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xcliber 于 2012-11-6 18:19 编辑
第一章 何谓家人 时隔四年,渗透在日本各地的清洁感、杂乱感和汽车尾气仍旧一成不变。 「果然日本的交通做得很好啊。清晰明了、」 目送着迅速远去的地铁,真哉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背脊骨发出嘎达嘎达的悲鸣,仿佛在叙说着这十几个小时的旅途之辛苦。从德国到成田大约11小时,耳聪成田坐地铁来到这里大概又经过了三小时吧。 到了这个指定地点——小小的车站时,时间已过正午。 看了一眼自动发条式的手表,确认了一下正确的时间。 「看来还有点早呢。」 离约好的见面时间还有一会儿。 确认好时间后,拉起银色的行李箱,把外套脱下挂在手臂上后,真哉开始观察车站的四周。 毫无怨言整齐排着队伍的乘客,忙而不乱地穿梭在马路上的车辆,散发着慵懒气息的长椅,四处设置着的自动售货机,以及有点亲切过度的多国语言的向导板。 以及久违了的日语发音的广播。这一切的一切,都仅仅是让人感到深深的怀念。 「还不赖。」 对,还不赖。 生我养我的这个故乡,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虽然有人说过停滞不前既是倒退这样的名言,但就我看来,总归还是有些东西,是让人们希望它永恒不变的吧。比如说小吃店里便宜的零食突然换成了注重高档食材的高贵点心的话,这也是会让人十分遗憾的。 「那么,接下来」 为了不妨碍他人行进,走到了平面图看板面前的真哉放下了手上的银色行李箱。 虽说真哉已经15岁了,但身高在日本而言还是算在平均以下的。加上并不怎么运动,所以体型很瘦小。在德国的那段时间,也因为那娃娃脸的缘故,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小学生。 正在缩略图上寻找检票出站口的时候,突然放在胸口口袋里的掌上电脑(*)震动了起来。 (*:スマートフォン。类似于PDA一样的东西,听不懂的话就当做是爱疯5好了。以下简称手机) 单手拿出手机,看到屏幕熟悉的名字后就接通电话,放在了耳边。 「你好,哪位」 『总裁啊!您现在在哪!?』 手机里传来的,是已经熟悉了的声音。 铿锵有力,却又带着点稚嫩的女性的声音。对她所说的德语,真哉用同样的语言回应道: 「我之前没告诉你吗?现在刚好已经到日本了。」 『原、原来您之前说的是认真的啊!?我还以为您和以往一样只是开玩笑的啊……』 「我当然是认真的啊,露珐。」 如此回答着,真哉提起行李箱,慢慢的迈出了步伐。 顺着车站内贴着的「钱包要厚厚的,夏天要凉凉的」的节能空调的广告栏,我随着人流慢慢的往前走着。 『请、请务必要三思啊总裁。虽然我不是不能理解总裁的想法,但这么做的话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啊。』 「你多虑了。倒不如说我这么做是一点坏处都没有呢。」 『现在欧利恩才刚刚走上轨道,发射成功的卫星也已经破百了。下个月还有和首相会面的行程。而且您还入选了世界上纳税额第五高的人士,除此之外您究竟还想获得什么呢?』 「你这问题问的啊,露珐。」 对这个问题,真哉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我所追求的东西,是家人啊。」 『家人……是吗?那样的话在这里也——』 「不,在那里是找不到的。」 微微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说法。 稍微抬起视线一看,冰冷的光电显示屏映入眼帘。 眯着眼睛看着上面所写的始终站点和到达时间等信息,说道: 「我在这四年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仅仅是笔直往前走的我所向往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就在前方等着我的那个地方,是否就是我所向往的那个地方。」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不是一直都努力坚持下来了吗!非常非常地努力熬过来了呀!』 「我最终还是意识到了啊。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往前看,却在某一天突然失去了所有的东西。」 换个角度来说,为了意识到这点,我浪费了整整四年的时光。 我必须讨回那段时光。 「所以露珐啊,我不会回头的」 『请、请您三思啊总裁!如果走出这一步的话,就什么都失去了啊!?』 「不,你错了。如果不走出这一步的话,我就真的什么也得不到了。」 『齐耳曼先生肯定也会反对的!倒不如说会生气到发狂的哦!?』 「我承认这样做有点对不起齐耳曼就是了。」 回忆起那个德国中年绅士的严肃的表情,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要说最受牵连的人的话,肯定就是他了吧。原本是两个人携手发展起来的东西,却因为真哉个人的任性而擅自终结了。对此真哉怀揣着一丝罪恶感。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过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想,谁也无法颠覆我的这个决定吧。」 一边说着,一边确认手表上显示的时间。约见的时间就快到了。 「时间差不多了。从现在开始,我将会向着我的原点——一度失去了的家庭,为了解和感受它而进发。」 『啊,等、等一下啊总裁,我还没说完——』 「Gute Nacht——祝你好梦」 说罢就挂断了电话。这边是大中午,那边估计是深夜了吧。 虽然很感谢她能半夜起来关心我,但这是我个人的问题。如果能放任我自己去处理的话是最好的了。 「那么」 把手机放回口袋后,拖动行李箱走出了检票口,走出了车站。 脸颊拂过轻柔而潮湿的风。 「哎呀呀,日本可真热啊。」 对这不舒服指数超标的空气,我只能苦笑。 现在是七月上旬。德国则就没那么严重,高湿度的热气还是能忍受的。 从德国那里就穿着的夹克已经脱下,但即便如此依旧不够。于是又把灰色衬衫的袖子拎到了手肘。 下身穿的是找露珐随便准备的靓蓝色牛仔裤,以及迎合脚掌尺寸量身定做的靴子。左手手腕上戴着的手表,则是在获得某奖项时德国政府送的东西。 穿着这身行头的真哉跺了跺后脚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飘荡着的,是喧嚣、高湿度、以及汽车尾气的味道。 「嗯,还不赖。」 再次深切的感受到这一点,我走到了车站环岛的一角。 停下手上的行李箱,拿出口袋里的航空邮件。 「差不多该有人来接我了吧」 打开信封,阅读着里面漂亮整齐的文字。那里非常整洁地写着例行的打招呼,对突然进行联络道歉、得到回信的感谢,以及见面地点和时间等内容。 似乎是因为在确认车站的名字以及车站前陈列着的广告牌。 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有个提着巨大盒子的人正在走向自己行李箱的方向。 「呀!?」 恐怕是因为抱着篮筐一样巨大的东西而没注意到脚底下吧。同龄的女子随着一声悲鸣,被行李箱绊倒了,身体浮空起来,眼看着就要摔倒。 真哉仿佛条件反射一般用力抓住了那只手腕,并把身体拉了回来。 「啊,不好意思。」 虽然跳了几步,但女子还是保持住了平衡。怀抱着的盒子虽然啪嗒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但似乎因为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笨重的东西,所以并没有散落出来。 「你没事吧?」 「……嗯,十分抱歉。」 回答的是非常清爽的声音。 此后犹如黑曜石一般闪烁的双眼仰视着真哉的脸。 很有日本味的带着深绿色的黑发长过腰际。五官清秀,洁白的肌肤反射着盛夏的烈日。那一对贯彻着坚强意识的双眸,直直的盯着真哉的双眼。 仅仅如此的话,倒也仅仅只是个美少女,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让真哉在意的,是少女的着装。 以黑色为基调的连衣裙。盖过膝盖的裙子带着轻飘飘的蕾丝花边,手腕和腰部等地方则绑着小巧可爱的蝴蝶结,和少女洁白的手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这套服装不管怎么看,都和这盛夏的现实社会格格不入。 「咦,我本来是打算去日本的呀」 看样子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闯入了不可思议的国度了吗。还是说,需要把日本当成是不可思议的国度吗。 「恐怕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就落入了兔子洞里了吧。」 「很遗憾,如果您不是爱丽丝,那么这里您能掉进去的地方只有下水道井盖口而已。」 「是吗?明明眼前就有一位奇妙国度的国民啊」 「我不是什么奇妙国度的国民。」 补充了一句「虽然也谈不上是正常的服装」后,少女提起轻飘飘的裙摆。 「这套衣服是女仆装。是我打工的地方的制服。」 「打工?」 「是的。是个为了服务极少数不幸怀有特殊嗜好的可怜人们而存在的娱乐设施。姑且顺带还能点一些咖啡和零食。」 「是这样啊」 对少女简单的介绍,真哉提起了一点兴趣。 似乎是敏锐的察觉到真哉的变化,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收下这个」 拿出盒子里大量收纳的东西之一,向着真哉递出。 「这是……优惠券吗?」 「是的。本月直到月末,热奶咖啡的绘图服务全程半价优惠。如果使用这个优惠券的话还能提供用酱汁画出心形符号的服务。此外,如果您不介意周围的目光而且对自己的羞耻心有自信的话,可以让所有服务员在句尾都加个喵字。非常赚的。」 少女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言宣传着。 虽然完全没有理解她在说什么,但真哉感觉到这张优惠券和日本的文化有着非常深邃的联系。 这种优惠券除了日本恐怕在其他地方很难见到吧。卡片上还画着非常可爱的图案。就在真哉观赏着这一份集合了日本人的体贴和便利性的宣传品的时候—— 「————」 少女看向这边——确切的说是越过身体看向了真哉的身后,吞了一口气。 然后不知为何突然转过身去,背对着真哉说道: 「那么,我就此告辞」 「嗯」 少女说罢就这么头也不回迅速的离开了。 略微倾斜着头,目送少女的离开。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能和她进一步讨论这个优惠券的性价比以及环境影响等问题,还有就是图中可爱的女孩两手上的肉球是什么东西。看来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说了。 然后,就在那身影消失在远方之后,背后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请问」 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在那里站着的又是一位差不多年龄的少女。 少女单手叉腰的站在距离约三步的地方。带着强势气息的眼神紧紧地盯着真哉。 略带一些天然卷的头发收在脑后,纯白的衬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外套。一直盖到膝盖上方的蓝色裙摆随风摇晃。裙下伸出来的细长的脚上穿着的是古旧的凉鞋。 那微微皱眉的脸庞渐渐靠近, 「那个……请问您是笠取真哉先生吗?」 「啊,我是。」 被叫上全名让我重新摆正了姿势。 略微晒黑的健康肤色,稍微有点被太高的眉头,脸型让人不经意间觉得和刚才那位少女有点相似。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没事,我也只是刚到而已。」 看来是信里提到的来接我的人 少女提着裙摆转过身去, 「那么,咱们出发吧,从这里走过去的话只要二十多分钟就能到。」 说罢便迈出了脚步。真哉把优惠券收入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也默默地跟在后面走去。 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咕噜的发出声响,在火辣的烈日下,两人默默地走着。 P27插图 「日本真是热啊」 「日本……?啊,对了,你是从外国来的吧?」 仅仅把头转向这边,少女疑惑的问道。 「是啊,从德国来的。今早刚到成田。」 「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明明只是来取东西的,真辛苦你了。」 微微缩了一下肩头,少女蹦蹦跳跳的向前走着。 「日本的夏天才刚刚开始呢。接下来会更热的。我家没有空调,每天都要好像要被烤干一样呢」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似乎并不是对炎热非常反感,嘴角还扬起一丝微笑。 然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拍了一下手, 「啊,对了,差点忘了」 少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手指着自己说道: 「我的名字叫桃香,饭山桃香。算是和你联络的人——的女儿。」 「原来如此」 被这么一说就接受了。 航空邮件的发件人写的是饭山士朗——是个男性的名字。而前来迎接我的是差不多年龄的女性,多少让我有点惊讶—— 不过看来,惊讶的不止是我一个人。 「不过,有点意外啊」 「嗯?」 桃香手指歪向天空继续说道: 「我还以为会是个更成熟的人呢。毕竟那东西也挺旧了的,父亲也说过那是他朋友的东西之类的话」 「是啊」 我点着头,握紧了行李箱说道。 「那原本是我父亲的东西。不过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所以换做我来领取了。」 「是这样啊」 轻轻的说着这句话,桃香把双手摆成屋顶的形状看着天空。 「啊不过,你自己对观星有兴趣吗?那可是个还算挺高档的望远镜哦」 「是啊」 我也跟着她一起望向天空,眯着眼晴寻找本应该在那里的繁星们。 「估计是因为父亲的影响,嗯,我还算喜欢星星……不,应该算是喜欢宇宙吧」 「所以才不远万里跑来日本拿这个望远镜的吗?」 保持着望向天空的姿势,我回想起了这次来到日本的目的。 「我为了了解家人的意义,所以想试着走走父亲走过的道路。」 「……家人?」 「对,家人。」 那是我如今已经彻底失去了的东西。 和母亲之前最终也没能建立起的那一份羁绊。 如果和父亲一样站在同一片土地上,或许能让我有所发现吧——如此想着,真哉才踏上了这片土地。 「是么」——露出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的感叹声,桃香再次一蹦一跳的向前走去 两人之间的交谈就到此为止。之后两人在沉默之行走着。。 一离开车站,人烟就立刻变得稀少起来。 或许炎热的天气也是原因之一,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路边的商店和民家的数量也越来越少了。 当眼前渐渐出现稻田的时候,开始走进一条缓缓上坡的坡路。真哉对这种小路也有用心装修而觉得佩服。虽然这说不定只是国民们用自己的血汗钱建起来的东西。 在坡道的半腰,桃香指着坡道的上方说道。 「啊,就是那个了。」 桃香所指的地方,建着一户人家。而走近以后发现,那不只是户人家,而是一个小工厂。 「是工厂吗?」 「对,那就是我家,饭山工务店哦」 桃香似乎非常自豪的挺起胸膛回答道。 顺着水泥墙大大地绕了一圈,来到了工厂的正面。顺着这条没有人行道的单车道往前看去,应该就能看到桃香所说的工厂的正门了吧—— 「……嗯?」 就在那个正门的前面。 一位娇小地,怀里抱着个泰迪熊的少女蹲坐在沥青路上,用粉笔在地上敲写着些什么。 「小~企~鹅~~」 嘴里一边说着,手里时而纤细时而大胆地挥舞着粉笔。 身穿的连衣裙上印着可爱的图案,少女摇晃着头顶上巨大的蝴蝶结,充满好奇心的双眸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眼前即将诞生的绘画作品。 看个头应该是十岁左右吧。明明沥青地已经滚烫得似乎足以煎鸡蛋了,但少女对此毫不在意,那一心不乱挥舞着手中粉笔的身姿,让我联想起那些求解世界难题的数学家们的样子。 看着这位少女,桃香叹了口气,扶额说道: 「……我说优希。画画虽然很好,但在那里画会影响到别人的,而且也很危险哦。」 说罢,桃香不紧不慢地走向那位少女。 紧跟在桃香身后走上前的真哉看着在路面上铺开的图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哇,这可真是绝景啊。没想到能在日本见到帝王企鹅」 「这只是绘画而已啦……不过,画得很不错对吧?」 稍微带着点自豪,桃香嘻嘻地笑着。 「这是我家最小的妹妹。画画啦粘土模型啦,这类东西非常拿手的。优希,快过来给人好好打个招呼。」 「再稍微等一下下哦。再过一会儿画好了哦」 似乎是到收尾阶段了,少女头也不抬一心不乱地在地面上挥洒着汗水的身姿,很有艺术家的潜质。 此时,伴随着机械的沉重声响,一辆卡车正准备沿着这条道路通过。 「……?」 很不幸的偶然。此时的卡车司机正在确认卡车后箱的情况。 「而且你怎么可以直接坐在地上呢——啊啊,玩偶也被底板擦得到处都是灰啊。这些可都是要我来洗干净的知道吗?以后要注意啊——」 用手指指着妹妹正在训教的桃香也还没有注意到事态的严重性。 真哉毫不踌躇地拿起怀中的手机解开手机锁。 然后在脑内回想卫星轨道的示意图,从时间和坐标上正确地计算出确切的位置。一边想着幸好没有把GPS功能关掉,一边把必要的指令文件从文件夹里悉数提取出来。 同时脑内充分运转,寻找着最优解。 而获得的答案,只有一个。 这个情况下————解决方法,非此不可。 「………………?!优希!小心后面!!」 直到真哉用手机把必要情报都输入完毕的时候,桃香终于注意到了紧逼而至的危机。 「……嗯?」 小女孩转过头来。 眼前是一辆正准备从自己的背后行驶过去的卡车。 而她眼前看到的,正是那司机担心会放置不稳,却还是掉落下来即将砸向少女的巨大物体。 巨大的机器——估计是这个工厂里的设施吧。大概是因为需要整备而临时搬运出来的东西,所以在货物固定上并没有做到位。最终因为卡车的颠簸而掉了出来。 重量——大约有两吨。 即便预测的重量不准确,但这样的东西砸下来的话,绝对不是受点小伤就能了结的。 少女抱紧了玩偶,只是紧紧地盯着眼前落下的物体,仿佛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个事实一般。 「优希——!!」 桃香努力伸出的手,即便发生奇迹,也触碰不到少女的身体。 但是。 「没事的。」 真哉确信地说道。并在手机上轻轻的按下某个按键。 就在此时。 「………………哎?」 那是从天而降的一道湛蓝光芒。 咣!随着一声清脆明亮的声响,正在坠落的机器,就仿佛被菜刀一刀砍下去的奶酪一般,也仿佛像是本来就长这样一般,自然地分成了两块。 是的。从上往下,直直的砍成了两块。 在空中失去平衡又被切成两块的那个机械并不会就此摆脱重力的束缚,依旧迅速的掉落下来。 「如果继续坐在那里会很危险的哟。」 「哇!」 一把抓起少女的手,将她抱入怀中。 被分成两段而免遭直击的器材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声,从真哉他们的左右落下,顺着下坡道一路滚落。 撞击声震耳欲聋,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后,最终砸在水泥墙上,机器才算停止了暴动。 「………………………………」 转头看向那废铁块,桃香仿佛缺氧的金鱼一般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曾经是机器的物品。 然后才恍然大悟一般回头看向真哉他们, 「没、没事吧!!优希!?有没有受伤!?」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高好高哦!!」 保持着被真哉抱在怀里的姿势,少女哇哇大叫着。看来是安然无恙。 看着妹妹的笑容,桃香还是没能理清事态的发展,只是呆呆的依次看向卡车、机器和天真无邪的妹妹,最终把视线定在了真哉的脸上。 「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 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真哉抬头望向天空。 感受着应该在那里的星星和月亮,以及稍微更近一点的「那个」, 「说不定,是天空女神一时兴起做的事情吧」 说罢,真哉微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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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度紧张的司机在连续不断的道歉过后,载着已经变成废铁的机器向远方驶去。 「虽说在地上玩的优希也有错!真是的,要是真砸到优希的话可怎么办啊!!」 「你看你看,桃姐姐,是小猫猫~」 「…………你今后也要多注意一点啊」 看着少女在桌上用一次性筷子摆出来的猫的图形——也是惟妙惟肖——桃香仿佛怒气都烟消云散一般叹了口气。 这里是桃香她们的家,饭山宅。 真哉被带进的这个房间,是和工厂一起建设而成的主屋。 木制的小平房,建造时间大概也有数十年了吧。墙壁和屋顶无不散发着那让人无法言喻的古老气氛。然而这一切并不让人反感,至少对真哉来说,这里有着那些公寓和旅馆还有总裁办公室所没有的温暖。 被带领着穿过房间,最终坐在了饭山家客厅正中的短脚桌旁。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刚才的那个叫做优希的女孩子,她正在用一次性筷子在桌上摆弄着图案。 「所以刚才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那东西本来就分两半的,结果司机说好像是掉下来的时候才变成两半的……」 「是么。会不会是司机自己看错了啊」 真相则是在掉落的瞬间被切成两半的。但真哉似乎并不打算特地把它说出来。 估计就算说了也不会相信的吧。 「哎,算了。既然没事就好……啊,抱歉,我去帮你倒杯茶」 「谢谢」 桃香蹦蹦跳跳的慌忙离开了房间。 和桃香擦肩而过进入房间的,是一位中年男性。 「哎呀,欢迎光临。你就是真哉君?」 「是的。」 轻轻一点头,真哉站了起来。 这是个散发着温文尔雅气质的男性。 巨大的黑框眼镜下,洋溢着温柔的微笑。似乎是机器油一样的液体沾满了他身上穿着的工作服,看上去就好像被颜料盘洒到一般呈现出各种各样的颜色和图案。而那与瘦弱体格不相符的大手,也仿佛在述说着此人作为工厂工人的工作历程。 「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很辛苦吧?」 一边温柔的微笑着,中年男子催促着真哉坐下。 再次调整好姿势,真哉轻轻摇了摇头。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旅行。现在就算在飞机上,我也有自信只要闭着眼睛数十下就睡着。」 这句话并不是吹的。 因为世界各地都有他的据点,在这四年内,真哉过着名符其实的在飞机上的生活。 尤其是最近购入了私人飞机,对于真哉而言飞机已经变成了纯粹的卧室了。 「您是饭山士朗先生吧」 「啊,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就是和你写过书信的饭山士朗。」 说罢,温柔地笑了。那笑脸看上去隐隐约约能找到桃香的影子。 然后似乎思想重叠了一般, 「原来如此,和彻的脸很像啊。眼角那里特别像」 「是这样的吗?」 有点惊讶。 彻——笠取彻,是真哉父亲的名字。在真哉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而且相关的照片都被母亲丢弃了,所以真哉并不知道父亲的样子。 而士朗仿佛在真哉的脸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一般, 「是啊。那不泯世事但又意志坚定的彻——你的父亲的气质都被完完整整的复制给你了呢」 好奇怪的感觉。 并不觉得高兴,也不觉得害羞。只是让人无法平静却又无法形容的奇怪的感觉。被人说和一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人很像,或许不管是谁被这么说都会有相同的感受吧。 「那么,」 真哉从怀里拿出邮件,放在了桌上。 「听说父亲的望远镜找到了,是这么回事吧」 「嗯,没错」 仿佛刚想起来一样拍了一下手,士朗答道。 真哉来到日本的理由——就是来领取父亲的望远镜。 「整理了一下隔间,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望远镜。可惜它的主人已经去世了,不过我听说他有个儿子。虽然知道可能会打扰到你,但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了。」 「没事的,非常感谢您的告知。」 真哉发自内心的表示感谢,低下头去。 正是为了取走这个望远镜,真哉才从德国不远万里跑来日本的。 「在这里谈也不是个事,咱们去实际看看吧」 说罢,士朗站了起来。真哉也赶忙站了起来尾随而去。 太阳依旧高挂在天空,气温一点也没有要下降的趋势。 「今天也很热啊」——士朗苦笑着说罢,来到了主房的后院。在那里有一间小小的水泥房——大概这就是刚才提到的隔间吧——以及在一旁被防尘袋盖着的某物。 「……就是这个?」 「是啊」 士朗轻轻点头,把手放在防尘袋上, 「这就是你父亲的望远镜。」 说罢,用力扯下了袋子。 映入眼帘的是比预想还要巨大的望远镜。 一个成年人刚好环抱得住的巨大白色镜身,以及牢牢扎在地面上的三脚架。带有古老的赤道仪,以及上了岁数的按钮式自动搜索装置。透镜旁刻着『Propent SSE-150』字样的标签也被时间的刻刀刮得遍体鳞伤。 看着标签上的文字,士朗补充说道: 「250毫米的口径,2400毫米的焦点距离,分解能(*)大概是0.5秒左右吧。肉眼视极限等级按规格表上说是14级,但如果条件好的话应该可以看得到更微弱的光哦。」 (*:测量仪器里的最小分辨单位,这里的场合就是指最短每0.5秒能够获取一张观测图……的意思吧。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靠yahoo词典看不懂的=v=) 「看上去挺古老的,没想到配置还挺高啊」 这些数据让我多少有些惊讶。 伸出手抚摸那筒状的镜身,真哉对这奇怪的形状有点好奇。 「而且……这也是我没见过的款式。」 「那是自然的」 士朗略带自豪的浮起一丝微笑。 「在研究所的时候,你的父亲特地定制了这个望远镜。用了在大学的研究费,但还是不够所以又去做了各种兼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做出来这个东西啊。」 「研究吗……啊,父亲是研究宇宙工学的专家呢」 提到这点让真哉回想起来。 作为研究员的父亲,在那个领域似乎多少还算有些名气。写过各种论文,做过各种发表,对他的论述,也分为赞同反对两派进行过激烈的辩论。 真哉在创办公司的时候,也参考了大量来自父亲的文献和想法。 「不过为什么父亲的望远镜会在这里?」 ——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望远镜会留在这里的理由。 对真哉的这个提问,士朗反而露出了一副不解的表情。 「哦?你不知道吗?」 士朗反问道。看着一头雾水的真哉,士朗用手指敲了敲身旁的水泥屋说道。 「你的父亲,曾经在这里寄住过一段日子哦。」 「这里……?」 「是啊」 笑着点了点头,士朗仿佛回想起往事一般看向水泥房外砖墙上的龟裂。 「虽说是为了买望远镜,但总归还是缺钱啊。最终因为付不起房租而被赶出来了。看他似乎已经做好睡大街的觉悟了,我就邀他来家里住了。当然相对的,要让他帮忙做家务还有帮忙给工厂干活就是了。」 「原来如此。」 头一次听说。 倒不如说,对于从不了解的父亲,这番话让真哉对父亲的印象有了重新的认识。 回想着当时的父亲的样子,士朗苦笑道: 「当年的他手脚并不麻利,不管是家务活还是工厂那边,都没帮上什么忙。但是,在那两年间,是真的很快乐啊。」 士朗回想着当年的时光,抬头望天,眯起了双眼。 「父亲当时住在哪里?」 「这里。就是这个隔间。虽然最近已经当做仓库在用了,就在前一阵子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大家伙。」 士朗轻抚着望远镜的匡体,仿佛通过指尖,正在感受着铭刻在望远镜上的回忆和历史。 「我一直以为这东西在他离开时就一起带走了,发现它的时候我也有点意外啊。我也清楚这东西不是什么便宜货,实在是没办法轻易地处分掉它。」 「所以才联系上我了是吗」 「对啊。我知道他有个和桃香差不多年纪的儿子。所以找了下以前的朋友,问出了你的住所,并联络你。」 小声补充道「虽然没想到你居然在德国」,士朗露出一丝苦笑。 收到国际邮件是上个月的事情。 处在孤高的顶点,对此已经只剩下厌倦的真哉看到这封信件后,立刻收拾了手头的工作,整理好行李做好出境手续。这一切或许并不是偶然吧。 「父亲用过这个东西吧」 「不好意思,我擅自摆弄了一下,做了一些调整。只不过镜片是保存在真空包里的,金属制的部件也都有好好的涂上防锈漆,所以说是调整倒也没做什么大的动作就是了。」 「不要紧的,谢谢您。」 试着把眼睛靠向目镜。 因为镜片后插着挡光板,自然从目镜里什么也看不到。 二十年前,在这里用这个望远镜仰望着夜空的父亲。 二十年后,在这里用这个望远镜仰望着夜空的真哉。 两个毫无关联、毫无接触的人,通过这个望眼镜所链接的羁绊,让人不由得感到一丝悲伤。 「对了,顺带一提啊,真哉君。」 「怎么了?」 真哉抬起头来,只见士朗指尖挠着脸颊,犹豫不决的说道: 「要把这个交给你,其实有个附加条件的。」 「条件……是吗?」 「没错」 仿佛在回忆起什么东西一般,士朗慢慢的说道。 「那个……是彻的遗言来着。如果要把这个交给你的话,你需要和你的父亲一样,在这里寄住、并干活一个月才行。」 「父亲的遗言……居然有这种东西吗」 「啊,嗯。据说好像是这样的」 士朗不干脆地说着,点了点头。 虽然对这态度有点奇怪,但总不至于特地撒这种谎吧。 「如何,有没有兴趣试试?」 士朗带着一点催促,又带着一点歉意的口气说道。 然而这个提案对真哉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不管怎么说,本来就打算在这附近的旅馆住上一阵子的。」 出于某些理由,真哉并不想回到德国。所以原计划是打算在拿走了望远镜后就随便地在各处流浪的—— 父亲在这里究竟看到了、感受到了什么呢。既然要体验何谓家人,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所以。 「今后请多关照」 真哉说罢,深深的鞠了个躬。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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