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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永生之酒Baccano! 11 1705 The Ironic Light Orchestra】【修伊正史】【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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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8 23: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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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clow198619

插图:Castle on the moon(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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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之酒Baccano! 11 The Ironic Light Orchestra

不要问我为什么跳过8、9、10来录入11,爱是没有理由的!!一切都是出于我对老贼修伊的热爱啊啊~~

彩色插图


Q:你觉得修伊·拉弗雷特是个什么样的人?

“修伊?他是我引以为傲的可爱孩子。不过有些地方过于天真,让我很担心。……所以我想让他住在一个既能保持天真的本性也能好好活下去的地方。”
    ——1700年 修伊的母亲
“我不喜欢那个家伙,不过也谈不上讨厌……”
    ——1704年 私塾的同班生
“修伊?他长得很很很帅哦!”
    ——1705年 同班的女学生
“只会装笑的家伙。我的目标是让他在14天20小时32分14秒以内露出真心的笑容。”
    ——1705年 艾尔玛
“你不要跟我提他。”
    ——1934年 维克多
“从名字来看,他一定是位拳击手。”
“是次轻量级的。”
    ——1931年 路过加州的一对情侣(……喂喂,脑残夫妇吧这是)
“很聪明的一个孩子哦,都不用我教,他自己就会好好学习。”
    ——1705年 露妮
“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2001年 切斯
“我敢说他是一个神经兮兮、游手好闲的人。”
    ——1960年 尼罗
“和奇特的狐狸是一类的。”
    ——1720年 田九郎
“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既然和艾尔玛交往了那么多年,应该不是一个很差劲的家伙。”
    ——1711年 麦萨
“……!……。……”
“他是值得我爱的父亲。”
    ——1935年 香奈
“无所谓好坏的单纯的家伙。虽然精神上天真无邪,但是性情却像野兽一样激烈。他本人是否认这一点的。”
    ——1703年 达尔顿老师
“朋友啊。是最棒的朋友!”
    ——2002年 艾尔玛
   
   
Q:觉得艾尔玛·C·阿尔巴特罗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神经大条,但是又没有恶意,这种人最差劲了!……不过我不讨厌他。”
    ——2002年 切斯
“和修伊是一丘之貉。”
    ——1720年 田九郎
“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实际上很有心的一个人。”
    ——1711年 藏克
“都怪艾尔玛那个笨蛋没看好修伊,才会让我现在这么麻烦!”
    ——1934年 维克多
“为了拯救世界而来到人世的、带来灾祸和希望的小孩子。”
    ——1700年 某宗教团体成员
“让人恨不起来的笨蛋。”
    ——2002年 希尔薇
“很有趣的家伙!有他在的话,连无聊的课堂都变得有趣起来。”
    ——1705年 私塾的同班生
“很烦的一个家伙。他那种爱惹麻烦上身的性格,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他。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1705年 修伊
“不错的一个家伙。不过他是男的,不在我的兴趣范围之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1703年 波罗尼亚鲁伯爵
“……一个怪家伙。”
    ——1705年 大街上的某个女子
“那家伙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疯狂的一个。完全不是正常人,竟然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幸福。如果只是内心的愿望还好,但是那家伙根本不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而是为此奔波不停。这是他最让人害怕的地方。”
    ——1711年 达尔顿老师
“……坦白说,我有点怕他。”
    ——1711年 古雷特·阿瓦洛
“那小子总是嘲笑我耍我玩!很过分的家伙!”
    ——1935年 露妮
“我敢说他是一个疯疯癫癫、游手好闲的人。”
    ——2001年 尼罗
“他是……我的好朋友。只是好朋友而已。其他什么也不是。我不好意思告诉他本人。”
    ——2002年 修伊
   
   
Q:你觉得艾斯佩朗萨·波罗尼亚鲁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伯爵?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哟。”
“那个星型的印记,是因为伯爵觉得很帅所以弄上去的吧?”
“不得不这么想吧?”
“说不定,他的星型印记与美丑无关,但是你不认为这样一来会更帅吗?”
“像小孩子一样呢,伯爵大人。”
“而且很喜欢女性对吧?”
“最喜欢我们对吧?”
“真是,不要讲得那么让人难为情啊。”
“虽然这么说可是他从不对女性出手喔。”
“真是,就算做些小蠢事我们也不会小看他啊。”
“很可爱吧?”
“嗯,很可爱。”
“那个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别人评价为‘很可爱’吧。”
“明明比任何人都要看重女性,看待女性的心却比任何人都要迟钝。”
“这样可受欢迎不起来啊。”
“说的也是呢。”
“但是这一点就是可爱呢。”
“对啊——!”
(后略)
    ——1705年 波罗尼亚鲁家的女佣们A-Z的闲聊
   
   
Q:关于炼金术老师们的感想是?

“达尔顿老师精通天罗万象,是位值得尊敬的人。然后,我觉得露妮老师有着性感的身材。”
    ——学生A
“达尔顿老师是一位非常棒的老师,露妮老师虽然不是很了解她……但是觉得她很迷糊。另外很羡慕她的身材。我如果也有那样的尺寸的话修伊可能会……啊啊啊。”
    ——学生B(汗……怎么看这个学生B都是莫妮卡吧……)
“达尔顿老师是个很恐怖的人哦。感觉能看穿一切……。露妮老师?啊,令人很想看穿她衣服里的一切对吧?”
    ——学生C
“为什么以上学生们的名字都不表示出来呢?说起来,我对他们关于露妮姑娘身材的评价没有半点异议。”
    ——同私塾的老师(……达尔顿老头吧?)
“达尔顿老师也好露妮老师也好还是亚尔坎杰洛老师谁都好,对我而言,只是‘称呼老师就好’的存在。”
    ——修伊
“达尔顿老师就是达特船长,露妮老师就叫她露妮露妮露妮,给他们起外号吧!”
    ——艾尔玛
“什么啊这是……都什么意思?”
    ——修伊
“啊,能把修伊带入到话题中来真是高兴啊。”
“闭嘴,你的非理论性言行一直都是……”
以下略


Q:能告诉我武士是什么吗?

“嗯?你是在说我们吗?”
“唔……看来你挺有头脑的,竟然向武士询问武士的事情。所谓武士就是一种生存方式和精神。即使切腹了,也要靠意志力活下去,在战场上为主人而战死。这就是所谓的武士道。”
“藏克先生……对方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明白你的话……而且,我觉得武士精神是很难用语言解释清楚的。”
“田九郎又要开始说一些难懂的话了。”
“嗯,藏克先生你去甲板上散一会儿步吧。”
“如果你想知道有关武士的事情,与其问我们,还不如去日本亲身感受一下。那片土地会告诉你所有它应该告诉你的事情。我们只是把那片土地告诉我们的事情融入了我们的灵魂里而已。举个例子来说,无论情绪上有什么波动,……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自己的本性活下去。这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你自身——和你负责照顾的切斯。”
Q:田九郎先生,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你千万不要小看武士。为了能够洞悉自己所侍奉的主人的心思,武士要先培养出会看人的眼光。”
Q:……
“无论是谁,都必须不断和自身做斗争才能保持住本性。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菲鲁梅特先生。”(……搞了半天这个八卦的Q竟然是菲鲁梅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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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尸体之死
第一章  魔女之子
番外一  第一起杀人事件
第二章  奇迹的少年
番外二  假面职业杀手
第三章  二人的邂逅
番外三  少女心中的纠葛
第四章  民众的情况
番外四  民众的警察
第五章  世界的结局
小插曲  故事的开演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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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们跟着撒旦来了,
他们戴着面具,
为了给你戴上面具而来,
为了给大家戴上面具而来。

笑着唱着这首歌的孩子们毫无疑问就是恶魔
——同时也是罪人。



序言 尸体之死

作为目击者的少女说。
假面的怪人,只是站在那里。
正因为只是站在那里,所以非常恐怖,并且,十分美丽。

1705年 意大利半岛 罗特瓦伦蒂诺
西班牙所属拿破仑总督管辖区

时间是18世纪初
——西欧诸国发生大变动前的准备时期。这时爆发了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欧洲各国都被卷入其中。这场声势浩大的王位继承战争拉开了新世纪的序幕,欧洲列强都感受到了时代大变革的气息。
从文化艺术角度来看,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历史转折点之一。
虽然这个时期各国王朝为了西班牙王位继承人一事正在激烈的争战,但是战争反而促进了文化艺术的繁荣发展,这个时期的文化艺术愈发丰富多彩起来。

在如此多姿多彩的时期——某城市中发生了一件事。

最先目睹了现场的人后来说。
他所看到的景象从艺术的角度上来看具有某种价值。

在这个时期,巴洛克建筑风格发生转变,以石贝室内装饰物为特征的洛可可式建筑即将兴起。给人明快柔和感、以帆布为底、明亮的彩虹色为基调的绘画是洛可可风格的主要特点,与巴洛克风格相比,后者显得太过奢华浓艳。
虽然新的艺术风格正在兴起,但是巴洛克这种刻意的华丽风格不仅没有衰退的迹象,还对室内装饰风格产生了影响,宽敞的房间内的装饰品带给人一种绚烂缤纷的美感。

但是——这个“艺术品”只是一个浮在空中的东西。正因为“它”浮在空中,所以格外引人注目,而且看上去和周围的事物相互映衬。
那个目击者男人说出这些话后,有好一阵子都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是兴趣古怪的人。

因为他口中的“艺术品”——就是一个呈大字型、面朝着枝形吊灯的全身是血的少女。


第二天早上

那不勒斯近郊的港口城市 罗特瓦伦蒂诺
在这座人口只有五万人的小城市里发生的惨剧似乎一点也没有引起市民们的骚动。
虽然大约三年前在英国诞生了世界上第一份日报,但是在这座小城市里,如果发生了什么大事,最多不过是登载在瓦版报纸(注:木板印刷的报纸)上。
如果问报纸有没有大肆报道这件悲惨的杀人事件——显然是没有,因为占据了只有一页的报纸的大半版面的是城市治安部队贪污事件的后续报道,而少女被杀的事件只是占据了报纸的小小一块而已。
报纸没有详细描述杀人事件的来龙去脉,看了报纸的人们也对它没什么兴趣,只是快速浏览了一下这篇报道的内容。
心脏被一刀刺中的少女,不知道是死前一下都没有挣扎,还是杀害她的人刀法很利落,她的血没有四处乱溅——躺在血泊里的少女静静地仰望着天花板。
现场留有的唯一线索是一个面具。
它是假面舞会或梵蒂冈庆典时常用的遮住整个脸部的纯白色面具。
目击者说——死去的少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具又盖在她的脸上——少女的尸体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幅艺术作品。
现场还发生了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就是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散发着神秘气息的怪人。
有人看到戴着纯白色面具的人时常出现在杀人现场。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那个人影戴着和被杀害的少女相似的白色面具,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负责罗特瓦伦蒂诺治安的“都市警察”把那个戴着面具的怪人作为犯罪嫌疑人,正在追踪他的去向——
这就是报纸上报道的大致内容。
在这座城市里,不知因何缘故被称为“都市警察”的自警团和西班牙宪兵队分别维持着城市的治安,这座城市所采取的治安制度和那不勒斯及其周边城市的治安制度都不一样。
虽然不清楚封建社会的贵族们是如何制定出这些治安制度的,但是这种制度已经存在了数十年。在这座城市里,第一次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这件事可以说是关乎都市警察的威信。

奇怪的杀人事件。
奇怪的线索。
对都市警察的挑战。
还有神秘的怪人。
尽管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报纸还是把头版的位置让给了城市治安警察的贪污渎职事件。
人们对这件事已经感到厌烦了。
虽然心中的恐惧没有消失,但是除了“犯人已被逮捕”外,人们对这件事的其他消息已经毫无兴趣了。
这是因为——到少女被杀害的事件为止,“面具男人”所干的杀人事件已经有27件了。
长达半年的连续杀人事件已经使人们对这一类的杀人事件习以为常了。
而且——这些杀人事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件。
按道理说,它们作为疯狂猎奇杀人事件应当在历史上留下纪录,如果没有被记载下来反而是不正常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只有罗特瓦伦蒂诺的人们为这些奇怪的杀人事件而骚动,不要说海外,就是在那不勒斯其他城市,这些杀人事件也没有引起人们多大的关注——只有这座城市里面的人们因此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慌。
只有无名的瓦版报纸还在轻描淡写地报道这些杀人事件——
由此真实发生的事件变成了传闻,传闻产生了恐惧,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这种恐惧慢慢地、慢慢地侵蚀着人们的心——
死去的人在死后仍一直延续着自己的死亡。
这座城市里的人们随之觉得自己好像也会被杀一样。


第一章 魔女之子

1705年夏天 罗特瓦伦蒂诺

意大利主要城市之一的那不勒斯。
在这个年代,意大利只是指意大利半岛而已,以那不勒斯为首的意大利南部发展成为那不勒斯王国。那不勒斯王国被阿拉贡王国占领后,又发生了一些变迁,最后变成了西班牙领土的一部分,在由西班牙派遣的那不勒斯总督的统治之下。
当时那不勒斯总督管辖区的西北部。
沿着那不勒斯近郊的海岸边有一个城市,名字是罗特瓦伦蒂诺。
这个城市的人口为五万。地面呈倾斜状的土地上并排着一栋栋面朝大海的石造建筑,虽然当地的景观看上去不如其他城市庄严,但是散发着厚重的肃穆气氛。
作为那不勒斯的贸易通道之一,这个温暖湿润的小城市的气候明显受地中海影响,城市的郊外,各种各样的水果在人们的精心栽培之下显得饱满而可口。
环绕小城的地中海的一部分——第勒尼安海今天也是碧蓝如洗、波光粼粼,柔和的海风好像要把整座小城抱进怀里似的,穿行在小城市的街头巷尾。
这座城市的街景就像分布在那不勒斯的所有城市的缩影一样,除了来来往往的生意人,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不过,此外还有一个地方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那就是图书馆。

罗特瓦伦蒂诺拥有很多图书馆。虽然这座海湾小城的人口还不到那不勒斯的十分之一,但是它所拥有的图书馆个数在所有西班牙统领地区中位于前列。这座小城市被西班牙占领的200年间。不知何故贵族们竞相以各自家族的名义建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图书馆。人们并不关注这些图书馆的由来,只是顺其自然地使用它们而已。
但是为数众多的图书馆并没有促进人们学问的增长——所有图书馆里都是一片冷清的气氛,稀稀拉拉没有几个人。
在这其中,有一个图书馆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巨大藏书库。这个名叫“第三图书馆”的建筑物据说是由普鲁士王国北部某岛的贵族的祖先出资建造的,几年前普鲁士王国成立之后,这个贵族还是继续出资援助第三图书馆。
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第三图书馆的由来——只是乍一眼看上去会觉得这座图书馆格外朴实;也正因为它朴实的外表,人们才会忽视这里。
由于四周都被建筑物环绕着,必须穿过图书馆的中庭才能看到内里的藏书库。
实际上有很多人在这个看似被隔绝了的藏书库里穿梭,只不过从图书馆外面无法窥视到此种景象罢了。
出入于藏书库的人穿着各式各样,不过绝大多数看上去都是可以被称作少年少女的年轻人。
他们聚集在藏书库的二楼。
藏书库里星罗棋布着许多的房间。而“他”,就在这其中的一间里。

如藏书库的名字所显示的那样,这个房间里确实藏有很多书。
除了窗户和出入口,四面的墙都贴边放满了书架,书架上随意地堆着书。
房屋的正中间很空旷,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七名少年和三名少女围着房间中央的三张大桌子坐着,静静地翻着书。
他们看上去年龄都在15岁左右,虽然都是坐在桌边看着各自的书,但是他们所坐的位置看上去明显有点不对劲。
他们每四个人一组,分别坐在房间正中央和入口处的桌边,剩下的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少年和少女分别坐在桌子的两头,少女的位置离大家比较近。从少年的位置来看,他似乎是为了跟大家保持距离才坐到窗边椅子上的。
虽说少年和少女不是坐在一起,但毕竟是坐在同一张桌子边。披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少女时不时侧眼瞄向少年,她的视线中似乎流露着某种感情,不过从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来。少年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似地,一直默默地翻着书,沉浸在其中。
黑发少年专注地盯着书本,不停地翻着书页,看上去不像在读书,而是像在确认书本有没有什么残缺不全的地方。
但是,此时和他坐在一起看书的少年少女们都知道他确实是在读书而不是翻书。对于他令人惊叹的快速阅读能力,他们没有表露出任何赞叹之意,而他也没想过要得到他们的赞叹。
他看上去好像和其他同学有隔阂。其他的少年少女们时不时会交头接耳说说话,只有他一直埋着头看书,没有和任何人交谈。
他到底埋头看了多长时间的书呢?
太阳越过了头顶,耀眼的阳光照亮了少年的全身。
“……”
好像带着湿气的光线会伤害自己似的,少年啪的一声关上了木质的窗户,房间的前半部分顿时变得微暗,不过只有少年的周围变得特别暗,其他人所坐地方的光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一脸忧郁表情的少年坐在黑暗的阴影里,丝毫没有换位置的念头,仍然若无其事地翻着书。
好像要配合少年的动作似的,这时房间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大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大家,早上好……咦啊啊啊!?”
这个大人是一位戴着眼镜的迷人女性,不知道是动作太笨拙还是太灵敏,她竟然被自己的脚绊住,啊的一声脸朝下摔趴在地上。
“露妮老师,你没事吧?”
坐在门口附近的少年虽然问了一声,但是脸上没有一丝惊慌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房间里的少年少女们都习惯了露妮的行为模式,他们看上去没有任何担心的样子。坐在窗边的孤独少年连一眼都没有看露妮,仍然紧盯着手上的书飞快地翻着书页。
“啊好痛……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了,就是自己的一只脚竟然会被另一只脚绊住这件事。无论是帕拉塞尔苏斯(注:Paracelsus,瑞士医生,也是传说中的炼金术师,真名是特奥弗法斯·博姆巴斯特斯·霍恩海姆,但自负的他为自己取名为帕拉塞尔苏斯,其意为“胜过塞尔苏斯”——塞尔苏斯是一位著名的罗马医生。乱入:这个霍恩海姆其实就是钢之炼金术师里爱德华兄弟的老爹。)老师还是浮士德(注:欧洲中世纪传说中的一位半神话半真实的人物,可能为魔法师,传说他与魔鬼订立了出卖灵魂34年的契约,生前尽情享受,死后堕入地狱。详情请参考小说《浮士德》。)老师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才戴上眼镜的女性一边站起身来一边喃喃自语似的飞快地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房间里——
戴着眼镜的女性脸上露出了无邪的有点假的笑容,用极为开朗的声音说道:
“那么,我们就开始上课了哟。”

这个藏书库就是人们口中的“私塾”。
虽说这个城市没有那么大力发展教育,但是普通的学校还是有的,而且在这个时代,不仅贵族,一般的平民也可以自由入学。
但是——在藏书库这个私人学堂上学的孩子们因为某些缘故无法去普通的学校。大家的情况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点就是他们都有极强的学习欲望,渴望学习某些东西。
藏书库的老师们不会强迫孩子们去学习,因为孩子们自己想学习某些特定的知识、智慧和技术而又无法去上普通的学校,所以他们才开设了这个私塾。
之所以在这个藏书库开授秘密课程,理由有两个。
其中之一就是,这些孩子们因为诸多理由无法公开接受教育,违背这一条的话会对他们的日常生活造成极负面的影响。其中有些人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他们异于常人的能力,不仅会无法去学校,还有可能被赶出这个城市。有些人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外国人,还有些人因为年少冲动犯下了什么罪,总之大家因为各自的秘密而不得不在这个私塾上学。
还有一个理由,也是这家私塾避人耳目开课的最大理由,就是这家私塾所教授的课程不同于一般学校,因为种种缘故被迫在这里上学的少年少女们学习的课程是——

——炼金术
它是一门古老的学问,
是时代的遗物,
是探讨人类进化的可能性,
是华丽的骗术,是虚幻的梦,
是迷惑人心的假物,
是可能成为科学的一部分,
是白日梦般的迷信,
是一种信仰,
也是一种异端思想。
它是欲望的产物,
是恶魔的伎俩。
这些都是一般人对炼金术怀有的偏见。

——炼金术
是发祥于古埃及的学问、技术,同时也是文化的一种代表。被称为炼金术师的人们有许多的传奇故事。
他们有时只是把贱金属变成金子,正如人们对他们的称谓所显示的那样;有时像神一样制造出生命,最后他们甚至开始追求长生不死。
但是,他们所追求的终极目标是没有尽头的。为了让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他们日复一日不停地钻研。即使他们真的实现了长生不死,这种既已变成可能的事情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褪色的过去罢了,他们又会开始追求新的现实中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他们最初所追求的把贱金属变成金子这件事就是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
炼金术师们认为这些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是可以实现的,因此竭尽全力去追求这些梦想。与此同时他们也醉心于自己获得的知识、被自己的欲望所驱使或是产生了某种使命感,认为这是自己必须完成的事业。
在这个时代,炼金术师们被周围的人嗤之以鼻;偶尔有人用羡慕的目光追逐着他们的身影——虽然他们对各种各样的技术进行研究,但却在通往梦想的道路上一直受挫。
但是他们所做的研究绝不是毫无意义的。
在这个时代,以发现了万有引力的炼金术师牛顿(……我orz)为首,炼金术师们为近代科学的发展做出了各种各样的贡献,所以炼金术绝不是伪科学。
很多宗教都对炼金术持否定态度,时不时对炼金术师们进行迫害,但是他们所研究出来的技术却在世界范围内得到越来越广泛的传播。
不过有时——他们之所以受到迫害是因为有些人研究的是和科学仅有一线之隔的神魔术。
一般人容易错误地将炼金术和魔术混为一谈,其实从根本上来说它们完全没有共通之处。
在炼金术师中虽然普遍认为魔术或者祈愿是借用他人力量实现自己的目标,所以蔑视这种做法,但积极研究神魔术的却也大有人在。
确认魔术或者恶魔的存在——如果能实现的话,也不过是帮助打开下一扇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的大门的工具而已。
这家私塾教授的内容涉及范围非常广,从古代的炼金术到现代的炼金术理论无所不包,而且一般性课程的上课时间比普通学校的还要多,有的老师还率先开设了艺术课程。
但是统治这个城市的西班牙信奉天主教,所以有一段时间禁止学校教学生炼金术。
因此,一部分炼金术师为了相互联络的方便,就把这些因为某些缘故不能去普通学校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传授他们炼金术,使炼金术得以传承下去——这就是这家私塾的由来。
据说向图书馆捐款的普鲁士地区的领主对炼金术抱持宽容的态度,所以即使知道了图书馆里有家私塾在教授炼金术,也还是继续捐助图书馆。
在图书库里面住着的小孩们为了维持生计,时常帮助图书馆工作人员打打下手。

其中一位名叫露妮的老师负责教炼金术和历史,每天都会和学生们见面。
“那么,我们今天就来讲由于王水的发明而诞生的新理论……昨天我们是不是讲到了贾比尔·伊本·哈杨(注:Jabir Ibn Hayyan,波斯炼金术师,约在公元800年前后发明了王水。他将盐酸与硝酸混合在一起发明了能够溶解金的王水。是毁尸灭迹、居家杀人必备之良品。)的事情?”
从先前摔了个大跤的尴尬恢复到常态的露妮用威严的语调说道。
少年们皱着眉面面相觑。
“老师,昨天已经讲过那个理论了。”
“哎!?”
“昨天你说今天要讲的是金和银混合物的有用性……”
“啊,我昨天说了?经你们这么一提,好像……我是有这样说过。”
望着眼镜背后眼神飘忽不定的老师,学生们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虽然作为老师的露妮让人有点不放心,但是学生们对她的评价一点都不差,再加上她拥有曼妙的体态,所以可说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不过那个好像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似的埋头看书的少年不在欢迎她的学生之列。
露妮在位于中央位置的桌子边上坐了下来,四下张望了一番,看到坐在窗边的少年后,用轻快的语调说道。
“喂喂,修伊?请先停一停阅读手上的书,好吗?”
听到露妮的话,名叫修伊的少年仍然看着手上的书本,不停地翻着书页,只是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老师,没关系的。我有在认真地听你的讲课。”
“是吗?如果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
看了看砰地拍了一下手打算开始讲课的露妮,少年轻轻的咋了一下舌头,把所有心思投入到了课本中。

修伊·拉弗雷特。
明天就将迎来15岁生日的少年,在总有那么一点浮躁的孩子们当中,显得格外孤立。这并非是因为他性格异常会对他人造成危害,而是因为他过于排斥和他人的交往,在自己和他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墙。
被别人搭话时,他会带着浅浅的笑容回答别人的话,但是他从没有主动向别人搭过话。
因为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所以别人也越来越缺乏向他搭话的兴趣。
除了在上课时看其他书这一点外,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品行良好的优等生。再加上忧郁的气质和不错的容貌,他在女性中的人气绝对不会低。
此时和他同坐一桌的女孩子就是爱慕他的人之一,在上课过程中她还是时不时偷瞟埋头看书的少年一眼。
这个刻意孤立自己的少年只把一点点注意力放在了听课上,因为只要听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已经明白的内容,所以把剩下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自己正在读的书上。
“……总而言之,由于盖里克发现了斥力,他通过研究琥珀发现了一种令人兴奋不已的秘密能源,也就是当排斥力和吸引力相互作用的时候电就产生了。大家听了是不是觉得很激动?如果能够对这种能源控制自如,我们的世界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不知道是这种能源还是利用蒸汽的塞维利蒸汽机先控制这个世界。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今天的内容不是讲金银混合物?
修伊注意到露妮不经意间就飞快跑了题的讲课内容,但并没有去纠正她。
——……算了,反正自己已经知道了金银混合物的知识。
其他的学生们正沉浸在露妮的讲话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讲的课已经跑题跑得一塌糊涂了。
对修伊而言,其他学生们有没有注意到露妮跑题跟他毫无关系,他还是继续读着自己的书。不过他看上去不像是因为手中的书很有趣才沉浸其中,而像是出于某种义务要把书本中的知识硬灌进自己的脑袋里——包括一直在窥视他的少女,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今天的课程也像往常一样进行到了最后——
在宣布下课后,露妮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说道。
“不好!我差点忘了!”
学生们突然听到了露妮大声说的话,不由得一起看向她。连修伊也把视线从书本上挪开,看了一眼有点慌张的露妮。
“你们的朋友!明天开始,这里会来一个新生,大家的朋友又增加了!”
听到露妮好像很开心的话语,少年少女们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因为这家私塾的特殊性质,所以很少会有新生进来。加上在其他教室学习的学生一共也不过是三十人左右,新生加入就意味着建立新的人际关系,无论大家愿不愿意这样做。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明天新朋友就要来了,大家一定要和他成为好朋友哦!”
——什么嘛,就这种事?
修伊顿时兴趣索然,视线又回到了书本上。
对于和他人之间筑有一道墙的修伊而言,有没有新生来和他毫无关系。
反正自己还是和往常一样,如果新来的人向自己搭话,自己就亲切地笑一笑随便回个话,但是自己绝对不会主动和他接触。
所以,修伊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把注意力继续放在这件事上——
“修伊,拜托你了哦?”
注意到露妮的视线完全定格在自己身上,修伊不由得停住了翻书的手。
“……为什么是我?”
修伊尽量露出柔和的神情向露妮问道。
但是露妮完全不明白修伊的心思,自信满满地吐出了答案。
“因为他和你很像!我想你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吧?”
露出了孩子似的笑颜,露妮的话让修伊陷入了一阵沉思。
——他像我?
——他和我哪里像?脸?性格?
就在修伊陷入沉思的时候,从一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他的金发少女好像沉浸在某种幻想中似的,睁大眼睛默默地凝望着修伊。
修伊一点也没有在意少女的目光——露妮认为修伊的沉默表示他已经答应了,于是卷起手中的羊皮纸资料说道。
“那么,大家就期待明天的到来吧!”
然后带着一脸愉快的表情走出了房间。
“啊……”
修伊本来还想问露妮一些事的,但是她已经离开了房间。
心里在想是不是追上去问清楚的修伊最后还是把视线收回了书本,决定不再去想刚才说的事。
——这样才对,就算他和我相似,我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就算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我,我……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毫无意义。



傍晚时分  市内  卖食物的市场

今天所有的课程结束后,修伊把几册没有读完的书夹在腋下踏上了回家的路。
凉爽的风拂过街道,从白色的石造建筑的空隙间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
他住的地方是图书馆的合作伙伴之一的某个商人所拥有的仓库中的一个。他和那个商人并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养父养子的关系。那个商人一般都是坐船去海外生活,每年待在这个城市的时间不过是3、4天,所以两人根本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
总之修依靠“管理这座仓库”得到生活费,他和炼金术师之间是这样约定的,修伊也明白自己没理由得到炼金术师们的特别关爱。但是除了自己的个人物品之外,根本就一无所有的仓库,自己究竟有什么可管理的?一开始修伊还对此惆怅不已、心怀不满,但是后来觉得无论自己满不满意都无所谓了,既然和他们达成了正式的协议,自己生气也毫无意义,所以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这个世界太无聊了。
这是修伊的想法。
处于思春期的少年少女中有一半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是修伊在这种想法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得出了更加歪曲的结论。
——不仅无聊,而且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他憎恨着这个世界。
憎恨着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
——不仅我,任何人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这不是一时的情绪冲动,而是冷静地、缜密地思考之后所得出的结论,他憎恨这个世界,还有他自己。
如果这个世界就像在自己的梦中,会跟着自己一起消失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
——这个世界不宽待任何人。
歪曲的结论中又产生了新的结论,污浊的信念开始侵蚀少年的心。
——既然这个世界如此无聊……为什么这么……令人憎恨?
少年越是思考越是觉得这个世界可憎。
虽然一只手就能结束自己可憎的生命,但是一想到即使自己死了,这个世界也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少年就不想死了。
他并不是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只是憎恨它而已。
修伊并不认为自己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什么。
——我无能为力。
但是,修伊每次想到这里,总会在后面加一句话。
“只是现在的我还无能为力。”
——现在还不行……我还欠缺很多东西。
——知识、智慧、经验、力量、金钱、权力……
——我所欠缺的东西太多了。
——等到我拥有所有这些东西的时候……
——我要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一切都毁掉。
——我要让所有的人遭受和我一样的痛苦和绝望,我自己的绝望也是——
“喂,找你的钱。”
“啊……谢谢。”
老婆婆的话打断了修伊的胡思乱想,他立即朝老婆婆笑了笑。
修伊虽然一直沉浸在自己幼稚危险的幻想中,但是好像还有另一个自己似的,一边以批评家的眼光思考着自己的事情,一边做着毫不相干的另一件事——在市场里购物。
修伊已经习惯了不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但老婆婆却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有礼貌的孩子,所以偷偷地多给了他一个水果。(- _,- 从少女到老婆婆通吃么)
虽然修伊知道老婆婆多给了水果,但他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离开了。
因为再向老婆婆致谢的话,她就可能会认识自己了,这样的话会令自己困扰。
修伊继续沉浸在危险的幻想中,一边用手拨开人群走向下一家店。
寄身于一间租来的仓库里的修伊没有任何亲人,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料理。
食物当然也是自己买,他几乎天天都在回家的路上顺道去买食物。
虽说是个很小的贸易城市,但是罗特瓦伦蒂诺的交易市场里面各种商品应有尽有,是这座城市最富有朝气与活力的地方。
在这座市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们拥有各种不同的肤色与发色,但是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外国人的东洋人和黑人却不怎么看得到。意大利原本就是个人种混杂的地方,罗马人、凯尔特人、希腊人、阿拉伯人、日耳曼人、腓尼基人,以及其他各种人种的人们混杂其中。
但是这并不代表在这里是人人平等的。受西班牙统治的大约2个世纪里,奉行的还是严格的封建社会制度。
尽管如此,这座市场里朝气蓬勃的景象却会让人暂时忘却并非人人平等的社会现实。
运送货物的马和牛在街上络绎不绝地穿梭来往,堆满各种各样货物的小山在大街小巷中缓缓移动。
修伊望着四周嘈杂的人群,再次陷入了黑暗的、无法抑制的强烈情感漩涡中。
——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
——白人和黑人之间没有任何差别,都是人。
——本质是一样的。还有现在统治我们的西班牙贵族们也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只是表面的东西,也就是身体表面一层薄薄的皮肤而已。
——所以,无论哪种人,都是毫无意义的。
——无论是我,这个城市里的人们,遥远国度里的人们,还是跟在我后面的那个人——
——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阵风就能吹掉的垃圾。
——啊啊,如果我有力量刮起一阵风的话……现在立刻就能把这个世界吹走了!
轻轻地咂着舌头的修伊此刻所想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当符合一个14岁小孩的想法。
他慢悠悠地爬上小巷的斜坡,确认周围没什么人了,才从容不迫地转过身说道:
“……莫妮卡,你有什么事?”

少年转过身看着少女,她的长长的金发在风中摇摆。
“哎?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后?”
“你自己暴露行踪的。我老是从眼角处看到你的耀眼的金发。”
修伊此时脸上露出的不是像对待露妮时的那种漠不关心的神情,而是让少女觉得他很温柔的笑颜。
少女正是莫妮卡·坎佩雷拉。
她就是在教室里时不时瞟修伊一眼的少女,同时也是修伊难得容许和自己过度接触的人之一。
要说他俩具体发生了什么样的接触——
“之前说的那件事……能不能让我再考虑一段时间?”
“哎?啊,嗯!好的好的,你无论什么时候答复都可以,我会等你的!真的!我完全不在意你什么时候答复,所以……所以没关系的……”
看着脸颊变成粉红色、身体不住颤抖的少女,修伊还是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
“不好意思,因为我是第一次被别人告白。”
听到修伊直白的话语,少女发出了小小的惊叫声。
“这种事你怎么说出来了!万一被别人听到了,该怎么办……!”
看到少女的脸已经变得通红了,修伊还是用淡淡的语调说:
“没事的,这里除了我们就没有别人了。”
“虽说是这样……”
眼珠滴溜溜打转的少女突然一下恢复了自我,再次望了望四周。
“对了,小巷子里可是很危险的哦。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件……说是‘假面职业杀手’、‘臭鸡蛋’那伙人干的!”
“啊啊……确实如此。”
修伊点点头,慢慢地走回到市场的中心区。
“假面职业杀手”是最近这里风传十分厉害的杀人鬼。
既没有人知道所有的杀人事件是不是都是假面人干的,也没有人知道那些目击证人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修伊只是觉得这些事件很可疑。
根据瓦版报纸的报道,很多杀人事件都是在密室里发生的,既然能够在密室里不留下任何证据把人杀掉的话,即使不刻意戴上面具也不会被人发现自己的脸。而且如果是为了怕被别人发现才遮住脸的话,在脸上蒙黑布的效果应该更好。
修伊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些事件说不定是诱拐犯干的。
所谓“臭鸡蛋”,是指出没于这座城市治安状况较差的地方的不良少年集团。无论哪个时代都有因为找不到工作而无所事事的阿飞仔。这几年来,找不到工作的大人们都到军队里找事做,所以留在这里的尽是些不良少年。他们几年前就结成了一定规模的不良少年集团,其中以“臭鸡蛋”性质最为恶劣,不仅干些偷盗和敲诈勒索的勾当,听说还在夜里扮作海盗袭击商船。
大家都非常厌恶他们,但是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件,所以没有采取行动捣毁这些不良少年集团,只不过逮捕了一些犯事的不良少年而已。
不过“臭鸡蛋”这个名字还真是带有一些自虐色彩。修伊想到这里,就没有再深入去想不良少年集团的事情了。毕竟无论他们怎么样,自己都无所谓。
总之,对于普通人而言,现在的小巷子的确是可怕的地方。
修伊由此收回了思绪,听从少女的话回过身向市场走去。
莫妮卡在焙烤糕点的师傅家做侍女,早上干完活后,她就到图书馆的私塾上学。
对于14岁的莫妮卡来说,要兼顾学业和工作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有时候她会带几人份的索太拉(注:贝壳形状的派,那不勒斯名点)给班上的同学们吃。大家于是想她是不是从糕点店偷来给他们吃的,但是第二天看到她的脸上既没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没有擦痕,大家才放心了。不过,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修伊当然不在他们之列。

莫妮卡是在五天前突然对修伊告白的。
“啊啊,那个,你有在交往的人吗?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虽然不明白莫妮卡说的这句话之前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修伊至少明白了她是在向他告白。听完她奇怪的告白后,修伊一霎那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后——马上简短地回了句话,说让自己考虑一下。
那之后他花了几秒钟想了想她到底喜欢自己的哪里,不过随后就认为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然后又像往常一样埋头读书。

自从莫妮卡向他告白以后,他就认定她是个奇怪的人,至少和露妮老师、达尔顿老师不是同一类型的人。
最终也不过是他所憎恨的世界的一部分而已。
即使现在和她肩并肩走在一起,他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心中一直想着“假面杀人鬼到底是谁。是不是拥有超越常人的技术”这类的无聊的事情。(……你这根大木头。)

这位名叫修伊的少年确实憎恨着这个世界。
但是无论在哪个时代,这样的人都不计其数。
在郁郁寡欢的人当中,修伊的生活看上去还是挺幸福的。
如果选择的话,自己应该选择像普通人一样,和莫妮卡相恋,然后过着两个人的幸福生活。
修伊很明白自己应该选择的人生道路,但是他不会选择这条路。
即使完全明白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修伊还是断然拒绝走那样的路。
这就是修伊·拉弗雷特这个少年的生存方式。

修伊想到只要随便敷衍一下莫妮卡的告白就好了,他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像往常一样走着自己的路。
这样做的话,生活就会回复到和往常一样吧。
直到自己期待的那一天到来。
——现在这样就可以了。现在也不必把自己看得太清楚。
一边想着自己的事一边默默地在回家的路上走着——
就像白天露妮说出要来的新生的事情时一样,修伊把视线移到了和往常别无二致的景象上。
他恍恍惚惚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时,耳边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然后他就看到了醒目地倒在大路中央的少女。
少女的年龄可能和修伊、莫妮卡差不多,也可能比他们要年长一些。
倒在地上的少女有一头自然的栗色短发,但是她还没倒下多久,从后面追上来的少年便一把抓起少女的衣领说道。
“喂,你给我起来!”
看上去就是街头阿飞的三个不良少年粗暴地把栗色头发的少女拽起来,好像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似的。
周围的人都诧异地望着他们,但是没有人表示出要去搭救少女的意愿。
不管这些人是“臭鸡蛋”的成员,还是其他什么集团的不良少年,不去惹他们为妙。周围的人们都缄口不语,装作没看见不良少年们的暴行,没听见他们粗暴无礼的话语。
修伊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走吧。”
“哎?”
听到修伊冷冷的低语,莫妮卡不由得发出了声。
因为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去搭救那个女孩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但是看到修伊背对着不良少年他们,她就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修伊并非惧怕那些不良少年,只是从心底对他们和少女的事没兴趣而已,或者说他觉得白费力气去惹他们是很愚蠢的行为。
而且,说不定莫妮卡看到自己怕事逃跑的样子,心中对自己的幻想就会破灭,然后再也不和自己说话了。
心里打着有点自虐似的如意算盘的修伊正想早点离开纠纷现场时——
“喂,等一等,那边的小兄弟!”
修伊虽然不想惹麻烦,但是麻烦却自己跑过来找上了他,他不得不把视线再次转向了发生纠纷的现场。
“看到女孩子被欺负,竟然逃走见死不救?真是冷漠的家伙啊?喂?”
“这样的家伙身边还有一个可爱的姑娘。”
——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本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被卷进了纠纷里的修伊发现不良少年们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莫妮卡的身上时,顿时明白了缘由。
——果然和别人扯上关系就不会有好事。
修伊叹了口气,一霎那曾想过撇下莫妮卡逃走的,但是转瞬又想这样做的话,自己以后在私塾就很难待下去了。和大家不打交道对自己倒没有什么妨碍,但是如果被大家敌视的话,自己在私塾的日子就会很郁闷了。
再说如果他们知道了莫妮卡的一些不能公之于众的事情(在私塾里上学的少年少女们多多少少做过一些亏心事),就会危及到私塾能不能继续开下去的问题。修伊根本不在乎私塾里的学生们会变得如何,他只是现在还不想失去这个能教授自己知识的场所。
修伊本想拉着莫妮卡的手飞奔逃离这儿,但是不良少年中的一人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所以即使他们现在逃跑也只是白费力气,最后还是会被他们追到。
修伊稍稍皱起了眉头,缓缓地望向不良少年们。
——他妈的……这个世界果然很残忍。
“喂喂,小子,你要和我们打吗?”
——这个世界对自己很残忍。
周围的人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莫妮卡虽然惊慌失色,但是没有想逃走的样子。
——这个世界对那个栗发的姑娘也很残忍。
栗发少女的头发被不良少年中的一个抓着,她既没办法逃跑也没办法反抗。
“你想干什么,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修伊估计着迎面而来的不良少年马上要扑过来抓他,再次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对那些不良少年也很残忍。
同时朝不良少年扑了过去。

“啊啊?”
突然攻击过来的修伊让不良少年一时间不知所措。
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传来一阵剧痛。
修伊从容不迫地伸出自己的大拇指和中指,毫不犹豫地朝迎面而来的不良少年的脸上抓去。
“嘎啊啊啊啊!?”
虽然修伊手指的力度不足以把对方的眼睛挖出来,但是足以使他的眼睛暂时失明。
修伊趁着不良少年上身向前弯曲的时候,用脚尖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的胯下。(……我无语了。)
“——嘶……嘶……嘶。”
不良少年好像痛得说不出话来似的,身体往前一屈就倒了下去。
然后修伊毫无表情地抓住了不良少年的脖子,用大拇指顶住他的喉咙,好像要按碎它似的,慢慢地加大了力道。
“……嘶……嘶。”
不良少年不要说发出声音了,因为太过疼痛,连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似的。
看到修伊的一连串动作——大家都觉得不良少年太不堪一击,而修伊太厉害了。
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莫妮卡也惊讶得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修伊狂暴的行为。
但是——就像修伊所认为的一样,这个世界并不会特别善待他。
另外两个不良少年起初吃了一惊之后,立马回过神来,朝修伊跑去,把他从自己的同伴身上拽了下来。
“你这个混蛋!去死!”
“咕——!”
两个不良少年边说着粗话边对修伊一阵拳打脚踢,修伊很快就倒在了地上。
修伊并不擅长打架,只是打起架来会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地拼命打而已,所以当他面对两个不良少年的攻击时,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他觉得对待别人不需要任何犹豫和情义。
周围的人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好像没看见修伊被打似的。来来往往那么多路人好像都觉得最好是明哲保身,所以谁也没有朝他看一眼。
众人无动于衷的样子看上去真令人心寒。修伊非常明白大家的想法,所以他没有求救,反正大家也不会主动救自己,他只好想办法把大家卷进纠纷里。
修伊倒下去的时候看了看自己身边有没有适合作武器的东西,然后看到了一个触手可及的花盆。
他一下子抓住了花盆,忍着疼痛勉强支起了身体,用尽力气把花盆朝不良少年扔了过去。
“好危险啊!”
“笨蛋,你傻了吗?”
不良少年都认为修伊是在做最后挣扎而已,他们露出委琐的笑容,慢慢地向修伊靠拢。
突然他们身后响起了惨烈的嚎叫声。
“啊?”
“什么声音?”
除了刚才被修伊狠狠踢了一下还在呻吟的不良少年外,其他两个人听到嚎叫声后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回头一望。
花盆正好砸在了拖着货车的牛的头上,受了惊的牛发狂似的跑了起来,好像要找出砸自己的凶手似的,开始拉着货车四处冲撞。

之后市场里陷入了一片小小的慌乱中。
大家为了躲避发疯的牛,都惊慌失措地到处奔跑。
如果只是一头牛还好,但是它拉着的货车也跟着它一起跑,车上的货物摇摇欲坠,如果不小心被落下的货物砸到了,可不单单只是受一点轻伤就能了事的。
市场里其他的马和牛也因为发狂的那头牛而变得格外兴奋,市场里的人们不再是无动于衷,而是人人自危忙着逃命。
大家都在市场里跑来跑去,互相挤来挤去,乱成了一团。
不良少年们被人群推来推去,慌乱之中被货车撞倒在地上了。
修伊忍住痛站起身来,冷静地望着陷入慌乱之中的人群,在人群的空隙间找寻莫妮卡的身影。
然后看到了金发随风摇摆的她正拉着栗发少女在逃跑。
修伊冷静地穿过混乱的人群,跟在她们的后面。
找他们麻烦的不良少年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了。
他们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修伊,为了不被人和马踩死,他们逃命都来不及。
修伊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离开了大路,跟在莫妮卡她们的身后溜进一条小巷。

“啊啊,修伊!你没事吧?没事吧!?”
莫妮卡看清身后跑过来的是修伊后,慌忙跑到他跟前问道。
被修伊他们救下的栗发少女一脸阴暗表情,静静地低着头。
“虽然他们狠狠地踢了我几下,不过还好,好像没有骨折……你呢?”
被问到的栗发少女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并没有抬起头来看修伊他们。
“我……没什么事。……麻烦你们了。”
“真的?没事就好……那些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
莫妮卡的话语中透露出了对刚才那些不良少年们的怒意。
听到莫妮卡的话,栗发少女还是低着头,用越来越小的声音说道。
“谢谢……不过你们最好不要管我。”
“哎?”
莫妮卡的视线好像在问栗发少女你在说什么似的,栗发少女只是用毫无声调的语气喃喃自语道:
“我……就要被杀了。”
“!?”
“如果你们和我扯上关系的话……你们也会被杀掉的。”
“被那些不良少年杀掉吗?”
被少女危险的发言引起了兴趣,修伊难得主动地把话题接了下去。
“是被假面职业杀手杀掉。他会偷走我的脸,然后杀掉我。”
——假面职业杀手?
为什么此时少女的口中会吐出连续杀人事件的嫌疑犯的代称?
少女所说的话好像和刚才的那一伙不良少年们没有任何关系。她到底在说什么?
无视修伊和莫妮卡他们心中的疑问,少女继续用平淡的语调说了下去。
“我马上就要死了,就要被杀死了。”
然后声音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因为我看到那个假面人了……”
“哎……”
莫妮卡还想问少女点什么,这时小巷深处传来了粗暴的怒吼声。
“妮基!这种地方最好不要来!”
修伊他们回转身一看,看到了一个肥胖的秃头男和跟在他身后穿着独特制服的一群人。
“……都市警察?”
莫妮卡惊讶地低声叫了起来。
都市警察是这个小城市里的自卫团,负责维护城市里的治安。他们和西班牙王家直属的宪兵队不一样,是由这座城市里的市民自发组织建立的。
罗特瓦伦蒂诺和其他城市的不同之处之一,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特点,就是在市民们看来,宪兵队也好,警察也好,自卫团也好,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秃头男似乎不是都市警察,他指着修伊和莫妮卡,用谄媚的声音对身后的警官们说道:
“就是那些家伙,就是他们想要掳走我店里的员工!”
“哎?”
“……”
突然一下子被人冤枉,莫妮卡不由得发出了奇怪的叫声,修伊仍是面无表情地沉默不语。
警官向修伊他们靠近的时候,被秃头男叫做妮基的少女叫了起来。
“等一下!他们是——”
“闭嘴!”
少女最终没能向警察说出修伊他们是冤枉的。
因为秃头男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少女的脸上。少女的身体像木片一样在空中晃了一下,就倒在了狭窄的小巷子里的地上。
“嘎啊啊!”
莫妮卡发出了惊叫声,但是都市警察们没有理会她。
“你给我老实一点!”
都市警察根本没有回头看身后的情景,只顾抓住修伊和莫妮卡。
此时,秃头男在狠狠地踢软倒在地上的少女的身体。
“你这个家伙!我好不容易拿到了三人份的钱,你却在关键时刻逃跑了,让我蒙受了奇耻大辱!这件事你要怎么负责?啊啊?”
“……”
被叫做妮基的少女没有做任何反抗,任凭秃头男一直肆虐。
被警察押住的修伊也没有做任何挣扎,只是默默地听着警察说话。
“小鬼……你知道你们惹的那群人是谁吗?”
面对沉默不语、没有做任何反抗的修伊,警察们毫不留情地殴打他的后脑。
虽然警察们没有说出那些不良少年是何方神圣,但是修伊已经猜到了。
恐怕那群人是西班牙出身的贵族吧。
然后再加上看似栗发少女主人的秃头男的台词,修伊得出了一个结论——
修伊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用警察听不到的低声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就像风中摇摆的蜡烛的火焰,让周围的空气好像要沸腾起来似的。

“今天也是这样,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恶心得让人想呕吐。”


市内 东北部

罗特瓦伦蒂诺的街区离海有一点距离,而且地面一下子高出海平面很多。
从海上望过去,西班牙派来的贵族们的豪华住宅区好像在一座小山上似的,而且他们似乎想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存在,特意把房子建在了小山的最高处。
高高矗立在上的这些房子给住在低处的人一种威严感。他们的房子如此豪华壮观,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它们是宫殿之类的建筑。
西班牙统治下的意大利南部绝对说不上是个富庶的地区。在封建统治末期的那不勒斯等地区,已经发生了很多次反动暴乱。
但是在这座城市的贵族豪华住宅区里丝毫感觉不到这个社会的贫困。
在这些豪华住宅中,有一处房子看上去特别庄严,就像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似的。整体色调呈纯白的房子周围,由于地形是斜面的关系,所以显得不是很宽敞。但是这幢房子就像人造的庭园一样,和周围的景致融为了一体。进入里面的人还会再次惊叹不已。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座座白色的小城堡,散落在遍地都是鲜花的庭园里。
庭院里面有几个佣人在尽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们细致的动作似乎也成了里面的装饰之一,让这栋房子更显风雅别致。

在这栋大房子的二楼阳台入口处伫立的人影朝阳台上举止奇怪的人开口说道:
“那个……伯爵阁下……”
穿着都市警察制服的男人口中的伯爵正默默地蹲着观察阳台上花架里的花,口中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伯爵阁下?”
都市警察又叫了一次,蹲着的男人好像才注意到他似的,慢慢地站了起来。
“嗯?啊啊,你来了。太好了,你来得正好,多谢了。”
从衣着上来看,这个男人确实是个伯爵。
他大概25岁左右,法式风格的衣着非常华丽,上衣缀满了宝石的挂饰,背部中间大大的花纹图案看上去好像外国的文字。
那个图案越看就越像个“火”字,但是不注意看的人会以为只是个图案罢了。
很少见的,他没有戴贵族间流行的假发,也没有在脸上点欧洲贵族间流行的被称作“Mushu”[注:装饰用假痣]的黑痣,但是少了这些东西的他丝毫不减贵族的风采,他头上的船形帽华丽无比,因为帽子压得很低,帽子底下一双像枭一样又大又圆的眼睛凝视对方时,对方可以看到眼睛的下方有一个用化妆墨水画的小星星形状的图案。
他的脸上浮现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笑,睁得大大的眼睛下方有着浓重的黑眼圈,不知道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刻意化妆化出来的。这张充满孩子气的脸庞看上去就像用木头做的玩偶的脸一样。
一般人卸了妆后,都能看到大致的相貌,不知道这个男人既然不化妆,为何还要扮成这副样子。
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也就是都市警察署的署长正在想这件事的时候,“伯爵”转了转脖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你不用这么拘谨地喊我伯爵,混蛋臭小子!你我……不还在争夺同一个女人吗?!”
听到伯爵带着笑意的话,警察署长惶恐万分地说道:
“那个……我和伯爵阁下是第一次见面。”
伯爵听了他的话后,眼睛睁得更大了,盯着警察署长的脸仔细地看了一下——
“嗯?啊啊,这样啊,我们以前真的没见过?嗯,应该没见过。我不记得看过你的脸……难道你现在是伪装?”
“我怎么会骗您!绝对没有那样的事!”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开开玩笑是好的,可以融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过带有恶意的玩笑就很容易被对方认为是侮辱。如果是侮辱,就要以牙还牙;如果是玩笑,就要笑容以对。很容易理解的吧?开开玩笑果然是好的。这个世界上的人应该再多开一些玩笑。只有我一个人认真活下去也不错吧。”
被称作伯爵的男人一边喃喃自语说着奇怪的话,一边在花架周围转来转去。
“那个……伯爵阁下,您到底在做什么呀?”
“我在看瓢虫。”
“您是说瓢虫?”
“嗯,如果在这些叶子上能找到瓢虫的话,这个花架就算得上完美了。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很难,因为我还没有办法和瓢虫心灵相通,叫它们来这儿栖息。”
伯爵的喃喃自语越发令人费解,而且若无其事地继续观察着瓢虫的动静。
直到瓢虫终于从花架上飞走了,伯爵好像很遗憾似的目送它离去后,整个人为之一变。他挺直了腰,用凛然的声音向初次见面的男人问道:
“你到底是谁?”
“哈?不好意思,现在才来问候您!我叫拉罗夫·汉古雷提亚,是新上任的都市警察署长,今后请让我助您一臂之力。”
看着卑躬屈膝毕恭毕敬地向他打招呼的拉罗夫,伯爵呼了一口气,用刻板的语调说道:
“这样啊……我想起来了。之前的警察署长因为贪污事件而引咎辞职了……不过他突然变得对金钱贪婪无比这件事真的让人难以置信啊——算了,这件事的追踪调查就拜托你们了。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谨,我只不过是个挂名的领主罢了。既没有成为王的才干,也没有统率军队的本领。虽然你说要助我一臂之力,但我并没有什么事需要你们辅助,你们只要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就可以了。”
伯爵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带着自嘲意味的笑容,警察署长听了他的话后,深深地低下头去,心在不断发抖。
——出乎他的意料,伯爵很正经地讲了这番话。
伯爵奇特的外表以及与众不同的言谈举止,让警察署长觉得他虽然身为贵族,但行为却很出格,和一般的贵族很不一样。
他竟然能严肃地说出一番正儿八经的话。
比起胡言乱语的他,这样的他更让人觉得可怕。

艾斯佩朗萨·波罗尼亚鲁。
统治那不勒斯的西班牙王朝中,获得伯爵称号的贵族。
他是统治这座小城市的年轻领主,因为独特的装扮而被大家称为“小丑”,众人纷纷在背后取笑他。虽然他是领主,但是那不勒斯地区还是由那不勒斯总督在管理。只是因为情况特殊,所以这个小城市由他特别管理。据说波罗尼亚鲁家族在西班牙惹了麻烦事,为了躲避麻烦,他才被派到这座小城市当领主。
至少拉罗夫听到的情况是这样的。
警察署长本来还以为他只是个想引人注目的“小糖果”而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是在和他打过照面后,却不由自主被他奇特的外表所迷惑,好像产生了某种错觉,觉得他不愧是个贵族,所有该有的特质他都具备了。
警察署长甚至觉得他这种装扮说不定是一种伪装,是一个陷阱,用来试探接近自己的那些人的真实想法。
他说话的时候,睁得大大的眼睛一动也不动,所有表情的变化都是靠轻轻扯动嘴角完成的。
无论这一刻他说话的态度多么温和,下一刻他都可能会突然和你拔剑相向。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觉得不合常理的紧张气氛。
“说起来……”
察觉到警察署长的紧张,伯爵平静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你们还没有抓到假面职业杀手?”
“是的,根据目击者的情报,我们进行了各种搜查,但是……”
“嗯……这样啊。如果你们尽了全力还没有抓到,也是没办法的事。”
警察署长低着头,所以没有看到伯爵睁得大大的眼睛一瞬间变模糊了。
“听说有女孩子被杀了。”
“是的。”
“你和我是初次见面,所以我想让你清楚一些事情。”
伯爵一边向花架走去,一边用断然的语气说着话,带有镰刀图案搭扣的靴子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我喜欢女人。”
“啊。……哈?”
“嗯,你可能觉得贵族说出这种话很平常。但是对我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女性更重要的东西了。比我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从头到脚,女人的每一个部分我都喜欢。”
咔哧,伯爵往前踏了一步,继续说道:
“你了解女性身体那种犹如弯曲的地平线一般的柔软吗?”
咔哧,又踏出了一步。
“听到她们的宛如小鸟鸣叫般悦耳的声音,你会觉得心灵受到了洗涤。”
咔哧,又踏出了一步。
“你应该能理解的,女人既然存在于这个世界,她们所有的一切就都应该被包容。”
咔哧,又踏出了一步。
“那个……虽然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我喜欢她们的心灵、身体、声音、过去、未来、爱情、恋爱、天使般的祥和和宛如小恶魔般的微笑、她们所有一切的一切。”
咔哧,又踏出了一步。
“有时我在想,即使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给她们,或者因为她们所有的财产被没收了,或者被她们背叛丢掉了性命也无所谓。”
咔哧,又踏出了一步。
“我喜欢她们到了那种地步。”
咔哧,又踏出了一步。
“我太喜欢她们了。”
咔哧咔哧……
“我再重申一遍!我喜欢女人。再来一遍,我太……喜欢女人了!”
伯爵并起双脚,两手大大地打开大叫了起来,警察署长听了他的叫声后,已经流冷汗了。
——也许他真的只是个疯子而已。
和伯爵见面后,他的所有言行举止让警察署长确信了这一点,一阵寒意顿时席卷了警察署长的全身,他此刻感到了另一种可怕。
“喂,署长。新任署长。”
——!?
伯爵不知何时在跪着的警察署长跟前坐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所以,我不能原谅他杀害女孩子。”
“……”
“我不管他是怪人还是什么人,他竟然杀害了人生才刚刚开始、如孩子般的少女——我决不饶恕这种家伙。如果他还在这座城市里继续杀害女人的话——我不会放过所有的人。”
警察署长一想到伯爵口中的“所有人”还包括抓不到假面职业杀手的都市警察们——心情再次落入了谷底,全身因为巨大的恐惧而颤抖不已。
周围的空气因为伯爵散发出来的混合着憎恨、愤怒和悲伤的气息而变得越来越沉重——可怜的警察署长只能忍受着伯爵给他的精神上的压迫。
不过——他并没有听出伯爵喃喃自语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丝毫威胁的意味——而是一个领主的单纯的愿望。

“……帮我保护好……大家。”


警察署长像逃跑似的离开后,一个人影出现在阳台上的伯爵的身后。
那个人戴着黑色的风帽,全身上下用黑色的斗篷裹着,看上去比伯爵的装扮还要奇特——
伯爵没有转身,仍然面朝着阳台上的花,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对那个人影说道:
“喂,我是不是太天真了?你怎么看?我作为领主是不是不合格?”
“我怎么能揣测得出贵族们的想法。”
“你说的话真是不中听。讨厌的家伙,明明自己也是贵族出身,现在竟然完全抛弃了自己的出身。”
“如果抛弃了还可以捡回来的话,我愿意再把它捡回来。”
面对笑着装糊涂的黑色人影,伯爵露出了自虐意味的笑容,继续说道。
“我对怎么和女性交往完全一窍不通,所以迄今为止,我的身心都是纯洁的。我只是想成为英雄之类的充满戏剧色彩的主人公而已。”
看到领主害羞地摇了摇头,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只是沉默不语。
“所谓英雄,就是像让·查尔斯·德·卡斯特巴杰克[注:Jean Charles de Casterbajac,大名鼎鼎的鬼才设计师,为大仲马笔下的三个火枪手设计过戏服,给教皇让·保罗二世设计过服装,还设计了苏士酒的瓶子和理查德酒的包装]那样的人物,是能够对付任何局面的好汉——可以说是能够战胜任何困难的人。”
伯爵列举了在大仲马的小说《三个火枪手》中出名的达尔大尼央的真实原型的名字后,用平静的语气继续讲了下去。
“我从小时候起就想成为那样的人。”
“你就那么想逃避现实世界?”
“你说的完全相反。我很喜欢这个世界,无论是它的美丽之处还是肮脏之处。我尤其喜欢这个世界的女人。正因为如此,为了充分享受自己所喜爱的这个世界的乐趣,我才想成为英雄的。如果按照我的心意,我才不想把追捕假面职业杀手这件事交给那个什么警察署长去做,我想自己飞奔出去和那个假面杀手来一场生死决斗。”
伯爵说完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问身后的人影:
“果然还是不行。虽说只是个挂名的领主,但是作为领主不能有这样的想法。自己领土上的人民已经有27人被杀害了,即使是领主,也难辞其咎……你怎么想的?”
伯爵回头一望,发现身后的人影已经不在了,只有一只瓢虫在空中飞来飞去。
“……那家伙跑掉了。在我发牢骚的时候溜掉了。可恶,不可饶恕。算了,还是原谅他吧?”

无视一直唠唠叨叨发着牢骚的伯爵——穿着黑斗篷的人影悄悄地离开了大房子。
——27人了吗……
他在心中默默说了这句话,然后从怀里取出了某样东西,在阴暗处把它放进了风帽里面带走。
——他如此慎重对待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手中拿着的赫然是一个纯白色的面具。他把纯白面具贴在脸上——静静地笑了。
只是咕、咕、咕、咕、咕地笑着。


夜晚 拘留所前

都市警察办事处附设的石头造的拘留所。
修伊他们最后被带到了这里,然后在这里被关了一会儿。
被分别关押的2人是在同一时间被释放的。
在拘留所的出口处碰到的修伊和莫妮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路。
温暖的海风一阵阵地拂过街道,抬头可以看见满天繁星。周围的路两边都是石壁,一座连着一座,一直蔓延下去,因为没有一户人家的窗口或门口是朝向拘留所的。
青春年少的男女2人单独走在一起,是多么恬静浪漫的事情——但是修伊看上去并没有把身旁的少女放在心上。
而莫妮卡这边——她低着头,脸颊上浮起一朵红云。
“啊,啊啊啊,那个!我是想说,真的太好了,对吧!我们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和修伊肩并肩走路的莫妮卡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
——完全无法理解。
修伊对莫妮卡的言行举止感到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露出亲切的笑容回答道:
“是啊。我也就算了,连你也被卷入了麻烦中,真是太不幸了。”
“不幸?我完全不觉得哦!不过,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放了我们?”
对于这个再自然不过的提问,修伊满不在乎地答道:
“想必是露妮老师或者达尔顿老师或者亚尔坎杰老师暗中活动了一下吧。这座城市里的人好像挺卖我们老师面子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会不会挨骂?”
“如果他们问起了这件事,我们照实说就好了。如果他们没提的话,我们就把它藏在心里好了。毕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嗯,好的。”
看着乖巧地点了点头的莫妮卡,修伊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你好象很开心。”
莫妮卡扑哧笑了一下,毫不在意地说道:
“是很开心啊!因为能和修伊拥有共同的回忆!”
“……”
——真是容易幸福的家伙啊。
修伊虽然在心中惊叹不已,脸上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和蔼亲切。
不知道修伊脸上的笑容是装出来的莫妮卡稍稍降低了一点声调说道:
“修伊。”
“什么事?”
“你一开始打算见死不救的,对吧?”
“……啊,是的。”
看到莫妮卡一脸认真的神情,修伊好像求之不得似的说道:

“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幻想破灭了?”
但是,莫妮卡眼中一片茫然的神色——
“为什么会破灭?”
“……”
“我本来就猜到修伊会那样做,而且也觉得那样做是对的。可是自己怎么也想不通……我这个人做事真是不干不脆的。”
“没有那回事。”
修伊笑着吐出了恰当的回答。
修伊的心中对少女的话没有丝毫的感觉,只是机械地回答而已。
不知道莫妮卡是不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沉默了数秒钟后,想要找个新话题的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就随口说了出来。
“对了,老师不是说明天会有新生来吗。既然和我们同班,年龄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吧。”
在这个时代,学校还没有按照年龄划分学级的风气。但是为了把每个学级的学习内容固定下来,所以每隔五岁划分为一个学级。虽然修伊所在班级从学级上来讲还只是学习一些基本课程——但是他们所上的私塾主要是教授炼金术,而炼金术师很少是在成人后才开始学习炼金术的,所以私塾里收的学生都是孩子,让他们从小就开始学习炼金术。
“呃,呃,大家都在说很失望什么的。”
“对什么失望?”
“因为如果新生的性格和修伊相似的话,就不怎么会和我们说话了。”
“是啊。”
虽然对被评论的对象而言,莫妮卡的话很失礼,但是修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修伊的反应让莫妮卡不安起来,她露出好像要哭的样子问道:
“……对、对不起,你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修伊没有注意到自己随意说出的话,听上去就像在报复莫妮卡之前的失礼的话似的。
修伊一直以来都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现在周围的人对他的印象也是他一手营造出来的。
但是,莫妮卡好像很懊悔似的低着头继续说道:
“你……还是在生我的气。”
“……”
“修伊果然……很讨厌大家。包括我在内,所有所有的人你都讨厌。”
“……”
面对莫妮卡唐突的提问,修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沉默不语,脸上的笑容也迟了一下才出现。
莫妮卡以为修伊的沉默不语是默认了自己的话,声音有些寂寥地说道:
“啊,你不用介意我的话。因为我知道这一点,还是喜欢上了你。”
“……”
仍然沉默不语的修伊——
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啊啊,你说得没错。”
“哎?”
“我是说我讨厌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这下你满意了?”
“……”
这下换成莫妮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修伊过于直率的答案让她觉得自己是自作自受,她不由得低下了头。
修伊和莫妮卡之间的情感交流不仅不像青春年少的孩子之间的感情,简直就不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他们之间的情感电压没有任何上下起伏,只是两人的关系在静悄悄地发生变化。
“你应该知道我的过去吧?”
修伊好像完全不在乎对方怎么想似的,步调不变地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淡淡的语调说道:
“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说了很多我的事,我也没打算亲近你们。”
——说出了这种话,自己和班上同学之间的隔阂又加深了。
修伊在心中冷静地算计着明天的事情,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自嘲意味的笑容——
莫妮卡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有点畏惧现在的修伊,但是她还是轻轻握紧了拳头开口说道:
“但是……你说不定可以和那个新生成为好朋友。”
“……?”
莫妮卡突然一下子转回了新生的话题上,让修伊愣了一下,他决定听莫妮卡把话说完。
莫妮卡显得有些犹豫,但还是停下了脚步,慢慢地但是声音很有力地说道:
“我向老师……我后来问了老师,问她觉得那个新生和你在哪个地方相似。然后她告诉了我哦,我知道哦!”
莫妮卡略显得有点兴奋,定定地望着修伊的脸。
月光下,修伊的脸映入莫妮卡眼帘的瞬间,她在心中哇地大叫了一声,脸刷地一下便通红了,慌忙撇开目光。
她好像很尴尬似的,随即将脸扭向一旁,说道:
“那个新生……和修伊一样……”

“露妮老师说他和你一样都是魔女的孩子……”


番外一 第一起杀人事件

已经连续发生了27起杀人事件。
第一次杀人事件发生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报纸既没有报道,都市警察也没大费周章去调查。
最开始被杀害的是在港口的市场工作的少年。
那次杀人事件发生后,没有谁为少年的死感到难过。
因为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死了。
少年是在港口的仓库里静悄悄地死去的。
因为心脏被利器刺中而死,他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
杀人事件发生地点的仓库是否是密室,警察根本没有调查过。
因为少年的老板并没有向都市警察或宪兵报告少年的死。
这个少年无亲无故,是他打工的修锁店的店主发现了他的尸体。店主发现他的尸体后,只是嘟哝了一句“劳动力减少了”而已,他估计少年可能是酒醉后卷入了什么纠纷被杀的。
后来,因为某些缘故,店主向警察报告了少年的死。
这个缘故就是——几天后,再次发生了杀人事件。
地点是某个贵族的家里。这次的杀人事件不仅惊动了都市警察,还引起了贵族们的关注。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死者的身份至今不明——但是和少年一样,他也因为心脏被利器刺中而死,脸上也戴着一张面具。
在贵族的家里发生了杀人事件,这种事足以引起普通民众的骚动。
大街小巷顿时流言四起,店主听到“面具”这个词时,心下一惊。
如果这次的杀人事件和少年被害的事件有什么关联的话——
原本不打算说出少年被害之事的店主,心想自己会不会因此被怀疑和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所以就赶快向警察报告了这件事。
这就是少年成为第一起杀人事件的被害者的经过。
他是一个不大起眼的少年,既没有人为他的死感到惋惜——招人怨恨的可能性也很小。
所以也无从了解凶手的杀人动机,警察们一开始都不知道如何搜查才好。
他们之所以会把这两次杀人事件作为连续杀人事件中的一部分来看待,是因为——
少年被杀的那个晚上,有个少女在仓库附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影。
都市警察们第一次从少女口中听到了“戴着假面的奇怪人影”这样的证词,一开始只是在警察内部流传着这件事。
起初他们并不相信少女的话,但是之后不久他们立刻改变了想法。

因为几天后——
声称看到假面人影的少女成了第三个被害者。

少女的尸体是在城郊的教堂里被发现的。这次有个少年告诉警察,他看到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影在教堂的周围徘徊。
那时人们应该还不知道假面人影的事情。
更何况是一个路过那个教堂的少年。
警察不得不相信了少女和少年的话。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那个少年也——
在两周后,成为了第7个被害者,他死的时候,脸上也戴着面具。

[ 本帖最后由 clow198619 于 2008-11-27 19:4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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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奇迹的少年


同一天 傍晚

时间追溯到6点钟左右。
修伊被警察从市场带去拘留所后——
一个少年信步走在市场里。
“嗯……哎?难道不是这里吗?”
少年一个人走在来往行人很多的市场里,一边仔细确认着手中纸条上的字迹一边到处转悠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找错了地方,不由得叫出了声。
这个少年的年龄在15岁左右。
具有典型的北欧人种外表特征,金发碧眼的少年看了一会儿手中的纸条后,抬起头来环视了一下市场四周。
少年的容貌既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难看,他只是一个稚气的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的普通少年而已。所以他并不引人注目,混在人群中的话就很难被发现。
“不过这个市场的东西真够乱的啊。”
放眼望去,市场里虽然来往行人很多,但各种各样的货物却扔得乱七八糟。
感觉这里就像刚刚遭受过暴风雨的洗礼一样,原本整整齐齐排列在市场里的商品掉得到处都是,帐篷也倒了,走来走去的人群中,有一半人是在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之所以出现这种场面,是因为刚才还在这里的修伊的灵机一动,让许多牛和马发狂大闹了一场的缘故——但是这个少年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他现在还不知道修伊的事情,也不知道引发了刚才那场混乱的栗发少女妮基的事情。

“是不是龙卷风经过这里了?要是没有人受伤就好了。”
在市场里晃悠的少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他是喜欢把心里所想的事都说出来,还是喜欢自言自语。
少年走了一会儿,看到眼前一片狼藉,地上的东西显得特别凌乱。
好像是马车或者牛车在这里大闹过一番似的,角落里还横躺着几个货箱,周围的人们正在忙碌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和翻倒的货箱。
——要不要帮帮他们的忙?
少年想到这里,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忙是路过的自己也可以帮得上的。
然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少女的身上。
少年视线的前方是市场角落里的物品堆放处。
那个角落里叠满了木箱,栗色头发的少女坐在木箱上,眺望着大海。
瞟一眼她的侧脸,可以发现有一丝忧郁的神色——可爱的脸上有一些淤青,看上去像是和谁打输了架,或是被别人揍了一顿。
少年歪着脑袋,心里想着那个少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又环视了一遍四周——
没再多想些什么,就朝少女走了过去。
少年毫不犹豫地、无所顾忌地想要探寻受伤的少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有想过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只是希望知道一些事情而已。
——希望那个少女能露出笑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中突然有了这个愿望而已,这种想法既不虚伪也谈不上高尚。

在眺望大海的少女——妮基发现有人走到她身旁,对靠近她的人投以警惕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少女目光中的不友善,和少女年龄相仿的少年带着温和的笑容向少女身边走过去。
  “哟喔!”
  “……?”
  少女皱着眉头打量着向自己打招呼的少年。
  他也是主人招呼来的“客人”吗?不过看上去好像太年轻了。
  少年歪着脑袋稍稍想了一下,开口向正在想事情的少女问道。
  “你没事吧?你好像受伤了。”
  “哎?”
  很久都没有人特意和她说话了。
  今天白天的少年和少女是因为被卷入到纠纷中才和她说话的——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她是什么人。所以,这名少年恐怕是从外地来的。
  妮基默默地在心里分析着少年的背景,脸上没有露出一丝表情。她的沉默并没有让少年却步,少年一边张望着四周,一边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你看上去一副好像自己快要死掉的表情。你和别人打架了吗?还是被人欺负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我觉得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应该多笑一笑才好。可惜我不是医生,不能帮你治好伤。”
  “你……是谁啊?”
  少年肆无忌惮地揣测她的心情,这让妮基不禁焦躁起来,于是她用不快的语气说出了以上这句话。
  “啊,不好意思。我是艾尔玛,艾尔玛·C·阿尔巴特罗斯。不用在意我的名字的。”
  妮基一瞬间曾以为少年是不是怀着某种企图才装出一副担心自己的样子,但是从他的语气和表情来看,好像真的是因为担心自己才接近自己的。
  这一点——让少女更加焦躁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担心我了?”
  少女的话里透露出了再明显不过的拒绝意味。
  一般人听了这句话,不是生气地掉头就走,就是冲上来骂自己一顿。
  以前和现在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少女都是用同样的方法拒绝别人的好意——
  “这个问题可真难回答呢。”
  眼前的少年对她的拒绝几乎没什么反应。
  “嗯,根据我的判断,大概之后一个月内你会和我这样说,所以就好比时间倒流了,你把将来要对我说的话当做现在对我说的话……你看这样想怎么样?”
  “……”
  ——这家伙在说什么?
  自然而然地从少年口中吐出的不自然的话,让少女皱起了眉头。
  “顺便再说一句,应该很少人会从自己口中说出‘请担心我’之类的话吧。不过我刚到这个城市,不熟悉这里的文化习俗,是不是这里的人通常会这样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抱歉。这样总可以了吧。”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到那边去。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反正你待在我身边的话,肯定会遇到不好的事的。”
  看着把头转向另一边的少女,叫做艾尔玛的少年将双手叠在胸前,想了一下。
  “……你是说你会遇到不好的事?还是说我?”
  “……至少你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那就没什么关系了。如果我在你身边会让你遇到什么倒霉事的话,我就会乖乖地走开。”
  听到艾尔玛非常直率的回答,少女的眉皱得越来越紧了。
  “不过你心肠真好,竟然为刚刚认识的人担心。”
  艾尔玛的话让妮基觉得他这个人如果不是大笨蛋就是让人感觉不出他在骗人的大骗子。
  无论他是哪种人,妮基都觉得和他说话没有一点有益之处。
  “你到那边去。”
  如果他还是缠着不肯走的话,妮基打算自己离开算了——
  “好吧。我还在这里的话,只会让你烦躁不安而已,这样你是不会变得幸福的。”
  艾尔玛还是非常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哎……”
  “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是毕竟我和你的人生有了一点小小的交集,我有个请求——”
  笑盈盈的少年用刚开始向妮基搭话的语调问了她一个非常平常的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走……我想找在这附近的一栋房子……”
  艾尔玛刚说完这句话,就不知道被谁抓住了衣领,拽到了一边。
  “哇?”
  被粗暴地推开的艾尔玛看到5个年轻人把少女围在了中间。
  “哟,妮基……刚才的男孩子去哪里了?”
  “你们……”
  这些人就是白天追妮基的那些不良少年们,只不过人数由3人变成了5人。
  完全不明白事情经过的艾尔玛虽然被他们揪住了衣领,但是看上去没有生气,只是看着这群人,心想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人被都市警察带走了。”
  少女毫无表情地低声吐出了这句话,那些年轻人好像觉得很扫兴似的咂了咂舌头。
  “可恶……我们还想痛扁他一顿的,只好等他出来再说了。”
  他们之中有个眼睛肿得通红的人,他的脸上露出了下流的笑容——伸手抓住了少女的胸脯。
  “妮基,我们还要和你算账。”
  “……放开!”
  少女的声音一开始很小,后来逐渐提高表示抗议,但是抓住她的那个年轻男人无视她的抗议,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你的工作不就是卖‘那个’吗?”
  “咯……”
  少女的衣领和喉咙都被勒紧了,所以无法发出声音。
  看到少女无法出声,抓住她的不良少年好像要让她见识自己的厉害似的,手上勒得更紧了。
  “你还拒绝什么?有点身价的女孩子才需要去保护自己的身体。像你这种毫无价值的婊子根本不需要守身,你也没有这个权力!”
  “……咯……咯……”
  “呃呃?你也说点什么啊,垃圾!别人都这样说你了,你还不还嘴?所以我才说你是个垃圾。”
  “……!”
  少女不要说说话了,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罪魁祸首的不良少年看到少女的样子竟然开心地笑了,他身后的另外4个不良少年也笑了起来。
  市场里的人们的态度还是像白天发生纠纷时的一样——装作没有看见少女被那群不良少年欺负。
  从外乡来这里的少年——艾尔玛·C·阿尔巴特罗斯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若无其事地向不良少年们走过去,毫无畏惧地站在了不良少年和少女中间,拍了拍抓住少女胸脯的不良少年的手,好像没注意到周围的紧张气氛似的,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那个,可不可以松开一下手。”
  “嗯?”
  “我想说不定……说不定是因为你把她的胸脯勒得太紧了,所以她痛苦地说不出话来,你不觉得吗?”
  “……”
  不良少年也像之前的妮基一样皱起了眉头。
  他不由得松开了手,妮基膝下一软,身体倒了下去。
  看着妮基不停咳嗽、猛地吸气的样子,艾尔玛笑嘻嘻地说:
  “你们看!果然和我说的一样!你们知道吗?人如果被勒住脖子,不仅发不出声音,呼吸也不顺畅,如果不能呼吸的话,人可是会死的。你们最好记住,对你们有好处的。如果不清楚的话,可能就会误杀人。这样大家都会不开心。这些知识可是很有用的哦。”(OTL火星发言……)
  “……!”
  “等她平静下来了,可能会想说些什么,你们可不可以先不要称呼她为垃圾。当然,如果她自己愿意你们这样称呼她,我不会说什么,也不会阻止你们这样称呼她。”
  “啊啊……?”
  刚才抓住妮基的不良少年听明白艾尔玛的话后,回头望了望身后的4个同伴,发现他们脸上也是一副分不清是恼火还是惊呆了的表情。
  “你这家伙是谁?是不是脑袋里长虫了?”
  “我没打开自己的脑袋确认过,所以不知道啦。不过真要确认的话,那我岂不是会死掉。所以我可不想去确认这件事。不过,说不定那种虫子是对人本身有益的虫子噢。”
  少年笑嘻嘻地说出的这些话在不良少年们听来,就像挑衅的话语似的,他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艾尔玛,把他围在了中间。
  但是艾尔玛看上去一点都不害怕,他凝视着那个眼睛肿了的不良少年。
  “……你这家伙在看什么呢?”
  “你没事吧?”
  “啊?”
  “我是说你的眼睛。你的两个眼睛都变得通红了,这时候被海风吹到可不好,有失明的危险哦。你最好赶快回家,用冰水冷敷一下比较好……”
  艾尔玛还没有说完,就被打飞了。
  他的头撞在了物品放置所的空箱上,原本已经收拾整齐了的这块地方,又被四处散落的木头碎片什么的弄乱了。
  “啊啊,好痛。你们太过分了!”
  “吵死了,你这家伙从刚才起就一直念叨个不停,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吗?啊?”
  “我是对你们有不满!”
  “哦……你是不是想做正义使者?有种你就说啊?”
  眼睛肿了的不良少年仗着自己这边在人数上占有绝对性的优势,而且对方不会像白天的那个少年一样搞什么突袭,所以态度很嚣张,完全不把艾尔玛放在眼里。
  艾尔玛静静地笑了,脸上看不出一丝被打的愤怒和对痛楚的畏惧——只是用一直以来的语调说道。
  “揍人的时候,多笑一笑比较好噢。”
  “……哈?”
  “通常被揍的一方都不会开心的,所以至少揍人的一方应该开心点,否则就不平衡了,你们认为如何啊?尤其是你们,揍别人很开心吧?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我的老师曾说过……一个人觉得别人比自己低一等时,通常都会很开心,虽然我很不理解这句话。总之,如果你们揍我很开心的话,希望你们能露出笑容,让我明白你们很开心。”
  听了艾尔玛滔滔不绝地说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后,不良少年们觉得他似乎是个可怕的人。互相看了看之后,他们将艾尔玛包围起来,打算把他踢昏。
  “……看来你是头脑太热了,我们来帮你冷静冷静好了!”
  “住手!”
  妮基想走上前制止不良少年们——但是她的手腕被粗粗的手指抓住了。
  “痛……!”
  少女回头一看——一个秃头的男人紧握着拳头站在她身后。
  看到秃头男人气得脸在打抖的样子,少女想起了白天被他揍时的痛楚。
  “你这家伙……竟然又和客人发生争执!”
  “……”
  回想起之前被打时的痛楚,少女不由地身体僵住了。
  看到少女那么害怕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她的主人的秃头男子呼呼地喘着大气,抡起了拳头。
  “我要让你弄清楚你的身份……”
  秃头男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把他的秃头当作球,像踢皮球似的从侧边把他踢飞了。
  “——”
  秃头男子来不及发出声音身影就消失了。
  夕阳下的地中海,海面波光粼粼,金光闪烁,犹如梦幻般的美丽。
  踢飞秃头男子的男人既不是躺着的姿势,也不是蹲着的姿势,他只是把木箱作为跳台高高地跃起,然后狠狠地踢了秃头男子一脚。
  被踢飞的秃头男子和艾尔玛一样,撞在了木箱上,木箱的碎片洒落在四周。
  秃头男子一边呻吟着一边转动着有阵阵刺痛感的脖子,想确认一下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二人组。
  两个人都有着墨染似的漆黑头发和独特的容貌。
  一个人肤色偏黑,一个人肤色偏黄,让人觉得他们是偶尔来这里做生意的东南亚或南亚一带的人。但是定睛一看,会发现他们的独特之处在于他们奇特的装扮。
  肤色偏黑的男子身上的装束是秃头男人从没有见过的。
  他下身穿着质地轻柔的绀色长裤,长裤的下摆用像绷带一样的东西一圈一圈缠了起来,正好扎到脚没入鞋子的地方。
  上半身外面穿着一件无袖的和服,里面什么也没有穿,和服上的花纹图案是这里的人从没有见过的。
  他的长发被扎成了一根硬直的辫子垂在背后,就像倾斜的椰子树似的。
  如果有人知道日本的事情,一看就会知道他的装束类似于日本武士,或者说更像强盗或者山贼的装束。但是对于对日本一无所知的这座城市里的人来说,他的装束只能用怪异两个字来形容。
  另外,肤色偏黄的男子的装束感觉像被去掉装饰品的西班牙军服,他来自哪个地方,是什么身份,都不得而知。
  两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各自的腰上都挂着一把奇形怪状的剑。
  在这座城市,只有都市警察或者贵族的护卫才可以带剑在街上行走。其他城市应该也和这里一样,如果普通人持剑在街上走的话,会立刻被都市警察逮捕。
  但是,这两个人竟然公然地带着剑外出。
  不知道两人来历的秃头男子并没有因为搞不清两人中的哪一个踢了他而发怒,反而在心中对来历不明的他们充满了恐惧。
  他在这里看过很多国家的人,但是从没有看过像这两人一样的类型,都不知道和他们在语言上能不能沟通。
  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两人,妮基和不良少年们都停下了动作,艾尔玛摸了摸被踢到的地方,静静地翻了翻身。
  一直装着没看见不良少年他们的行人们看到装束怪异的两人后,也不由得驻足观望。
  在气氛如此紧张的状态下——肤色偏黑的男子用手指顶着下巴说道。
  “放心吧,我会用刀背的,你放心去死吧。”
  肤色偏黑的男子口中吐出的流畅的意大利语让大家一起歪起了脑袋,虽然不明白“MINEUTI”这个词的意思,但是“去死”这个词深深地印入了大家的脑海里。
  不理会周围的混乱,肤色偏黑的男子继续说道: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们这群小鬼以多欺少,还有你这个堂堂大男人竟然殴打一名柔弱的少女……我岂能置之不理。”
  “什么……!”
  听到这番义正词严的发言,秃头男人大吃一惊。
  秃头男人望了望四周,看看都市警察有没有到。尽管心里很畏惧男子腰上挂的剑,他还是努力地张开了泛着血腥味的嘴巴,吐出了反驳的话语。
  “你开什么玩笑!我是这个女孩的主人!我当然有权利教导她!”
  听到秃头男人愤怒中夹杂着怯意的声音,肤色偏黑的男子咔咔一声转动了一下脖子还嘴说。
  “嗬……在这座城市里,是猪教导人吗?”
  “你在说什么!?”
  站在黑皮肤男子旁边的黄皮肤男子听了他一席强硬的发言后,好像累了似的叹了一口气。
  但是除了他,在场的人中没有一个明白黑皮肤男子用外语还嘴说的这句话。
  
  “臧克殿下,你也不要说得那么过分……”
  “田九郎,你也目睹了那些事,难道你无动于衷?”
  “我们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虽说那个男人在教导少女时,确实做得过分了一些……但是我们不应该找他们打架。”
  “你还是太天真了。要是你的同情心在外国能得到好报的话就好了。”
  完全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的不良少年们,起初也是惊慌失措——
  “这两个人是谁?……他们不是在说我们的事吧?”
  “估计他们是从哪坐船来这里的。”“干掉他们。”
  不良少年五人组中的两人向异国来的两人组靠近,打算把他们赶跑。
  就在这时,一脸温和表情在说话的黄皮肤男子朝不良少年所在的位置轻轻地向前一跳,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
  他只是往前进了一步。然后铛的一声响起,周围的空气在微微颤动。
  他并没有拔刀,只是气势逼人地往前踏了一步,把身体的重量全部集中在肩头——然后释放所有的力量。
  大家都以为他要用自己的上半身去撞不良少年的胸膛——但是接下来围观的人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那个东洋男子的身体霎那间漂浮在空中,挟着踏下去的气势向身后飞了过去。
  正在向二人组靠进的不良少年之一连带围着艾尔玛的三个不良少年中的一人一起猛地撞向了散乱地堆成小山状的木箱。
  
  “田九郎……你刚才不是说我们不要找茬打架的吗?”
  “因为他们有敌意。”
  
  看到用自己国家的语言继续交谈的二人,不良少年们感到焦躁不安。
  剩下的三个不良少年正打算包围他们的时候——
  黑皮肤男子一脚踢倒了其中的一个不良少年,剩下的两个不良少年还没缓过神来,也被踢倒了。
  他的姿势看上去就像许多人在跳舞时的个人舞蹈秀一样。
  围观的人们吓了一大跳,秃头男人抱着肿起了包的脑袋焦急地等待着都市警察的到来。
  面目红肿的不良少年一边抱怨一边站起身来。
  “你……们……你们这些混蛋!知道我们……我们是谁吗!?”
  “难道你们不作自我介绍就不能打架吗?”
  “闭嘴!你们已经完蛋了!竟敢这样对我们……”
  “啊啊,算了,我已经明白你们有后台了。”
  很干脆地把不良少年的话当作耳旁风的黑皮肤男子,吐了吐气嘿嘿了两声,望着眼前的不良少年,告诉了他一句话。
  只是说给他听而已。
  “也就是说……我必须封住你们的口,对吧?”
  “……!”
  听了黑皮肤男子的话,围观的人们也全部僵住了。
  他们被他的威慑力十足的话镇住了,心里都在想弄不好他会把在场所有看热闹的人杀掉。
  作为被威胁的直接对象的不良少年从喉咙里发出了咕的一声,全身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真的短剑。
  “你这混蛋,我要杀……杀了你……啊!”
  不良少年从镶金带银装饰华丽的剑鞘里拔出了短剑,银色的刀刃闪闪发光。
  他拔出短剑后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
  “……对方拔剑了噢?”
  黑皮肤男子喃喃自语的同时,把手放在了挂在腰间的剑鞘上,大拇指按在剑的护手上往外一推。
  看到对方还未拔出来但隐隐闪着银光的剑——拔出短剑的不良少年露出惶恐的眼神,左右巡视了一遍——发现倒在地上呻吟的同伴们不可能帮助自己后,不由自主地身体开始颤抖。
  上下牙齿打着架的不良少年看着对手腰间的剑,感到全身都在冒汗。
  如果对方拔出了那柄奇形怪状的剑,自己的短剑根本不能匹敌,因为自己的短剑都够不着对方。
  而且对方的动作那么迅速,自己根本不可能闪得开他的剑锋,一想到这些,不良少年的脚好像被钉在了地上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内心的恐惧,不良少年无法逃跑也无法踏出一步去攻击对方。
  黑皮肤男子和他的剑确实给人一种如此巨大的压迫感。
  “不行,你等一下……喂……”
  “你做好精神准备了?”
  被同伴唤作臧克的男子虽然喃喃自语这样说,但是心里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像不良少年那种人,杀掉也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他们都是比自己小很多的少年。而且最主要的是,自己刚来到这座城市,也不想在参观这里的风光之前就先看到流血。
  ——算了,要不把他的一只手腕砍掉好了。
  心里打定主意后,臧克慢慢地把身体的重心放了下来。
  但是——突然有一个男人从人群中朝这边走了过来,臧克把一部分视线投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他的装扮看上去和不良少年们相似,比他们年长5、6岁的样子,虽然和自己种族不一样,但是按照常人的眼光,他看上去和自己的年龄相仿。
  他比围观的人们高了一个头,眼神也比不良少年们锐利多了,有些围观的人看到他后,慌忙又装回视而不见的样子。
  ——是他们的帮手吗?
  从他走路的样子和散发出来的威慑力,可以判断出他比眼前的不良少年们水准要高很多。
  以他的年龄来看,说不定是不良少年们的老大。
  臧克一边戒备一边等着对方出手。高个子的男人在紧张的气氛中大摇大摆地走着——介入了一触即发的场面中,不过他的态度和之前艾尔玛介入纠纷时的态度有一些不同。
  那个男人走近后,眼睛肿了的不良少年才看到他。
  “艾、艾依鲁。”
  
  被唤作艾依鲁的男人只是用锐利的眼神环视了一下四周。
  倒在地上的不良少年们也看到了他,一齐把视线投向了他。
  他们的瞳孔中透露出来的是安心和畏惧。
  “快帮帮我们。这个家伙弄得我们好惨……”
  也许是大家神经过敏,紧紧握着短剑的不良少年说话时,话音似乎有些颤抖。
  艾依鲁环视了一下四周的不良少年们——吐出了一句话: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那个……”
  “把话说清楚!你这家伙的脖子难道被勒住了吗?”
  他低声说出这句话后,看了看一边喊痛一边爬起身来的艾尔玛、呆然地站在近处的妮基和抱着脑袋在打抖的秃头男人。
  “难道你们是来买少女的?”
  “啊……不是的……”
  “算了,过后你们再给我解释清楚。现在必须把眼前的事给解决了,是吧?”
  “是的是的。”
  虽然不良少年心中还有些不安,但是至少现在有艾依鲁帮忙了。想到这里他的脸变得有些生气了,气壮如牛地朝外国来的两人组说道:
  “你们再也不能猖狂了。艾依鲁来了,你们就要完蛋了。”
  “啊啊,我是要把这件事给了结了。”
  站在不良少年侧边的艾依鲁一边说着这句话——抓住了不良少年握着短剑的手向上一拧。
  “嘎……哎……?”
  不良少年的脸因为痛楚和疑问而变了形,艾依鲁轻而易举夺下短剑——把细细的剑朝不良少年的手掌心刺了下去。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良少年发出了悲惨的叫声,在地上打滚,手上的血溅得到处都是。艾依鲁慢慢地抬起脚——踩在了不良少年的喉咙处。
  “……咯……咯咯咯……!”
  虽然不良少年的喉咙上承受的力度没有强到会压断他的颈椎,但是比刚才他勒住妮基的脖子时使用的力度要大,使他说不出话来,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笨蛋!”
  “……没用的手下就不需要了吗?”
  黄皮肤男子皱着眉,用略显生硬的意大利语说了这句话,艾依鲁听了后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是这个家伙先拔了剑……这样做……是不是可以息事宁人了?”
  “噢……”
  艾依鲁的话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黑皮肤男子和他的同伴互相看了一眼。
  “明白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黑皮肤男子接受了艾依鲁的请求,手离开了挂在腰上的剑鞘。
  “这一次我们让步,但是你们最好不要在这里久待。”


“你想要挟我们?”
  “不是……是忠告你们。”
  艾依鲁摇了摇头,一双锐利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话。
  “外乡人最好不要待在这座城市里。待在这里的的话,谁都会变得不幸的。”
  “……?”
  他们正想问清楚艾依鲁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都市警察们总算出现了,现场又变得混乱起来。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感觉到周围突然变得喧闹起来,站起身来的艾尔玛茫然地望了望四周,看见了害怕地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的妮基。
  不知道刚才被踢倒时的痛楚是不是已经消失了,艾尔玛还是用最初向她搭话时的表情说道:
  “……你最好快点跑走,不然的话,你也会被抓的。”
  少女看着黑皮肤男子他们为了不被都市警察抓住,正在动作敏捷地跳来跳去。
  四个警察在追两个男人。如果他们能再增加一些人手的话,艾尔玛一行也一定会被抓走。
  “哎?他们会抓我?”
  “嗯,他们是不会抓倒在地上的这群不良少年的。”
  “为什么?”
  听到艾尔玛用轻快的语调提出的问题,妮基轻轻地垂下眼帘,用厌恶的语气说道:
  “那些家伙虽然看上去很差劲……但他们是‘臭鸡蛋’组织的成员……”
  妮基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神飘向空中,毅然吐出了一句话。
  “他们都是贵族的亲戚。”
  妮基说完这些话后,秃头男人的抱怨声就响起了。
  “妮基……你这家伙……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趁着警察们去追那两个外国人,秃头男人一边摸着头一边站起身来。虽然他的步伐有点踉跄,但是看上去走路没问题。
  “喂……你还是赶快跑吧。”
  看着一脸无表情的妮基,艾尔玛转动了一下脖子说道。
  “我想最后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被那个人打,你开心吗?”
  “……怎么可能会开心?”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妮基歪着头想着艾尔玛说的摸不着头脑的话——突然,她的手被艾尔玛牢牢抓住了。
  “哎?”
  “那么我们一起逃吧。”
  艾尔玛说完就拉着她的手跑了起来。
  少年手上的力量比妮基想象中要大得多,她被他拽着飞快地跑了起来。
  一边灵巧地闪避周围的人群,艾尔玛拉着少女不停地跑啊跑。
  被拉着一齐跑,妮基的眼睛不由得瞪得圆圆的。
  “等一下……不要拉着我,你不用管我的事情……”
  艾尔玛头也不回,开心地说道:
  “你不用我管,我也要管。”
  “……为什么?你有什么企图?”
  “与其说我有什么企图……还不如说这是我的任性。”
  艾尔玛脸上露出了调皮的笑容,很开心似的一直跑着。
  “这座城市里的建筑物怎么都一个样啊?”
  
  “我得快点找到一个人帮我带路。”

  几分钟后
  
  成功地甩掉后面追他们的人后,逃到没有人的小巷子里的艾尔玛和妮基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天色已经开始变黑了,好像太阳转眼就要落下去似的。
  “好像那个秃头男没有追过来。”
  “……”
  少女打量了一下昏暗中的四周,非常疲倦似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
  “……你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吗?”
  “拉着你一起逃跑了。”
  听到艾尔玛爽快的回答,妮基好像很焦躁似的还嘴道。
  “你难道就没想过,我回去以后会被主人揍得更惨?”
  “嗯——虽然不知道你的情况,但是你想回去吗?”
  “我当然不想回去!”
  少女极力否认了自己想回去的说法,然后静下心来吐了一口气,再次压抑住自己的感情。
  “但是……我能回去的地方只有他那里。除此之外……我无处可归了。”
  “好像事情挺复杂的。”
  听到艾尔玛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妮基一点也没有生气,而是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即使回去,在他那里的日子也很快就会结束了。”
  “哎?”
  “因为我……快要死了。”
  妮基断然地讲出了这句奇怪的话。说出口后,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讲过这话了。望着远处,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冷了,对艾尔玛说道。
  “所以你不要管我的事了。你是从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这座城市现在很危险。”
  “听起来好像很危险似的,发生了什么事?”
  “我……很快就会被‘假面职业杀手’杀死的。”
  “?”
  完全不明白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艾尔玛,歪着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妮基无视他的反应,继续说着故事的结尾部分。
  “就算是在这座城市里,也只有一部分人才知道这件事……看到‘假面职业杀手’的人,不久就会被他杀掉。”
  “假面职业杀手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那个已经杀了27个人的杀人狂?”
  妮基看上去显得有点意外,艾尔玛使劲地想了想,脑海里确实没有关于这个杀人狂的任何记忆,于是摇了摇头。
  “没听说过哦,我虽然是从那不勒斯过来的,但是一路上确实没有听到过有关假面职业杀手的事情,教会里的人们也没有说起过这个杀人狂的事……”
  听到艾尔玛小声说出的话,妮基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于是又低下了头。
  “……这样啊。果然大家……只在这里谈论这个连续杀人事件。”
  “?”
  “总之,你要是在我身边的话……我被‘假面职业杀手’杀死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他,然后你也会被他杀掉的。所以——”
  妮基还想再劝劝艾尔玛,但是他摇了摇头,制止了妮基的话。
  “没什么,被杀死我也觉得无所谓啦。”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妮基觉得艾尔玛没有把自己的话当真,着急地晃了晃头,艾尔玛笑嘻嘻地摇摇头。
  “我知道你没开玩笑。先不说我会不会死的事情……你就这样等死吗?”
  “哎?”
  艾尔玛用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妮基。
  这个少年给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假面职业杀手”的他轻易地相信了自己突然说出的话吗?
  妮基没有继续想下去——
  艾尔玛听完妮基的话后,决定暂且相信她说的话。
  “我不了解你的事情,也不清楚假面职业杀手的事情,只是听你讲了结尾的事情。你不害怕死吗?”
  “……嗯,我是不怕死,而且很高兴自己要死,这样就可以逃离现在的生活了。”
  “那你死了,会有人伤心吗?”
  “如果有人为我伤心的话,我就不会回秃头男人那里,而是回到那个人身边了。”
  ——他大概是在想方设法劝自己不要死吧。
  ——他刚才好像说了教会什么什么之类的话……
  说不定这个少年是个虔诚的宗教信仰者,所以想尽力解救像自己这样的人。
  虽然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神的存在,但至少自己不相信会有什么神来解救自己。妮基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无论眼前的少年说什么,妮基都不会为其所动,只会一笑置之——
  “那太好了。”
  艾尔玛接下来只说了一句话。
  “那你是幸福地死去了,因为可以从令人厌恶的生活中逃开。”
  “……?”
  “所以,你不要露出现在这种表情!你一定要笑着——”
  霎那间——
  妮基感觉到了艾尔玛可怕的一面。
  比起那一群不良少年,外国来的那两位剑士,还有殴打自己的秃头男人,眼前的这个少年好像有什么地方更令人害怕。
  但是他知道少年说的这些话里没有一丝恶意。因为不明白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所以妮基只能被他的话牵着走。
  “如果你忘记了怎么笑,我可以教你。不过,我只能教你我所知道的作出笑脸的方法哦。”
  “……不用了。虽然死可以让我从不幸中解脱出来,但是并不表示我会得到幸福……”
  听到妮基的回答,艾尔玛好像很遗憾似地,肩膀垮了下来。不过三秒钟后他就打起了精神,迈开了步子。
  “今天你就别回秃头男人那里了,到我的朋友那儿暂住一晚好了。”
  “哎?”
  “没事的,有很多女人住在那里,应该不会不让你住的。”
  “……算了,但是……”
  好像不愿让思维有点混乱的妮基有时间思考似的,艾尔玛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打开,递给了她。
  “我想拜托你帮我看一下,因为我都看不懂这张地图。如果是当地人,我想应该比较容易看懂。听说这个人在这里相当有名的。”
  这个人确实非常有名。
  看到羊皮纸上写的地址,妮基一下子就知道在哪里了。
  但是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个地址就是——
  
  “这里是艾斯佩朗萨·波罗尼亚鲁的家……”


  波罗尼亚鲁家的宅邸 大食堂

  波罗尼亚鲁家的大宅是一幢充满古风的建筑物。置身其中方能发现,这房子犹如缩小了规模的宫殿一般,若干个房间在走廊的左右两边一字排开。站在长长的走廊一端一眼望过去,看到一扇扇门平行地延伸下去,会觉得自己好像误入由一条直线与无数个节点所构成的迷宫里。
  其中有一个房间——是由大宅北边的走廊、入口和厨房围起来的大食堂。
  巨大的餐桌上除了并排摆放整齐、香气诱人的烤肉以外,还放着肉豆蔻、胡椒和作为香料使用的洋葱、红葱等等,各种各样调味品的芳香和烤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足够勾起任何一个迈进大食堂的人的食欲。烤得恰到好处的肉的横截面呈现出金红的色泽,醇厚的香气仿佛仅用眼睛也可以辨识出来。烤肉的旁边围缀着鲜嫩的绿色蔬菜,光是从色彩的搭配上来看,也可以称之为艺术品。
  艾斯佩朗萨在就餐时间准时踏进了食堂的大门——他的视线没有投注在各种各样的食物上,而是在女仆们的身上打转。
  “啊啊,多么温馨的场景……”
  他脸上的神情就好像是眼前的场景消除了他一天的疲劳似的,伯爵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那儿,一脸幸福。
  餐桌上还放着佣人们的食物,也就是说在这座房子里是佣人们和主人同桌进餐。在这个时代的贵族中,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不过对于这位以好女色出名的波罗尼亚鲁伯爵来说,这种事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他的佣人之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女性。
  他并不是色魔,只是对于包括女性的身体和精神在内的这种存在本身痴迷而已。他只是看着她们,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有女性存在这件事本身就让他感到满足了。
  
  因为这种奇怪的嗜好,他从未想过要选择一位女性去爱慕,而众多的女性也因为这一点以及他奇特的着装风格而将他视为怪人,没有哪个女人把他当成正常的男人来仰慕或是试图接近他。
  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有结婚,只要看到女仆们就会感到满足的他确实是个奇怪的贵族。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继承人的事情,但是看上去他好像只要有女性在身边,就觉得其他事情都没有所谓了。
  他身边的贵族们都是这样看他的。
  “奇怪……嗯,奇怪呀。”
  艾斯佩朗萨在餐桌边坐了下来,口中念念有词。
  “伯爵殿下,怎么了?又在考虑有关女性的事情吗?”
  伺候伯爵吃饭的女佣人半开玩笑地向伯爵问道。周围的女佣人们听了她的话后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在一般的贵族家里,女佣绝对不敢这样和自己的主人说话。但是在艾斯佩朗萨伯爵家一切都不怎么一样——他对女性特别宽容,其他贵族来他家的时候,他还曾清楚明白地对他们说:“我家里的女佣说的话,你就当作我说的话来听就好了。”
  不过,波罗尼亚鲁伯爵家的女佣都很懂事,从未对其他贵族有过不礼貌的行为。
  艾斯佩朗萨嗯了一声,好像在想什么事情,停下了手上用餐的动作。
  “确实很奇怪。这个世界上有几万、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几亿的女人,为什么只有一个我呢?如果有和女人相同数目的我,就可以给每个女人平等的爱了……算了,只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没什么可奇怪的。对了,我觉得奇怪的是,客人还没有到这件事。”
  伯爵视线的前方是一个空着的席位,面前也摆放着一份相同的食物。
  “据来信说,他应该是今天到这里的。算了,那家伙是个男的,应该没什么事的。”
  伯爵正喃喃自语时,一个男佣从门口走了进来,对伯爵耳语道:
  “您的客人已经到了。”
  “啊啊,来得正好。太棒了,太厉害了。这是不是就是神赐予的奇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我已经把这个奇迹的力量用掉了。这本来应该用在女性身上才对……算了,给女性用的奇迹力量,我自己想办法好了。你叫他过来吧。”
  喃喃自语说着话的艾斯佩朗萨伯爵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像个贵族。男佣听到他的吩咐后,继续说道:
  “好像他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什么?我不是让他一个人来吗……只能拿剩下的食物给他带来的人了。”
  “他带了一位女性过来。”
  “把我的那一份食物给她好了。还有,我亲自去接她。”
  艾斯佩朗萨伯爵刚一说完就精神抖擞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和刚才懒散的样子判若两人,挺直身子迈开了步伐。
  “不可以对初次见面的女性失礼。我的样子还好吗?”
  “……没有问题。”
  从一般贵族的角度看来,艾斯佩朗萨伯爵的装扮绝对有问题。但是他的佣人们在确认他的头发没有乱之后,一起低下头表示——没有任何问题。
  大家微笑着目送伯爵离开食堂,艾斯佩朗萨快步走到大门前——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有些阴沉、但的确很可爱的少女。
  “初次见面,美丽的小姐。我叫做艾斯佩朗萨·波罗尼亚鲁。你可以随便叫我小艾什么的。”(吐槽:……小艾……)
  此时的伯爵和用毅然的态度对警察署长说话时的他完全就是两个人,无论是声音还是态度都完全不一样,唯一不变的只有奇特的装扮。
  虽然少女的年龄比自己小很多,但是艾斯佩朗萨伯爵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她当成一名和自己完全平等的女性来看待。
  在他视线之外的男性跟他打了声招呼,话语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一点都没变呢,小艾。”(吐槽:喂喂……还真喊了啊……?)
  “原来是艾尔玛。等下再跟你打招呼。对了,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往这边走……”
  看到眼前露出开朗笑容的贵族,平民少女睁大了眼睛,全身僵住了,呆立在那里。
  
  大宅里面的光景和她日常生活的地方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她不由得惊叹,在自己生活多年的这座城市里,竟然存在这么漂亮、壮观、干净的地方。
  不过,少女并不是为此而吃惊,她曾经多次看到过和这差不多的贵族住宅。
  令她诧异的是,这个看上去像贵族的人竟然亲自到门口来迎接自己这样的人,还毕恭毕敬地向自己行礼。
  “那个,请等一下!我只是个……平民……而已。”
  看到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慌张地垂下脸的少女,艾斯佩朗萨伯爵歪着头说道。
  “那又怎么样?美丽的小姐。”
  看到歪着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的艾斯佩朗萨,站在旁边的艾尔玛咯咯地大声笑了起来。
  继艾尔玛之后,妮基遇到了第二个行为怪异的男人,她已经搞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来怪人的朋友也是怪人。
  心里想着该如何弄清楚眼前这一幕的少女——在这一刻,忘记了自己是看到过“假面职业杀手”的人,也忘记了自己注定要死去这件事。
  
  
  食堂里的女佣们簇拥在大门后看着这幕光景。她们相互看了看,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那个小男孩是伯爵的客人?”
  “是个男孩子吗?”
  “伯爵很少到门口迎接客人呢。”
  “他们应该会在这里过夜吧?”
  “那个小男孩很可爱啊。”
  “他应该是伯爵大人的朋友吧。”
  “一定也是个怪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定是怪人。”
  站在随心所欲地讨论着伯爵的客人的女佣们旁边的一个男侍——看上去好像是管家。他沉默着,心里想着几星期前伯爵对他说过的话。
  
  三周前
  “该说是麻烦还是光荣呢……总之我被拜托照顾一个奇怪的家伙。”
  “发生了什么事?”
  “西班牙国内来的命令,要我照顾一个人。”
  “既然您说是件麻烦事,难道他是个男子?”
  “你说对了。我在国内和他见过几次面,也可以说得上是朋友吧。”
  “那不是很好吗?难道他有什么问题?”
  “没有,那个家伙挺好的。嗯,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好像有点过于老好人了。那个家伙身份很特殊,也可以说是个很麻烦、很危险的人物。”
  “此话怎讲?”
  “他有点……你知道几年前发生的邪教骚乱吗?”
  “……请恕我孤陋寡闻。”
  “没什么,知道那件事的人本来就很少。大概在五年前,有一个规模非常大的邪教组织。几十年前虽然很盛行讨伐魔女,但是很久以来已经没有那种活动了。……好像那个邪教组织干了不少坏事,所以出动了讨伐队,据说教会的骑士团也参加讨伐行动了。”
  “那次讨伐想必很危险。”
  “教会的人在邪教集会的地方——救出了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据说是活祭品,如果没有被救的话,等待他的将是下半身被用开水煮、上半身被用火烧、头被砍掉的命运。”
  “……”
  “那个孩子就是这次的客人,直截了当地说……他被骑士团救出后——得到了教会的祝福。教会说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因为神迹显现而得救了,所以称他为奇迹之子。”
  “原来如此,如果遭到邪教毒手的话,那他可就完了。”
  “如果真被邪教迫害了还好。但是,好像后来教会才知道……那个孩子——”
  “既是奇迹之子,也是魔女之子。”


   番外二  假面职业杀手

  被称为假面职业杀手的怪人的事情开始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是从被害人增加为10人的时候开始的。
  都市警察一开始担心目击到假面怪人的消息会引发人们的混乱,所以没有发布这个消息。
  但是,这样的杀人事件一再发生,贵族方面——尤其是当女性被害者出现时,艾斯佩朗萨伯爵下达了“全力缉拿犯人”的敕令。再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会演变成西班牙的宪兵队和贵族们的私人部队全面出动的大事件,所以都市警察稍稍公开了关于假面怪人的消息。
  因为被害人脸上都戴着面具,而凶手也戴着相同的面具,所以人们把那个怪人称为假面职业杀手。
  根据瓦版报纸的报道和都市警察的内部消息,被害者的唯一共同点就是尸体的脸部都戴着相同的面具,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尸体脸上的白色面具令人不禁联想到梵蒂冈庆典上所使用的雕绘面具,雪一样的苍白衬着周围血的鲜红色彩,看上去就像一朵美丽的花。但是这种妖艳的美却令人倍感不安。假面职业杀手在这座城市的人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在国外听说了此事的人们都认为这只是当地的民间传说而已。
  而亲身经历过这些的人们就像害怕瘟疫一样,内心对假面职业杀手充满了恐惧。
  目击者分布在这座城市的各处,他们证词的共同点一致指向那个假面怪人,所以警察认定这些杀人事件都是“假面职业杀手”所为,倾尽全力追捕此人。
  据说,他拿着银光闪闪的锥形短剑,剑的前端还滴着血。
  据说,如果他发现有人看到了他,他会望对方一眼,然后轻笑着扬长而去。
  据说,从笑声和体格可以判断出他是一个年轻男子,但是具体年龄不明。
  据说,他的动作非常轻盈,刷地一下就能跃上墙头。
  据说,他消失在黑夜中的魅影——就像幽灵或者恶魔一样。
  人们的谣传和瓦版报纸关于假面职业杀手的报道出现后,都市警察还担心有人抱着恶作剧的心态捏造了这些消息。事实上,一开始这些消息就从警察内部泄露出去了。
  但是,随着事态的发展——他们已经分不清这些消息到底是恶作剧还是事实了。
  
  据说,看见过“假面职业杀手”的人,不久之后就会被他杀掉。
  知道这个消息的只有和警察有所关联的人或是消息灵通者。
  被杀害的二十七人中——实际上有二十一人是看到过“假面职业杀手”的。
  还有——消息可靠的目击者中,迄今为止只剩屈指可数的几人仍平安无事。
  然后,在人们中间慢慢开始流传起“不可以看到‘假面职业杀手’,即使看到了也必须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的传言。但即使这样做,目击者在继续增加的同时也在以同样的速度锐减。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会被杀掉,一个一个地——
  感觉上好像“假面职业杀手”在借此找到一个又一个的杀害目标似的。

[ 本帖最后由 clow198619 于 2008-10-15 18:0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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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二人的邂逅

五年前 某国 山村的乡下小城市
  休伊·拉弗雷德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在微笑着。
  那也许只是因为少年内心的愿望太过强烈而产生的幻觉,但是他相信自己看到了。
  她的母亲脸上浮现出了好像宽恕一切似的微笑——
  然后带着那样的微笑消失在水中,再也没有浮上来。
  
  狩猎魔女。
  这是一次非常有名的、非常残酷的、规模空前的魔女狩猎活动。
  狩猎魔女这个词本来应该充满了神圣的意味,但是后世的人都把它作为一种恶习来谈论。
  据说狩猎魔女这一习俗起源于12世纪前后。
  一般的说法是教会成为主流后才开始有这个习俗的,但实际上它和宗教信仰无关,一开始是从普通民众中兴起的,后来慢慢传到了欧洲各国。然后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发展,“狩猎魔女”这一习俗渐渐渗透到了各国的政治文化和宗教信仰之中。
  对魔女的裁判完全是民众中的民众为了自己而进行的裁判。
  ——民众最大的敌人就是他们自己。大家手持着“狩猎魔女”这张免罪符——大多数情况下是针对女性——控诉她们的罪状,而所谓的罪状不过是在自己的恐惧和愤怒的基础上添油加醋捏造出来的事情罢了。
  原本教会的异端审问只是针对“异端”的审问,对于“魔术”、“魔女”这种肉眼无法辨识的事物不加任何干涉。但是,这种民众发起的运动扩散到欧洲各国后,渐渐对各国的政治和宗教产生了影响。
  对有“魔女”嫌疑的人的审问通常都是严酷的拷问,有很多人因为不堪忍受火刑都在受刑之前自杀了。
  据说在“狩猎魔女”活动中死去的人总共超过三万,但是也有人说多达九百万人。无论是哪个数字,“狩猎魔女”这个词都给人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即它是暴虐的大屠杀活动。
  至于这种习俗被废除的原因则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总之进入十七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关于魔女制裁的活动急速减少;到了十八世纪前后,已经几乎没有因为被怀疑是魔女而受刑的人了。
  1700年。在这个时期的欧洲绝大部分地区,“狩猎魔女”这个词已经成为历史,被封印在人们的心底深处。
  
  但是,在这个村庄里,即使是30年过后进入了十八世纪,也还是顽固地保留着“狩猎魔女”的习俗,或者说人们的心底都隐隐约约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远离城市的小山村几乎得不到任何城里的消息,这个寂静的村庄甚至离重要的军事据点都有相当远的距离。
  休伊·拉弗雷德是出生在这个小山村里的一个极其普通的少年。父亲早逝,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
  虽然生活并不轻松,但是在母亲温柔的照顾和严厉的教导之下,休伊茁壮地成长着。
  小村庄满打满算也只有三百人左右。但是对年幼的休伊而言,已经是个非常广阔的世界,而且活得非常有意义。
  他从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因为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活着。
  总是带着笑容的母亲常常询问休伊:
  “喂,休伊……你喜欢这个村庄吗?”
  休伊非常喜欢母亲温柔的笑颜,他极力地让母亲也看到自己的笑容。
  “嗯,很喜欢!”
  以生物的本能选择了自己的生存方式的年幼的休伊从心底爱着这样的母亲——还有村子里的人,因为他们亲切友善地对待自己和母亲。
  虽然年幼的他尚不清楚爱的意义,但是他发自心底地爱着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大人这种生物是能够巧妙地隐藏他们的“恶意”的高手。
  十岁生日的那天——也是命运中的一天,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了。
  休伊十岁生日那天。
  正好在那天——母亲在他的眼前被带走了。
  邪教来到了这个村庄,他的母亲被认定是邪恶的魔女之一。
  
  那个名叫“异端审问官”的组织来到村子里的时候,休伊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组织——但是他深深地感到,他们是一群可怕的人。
  那群可怕的人的黑手伸向了——休伊的母亲。在休伊的眼前,他们抓住了他的母亲。
  这群人包括全副武装的男人二十人左右,还有看上去像是祭司的十个人。
  休伊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么久,从没有见过这样打扮的人,虽然他也曾经看见过教会的神父——但那跟这完全是不一样的两种人。
  休伊觉得这群人一点也不像那些和蔼的教会神父们,他抓住了那些男人的手,试图阻止他们带走母亲。但是那些男人们很轻松地把自己甩开了——休伊不记得自己曾经从地上爬起来过多少次,他只记得母亲最终还是被那群人带走了。
  
  过了很多很多天,母亲还是没有回来。
  对于十岁的少年来说,他需要时间来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魔女”是什么,“魔女”会被怎么样,母亲消失后过了五天,村子里的人因为担心休伊,所以来他家看他;从他们的嘴里,休伊听到了一些事情。不难想象这些事情对一个十岁的少年而言,是多么可怕和难以接受。
  为什么他们要把母亲认作“魔女”,要制裁她?
  是谁向他们告发说母亲是魔女的?
  为什么没有人救母亲?
  为什么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这些事情,休伊像发了疯似的一直哭喊着。
  对于发狂的休伊,村人们非常有耐心地劝阻他、安慰他、照顾他。村人们和蔼可亲的态度让休伊渐渐冷静了下来。
  “休伊,你母亲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了解你的母亲,我们都相信她不是魔女的。”
  这是住在他家隔壁的年长女子所说的话。那个女子比他大十岁左右,就像他的姐姐一样。听了她的话,休伊觉得很安心。
  因为她的笑容和亲切对待自己的村人的笑容——看起来和母亲温柔的笑容一样。
  ——母亲一定会回来的。
  ——我想得太多了,村子里的人并不是坏人。
  ——母亲被抓说不定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道歉,所以请放过我的母亲。
  ——请放过我的母亲。请放过我的母亲。请放过我的母亲。请放过我的母亲。
  ——请放过我的母亲。请放过我的母亲。请放过我的母亲。请放过我的母亲。请放过我的母亲。请放过我的母亲。请放过我的母亲。
  ——请放过她。请放过她。请放过她。请放过她。请放过她。请放过她。请放过她。请放过她。请放过她。请放过她。请放过她。请放过她。
  好像念咒语似的,休伊一边祈祷着一边把头埋在填满稻草的枕头上度过了长夜。
  休伊并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什么而道歉,但还是不停地在心里道歉。
  那群人一定是弄错了什么才把母亲带走的。审判完后,母亲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抱着这种想法的少年不停地喃喃自语着道歉——他相信这个自己比喜欢神还更喜欢的村庄、这个自己生活着的世界。
  他只是一直单纯地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那是一种纯粹的、没有任何理由的信念。
  母亲被带走一周后的审判日,休伊终于见到了母亲。
  母亲呈半裸的状态出现在休伊和村民们的面前。从身上仅存的衣料的缝隙间,可以看到她的皮肤满布着伤痕,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而且那些伤痕并没有愈合,所有的伤口都显得触目惊心,可以感受到她正承受着巨大痛楚的折磨。
  她的指尖在滴着血,所有的指甲都被钉入了钉子,手背上的皮连同指甲一起被剥掉了,伤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处。
  但这些伤口只不过是遍布全身的伤口中的一小部分而已。休伊已经不大记得当时的情景了,因为他情不自禁地把视线从母亲身上挪开了。
  遍体鳞伤的母亲简直惨不忍睹——在没有看到眼前的情景之前,即使有人告诉他那是他的母亲,他也绝对不会相信的。
  只有脸上的伤痕比较淡一些——虽然从青肿的地方看得出被打过很多次,但是整张脸还是依稀可辨认出,她就是自己的母亲。
  
  休伊后来听某个炼金术师说——为了让母亲能清楚地招供自己的罪行,审问官们才没有拔掉她的牙齿。还有一个原因好像是与母亲是村中有名的美人这件事有关,因为是听着都讨厌的事情,所以休伊决定当做根本没有听见。
  
  对魔女的审判开始了。
  虽然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对母亲做什么——但是当形状宛如圣杯的台上燃起熊熊的火焰时,休伊立刻就明白了。
  ——母亲要被杀了。
  休伊正想大声叫喊时,母亲发现了人群中的他。
  虽然伤痕累累、痛苦难当——她还是对休伊露出了恬静的微笑。
  休伊从没有看过母亲这样的笑容。迄今为止母亲的笑容都是温柔得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笑容,而此时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但是并没有憎恨或者邪恶的感觉。随后,仿佛感受到了母亲微笑中的力量似的,从休伊的口中漏出了一句话:“母亲很坚强,她脸上的笑容是……坚强的笑容。”
  看到母亲的笑容,休伊不由得冷静下来了。母亲静静地——
  静静地开始说道。
  有个祭司装扮的男人,似乎是审问官的首脑——在他开口询问前,休伊的母亲露出了以往的那种温柔的笑容,朗朗地说道:
  “诸位审问官……我必须忏悔一件事情。”
  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在休伊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1705年 罗特瓦伦蒂诺
  第三图书馆 藏书库二楼
  ——……
  “这只是想法的问题而已。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导致某种结果产生的原理。金子之所以成为金子,肯定存在着某种原理。磁力或者重力发生作用也是有原理的——我们要通过追寻它们的原理,来找到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法。”
  稍稍保持着些许清醒意识的休伊的耳中传来的是非常熟悉的女声。
  他迅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大家都在听课听得津津有味。
  露妮在中央的桌子附近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动作夸张地传授着自己的知识。看到自己手中翻着的书页有些湿了,休伊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心上都是汗。
  ——那是梦吗?
  休伊在心里暗想自己可能是做梦了。
  ——不对,那不是梦。可能从中间部分开始是梦……实际上是我在听课时想起了那件事。
  休伊一边翻着书一边开始了自我剖析。
  没有注意到休伊的异样的露妮开心地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不过,英国的艾萨克·牛顿是个怪人。我想大家也知道,他发现了‘万有引力’法则。我们长话短说,牛顿曾经说过,不需要去寻找引力发生作用的原因,因为我们是无法理解神的作为的。他的想法就带有一点宗教的意味。”
  露妮说的话中有90%都没有钻进休伊的耳朵。他静静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从傍晚开始,自己已经很多次想起那件事了。
  ——今天正好是第五年。
  今天是休伊的生日,母亲被审问官带走的那一天也是他的生日。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些审问官有问题。
  他们真的是教会的审问官吗?会不会是故意装扮成那样的盗贼或是骗子?
  但事到如今,休伊也无从考证。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唯一留在休伊心中的只有憎恨。
  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例如,那个说喜欢这样的休伊的少女,对休伊而言,她只不过是自己所憎恨的世界的一部分而已。休伊明白有这样想法的自己是最差劲的——所以休伊·拉弗雷德憎恨着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
  “但是,他很厉害哟!接受既有的事实,然后把它应用在实际生活中,这种做法无论是对炼金术还是科学来说都是创举!它给了世界一种希望!比如说医学技术里的麻醉法,虽然人们并不清楚麻醉的原理,但是已经在实际中运用麻醉了。”
  在憎恨世界的休伊面前,露妮兴高采烈地讲着未来发展的前景。
  在休伊看来,这个世界不需要未来,所以他并不想听世界的希望之类的话题。
  看着像往常一样上课的露妮,休伊脑中浮现起一件事。
  ——那个原本今天来学校的新生出什么事了吗?
  之所以会一再回想起过去,一部分原因在于昨天莫妮卡对自己说过的话。今天加入他们班的新生真的如莫妮卡说的那样,也是魔女之子吗?虽然休伊认为自己并不在乎那个新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无法否认自己对他并非完全没有兴趣。
  “总之,如果牛顿先生的这种想法被广泛接受的话,将来可能会发生重大的变革!牛顿先生太厉害了!听说今年英国王室要授封他为骑士!是不是已经授封了……不过话说回来,他既是造币局的长官,又是皇家协会的会长,真是个大忙人呢!如果把这些事情交给比较清闲的我来做,就不会忙得团团转了!”
  显得很兴奋的露妮又开始讲上课内容以外的话题了。
  休伊觉得继续听下去没有任何益处,就啪的一下合上书,慢慢地站起身来。
  “哎?怎么了,休伊?”
  露妮歪着头问休伊,休伊轻轻地垂下眼睛,用淡淡的语调说道。
  “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我想回家休息。”
  毅然地说出这句话的休伊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身体不适,但是露妮还是担心得直眨眼,关切地问道:
  “不要紧吧?要不要去看医生?”
  休伊断然地拒绝了露妮的好意——
  “告辞了。”
  然后一个人离开了教室。
  这个传授着新旧知识的教室和以往一样,还是没有带给他任何期待和希望。
  他走到教室外——和一个少年相遇了。
  “哟啊!”
  刚来到走廊上的休伊——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怎么了?好像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你身体不舒服吗?”
  这个声音自己是第一次听到,但是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自己了一样。
  “……?”
  休伊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没有看到人——然后环视了一下走廊四周,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在这里、这里。”
  休伊重新确认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之后,慌张地朝那里望过去——
  一个少年倒挂在窗外。






他倒挂在图书馆中庭窗边的树枝上,好像很开心似的微笑着。
  “……谁?”
  休伊注意到自己好像问错了问题,他神情戒备地打量着向他搭话的少年。
  双腿挂在横着生长的树枝上、身体像晾着的衣服一样垂下来的少年,在风中一边摇摆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呢。我先说自己的名字好了。我叫艾尔玛·C·阿尔巴特罗斯。你爱怎么叫我就怎么叫吧。请多关照了。你叫什么名字?”
  “……休伊。休伊·拉弗雷德。”
  不由自主说出名字的休伊一脸疑惑地望着倒挂在窗外的少年的脸,突然想到这样目不转睛望着对方的脸不大好,连忙转开了视线,向窗边靠近了一步。
  “难道你就是露妮老师所说的新生?”
  话一出口,休伊又觉得自己问错问题了,他决定等对方先回答。
  “应该就是我吧。”
  看着倒挂着身体笑嘻嘻地回答着的艾尔玛,休伊沉默了一下——
  问了一个他原本最应该问的问题。
  “你在这里干什么?”
  “嗬嗬嗬,你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我正等着你问这个问题呢。看来我们很合得来。露妮老师跟我说,她叫了我之后我再进去,现在看起来她好像完全忘记了我的事,就开始上课了。我就朝窗外看了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
  
  砰!
  休伊随便应了一句,就啪的一下把窗户关上,从里面拴住了。
  窗外的艾尔玛歪着脑袋,倒挂着身体,晃动着大大张开的双手,发出了“啊”的一声。
  休伊没有去看艾尔玛的样子,而是快步离开了走廊。
  回想起刚才少年的笑脸,休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神不宁。
  
  ——……刚才的自己一点也不像自己。
  休伊一边下着楼梯,一边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是平常的自己,根本不会做出那样的行为。
  自己本来应该装出和蔼的笑容,顺着对方的话题说几句,再和他告辞。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泛起一股奇怪的焦躁情绪。
  ——他叫做……艾尔玛吗?
  ——魔女的……儿子。
  因为之前听说了他也是魔女之子,所以心想两人见面后,说不定会对和自己同类的他产生厌恶之情。
  但是和他见面后,感觉似乎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类型的人。
  不过自己只是和他说过几句话而已,应该还谈不上了解他的为人。
  无论了解还是不了解,两人的初次见面还是以最糟糕的方式结束了。但是反过来一想,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经过这次见面后,他应该不会再来和自己说话了吧。
  自己可能是在为刚才的行为生自己的气,刚才如果能随便应付他一下就好了。如果他想揍自己的话,让他揍就是了。
  如果自己被揍了也不搭理他的话,他就肯定不会再接近自己了。
  ——……不,不对。
  ——那样做不是我一贯的作风。
  平常的自己是对人若即若离的。虽然总是和大家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也不会疏远到让别人对自己抱有明显的敌意。就算不是自己的作风,休伊现在也决定——彻底远离那个少年。
  自己对那个才见过面的少年究竟抱有怎样的感觉呢?
  休伊一边走一边分析着自己的感受——这时又有人向他搭话了。
  “不好意思,那边的少年。”
  耳边传来了有点生硬的意大利语,休伊回头一望,看见两个男人站在面前。
  ——外国人?
  其中一人的肤色偏黑,装扮很奇特;另一个人的装扮没有那么突兀的感觉——但他们的腰间都挂着剑。
  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他们不是意大利人,而且就算他们不是外国人,也还是会给人留下奇妙的印象。
  肤色偏黑的男子有一双闪闪发亮的漆黑的眼睛,虽然他的装扮风格粗犷,但是说话的语气很有礼貌。
  “我找一位叫做达尔顿的人……”
  对于男子口中吐出的名字,休伊再熟悉不过了。
  “啊啊……达尔顿老师的话,这个时间应该在图书馆的资料室。”
  “哦……不好意思,我们对这个图书馆不熟悉,能不能帮我们带一下路?”
  “好啊,我带你们去。……往这边走。”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
  休伊想到这里,像往常一样伪装出笑容,走在了两人的前面。
  ——不对,从昨天开始就变得奇怪了。
  从昨天遇到那个少女开始,自己好像就一直遇到奇怪的事。再往前追溯的话,从莫妮卡向自己告白那时起,好像事情就开始变得奇怪了。
  ——但是……自己好像能像平常一样对待这两个人。
  为什么自己面对那名叫艾尔玛的少年时会失去常态呢?
  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休伊一边静静地为身后的两位男子引路。
  达尔顿·斯托拉斯。
  正是他把休伊引进了炼金术的世界——
  也是他把休伊从那个小村庄带到了这个城市——
  他也是这家私塾的校长。
  
  第三图书馆 特别资料室
  如果有人问那个房间是不是资料室,他可以暂且把它看作是资料室。
  那个房间里有化石、古代的石器和一些稀奇的书的原著,以及这个城市里没有的植物的种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
  作为资料室,这个房间从里面到中间位置的宽敞空间都没有放置任何东西;从放置在正中央位置的椅子来看,房间的所有者把这个房间当作了向客人炫耀自己的收藏物的接待室。
  两个“武士”——臧克·罗万和东乡田九郎在正中央位置的椅子的侧边坐了下来。
  波利尼西亚出身的臧克和日本出身的田九郎对西班牙统治下的意大利半岛的人来说,可以说是非常奇怪的人——但是坐在他们对面的男子并没有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们。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嘶哑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大约60岁的头发花白的男人。
  他的嘴边和下巴上长了长长的胡须,头上戴着宽檐帽,缠满了绷带的右手好像是木制的假手,如果把假手换成钩爪的话,他看上去就非常像海盗船的船长。
  比起炼金术师的教师,他看上去更像身经百战的富商,比如大航海时代的船长那样的大人物一样。
  “听说你们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男人的声音嘶哑而富有威严。
  达尔顿·斯托拉斯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他把身体往后一靠,椅子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哈哈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臧克殿下,达尔顿先生可不是在夸我们。”
  看着笑得颇不好意思的臧克,田九郎露出吃惊的表情吐了他一句槽。
  田九郎看上去好像对他们所做的事情有些愧疚,臧克倒是一脸的不在乎。
  达尔顿一边观察着两人表情的差异一边继续说道:
  “一来到这个城市,就扮作正义的使者挑起了斗殴?你们这下可够醒目了。为了和都市警察说明这件事,我花了2分36秒的时间,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损失。”
  “我可没有去故意扮作正义使者什么的,只是自己一贯的风格而已。”
  “你想怎么表现自己都无所谓……但是这次偏偏和贵族们发生了纠纷。”
  虽然语气听上去有些为难,但是达尔顿脸上并没有露出很生气或者很焦躁的表情。
  听到达尔顿用淡淡的语调提到了贵族,臧克稍稍提高了声音。
  “对啊,如果那些人是贵族,我就更不能原谅他们了。所谓贵族,就是以高尚的灵魂引导民众的人,不是吗?那些被我揍的家伙根本没有站在民众之上的资格,也没有足以蔑视别人的强大力量。不过最后站出来的那个叫做艾依鲁的男人倒是拥有那种气魄和力量。”
  听了臧克语气激昂的话,达尔顿皱起了眉,陷入了深思中。
  “艾依鲁?……我不知道这个人。这里的贵族及其亲眷,我应该大概都知道……难道他是新来的?……”
  就在达尔顿喃喃自语时,田九郎开口了。
  “我觉得这座城市好像有点变了。”
  “是吗?”
  “与欧洲其他国家相比……都是受西班牙统治,但是这里的贵族好像很多。”
  “嗯嗯……因为这座城市有点特殊。”
  达尔顿把身体完全靠在椅子上。  
  “对于贵族们而言,这里就像避暑胜地似的……不过,住在这里的贵族基本上都是在西班牙没有担任要职,只是有个贵族头衔而已。”
  “哦……”
  “在这里,民众比那些半吊子的贵族要有权利多了。”
  “……?”
  达尔顿的奇怪的发言让田九郎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不过他没有深入追问下去,而是说出了他们要商谈的正事。
  “算了,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好了。这次我和臧克殿下来这里是为了——”
  田九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纸包好的东西。里面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发饰和——一个更小的纸包。
  “哦……”
  “您看过这件东西吧?”
  “书信里面有写到……”
  比起发饰,达尔顿对那个小纸包更感兴趣。他用左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包,看到里面有一些纯白色的粉末。
  “这是我们老师在水边发现的,所以其他人还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达尔顿沉默了一下,好像很厌恶似地看着那些粉末,发出了叹息声。  
  “这种东西和鸦片相似,但是功效却完全不一样。”
  “我们认为这种用于制造假金币的药粉——是从这里被带到我们那里去的。”
  “尼罗气愤地想要一把火烧了这里,所以这次我们就没让他一起来。”
  田九郎一脸严肃表情地刚说完这些话,臧克就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这个东西,我们所有炼金术师就会名声扫地了。我们老师希望大家能共同努力,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我们也明白您的处境——但是希望您不要因为畏惧贵族而拒绝帮助我们。”
  “啊啊……我明白了。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我们也会很困扰的。”
  听到对方带有威胁意味的话语,达尔顿没有露出丝毫焦躁不安的表情。
  只是好像很忧心似的盯着纸包里的粉末和发饰。
  达尔顿动了一下木制的假手,突然抬起了头,自嘲似的笑了笑,低声说道:
  “如果事态继续发展下去的话——有可能会变成我和艾斯佩朗萨殿下都控制不了的。”
  听到达尔顿这样说,田九郎好像安心了一般吐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我们老师的传话都写在这封信里面了。我和臧克殿下来只是为了了解一下这里的概况,回去好向老师报告……今天我们就会离开。”
  “这么快就走?”
  达尔顿晃了晃头,咯咯笑了起来,好像很无聊似的挺胸腆肚地坐在椅子上,向臧克问道:
  “……就当做个参考,只在这里呆了一天的你们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如何?”
  臧克抬头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毅然地回答说:
  “要说印象的话,虽然不明白详细情况,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地说。”
  “什么?”
  “这个城市……非常奇怪。”
  
  “感觉就像这座城市里有八百万条蛇在到处爬一样。”

  “麻药……?”
  修伊背靠在窗边的墙壁上,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把外国人二人组带到达尔顿所在的特别资料室后,修伊很好奇他们和达尔顿会谈些什么,就躲在窗外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但是,他们的谈话除了带有嘲讽意味的玩笑话之外,值得一听的东西只有一点点——少年很在意他们所说的那件奇怪的事。
  “究竟怎么一回事……?”
  隔着墙壁偷听他们谈话的修伊无意中喃喃自语道。
  “会不会指那些秘密结社的人?”
  从他旁边传来了明确的答复声。
  “!?”
  修伊惊慌地往旁边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刚才遇到的少年的笑脸。
  唯一不同的是,刚才看到的笑脸是倒过来的。
  “哟!”
  “你……”
  艾尔玛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旁,比自己还明目张胆地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偷听。
  修伊已经忘记了他之前把艾尔玛丢在一边的事,开口小声问道:
  “你没有去上课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师好像到最后都没想起我在外面等的事,你又把窗户关上了,我只好从树上下来了。好不容易下来后,看到你在给两个我有点眼熟的人带路,我就跟在你们后面过来了。看到你竖起耳朵在偷听他们的谈话,我就想是不是他们在谈什么有趣的事。”
  “……”
  没有在意沉默不语的修伊,艾尔玛从窗外偷偷地窥视房间里面的情形,用淡淡的语调说道:
  “他们的话题真令人心跳不已呢!如果那个粉末是麻药的话,那个金色的工艺品又是什么呢?”
  “……不知道。”
  “那我去问他们好了。”
  “什么?”
  艾尔玛话音刚落就想伸手去敲特别资料室的门——
  “打扰了……”
  “……”
  修伊慌忙掩住了艾尔玛的嘴,阻止了他去敲门的手,把他拽到了走廊的角落里。
  ——我到底在干什么?
  修伊一边咂舌一边和艾尔玛躲到了角落里,几乎同一时间达尔顿打开门探出头来。
  “我好像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达尔顿环视了一圈,歪着头想了想,就回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躲在角落阴影处的修伊看到达尔顿回屋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瞪着旁边的艾尔玛道:
  “……你是笨蛋吗?”
  “没事没事的。如果是那种偷听到就会被杀的危险事情的话……”
  “你不要强词夺理!”
  “那你就当作我报复你刚才关上窗户好了。”
  艾尔玛满不在乎地说完这句话后,吃吃地笑了起来。
  “反正你也很想知道那些奇怪的药粉和金色的工艺品是什么,对吧?”
  “……”
  “根据我的猜想,这些东西可能跟某个大规模的组织有关。我以前听说过制造麻药是需要很多人的。不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那种药究竟是给人们带来了幸福还是不幸,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认为的?”
  “……你的话题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幸福与不幸什么的了?”
  在这个时代,只有很少一部分国家制定了取缔鸦片的法律规定。
  就像之后发生的鸦片战争的原因一样,这个时代的人们只是把鸦片作为商品来买卖的。
  但是,新研制的麻药并不一定能成为可买卖的商品。
  “听那些客人的口气,你不觉得那种药好像不可以在市面上流行似的?我们只是想知道详细的情况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想知道的话,自己一个人去问好了……不要把我牵连进去。”
  修伊强自静下心来,脑中紧张地思考着艾尔玛的事情。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开口说的全是疯话。
  自己果然还是应该随便应付一下他,然后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心里打定了主意的修伊脸上装出了和以往一样的笑容——用非常开朗的声音和艾尔玛打招呼。
  “……总之,我为刚才关窗户那件事向你道歉。以后请多多关照了。”
  “好的,彼此关照吧。等你什么时候真正相信我了,请让我看看你的笑容,到时我会很开心的。”
  “……”
  修伊一时之间没明白艾尔玛话里的意思。好像为了打破沉默似的,艾尔玛用淡淡的语调说出了一个事实。
  “你的笑容是装出来的,对吧?”
  “——啊!”
  修伊伸出了手正想和艾尔玛握手时,听到了这句话,他停下了动作,张大眼睛凝视着艾尔玛的脸。
  ——啊啊,啊啊……原来如此。
  看到艾尔玛一成不变的笑脸,修伊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和他接触内心就会浮起焦躁的情绪。
  ——原来是因为这个家伙的笑脸……
  浮现在修伊脑海里的是——令人怀念但又令人痛恨的魔女狩猎日那一天的回忆。
  ——和母亲,还有村子里的人们的笑脸一模一样。


番外三  少女心中的纠葛

  波罗尼亚卢宅邸 食堂
  “妮基小姐,你的心情怎么样?”
  “哎,那个……”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艾斯佩朗萨伯爵向孤零零地坐在食堂里的妮基打了声招呼。
  是他叫妮基过来吃中饭的,因为其他的佣人们还在工作之中,所以妮基是第一个踏进食堂的人。
  放在妮基面前的是用鸡汤和小牛小腿上的肉一起煮制的汤,汤里面还加了番红花、肉蔻等香料,的确称得上是一道清淡却刺激食欲的人间美味,而且只要闻一闻它的香味,人们自然就会有喝干它的冲动了。
  “不用介意!你昨晚没有食欲,没吃什么东西,我想你现在应该饿了。先喝点汤润润舌好了。”
  叫做艾斯佩朗萨的男子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很有耐心地在劝少女进食。
  “那……我就把汤喝了……”
  少女似乎很不好意思,低声说了这句话后,就有点笨拙地把匙子放进了汤碗里。
  含一口汤在嘴里,恰到好处的热度和香辣调味料的酥麻在口中扩散开来,然后清爽鲜美的鸡肉味接踵而至,抚平了舌头所受的热辣辣的刺激。
  少女从没有喝过这么美味的汤,她瞪圆眼睛看着眼前的美味,不由得舀起了第二匙汤。
  喝了几口汤后,少女才想到了此时自己该说什么话——咽下口里的汤后,她对着艾斯佩朗萨说道:
  “……很好吃!”
  “那太棒了!”
  艾斯佩朗萨听了少女的话,好像很开心似的,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微笑。
  妮基看到他的笑脸,不由得放松了戒心。虽然她不喜欢贵族,而且眼前的男子的装扮即使在贵族中也算得上是奇装异服——但是她知道这个男子不是坏人。
  妮基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把匙子送进嘴里。
  “艾尔玛看到那个后才从窗户跳出去的。”
  “是那样啊……艾尔玛先生看到窗外的……”
  吃完午饭后——
  因为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妮基继续和艾斯佩朗萨聊着天。
  他们只是随意地聊了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正聊得起劲的时候,妮基突然感到脸颊处一阵疼痛,于是抚了抚脸上的淤青处。
  “!小姐,你没事吧?”
  “嗯,没什么事,只是昨天受伤的地方有点痛而已……”
  艾斯佩朗萨明知这样问不礼貌,但他还是问起了妮基的伤。
  “那个伤痕……你是被谁打了吗?”
  “哎……”
  “是被别人打的,对吧?”
  谈话气氛顿时发生了变化,艾斯佩朗萨原本像枭一样圆圆的眼睛眯成了半月状,说话的语气比刚才重,语调也变得尖锐了。
  
  感觉到气氛突然变化而产生的压力,妮基不禁说出了事实。
  “……因为工作没做好……被师傅打的。”
  “他叫什么?”
  “哎?”
  “我要去找他决斗。”
  艾斯佩朗萨边说着边要站起身来,妮基慌忙摇手阻止他。
  “请不要这样做!”
  “无论有什么理由……我都不能原谅殴打女性的人。即使是为了教育女儿,除非他变成用巴掌打,否则我绝不会容许。”
  “……”
  “妮基小姐的伤痕应该是他用拳头打的吧。而且他也不是你的父亲。所以,我没有理由原谅他。”
  看到艾斯佩朗萨一副想拿起剑就往市场冲去的样子,少女觉得自己要想办法阻止他,于是善意地撒了个谎。
  “那个人对我而言就像父亲一样!我从小就没有了父亲和母亲……!我非常爱戴我的师傅!”
  “……”
  好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艾斯佩朗萨恢复了冷静,回到了座位上。
  “请原谅我令人见笑的无礼言行。”
  “没、没什么……”
  “不过,如果你有什么痛苦,请一定告诉我!”
  艾斯佩朗萨用力地笑了笑,虽然瞪得大大的眼睛有些令人害怕,但是他的笑脸让人觉得很可爱。
  ——总觉得……从昨天开始,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少女静静地低下了头,好像要说什么似的张开了口。
  她想和眼前的贵族、艾尔玛、昨天救了自己的少年和少女,
  ——说更多更多的事情。
  少女心中涌起了这个愿望的一霎那——有一个客人来到了食堂,破坏了她的心愿。
  
  “艾斯佩朗萨殿下!你在这里啊。”
  “太无礼了,警察署长先生。”
  艾斯佩朗萨听到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后,心情顿时恶化。
  连招呼都没有打就径直走进食堂的男人正是前些天刚来过这儿的警察署长拉罗夫。
  妮基看到穿着都市警察制服的男人,身体不由得僵住了。
  “你有什么紧急事情要报告吗?如果没有的话,你不必说任何话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艾斯佩朗萨对警察署长的态度和对女性的态度截然相反。听到“领主”的喃喃自语,警察署长平静地摇了摇头。
  “又有人被‘假面职业杀手’杀了。”
  “!”
  听到警察署长的话,妮基顿时全身都绷紧了。
  艾斯佩朗萨和警察署长都没有注意到少女样子的变化。
  “……又有人被杀了吗?”
  “不过您请放心,这次的被害者是……男……性……”
  警察署长还没有说完,他的脸就被艾斯佩朗萨的手拽住了。
  “署长,你好象弄错了我的意思吧?嗯,你一定是弄错了我的意思。”
  “什么……”
  “说不定会有某位女性因为那个男人的被杀而悲伤。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可能某位女性会因此而悲伤。你说我怎么能够安心?就算抛开这个不谈,作为领主的我知道又有人被杀害了,你觉得我可能安心吗?”
  “您……说得完全对!完全对!”
  脸被拽得紧紧的警察署长拼命地点着头。
  艾斯佩朗萨的目光越过警察署长的肩膀看到妮基吓得身体颤抖不已,就立刻松开了手。
  “糟糕,竟然在女士的面前作出了这样的丑态!”
  “得……救了。……嗯?”
  警察署长朝救了自己的少女望过去——皱起眉头说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到警察署长的话,艾斯佩朗萨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署长,你认识她?”
  “哎,算认识吧。”
  无视说话结巴的署长,妮基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嘴唇颤动着——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像要逃走似的朝食堂外走去。
  艾斯佩朗萨目瞪口呆地看着妮基向食堂外走去,他猛地抓住署长的胸襟,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这家伙……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您误会了!我认识她只是因为……”
  “是什么?”
  “她是……前些日子,目击到了‘假面职业杀手’的人……”
  听了警察署长的话,艾斯佩朗萨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
  “不过她离开了这里正好……”
  
  “因为这次被杀的少年正好是在她前一位的‘假面职业杀手’的目击者。”
  “……看来真的是这样。”
  少女回到了昨晚被带去的卧室,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果然是逃不掉的。”
  少女思考着被强加到自己身上的命运有什么意义。
  自己作为“假面职业杀手”的目击者的生存意义。
  死并不可怕,而且自己从内心渴望能逃离痛苦的现实世界。
  但是,但是——这两天,她遇到了很多新的人,发现了新的世界。
  逃出食堂后——她并没去外面,而是回到了这个自己只待过半天的房间。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里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自己非常厌恶外面的世界,厌恶自己从小长大的这个城市。
  但是,从昨天起,自己看到了一个犹如梦境般美好的现实世界。
  知道了幸福的滋味。
  “神啊……你太残酷了。”
  即使明白自己只是运气好而已,即使明白这种幸福只是暂时的,但是自己发现了,活下去说不定可以找到幸福。
  “本来还觉得死了比较好……但是遇到这些人后……经历了这些事后……我好想再……好想再多活一些时间……”
  含着泪的少女的身心——全部都被“假面职业杀手”支配着。
  少女的梦想、笑容、未来,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被压抑在了她无表情的颜面之下似的。

[ 本帖最后由 clow198619 于 2008-10-18 16:2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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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民众的情况


傍晚 罗特瓦伦蒂诺 食品市场

  ——啊啊,烦躁不已。
  ——所有一切都让自己静不下心来。
  之后修伊像要从艾尔玛身边远远逃开似的离开了图书馆,回到自己家里,也就是仓库里睡懒觉。
  想到今天晚饭的材料还没有准备,修伊不情愿地爬起来去了市场。
  市场里还是一派生气盎然,丝毫看不到自己昨天在这里引起的骚动的痕迹。
  虽然市场里也许有人还记得自己的脸,但那时候是没办法才那样做的。修伊很少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他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在大街上走着。
  ——艾尔玛·C·阿尔巴特罗斯……
  ——令人讨厌的家伙。
  对于今天才见面的艾尔玛,修伊马上得出了他是个讨厌的人这样的结论。
  总是嘿嘿傻笑的他一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是个只会说大话的难缠的男人。
  这是修伊对艾尔玛的第一印象。
  不过令他困扰的是,他对艾尔玛这个人太过在意了。
  通常情况下,即使是性格再讨厌的人,修伊都能随便地应付过去,但是只有那个叫做艾尔玛的少年,修伊无法敷衍过去。
  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在市场里的修伊,很快就遇到了认识他的人。
  “哇……”
  ——哇?
  听到从背后传来的没精打采的声音,修伊慢慢地回转身。
  “哇哇哇哇哇哇……”
  等修伊完全转过身时,一脸通红的莫妮卡正好用双手按住了修伊的胸膛。
  “……你在干什么?”
  “哎?那个,我看到你的身影后,就想从背后‘哇’的大叫一声吓一吓你,但是你突然转过了身来,结果反而是我自己吓了一大跳。你要怎么办?”
  莫妮卡的语气听上去好像在生气,红通通的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所以修伊也很难弄清楚她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
  ——说起来……这个家伙也很难对付。
  看着眼前这个过分接近自己的少女,修伊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昨天已经很清楚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接近自己。
  ——算了,无论她怎么做都与自己无关。
  既然自己对她抱着无所谓的心态,她应该就不会碍到自己的事。
  修伊默默无语地和莫妮卡一起在市场里走着。
  莫妮卡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修伊身后——
  他们走到位于市场中心的广场时,莫妮卡觉得自己是时候采取些行动了。
  她想到可以和修伊聊聊天什么的,于是忐忑不安地提起了一个话题——
  “修伊……今天你有什么心事吗?”
  “为什么这样问?”
  “上课的时候……你翻书的手好像停了一下。”
  “……”
  ——这家伙观察得真仔细啊。果然行为有点不正常。
  虽然修伊的想法有点过分,不过他并不讨厌莫妮卡。
  但是,他对她也没有什么好感。
  所以,他才会像往常一样装出笑容回答道: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个新生为什么没有来。”
  “你是说艾尔玛吧。可是他说在教室外面碰到你了呀?”
  “……”
  “他是下午才来上课的,很开朗的一个人,和大家一下子就打成一片了。下午上课的时候,他和露妮老师之间的对话就像对口相声似的,大家听得都很开心呢。”
  莫妮卡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笑了起来。但是修伊不觉得有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如果妨碍到大家听课的话,再怎么有趣,也只是给大家添麻烦罢了。”
  “不是的,是老师讲课跑题的时候,他会开口引导老师回到正题上。你也知道的,老师讲课的时候动不动就讲到无关的事情上去了,虽然那些事情也很有趣,但是我觉得这种时候如果有谁能让老师回到正题上就更好了。”
  “看来你相当支持他啊。”
  “哎?”
  修伊很难得地反驳了莫妮卡的话,莫妮卡显得有些张皇失措,视线游移不定。
  “怎怎、怎么了?你和艾尔玛吵架了吗?”
  “……没有什么。我怎么会和他吵架?”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慌忙摇头的修伊身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哈哈。要不你就是在吃我的醋!”
  “……?!”
  “艾尔玛?!”
  修伊和莫妮卡同时转身,看到了还是一脸笑容的艾尔玛。
  “我真的很喜欢莫妮莫妮,但她只是为了想让修伊开心才提起了我的事情,结果好像修伊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你……什么时候到我们身后的?还有莫妮莫妮是什么意思?”
  莫妮卡吃惊地看着极少情绪失控的修伊。
  艾尔玛无视修伊的怒火,用淡淡的语气回答了修伊的问题。
  “我刚刚才站在你们身后的。莫妮莫妮是我对莫妮卡的简称。”
  “开什么玩笑,字数都增加了,你还说是简称?”
  “呜哇,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地指出我的错误呢!”
  面对非常认真地纠正他的语病的修伊,艾尔玛好像很感动似的握住了他的手。
  “来这座城市真是太好了!看来我们会成为好搭档。”
  “不必了!”
  修伊猛地甩开了艾尔玛的手,好像很烦躁似的眯起了眼睛。
  在他的身后,莫妮卡本来满脸通红地喃喃自语着“吃醋……吃醋……修伊竟然为我吃醋……”,看到修伊甩开艾尔玛的手后,大吃一惊,脸色刷地一下变白了,眼睛不知道望哪里好。
  艾尔玛的手被修伊用力甩开后,夹在腋下的书掉在了地上。
  书的封面上写着《论无限性、宇宙和诸世界》,修伊想起了这本书,不由得眼睛瞪圆了。
  “这本书是乔尔丹诺·布鲁诺写的……你在哪里找到的?”
  “露妮老师有很多他的书。”
  “你……知不知道它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知道啊。这是一本很不错的书,说这个宇宙里可能还有人之外的其他生物。”
  从笑容满面的艾尔玛那里抢过书后,修伊慌张地环视了一下周围。
  “……这本书可是教会的禁书之一……如果被教会的那群家伙知道你在读这种书的话……”
  “没事的。如果被看到了,只要说是捡来的,自己正想把它烧掉什么的就好了。对了,如果是在哪个建筑物里或是家里被发现有这种书,这样的说辞可能说不过去,不过拿着它在街上走的话,教会的人可能不会注意到。”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修伊语气急躁地否定了艾尔玛的话,艾尔玛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总之没事的了。”
  “怎么可能会没事……”
  “因为这座城市里几乎没有教堂。”
  “……”
  艾尔玛突然指出的事实让修伊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话一针见血。
  在罗特瓦伦蒂诺,这些年没有建一座教堂。有一座古老得像遗迹似的教堂还在离市区很远的地方。从城市的规模来看的话,与其他城市相比,这里的教堂确实少得让人吃惊。
  无视陷入沉思中的修伊,艾尔玛环视了一圈广场的周围,提高了声音说道:
  “因为我觉得自己必须尽快了解这座城市,所以做了很多调查……这座城市确实有点特别,你不觉得吗?”
  “……你想说什么?”
  “教会在这里的力量比较弱是特别之处中的一个……与这里相比,在其他的城市,贵族的力量要更强一些,还有平民们的生活要更加贫困一些……我来这里之前看过很多城市,都无法跟这里相提并论。”
  “……”
  “这个城市里的平民,或者说这里的人们洋溢着生命的活力,而且也看不到有人挨饿的景象。在西班牙,围绕王位继承的战争已经开始了……但是在这里看不到一点战争的迹象。该怎么形容才好呢。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与周边的世界隔离开来的庭院式盆景一样。”
  虽然艾尔玛的想法有点古怪——但修伊觉得他说的很多方面都是正确的。而且他说的那些理由修伊心中也有数。
  所以,修伊本来应该对艾尔玛的话表示赞同后再接着继续讲下去,但是他故意不这样做,只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艾尔玛。
  “……你才刚到这里,怎么会了解这里的事情?”
  “咦,修伊?”
  修伊脸上明显的憎恶表情让身旁的莫妮卡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而作为修伊憎恶对象的艾尔玛看上去一点都不介意,仍然用淡淡的语气回答道:
  “刚到这里的我对这个城市的了解,只不过是所谓初来乍到的人的第一印象罢了。”
  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艾尔玛静静地抬起头仰望天空,脸上露出了好像有点寂寞的笑容。
  “这个城市虽然洋溢着生命的活力……但是笑容很少。总觉得大家都在勉强自己似的。”
  不知道艾尔玛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修伊他们说话——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艾尔玛的声音没有在空中回响,但是却渗入了修伊和莫妮卡的心中。

  突然出现的艾尔玛又飘然离开后,修伊在广场边的木箱上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
  “嗯……”
  少女垂下了像帘子似的刘海下的眼睛,静静地在修伊旁边坐了下来。
  “那个……修伊,没事吧?”
  “什么事?”
  “你现在的样子和平时不大一样。”
  “抱歉。我只是有点……被那家伙弄得心里有点烦躁而已。”
  艾尔玛刚一离开,修伊又装出了和往常一样的笑容。
  但是莫妮卡已经知道了那是修伊装出来的笑容,所以并没有因此觉得安心。
  “刚才艾尔玛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听到少女的无心之问,修伊把目光撇向一旁,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没什么好在意的。那个家伙……是个肆无忌惮的伪君子。”
  “你好象很讨厌艾尔玛。”
  “嗯……我不怎么擅长跟他那种类型的人打交道。”
  修伊没有否定莫妮卡的话,公然表示自己讨厌艾尔玛。
  莫妮卡听了他的话后,把身体往后一仰,望着阴沉的天空,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我有点羡慕艾尔玛。”
  “……为什么?”
  “因为修伊从一开始就对他说真心话。”
  “……”
  修伊默默地看着地面,没有接莫妮卡的话。
  ——我还是不明白这个女孩子在想什么。
  ——明明不知道人们的真心话比知道要好的。
  两人暂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对于自己的话使两人陷入沉默一事,莫妮卡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她把话题转回了艾尔玛说的话上。
  “不过,这座城市确实有点奇怪。我以前从达尔顿老师那里听说了一些其他城市的事情,感觉和这里……相差很大……而且……虽然这里很热闹,但是并不觉得大家很开心……”
  听了莫妮卡的话,修伊看了看广场中央,又看了看广场周围的市场。
  确实像艾尔玛所说的,这里的商业很兴盛。既没有战争爆发前的紧张气氛,也看不到军队和教会的人的身影。
  只有一些贵族成立了名叫“臭鸡蛋”的不良集团,扮作不良分子引起不少纠纷——这么说来,这座城市的主角既不是贵族也不是军队和宗教人士——而是大众本身。
  再次确认这些事实之后,修伊脑中回响起艾尔玛刚才说过的话。
  (这座城市虽然很有活力……但是人们的笑容很少。)
  “这种事……无所谓。”
  “哎……?”
  听到了莫妮卡惊呼的声音——但修伊还是继续自言自语,对她吐露了一句真心话。
  “这个世界……不需要微笑这种东西。”
  

  晚上 波罗尼亚鲁宅邸 食堂

  夜已经深了,在几十根蜡烛照亮的食堂里,两个男人正聊着一些没多少意义的话题。
  他们旁边有十多位女佣伺候着——没错,两位正是来到这里才过了一天的艾尔玛和将艾尔玛当作客人招待的艾斯佩朗萨。
  “喂,小艾。”
  “叫我艾斯佩朗萨。只有女性还有和我一起从小长到大的朋友才可以用那个昵称叫我。”
  他本来是想和妮基或者其他女性聊天的,但是刻意控制了自己的心情,继续和艾尔玛聊着没什么意义的话题。
  “那么,我取名字的中间一段叫你斯佩朗好了。斯佩朗,你绝对不会动手打女孩子吗?”
  “嗯,不光女孩子,妇女、淑女、老婆婆、孕妇、小女孩、美女、丑女,我都不会打的。”
  艾斯佩朗萨用淡淡的语气说完后,周围的女佣们都窃窃私语起来:“斯佩朗真是个好人……”
  艾尔玛鲁出兴趣盎然的表情,继续问道:
  “你说的是真话?”
  “如果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打了女性的话,我会当场把枪给那位女性,随她处置。”
  虽说艾尔玛是客人,但既然是男性,艾斯佩朗萨说话的语气就是冷冰冰的。
  不过只要是有关女性的话题,他的回答通常都是很认真的。
  妮基说她没有食欲,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艾斯佩朗萨在她的房间周围安排的私人士兵比艾尔玛房间周围的还要多。看起来像是监视不是贵族的她,实际上是为了保护她。
  艾尔玛没有问艾斯佩朗萨派士兵保护她的理由,而是不停地问他一些感觉像闲聊似的问题。
  “那我们假设一下……”
  “什么事?”
  “比如说,那个女孩子是魔女或是非常坏的人,如果不打她们的话,你想怎么阻止她们?当然能够说服她们改邪归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她们手上有短剑的话……虽然若是伤到你的话你可能会觉得无所谓,但她们可能会杀死其他的女孩子,这时候你会怎么办?”
  乍一听,好像是在嘲讽断然说出“不打女性”的艾斯佩朗萨,事实上艾尔玛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心驱使他问了这个问题。
  正因为如此,艾斯佩朗萨也非常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避开她的短剑,温柔地抱住她让她停手。”
  “如果她咬你的话呢?”
  “那就用我的唇堵住她的唇。”
  听到艾斯佩朗萨毫不避讳地说出来的答案,佣人们面面相觑,拼命地忍住笑。
  艾尔玛露出了从心底里佩服他的神情,然后想了一下,歪着头喃喃自语道:
  “你这样做,弄不好比打她还让她难受哦。”
  “啊啊,也许吧。”
  “所以,如果那个女孩子心里有爱慕的人的话——最好让那个男人来阻止她。”
  “不管那个男人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
  理所当然的疑问。
  但是,艾斯佩朗萨好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皱起了眉头,还是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去替男人着想?”
  “非常感谢你这么言简意赅的回答。对了,关于这座城市,我有一件事想问一下。”
  艾尔玛笑嘻嘻地换过一个话题。
  “什么事?”
  “你有没有听说过炼金术师们的金制工艺品之类的话?”
  “……是怎么一回事?”
  艾斯佩朗萨听到艾尔玛无意中透露出来的话后,眯起了眼睛反问他。
  虽然感受到了艾斯佩朗萨话语中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势,但艾尔玛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说出了详情。
  除了修伊的事情一点儿也没说,艾尔玛把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了艾斯佩朗萨。
  在资料室外面偷听到的事情,还有自己偷窥到的东西——
  
  “……偷听这种嗜好可不怎么样。”
  这是艾斯佩朗萨听完整件事后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也觉得偷听不好。”
  “算了……达尔顿已经向我报告了这件事。那个药粉确实和你想的一样,是麻药的一种。”
  艾斯佩朗萨和艾尔玛一样毫不避讳,用淡淡的语气讲出了那件应该算作机密的事情。
  女佣们都察觉到了他们正在谈的事情不方便被他人听到,所以默默地离开了食堂。其实,即使她们在场,艾斯佩朗萨和艾尔玛还是一样会满不在乎地谈论那件事。
  “那个用金子做的工艺品是什么?”
  艾斯佩朗萨露出厌恶的神情,垂下了眼睛——
  “那个东西……既是这座城市见不得光的地方,也是支撑这座城市的重要经济来源。虽然我想尽办法要取缔它,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其他的贵族率先偷偷用它做起了黑市交易。”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东西……不是金子。只是在这座城市里大量流通的、和金子非常相似的东西……它肯定不是金子,只是铁屑的合金而已。”
  “这个城市里的一部分人……用那个东西……从贵族手里买下了这座城市。”

  第二天

  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藏书库里的世界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这里和外界,是被完全隔离开来的两个世界。
  下课后的教室里,莫妮卡呆然地望着前面的桌子。
  修伊通常都带着忧郁的神情坐在那里看书,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来学校。从早上开始就没看到他的身影,露妮老师只是说了句“可能是感冒了,所以没来上学”,之后就再没听到半点消息了。
  ——啊啊,昨天……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啊。
  莫妮卡开始回想昨天自己说过的话。
  艾尔玛……自己羡慕他什么的,我好像在自己把自己往绝境里逼似的。
  同班的女生都惊讶地说自己是个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人,尽管向修伊告白后没有得到答复,但是自己心里想的全是修伊的事情。
  修伊曾经断然地告诉自己,他讨厌包括自己在内的整个世界,不过感觉上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他的那句话其实意味着自己的告白以失败而告终了。对修伊而言,那句话已经是非常明确的拒绝了。
  但是自己无法就这样死心。
  像这样看不见修伊的身影,自己就会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好像自己世界的一部分崩塌不见了似的。
  好像希望莫妮卡更加烦心似的,她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少年的招呼声。
  “哟,莫妮。你好像没什么精神。”
  “……”
  莫妮卡目光锐利地瞪着用和昨天不一样的昵称称呼自己的少年。
  “怎么了?”
  “我希望你好好地叫我的名字。”
  “明白了。莫妮卡。”
  虽然莫妮卡的语气不善,但艾尔玛仍旧若无其事地叫着她的名字。
  “……不要那么亲热地叫我的名字。”
  口中说着自相矛盾的话的莫妮卡扭过头去,心里涌出了极度的自我厌恶之情。




——我太差劲了。
  ——完全是在迁怒于人。
  ——艾尔玛又没有做错什么。
  艾尔玛不仅完全不在意莫妮卡的话,还好像很开心似的咧开了嘴,啪地一下竖起了食指。
  “哈哈……我明白了。你是在嫉妒我夺走了修伊吗?”
  “……!?”
  “原来真的是这样……那家伙确实对周围的人只会装出笑容,也不会像昨天对我那样对别人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所以莫妮卡才会羡慕我……”
  艾尔玛的话完全猜中了莫妮卡的心事,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全部的猜测。
  “什……什么啊……那种蠢事……我才不会……!”
  莫妮卡满脸通红,眼里还含着泪,抬起手砰砰地捶打艾尔玛的后背。
  艾尔玛好像很开心莫妮卡打他似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放心吧。我已经被修伊讨厌了。而且我只会把男性作为朋友,没有把他们作为恋人的癖好。”(吐槽:……)
  “……”
  听到艾尔玛这样说,莫妮卡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觉得你和修伊很配哦。让人惊讶竟然有这么合适的一对。”
  “哎……”
  莫妮卡大吃一惊,抬起了头。
  不知何时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们两人,艾尔玛的声音在莫妮卡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回响。
  艾尔玛轻松的话语简直就像福音一样。
  “我并不是和谁都这么说的。在这五年里,我明白了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你锲而不舍地去追求,最终就一定会是Happy End。根据这个理论,我分析了其他很多方面……然后觉得你和修伊是非常合适的一对。”
  “所以,我支持你。”
  这句话有如咒语一般,渗入到少女心中。

  30分钟后 市场

  昨天,在市场的这条路上,修伊、艾尔玛和莫妮卡相遇了。
  今天,只有艾尔玛和莫妮卡两个人慢悠悠地在这条路上踱着步。
  “机会难得,我们去探望修伊好了。”
  听到露妮说修伊感冒了,艾尔玛也没多想,就邀上莫妮卡去修伊的家看望他。莫妮卡一开始扭扭捏捏说不去,后来在艾尔玛的力劝下,再加上自己对修伊的挂念,最后还是和艾尔玛一起去了。
  ——这样做的话,自己会不会被修伊讨厌啊……
  虽然自己一个人去的话心里会有点不安,但是如果和修伊打心底里讨厌的艾尔玛一起去的话,弄不好自己和修伊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即使心里忐忑不安,莫妮卡也无法控制自己想见修伊的心情,所以还是和艾尔玛一起上了路。
  但是——走到市场里的中央广场时,莫妮卡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慌忙扯了一下艾尔玛的袖子。
  “艾尔玛,修伊住的地方,我……不知道详细的地址……”
  “没关系,我知道他家在港口的仓库区那里。”
  “……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问了达尔顿老师。”
  听到艾尔玛若无其事的回答,莫妮卡又瞪圆了眼睛。
  ——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为什么……难道艾尔玛对修伊……?
  独自一人胡思乱想的莫妮卡的脸变得通红,但艾尔玛的下一句话让她的脸又刷地一下变白了。
  “你是住在那边街道的糕点店里,对吧?”
  “……!?”
  “不只你和修伊的住址,全班人的住址我都知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
  莫妮卡第一次觉得艾尔玛很可怕。
  “我问了达尔顿老师、露妮老师他们才知道的……有些不清楚的住址,我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特意确认了一下。”
  “你调查大家的住址……打算做什么?”
  “也没什么啊,只是觉得知道大家的住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比如说需要紧急联络某个同学的时候,知道他住的地方就能很快联系上了。”
  莫妮卡不断地问着艾尔玛,语气中透露出不安。艾尔玛为了消除她的不安,回答的时候脸上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他的笑容——没有小孩子的天真,而是饱含着大人般的稳重柔和。
  但是,莫妮卡似乎在害怕着什么,缩起了身体,站住不走了。
  “?怎么了?”
  “……我的事……你从达尔顿老师那里打听到了多少?”
  少女对艾尔玛的感觉已经由怀疑变成了恐惧。
  艾尔玛收起了刚才的笑容,露出了小孩子般淘气的表情。
  “那莫妮卡觉得达尔顿老师会向我透露多少你的事情呢?”
  “……”
  “你不用那么害怕。我想达尔顿老师告诉我的事情之中,没有什么需要让你这么介意的……无论怎样,我不会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别人的。”
  “那……那就好……不过……在我们教室里,很多人都有不愿被提起的过去,所以你最好不要太过深入了解别人的事情。”
  莫妮卡说完后,左手用力地抓住了右手——好像很愧疚似的,把目光撇到别处,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你自己……应该也有不愿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吧?”
  “什么事?”
  “你……是魔女之子这件事。”
  “嗯,确实是这样的。”
  艾尔玛很爽快地回应了莫妮卡的话。
  莫妮卡说出这句话之前已经想过了,艾尔玛听后说不定会讨厌自己,但是他轻松的回答让莫妮卡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我是没所谓了,不过其他人要是知道自己的事情被宣扬出去了,肯定会不高兴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在此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把你、修伊和大家的过去宣扬出去。”
  “……?”
  ——“我是没所谓了。”
  莫妮卡觉得这句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在她弄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之前,她的耳边响起了清亮的歌声。
  
  恶魔们提着灯笼来了,
  他们戴着面具,
  为了给你戴上面具而来,
  为了给大家戴上面具而来。
  这是在广场上跑来跑去的孩子们的歌声。
  一群不满十岁的孩子正一边唱着歌嬉闹一边跑来跑去。
  可能是在玩捉迷藏吧。
  艾尔玛看着孩子们开心玩耍的情景,对身旁的莫妮卡说道:
  “好像最近很流行这首歌。”
  “你知道‘假面职业杀手’的事情?”
  “嗯,我听到了不少有关他的事情。”
  目送孩子们跑着离开广场后,艾尔玛用淡淡的语气说起了自己听到的关于假面职业杀手的传闻,不过他没有提起妮基的事情。
  “我听说只要是看过他的人就会被杀。”
  二人离开了广场,朝市场里走去,一路上一边扫视着路边的店铺一边开心地聊天。
  宽阔的大路两侧,石头造的店铺和帐篷式的流动小摊位鳞次栉比,充满活力的店家忙得团团转。
  每家店铺看上去都不小,搞点放和眼镜铺基本上都是把卖糕点或眼镜的柜台和制作用的工作间开在一起的,采用前店后厂的经营模式。
  一些编篮筐的手艺人和从事玻璃加工的工人在店铺之间狭窄的空地上忙着自己的活儿,而在较为开阔的空地处,则可以看到造马车的师傅们忙着给马车装上车轮。
  远处传来了石匠们敲打石块的声音。雕刻贵族们订购的石门柱上的图案,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所有声音汇集在一起,犹如为忙碌的众人奏响了辛勤劳动的背景音乐。
  只看这个市场的话,容易产生“这座城市就是那不勒斯的中心城市之一或者法国、葡萄牙的大城市吧”这样的错觉。作为地方小城,这个市场确实过于繁华了。艾尔玛好像很有兴趣似的来回张望着市场里的景象。
  “莫妮卡,你怎么想?”
  “哎?”
  艾尔玛突然冒出一句话,让莫妮卡吃了一惊,身体轻轻震了一下。
  自从刚才听说了艾尔玛调查过自己和修伊的住址之后,莫妮卡稍稍对他产生了一点戒心。
  “……你是指什么事?”
  “我是说‘假面职业杀手’的事。根据粗略的统计……遇害者的一半以上都是看到过假面职业杀手的人。而目击者的一半以上又恰巧都是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剩下的就是没有看过他的成年人。”
  “你连这件事也调查了?”
  “算是吧。毕竟自己以后要在这里住下去,但是这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
  莫妮卡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和艾尔玛的面前。
  “找到你了!就是这个小鬼!”
  “啊!”
  “啊啊啊!”
  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秃头男人,艾尔玛和莫妮卡同时叫了起来。
  他们两人都曾遇到过这个秃头男人——也就是妮基的主人。莫妮卡看到他后,发出“啊”的一声惊叫退后一步。
  “你好。前些日子的伤没有大碍了吧?”
  艾尔玛语调轻快地向秃头男人打着招呼。
  “闭嘴,你这个小兔崽子!妮基在哪里?你把我用来做生意的工具藏到哪里去了?”
  “哎?哎?”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莫妮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是艾尔玛依然气定神闲地保持着微笑,双手摆出了请对方息怒的姿势。
  “好了好了,你先冷静下来。”
  “你让我冷静?我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你这个混账家伙,昨天也是一副傻笑的样子,不管你有什么来头,我最讨厌像你这种瞧不起别人的家伙。呃?你是不是觉得对付我绰绰有余啊?竟然还在傻笑!”
  “大叔,你的话没有道理哦。”
  “嗯?”
  “大叔你很瞧不起妮基,可是我没看到你有笑啊?”
  艾尔玛笑着吐出了这句话。
  他本来没有讽刺秃头男人的意思,但是在别人耳里听来,就会觉得他的话带有浓厚的嘲讽意味。莫妮卡看到秃头男人的脸变得越来越红,不由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闭嘴!”
  “咦,那你是不让我说出妮基在哪里啦。”
  “……!”
  秃头男人握紧了拳头,正想先把艾尔玛暴揍一顿时——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拳头虚晃了一下后,就马上回转身去,噌地一下跑走了。
  “?”
  歪着头准备躲闪秃头男人的拳头的艾尔玛——感到自己身后有一股逼人的气势,于是回头一看,立刻明白了秃头男人逃跑的原因。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目光锐利的高个子男人——前天傍晚时分,艾尔玛从地上爬起来时,他就站在艾尔玛的面前。
  艾尔玛没有和他直接交谈过,看到他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但无论是他的高挺的身材还是锐利的眼神都给艾尔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哟!”
  “你好。”
  “你好……您……您是哪一位?”
  和陌生男子的锐利视线交汇后,莫妮卡不由得又往后退了一步,但是看到艾尔玛那么随意地和对方打招呼,于是她也战战兢兢地打了声招呼。
  但是——
  “你是‘臭鸡蛋’的头儿吧?好像叫做艾伊鲁……”
  艾尔玛若无其事地询问陌生男子时,莫妮卡已经完全僵住了。
  艾伊鲁似乎对自己的名字竟然会从对方口中蹦出来感觉有点吃惊,他睁开了眼睛反问道。
  “是和你一起逃走的少女告诉你的吗?”
  “嗯。刚才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来了,我就要被打了。”
  “……是那个大叔自己吓得跑掉了……”
  不知道艾伊鲁是不是不习惯别人直率地向自己道谢,他好像不好意思似的移开了视线。
  “说不定还会碰上他。你最好不要老在这里打转。”
  艾伊鲁的话语中透露出和他锐利的目光不相称的温柔。艾尔玛用天真的语气道:
  “知道了。不过……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应该不是偶然路过这里的吧?”
  “……啊啊,没什么事。”
  艾伊鲁看不出眼前的少年是何许人物,所以重新绷紧了神经,向少年发出了警告。
  “你……在追查‘假面职业杀手’和‘药’的事情吗?”
  “是的。”
  艾尔玛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艾伊鲁。此时,回过神来的莫妮卡抬起了头。
  “哎?怎、怎么一回……事?什么药……?”
  艾伊鲁瞥了少女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向艾尔玛问道:
  “这个女孩子不知情吗?”
  “嗯,我们正在去朋友家探望的路上。”
  “这样啊……算了,我要说的话很简单。”
  艾伊鲁的声音顿了一下,他吐了一口气,看着艾尔玛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你想安稳地在这里生活下去的话,最好不要太过深入追究此事。”
  艾伊鲁的眼神显得深沉严肃,全身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息,让与他对视的人不由觉得自己的灵魂被他踩在了脚下。
  莫妮卡一开始不敢与他对视,偶尔经过的拉货车的马好像悲鸣似的发出了嘶叫声,把赶马的人摔在了地上。
  一般人若是被这种气氛包围着,可能会产生全身好像被冰冷的剑切开了似的错觉,但艾尔玛仍旧满脸微笑。
  “不要过于深入追究……什么?”
  “这座城市。”
  艾伊鲁用漠然的语气答道。
  艾尔玛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后,好像理解了艾伊鲁的话似的,大大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又好像装糊涂似的说道。
  “总之,我先了解一下这座城市的基本情况,然后再考虑是不是要深入了解它。”
  “……如果都市警察那帮家伙愿意给你时间考虑就好了。”
  艾伊鲁口中突然蹦出了“都市警察”这个名词,艾尔玛笑着又歪起脑袋想了想,这时莫妮卡怯生生地开口说道:
  “那个……都市警察……警察是站在贵族一边的……帮贵族解决事情的……”
  “他们是贵族一边的?哈!小姐,那只是表面上看上去像那回事而已。”
  艾伊鲁脸上浮现出了促狭的笑容,否定了莫妮卡的话。
  “这座城市的都市警察是站在大众一边的。平常看上去是对贵族点头哈腰——实际上是大众最衷心的看门犬。”
  “那岂不是件好事?”
  “……啊啊,可以那样说吧。虽然是件好事,但对我们贵族而言,他们带来了很多麻烦。”
  艾伊鲁可能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轻轻地垂下了眼睛——一边转过身背对着艾尔玛他们,一边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总之,我再忠告你一次。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好好呆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学习。外面的事情最好不要管。”
  艾伊鲁的声音冰冷得像要把周围的空气全都冻结起来似的,莫妮卡的身体一直在打斗——但艾尔玛只是转动了一下歪着的脑袋,好像上了发条的玩偶一样咧开嘴笑了。
  “你真是个好人。”
  “啊?”
  “你来给我忠告就表示你在担心我。如果你想杀我或是对我不利的话,应该早就动手了,对吧?”
  “……”
  艾伊鲁稍稍皱起了眉头。
  “你这人真奇怪。”
  说完后,他就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走之前又说了一句话:
  “总之我已经给过你忠告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也给予对方一种恐怖和威严的感觉。
  好像是在尽某种义务警告艾尔玛似的。
  
  仓库一条街

  “修伊的家应该就在这一带,但是老师没有说具体在哪家仓库……”
  艾尔玛和莫妮卡两人穿过市场,终于抵达了港口对面的仓库一条街。
  许多栋用砖瓦搭建的一模一样的仓库排成一行,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
  虽然同样是港口,但是没有一艘船停靠在这一侧的港口,而对面的港口却停泊着许多大型船只,感觉就像是繁忙的贸易码头。
  “那艘大船是盖伦船?还是重型排桨船?总共有多少艘船停泊在那边的港口?”
  艾尔玛望着那些船两眼闪闪发光,好像观光客一样问道。
  莫妮卡凝视了艾尔玛一会儿,又看了看四周,确认了周围没有人后——
  突然大声叫道:
  “艾尔玛!”
  “什么事?”
  一直沉默不语的莫妮卡突然叫他的名字,艾尔玛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刚才那个人说,你在追查‘假面职业杀手’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的,今天早上……我跑到市场还有大街上,问了一下大家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线索而已。”
  “……!”
  莫妮卡听后目瞪口呆,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
  “笨……笨蛋!你是不是发疯了!竟然干这么愚蠢的事情!?”
  “呜哇。你等一等。我要晕了!脑袋要晕了!我是笨蛋好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喊了!”
  艾尔玛很少见地露出了焦躁的神情。莫妮卡一把拽住艾尔玛的衣领,把他的脸拉到自己面前。
  “为什么……你为什么总要去管那些麻烦事?”
  “不调查怎么会知道是不是麻烦事?所以,我想……先了解清楚是什么事。”
  “知道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等了解清楚了,我再考虑怎么办。”
  面对艾尔玛机智的回答,莫妮卡认真地继续问了下去。
  “……你根本就没回答我的问题。艾尔玛,你为什么想知道那些事?”
  对于这个问题,艾尔玛好像有一点困惑似地——
  然后开口说出了一个听起来像开玩笑的答案。
  “我想看见大家的笑容。”
  “哎?”
  “我们举个例子说吧……比如肚子非常饿的时候,没办法只好吃那些钓上来的有毒的鱼,如果你知道鱼的哪部分有毒的话,就可以避免饿死或者中毒而死了,对吧?”
  “……你的话虽然有道理……”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即使知道了也无法挽回的悲剧也有很多。而通过知识能够避免的悲剧也许就像沙漠里的一把沙那样少得可怜。”
  艾尔玛笑了。
  虽然是笑着说的话——但是语气很认真。
  “无知不是罪。但是我不想用无知这个借口,给任何一个人带来不幸。”
  “……”
  “不过,刚才我说调查了你住的地方时,你好象看起来有点怕我。冷静地想一想,确实做这种事会让人觉得恐怖。今后我会注意的。对不起。”
  “哎?”
  “我以前就对别人的感受比较迟钝。因为这个,总是被斯佩朗踢飞。”
  “斯佩朗?”
  “啊,不好意思,那是我朋友的名字。”
  对于坦诚地道了歉的艾尔玛,莫妮卡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对他抱有戒心了。
  但是,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艾尔玛。
  因为艾尔玛刚才很爽快地说是为了别人的幸福之类的话,只有骗子或者圣人才会说那样的话。
  莫妮卡沉默了一会儿,压低语调,又问了艾尔玛一个问题。
  “……有时候可能因为知道了实情而变得不幸……”
  在自己的记忆里,少女的眼神从没有这么认真过——但是声音却给人一种寂寥的感觉。
  “有时候为了救一部分人而知道了实情,但是因此却可能会造成更多的人的不幸。”
  “你说得也有道理。即使真的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被人知道的话,那种别人觉得‘还好不知道’的悲剧……如果我一个人知道了,就能阻止它发生,不是吗?”
  “……”
  “不过,如果是听到了身体就会爆炸、把死之诅咒散播到世界各地的咒语的话,如果自己知道是那种东西的话,那只有保持沉默了。……嗯,那种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好。莫妮卡,谢谢你了。因为你的提醒,说不定已经避免了一场将来可能发生的悲剧!”
  看着被自己拽住了后脖颈、向自己道谢的艾尔玛,莫妮卡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就在此时,两人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哎?”
  “哟!”
  莫妮卡和艾尔玛回头一望——一个少年正打算从仓库里走出来。
  “咦……修伊!”
  虽然自己是来探望修伊的,但是修伊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让莫妮卡稍微慌张了一下。还没有冷静下来的莫妮卡注意到艾尔玛的脸就在自己的脸旁。
  “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了!”
  满脸通红的莫妮卡哭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眼前的艾尔玛。
  “啊!”
  “啊!”
  两个少年的声音同时响起,莫妮卡不由得抬头一看。
  “哎?”
  被她推开的艾尔玛踉踉跄跄往后倒了下去,从港口的边上掉进了海里——
  响亮的落水声回荡在仓库街上。

  仓库里面

  “哈啾!!”
  艾尔玛不停地打着声音奇怪的喷嚏,全身瑟瑟发抖。莫妮卡一个劲地跟他道着歉。
  虽然艾尔玛已经说了很多次“没关系”,但莫妮卡可能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在大约10分钟里连续说了60多次“对不起”。
  ——艾尔玛这家伙……不会是故意掉进海里的吧?
  看着露出笑脸一个劲地对莫妮卡说不需要道歉的艾尔玛,修伊还是无法对他产生好感。
  虽然可以锁上仓库的门,叫他打道回府,但修伊觉得他可能会因此去爬仓库的窗户,所以还是决定先让他进来,再看他有什么打算。
  仓库里的空间比莫妮卡他们想象的要空旷得多,修伊的居室是在类似于顶楼的二楼上。
  一楼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只是角落里放着几个木箱、一些杂七杂八的破烂、以前船员们当作桌子用的空木桶,和几把破破烂烂的椅子。
  修伊让他们进了仓库,但是没有带他们上二楼。
  当着他们的面,修伊一直在翻阅手上的新书,其实就是在暗示他们可以打道回府了。
  “……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没去上课。明天我就会去的。你们不用担心了。”
  修伊用淡淡的语气对来探望他的两个人说了这句话,然后把毛巾递给了刚从海里爬上来的艾尔玛。
  “啊嘁!!”
  艾尔玛又打了个奇怪的喷嚏,修伊想让他们快点回去,便说道:
  “你先把上衣脱下来,拧一下水吧。”
  “对啊。”
  艾尔玛在距离莫妮卡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好像很高兴似的开始脱上衣。
  修伊把视线移回了书本上。
  拧水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修伊发现眼前的莫妮卡样子有点不对劲。
  莫妮卡难得地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虽然修伊并不在乎莫妮卡是不是注视着自己,但是他觉得有点奇怪,莫妮卡瞪圆了眼睛用力地盯着正在拧衣服的艾尔玛。
  ——怎么了?那家伙不会是连裤子也脱了吧?
  即使真的是这样,莫妮卡的表情也还是很奇怪。
  修伊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艾尔玛。
  然后他觉得时间似乎暂时冻结了。
  裸露着上半身起劲地拧着水的艾尔玛,背上满布着伤疤。
  不光是背部,平时被袖子遮盖住的胳膊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
  修伊也知道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别人的伤疤看是很不礼貌的。
  但是他没办法把自己的视线从艾尔玛身上挪开。
  因为修伊想起了最后看到母亲时她的样子。
  母亲身上也是布满了伤痕,就像艾尔玛一样。
  只不过艾尔玛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了,如果那些伤疤没有愈合、还是血淋淋的状态的话,可能无法想象受伤的人当时流了多少血——
  艾尔玛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伤疤。
  和修伊记忆中的母亲身上的伤痕数量不相上下。
  不仅仅是割伤,还有肉被挖掉了似的伤痕,以及覆盖了背部上半部分的巨大烧伤痕迹。而且,许多伤疤重叠在一起,看上去就好像整个背部都被烧伤了一样。
  “艾尔玛……你……”
  “嗯?怎么了?”
  艾尔玛一边哼着歌一边铺平拧干的衣服,听到修伊的叫声后——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喊自己。艾尔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道:
  “不好意思,我立刻把衣服穿上。对不起,让你们看到了这些看上去似乎很痛的伤疤。”
  艾尔玛穿衣服的时候仍然背对着他们,一边穿一边向他们解释道:
  “因为前面的伤疤更难看,所以你们等我把衣服穿好。”
  艾尔玛若无其事地说完令人害怕的话后,继续哼起了歌。
  如果问他过去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他恐怕也会笑着说出来。
  但是,莫妮卡和修伊都没法开口去问他。
  
  虽然不知道哼着歌的少年背负着怎样的过去,但是修伊至少明白了一件事——眼前这个少年口中的“幸福”,并不是那些浅薄的和平主义者提倡的所谓的幸福。
  但是——明白了这一点,并没有使修伊的内心发生任何变化。
  现在还为时过早。
  
  
  夜晚 波罗尼亚鲁宅邸

  艾尔玛打着喷嚏回到了住所,发现大家正在吃晚餐。
  “啊,你们已经在吃了。”
  “男人的话,是没必要等的。”
  艾斯佩朗萨一边把食物放进口里,一边用淡淡的语气驳回了艾尔玛语调轻快的抗议。因为在吃饭,艾斯佩朗萨取下了头上的海盗帽,但是一双枭一样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贵族的样子。
  “……欢迎回来。”
  坐在稍远位置上的妮基向艾尔玛打了声招呼。她还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自从来到这里后,她几乎没和艾尔玛说过什么话,倒是和艾斯佩朗萨说了不少话。
  昨天晚上虽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但今天总算是出来一起吃饭了。
  艾尔玛没有问妮基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边吃饭一边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分配给自己的卧室。
  目送少年离开后——妮基也放下刀叉,低下了头。
  “谢谢您的款待。……饭菜非常可口。”
  “太好了!今天也请锁好房门哦。虽然我敢肯定地说任何奇怪的人都不可能进入这栋房子里,但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遇见过“假面职业杀手”的她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杀的目标。
  虽然艾斯佩朗萨他们加强了屋子里的戒备,但是假面职业杀手是个神出鬼没的怪人,所以无论怎样小心防备都是不为过的。
  “我一定会很快抓到凶手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虽然不是警察,但是艾斯佩朗萨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自己必定能抓到凶手。
  如果凶手就在自己附近的话,艾斯佩朗萨可能会用自己的爱枪亲手解决他。
  和艾斯佩朗萨相处了几天之后,妮基了解到他是为了女性一定会言出必行的人,所以静静地垂下头,再次道谢说:
  “真的——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过去式?
  虽然觉得妮基的话有点不对劲——
  艾斯佩朗萨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妮基为什么这样说,她已经离开座位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她离去时的表情,好像是在微笑,但是似乎笑得过于用力了,又似乎浅得不容易被人发现。
  如果艾尔玛在场的话,他立刻就会看出来。
  少女脸上的笑容是刻意装出来的。
  
  大街上的广场

  天色有些昏暗的广场上,玩得不想回家的孩子们听到母亲的呼唤声后,开始跑回家中。
  大人们虽然表面上对“假面职业杀手”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对“假面杀手”还是抱着戒备之心。
  而孩子们并不在乎大人们的担心,对他们而言,那个传说中的杀人鬼既是令他们害怕的对象,也是他们游戏的角色之一。
  所以,孩子们在回家的路上仍唱着这首歌。
  歌声激起了大人们的恐惧,但消除了走在回家路上的小孩们的恐惧。
  
  恶魔们提着灯笼来了,
  他们戴着面具,
  为了给你戴上面具而来,
  为了给大家戴上面具而来。
  
  好像受到歌声的召唤似的,在这一夜,“假面职业杀手”又开始行动了,要让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感到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波罗尼亚鲁宅邸

  回到客房的艾尔玛慢慢在床上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
  ——先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
  艾尔玛所住的客屋离主屋有一些距离,而妮基的客房则是主屋里的豪华间之一。
  艾尔玛的房间大概是给来客的佣人们使用的。不过比起平民的住所,还是相当豪华的。
  ——先想好下面该怎么做,再来想有关“药”的事情。
  ——关于地点,自己心中大致有了数……
  ——明天还是和斯佩朗商量一下吧。
  艾尔玛想着想着打起盹来了。
  咯吱,咯吱,咯吱——
  从房间里的某一处传来了物体摩擦的咯吱作响声。
  这个声音既不是来自艾尔玛所坐的床,也不像是楼上其他房间的声音。
  “?”
  艾尔玛睡眼惺忪,正要抬起头来时——
  有什么纸片落在了他的脸上。
  “哇!”
  艾尔玛拿掉脸上的纸片,望了望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艾尔玛注意到纸片上好像有红色的字,于是他凑近灯光昏暗的灯笼,看了一下纸片上的字。
  “不要再管这个城市的事了。”
  艾尔玛觉得这张纸片很诡异,他想起了白天艾伊鲁对自己说过的话。
  但是,让艾尔玛费解的是这些字后面的另外一行字。
  “这个痛楚就是警告。”
  “痛楚?”
  不明白所以的艾尔玛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
  又一次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他把手上的纸从眼前拿开,然后在阴影处看到了——





好像是在梵蒂冈祭典中使用的,白色的、怪异而又美丽的面具。
  “哎……?”
  艾尔玛发出疑惑声音的同时,戴着面具的怪人跳了起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艾尔玛以为假面怪人会落在床上,但是他却压在了艾尔玛身上。
  “等一下……”
  艾尔玛一开始还不明白假面怪人要干什么——但是看到他手上握着的东西后,艾尔玛立刻就明白了。
  他的手上拿着银光闪闪的三角锥形状的剑。
  在近代的欧洲,这种短剑主要是暗杀时用的,其刀刃大都在20厘米以上。
  这种短剑和一般的刀不一样,完全是为了杀人而特制的利刃——在几乎整个欧洲,一般人是被禁止携带这种武器的。
  细长刀刃的横截面,其端部是比刃身稍宽一点的正三角形,这种设计完全是为了让刀刃能够更好地穿透人体。
  这种利刃具有恐怖的穿刺力,如果被熟手使用,即使是皮革制的盔甲也能轻易刺穿。
  因为这种短剑形体较小,所以便于携带,而且从它的外表很难看出会具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它可以无声无息地穿透人的脑袋,所以是非常适合在城市里实施暗杀的武器。
  既然是作为武器而被制作出来的短剑,就应该履行自己的使命——
  短剑闪耀着银色的光芒,朝艾尔玛笔直地刺了下去。
  “等一下……”
  刀刃穿过了艾尔玛用悠闲的语调发出的制止之声,深深地、深深地刺进了艾尔玛的身体里。
  最初一阵冰冷的感觉贯穿了艾尔玛的全身,接着好像全身烧起来了似的巨大痛楚席卷了他的神经,刀刃已经刺进了他的体内。
  刺得很深很深。
  银色的刀刃被血染红了。
  “假面职业杀手”的短剑在灯笼昏暗的光线下闪耀着美丽而妖异的光芒。
  
  几小时后 市场东边的大街 糕点房

  “明天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在洋溢着甜美香味的糕点房里,莫妮卡开始收拾眼前的机器和制作糕点的材料。
  看上去有点胖的老板娘站在角落里一边穿上厚厚的围裙一边说道。
  “莫妮卡,不好意思,弄到这么晚。既然明天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那边架子上的东西我来收拾就好了。你赶快去睡觉吧。”
  “没关系,都是因为我今天回来得晚了。”
  “你不是去探望生病的朋友了吗?所以回来得晚也没办法。你还是小孩子,可不能因为工作耽误了学习。”
  “……!嗯,谢谢您,太太!”
  莫妮卡天真地点点头,乖乖地听老板娘的话脱下工作服叠好。
  看到莫妮卡乖巧的样子,老板娘轻轻地笑了笑,朝她问道:
  “你去探望的那个朋友……是男孩子吗?”
  “不要问了啦!那是秘密!秘密哦!”
  满脸通红的莫妮卡走到糕点房的楼梯口,径直跑上了楼梯。
  这家糕点房里只有她和老板娘两个人相依为命,而糕点房的二楼就是她的住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私塾的达尔顿校长向老板娘说了很多好话,莫妮卡受到的待遇比同龄的少年少女要好很多。
  她的房间里摆满了书、道具和地图等东西,其中有些还是一般情况下很难弄到的东西。从学习环境上来说,可以说是和贵族一样或者甚至比他们还好。
  回到房间的莫妮卡开始思考起明天的事情来,然后慢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修伊明天会来学校吧。
  ——明天该怎么找他说话呢?
  ——如果,如果……可以和他成为好朋友,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呢?
  比起同龄的少女更容易陷入幻想的莫妮卡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去关房门,就在关门的那一瞬间——
  咯吱,莫妮卡好像听到了物体摩擦的声音。
  听到声音后,她立刻从幻想中回到了现实世界,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了过去。
  她的目光越过窗前堆满了书的桌子,看到一个身影好像要遮住从窗口倾泻而入的月光似的,站在了窗前。
  
  他就是发出声音的主人。
  从窗外凝视着莫妮卡的人——是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怪人。


番外四  民众的警察

次日 波罗尼亚鲁宅邸

  “……”
  在城市海拔较高的地区,贵族们的宅第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殷红的朝阳从东边温柔地亲吻着大地,宅邸在绯色的洇染下变成绚丽的金红色,宛如燃烧着的圣城。
  一边沐浴着朝阳,艾斯佩朗萨一边兴致勃勃地料理着阳台上的花。
  乍一看,他似乎每天都没在工作;实际上他在每天的夜间就把繁杂的公务处理完了,白天的闲暇时间,他一般是用来远远观望那些女佣人们。
  这种行为看上去似乎很变态,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偷窥她们,也从没有染指过她们,由此看来这纯粹只是他的兴趣爱好而已。
  其实以他的身份而言,即使对女佣们出手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是所有的女佣都深知他不是那样的好色之徒。因此,有时候她们会嘲笑他是个“不敢对女人出手的胆小鬼”。对于如此被女性奚落一事,艾斯佩朗萨一点也不觉得生气。由此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个不正常的人。但是他希望所有的女性都幸福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
  他以前去西班牙国内的教会时——有一个少年问他“怎样做才能让全世界的人幸福”,他的回答是“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正义,某个人的幸福可能会导致另外一个人的不幸。”
  说完这些话后,他就开始想到,“嗯……如果让男人承担所有不幸的话,是不是就能使所有的女性都拥有幸福呢?”  为了这个问题而烦恼不已的他和少年谈了整整一个晚上。
  那个少年就是艾尔玛·C·阿尔巴特罗斯。那一次和他长谈之后,他们就成为了关系良好的朋友。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艾斯佩朗萨静静地摇了摇头。
  ——即使我和他相识,他怎么就偏偏来了这里。
  ——虽然我曾经和他说起过这里的炼金术师的事情……但是国内那些人也真是的,竟然以我和他是熟人为由,硬是把他塞给了身为领主的自己。
  ——不过,艾尔玛为什么突然说出“想学炼金术”这种惹教会的人不快的话?
  教会本身并不接受炼金术,但是炼金术师们研究出来的技术在社会生活中得到了极为广泛的应用,教会迫不得已只好把达尔顿他们归为科学家,对这座城市的炼金术师们教授炼金术一事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但是,教会的人终究还是不会接受炼金术的。
  ——那个笨蛋不会是在想“如果有很多金子的话,就不会有贫穷了,大家都会变得幸福”吧?
  ——……有可能。
  ——说起那家伙,好像昨晚之后就没看到他的身影了——
  想到这些事不禁有些心情郁闷的艾斯佩朗萨望了望在庭院里干活的女佣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算了,不管他的事了。那家伙是男孩子,自己总会有办法解决自己的事情的。
  好像想说只要有女性在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天堂似的,艾斯佩朗萨不顾自己的宗教信仰,对着天空微笑,向希腊神话中的女神表示了谢意。
  ——啊啊,要赶快抓住“假面职业杀手”,这样就能看到妮基小姐的笑脸了。
  
  妮基透过窗户的缝隙窥视着一边想心事一边仰望天空的艾斯佩朗萨。
  自己被艾尔玛带到这里,已经是第三天了。
  昨天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了。
  ——自己注定要死。
  以前一直不在乎死,而且还为自己快要死了这件事感到高兴。
  但是这三天以来,自己的想法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发现了自己在这新的世界里继续活下去的可能性。
  ——但是……事到如今,已经回不去了。
  ——因为我……看到了“假面职业杀手”。
  所以,她再次下定了决心去迎接死亡——
  ——但是在这里……自己不能在这里成为“假面职业杀手”的被害者。
  她知道迄今为止的被害者中,有很多都是在贵族的家里被发现的。
  她也知道为什么那些被害者会出现在贵族的家里。
  ——我如果死在这里了……会给领主和艾尔玛添麻烦的……
  ——所以我必须在其他的地方被“假面职业杀手”杀害。
  但是她不知道“假面职业杀手”昨晚已经潜入了这栋房子里。
  她也不知道艾尔玛被“假面职业杀手”刺伤了。
  还有被刺伤的艾尔玛现在怎么样了。
  正因为她不知道这些事情——她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就好像要把在这座房子里的三天时光封存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一样。
  这是珍藏在自己心底的美好回忆,是再也摸不着的心中的梦。
  摒住呼吸,稳住心跳。
  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
  从一生中最美的梦里醒过来的少女,恢复了来这里之前的冰冷表情——
  好像要逃开什么似的,她离开了艾斯佩朗萨的宅邸。
  
  
  避开佣人们的注意,从后面偷偷溜出来之后——她只是不停地不停地奔跑着。
  一直这样跑的话,她可以逃到城外去。
  跑到与大海相反方向的大路上,然后溜进运货的马车队里,几天之后说不定自己能到达那不勒斯或者其他的城市。
  但是,她并没有这样做。
  如果用这种方法可以获得新的人生,自己会立刻转身回到那栋房子里。只要跟艾斯佩朗萨请求说“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只要你让我一辈子都在你家干活”,他不仅肯定不会拒绝,还会笑着欢迎自己留下来。他是宁愿自己少吃一点也会把食物分给她的那种人。这并不是她自我感觉良好——只要是女性,艾斯佩朗萨一定都会这样对待。
  在他家待了三天之后,妮基明白了虽然艾斯佩朗萨愿意接受任何一位女性,但是他家里的那些女佣们出于保护自己的立场,或是出于担心她们的主人的考虑,不会让她们以外的女性随便接近他。如果她们不这样做的话,因为他的财产而接近他的女性可能会踏破波罗尼亚鲁家的门槛。
  但是,她们接纳了自己。
  在艾尔玛的帮助下,那些女佣们也会和自己一起聊聊天什么的。
  所以只要自己愿意低头的话——自己也许能继续住在艾斯佩朗萨的家里或者得到他的帮助移居到另一个城市。
  不过正因为她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不能回到他那里。
  她甚至不能告诉他们为什么她不回去——
  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她只能不停地跑啊跑。
  在从贵族们的住宅区通向港口的大道上,她笔直往前跑的途中——
  脚突然一软,猛地跌倒在地。虽然是下坡路,但是还好没有从坡上滚落下去。她爬起来看了看自己有没有受伤,然后呆立原地,站了一会儿。
  ——我要去哪里?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所以干脆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
  此刻的心情已经不像刚才从窗边看到艾斯佩朗萨时那种好像天空都在笑的愉快心情了,远处的天空已经开始变暗,星星浮现在东方的天幕上。
  如果找不到可以回去的地方的话,自己今夜就必须露宿街头了。
  妮基觉得,实在没有办法的话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小姐,你要去哪里?”
  “……!?”
  妮基慌忙朝对方看过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看过对方的脸。
  “……警察的……”
  “我是拉罗夫·汉古雷提亚。我这是第几次遇见你了?一次是向你查问情况,还有一次是在波罗尼亚鲁的宅邸……今天是第三次吧?不过现在遇到你正好。”
  穿着都市警察制服的稍稍上了年纪的男人,紧紧抓住妮基瘦弱的胳膊,用淡淡的表情说道。
  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一辆马车停在侧边的大道上。
  “我正在去接你的路上,从马车里看到了你奔跑的身影。”
  “接我……?”
  “嗯,是接你。本来还想随便编个借口,比如说询问情况什么的,把你从艾斯佩朗萨殿下那里带走的……现在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
  听了拉罗夫署长的话,妮基的心中浮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要编借口带走自己意味着他有些事情不能告诉艾斯佩朗萨。
  妮基不知道那是什么事情——也不被容许询问是什么事情。
  “……呜……”
  旁边出现了两位警察,没有给她任何反抗的时间,就押着她进了马车。
  
  “真是的……在波罗尼亚鲁阁下的宅邸里看到你时,我着实吃了一惊……因此特意调查了一下,发现一部分的被害者竟然有那种共同点。”
  拉罗夫署长坐在宽敞的马车里,一边晃动脑袋一边说话。
  他的眼前是双手被绑而且嘴巴被塞住了的妮基,警察们坐在她的左右两侧押着她。好像放弃了逃跑似的,妮基没有做一丝挣扎。
  “你们是想出名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才接近波罗尼亚鲁的?”
  警察署长用强硬的语气继续说着,言辞中听不出对艾斯佩朗萨领主有任何敬意。
  “你啊……是活着没什么意义的人。是不是觉得如果有贵族接纳自己的话,就能脱胎换骨?就能获得新的人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
  “……你想向贵族寻求帮助?虽然其他贵族对你们没兴趣,但是艾斯佩朗萨不一样,如果他肯帮忙的话,就可以向我们施加压力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不仅擅自揣测妮基的想法,警察署长还静静地加重语气说道。
  就像是逐渐加速的马车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有气势。
  “我们都市警察是为平民而生的!如果屈服于贵族的淫威,我们就不可能保护平民们的和平和安宁了!”
  “……”
  “但是,你,应该说你们这些人,连平民都不是。即使你们向贵族求救,对这座城市而言,你们也是毫无价值的存在。”
  “……!”
  “……那个叫做艾斯佩朗萨的男人,不仅不像个贵族,甚至不像个正常的人。”
  署长说完这通话后,叹了一口气,把脸凑到少女的面前,在少女的耳边低声说道:
  “在你告诉艾斯佩朗萨不必要的事情之前,据我们应该保护的民众说,他们希望你死掉。……本来我还以为你已经说了,但是从你含着泪在大街上奔跑的样子来看,你可能还没有跟他说,或者是说了却被拒绝了——无论哪种都是不错的结局。”
  “……”
  少女的眼神稍稍有点变化,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坐在少女左右两侧的警察们不知道有没有听署长说的话,还是一脸无表情地监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
  “我很可怜你,但是没办法。”
  署长假惺惺地摇了摇头,猛地盯住了少女的眼睛——
  用沉重的语气吐出了一句过分的话,只是为了让少女陷入绝望之中。
  “我会把你带到你该去的地方。……到了那里,我会告诉你看过的‘假面职业杀手’的真面目。”
  “……”
  “你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体上会留下拷问的伤痕。而且要不要让大家发现你的尸体,也完全取决于‘民众’的全体意见——”
  自称“民众的支持者”的署长露出好像有些自嘲意味的笑容,以“民众的支持者”的身份,以为了这座城市的所有人安全的名义,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下面这句残酷的话。
  “无论怎样……民众犯下的所有罪行,都会由‘假面职业杀手’一人承担下来。”

[ 本帖最后由 clow198619 于 2008-11-3 13: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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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2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世界的结局

  傍晚 第三图书馆 藏书库

  把时间稍稍往前推移一点。
  修伊今天早上就来私塾上课了,他像往常一样沉浸在自己手上的书中。莫妮卡也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地瞟他几眼,而且新的同班同学艾尔玛又没来上课,所以他的学校生活完全和往常没两样。
  “那么,今天的课就到此结束了!虽然今天下课有点晚了,但是明天休息,所以没什么关系。……哎?艾尔玛今天没来上课呢。感冒了吗?”
  快要下课的时候,露妮总算注意到艾尔玛今天没来上课。不过,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怎么在意,用满不在乎的口气一语带过。
  ——即使哪个学生死了,这个人肯定也是用同样悠闲的语调提一句而已。
  在心里感叹了一下露妮本质上是一个欠缺人性的人后,修伊觉得她是怎样一个人都和自己无关,所以又继续看书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教室里好像没什么人了,只听得到修伊翻书的声音。
  不过修伊感觉得到背后有人在靠近自己。
  似乎觉得没必要确认那个人是谁,修伊的视线仍然落在书本上。
  “怎么了?”
  “艾尔玛今天没来上课呢。”
  和修伊预想的一样,背后传来了莫妮卡有些寂寞的声音。
  莫妮卡好像因为发现了修伊对自己有所注意,所以产生了错觉,认为自己在修伊眼中是特别的存在。
  如果是平常的莫妮卡,这时候应该是满脸飞红霞了,但是修伊听得出来,今天她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比往日都要低落,于是慢慢地转过身。
  “……嗯,可能是因为掉进海里感冒了吧。要么就是被我传染了。”
  “这样啊……”
  莫妮卡吞吞吐吐的声音听上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修伊觉得她的表情和动作和以往不太一样,所以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怎么了?你不会是想叫我一起去看望他吧?我说过好几次了,我讨厌他,所以不会去探望他的。”
  “……他真的生病了吗?”
  “哎?”
  莫妮卡的语调确实有些不对劲。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可恶,竟然会在意她的话,这根本不像自己。
  修伊因为自己在意这个世界的某些人和物而感到焦躁不安起来,他拼命抑制住这股情绪,从正面把视线投向了莫妮卡。
  莫妮卡眼睛湿湿的,好像要哭了似的,缓缓地说道:
  “我……昨天晚上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假面职业杀手。”
  
  一小时后 市场里

  西边的天空只剩下一点红色的余光,星星开始在天边闪耀。
  市场里的店几乎都关门了,修伊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望着四周。
  “你真的看到了?”
  “嗯……而且,我……昨天,听到那个传言后……觉得好害怕,我,真的好怕……”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莫妮卡用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
  莫妮卡的样子让修伊想起了那个传言。
  前些天,和那个名叫妮基的少女相遇时,自己还不知道那个传言——因为很在意她说的“我就要死了”那句话,他调查了一下,才知道了在街上流传很广的那个传言。
  据说,见过假面职业杀手的人早晚会被他杀掉。
  而且——这个传言似乎变成了事实。
  ——太愚蠢可笑了。……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只听传言的话,会觉得像民间传说那样可笑。
  后世的人可能会认为这里根本没有发生过杀人事件,但是在这个时代的这座城市里,确实发生了杀人事件。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我先送你回去吧。”
  修伊根本不在乎莫妮卡会不会被杀,但是他对她看到假面职业杀手一事很感兴趣,所以决定送她到她所住的糕点房,这也是他第一次去她的家。
  除了莫妮卡有点异常外,今天又是平静的一天。
  即使会发生什么事,应该也不会在今天发生吧。
  修伊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走在大街上的时候也没有特别戒备什么。
  其实这时大街上已经和往常不一样了,只是他没有发现而已。
  大街上荡来荡去的都市警察比平常要多得多。
  贵族中的不良少年们销声匿迹了。
  还有——在大街上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和他一起学习炼金术的同班同学们的身影。
  “这里就是收留我的糕点房。”
  “哦哦……”
  在市场里走了不到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幢较大的石头建筑的门前。
  飘荡在空气中的烘烤糕点的香甜味道,轻易就能勾起路过之人的食欲。
  “谢谢你送我回来!作为谢礼,我让老板娘烤点什么给你吧!”
  从莫妮卡天真的声音中可以听出她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难道为了让自己送她回家,她才撒谎说看到了“假面职业杀手”?
  正当修伊的心中涌起一波怀疑时——
  他们两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一场变故。
  “阿姨!我回来了……”
  莫妮卡一边开门一边用清澈无比的声音和老板娘打招呼——
  好像要盖过她的声音似的,从糕点房里传来了中年女性声嘶力竭的大叫声。
  “你不要过来!”
  “哎……”
  突然响起的老板娘的怒吼声让莫妮卡吃惊地呆住了,脸色大变的老板娘正在朝她大喊大叫。
  “莫妮卡,你赶快逃走!”
  “阿姨……!?”
  “?”
  一头雾水的莫妮卡和修伊看到老板娘被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们抓住了。
  接着——有人逼近到他们的身后——
  “我是警察。”
  一个没有丝毫抑扬顿挫的声音响了起来。
  “莫妮卡·坎佩雷拉和那边的男生……你是她的同学吧?想问你们一些事情,请跟我们走一趟。”
  “找我们……有什么事?”
  与呆呆地站在那里的莫妮卡不同,修伊非常冷静地、用尽量不会惹恼对方的语气问道.
  大概是因为前几天那件事情吧。
  修伊想起了之前被抓进拘留所的事情,就想是不是乖乖跟他们走比较好——
  类似于自卫团的都市警察无意中说溜了嘴,告诉了修伊他们真实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最终把他们拖进了地狱的黑暗中。
  “有人通风报信说——你们私塾的学生是‘假面职业杀手’的同伙。如果不想受伤,就乖乖跟我们走。”
  
  第三图书馆 中庭

  “你是达尔顿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图书馆中庭的大树前。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仰望着枝繁叶茂的树杈,从他身后传来了穿着都市警察制服的男人的声音。
  “……是拉罗夫的命令吧?”
  达尔顿仍然仰望着大树喃喃自语道。他身后的男人们只是默默向他靠近。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假面职业杀手的事情,还是因为药和假币的事情——竟然打起这样的如意算盘,让我们顶罪,并借此扳倒和这个图书馆有关联的波罗尼亚鲁家族?这是那个新警察署长想出来的主意吗?还是有其他什么黑幕?”
  “……”
  达尔顿用淡淡的语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警察们坚持闭口不答。不过达尔顿没有露出一丝焦虑——
  “算了,你们不回答也罢。有件事让我很挂念……差不多该给这棵树修剪树枝了。你们看,那边的树枝折断了,是吧?……难道是有人爬过了?你们认为呢?”
  “……”
  “既然你们回答不了,那就没你们的事了。露妮,你认为呢?”
  “您说得对。”
  “!?”
  警察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轻快的声音,他们不由得回头一看——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很好的女子站在那里。虽然穿着宽松的衣服,但是她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还是显露无遗。
  “不过,想这些事情太费神了,干脆把它连根拔掉算了。您认为如何呢?”
  “我太笨了,竟然会问你。”
  达尔顿一边叹息一边转过身来——盯着警察们的脸看了一会儿。
  “怎么,你们竟然还没走?”
  “……你竟敢愚弄我们!”
  他们非常气愤地抡起拳头,正想去抓达尔顿的时候——
  突然一道银光闪过空中。
  轻轻的一声嘤咛响起后——一把匕首插在了他们身后的那名叫做露妮的女子的脖子上。
  匕首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血猛地一下从伤口喷射出来,染红了警察们的全身。
  “咦!?”“你这家伙要干什么?”“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个警察都一样惊慌失措,但是举动却大相径庭——不过他们马上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呆立不动了。
  溅在他们身上的血好像因为重力而在向其他的方向蠕动。
  “哎?”
  血迹好像全身涂了油的蚁群一样朝着露妮的方向蠕动,犹如具有自我意志一般,爬上了露妮的身体,在她的身上爬来爬去——最后全部流回了脖子上的伤口里。
  美丽而又恐怖的景象。露妮抚摸了一下伤口——若无其事地展露着已经愈合的伤口,发出了抗议声。
  “好痛……校长,你太过分了哦!?你要干什么!?”
  “怪……怪……怪物……?”
  警察们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迹了。又看了看露妮,露出了害怕的眼神,往后退了一步,背部撞在了达尔顿的身上——一个沉重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你们没有来过这里。对吧?”
  警察们看到好像魔术表演般的那一幕后,已经目瞪口呆说不出任何话来了。达尔顿用淡淡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中透露出强大的威慑力,宛如神圣庄严的祭司一样——
  “你们打算把她作为魔女制裁吗?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时代了。而且,出于民众的愿望,这座城市里几乎没有教会……所以,基于上述情况,我再跟你们说一次好了。不过只有一次。”
  或者说他宛如看透了一切的恶魔一样。
  “你们没有来过这里。对吧?”

  港口周围 小巷子里

  不停地跑啊跑啊跑啊。
  少女被人牵着手在城市里到处逃的景象似乎是在古老的故事中出现的场景。
  但是修伊并不希望自己亲身经历这种事。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拼命地逃跑。
  对修伊而言,这是个令人厌恶和应该唾弃的世界。除了母亲被狩猎魔女的那群人带走那一次,修伊还是第一次感到恐惧。
  ——可恶。……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几个警察包围了糕点房时,修伊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好像和前几天帮助那个叫做妮基的少女时的情况截然不同,而且更危险。
  看到莫妮卡呆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于是他推开眼前的警察,拉起莫妮卡的手逃出了糕点房。
  ——可恶,一点都不像平常的自己。
  平常的自己应该会扔下她不管,一个人逃掉的。为什么自己会拉起她的手?
  ——算了,一旦遇到什么危险情况,自己还可以把她当做饵趁机脱险。
  修伊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一边不停地在黑夜中奔跑着。
  警察们紧紧追在身后,修伊他们在小巷子里面穿来穿去,拼命地跑着。
  警察们确实对莫妮卡说了私塾的学生们跟假面职业杀手有关这样的话。
  ——难道他们认为假面职业杀手不止一个人吗?
  不过这种想法也可以理解。从迄今为止的所有传闻来看,假面杀手的作案手法和目击者的证词都很单一,即使有人认为有很多个假面杀手也不足为怪。
  ——但是,为什么警察会瞄上私塾的学生呢?
  整个私塾都受到了怀疑。虽然上次很险,但是这次如果被抓住了,处境会更危险。从刚才那群警察的架势来看,这次可能很难得以释放,而会在拘留所里被解决掉。
  ——……是因为“药”吗?
  “喂,修伊!我们要往哪里逃?”
  “不知道!”
  莫妮卡的声音听上去像是要哭了,但修伊还是用冷冷的语气回答她的问题。修伊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冒虚汗,心脏怦怦地跳得很厉害,身心俱疲。——可恶,怎么感觉自己好像用尽全力奔跑了几个月……不对,是几年似的?
  月光照不进狭窄的小巷子里,所以在黑暗的小巷子里逃跑,内心的紧迫感会加剧,总觉得后面有人在逼近自己。
  但是,修伊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在逃跑。
  修伊一开始想逃到图书馆或是港口的仓库,但是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两个地方应该都有警察在守着。他也想过在大街上四处逃窜——但是街上到处都是警察,而且如果他们已经抓住了其他的学生,就会有更多的警察围捕他们。所以,要在其他的警察腾出手来之前,彻底地销声匿迹。
  自己一个人倒好办,问题是他身后的莫妮卡。
  ——自己可以带她去那个地方吗?
  修伊把目光投向身边的莫妮卡,想了一下。
  ——这家伙的体力出人意料地好啊。说不定比我体力还好。
  看着以同样的速度和自己一起奔跑的莫妮卡,修伊对自己的体力产生了质疑,心想到底是自己体力不足还是莫妮卡有锻炼过身体。
  ——在糕点房,要做那么多的体力活吗?算了,这种事情以后再想吧。
  ——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喜欢我呢?还是说她只是盲目地喜欢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带她去那个地方也可以——她应该会保守秘密吧?
  ——我能做到利用她吗?
  修伊一边奔跑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不经意间穿过小巷子来到了广场。
  ——太好了,没有看到警察。
  修伊环视了周围一圈,正要放下心来的时候——又冷静地看了一下广场,然后身体僵住了。
  他身边的莫妮卡也环视了一下大街,然后露出了怯意,好像呼吸不畅似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发狂的不只是警察。
  映入他眼帘的景象是——
  手里拿着棍棒、锄头等工具和剑等武器,明目张胆地走在大街上的人们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贵族,而是平民们。
  他们每五个人一组拿着火把,众多的火把将城市照得宛如白昼。
  修伊和莫妮卡都认识这些人。他们中间有慷慨的面包房老板,上了年纪的灯笼工匠,捣米店的老板娘。头发花白的占星师手里拿着火把。杂货店的年轻老板手里拿着灯笼。切石工匠手里拿着巨大的铁锯。秃头男人拖着一把铁锤。肉店的老板手里拿着磨得锃光瓦亮的切肉刀。船员们手里拿着粗粗的短木棒。以前曾经白送给修伊一个水果的老婆婆两手紧紧地握着铁锅——
  ——他们之中不会还有拿着枪和短剑的人吧?
  ——他们竟然拿着这些东西公然走在大街上,贵族们肯定会以为他们想叛乱,而逃到那不勒斯一带去。
  在这个时期的意大利半岛,因为严重的贫困和过度的高压政治,曾经爆发过几次反对西班牙的叛乱。但是这些叛乱几乎都被镇压下去了,而且这座城市的人口不多,只要那不勒斯总督一声令下,叛乱很快就会被平息下去。
  但是,这座城市的人们并不贫困,应该没有理由发动叛乱。
  ——这些人……不会是全体在搜寻我们这些和“炼金术师”有关的人吧?
  “骗人……这……是什么……这到底是……”
  修伊身边的莫妮卡全身颤抖不已。
  “……冷静下来,莫妮卡。”
  修伊想努力静下心来搞清楚眼前发生的事情——
  “喂,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不是‘第三图书馆’的那些家伙吧?”
  有一个拿着火把的男人发现了他们,朝他们走了过来。
  “啊……”
  修伊捂住莫妮卡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自己则马上回答道。
  “我们没干什么,只是在看你们而已。你们这些平民竟然这么晚还要工作,真是辛苦啊。你们的火把太亮了,搞得我刚刚买下的女人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你是‘臭鸡蛋’的人吗?现在我们没工夫理你们……对了,你要不过来帮我们好了,反正是互助互利的事情。”
  那个男人边说着话边走远了。
  刚才装成贵族逃过了一劫的修伊静静地拉着莫妮卡的手,又回到了小巷子里面。
  “修伊,发生什么事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修伊拉着喃喃自语的莫妮卡向巷子的更深处走去,然后在某间作坊旁边的材料堆那里躲了起来。
  ——这座城市里的人都是他们的敌人。
  ——贵族……会不会也是敌人?应该也是吧?
  处于如此异常的事态中,修伊反而格外冷静。
  莫妮卡带着惊讶的神情望着镇定自如的修伊——修伊的目光突然直视着她,表情非常认真地问道:
  “莫妮卡,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修伊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想了一下自己该怎么说,然后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说……我就是‘假面职业杀手’……你会怎么办?”


  
  市内某个地方
  双手被绑着的妮基被带到了一个自己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看上去既狭窄又阴暗的一个房间。
  四周的墙壁都是木质的,地板和天花板也是同样的质地,木纹清晰可辨。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微甜的香味,在灯光下可以看到房间里有几张桌子和几台实验仪器工具。
  几个大人围在她的身旁。
  包括警察署长拉罗夫在内,那几个大人她都认识。
  她的秃头主人虽然不在其中,但是所有人都是她在市场里有遇到过的。
  每天早晨在路上擦肩而过时,妮基都会朝他们点头打个招呼,但是他们从不会回应或是主动和妮基说话。
  在他们眼里,妮基就像静静地躺在路边的小石子一样——或者应该说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她。
  她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个他们想到了就捡起来扔一扔的小石子。
  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
  她连秃头主人的名字也忘掉了。
  她现在只记得艾尔玛和艾斯佩朗萨,还有叫做艾伊鲁的那个男人——这些人都把自己当作人来看待。
  其他的人都是这个不认同她的存在的世界的一部分,她也不想认同他们存在的这个世界。
  那些她不知道名字的大人们——用不屑和轻蔑的眼神俯视着自己,脸上露出了既愤怒又焦躁的表情,开口说道:
  “你讲了多少?你向那个好色的贵族透露了多少事情?”
  塞在口中的东西被拿掉后,妮基并没有大喊大叫。
  即使向他们喊叫求饶,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即使自己的叫声传到外面去,外面也不存在会救自己的人。
  “……什么……也没有对他说。”
  “真的吗?算了,无论你说没说,既然你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怀疑,仅凭这一点,我们就可以治你的罪了。”
  看上去小胡子男人似乎是这群人的头目,他一边说话一边抓起妮基的前襟往上一提。
  “你别太嚣张了,小姑娘。做什么梦呢?别以为哪个贵族会接纳你,会真的把你当人看。”
  “……”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拎起一个小的牛皮袋,以仿佛对着牲畜般的鄙夷语调对妮基说道:
  “你可别忘了,你只不过是用来卖这个东西的工具而已。”

  小巷子里
  “如果修伊……是‘假面职业杀手’……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修伊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莫妮卡的身体僵硬了。
  “修伊,你怎么突然说这个了。那如果我是‘假面职业杀手’的话,修伊会怎么办?”
  “没什么啊。无论你是什么人,我都无所谓。”
  “都无所谓啊……”
  “啊,你别误会了。虽然我以前说过讨厌你们所有的人,但现在我并不是想重提那时说过的话。对不起,我并不想伤害你的。”
  用淡淡的语气道歉的修伊的眼神看上去很认真,莫妮卡明白了修伊说的是真话。
  “修伊。”
  “这只是个假设。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假如我是‘假面职业杀手’……你会怎么想?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而已。”
  不知道莫妮卡有没有明白修伊的话——她的眼神闪烁不定。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冷得难以言喻的寂静中,好像这种气氛会永远持续下去似的——莫妮卡突然抬起了脸,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我,我还是……即使你是假面职业杀手……我还是喜欢你……”
  莫妮卡的声音中透露出某种坚定的力量,修伊听后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静静地凝视着莫妮卡的脸——低声吐露了一点心声。
  “我确实是戴着面具的人。”
  这是修伊的真心话,不过也包含了他企图利用莫妮卡的居心。
  “但是……我不是假面职业杀手,也不是杀人狂。”
  
  “假面杀手……肯定另有其人。”
  
  妮基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小胡子男人手中拿着的小袋子。
  ——啊啊,就是这种药。
  ——就因为它……我们才……
  ——明明对我们说这种药……可以让人……感到幸福。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因为这种药而死去?
  妮基飘忽的目光好像在眺望远景,但实际上她是在盯着那个小皮袋。
  弥漫在空气中的杀气似乎越来越浓重,妮基忍住没有叹气,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自己短暂的一生之中,既没有找到人生的意义,也没有做任何有价值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父母,妮基所知甚少——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亲生父亲取的,至于他们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是活着还是死了,这些她一概不知。虽然出于她本人的角度的确很想了解这些事,但事到如今根本没办法去调查。
  她——是作为“物品”被卖到这座城市的。
  从广义上来说,她就是奴隶。在中世纪的欧洲,有很多大城市抓捕斯拉夫人充当奴隶交易的商品,并由此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到了十八世纪,奴隶贸易仍然盛行——不过在这个时期,奴隶贸易商主要是把非洲大陆的黑人们大量运到南、北美洲进行贩卖。
  但是,这座城市比较特殊——它需要那些被卖到这里的孩子们。
  这座城市的农业并不兴盛,所以看不到那种在田地里干活的奴隶。但是——这座城市里确实存在着妮基这样类似于奴隶的少年少女们。
  这座城市的平民——也就是他们的养父母,只给了他们食物和一张床而已。
  一开始,妮基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错,因为她在被卖到这里之前的生活境况更差。
  对还是孩子的她们而言,虽然干的活很重很累——但是干完活之后有饭吃,还有床可以睡,他们对此感到十分满足。
  他们干的活儿是和金光灿灿的东西打交道。
  在特别的作坊里,他们把各种各样的金属在炉子里熔化,然后进行加工。
  从几年前开始,这种活儿就是由被这里买来的孩子们去做的。
  他们天天都会被不知名的药品所产生的烟气呛到,还有人因为烧伤严重而死去。虽然是这样危险的工作,妮基他们还是一声不响地继续干着。
  他们加工出来的金属看上去很像金子,但是这对他们而言并无任何意义。
  即使可以带着很多这样的金属逃走,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所以他们才会一直在这里干活,只图找到一个安身之处。
  虽然眼下的生活还看不到未来,但是他们相信希望就在前方。
  可是后来这座城市中所发生的事情却被当作商品对待的他们知道了。
  除了那个造假金币的作坊外——
  某一天,他们被带到了另一个作坊。那个位于市场地下的作坊,是用来制造那种奇怪的药的。
  在那个作坊制造出来的东西,比烧伤什么的杀伤力更大,它慢慢地吞噬着妮基他们的生命。
  
  妮基一边回想着过去——一边静静地开口道。
  “……大家……都发疯了。”
  房间里的大人们因为妮基突然开口说出的话而面面相觑。
  “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但是,我们的生命却被活生生地扼杀了。”
  妮基的眼神依旧空虚,说话的声音却一点点地加快,语气中包含的绝望渐渐变成了愤怒。  “我有个黑发的朋友,他在造药的时候一直有吸入这种药的烟,然后似乎心情很愉快似的发疯了,大叫着‘下次我就是鬼了’,跳进了海里,再也没有浮上来!我们那时谁也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有一头漂亮卷发的那个孩子慢慢地变得不会笑也不会生气了,每天只是喃喃自语说着自己的名字!他本来好好的,却突然心跳停止死掉了!除此之外,大家不是渐渐地发疯了就是死掉了!好好的孩子们都被你们毁掉了!”
  妮基他们制造的东西就是一种麻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这种麻药的药力实在太猛烈,对人体的危害也特别大。
  这座城市的人们把这种很容易上瘾的药卖给某些贵族或者有实力的贸易商们,等他们对这种药上瘾后——他们就会依照这座城市的意思行事。这种药不仅很容易让人上瘾,而且带给吸食者的快感也比市面上其他的麻药要多好几倍,所以如果对方是力气很大的人,这种药可以用来封住对方的力量。
  他们先找出那些对这种药有需求的贵族、商人和其他有权势的人,锁定目标后——表面上,是让妮基他们卖身给那些人,实际上是让妮基他们去贵族或者商人的家里把药交给那些人。他们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卖药的。
  城市里的人们把妮基他们当作妓女或是男娼卖给贵族或者海上的商人们,他们并不关心贵族或者海上的商人们会对妮基他们做些什么,他们只关心妮基他们和那些人在密室中进行的药的交易。
  万一这种地下交易被讨厌这种药的当权者发现了,全部的责任都可以推到那些“被卖到这里的孩子们”身上,然后对他们弃之如敝履。只要整座城市里的人们都联合起来,就可以把这件事掩盖过去了。
  在这样的现实状况中,妮基看到和自己同样境遇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疯掉、死去。
  “我肯定也疯了。成了那个药的奴隶!所以,所以我并不害怕死。对生命充满了绝望!比被人贩子带来这里的时候,更加厌恶这个世界!所以说我们都疯了,和那些死去的孩子们一样,疯了!”
  妮基的话听上去就像是在对自己大喊大叫一般。大人们一霎那间都怔住了——但是立刻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小胡子男人拽住妮基胸前的衣服,猛地把她按在了墙壁上。
  咚的一声,背部和脑袋撞在墙上的妮基不由得发出了呻吟。
  好像为了盖住妮基的呻吟声还有刚才的喊叫声似的——微不足道的小市民,也就是那个小胡子男人叫道——
  “你说什么?”
  “因为都疯了,所以才会成为你们口中的‘假面职业杀手’那样的杀人狂,不是吗?”

  第三图书馆
  “‘药’和‘假金币’还有‘假面杀手’的连续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抱着很多书的露妮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用天真的声音问达尔顿校长。
  那三个警察逃跑后,达尔顿说要在他们带着援手来这儿之前撤走,所以露妮和他决定在图书库地下的密室里躲一阵子。
  在去密室的途中,达尔顿去了一下图书馆里面,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几只传信鸽,放飞了它们,估计是让它们去哪儿送信。
  然后他们继续朝密室走去,这时露妮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嗯……”
  达尔顿用假手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被假面杀手杀害的人当中……有一半是这个城市里的市民,他们好像是指挥制造药和假金币的首脑人物。另一半就是看见过假面杀手的人,他们都是被卖到这里的孩子们。”
  “?到底怎么回事?”
  “……”
  “……所谓‘假面杀手’——就是戴在那些‘不应该存在的孩子们’脸上的面具,它表示这些孩子们既是自杀者也是杀人犯——它力图告诉人们这个事实。”
  
  “这是,告发。”

  “你们……都是把那些人的手绑在背后杀死他们的吗?一开始我们没有发现所有的目击者死的时候都是这样……即使在我们中间,‘假面杀手’也是禁忌的话题。”
  小胡子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按在墙上的妮基的身体压得更紧了。
  在因为焦躁和愤怒而身体颤抖的小胡子男人的身后,拉罗夫走到房间的角落里开口道:
  “我在艾斯佩朗萨家里看到你后调查了一下……你之前好像和我们警署的警察打过交道。听说你被‘图书馆’的学生们救了……然后就得到了艾斯佩朗萨的关照。因为这件事,我们这里麻烦不断。”  “……?”
  妮基不明白他在讲什么。能和艾斯佩朗萨见面并不是因为那些学生们,是后来邂逅的艾尔玛带自己去的。
  不过她没有余力去考虑警察署长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因为脖子被掐住了,呼吸渐渐不顺畅起来。妮基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对方的钳制,但双手被绑的她只能无力地倒在地板上。
  拉罗夫署长狠狠地踩在妮基的背上,继续说了下去。
  “总之,你们的小伎俩到此为止了。”
  “呜……”
  “你们这些家伙……有些杀死了我们的人,有些装作目击者……向别人……向不了解这座城市现状的人揭示你们的境遇、‘药’和假金币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你们都想让别人知道,是吧?”
  署长好像越讲越兴奋,慢慢地加大脚上的力度,鞋跟深陷进妮基背上的肉里,妮基的脸痛得变了形。
  “你们这些家伙太无法无天了。不应该存在的你们,不仅假装成目击者,还戴上假面装成被害者,你们也太狂妄自大了。”
  虽然再次加大了脚上的力度,但是署长慢慢地恢复了冷静。
  “快说!你们中间还有谁在扮演‘假面杀手’?啊啊,你不说也没关系,只要把你们这些奴隶全部收拾掉就好了……不过,在新的奴隶到达之前,如果不能继续做药和假金币的买卖的话就难办了。”
  “……”
  “我们就把所有事件的凶手都当作‘假面杀手’好了。是不是觉得很光荣?你们所期望的‘假面杀手’的故事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不过,只是在这座城市里而已。”
  警察署长说完后离开了妮基的身边。
  “既然我当上了警察署长,报纸那边也不会报道什么的。现在想想,前任署长好像注意到了你们的用意……他本来想严禁‘药’的,但因为‘全体市民’极力反对并捏造了有关他的贪污事件,我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
  “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吧?你是我们送给冥界的礼物。……我要杀了你,让他们明白为了全体市民,我愿意做任何事。”
  聚集在这个房间里的市民代表们会无动于衷地看着妮基被署长杀死。
  不过,署长的某些话在妮基的心中激起涟漪。
  ——……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申诉了。
  ——虽然不知道前任署长是谁,但无论是谁都好。
  ——……有人发现了。
  “你在笑什么?……真让人火大!”
  看到妮基好像很开心似的微笑着,署长又想踩在她的背上时——
  妮基的眼瞳中已经不再映出署长的身影,她慢慢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瞪着在场的所有市民们——静静地笑了起来。
  “我告诉你好了……我告诉你吧。”
  迄今为止,妮基都在害怕着。
  他们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有多么恐怖,但还是义无反顾地一直做了下去。
  很多同伴都死了——妮基害怕他们的死不会有任何人留意到,怕他们死得没有任何意义,怕承认自己这群人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正如你说的……我们撒谎说自己看到了假面杀手。我们的某个同伴杀死你们这群人中的某一个连姓名也不知道的人后,就会自杀。”
  正因为如此,她虽然做好了精神准备,也理解这种行为,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是不赞成这种行为。
  至少警察署长说完话之前她都是这样想的。
  “我也……没有阻止朋友们的自杀。我觉得他们做得对。”
  在说出这些事实的时候,妮基内心的恐惧也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面临死亡的她把目光投向了眼前的“东西”们——她觉得这些市民根本不配做人。她静静地笑了,声音里透露出包括愤怒在内的所有情绪。
  “不过……你们弄错了。‘假面职业杀手’确实存在。”
  “什、什么……?”
  “你们认为这种事情是我们自己策划的吗?你们认为平时连见面和交谈都不被允许的我们可能会持有同一个目标吗?为了不让我们造反,你们不是很严格地管控我们吗?对于这一点,我想那些畏惧你们的贵族们应该很理解。……如果只靠我们,是不可能发生‘假面职业杀手’连续杀人事件的。”
  抱着只求苟安这种小小愿望的、只对自己人友善的、胆小的市民们——感到了害怕。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异类”。
  她既不是工具,也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类——站在那里的她周身散发出可怕的威严感,一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样子。
  妮基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大人们,露出凶暴的神情,激烈的感情喷薄而出。
  除了悲鸣声外,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喊叫。
  “你们也会被假面杀手杀死的。你们看到他后,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死去。你们害怕吧!后悔吧!”
  即使是小孩,真正充满杀意时,也能让屋子里的大人们后背冒冷汗。
  好像为了赶走妮基的杀气似的,拉罗夫拼命地摇头,勉强挤出了笑容说道:
  “……假面吗?虽然不清楚你的话是不是真的——我们也知道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不过我想……他应该不是假面杀手。”
  “……?”
  “是他把假的金块带给了我们——而且指示我们制造假金币。”
  
  “不过,假面杀手是我们学校里的人吗?……”
  一边走进藏书库,达尔顿歪起看似很开心的脸,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
  “我们学校里确实有一个异类。”
  “哎?谁?”
  “修伊·拉弗雷德。是你的学生吧。”
  “啊!修伊确实很聪明。我有些地方教错了,但是过后问他,他都能说出正确的答案。他是个天才!”
  ——你本来就不应该教错的。
  达尔顿本来想以讥讽的语调说出这句话,但最终忍住了没说。如果对她说教的话,就要说很长时间,所以还是就这样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比较好。
  “嗯,他可是少有的天才……不过天才这种说法也太平常了。不想用这个词形容他……但是他还是个孩子。所以叫他天才也足够了。就这样叫他好了。修伊这小鬼只是个叫嚣着要毁灭世界的无可救药的笨蛋罢了——不过,他确实是个天才。”
  

  五年前 某国边境的村庄
  少年听着母亲说出的话。
  他只被允许听母亲说话,而且年幼的他也只能这么做。
  
  “各位审判官……我必须要忏悔一件事。”
  母亲温柔的笑颜让少年的心揪紧了。
  少年心中有一种预感,就是不能听母亲说下去。
  但是少年明白自己必须听下去。
  这或许是母亲的临终遗言。
  温柔的母亲说出的温柔的话语。尽管如此,心中的预感还是不停地告诫自己不可以听下去,少年的心,绷得紧紧的。
  少年的预感有一半对、一半错。
  “我……看见了那些赞颂恶魔的人们举行的可怕的集会。”
  母亲的话让少年感到了混乱和绝望——
  “那个集会太可怕了。我并没有看到参加者们的脸——但是他们好像认为我看到了。所以我要在这里告发他们。”
  这些话和少年完全没有关系。
  “如果我被证明是清白的,就说明我检举的是真实的事情。”
  
  “告发我的所有人、说我是魔女的所有证人都是参加过那个集会的邪恶的人——我要趁自己还能说的时候揭发他们。”
  
  一刹那——周遭的气氛变了。
  最初,修伊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但是看了身边村民们的表情后,修伊感觉全身好像冻结了一样。
  一直以来带着和母亲一样的温柔笑颜的村民们的目光中,包含着修伊从未见过的某种感情。
  听了母亲的话,执行裁判的审讯官们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我明白了。我们以神的名义起誓。如果你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检举你是魔女的所有人都是异端——他们会和你一样——审讯后被制裁。”
  审讯官说完的同时,修伊注意到村民们脸上表露出来的畏惧变成了绝望。
  最后——那天从审判现场平安回来的只有修伊和个位数的村民而已。
  在古老而又可笑的审判结束后,被锁链绑住的母亲被沉到了湖里。
  “浮上来就是魔女,沉下去表示无罪。”
  无论结果如何,修伊的母亲都难逃一死。动用过私刑之后,他们还要残虐地杀死修伊的母亲。
  但是,修伊的母亲接受了他们的裁判,主动从断崖边跳了下去——
  这是修伊·拉弗雷德最后一次看到母亲,当时母亲确实在微笑。
  母亲露出那种好像宽恕了一切似的笑容——
  消失在了湖中,再也没有浮上来。

  五年后 罗特瓦伦蒂诺 某废弃屋 地下
  “那个村庄应该消失了吧。几十个村民被带去审问了——接着又有人被带走了,村民们之间变得互相猜疑……再之后变成什么样了,我就不知道了。偶然路过村里的达尔顿先生带我出来了……”
  少年缓缓地继续说道。
  “为什么母亲检举的人当中,会有那个住在我家隔壁、像疼爱亲弟弟一样疼爱我的大姐姐呢?我真的不明白……那个姐姐被烧死了,她到死之前都一直在悲鸣,我都没办法问她为什么母亲会检举她。”
  修伊用淡淡的语气说出的这些话让静静聆听的莫妮卡倒抽了一口气。
  “每次想起村民们的悲鸣声,我都觉得那好像是他们在演奏着讽刺这个世界的乐章。包括我在内,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乐团的成员。”
  “修伊……”
  “……所以我变成了现在的我……还拥有了这间屋子。”
  说完了过于过去的长长的一段话后,修伊抬起脸,用空虚的目光瞪着这间大屋子里面的东西。
  虽然修伊的话题阴暗无比——但他们所在的房间却是金碧辉煌。
  房间四周堆满了大量的金币、宝石和雕像,还有一眼即知很贵重的座钟等各种收藏品。
  这个房间的主人似乎是个爱好收藏金子的人。
  莫妮卡被带到了这个建在某座废弃屋地下仓库下面的房间里。在灯光的映照下,眼前一片金色的光芒令她目眩神迷——修伊在这样的背景映衬之下开始讲述他的过去。
  讲述结束之后——这间藏宝室的主人,也就是修伊,叹了口气,对莫妮卡说道:
  “1677年……巴黎的某个秘密结社被揭发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哎……好像露妮老师有说过……”
  “他们在研究把铜变成金子的过程中——制造出了一种和银非常相似的金属。那种金属当然不是真银,但一般人是分辨不出来的。”
  听着修伊的话,莫妮卡心里想着“不会吧”,望了一眼桌子上堆成小山状的金币。
  “啊,那些是真的金币……放在那里的都是真金。”
  修伊露出自虐似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扔在了桌子上。
  “我刚才扔出去的……是假金币。”  
  “哎……”
  莫妮卡凝视着那堆金币,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个是修伊刚刚扔出来的假金币。
  “那个秘密结社可能是因为急躁行事才暴露的。所以我……小心翼翼地展开行动,让这个城市慢慢地腐化。”
  修伊说到这里,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面具——不过不是传说中的“假面杀手”所戴的面具,而是一张用木头雕刻的可怕的面具。
  “我让这里的市民们渐渐变得有钱了……他们相信我了……然后就会按照我的意思行事。”
  他在向莫妮卡坦白自己的事情。
  他让这里的人们制造、贩卖假金币,聚敛资金,然后操纵他们。
  修伊在向莫妮卡坦白——自己就是伪造金子的罪犯和幕后主使人。
  “……但是现在计划出现了破绽。那些有权利的市民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开始大量生产奇怪的药。这样下去的话,这里的人就会重蹈巴黎那个秘密组织的覆辙。我也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
  修伊把脸靠近将拳头紧紧握在胸前的莫妮卡,静静地问道。
  “还是之前那句话。我要利用这些金子,即使花上一辈子时间,也要毁掉这个世界。当然也包括你。即使如此……你也愿意帮助我吗?”
  修伊在打赌。如果莫妮卡在这里拒绝了自己,那大不了就是把她干掉。但是,如果她知道了这些事情还是坚持爱自己的话,她就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棋子。为了确认这一点,修伊才逼着她在这里作决定。无论这个想法有多么幼稚可笑,同样处于混乱和不安中的修伊只能想到这样做。
  不过莫妮卡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修伊……你很温柔呢。”
  “……哈?”
  “像有些过分的家伙会说什么‘你是特别的’、‘我爱你’之类的话,但是修伊没有撒谎。”
  “……”
  站在那里的不再是满脸通红、说话战战兢兢的莫妮卡,少女朝着修伊露出了微笑。
  修伊霎那间想起了母亲临死前的微笑,不禁撇开了目光。
  “但是,你这样做太狡猾了……你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应该有想过我不可能拒绝你的吧……不过,无所谓了,因为我不讨厌你这种爱算计的个性。”
  “你别这样说好不好。可恶……怎么跟艾尔玛那家伙的说话方式一样了……”
  “因为昨天一天都和他在一起,所以可能受到他的影响,性格上有一点偏移了。”
  面对说着不好笑的笑话的莫妮卡,修伊正想开口说点什么——
  这时情况发生了变化。
  从远处传来了低沉而又尖锐的爆炸声,其中还夹杂着人们的悲鸣和怒号声。虽然身处地下二楼的他们感觉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实际上声音是从废弃屋的隔壁发出的。
  “上面……好像发生了什么骚乱。”
  莫妮卡仰望着天花板,脸上的表情流露出一丝寂寞和悲哀,还有小小的愤怒。
  
  第三图书馆 藏书库内
  “但是为什么罪名会落到我们私塾的学生身上?”
  图书库中,两个人还在悠闲地一问一答,继续着对话。
  “估计是为了牵制住艾斯佩朗萨。只有那个伯爵一直反对制造假金币……他们可能觉得伯爵会威胁到这座城市的安宁。”
  “哦,您有经常和艾斯佩朗萨伯爵联络吧?”
  “……如果只是那种交往的话,艾斯佩朗萨会很干脆地弃私塾于不顾的。因为我是男的。如果是你拜托他的话,他可能还会帮私塾一把。”
  “?但您不是说他们用私塾来牵制伯爵吗?”
  “我是说伯爵不会仅仅因为私塾而受他们的牵制。这帮人真是的……偏偏在这种时候嫁祸我们,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露妮似乎不明白达尔顿的话,她推了推眼镜,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突然降低声调,好像自问自答似的说道:
  “不过我们的学生中有修伊这样的家伙,说不定这并不是嫁祸呢。”
  
  妮基遇见“假面职业杀手”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那时候她并未想过自己找死,只是想死而已,因为她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
  就在她内心动摇不定、不知何去何从之时——
  “假面职业杀手”出现在她面前。
  和某个贵族交易完后的归途中——按照秃头主人的指示,为了避人耳目,她从没人走的小巷子回家——在不知不觉间假面杀手从黑暗中走出并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听说了那个传闻。
  看见过假面杀手的人必死无疑。传闻的意思言简意赅——所以她看见假面杀手后并不觉得害怕,甚至还觉得“这一天总算来了”。
  无论有没有遇见假面杀手,自己都会和其他被买来的孩子们一样发疯死掉。而且,活着只会感到痛苦,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他们只是一群不存在的人。
  所以,被只存在于这座城市的传说中的怪人杀死,可能是一种和自己相称的死法。
  在看到假面杀手的那一瞬间——妮基一点都不害怕死。
  好像读懂了她的想法似的,“假面杀手”在面具下轻笑出声。
  让妮基意外的是,谜一般的怪人竟然用流畅的语调对她说道:
  “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不怕死的话,她就能够做到任何事情。”
  “……?”
  “如果连命都可以不要的话——你不想在最后自己选择做些什么事情吗?想救你的同伴们?反正自己死了也无所谓吧。如果你愿意戴上面具的话,我很乐意助你一臂之力。”
  之后“假面杀手”对妮基说了很多,既是甜言蜜语,也是深刻入髓的毒药——更是真心实意的告白。最后,她掉进了他话语的陷阱里,心甘情愿地。
  妮基在心中反复琢磨着“假面杀手”的话,无暇分辨其中的真伪。
  之前她完全没有想过要为同伴们做些什么、自己存在的意义、幸福或者复仇之类的事情,对于此刻的她而言,这些事情都无所谓。
  假面杀手的话中,唯一让她内心震动的只有自己可以选择去做什么事情这一点而已。
  对于迄今为止都被当作物品对待、只知道遵从别人的吩咐做事的她而言,“假面杀手”的这个建议听上去太诱人了——
  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怪人的建议。
  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至少眼前的这些人已经知道她是在按照自己的意志活着,这一点让她很开心。
  现在——她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感到骄傲。
  面对下定了决心的妮基,大人们也吐露了令他们自豪的事情。
  “……戴着木头面具的男人带来的假金币确实让我们富裕了。”
  拉罗夫平静地低声诉说着,两手大大地摊开,好像想借此增加自己说话的底气,掩盖刚才那一瞬间被妮基的气势压倒的事实。
  “但是,我们想要的并不是财富,而是‘安心’。所以,我们才想控制住贵族和商人们……为此,我们需要‘药’。你可能不明白吧?像我们这样地位低下的平民们,需要的不是金钱或者权利。那种头上悬着一把剑的王位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我们所要的只是‘安心’。”
  “……为了你们的‘安心’,所以从奴隶商人那里买了我们?”
  “是的。我们放下自己的活不干,而去制造假金币和‘药’的话,贵族们一定会注意到的。贵族里面有些人很难缠,贿赂根本行不通。”
  而且如果在交易现场被抓了的话,也无法找借口脱身——如果是你们这些不存在于这里的人犯下的罪行,那么所有事情都容易解决得多。
  本来像宪兵队这样的警察,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违法的事情——但是只有在这座城市里,都市警察支持的是“有钱的平民们”,而不是贵族或者议员。
  “这样做的话,还可以压制和艾斯佩朗萨一伙的那群炼金术师们。这是一石二鸟之技。啊,对了……”
  拉罗夫取下腰间的警棍,在手中把玩起来。
  “你们已经无法让我们安心了,而且竟然还引发了骚动。”
  他边说着边猛地抡起警棍——
  正想朝妮基的头上砸下时——突然一个慌乱的声音响起了。
  “不、不好了!”
  破门而入的正是妮基的秃头主人。
  “……制‘药’的作坊……起火了,那里起火了。他妈的!”
  
  波罗尼亚鲁宅邸
  “大事不好了,波罗尼亚鲁阁下!”
  听到闯进房间的总管的话,艾斯佩朗萨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找到妮基小姐了吗!?”
  发现妮基从傍晚就不见了的艾斯佩朗萨差使了佣人们出去找她,不过总管的回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没有……是出去找妮基小姐的佣人们匆忙跑回来了……”
  总管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艾斯佩朗萨房间的窗户,催促伯爵看向窗外。
  “在港口那边……”
  艾斯佩朗萨在总管说明情况之前,就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把身子探出窗外望了望。
  他看到几个月前就停泊在港口的那艘巨型船上火光冲天。
  
  外面似乎乱成了一团——屋子里只剩下了妮基和负责看守她的男人。
  其他的大人们都跑出去灭火了,不过他们还不至于大意到把妮基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而且偏偏留下了她的主人看守她。
  秃头男人向妮基逼近,无处可逃的妮基被逼得后背紧紧贴住墙面。
  “妮基……你这家伙,竟敢给我找这样的麻烦!”
  一脸猥琐的秃头男握着锤子向妮基逼近了一步。
  这个锤子是给金属器件加工时用来敲打刚出熔炉的高温金属的,如果砸在人身上的话,马上就会血肉飞溅。
  秃头男才不会介意这个,而是干劲十足地想砸扁妮基,就在他抡起锤子时——
  讽刺的是,刚才正是他自己的行为阻止了警察署长用警棍殴打妮基——
  这次又是突然出现的闯入者阻止了他的一击。
  门猛地一下被打开了,秃头男听到声音后,反射性地朝门口看过去——
  一个男人站在那里,全身裹着带风帽的的黑色斗篷,脸上戴着一个万圣节时用的奇怪的面具。
  “谁……你是谁?在搞什么把戏!?”
  秃头男人大吃一惊,因为他听说假面职业杀手只是妮基他们编造出来的杀人狂,是实际上不存在的人物。
  那为什么他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假面默默地看着自己。
  见过“假面职业杀手”的人必死无疑。
  虽然知道这只是无聊的传闻而已,但秃头男果然还是无法释怀,心绷得紧紧的。
  “你这个家伙……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若你胆敢随便开玩笑的话……!”
  秃头男为了消灭眼前这个让自己感到不安的存在,转过身来背对着妮基,想一鼓作气冲向门口。
  但是——动作突然停止,脸上的表情由不安变成了恐惧。
  假面人手上拿着的不是传闻中的三角锥短剑——
  而是闪着银光的、形状怪异的手枪。
  “……!”
  在杀伤力方面有绝对优势的手枪面前,秃头男和妮基都紧张地倒吸一口气。
  周围的空气瞬间冻结,充满压迫感的沉默笼罩了整间屋子。
  但就在这时——
  “啊——欠!!”
  从面具下面传出了喷嚏声,房间里的紧张气氛顿时消失了。

  “……”
  艾斯佩朗萨感觉大街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异常事态,他拉开书桌的抽屉,想拿出自己的爱枪——
  但是抽屉里没有自己的爱枪,只有一张字迹潦草的留言条。
  “致斯佩朗:借枪一用。艾尔玛”
  “那——个——混——蛋!!”
  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的艾斯佩朗萨正想对身为食客的艾尔玛破口大骂时——他发现了留言条下方的附言。
  “顺便一提,我借枪是为了帮助女孩子。”
  “既然是帮助女性,那就算了。”
  艾斯佩朗萨顿时怒气全消。没有了枪,他还是气势汹汹地冲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要亲自去看一下这个跟自己做对,但是他又必须保护的城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委,但听说这把Lorenzo制的三发手枪是Medici家族让给波罗尼亚鲁家族的。
  呈圆形的握把上绘有美丽的图案,甚至连枪栓看上去都像是装饰品。单从握把来看,它和普通的手枪没什么区别——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有三个枪管,呈金字塔形状排列,枪口部分可以上下调整。
  ——喂喂,这把枪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它可以连续射出三发子弹?还是可以同时射出三发子弹?
  实际上每射出一发子弹,就要拉动一下枪栓使枪管转动,才能射出第二发子弹——不过考虑到节省了装填子弹的时间,在那个时代来说,根据这把枪的子弹发射速度,也可以把它看作是三发连射。  这把四个半世纪前造出来的手枪,因为其独特的外形,深受枪主人的喜爱,但同时却也让枪口所指向的人更加恐慌。
  仅仅是握着这把枪,就会觉得自己的身价提高了。戴着面具的少年紧握着枪,静静地将枪口对准了男人的秃头。
  “住、住手!我、我明白了。我放下武器,总可以了吧?”
  秃头男人赶紧扔掉了锤子,用谄媚的目光窥视着“假面职业杀手”的反应。
  “我是站在你们一边的,所以你就放过我吧,好不好?”
  秃头男的态度突然发生了180度的转变,假面人歪起了头,考虑了一会儿——
  然后点了点头,第一次开口说了话。
  “我倒是可以放过你。”
  “……哎?”
  假面人的声音听起来比想象中要年轻得多,秃头男不由得愣住了——
  “如果你身后的那个少女答应放过你的话。”
  他身后的妮基已经利用桌角磨断了绑住双手的绳子站了起来,举起木头做的椅子朝没注意到这一切的秃头男猛力砸了下去。
  
  修伊和莫妮卡爬上废弃屋的二楼,从窗口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外面。
  街上的人们慌慌张张地来回跑着,停泊于废弃屋前港口的巨轮烧了起来,红彤彤的火焰映红了天空和海水。
  “……!”
  “烧起来了……”
  莫妮卡呆然地说着。修伊没有理会她的话——他此刻正忙着拼命地思考。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那艘船……不是昨天刚调查过的……制药作坊的船吗?
  ——为什么它会起火……!?
  ——这是个好机会?还是危机?
  “喂!”
  ——可恶!到底怎么回事……
  “喂喂!”
  “艾尔玛,吵死了!你不要太过分……”
  修伊大吼着转身——心中又多了一个疑问。
  “哟,你总算注意到我了。”
  站在那里的是穿着黑色外套的艾尔玛——
  他右手拿着手枪,左手拿着纯白色的面具。
  一个栗发少女站在他的身后——修伊看到此情此景不得不相信了。
  五年前的魔女狩猎事件以来,自己的头脑第一次处于如此混乱的状态。
  而且更加糟糕的是——艾尔玛脸上又露出了让自己联想起母亲和村民们的那种微笑。
  ——……!??????!??!!?!!?
  一如自己的预料,头脑瞬间混乱到了极点——在整理好思绪之前,修伊一把抓住了艾尔玛的前襟,毫不客气地开始盘问他。
  “你怎么来这里了?不要跟我说是凑巧到这儿来的。”
  “嗯,不是凑巧的。这里是修伊的秘密小屋,对吧?我想在这里可能会碰到你,所以就来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路过的吸血鬼给我的槐树叶上写着这里的地址。”
  “你不要给我说这种一听就知道是鬼扯的胡话。”
  “……为什么……你为什么知道我是在鬼扯?”
  听到艾尔玛好像打心底里觉得不可思议似的说出的话,修伊精疲力竭地顺着墙壁倒了下去。
  “你没事吧?”


修伊狠狠地甩开了艾尔玛伸过来的手,再次追问道。
  “你究竟……究竟是什么人!?知道多少事情!?来这座城市的目的是什么!?”
  此时的修伊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连珠炮般地发问。艾尔玛想了一会儿,露出困惑的笑容回答道。
  “就像你所看到的,我就是‘假面职业杀手’。在这座城市制造了血淋淋的杀人事件的罪魁祸首……但是……后来我又像传说中的剑客一样打倒了邪恶势力,让所有的人皆大欢喜。”
  看着边想边胡诌的艾尔玛,修伊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叹完长长的一口气后,修伊总算恢复了冷静。
  他平静地站起身来——迅速袭向艾尔玛的右手并夺走了那把形状奇特的枪。
  “啊!”
  艾尔玛迟了半拍才意识到自己的枪已经被夺去了,不过他发出惊叫为时已晚,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瞄准了他的额头。
  “……老实说!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
  缓缓说出这些话的修伊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莫妮卡很明白处于冷静状态下的修伊绝对有可能扣动扳机。
  “等一下!!住手,修伊!你不能……你不能这样!”
  “艾尔玛!”
  一触即发的状况之下,两个少女同时惊叫起来。稍有差池,死的人……一定是艾尔玛。
  
  不明就里的栗发少女——妮基跟着艾尔玛到了这栋废屋。
  这间屋似乎是有屋主的,因为平时都上着锁——艾尔玛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为什么前几天救过自己的少年和少女也会在这里?为什么艾尔玛戴着和“假面职业杀手”一样的面具?还有自己奇迹般地获救后遇到的这种状况——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我明明非死不可的。  妮基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回过神来发现艾尔玛被人用枪指着,反射性地想要冲上前去用身体袒护艾尔玛,但另一个少女已经抢先一步走上前去,因此妮基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莫妮卡比修伊的动作快了一点,挡在了指向艾尔玛的枪口前。修伊稍稍睁大了眼睛。
  “……躲开,莫妮卡!”
  “我不会躲开的。……修伊,你弄错了,你误会了。”
  妮基一瞬间发现了。
  那位叫做莫妮卡的少女和刚才的她判若两人。
  “……我弄错了什么?”
  修伊惊讶地问莫妮卡。莫妮卡静静地摇摇头。
  “是我……告诉艾尔玛……这里的地址的。”
  “……你说什么?”
  不理会一脸茫然的修伊,艾尔玛重新戴上了面具,用好像很为难似的语气说道。
  “莫妮卡,你不可以说的。我说了要保密的……”
  但是——
  “闭嘴!”
  莫妮卡尖锐的厉喝声突然响起,周围的三个人不由得都愣住了。
  “后面的事情……是我的问题。请你让我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莫妮卡说话的口气跟之前的她截然不同,甚至完全不像女性的口吻,而是粗鲁又稳重的语调。
  “哎……?”
  然后妮基发现了。
  “那个……声音和……说话方式……!”
  妮基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她的声音,但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过,这位叫做莫妮卡的少女让她不由得想起某个人来。
  “前些日子……前些日子碰到你的时候,我没有发现……”
  “……”
  听到妮基的话,莫妮卡低下了头。她突然把右手伸向背后,取下了艾尔玛脸上的面具。
  “啊,等一下,我的面具。”
  不理会发出抗议之声的艾尔玛——
  莫妮卡默默地戴上了那个面具,在面具下露出了微笑。
  “……好久不见了,妮基。”
  
  24小时前 糕点房二楼
  莫妮卡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窗外已经有人在等她了——
  一个男子脸上绑着用剪下的羊皮纸做成的歪歪斜斜的面具站在窗外。
  莫妮卡一开始不知道他是谁,瞪大了眼睛,正想尖叫时——
  看到那个男子的左手上裹着被血染红了的布,她立刻冷静了下来。
  “……”
  她默默地打开了窗户,戴着纸质假面的怪人好像很抱歉似的走进房间里,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啊~欠!”
  
  “……你在窗外做什么,艾尔……玛。”
  莫妮卡露出戒备的神情站在墙边,冷静地向戴着面具的艾尔玛问道。
  “啊,你已经发现了。”
  艾尔玛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取下了面具,脸上带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
  莫妮卡装出和平时一样的表情,用淡淡的语气问道。
  “……你的左手,怎么了?”
  “哎?你还问怎么了……”
  面对莫妮卡的疑问,艾尔玛露出诧异的表情反问道。
  “不是被你刺的吗?”
  艾尔玛看上去不像是在套自己的话,莫妮卡露出了大惑不解的表情。
  “……”
  莫妮卡解除了心中的戒备,紧紧地攥着手心,好像累了似的叹了一口气,关上了房间的门。
  她将房间从里面反锁起来,然后背靠在门上——
  “你怎么知道是我?”
  莫妮卡的语调突然变低沉了,脸上的神情也不再是往常的那个她。
  她原本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少女,而是大人般的娇媚声线。艾尔玛似乎一点也不吃惊,还是用和往常一样的语调说道:
  “嗯——?你刚才刺我手腕的时候,不是抓住了我的脖子吗?那时候的感觉和今天白天你抓住我的衣领时的感觉一样。”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被刺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注意到这种事情……”
  “不对不对,是我习惯了被人刺的时候想事情。”
  “……”
  听到艾尔玛直言不讳的回答,莫妮卡想起了傍晚时看到的他那满身的伤痕,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
  “……你真的就凭那种感觉认出了是我?”
  “坦白说,我还根据一些事情做了不少推测,比如说你哥哥的事情。”
  艾尔玛的话让莫妮卡立刻眯起了眼睛。
  “……你说过没有向达尔顿打听我的隐私……难道你是撒谎的?”
  “我可没撒谎。我不是从达尔顿老师那里听到你的事情的,是你哥哥亲口告诉我的。不过你放心,你哥哥好像没有发现你就是‘假面职业杀手’。”
  “……!”
  “我刚来的第一天,你哥哥就告诉了我你的事情,还说‘那个家伙的乖孩子样是装出来的,拜托你帮我照顾她’。”
  艾尔玛开心地不停说着,莫妮卡却觉得周围空气的温度在一点一点下降。
  “……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去警察那儿告发我,反而跑到我这里来了?你是想报刚才的仇吗?还是想要挟我?无论你想干什么——你休想能平安无事地回去。”
  莫妮卡的声音越来越冷,眼神变得像猎人一样锐利。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护身短剑,她已经瞄准了艾尔玛的心脏。
  但是艾尔玛好像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似的,砰的一声拍了一下手,带着浅浅的笑容说道:
  “对了!我也没想要空手而归。你的面具可不可以给我一个?”
  “……你在耍我吗?”
  莫妮卡说完这句话——刹那间绕到了艾尔玛的身后,从背后用手圈住他的脖子,剑尖抵向他的喉咙。
  停留在喉结下面的短剑只需猛地一刺,就可以很轻易地贯穿艾尔玛的脑袋。
  虽然明白这一点——艾尔玛还是继续说道:
  “你把面具给我的话——我就可以接过你的‘假面职业杀手’的称号了。”
  “你……什么意思?”
  艾尔玛对着像幽灵一样喃喃自语的莫妮卡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有这个负担的话,不会妨碍你和修伊交往吗?”
  “……!”
  “不过看到你和修伊在一起时的样子,我才确信你就是‘假面职业杀手’——我的特长就是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还是装出来的……平时,你的笑容都是装出来的,只有和修伊在一起时,你才会露出真心的笑容。”
  莫妮卡听到这些话的瞬间,感到了眼前少年的恐怖之处。她知道他并不是虚伪的人,但是——他的人格中有一些和大家不一样的地方,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好像完全被对方看穿了。
  “你——其实并不在乎妮基他们还有这座城市。……只是为了帮助修伊完成他的计划,才想消灭‘药’,对吧?修伊就是制造假金币的主使人。”
  艾尔玛一直笑着,边笑边道出了一切。
  ——难道这家伙……是预言家之类的人?
  艾尔玛猜中了所有的事情,莫妮卡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修伊……造假金币的事情……你听谁说的……?”
  “啊,那是你哥哥告诉我的。他又是从达尔顿老师那里听说的。不过话说回来,达尔顿老师还真是大胆。不说药的事情,知道修伊是制造假金币的幕后主使人,竟然放任不管。”
  “……”
  自己就站在艾尔玛的身后,手上的短剑从刚才起就一直停留在他的喉咙前。如果他敢轻举妄动的话,自己立刻就可以取他的性命。  明明是他的命捏在自己的手中,但自己此刻却觉得情势好像完全是相反的——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掌控在手中。
  “因为知道了你的过去,所以我敢断言——你确实有着嗜血的一面。你认为其他的人都不过是棋子或人偶而已,所以可以毫不犹豫地抹杀掉。而且你憎恨这个世界。”
  艾尔玛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了以上的话,但在莫妮卡看来,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带着笑容冷静地说出这些话,完全是在威胁自己。
  “但是,还有一件事我也很肯定。在修伊面前面红耳赤的你的笑容,是真心的笑容——而且旁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区别。所以我才认为你对修伊是真心的,而且能让你真正感到幸福的只有那个能让你露出害羞的笑容的修伊。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莫妮卡渐渐明白了艾尔玛的意图,但是她不敢相信,所以问道:
  “……那你来这里是因为……”
  艾尔玛的回答还是让人觉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我不是说过你和修伊很配吗?所以我是来帮你制定追求计划的。这种事情还是要趁早做比较好!啊,你刚才刺了我,还威胁我,我本来想报复一下,也威胁一下你的,但是你根本不上当。所以还是算了。”
  “这可不是说一句算了就能了结的事情……”
  “首先为了引起修伊的注意……你就跟他说你看到了‘假面职业杀手’,觉得很害怕什么的,你觉得怎么样?……嗯?啊!这样就对了!你这样一说的话,他也不会怀疑你是‘假面职业杀手’了。好吧,我从明天开始就扮作‘假面职业杀手’,去吓唬一下你们,这样你就可以装出慌乱的样子趁机抱住修伊或是握住他的手……”
  越讲越兴奋的艾尔玛——此时还不知道都市警察们的企图和他们第二天要采取的行动。
  各种偶发事件牵扯到了一起。时间悄悄地在流逝——

  此刻的废弃屋内
  修伊觉得全身都在发软。身体晃了几下,小声朝莫妮卡说道。
  “你等一下。我要整理一下思绪。……你说是你告诉了艾尔玛这里的位置……但是,我是第一次带你来这里……”
  “你是第一次带我来这里没错……但、但是,我,一直,在……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
  莫妮卡突然变回了以前的说话方式,让修伊和妮基都皱起了眉头。尽管如此,莫妮卡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好像一点一点挤出台词似的。
  “所以……在很早……以前,就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经常看到你来这里……戴着刚才给我看的那个木头面具……你明白了吗?”
  “啊,抱歉。你不用再说下去了。……我已经明白了。”
  ——怎么会这样。这一切……是什么时候被她知道的?
  ——刚才我还特意向她坦白一切……
  “你是……‘假面职业杀手’的事情也是真的……”
  “可是……刚才你……不是说即使我是‘假面职业杀手’也无所谓……”
  ——……如果知道你真的是杀人狂,我怎么可能无所谓。
  修伊此刻真正感到了全身脱力。
  艾尔玛趁机从修伊手中夺走了手枪,确认了枪栓,开口说道。
  “莫妮卡你怎么把事情都说出来了。都怪中间发生了很多麻烦事,导致我们的计划失败了。不过我跟踪警察署长时,恰巧救出了妮基……”
  艾尔玛好像很为难似的歪起了头,难得地用抗议的语气跟莫妮卡说话。莫妮卡听后只是露出浅浅的笑容,摇了摇头。
  “果然……行不通。我不能把‘假面职业杀手’的称号硬塞给艾尔玛……”
  “可是……”
  “如果这样做的话……如果这样的话,先不说我们……艾尔玛岂不是会变得不幸。”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我会怎么样都无所谓——”
  艾尔玛还是用和往常一样的口气说道。
  “……你不要小瞧我们!”
  随着一声厉喝响起,莫妮卡又变回了“假面职业杀手”的角色。
  “你觉得我是……我是那么轻浮的女子吗!?虽然为了得到心爱的人,我可以不惜牺牲一切,但是我……还不至于要靠别人的牺牲来得到修伊的……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莫妮卡突然想起了修伊就在眼前,顿时大脑一片混乱,连声音都颤抖了。
  ——她……不是在演戏吧?
  凝视着莫妮卡的修伊也有点混乱了,站在他身旁的艾尔玛笑着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在修伊面前就会手足无措。”
  “艾尔玛。我……”
  原本应该是头脑最混乱的妮基此时却非常冷静,她正想对艾尔玛说些什么——不知道艾尔玛是不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他向窗外望去。
  “你们看,很多人围在船那里。”
  熊熊燃烧的巨轮周围,越来越多的市民们聚集了过来,他们手上都拿着东西。
  艾尔玛握紧了手中的枪,用愉快的声音说道:
  “那么……假面舞会接近尾声了,我们来给它画上圆满的句号吧。”
  
  “可恶……怎么……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放的火……!”
  拉罗夫站在喷着火舌的船前,一脸愤恨的表情,躲避着袭面而来的热浪。
  他手下的警官们,以及那些有势力的市民们都聚集在一起观看船的火势。市民们正在去抓捕炼金术师们的途中,所以手上还拿着工具、农具、菜刀、铁锅等东西。
  ——……等一下。
  一抹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拉罗夫正想命令属下们让市民们散开——
  “喂,他们是谁?”
  “他们……不是都市警察!畜牲!是他们!是他们!”
  已经来不及让市民们散开了。从大道的尽头,以骑兵为首的军团朝港口这边飞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贵族的私家军团……总之是军队!”
  看到他们先头部队中服装最为醒目的艾斯佩朗萨,市民们顿时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那位最引人注目的人不就是……!竟然恬不知耻地跑到这里来……!
  ——要冷静。市民们不是为了和贵族军团对抗才拿着武器的。
  ——如果说自己在作坊收拾工具时,因为火灾而急急忙忙带着工具跑出来了……
  就在拉罗夫和市民们紧张地考虑着如何解释现在的状况之时——
  他们听到枪声回荡在港口的空中。
  “是哪个笨……笨蛋!?”
  这是第一声枪响。朝港口奔来的骑兵队的马匹发出一阵嘶鸣声,后面的士兵们也变得紧张起来。
  市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他们中间的哪个人鸣了枪,大家一动也不动,任由军队向他们靠近。
  好像要和军队的脚步声呼应似的,第二次枪声响起了。不到十秒钟,第三次枪响接踵而至。
  为了保护艾斯佩朗萨,骑兵队排成了一个阵型,而他本人听到三声枪响后,皱起了眉头暗自思量。
  ——这不会是我的枪发出的声音吧?
  ——艾尔玛那家伙……竟然还骗我说是为了救女孩子。
  艾斯佩朗萨好像无可奈何似的叹了口气,接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你帮了我,那我该怎么办?
  “据我亲眼所见,市民们想要暴动。……我作为那不勒斯总督的地方代表,命令你们迅速镇压暴动,向民众显示国家的威严和力量!”
  军人们听从伯爵的号令迅速散开队伍,强制市民们立刻缴械投降。市民们没有做任何抵抗。因为他们明白刚才的枪响声让他们看上去就像是要发起暴动,如稍有抵抗,弄不好这个消息会传到那不勒斯总督的耳朵里,如果再糟一点,他们有可能陷入和西班牙宪兵队作战的困境。
  正因为如此——市民们决定先考虑眼前的“安全”——选择了向眼前的军队投降。
  除了投降别无他法。
  ——……他们的表情是一致的。
  修伊从废弃屋的二楼眺望着外面的景象。
  爬上屋顶的艾尔玛朝空中开枪的同时,市民们之间好像互相传染了内心的恐惧一样,第三发子弹射出之后,市民们的恐惧已经变成了绝望。
  修伊想起了母亲告发村民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
  军人们小心翼翼地强制市民们投降,以免伤害到他们。可能是怕一伤到他们,自己会落下个残杀平民的坏名声。市民们也非常合作地投降了,所以整件事情从开头到结尾,完全就像是一场闹剧。
  修伊小心地戒备着,看军人们有没有靠近废弃屋——
  他注意到骑兵队里有一个装扮奇特、一点都不像士兵的男人骑着马朝废弃屋奔过来,顿时紧张起来,紧紧盯住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男人在废弃屋前停了下来,然后下了马,和不知何时到了门口的妮基讲起话来。那个男人有一双像枭一样睁得大大的眼睛,修伊看着他的眼睛,想起了他是谁。
  ——他是……波罗尼亚鲁伯爵?
  就在不经意间,艾尔玛已经从屋顶上下来,站在了修伊的身边。他打开窗户朝楼下的那个男人望去。
  “哟,斯佩朗。你又丢下工作来找女孩子聊天呀?”
  “闭嘴,艾尔玛。对我而言,关心女孩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工作。……总之,妮基小姐没受伤真是太好了。希望其他的市民,尤其是其中的女性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好了。”
  好像因为被无视而感到有些无聊,艾尔玛耸了耸肩。
  “对了,谢谢你把枪借给我。要不要现在还给你?”
  听到艾尔玛满不在乎地说出的这句话,艾斯佩朗萨慌忙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市民站在能听到艾尔玛声音的距离内后,小声对艾尔玛说道:
  “……枪就给你了。既然刚才骗到了市民们,如果你现在把枪还给我,岂不是让人怀疑?”
  “你真的把它给我了?太感谢了,你真是个慷慨的人。”
  “……嗯。”
  艾斯佩朗萨说完这句话后就没再抬头往楼上看,艾尔玛好像很无趣似的关上了窗户,对把身体贴在墙壁上的修伊说道:
  “你为什么要藏起来?”
  “你觉得我被领主看到是件好事吗?还有,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你认识伯爵?不然怎么和他说话那么随便?”
  “我不止认识他,或许该说我们是朋友吧。”
  艾尔玛很干脆地回答了修伊,朝蹲在屋子另一头的莫妮卡说道:
  “你不和伯爵打声招呼吗?”
  “没必要。那家伙对所有的女人都温柔,除了我之外。”
  “?”
  修伊有点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过听到后面,他就释然了。
  “那也很正常,很少人会把妹妹作为异性来看待的。”
  ——妹……妹?
  “你说……妹妹?”
  听到修伊的呢喃,莫妮卡莫名地脸变得通红,垂下了头。艾尔玛代她回答了修伊的问题。
  “嗯,她是伯爵的妹妹。哎?你不知道吗?”
  “……”
  “好像因为她是斯佩朗的妹妹,所以都市警察最想捉住的就是她。他们可能在想如果给她安上‘假面职业杀手’的罪名,就可以抓住斯佩朗的把柄了。不过也不能说他们捏造罪名啦,因为事实就是如此。这件事真够可笑的。好了,大家都笑一笑吧。修伊不跟着一起笑?根据民间疗法,笑可以增寿哦。”
  修伊还没听到一半就已经从艾尔玛似乎会持续到永久的唠叨中脱离了,他用手指顶着自己的太阳穴,陷入了沉思中。
  ——那么……他们第一次被捕时,当晚就被释放了,难道是因为——
  好像察觉到修伊的头痛似的——艾尔玛露出了孩子恶作剧得逞般的微笑。
  “事先了解情况是很重要的喔。……不然到这种时候,就很尴尬了。”
  
  内心彷徨的妮基。
  艾斯佩朗萨看上去打心底里为自己的平安无事而感到高兴,还跟自己说随时可以去他家玩。
  ——但是……我没有资格那样做。
  最终,她还是没能把“假面职业杀手”的真相告诉艾斯佩朗萨。
  拉罗夫作为策划暴乱的主谋之一被逮捕了,也许他会招出所有的真相。
  ——我……我……还是和其他死去的同伴一样……不得不死。
  自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知悉一切真相的艾尔玛,他稍稍止住了笑容说道:
  “如果你认为这样做是最好的——而且可以面带笑容地离开人世——我不会阻止你。你可以自由地选择你想要的死法。”
  “……自由?”
  “嗯,你要自己选择何去何从。……我觉得所谓的幸福……就在于人们有选择的权利。有多条路可供选择的人或是发现自己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的人应该就是幸福的人吧。比如说,即使你只剩下死这条路——你也可以选择笑着死或是痛苦地死去——我希望你自己也学会去选择。”
  艾尔玛用淡淡的口吻说了一大通话,站在他身旁的妮基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中。
  是和艾斯佩朗萨一起生活,还是现在立刻去死——她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妮基抬眼望向艾尔玛——
  艾尔玛脸上挂着空虚的笑容,一直仰望着夜空,没有理会妮基。
  妮基觉得此刻的艾尔玛格外冷淡——不过心中同时涌起了一股感激之情。
  妮基仔细地思考着浮上心头的各种选项——最后选择了一个。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是她至少确信这样选择的话,将来会有更多的路可供自己选择。
  经过无数次的选择之后,有一天或许自己能够找到生存的意义。她正是因为相信这一点才做出了选择——
  妮基的嘴角浮现出和艾尔玛一样的微笑。
   
  几个小时后 废弃屋 地下二层
  ——啊啊……心情烦躁不已。
  ——这个世界只会让自己心绪不宁。
  “接下来该怎么办?”
  “随便怎么办……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在这个堆满金银财宝的房间里,艾尔玛笑呵呵地看着一脸不高兴的修伊。
  “你问我为什么,该怎么说呢?这样吧,大家先一起来思考为什么我在这里的理由,怎么样?莫妮卡,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哎?”
  突然被问到的莫妮卡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蜷在角落里的妮基好像睡着了。
  在军人们镇压市民期间,如果跑到外面晃来晃去的话,弄不好会被牵扯进去惹上麻烦,所以修伊决定在地下的密室里待到第二天早上——
  等他走进密室后,发现艾尔玛和莫妮卡,甚至连妮基都跟了过来。而且在这次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中,他竟然有那么多事情都被蒙在鼓里,这让他觉得自己被自己所唾弃的世界给愚弄了。
  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修伊的心情似的,艾尔玛接着喋喋不休,再次惹恼了修伊。
  “真是一次大规模的镇压行动啊……不知道市民们要不要紧?”
  “你还替那些家伙担心……?”
  修伊对于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出这些话的艾尔玛大为恼火。
  如果他是担心自己的恋人或是家人倒还可以理解。但如今他担心的是——可以称为这次骚乱幕后主使人的“市民们”——包括那些差点杀死妮基的人。
  修伊因为艾尔玛的话更加焦躁了,在把艾尔玛赶出房间之前,他决定先用言语发泄一下自己的焦躁情绪。
  “我真是服了你。你不是要说希望那群没用的市民们也幸福之类的话吧?”
  “我是这么想的啊!”
  艾尔玛干脆的回答让修伊再也受不了了。
  “你到底要伪装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你把自己当成可以拯救世人的神了?”
  “我倒不觉得自己能做到像神一样……不过以他为奋斗目标,也没什么不好。”
  “闭嘴!如果只是说说的话,当然随便怎么说都行!说什么要得到和平啦、幸福啦,这只是毫无意义的空想而已。无能为力的你到底能做到什么?”
  修伊不经意间脱口说出了这些话。
  自己从眼前的少年究竟联想到了记忆中的谁呢?
  是五年前的村民们?还是那些审讯官们?还是自己的母亲?——
  或者是那时候相信世界充满希望的自己?——
  “这一次恰巧坏人是市民们、我和莫妮卡,但是无论哪一方,心中都没有恶意,只是在维护自己所信仰的正义而已。在这种情况下,你打算怎么办?你能让双方在坚持自己的正义的同时,不让悲剧发生吗?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力量,只是说一些漂亮话,反而会让大家陷入不幸中吧!”
  修伊叫喊出的这些拉拉杂杂的话乍听起来有些歇斯底里,但其实很有道理。在修伊看来,艾尔玛这种人只会在那里空谈理想,没有任何实际行动,还自以为天下太平。
  修伊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艾尔玛强烈的憎恶之情——但艾尔玛仍然保持着温和的笑脸。
  “我和你想的一样,没有力量什么也做不成,不过我倒不认为理想是毫无意义的。我很需要力量,不过没想过能够突然拥有神或者国王那种程度的力量,而是能一步一步变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总而言之,就是变强大的契机。”
  原本以为对方铁定无话可说的修伊皱起眉头凝视着艾尔玛的脸——感觉自己的背上似乎在冒冷汗。
  艾尔玛咻的一声从莫妮卡脸上取下了面具——环视了一圈在房间里堆得到处都是的收藏品——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就在这个房间里。”
  “……!?”
  一时之间,修伊被艾尔玛内在的某种东西震慑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假面职业杀手’的传说也好,造假金币也好,都是为了筹集资金。你可以……使用资金随心所欲地破坏世界。我会好好利用这些资源,尽全力创造世界。”
  艾尔玛的一席话干脆利落。但是,在一旁聆听的修伊背上倒是虚汗淋漓。
  “你说创造……世界?”
  “是的。所谓世界,是指每个人的意识之中……自己看到的所有事物,而每个人的世界集合起来就组成了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反过来说,哪怕是改变某一个人的想法,那个人所拥有的世界——就会发生改变。你和莫妮卡憎恨这个世界,我不会阻止你们,如果你们觉得这样会比较幸福的话。……我只是想利用你们的力量而已。说得再清楚一点,我想请求你们答应我一件事——请让我利用你们的成果。我只有这么一点请求。”
  “……”
  “当然我也希望你们过的幸福。”
  艾尔玛的话听上去很微妙,而且好像哪里不对劲。修伊凝视着他的脸——然后发现了。
  艾尔玛虽然一直在笑,但他或许只是脸上挂着笑容而已。
  发现了这一点的瞬间,修伊觉得坐在自己眼前的艾尔玛很可怕,好像不是人类,而是魔界派来的使徒。为了弄清楚他的本质,修伊鼓起勇气问道:
  “你到底在期望什么?让全世界的人露出笑脸,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只要自己一个人幸福不就够了。我们的世界只不过是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而已。你只要自己幸福不就可以了?想笑的时候就笑好了……”
  “所以我才要这样啊。”
  艾尔玛的笑容一点也没变。正因为没有任何变化,所以感觉上就像在尽义务似的保持着笑脸。
  “我……为了我自己,才想要看见大家打心底里觉得幸福的笑脸。”
  听了艾尔玛的回答,修伊确信了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少年为了自己的愿望,会毫不犹豫地、竭尽所能地利用、欺骗、践踏别人,把所有可以利用的人和物全部作为自己的棋子来使用——
  总之,他就是一个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邪恶存在。
  坐在眼前的这个少年说不定是自己所见过的最坏的人。但是——他的目的比较特殊,所以没什么。如果他的心愿不是“他人的幸福和笑脸”的话,他会令人害怕到作呕。
  ——不对……我……现在已经感到恐惧和想吐了。  ——但是,还不到时候。我对他还有兴趣。
  ——我……想再多窥探一些他的内心世界。
  产生这个想法的一刹那——修伊的心扉向艾尔玛敞开了一点点。
  沉思了一会儿后——修伊只说了一句话。
  “你就像……‘笑颜中毒者’。”
  “哎?”
  “你想利用的话就尽管利用吧。……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不能把这个房间的事情和我的计划透露给其他人。”
  “真的?太好了!”
  看到好像小孩子似的兴奋得跳起来的艾尔玛,修伊仍然没有放松戒备。
  至于莫妮卡——从没有想过要反对修伊所决定的事情。
  三个人只是确定了彼此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而已,他们还没有互相窥探彼此的内心深处。
  至少目前——还没有。

  年轻的炼金术师们还不知道。
  他们此刻所做的选择——后来引发了许多事情。
  有的事件发生在五年后,还有发生在300年后的一场大骚乱。
  他们选择了一条道路,这条路通向未来的世界。
  修伊和莫妮卡向过去的世界告别,开始迈向新世界。
  为了探寻新世界通向未来的路。



小插曲  故事的开演


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似的,黎明一如往常般降临。
  除了港口周边的建筑还在冒着烟,朝阳如过去的每一天那样照耀着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既有贵族、平民也有炼金术师,他们因为各自的原因陷入了同一场大骚乱——从距离遥远的山坡上的一角是无法看到这种景象的。
  在那个山坡上——贵族宅邸间的大道,某个角落里,两个人影正在俯视山坡下的街道。
  “啊啊,昨晚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有认识的人跟我说‘看到市面上有在卖你造的那些劣质药’,我才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想不到竟然变成这样了。那家伙真是的,竟然说我正在造的药是劣等货,还说有人在擅自出售它。不过这么一来麻烦更大,你不觉得吗?”
  一个装扮很像经商者的男人一口气说完了上面的长长一段话,站在他旁边的正是“臭鸡蛋”的老大艾伊鲁。艾伊鲁歪着一张脸,脸色极为难看,沉默地瞪着说话的那个男人。
  “……贝格·加罗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长而蓬松的头发随意地绑在脑后的被称为贝格的男人,一边抚摸着胡须一边遗憾似的摇了摇头——再次噼里啪啦地展开他的长篇大论。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只是受你父亲之托给他开了个药方而已,而且是你父亲让街上的医生量产那种药的。不过我倒没想到街上的人们会把还在研制阶段的药拿去量产。那个着火的地方好像是他们造药的作坊,怎么会发生火灾呢?从烟的颜色来看就知道是劣等货。太糟糕了!”
  “……劣等货?用过药的那些家伙看上去心情都超好。看到那些人的样子,我都觉得可怕。”
  “无论那种药能带来多大的快乐,它对人体的危害实在太大了。如果用过度的话,脑子就会出问题,开始想毁灭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如果是那种让人感到更多更多幸福的药,即使会要吸食者用生命去交换都不奇怪。但是我可不想为了这种劣等货而变成破坏世界的罪人,也不希望人们用这种药。”
  说完这些话后,贝格转过身对艾伊鲁挥挥手。
  “我要走了。我老师一家最近因为事故都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孙子,名叫切斯沃夫,大约五岁左右,好像暂时由新人菲鲁梅特在照顾。菲鲁梅特人太和善了,不大适合教育小孩。所以我必须早点回去照顾切斯……”
  贝格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身影已经消失在大街的拐角处了。
  目送贝格的身影渐渐远去,艾伊鲁暗暗叹了一口气。
  “……炼金术师们都是像他那样的家伙吗?”
  艾伊鲁一边在心里对炼金术师们嗤之以鼻,一边眺望着下面的大街——
  突然,背后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声音。
  “麦萨哥哥!”
  
  “……你这家伙。”
  艾伊鲁转过身,瞪着跑到他跟前的少年,咬牙切齿地大声斥责道:
  “不要用麦萨那个名字喊我!干嘛给我起个这么好笑的名字……!用阿瓦洛家族的名字叫我有什么不好吗?”
  “哥哥,现在不是谈名字的时候。听说昨晚发生暴动了,波罗尼亚鲁大人出动了私家部队镇压。大街上好像发生了不小的骚动……”
  “——……哦,那个色狼终于坐不住了。”
  听到弟弟的报告,艾伊鲁眯起了锐利的眼睛,朝冒着黑烟的大街上望了望。
  “如果这样做能让这里有所改善的话,那就太好了。”
  虽然无法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但艾伊鲁心里希望如此。
  他在心里思索着自己到底能为这里做些什么——口中不断重复着自己的愿望。
  “贵族也好,平民也好,奴隶也好……希望这座城市能变得更好。”


  几天后 第三图书馆 藏书库 二楼

  “——也就是说,刚才艾尔玛示范的血液蒸馏法经过了众多前人的研究,其中包括达尔顿老师,他也是血液蒸馏法的创始人之一。很厉害,对吧?”
  修伊把露妮的讲课当作耳旁风。他暗暗地叹了口气,继续翻阅手中的书。
  最后,私塾的学生们被无罪释放了。
  艾斯佩朗萨好像暗中出了不少力,还有因为达尔顿用飞鸽传书,把消息透露给了周边城市,所以周边城市也有人向都市警察当局施加了压力。
  修伊原本做好了自己秘藏的财产会和药一样被没收的心理准备——但警察们不知何故没有追查造假金币的事情,只是彻底查处了有关药的事情。
  修伊又回到了和往常一样的生活——他对这种结局很不满意。
  ——关于假金币的事情……难道达尔顿他们早就知道,而且默认了?
  修伊想到这里心情有点不快,觉得自己好像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似的。他又开始诅咒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太无聊了。所有人都死掉好了。……所有的人……
  满脑子这种念头的修伊突然被坐在旁边的艾尔玛用手肘顶了一下。
  修伊不耐烦地扭头一看,艾尔玛还是挂着那副笑脸。
  艾尔玛扬了扬下巴,示意修伊看莫妮卡。莫妮卡此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时不时地瞟修伊两眼,而是完全没有在听露妮的课,一心盯着修伊看。
  当她和修伊的目光对上时,脸立刻变得通红,好像刚煮熟的虾子一样,把脸埋进了书本里默不作声。
  ——……她和之前的“假面职业杀手”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除了知道她是艾斯佩朗萨的妹妹外,自己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艾尔玛好像知道些什么,自己试着问了他一下,他只是说“如果你真心喜欢上了莫妮卡,一定要告诉我哦。”
  ——自己实在太愚蠢了。还想着要利用她什么的,完全是自己在唱独角戏。
  艾尔马小声对修伊说了句“莫妮卡的生日就快到了,我们给她庆祝生日吧”后,就没在听课,而是用笔在纸上写生日晚会的计划书。
  修伊一开始没有理会艾尔玛——当他看到纸上写着的礼物选项中有一项是“绑着丝带的修伊”时,忍不住狠狠地踩了艾尔玛一脚。
  艾尔玛动作敏捷地躲过了修伊踩下来的脚,不过整个人却砰的一声,身子向后仰倒在了地上。
  看着瞪圆了眼睛的露妮和开心地笑起来的同学们,修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艾尔玛……究竟知道多少事情呢?
  ——虽然他说是恰巧救了妮基——但他说的是真话吗?还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全部事情……是不是第一次找我搭话时,他就已经从达尔顿那里打听到了所有事情?
  有很多可疑之处——不过即使自己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得出答案,所以修伊决定放弃继续思考此事。
  憎恨世界的少年心中藏着一本书,在艾尔玛和莫妮卡的那页上,修伊用书签做好了标记。
  这本描述了所有他知道的人的书中,其他人都被打上了“敌人”的标记——但是对于莫妮卡和艾尔玛,他换上了“保留”的标记。
  ——……嗯。
  他的世界开始静静地发生了变化,慢慢的、细微的变化。
  虽然预感到即将来临的“变化”,但修伊没想过要抗拒它。
  他想知道这种变化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在自己了解会发生何种变化后,再阻止它的发生也不迟。
  修伊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了别人不易察觉的隐隐的微笑。
  只有修伊自己明白此刻的笑容是装出来的还是发自真心的——
  希望总有一天,自己能明白母亲最后对自己露出的笑容的含义。少年此刻是为自己而微笑的。

  时间再次追溯到几天前。
  “马儿啊马儿,赶快跑赶快跑~”
  贝格一边驾着马车赶往郊外一边自言自语,马车上堆着如山高的行李。
  不过马儿并没有听从他的吩咐快跑起来,而是慢腾腾地在大街上踱着步。
  前方有一个少女站在路边向他招手。
  他在少女身边停下了马车。
  “……不好意思,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我搭车到下个城市吗?”
  “你竟然一个人旅行?真是了不起。我可以带你去,不过你想去哪里?”
  “我要花费一生的时间……去寻找安息的场所。”
  衣衫褴褛的少女露出了柔和的微笑,但是她的话语却让人觉得有点危险。
  贝格凭直觉意识到少女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什么也没问,指了指身后的货车让她坐上去。
  少女背靠木箱坐在了车上,身体随着马车摇晃,呆呆地望向天空。
  和艾斯佩朗萨一样仰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的栗发少女合着马蹄的节拍,静静地哼起了歌。
  
  恶魔们提着灯笼来了,
  他们戴着面具,
  为了给你戴上面具而来,
  为了给大家戴上面具而来。

  边唱边笑的少女曾经既是恶魔也是罪人——
  但是至少此刻——她觉得幸福。
  带有嘲讽意味的歌声从货车上飞出来,在空气中轻轻地弥散开。
  之后,乐团开始奏起带有讽刺意味的乐章。
  为了把讯息传递给几年后或者几百年后的世界。
  乐曲声开始渗透到世界的各个角落,为了把充满希望的嘲讽声散播到更广阔的地方……



  后记


  大家好,我是成田。因为这次剩下的篇幅不多,所以后序很短。
  这次的故事主要是围绕修伊和艾尔玛的邂逅展开的。
  在这本书里,有一些人物的过去没有交代清楚,我打算在《2002》和《1710》里面详细描述他们的故事,所以敬请期待!……不过他们的过去也不是怎么令人开心的故事。
  接下来出版的是《2002》,我正在写这部小说,打算把它写成一部描述一群凶恶的笨蛋家伙们忙手忙脚到处打转的动作篇。如果大家也期待它的动画版就太好了。
  
  从这个月开始,由小说改编而成的动画终于要播出了。
  我看到制作过程中的原画稿时心情更紧张了,“哎?说不定这部动画片会很棒哦……动画版看上去也未免太棒了吧?”,听到有关动画版的主题曲和片尾曲的信息时,内心也是雀跃不已,比“郊游前一天去买糕点”时的心情还要激动百倍。
  我后来还去参观了动画的后期录音等,紧张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到如今我能做的事情只有祈祷和继续写书了。希望大家届时能收看到这部动画。因为是免费放松,只要有电线和遥控器,在全日本都能收看到。
  
  接下来,就是惯例的致谢感言。
  首先是我迄今为止麻烦最多的编辑和田先生和Jasmine先生以及铃木编辑长,还有印刷所、出版部的所有工作人员。如果我是公司职员的话,肯定要为此写检讨书的,这么晚才向你们道歉,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非常感谢三田诚先生和三轮清宗先生,因为他们给了我很多关于那个时代的宗教的建议。
  还有卖给我短剑和古代枪的镰仓“山海堂”的各位,让我有了武器的参考资料。非常感谢你们……!但是在这本书里面,有关武器的场景很少,真的不好意思。在今后的书中,请让我继续使用你们提供的武器资料……!
  还有其他帮助过我的朋友、熟人和作家们。
  还有描绘出美丽的街景和人物的夏波老师,您的插画为我的作品增添了十八世纪的色彩。
  还有让我更加有干劲的动画制作班底的各位。
  还有各位读了这本类似于外传的故事的读者们——非常感谢你们……!
                                                         2007年6月
                                                        “对后序的篇幅过短而感到困扰”的 成田良悟



[ 本帖最后由 clow198619 于 2008-11-27 19: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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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9 06:56 | 显示全部楼层
图挂了啦,不过给我们手机图啦

图源还是靠你了·~~


还有,那签名又是怎么回事
发表于 2008-5-29 07:07 | 显示全部楼层
直接到11了???
我只看到7啊,哪位有爱的分享一下8到10
发表于 2008-5-29 07:31 | 显示全部楼层
C子万岁,有一堆怨念的闲人等着你的图源呢 一 一
修伊老贼……短裤……小辫子……被SHOCK……
ps:签名是一大的亮点,S夜的抗议无效!
发表于 2008-5-29 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过了,对修伊很有爱啊~~
其实腹黑的人不在少数,修伊还是很可爱的
话说12什么时候出来呢,疑惑
发表于 2008-5-29 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日版圖+1..此外..錄入的版本是玲瓏的還是水石的?
发表于 2008-5-29 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大的签名好闪亮的休伊啊~睁不开眼睛咯
彩图挂掉咯~~偶还想看更多的休伊图图哇~
 楼主| 发表于 2008-5-29 17:03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水の旋律 于 2008-5-29 09:56 发表
大大的签名好闪亮的休伊啊~睁不开眼睛咯
彩图挂掉咯~~偶还想看更多的休伊图图哇~

……了解。所有的黑白图和彩图全面修正过了……现在能看到了吧?
发表于 2008-5-30 01:26 | 显示全部楼层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就算有声明也还是要问:
为什么要跳过8、9、10直接11啊!!!!???
爱不是理由!!!!!!!!!!!
 楼主| 发表于 2008-5-30 14:5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hanbun1359 于 2008-5-30 01:26 发表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就算有声明也还是要问:
为什么要跳过8、9、10直接11啊!!!!???
爱不是理由!!!!!!!!!!!

呀……这个……其实lz去美国happy去了,半个月后才能回来,我是来帮他管他的帖子的,并非这个ID的主人。中午时分跟他传达了您的不满,他的原话转达如下:爱不需要理由。……请冲到USA去抽打他本人。
另,鉴于N多人PM他要求录入8-10,此人无赖地表示:人至贱则无敌。……请冲到太平洋对岸去殴打他本人。
再另,他很有良心地表示:等11录完也许他会考虑录入8-10.。
下面是目前使用此ID的本人公报私仇的机会,请无视。
这厮跑去美国爽了……哈根达斯!MM!开会什么的都是浮云!!诅咒他一万次呀一万次!!!!!!
祝他今次期末考试挂掉呀呀呀!!(邪恶状钉草人)
发表于 2008-5-30 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居然直接就开始11卷了...中间的呢??难道就这么成坑了
发表于 2008-5-30 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小说好像DS上有游戏了,不管是多少集,只要有爱就行了
发表于 2008-5-30 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欧麦嘎.....8910啊............我猴年马月才能看到...泪~~~
lz爱太深了也是罪啊~~~不过录入辛苦了...
发表于 2008-5-30 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永生之酒吗  不错啊  请问中间的那几卷在哪里啊  已经录入了吗
发表于 2008-5-30 21:24 | 显示全部楼层
青涩的修伊超萌啊。。。巨R眼镜和老头校长MS是不死者的始祖啊
发表于 2008-5-30 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吐槽的是,在美国把你的导师攻略了弄到手机,给我照图,或者直接你自己直接搞定剩下的几本吧,顺便把日文的12,13本翻译了吧,反正小C你全能


还有,你自己说自己干什么- -

别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

考试,反正你导师攻略了就没问题了啦

[ 本帖最后由 夜の光 于 2008-5-30 22:5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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