田家臣团里人才济济,每个人都拥有担纲战国大名的实力。
  这次促使武田信玄展开行动的关键,就在于她接获的一则消息——一则把根本中堂的火灾事件夸大宣传成「织田信奈放火烧了叡山」的假消息。
  大和御所姬巫女的亲哥哥,担任敬山天台座主的高僧·觉恕,此时正好来到甲斐作客,接受信玄的款待。
  「老是被人讥为甲斐的山猴子,让我非常不高兴。所以我想要揽一个高阶的官位,或者『大·僧·正』之类的头衔!不觉得听起来很威风吗?『大·僧·正』!」在觉恕的面前,信玄毫不掩饰陈述自己的野心。
  甲斐原本是个无法种植稻米的贫困国家,但是靠着信玄特有的直觉开采到金山之后,甲斐便一跃成了黄金取之不尽的战国暴发户。
  而且信玄花钱豪不手软,把大笔资金投入战争中,不断扩大领地,然后又在新领地上投入大笔预算,大兴水利、开垦农田,使领地的生产力向上提升,收入也随之增加……推行这种豪爽的扩张主义政策也是她的最爱。事实上,信玄除了喜好战斗,对于内政一样爱不释手,说她是文武双全的名将一点也不为过,可是喜欢处理内政和喜欢跟上杉谦信较量,也正是这位战国最强大的武将迟迟没有上洛的主要原因,要不是在新领地上施行周密的内政耗费太多时间和劳力,以及每年例行性地在川中岛与谦信展开大战,恐怕信玄早在夺取家督之位的五年内就统一天下了。
  信玄率领的甲州武田军团就是如此强悍。
  上杉谦信的强悍是属于谦信个人的强悍,不过信玄除了在单打独斗上能与谦信的武艺匹敌,另外包含统率能力、政治手腕、家臣团的素质以及忠诚心在内,也都达到了最强等级。
  简直是战国乱世的霸王。
  「信玄大人出手最大方了!」、「本村的水利工程也拜托您了!」、「请为我们建一座信玄堤吧!」不借砸大钱从事地方建设的信玄,自然深受人民们的景仰。
  以「钱就是拿来花的」为宗旨的信玄,不是只有对人民慷慨而已,就连手头窘迫的京都高僧或贵族上门求助,她也一定会隆重接待。
  接获关白,近卫前久刻意误传「信奈火烧叡山了」这项假消息时,觉恕正好在踯躅崎馆里接受信玄的茶会招待。
  「大事不妙啊,这下子贫僧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这个织田信奈,不愧是人称第六天魔王的家伙!哈哈哈!」
  「信玄殿下,现在不是大笑的场合啊。」
  「别哭别哭,我替你在甲斐遥个『新比叡山』就是了,造间像金阁寺一样金光闪闪的寺庙,哇哈哈哈哈!」
  把叡山造得那么俗气,贫僧会很困扰的……而且在甲斐这个地方……觉恕心中虽然有异议,但是他怕惹信玄不高兴,因此不敢说出口。
  「话说回来,谦信已经退回越后了,今川义元的领地也被我并吞,闲来无事。好吧——就拿火烧叡山的事情当藉口,向织田信奈下战书好了,上京痛痛快快打个一场!」
  武田信玄缓缓起身。
  虽然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以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信玄算是身材高挑。
  彷佛不曾出家过一样,将长发留至腰际的信玄,拥有继承自甲斐源氏嫡系血脉的端正五官,但是她犹如饿虎般桀骛不驯的目光,却使得狞猛的气质掩盖过姣好的容貌。
  印有武田菱家纹的小袖和服包覆信玄那有如肉食动物般的紧实肉体,没有丝毫多余的赘肉存在,她也和一般的妙龄女性一样,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胸部的大小比起胜家毫不逊色。
  水灵艳丽的美貌,日本女性少有的丰满肉体,与充满魄力的凶恶眼神浑然一体,信玄散发出的压迫感令觉恕忍不住发抖。
  「呵呵呵……书记,把我说的话写下来!喂,第六天魔王,我差不多也想上一了!本天台座主·武田信玄大人将会亲自来对付你,洗好脖子等着吧!很好,兢这么写,完美无缺!」
  「……那、那个,天台座主是贫僧觉恕……能不能请你将就一下改用大僧正的名号就好?」
  「你说什么?我是在向对方下战书啊,顶着响亮一点的名号不是比较有气势吗?别计较那种小事了!」
  「……唔、呃。」
  「勘助!勘助还活着吗~~!?」
  碰!就在信玄跺脚的同时,一名剃着光头、僧人打扮的矮小独眼男子突然出现在觉恕的背后。
  「——是……山本勘助在此…。」
  「你就是山本勘助大人?你不是在之前的川中岛之战中战死了吗?」
  面对惊讶万分的觉恕,山本勘助用阴沉的声音回答:「敝人确实在川中岛被上杉谦信识破计谋,于是抱着赴死的觉悟冲上前线——但是却不可思议地捡回一命,苟活了下来。」
  「勘助!这次的战斗是夺取天下的大决战!我还需要你的力量!」
  「……是……」
  实际上还活着的中年天才军师·山本勘助,在即将与织田家展开全面对决的重要关头却显得缺乏干劲。
  「……你怎么老是那么没干劲啊?看到我这楚楚动人的美貌也激昂不起来吗?真麻烦。」
  「……只有那些凡夫俗子,才会对馆主大人的姿色感到兴奋。更何况敝人是出家人,早已从色欲中解脱了,请不要把其他的武将和敝人勘助混为一谈。」
  「真拿你没办法。喂——四郎!四郎!过来一下!」
  信玄一边搔头,一边把义妹四郎叫了过来。
  「好的~~姊姊大人~~」
  武田四郎胜赖。
  灭亡于为了拓展内政而抢夺领地的信玄手下,信浓诹访家的公主。
  由于四郎长得太可爱,喜欢小孩子的信玄忍不住表示「把这么可爱的孩子流放或软禁起来也太可怜了」,因此就算诹访家已经灭亡,仍然认了四郎当自己的义妹。
  虚岁七岁。
  还是个留着娃娃头的女童。
  「四郎,过来坐在姊姊的腿上!」
  「好~~」
  「喔喔喔……胜……胜赖大人啊啊啊啊啊~~!」
  山本勘助的表情突然为之一变。
  他的独眼充血,脸颊变得通红,如同精力旺盛的男国中生一样,光秃秃的脑袋上冒出一粒粒的汗珠,嘴里开始发出呼呼的喘息声。
  当初家臣们齐声劝告信玄「不该让事情复杂化,还是让四郎公主削发为尼」,唯独山本勘助力排众议,大声主张「请务必把胜赖大人收为馆主大人的义妹!」这些话,全力支持信玄一时兴起的决定。
  没错。
  一辈子孤家寡人、贯彻军师之道的山本勘助——
  最喜欢年幼的公主了。
  其中又以四郎胜赖为他的最爱、
  勘助把继承正统诹访大明神血脉的四郎胜赖,当成活生生的神明崇拜。
  不,千万别误会!他绝对没有对幼女抱持半点淫秽的思想。光是看到年幼的公主天真无邪的模样,就足以净化他在战争中受到污染的灵魂,虽然身在人世,心境却彷佛来到极乐浮土。「只要是为了保护公主,即便做牛做马也甘之如饴!」——对四郎胜赖的仰慕之心,也连带加深勘助的求生意志。
  这是纯粹的爱!
  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
  「喔喔喔喔喔喔喔,胜赖大人啊啊啊啊!多么迷人的倩影啊……!」
  「四郎,把姊姊教你的话说一遍。」
  「好的,勘助,请带姊姊大人上京吧,拜托你了。」
  四郎胜赖向勘助低头请求。
  噗!
  山本勘助顿时喷出大量的鼻血。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胜赖大人!敝人这样的人不值得您低头啊~~!不行了!鼻血、鼻血……!」
  再次强调。
  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这是纯粹无垢的爱!
  「遵命!敝人山本勘助,将在这次的上洛之战中化为恶鬼罗刹,洗刷川中岛一役的污名~~!」
  勘助五体投地,拜伏在四郎胜赖的面前。
  当他再次抬头时,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等着退隐的颓靡中年男子,而是全身散发出黑色气息的毒辣军师。
  「……呵呵呵……!放眼全日本,能够勉强和馆主大人匹敌的人,只有越后的上杉谦信一人。织田信奈、斋藤道三、松平元康虽然都是骁勇善战之将,也终究比不上馆主大人的一根脚趾头,只要敝人山本勘助还在日本最强的馆主大人身边担任军师一天,就一定会竭尽所能替馆主大人排除敌人。」
  转眼间变得判若两人……军师果然不是正常人在做的工作……觉恕对勘助投以看到妖魔鬼怪般的眼神。
  话说回来,真正可怕的还是为了掌握家臣的心,连义妹都可以拿来利用的武田信玄。
  「你的表情变得像样多了,勘助。精通各种军事学问的你,易挂占卜向来是百发百中。不如在出兵之前先来卜上一卦,讨个好彩头吧!」
  「遵命。可是馆主大人,敝人使用的并非易挂,而是宿曜道,一种透过观测星象运行来知悉人类天命的术法。」
  「花样真多啊。」
  勘助吩咐手下准备好星象图后,带着神秘的表情开始旋转起星象图。
  「唔……」
  确认了结果之后,勘助咧嘴一笑。
  「——嗯。好兆头!馆主大人,闪耀于西方的巨星正在陨落,看来敌将的气数将尽。」
  「喔?谁的气数将尽了?」
  「织田信奈,又或者是斋藤道三,这两个人其中之一!这两人命中注定不可能携手追求天下!当其中一颗星于天际绽放光芒时,另一颗星必将陨落,此乃天命。只是目前有某个人物介入两者的天命,促使两雄并立……照理说这种事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
  「喔……?这话真有意思。你说是谁介入了天命这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信玄好奇地探出了身子。
  「对方是什么人,以及对方是用什么方式介入天命的,敝人不清楚,毕竟敝人勘助与宿曜道都有极限……」
  「这样啊,看样子有出动真田的人手进行调查的价值。」
  「是的。」
  「能够改变英杰天命的人物……有趣,真想和那家伙见上一面。」
  「馆主大人,对方也许是邪魔歪道喔。」
  「也有可能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啊,搞不好那家伙会超越上杉谦信,成为我这辈子最强的劲敌……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预感。呵呵,内心开始蠢蠢欲动了!」
  想和强敌战斗。
  只是想和强敌战斗。
  对信玄来说,天下只不过是打赢战国最强决定战之后,随之而来的附加价值罢了。
  只要自己有那个意思,天下什么的根本是垂手可得。
  否则的话,信玄也不会热哀于与上杉谦信在川中岛的战斗,一直把上洛的议题搁在一旁。
  看来织田信奈身边似乎有个尚未照过面的——我命运中的宿敌。
  既然如此——
  上洛去吧!
  让武田菱与风林火山之旗在京都濑田飘扬。
  终于打定主意的信玄,最后又问了一句:
  「勘助!假如光头道三和织田信奈两人继续携手合作的话会怎么样?」
  山本勘助露出奸笑,斩钉截铁地回答:
  「要是那两个人继续违抗天命,势必会共同背负『破军之星象』,届时两颗巨星——将会双双陨落。」
  「好不容易才又得到一个新父亲,真可怜啊,也许这就是织田信奈这个女孩的宿命吧。」
  为了野心把自己的亲生父亲驱逐出甲斐的信玄,此时却同情起信奈了。
  不过下个瞬间,信玄的脸上立刻恢复成战国最强霸王的表情。
  「勘助!召集武田四天王!我要率领武田全军上洛!这一战要打得比川中岛之战更加轰轰烈烈啊!」
  与素未谋面的强敌邂逅的预感,令武田信玄兴奋得发抖。
  (织田信奈与武田信玄……战国的双雄终于要赌上天下霸权正面交锋了吗?)觉恕害怕得瑟缩在茶室一角,身体不断颤抖。

  其疾如风,
  其徐如林,
  侵掠如火,
  不动如山。

  风林火山的军旗,在踯躅畸馆的门前一齐揭起。
  山——展开行动了。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3-2-13 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织田信奈的野望』第四集,一开头就是金崎撤退战。在进攻越前朝仓家的途中,遭北近江浅井家背叛的织田军面临全灭的危机,此时相良良晴自告奋勇担任生还率几乎是零的殿军,跃上人生最大的舞台,不过在如此严峻的状况下,信奈能不能活着逃回京都还是个未知数。究竟信奈和良晴能否活着再会呢?

  罕见从紧迫的场面下开幕的这一集里,包含信奈和良晴在内,众多角色都遭遇连番的苦战与危机。掌握关键的人物是不知是敌是友的松永久秀,以及明智十兵卫光秀,发饰上的金柑好像很好吃。

  当然了,因为这是一部战国爱情喜剧,所以度过危机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奖赏!假如幸运生还的话,将会有各种令人发指的奖赏在等待良晴,就连叡山的僧兵们也会充满恨意地说:「绝对饶不了你,相良良晴!」这些话,但是总觉得这些美好的奖赏到最后都会演变成灾难。

  另外在这一集里,信奈和良晴面前将会有新的强敌登场。首先是在战国题材中经常被评为「优柔寡断」或「北陆的家里蹲王者」的那个人。就某方面来说,他会是对信奈而言最可怕的敌人,然后还有实力毫无疑问是第一名,战国最强的霸王也以女武将的身分登场了,而且那位武将也成为信奈的敌人……

  在执笔第四集原稿的期间,为了同时构思第五集之后的发展,我到盛夏的滋贺县做了一趟取材旅行,不但登上安土山(安土城遗迹),又参观了安土城的复原天守阁,漫步于姊川古战场,接着又前往探访小谷城遗迹,还搭乘渡轮到竹生岛上,最后又冲到长滨城的天守阁参观,听说安土城原本是建在湖面上的城池,但是由于周边地区进行低洼开拓的缘故,现在完全成了山城的遗迹,令人有点遗憾。不过琵琶湖真的很壮观,而姊川也意外辽阔!结果因为一路上忙着东奔西跑,所以没有买到什么土产,其实我本来想多买点土产啊。

  最后,这次也要感谢替本书画了美丽绚烂插图的みやま零老师,以及陪同我进行一次又次改稿作业的编辑大人,另外还有各位亲爱的读者,我要向你们致上最深的谢意。谢谢大家!
  春日みかげ
发表于 2013-2-14 04:47 | 显示全部楼层
傳說中的沙發?!新年的禮物?!
恭喜恭喜

感謝掃圖與錄入的各位,支持台版的錄入
发表于 2013-2-28 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辛苦了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3 收起 理由
chikongkit -3 字数不足,不要再犯了哦

查看全部评分

发表于 2013-4-23 09: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谢谢分享,上传辛苦了。
发表于 2013-5-7 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有木有压缩包?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6-7 23:08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