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psycho-aaa 于 2012-2-24 16:08 编辑
从位于四层的教室向外望去,街道正为纷扬飞舞的樱花瓣所装点。 春天刚刚成为高中一年级学生的饭屿直幸,从窗边俯瞰着街景,沉浸在优雅的心境中。 时值四月。 与生机盎然的景色相反,刚入学这段时间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愈发感到不安的时期。 新的教室、新的友人,在充满了崭新事物的环境中,大家都在担心自己究竟能否顺利融入其中。 是否会被欺凌?社团活动是否会过于严苛?能否交到朋友?赶不赶得上课程进度?顶着大大小小的烦恼,一年级学生们脸上的笑容因而仍然略显僵硬。 班里有闲心眺望风景的,眼下只有一个人。 这是得以从那些青涩烦恼中解放之人才可拥有的心态。 直幸到目前为止一帆风顺。 一如平常,甚至可以说比平常更好地迈出了第一步。 在友人、社团和班级中的立场已经稳固。而拿下足以应对自如的地位,他只用了不到三天。 由于及早地确保了安全的立场,直幸已从各种忧虑中解放。对如此精明的自己,直幸稍稍感到有些自豪。但他可不会大意地将其表露在外。他就是这样一个精明、敏锐而早熟的少年。 直幸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教室内。班里的同学们都正在小心翼翼地与同伴交换着对话。 真是令人欣慰的和谐氛围。 这班级相当不坏。对自己所属的一年B班,直幸下了如此评价。 门突然间被强势地拉开,随之而来的是肆无忌惮的刺耳噪音。 教室蓦地安静下来。 要是大街上突然传来一声枪响,恐怕正好就会是这种气氛吧。 原本表情祥和的直幸,也于那短短一瞬间皱起眉头。 只见出现的是一名两脚跨开与肩同宽,脸上戴着眼镜的女生。 从她室内鞋的颜色看,应该同是一年级学生,却素未谋面。 女生以严峻的眼神将教室打量了一番。 “是谁?”“不会是转学生吧。”“哪有那么快!”“是要找谁吗?” 教室内,各种低语如泡沫般四起。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这名女生向前迈出步伐。 “那、那个,请问你有什么事?” 一名女生战战兢兢地上前搭话。 少女无视她,径自登上讲台。 啪地将两手往台上一拍。 在早晨临近上课前的此时此刻,大半学生早已就位,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静寂。少女一言不发。秒针已走过半周,紧绷的空气几乎能撕裂皮肤。 正在这时。 直幸瞠目结舌。 少女手上竟持着一把出鞘的利剑。 到底是何时拔出的?怎么带进来的?不,比起那些琐事,更令人在意的是那缠绕于剑身之上、如假包换的熊熊火焰。 只见她用双手将那凶恶的炎之剑高举过头顶。 坐在窗边最前排的直幸,此刻分明感觉到炙烤着刘海的热浪。 接着——
县立今野高中,在县内的学校中升学率可算是一流。 既不是大学附属也不是初高中一体校的这所学校,是一所未采用自动晋级形式的实力主义学校,曾经还因校规严厉而小有名气。 原则上说现在也仍旧严厉,只是近年来早已有名无实。 入学至今已有一周,实际上还没有任何一人受过教师的处罚。 “多亏了那些怪物家长(Monster Parents)嘛~” 晨练后的教室里,网球社同伴中的一人一边咬着炸猪排三明治一边说道。 身高略矮而体格健壮,比起网球选手更像是一名棒球捕手,却意外地有着万事通属性的篠山智弘,是个在玩心重的男生间颇受欢迎的家伙。 篠山接着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几年前,一群监护人提出了对过于严格的生活作风指导的不满。尽管学校方面以一句“传统”为由严辞拒绝了他们的意见,但由于被爆料到网络上,结果学校遭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剥夺学生无视校规任意而为权利的邪恶学校”这种谴责。最终学校方面进行了谢罪,校规就此堕落为“应当被尊重的目标”,生活作风指导也被彻底废除。这些情况直幸当然在参加入学考前早已调查完毕, “哦~不简单啊,这就是所谓互联网的黑暗面么。” 为了给新朋友长面子,他还是如此赞叹道。一种政治需要。 “怪物家长+网络压力,简直是一击必杀的最强连段啊。” “可怎么社团活动还严得和鬼一样呢。” 另一名社友如此感叹道。当然不是认真的,仅仅是作为谈资。 “这儿还真是挺严的。”“光说那基础体力训练,简直是双倍辛苦耶~”大家马上就加入到话题中。一年B班包括直幸在内,一共有四名网球社员。 棒球社只有一名,足球社也仅有两名,因此在一年B班网球社才是参与人数最多的运动社团。 其中有两名经验者,余下二人是高中之后才新参加的菜鸟。虽然并非直幸一手策划的状况,但这点的确成为了巩固他地位的可靠支柱。 “对了饭屿,我们一年级不是也快开始击球练习了么。我想买个球拍,下次记得给点意见啊。”“啊,我也是我也是。”两名菜鸟说道。 “哦,好啊。” “总之眼下军资金有五千,够吗?” “完全不够耶。差不多要三倍。不过一开始可以去租试打用的球拍,只要五百就行。” “哦~原来还能租吗?” 直幸在初中时就有打网球的经验。母校每年都是县网球大赛的常客,他自己还是一名正式队员。在新加入的社员中,即使算上经验者,他也是高人一筹。因此在同伴间也相当有发言权。 “要是一年级刚加入就买全新的昂贵球拍,当心让前辈们盯上啊。” 另一名经验者篠山提出了条貌似亲身体验的建议,四人笑了起来。虽是笑话,却也是条有用的意见。 就在这时,教室的拉门被强势地拉开。 紧张感瞬间游走于室内。 压倒性的存在,散发着强者特有的波动踏入教室。那些不想扯上关系的同学,有的趴到桌上,有的移开了视线。 这个超绝的存在,今天也戴着非常适合她的眼镜。 “……冒出来了耶。” 篠山低语道,完全把她当成游戏里遭遇的怪兽了。 入学至今已有一周。 但对她——小早川千寻而言仅是第三天。 那天,站上讲台的她做了一件事。 迟来了三天的、不容插嘴的自我介绍。 “由于身体不适,从今天才开始上学。我毕业于◯☓中学,名字是小早川千寻。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女生还挺有型的。有不少人如此想。 动作利落,目光炯炯,言语干脆,戴着代表知性的眼镜,还自行登坛进行自我介绍的人,确实会使人感觉帅气。 只有直幸有些许怀疑。 从第一天开始,她就被男女同学团团围住问这问那。应该是都把她当转校生了吧。对于那些问话千寻都一一给予了答复,但其间她却未曾露出一丝笑容。 直幸的疑惑更深了。 炎之剑应该只是幻视。毕竟没有其他人声称看见过那玩意。 虽然不清楚是否幻觉或错觉,总之那是只有直幸目击的、甚至伴随有热量的幻视。 炎之剑—— 意义不明。又不是动画片。 根据情况,那搞不好是一种危险信号。直幸如此考虑着。
像是验证直幸想法的正确似的,第二天,出现了第一名牺牲者。 据说在大多数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小早川千寻被某个女生邀请去卡拉OK,她答应了。在包厢里被劝了酒的她,于拒绝的同时还一并要求那个女生也立即停止饮酒行为。对方不但坚决不从,还就着乐曲节奏跳起舞,像刻意夸示般地痛饮着。就像足球选手在庆功会上一般——她用足以如此形容的豪气,两手各抓一瓶啤酒对瓶吹起来。这种态度,当然还隐含着对罗嗦的千寻的挑衅。而千寻当天就将她饮酒的事情用电话汇报给学校。说白一点,就是打了小报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那么毫不迟疑地打小报告的家伙。” 篠山以岂有此理的口气说道。 “确实够过分的,那家伙。” 直幸的感想完全一样。 行为是正确的。正确归正确,却不知分寸。这类人常常会破坏集体的和谐。确实只能用岂有此理来形容。 加上那名痛饮的女生——宇贺神彩子在那之后,由于急性酒精中毒被送进医院,使得事件变得有些传奇色彩。当这名不幸的女生正躺在集中治疗室,阴部被插入尿道气囊并接受乳酸林格氏液点滴的屈辱的午后十点钟,紧急召开的教职员会议决定了对她处以五天停学处分。据说宇贺神的父亲在接到警察联络时哭得那叫一个惨。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有了前科。 简直就是“祸不单行”的标准范例。 确实难以想象是小早川千寻一个人办成的事。一年B班的同学们会因而吃惊也不无道理。 小早川传说当然不会就此结束,而是开始连锁反应。 之前就对宇贺神的强烈个性感到有些头疼的另一个女生集团实现了与千寻的接触。遵循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理。 “那女的,我从中学开始就认识她,总像个一兴奋就玩一口闷的大学生似的,一起玩的时候很累人啊。我觉得这次对她来讲倒算是一剂好药哦?随便一提,虽然不好说帮你清清口味,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我们准备和男子篮球社搞个小联谊,当然是禁酒的啦。” 当时正坐在椅子上把课本往书包里收的千寻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纯异性交游是违反校规的”就继续埋头收拾起来。 “哎~有什么关系嘛。不过联谊而已。才不是什么不健康的活动呢。不会有人太唐突的啦。有我在他们也别想。而且篮球社里帅哥那么多,只是参加一下也能保养眼睛嘛。而且小早川同学,你在一些人那儿人气超高的说。说不定还能开个男生后宫哦?” “抱歉,我不想违反校规。” 这回连头也没抬。 “安啦,反正校规什么的也没人在乎啊。就30分钟怎么样?当作是融入班集体嘛。” “不去。” “唔~”女生沉吟道。“总觉得你拒绝得好彻底耶。难道另有什么安排?” 千寻一边将最后一本课本放进书包, “刚刚入学就唆使别人无视校规的愚民。” 几名女生一瞬间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她们才总算挂上不自然的笑容,像是试图化解尴尬似的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好像惹你生气了呢小早川同学原来这么重视校规我们觉得其实挺不错班里确实也会有这种类型的人嘛不过偶尔歇歇气也很重要哦顺便问问“渔民”是什么意思啊—— 本来是回复关系的最后机会。 我们来看看对此问题的模范解答。 “好像让你们误会了?人家有点太心急了呢。听上去好像在冲你们发火,很不好意思哦?刚才说的话完全不是人家的本意,只是有点混乱了而已~所以请务必务必和人家做朋友吧!啊对了,叫人家千寻就好了哦!” 这样一来就世界和平人类幸福了。 然而实际的回答却是如下。 千寻毅然起身。女生们纷纷闭口。 “淫乱。” 丢下这个词,她将书包扛在肩上,手插口袋大步流星地离开教室。留下的一群女生中的大姐头,脸上表情瞬间剥落下来。 很快,她的眼角开始浮出泪水。接着嚎啕大哭。周围的女生纷纷安慰。在一边静观事态发展的直幸深深地叹了口气。 实在是令人目不忍视的状况。 然而小早川千寻对待一切事务都用了同样的态度。 过了三天,再也没有人敢去和她搭话。千寻却看上去满不在乎。 正像直幸用三天就巩固了立场,她也只用三天就确立了孤高的地位。 从某种意义上说,可算是势均力敌吧。 她斥责那几个女生是愚民。但在直幸看来,真正愚蠢的是小早川自己。
“饭屿,你们社团什么时候休息?” 同班的中目黑同学,用比别人略慢一拍的语速问道。 说略慢是因为其实不可大意,由于她并不算愚钝,因此和她对话有时会在不知不觉间积累不少压力。与这个女生说话时,直幸心中不知要按几次快进按钮。 自然内心的焦躁绝不能表露出来,因此应对方式其实只有营业员模式这一种选择而已。 “我们社团是下周一。” “那就在下周一,我们去找你们,等放学一起上哪玩玩呗?” 就在想会不会是这类事。 最近,直幸和女生集团之一有了些来往。中目黑就是那个集团中类似外交官的女生。 “我们没问题。想去哪?” “椎原她们呢~说因为不是本地人,所以想找人带路去车站附近这样。” 椎原一派,是班里最显眼的四人组。 倒不至于花里胡哨,但她们总是绞尽脑汁,用各种方法在校规允许的范围内试图将制服打扮得更时尚一些,由此可见她们是属于那种准备在毕业感言里说自己“通过高中的生活,学到了及时行乐的重要性”的一类人。 说实话,在她们身上可以找到强烈的“蛇”的印象。 肉食、富有攻击性、爬虫类。 当然,她们长得都很可爱。可爱归可爱,本质还是蛇。 这话不可能说出口。显而易见。处事圆滑的直幸自然不会如此轻易地栽跟头。 在四人当中,中目黑的相貌尤其出众。 她如果强硬一些,甚至可能成为班里的女王,但不知是否由于温厚的性格遭人轻视,她反而时常被欺压,或被差遣负责跑腿联络之类的事。类似混迹于蛇群中的兔子的状况。 但这只兔子其实也挺不好惹的,常常能见到她展露自己擅长的保身手腕,让直幸不知为何有种见到同类的感觉,心情有点复杂。 再加上他们干的事情竟都如出一辙。 也就是为了不树敌而担任起各集团间活动的安排者。 “说~起来呢~小沼她好像很想知道饭屿你的兴趣爱好哦。” 应该是被拜托来打听了吧。不管怎样至少不像中目黑自己想知道,因此和她的交谈总有些流于表面。 “网球以外吗?那大概只有中学玩过几次的室内五人足球了吧……” “五人足球么。赶紧记下记下。” 用手指在掌心装作记笔记的样子。这是在搞笑,所以直幸笑了几声给她听。 “那在家的时候,你会干点什么呢?” 一时无言以对。五秒左右。 中目黑有些讶异地歪了歪头。 “……有点俗气啦,就是会听听音乐,之类的。” “听哪些曲子?” 这女的还真的只是帮人来打听消息呢,直幸内心暗暗想道,嘴上则列举了些当红歌手的名字。为了使听起来更像真的,还特意添上了几个背离主流、只有比较狂热的爱好者才知道的名字。 点着头听完叙述,中目黑开始了她的讲评。 “饭屿你好像是个挺酷的人呢。” 不出所料,正是预计之中的评价。 本该是如此,但听上去却好像被说成是个无聊的人似的,总觉得她言语之中似乎含有不少这样的意味,让人不禁有些恼火。 “那么,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安排。” “啊、等下等下。饭屿,你有女友吗?” 就算你嬉皮笑脸地替人问出这种问题,这边也不会有什么心动的感觉啦。 “没。” “那有没有什么在意的女生?” “眼下还没有吧。” “唔~” 似乎感到有些意外,中目黑侧了侧脑袋。
回到自家,直幸就像平常一样长叹了一口气。 准确来说并不是叹气,而是换气。 将在学校压抑下的各种感情,以这种方式进行新陈代谢,从而放松自己。 不管怎样,演技与社交辞令的时间结束了。今天的份。 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楼梯旁。脱掉上衣。解开领带。 相当有碍观瞻,但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再有客人,而且上二楼的时候一起带上去也就可以了。 只把运动服、体操服等需要洗涤的衣物从提包中取出。 然后将它们与经过走廊时顺便脱掉的袜子一起,扔到途中经过的盥洗室里。 起居室内,父亲正与一口大锅进行着格斗。 “回了。” “噢——” 一屁股坐上沙发,才发觉刚刚被沙发挡着而没看见的母亲,正蹲坐在地上剪脚趾甲。她身上还穿着套装,头发则乱蓬蓬地散开。看上去似乎挺劳累的。 她头也不抬,只回了句你回来了。 由于向前弯着身子,从裙子的后部可以看到内裤的上角。 形象真是有够恶劣。 “看见底裤啰。” “……哈。” 被付之一笑。 这个在公司表现得完美无缺的冷美人,一回到家就变得破绽百出。 打开大荧幕电视,心不在焉地看起来。 时钟已经走过了7点。回家前明明和社友们猛吞了几个刚烤好热腾腾的炸肉饼面包,现在却还是觉得饿。不可思议。 “做好啰。快拿去。” “吃……的……” “食物……” 听到父亲的声音,母亲和儿子马上像饥饿的僵尸一般扑向食物。 目测了一下分量,然后盛了满满一碗作为主菜的浓汤。父亲在一旁解释着汤里放了羔羊肉再如何如何料理之类的内容,却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毕竟脑子因疲劳饥饿而混乱的时候根本记不住任何事情。 父亲在超市地下的面包店买的撒满糖粉、混有核桃末的白色圆面包味道很好,不论多少都能吃得下。从装得满满的纸袋中先掏出三个吃了再说。只有色拉是由父亲盛的。是放了三种不同番茄的多彩色拉。上面还撒了起司。 三人围着餐桌,一起唱和着“我开动了”,然后便开始专心致志地狼吞虎咽。 “啊~……”“唔~……”“唔噢噢……” 三人都因为各自的工作和社团活动而相当疲劳,因此晚餐时都难免流露出属于原始本能的一面。 等肚子填得差不多了,母亲这才像是忽然记起了说话方法似的问起话来。 “小直,学校那边怎样?” “一般。” “没有被欺凌~吧?” 父亲忍着呵欠问道。 “整个班都挺和平的。没有那种坏家伙啦。我觉得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欺凌吧。” “不,很难说哦~毕竟是个集体嘛。可别大意啊小直。” 刚刚步入三十岁后半的父亲仍是风华正茂,乍看甚至像个住在附近的大哥哥,一点不像是当父亲的人。当然母亲也是一样。 总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虽是被他们养大,但对于两人就是自己双亲这件事,直幸一直没有多少实感。甚至还臆测过自己是否是养子,当然实际上确实是亲生的。 “呃总之呢,就像以前一直说的,与其被欺凌,还不如就加入欺凌那一方,起码我们也能轻松一些啊。” “……唔,我明白。” 现在已经能够接受了。接受是接受了,但第一次听到那句话时的震惊,直幸至今难以忘却。 他曾经无条件地认为父母是代表正确、善良的存在。 在他幼小的时候,事实的确如此。 但随着直幸的成长,父母把家教方面伦理上的锁也一并解除了。从理想过度到现实。从“不可原谅恶人”,变成了“如果有危险就当作没看见”。 按照两人的主张,高中生已经不算孩子了。 因此,他们认为该教教儿子这些事了。甚至可以说必须要进行教授。 算是一对古怪的父母亲吗? 或许由于两人都是现役的工作能手,能力出众,收入很高,在外表、成绩方面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吧。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两个人从来没有“穷人、输家也能过上相应的充实人生”……诸如此类的想法。 他们只是认为就算践踏他人,只要是为了明哲保身,就算正确的行为。 确实是古怪的父母。 但直幸转念一想,其实大多数父母都有着类似的想法也不一定。 “反正你们就放心吧,我能够搞定的。” “是吗。那就好。” 亲子关系并不恶劣,但饭屿家不知为何却有种空虚的感觉。 直幸就是在这种氛围中长大的。
洗过自己的餐具,看够了电视,再洗个澡,屋内一层可干的事就全部完成了。直幸拿起东西上了二层。 饭屿家非常富裕。夫妇都有上班,而且双双都是高薪。 因此他们家住在豪宅里。 有个非常宽敞的庭院,还专门雇了人来打理。 作为独生子的直幸,被分配了二楼日照良好、还铺着木地板的十叠间(注:约20平方米的房间)。来直幸家玩的朋友,没有一个人不曾对他的家庭环境感到羡慕,就是这种传说中的个人房。 一进自己房间,直幸的身体马上起了异变。 变成了陀背。 平日里时刻紧绷着的精神,进了房间才终于得以放松下来。否则根本坚持不下去。必须让心中的换气扇功率全开,为第二天的生活养足锐气才行。 自己的房间真是棒极了。直幸最爱自己的房间。 扫除每三天进行一次,室内装饰也时不时地摆弄一下。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不着任何演技,也不必强装笑脸。 把茄克衫挂到衣架上,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源。 直幸打开浏览器,马上访问了眼下最热中的某个站点。 目的站点上,发布着某人的日记。 直幸用锐利的目光浏览着画面,只见他脸上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 眼看着他的眼睛就开始充血,嘴角也随着奸笑开始上扬。充满喜悦、愉快的神情。可绝不能让学校里的人见到他这副露骨的表情。这张脸一看就让人觉得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明显是将陷害他人当作乐趣者的表情。 当然在学校也不可能如此放松,因此也不必担心就是。
标题 今日两名 今天也去了无聊的学校听毫无意义的课。 想到当时作为家里蹲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从浪费时间这点而言本质上或许是相同的存在,不能不让人沮丧。 那种地方竟然还有什么高升学率,笑死人了。等我毕业,就赶紧给我沉地底下去。 我曾经想,高中生不已经算是大人了么。可我错了。 知性的对话,成熟的人际关系,完全不存在。 本来还祈祷至少在人格方面能够高尚优秀一些,但教室却随着时间的经过逐步向猴山的方向退化。 据说人类在进化中逐步获得了知性,我认为纯属扯淡。 那么,今天将对两名犯人进行审判。 ●其一 只靠本能生存的雌性人类。不是女性。是雌性。不是少女。是雌性。缺乏知性,与清纯、可爱完全无缘。从第一印象就使人联想起石器时代的行为,已足以让我对人类产生绝望。一旦靠近还有股味道,结果发现其居然最短也要两天才会入浴一次。不寒而栗。如果仅是如此那应该只是让我厌恶,最不可饶恕的是其竟敢试图违反我意志、迫使我进行违法活动。罪不可赦。有罪。 ●其二 连一道小小的手续都没法在期限内完成的蠢货男生。自身实力不济,自尊心却比常人还高一倍。不过是被我在众人面前提醒两句,竟然就因为屈辱而发抖,还哭了。脆弱不堪的自我。要是在社团里也是这副德性,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混不下去吧?而且明明自己好不到哪去,却对他人的失败不加宽容,侮辱犯下失误的他人,发言非常刺耳。为人的魅力、诚实方面完全为零。存在本身就难以饶恕。有罪。
很快就能明白,第一个是宇贺神,而第二个则是安藤。 发泄压力,就得这么干才来劲。直幸满足地舒了口气。 “互联网最高法院”,是眼下他最热中的博客。 发觉博主是小早川千寻,基本上可以说是个意外。 饭屿直幸真正的兴趣,既不是室内足球也不是音乐鉴赏甚至不是网球,而是在网上寻找此类极品的强者。 明明是谢罪却用嘲讽的口吻导致问题扩大化的厂家发言人,上传自拍来博取人气的所谓网络女神,将施暴短片得意洋洋地上传到视频网站的小屁孩,为争论火上浇油的网站站长,以正论为武器四处挑起事端的网络暴民,陷于没完没了的互揪小辫子战争中失控的所谓文化人…… 网上到处都是极品的强者。 观察这些家伙们的各色表演,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直幸浏览器的书签和文件夹里,塞满了体现人类黑暗面的网址或网页缓存。 本质上有着黑暗属性的直幸,跟网络黑暗面的相性似乎也很好。 是相当下作的兴趣。自己也明白。 因此也绝不会向他人提起。 直幸找到这个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或事进行审判为建站理念的“网院”,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刚开始时,这里只是对年金制度、领土问题、政治之类的主题进行些空泛的评论,完全配不上那夸张的建站理念。 要剖析社会问题,本来必须具有深邃的洞察力,可此处的评论几乎都是从其他地方搬来的似曾相识的论调,给人感觉就是个不自量力的小孩在自以为是地学人指点江山。 然而最近,博客里对特定个人的批判开始增加……而且似乎都是基于实际体验,因此有相当部分值得一读。 在阅读过程中,直幸忽然意识到文中的舞台与一年B班的情景重合到了一起。 别说本名,甚至连名字的首字母都未曾出现。也没有刊载能够确定地区或学校的照片之类。仅有细节表现的博文。即使这样,还是能与班里的情况重合。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在确定“网院”是千寻的博客之后,直幸就很难将她从自己的意识中排除。 要是把这件事透露给班里,绝对会造成一场不小的骚动。 但直幸完全不想把事情抖出去。 本来就是不愿为人所知的兴趣。 为了能够更长久地享受乐趣,直幸自然不会打草惊蛇,而是试图在远处细细地观察。 “哼哼哼……” 仅有显示器光芒支配的黑暗中,直幸翘起脚支起胳膊,露出阴笑。 由于沉醉于氛围中而有些飘飘然。压力的发泄。心的换气扇。 “库库库、哈哈哈……”模仿邪恶贵公子般高声笑道。“跳吧小早川千寻,在我的掌心跳吧。再让我多欣赏一下你滑稽的舞步呀!” 电灯突然被打开。四周变得明亮起来。 只见母亲站在房间门口,手放在开关上。 “玩电脑时记得开灯,否则对眼睛不好。” “……噢。”
已经是第三次利用班会时间讨论这个问题了。 然而还是没能定下人选。因为没有任何候选人。 由当周的值日生担任司会。或许是乐观地寄望于每周更换司会,哪天会冒出个能干的家伙将问题一举解决吧。 当然不会有那么好的事。 只要没有候选人,恐怕永远都定不下来。 “有没有哪位同学~愿意来当候选人?” 司会用精疲力竭、自暴自弃的声音,进行不知道第几十次的呼吁。 没有一个人举手。 教室被散漫的空气所支配。 担任司会的男生像是求助似的转向一旁的班主任。年轻的教师却毫不掩饰地挪开了视线。完全没有干劲。 最初讨论的时候,他丢下一句“尊重大家的自主性”,然后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据说他曾经还是个热血教师。后来似乎被生活指导抗议事件波及,结果不小心做出了不合适的发言。例如“有时也必须向学生发火”,“仅仅依靠对话是没法解决一切问题的”,前者可被视为是对情绪化教育的认同,而后者则被视为对体罚的支持,于是他成了众矢之的,不但受到减薪处分,甚至被迫在监护人面前下跪道歉,最终把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漠不关心毫无干劲的德性。 所以,也没人会为此责备他吧。 “有没有人愿意成为班代表候选人啊~!” 意识到老师靠不住之后,司会又开始对同学进行呼吁。 快点找个谁上去当候选人吧。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但他们本人则似乎完全没有自荐的意向。 理由是有的。 班代表是个重活。 从会议的司会,到晨会、集会时的整队指令,与学生会方面的联动,再加上还得参加每周一次的班代表例会。时不时还会有例会以外的会议。午休时,已经数次听到过班代被校内广播召集了。 据网球社的学长说,工作量几乎能和社团活动匹敌。 事实上,全校也没有任何一个班代表是加入运动社团的。 因为难以两立。 所以想要加入运动社团的人、想要放学后有时间玩的人以及不愿被夺走悠闲时光的人绝不会主动请缨。换句话说,就是根本没有人愿意担当。 再加上,班级里似乎有着对成为候选人或举手发言之类积极主动的行为进行奚落的风潮。对上课时老师的问题,也几乎没有人举手。仅有小早川千寻一个人会主动举手,因此答疑时间几乎都是由她独占。 不过,也差不多该决定了。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拿到桌下偷偷一看,发信人是中目黑。
主题 传阅板 内容 似乎准备推荐某“积极性很高的人”,请大家协助一下!
要开始了么。直幸在内心叹道。 起头的八成是小沼或椎原。反正是蛇类集团的某人。 以小早川的态度,直幸早有预感近期会发生与此相近的事件。由于她有着将宇贺神逼到停学地步的小报告实绩,因此至今都没找到能够整她的方法吧。 这个均衡也终于要被打破。 不知道传阅的范围有多广,可总归不会只有一两人。 枪打出头鸟。可以说是个妥当的下场。 能够接受吗?直幸自问道。 ……不愿去接受。心里是这么想的。不只是因为千寻在某种意义上很合他的意。耍阴谋诡计来践踏某个人,这种行为是违背美学的。 自己也在使用同样的方式来明哲保身,对此也有自觉。 正因此,直幸也认为应当把行为仅限于自身。仅仅利用在维持人际关系方面就好。欺凌他人一点也不有趣。这种老一套的黑暗面,只能让人感到窒息,根本无法排解压力。 其实不论是椎原或小沼,真要说起话来也不过是有些大姐头气质,算不上什么坏人。反而小早川千寻才是邪恶。这方面果然还是更有共识一些。 帮不了她。想到这里,直幸立刻下了决定。
主题 明白
回信无声地淹没在电子海洋中。 推荐者会是中目黑么。还是小沼她们会亲自来举荐呢。不管是怎样,直幸要做的只是配合大家一起表达赞同而已。 有一只手唰地垂直举了起来。 挺直了背,是个模范般的举手。 前热血教师的眼里掠过一丝生气。 举起的手上,握着摇曳着赤红色火光的棍状物。又来了。直幸想到。在试图直视的瞬间就消失掉的那样东西,正是只有直幸能看到的炎之剑。 “呃……小早川、同学。有什么事?” 千寻一言不发。 沉默地登上讲台,将司会挤到一旁占据了教桌。缓缓地环视了一番教室。 所有人都摒住呼吸。无力地等待着那纠成“人”字型的双唇张开的瞬间。 “我愿意成为班级代表。” 她冷不防地说道。 鸦雀无声。但很快就喧嚣四起,骚音甚至传到了走廊里。 直幸偷偷瞄了一眼小沼等人坐的位置。蛇女们全都一副哑口无言的样子。 “似乎没有其他候选人,因此我确定当选为班级代表。老师请问可以吗?” “哎?啊?嗯、是啊……可以……”突然被征求许可的班主任显得有些狼狈,连着点了好几下头,才像突然想起了责任所在似的问道,“不过没问题吗小早川,班级代表可是相当辛苦哦?你有好好考虑过如何处理和社团活动的关系吗?” “我没有参加社团。准备专心做好班代表的工作。” “是吗。那就没问题了。”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班主任似乎用比平常更大的力道点了点头。“啊、不过等一下,班代表是由正副两人来担任的。还得再选一个才行。” “我准备一个人承担全部工作。” “这可不行吧。小早川你要是请假的话怎么办?” 千寻沉默了。 “所以必须得要再选一人……” 唉~有什么关系啊?反正再选也选不出来了嘛~不如就这样吧。 倦怠的叹息声四起。 “不必了。到时候班里的同学一定会支持我的工作的。” 前热血教师交抱双臂考虑起来。再选一人。他肯定觉得简直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过去怎样不好说,遗憾的是眼下就是这么个状况。 结果,班代表由一人担当的事就定下来了。
标题 全体 今天,发生了一桩非常恶劣的事件。 我险些成为阴谋的受害者。 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得以回避,但真的没想到这个班级竟然下作到如此地步。 无论有多坏的打算,实际情况总能够更坏。整班人都可以说恶劣无比。 对区区一人,竟以多数派的暴力进行陷害。对这个状况竟没有任何人抱有疑问,也无人敢于发声。这群只懂随声附和的家伙、现场气氛的奴隶。 全员有罪已是铁证如山。 很好。那我就把麻烦事给接下来。事已至此,由我把秩序重新带回混沌的班级也是一桩趣事。之前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涉入其中,现在看来至少比什么也不做更能打发时间。 看我好好整肃一下你们。
首先让直幸感到吃惊的,是千寻竟早已意识到那带有恶意的陷阱。 如果至今为止她都是在明了状况的前提下,刻意采取那些违背和谐的行动,那对她的印象就得大幅改观。 如果是非常天真的人,从结果而言也可能与千寻有同样的行动。但若是清楚状况,那么再采取那种行动就需要一些胆魄了。 她到底怀着怎样一种心境? 直幸开始对千寻感到一丝畏惧。
小早川千寻的回合。 在回合开始前,让我们回顾一下情况。 班级代表被赋予极大的权力。其与学生会来往密切,可以说是大哥与小弟的关系。 而本该被赋予两人的权力,现在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简直就像把独裁者按钮送到独裁者手中。 “喂,不得了了,听说了吗?” 晨练结束到早上第一节课开始前有一段自由时间,正在教室里悠闲时,篠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 “慌什么啊,难道要来转校生?”直幸问。 “刚刚在教师办公室那,听他们说马上要恢复服装检查了!” “啥?” 之前提过,今野高中的生活作风指导已被废除。 不过那仅限于由教师主导的部分。很少有人知道,本来关于服装的规定,从性质而言应该是由学生会负责。现如今的生活作风指导反而才是破格的产物。 “搞毛啊,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检查?” 一头金毛狮王发型的小沼不安地问。 目前,小沼正是班里无视制服着装规定的先锋之首。发型自不必说,染发、发片、眼妆、经过改造的制服上衣,全都是些没法糊弄过去的玩意。想让裙子更短甚至懒得卷短,而是直接买了条与制服相近的迷你百褶裙来代替。和制服质感是不一样的。质感! “什么时候开始还不清楚。据说学生会和班代会已经暗中准备很久了。而且不知为啥,好像打算只在我们班展开检查的样子。” 篠山的说明,让同学们纷纷聚集过来。 “会有多严~?”中目黑问。 “应该是以学生手册为基准吧?”直幸说。 “……给我等下。这不是严到死吗?” 小沼扫了眼规定,马上呻吟起来。 直幸也看了遍,用一句话简单说明的话就是不允许一切改造。因此不仅是小沼,连中目黑和椎原等人都统统要出局。 “惨了,我毛衣穿的是粉红色的。” “完蛋,我校裤上还贴着一大堆徽章啊。” “那我是不是该把裤裆拉高点?可裤脚已经修短了一拉肯定难看死了吧?” “我更惨耶,因为家离学校近所以不小心穿着睡衣来了哦?” “你丫也太小看上学了吧。” 就在同学们大发牢骚时,门被拉开,千寻走了进来。 胸前还抱着笔记板。 开始检查的时间,就在今天。 “啊、喂,小早川!服装检查是要玩真的?” 小沼马上拦住她问道。 “是玩真的。” “那不都因为父母们闹事而取消了吗?为了保障学生的权利还是什么来着?” “这是由学生会主导的服装检查,和那些不是一个指挥系统。” “也未免太突然了。起码事先该给个警告吧?” 一直避免直接与她接触的直幸也不得不提出意见。 “并不突然。计划本身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顺带一提,只在我们班实行是为了进行试点。最终要推行到所有班级。所以我话说在前头,与此相关的反对意见一概不予接受。” “且慢!为什么非得是我们班不可?” 小沼模仿起歌舞伎的动作,伸出手掌向前逼问道。 “请你好好照照镜子。” 厉声宣告之后,小早川打了一声响指。从她背后立刻冒出一群戴着学生会臂章的男女,像特种部队似的迅速突入教室。写着没收两字的硬纸箱,以及一堆背面缝着“违反着装规定”徽章的专用制服等用品也被搬进教室。甚至还有个人用的更衣帐篷。看来是准备将违反者赶进里面换衣服。 学生会打算来真的。一年B班的同学们颤栗了。 “那么现在开始服装检查。作战开始!” 无情的镇压制服打扮之岚,在一年B班的教室中肆虐。
小早川的回合还没结束。 “喂,不得了了,听说了吗?” “又怎么了!” 对直幸的质问,篠山沉痛地答道: “……头发检查。据说在被警告之后的三天内没有改正,还会有处分呢。” “呀啊——————!” 刚去过美容院的时尚女生们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
永远是小早川的回合。 “喂不得了了!” “又来了?怎么回事!” “听说要全面禁止私自使用电源啊。” 教室后面储物柜中的吹风机、手机充电器、小型冰箱、笔记本电脑等等瞬间成了垃圾。
“秘密班会开始~!” 椎原拿了支颜色诡异的棒棒糖充当麦克风,如此宣布道。 放学后,由于将窗帘拉下,使得四周无谓地略显黑暗的教室中,班内的有志之士齐聚一堂。 “议题相信不说大家也都了解,正是小早川问题。” 篠山接过司会之任,一脸苦涩地说。 “她瞧不起我们对吧。欺人太甚对吧。大家都忍无可忍了对吧。所以今天呢,想和大家好好探讨一下。”椎原说。 本来将制服装饰得最为华丽的椎原,如今也被迫换成了普通制服,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气派。头发也只是梳成纯黑的辫子,由于双眼皮胶也被禁止,现在的她完全是素面朝天。未施加改造的这副尊容,意外地显得十分质朴,但直幸察觉到,对她本人而言似乎是相当值得羞愧的状况。她是对秘密会议最起劲的人。 “不过能怎么办呢,篠山?对手可是独裁政权哦。我看应该没啥办法吧。嗯,没戏。” 中目黑很快就在精神方面缴了械。这个女生,或许是由于她自身固有的生存之道,对于尽快认输似乎相当积极。 “唔,说来我们在强加于人这点上的确是授人把柄了。” “关于这个,我想到了个好主意。” “没想到你如此有才智……刮目相看啊。” 没能留意到篠山话中隐含的讽刺,小沼继续说道。 “我就想呢,找个谁去当副班代这样。” “又准备强加于人么。” “不会导致同样的下场吗?” “算啥主意啊。” 参加者们一起责难起她来。 “所~以~说啊,就是要拜托一个对付得了小早川的能干的人啦!” 她眼泪汪汪地抗辩道。 “小沼,你说的那个能干的人是谁?” 中目黑问。 小沼嘿嘿一笑。 “除了饭屿之外还有别人吗?” “啥,你说我?” 本来只打算旁观,一下子却变成了当事人,直幸的脸拉了下来。明明只是打算赏个脸陪着开开会而已。小沼真是有够叫人不爽,他心里想到。 “哦哦,饭屿确实是非常能干啊,交给你我们都放心。还是网球玉子呢。” 篠山抛出了句难辨敌我的话来。 所谓玉子是只在网球社团里通用的轻度赞词,是给予那些虽然还称不上王子,但网球水平也算相当不赖的男生的称号。 “饭屿君的话的确是那样呢。”“而且成绩也不错。”“就像幕后参谋的感觉。”“还没受过小早川攻击也是个重点。” 大众总是试图将责任抛给他人。 “等下等下。很抱歉,但是网球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所以我是真的没有空啊。” “不用做事也没关系嘛。只要能牵制牵制小早川,把场面Hold住就行。对小直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么。” “……别叫我小直。这是我妈以前经常叫的。听着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怎么叫比较好?” “饭屿同学,之类的。” “为啥非得用敬语……” “玩笑先放一边,我觉得饭屿搞不好真挺合适的。”中目黑插话。 “让我去牵制小早川?还要让她对我言听计从?我又不是什么催眠大师,这种电视剧一样的情节怎么可能发生嘛。” “干脆一横心推倒她啊玉子大人,再用身体搞定她。” “你可是在唆使我强暴妇女耶?” “只要你去做,就送你棒糖哦。” 椎原将棒棒糖递到直幸面前。 “不稀罕。” “拜托!只有小直直才能办到啊!” “别叫我小直直!” “答应的话,我可以说服宇贺神跟你约会哦。”椎原说。 “才不要!” “等等,好吧。OK懂了,你的想法我完全理解了。” 椎原刻意背过身去,然后猛地转身伸手指向直幸。 “……刚刚洗完澡的宇贺神,怎么样?” “就算我退一百步忍了那张脸,但我才不要跟那个脑子恋爱啊!” “那就刚刚洗完澡的宇贺神+15如何?” “加的是啥。” “体味。” “往负面增加是想怎样啦!” “再不答应,就叫宇贺神跟你约会!” 椎原脑子出毛病了吧,直幸现在真心这么想。 从压倒性的强硬态度上,敏锐的直幸意识到他们估计已经私下串通过了。 “……难道说,在你们的脑子里已经决定好无论如何都要我去当间谍?” YES。在场的全员以完美的同步率点了点头。
“呃,嗨小早川同学……我的责任感觉醒了,就在刚才……然后就突然非常想当班级副代表,所以想登记参选……干劲可是能顶十人份哦。” 带着罹患心理疾病的脸色,直幸向正在教室里书写文书的千寻搭话道。 千寻瞥了他一眼, “不必。” “……唔,我猜你也会这么说。” “既然明白那事情就好办了。用不着副职。我一个人就足够。” “我是听说班代不是份轻松的工作啦。” “饭屿君,你是网球社的吧?你没听说班代工作无法跟社团活动两立?” 果然,早料到会从这方面来拒绝。 “我觉得应该还是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做吧。” “不要讲半吊子的话。你这就叫全无干劲。” “真是不饶人呢,小早川同学。” “没错正是。所以能请你退下吗?” “你为什么总是采取疏远他人的态度?” “那你又为什么这么缠人?” 就在一瞬,两人之间充满了险恶的气氛。直幸连忙在心里画起佛像克制自己。 “如果太缠人的话我道歉。但我确实想和你谈谈。总觉得你像是特意要招人讨厌似的。” “不用‘像是’,本来我就是这么打算。”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交不到朋友吧?” “在这种班级交不到朋友也无所谓。” “为什么?” 一边受着完全相左的价值观的冲击,直幸继续追问道。 “对你这种人,就算说明了也没法理解吧。” “什么叫我这种人?” 千寻没有回答。 博客里过去的文章在直幸脑海内闪过。她对自己究竟是怎么看待的?在那些文章里应该有提示才对。 “……那个,我直接点问件事。小早川同学,你是不是讨厌我?” 千寻似乎有所感慨地看了眼直幸。这回不是一瞥,而是直视。 “与其说讨厌,不如说是无法信任比较正确。” “又是为什么呢?” “我呢,对像饭屿君这样长于交际的人,本来就抱有不信任感。” “而这又是什么原因?” “因为心里的算计全都写在脸上。” 像一把十分锐利的刀子刺进胸口。 “……不是很能理解你说的话耶。” 撒谎。必须不动声色。装傻到底。只能如此。那决定性的话语绝不能说出口。比起说是算计,不如说近似于本能。 “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看来我们间的对话是绝对无法成立了。” 直幸哑口无言。 “我没兴趣陪你玩下去。可以有很多种说法……总之我讨厌政治阴谋。所以在政治色彩浓厚的班级里,就算没有朋友也无所谓。就这样。” 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将她看低了呢。直幸自问。 在直幸身上本来有非常明显的这种倾向。由于已经看过她的博客,因此傲慢地认为自己处于优势。 但实际上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直幸将此铭刻在心。 要撒谎,就得一撒到底。 而演技也只有全身心的演技才能瞒过她。 应该就是如此吧。 “……让我说实话吧。”直幸刻意不再挑选用词。“其实我是受了班里人的委托才来找你。也就是间谍。” 千寻沉默,手则没有停下。 “他们要我来阻止小早川同学你的暴走行为。但其实我本人并不太想接近你。” “因为我不识趣?” “有一段时间我的确这么想,但现在应该不同了。我想你是刻意不去迎合才对。不过,正好这才是我不想接近你的原因。我讨厌那些不识趣,以及不愿去识趣的人。不,”全身心的演技。“应该说,曾经是讨厌的。” “……” 千寻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盯着直幸的脸。如果是非常理解她的人,应该会指出这是她表现出相当强烈的关心时的态度吧。 “但是,要说我为什么会答应班里同学的请求……” 如何撒好一个谎。以前曾经在哪读过这样一本书。 为了撒一个合格的谎,必须加入九分的真实。 而剩下的一分,才是可以撒谎的范围。 所谓的谎话,就是如此容易被看穿的东西。 是否要说出博客的事,直幸直到前一刻还在犹豫。应该守住的一分真相,以及必须献上的九分虚伪。直幸最终—— “我们班级,相当糟糕。” 尽管没人能听见,他还是压低了声音。 “我呢,其实并不认为大家的做法很明智。这样讲有点过分,但我觉得他们应该可以说是……愚昧的……” 有些卡壳的直幸开始观察千寻,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嗯,我理解。” 说通了—— 仿佛用铁丝撬开了锁头,成就感在直幸的内心油然而生。 “我也有同感。这个班级,确实已经糟透了。” “就、就是啊……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 “但你是间谍。” “那个……其实我之前也很迷惑。或者说直到现在也仍然犹豫不决。毕竟我也不想因此被大家孤立。” 心里话。属于九分范畴里的实话。但也混杂了少许谎言。 直幸打从心底就没想过要拉近与千寻的距离。 “而且小早川同学到底是不是货真价实,我还没有把握。” “简而言之,就是你还不知道是该站在愚昧的大众一方,还是该站到或许知晓真相的一个人一边对吧?” “啊啊,嗯,应该就像你说的。” “Excellent!” 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兴奋的声音。 “之前就觉得饭屿君挂着笑脸时内心其实没有笑,没想到作为愚民来说还是相当有可取之处的嘛。” 唔哇,直幸的感叹差点就脱口而出。这辈子真是第一次见到将“愚民”两字挂在嘴边的女高中生。 好吧。千寻将手一拍。 “我就让饭屿君你见识一下世间的真相。听好了,饭屿君——” 在那之后,千寻似乎还口若悬河地长篇大论了一番。 放学后的教室里,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少年的心被越过无法后退的一线时的不安所占据,将其他的一切都当作了浮云。
标题 无 今天,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 有一只迷途的羔羊前来向我忏悔。 对自己的行为幡然悔悟,想从此踏上正道。 当然不能轻易相信。 因为我非常理解人类是多么自我中心、排外、歧视他人、冥顽不灵而满怀恶意的存在。 这只羔羊在我眼中只是一个内心充满算计的人。当这类人试图接近某人时,心里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没错。他们只是想进行看不见的掠夺行为罢了。 利用、陷害或是通过控制他人达成自己的目的。 恶狼想要欺骗猎物时,总会披上一张羊皮。 他又是怎样? 是否会有万一的情形?
“听好了,饭屿君。” 对这句仅仅几天就已经听惯了的口头禅,直幸也以仅用几天就炼成的完美的洗耳恭听姿态回应。不论起立、正座或挺直腰板,总之必须表现出集中精神倾听的诚意。否则就会被千寻指责态度恶劣。 “这个班级表面上可能让你觉得非常和谐,其实情况非常危险。” 老爸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来着,直幸心不在焉地想道。 “是这样啊。” “对。所以必须有人来支配……不对,统一管理一下。” 话题跳跃的幅度简直媲美国家队选手的急行跳远。 “而所谓的统一管理,就是指服装检查一类的活动吗?” “那是当然。这里可是学校。” “不过关于那些行为,有意见认为过于横暴。” “要是不做到那种程度,就根本称不上改革不是吗。民众只要闭嘴跟着指导者前进就好。” 居然能发出这种完全属于独裁者的言论。 “但仅仅拿我们班当作试验点,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吧?” “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差不多快要出台新的生活指导纲要,在全校一齐实施了。” 没错。千寻并非孤军奋战。她有与学生会和班代会进行联动。今后看来还必须与他们进行对话。虽说只是要制止千寻的暴走,但其实还有许多其他不得不做的事。直幸考虑到与社团活动的两立,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那会是在什么时候?” “新生活指导纲要里面,关于至今为止单独实施过的服装、所持品检查等项目都已经达成一致,但还有一项至今无法统一意见。” “让我来猜猜吧。是不是关于对体罚的容忍?” “不对。……毕竟不管怎么说,体罚终究是一个问题。” 早就在另一重意义上成为问题了吧。直幸咽下讽刺。 开示了自己接近九成的心里话才获得的心情上的同盟立场。可不能因为小失误阴沟里翻船。 “是手机。” 直幸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竟然要从这里入手么。 当然今野高中本来就禁止携带手机。只是没有人遵守而已。教师们也已经默许。因为如果没收,肯定会有家长前来发难。 “要是由学生主导的话就不会有投诉了吗?这是个问题呢。” “已经有了。不过现在学生会一方的家长则反过来投诉他们,因此正处于相互抗争的状态。” “啥?” 惊愕。 “正因为是学生权利扩大化的时代,学生主导的体制相比教师主导具备更高的强度,就是这么回事。而且学生会成员的家人中有几位具有影响力的人,他们已经表态全力支持,加上和OB会(校友会)也已经通过气了。” “原来如此……” 即使是当下的教师无法办到的事,只要由学生的立场出发就能够搞定。再加上有权力者、OB以及同伴怪物家长做靠山,也难怪他们敢于采取强硬的态度。 “说起来,饭屿君家里好像挺有钱的吧?” “不不不,”这家伙究竟想问些什么啊。直幸焦急地将话题拉回正轨。“说来手机确实有点麻烦。那可是大家心灵的依靠耶。能不能搞个分阶段实施之类,留一点余地呢?” 大家早已经习惯拥有手机的校园生活。中学时期没能用上,为了庆祝考上高中而获得手机的同学也不在少数。直幸觉得一旦实施,搞不好会引发暴动。他联想到一片混沌的学校中,暴徒们正将教室窗玻璃击碎的前世代的光景。 “我认为对造成学校纪律混乱的元凶应该予以坚决的取缔,但在会议上也出现了和你类似的意见。因此,最终达成的妥协是早晨暂时将手机统一保管,放学后再归还的形式。每个班级准备一个装手机的袋子,由周值日生收集起来交予教师保管。仅限午休时、由持有者本人提出申请的场合,可承认向个人的归还以及使用。” “也就是说不可使用的时间仅限于上课及课间休息么……” 光听的话,感觉确实是个处于自由与秩序之间的折中方案。 “上课时的短信交换是欺凌事件的温床。必须斩草除根。饭屿君,关于这件事你可以采取旁观的立场。要是友人对你发牢骚,尽管把我的名字抛出去吧。” 话说得很有范儿。但那仅限于电视剧的主人公。 不久,似乎是判断一并处理起来过于复杂,以与新生活指导纲要另行实施的方式,早晨手机寄存制度开始了。 招致的反弹超乎想象。 “啊~唔~(注:这里指日本的移动运营商au)!人家的啊~唔~呀啊啊啊!” 小沼竟然会失声痛哭,连直幸都万万没有料到。 “人家刚刚才买到的啊~唔~啦,不要————————!” 早晨的教室,小沼为了与爱机的分别痛哭流涕。那副模样就像个哭闹的小孩,让她附近的人们陷入某种罪恶感中。 被委任回收手机的无辜的周值日生,双手摊开大大的布袋,那副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的样子令人不禁心生同情。 “饭屿,你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 篠山代表班里的同学,用凄惨的声音问道。 “……对不起。我尽力沟通过,但当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不会是沟通不足吧?” 椎原老大不情愿地将手机连同手机袋交了出去。 “我可是已经谈判过好几次了。但当然根本没用。你也明白吧?” 这是真的。已经有过三次促膝交涉。但全都徒劳无功。说到底,想推翻学生会通过在即的议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太过分了吧小直直……要是寄存的时候有短信来可怎么办啦。” “午休的时候去申请一下就可以拿回来啊。” “麻烦死了啦……” “对不起大家。下次我会努力做得更好些。” 直幸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大家。到后来,即使他自己并未直接参与,却也自然而然地采取了低头俯首的姿势。几乎全班人都表达了反对意见。直幸甚至还被每个同学挖苦了一遍。 直幸痛切地认识到,自己真是抽了支下下签。 到底在哪出了问题,他真的没有一点头绪。 终于,当生活指导的新体制开始全面实施,在校内连锁地发生了同样的骚动。还好作为实行样本的一年B班已经阶段性地习惯了状况,因此局面还不算太糟。
“听好了,饭屿君。” 如今每当听到千寻的这句话,直幸都会禁不住打个寒颤。 因为总会成为不幸的征兆。 在放学后的教室内,其他同学全都离开后举行的班代表会议中,总会提出些不祥的议题来。 “群众是愚蠢的。要是没有强有力的领袖,就永远也无法达成一致。这点你通过今天的班会应该很好地理解了吧?” “唔……那情况确实很糟。” 今天,进行了关于调换座位的协商。 调换座位是个充满魅力的活动。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学校,友人关系也基本固定的现在,对教室内的位置调整就有了强烈的需求。因此绝无可能轻易达成一致。 本该早就预料到的状况。 如果是在大家都尚未熟识的入学后不久进行,那么或许不会发展成如此规模的骚乱。 骚乱。 这个词指今天进行的关于调换座位的协商。是真的。不信去查字典。 司会由直幸担当。由千寻担当的话一定会吵得不可开交。因此他们两人自然地形成了如此的作业分担。 由富有人望的直幸担当司会,按说本该能够顺利解决,实际情况却并不顺利。 亲近的人担当司会,反而让大家更加开放了。 要和某某坐在一起,才不要坐在某某的旁边,窗边的位置比较好,后排的位置比较好……诸如此类自私的意见层出不穷。 “你丫少在这里任性!”“你丫才是!” 有愤怒, “人家不要坐那种地方啦!”“不要把人家和小由分开嘛!” 有泪水, “嘻嘻、嘻嘻嘻……咔咔咔咔咔咔!” 有欢笑(发疯了),简直就是值得你一看的高中生活日记。 情况太过惨烈,以致直幸在班会中途就被逼得张口结舌。 “只不过是讨论调换座位而已,不能再浪费班会的时间了。其他还有一大堆事务要讨论呢。” “毕竟班级委员全都还没确定呢,我们班……” 美化委员,图书委员,体育祭实行委员……其他班级早已定好,甚至都已经开始召开委员会,只有一年B班的人选仍旧悬而未决。今天本来正要讨论,“差不多该让我们换位子了吧!”的压力最终占了上风。 结果所谓的“协商”只是个空架子,实际情况根本就是任性大游行。不论重复多少次,恐怕都没可能将席位确定下来。这点直幸心里也明白。明白是明白, “既然如此,就只能由我们来决定了!” 说着,千寻将尚未填写名字的座位表碰地拍在了桌上。 空白的座位表。 班代准备自行决定位置。 “……绝对会变得不可收拾。” 预料到即将来临的动乱,直幸忍不住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风暴将至。” “随机安排倒也可以,不过难得有机会,就让我们发挥才智拟定一个最高效的配置吧。要探求那最究极的秩序。听好了吗?” 千寻哗啦哗啦地将一堆纸片摊到座位表上。每张纸片都写有班级同学的名字。 “真不愧是小早川同学。愚昧的大众对您来说只是将棋的棋子啊。” 讽刺看看。 “没错。看来你倒是挺明白。” 完全无效。 “就我所知的情报,木村和中込关系不好。那么就比如将他们配置在对角线上,在缓冲地带放置他们两人都头疼的小沼。而小沼是我们班最显眼的集团的中心人物,那么就应该将和她同一集团的三人分散配置以削弱她的势力。在盘面上,我和饭屿君是特殊单位。我对周围的八格具有威压的效果,饭屿君则对周围八格具有安抚不满的效果。必须加以有效利用。接下来必须考虑的是——” 绝对会发生暴动。 在不知为何显得非常来劲的千寻面前,直幸只能任由无力感在全身蔓延。
暴动了。 而且是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暴动。 司会在其中根本是渺小得不值一提的存在。直幸的自我在开始的三分钟内就被粉碎了。 怒号席卷了教室,根本看不到一个还坐着的人,连千寻都失去了踪影。回过神时,喜怒哀乐所有感情全都被卷入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人类难道永远无法驾御这道火焰?所谓的班会竟是普罗米修斯之火?直幸的思考陷入了神话的迷宫之中。他的心意外地还蛮纤弱的。 悠久的一分钟过去。 直幸的魂魄也被重力之涡拉回地表。 调换座位……结束了。 同学们井然有序地坐在新的位置上,一齐注目着直幸。这让他意识到,该是完成自己使命的时刻了。 “那么,我想关于调换座位的议题就先到此为止。” 同学们齐声欢呼。传单在空中飞舞,还有人吹起口哨。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直幸走向自己的新座位,途中他发觉踩到了什么东西。 原来是倒在地上的千寻的背。 “小、小早川同学,你怎么了?” “……饭屿君你……在同侪压力面前真是束手无策啊。没种的小白脸……该死……” 被搀扶起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千寻一直用充满鄙视的死鱼眼瞪着直幸。受伤程度如果用漫画来比喻,此时她脑门上应该已经以十字型贴上创可贴了吧。 一打听,才知道在直幸魂飞魄散的那段时间,同学们面对横暴的班代纷纷揭竿而起。他们将准备好的座位表撕碎,然后全都各顾各地冲向自己看中的位置。很快发生了座位争夺战,千寻试图镇压,却寡不敌众。 “啥?就是说,现在大家是擅自决定了新座位?” “没错……” “真亏他们最后能够达成共识呢。” “是‘至少要避免坐上最糟的座位’的集团心理发生了作用。现在所有人应该都分到了相对还算满意的位置。” “最糟的座位?” “讲台的正对面。” “哦……” 直幸望向远处若有所思。那个位置确实让人没法安心呢,他回想起小学时代悲剧的记忆。 “咦?那我的位置在哪?”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除了最糟的座位以外都已经被占据了么。” 猛地回头,才发现讲台前方两个座位没有人坐。直幸的书包还被周到地摆放在那张课桌上。直幸转动视线,寻找网球社团的成员。找到了。那三个家伙挤在走廊侧的最后排。 “不好意思啊饭屿,光是确保三人的位置就已经大费周章了。”篠山伸出一只手掌表达歉意。 “……” 一阵胸闷。没能酷酷地说出“无所谓啊”这句话。不只是座位的问题。直幸似乎听到自己苦心巩固的地位逐渐瓦解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带着丧失了现实感的心情,在最前列的座位坐下。班里同学的视线刺得背后发热。直幸甚至开始进行利用视线发电来解决能源危机的胡思乱想。脑子里一团糟。对至今为止总是位于赢家一方的直幸而言,打击比想象中的还大。 就因为和可恶的小早川千寻扯上关系。 他甚至开始考虑既然没法在班里度过悠闲的时光,干脆就一门心思投入应考准备算了。也是个办法吧。但想到分班前漫长的时间,实在叫人郁闷不已。 无意间看了看身边。千寻正准备坐下。 “……” 察觉到直幸的目光,千寻转过脸来。 “听好了,饭屿君。决不能为了点小事就打退堂鼓。与大众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帷幕。接下来还得决定班级委员。而这件事其实才更要紧,也更困难吧。不允许失败。给我记好了。” 记你妹。 好不容易才把顶到嘴边的话给压下去。
当天晚上,直幸做了噩梦。 小早川千寻单手持着炎之剑,矗立在黑暗中。 火炎如同松明一般朦胧地照亮周围。 千寻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只见千寻缓缓将头抬起。 竟然是张般若鬼面。 接着她挥舞着炎之剑追了过来。 直幸落荒而逃。感觉自己似乎还发出了大声的喊叫。 “饭屿君~~饭屿君~~” 化身为般若的千寻,死死地追着他不放。 “哇啊啊啊!” 被自己的哀嚎惊醒,真是打从出生头一遭。 时间是早晨五点。 全身大汗淋漓。 回顾起之前发生的许多事。无意间,他感觉这不应该是自己的人生。 请辞副班代。决定了。
第一次参加班代表会议。 午休时校内广播进行了召集。 至今一直都只是在教室里给千寻打下手,但既然已被正式登记为副班代,也差不多该担负起参加会议的义务了。 直幸带着另一个目的,前去参加会议。 是直接向她本人说,还是和尚未谋面的班代会议长说,倒是个问题。最后,他决定向议长请辞。这是由于他觉得反正要道歉,那么先找组织的头头开始比较合适。 会议室里集中了全校的“小早川千寻”们。 全是些具有班长属性、重视纪律的家伙。 或许是因为无人参加运动社团,虽然算不上不健康,但所有人都十分白皙。眼镜使用率也很高。给人一种“属于班长们的房间”的威压感。会议室的气氛,与图书馆十分相似。严禁私语、饮食。也有种市政厅的感觉。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进行工作这点上奇像无比。 寒暄。 请辞固然是目的,可初次见面还是不能缺少寒暄。 可该以怎样的态度? ——我是自今日起辞退副代表之职的饭屿。 没戏,绝对会成为传说。没有别的什么话可说了么。恰当的寒暄。脑内以一泻千里之势进行着检索。无。不存在例文。最后,还是成了半吊子的寒暄。 “我是一年B班的饭屿。” 那又怎样。感觉几乎要被回以这么句话,好在最后没人说出口。 全员整齐划一地瞥了直幸一秒,当作对他寒暄的回应。 “饭屿君,传单收上来没有?” “啊、嗯。已经收来了。全班的都在。” 早晨的短班会期间分发的传单。上午,每到下课时间就催促大家填写。虽然让人发了不少牢骚,最后总算还是收齐了。最后一份工作。 “……” 对凝视着传单的千寻,直幸问了句“怎么了?”。她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 “啊、那道门对面就是学生会室。你把传单交过去。给学生会长。” 然后她又冷淡地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看来在质朴刚健的小早川风格中,不存在领路和代为介绍之类的行为。 说来班代会和学生会之间关系也很密切来着,直幸这才意识到。那么一来,就应该先向学生会长提出辞呈。 敲了敲学生会室的门。 “请进。” “失礼了。” 位于门扉彼方的学生会室的气氛,与班代会室完全两样。 会议室的一半左右,整齐地摆放着事务桌以及钢制架子。是相当普通的学生会室。室内有三名学生会成员正在工作。三人都是高年级生,看上去就有着优等生的架势,但不知为何又给人一种温和的印象。 坐在最深处桌前的高年级生开了口。 “是一年B班的饭屿君吧。” “对,我是饭屿。初次见面。” “嗯。我是学生会长衫森。” 是名高挑、瘦削的男生。此人的风貌让人想起过去的书生或学者。细框眼镜后面一对坚定不移的黑色眼珠紧盯着直幸。有种难以想象属于同世代之人的枯渴氛围,让直幸不得不感叹不愧是进入了高中。说实话,就算说他已过而立之年也不会令人惊讶。 话说回来,这人究竟是否真的只有十多岁都让人拿不准。完全是一副成年人的模样。 “看来问题班级的正副班代表总算是定下来了。” “问题班级、是么?” “有疑议?” “……没有。” 之前就略有这种感想,果然从外部看来也是如此。 位于内部时不曾有过的疑问,而一旦来到外部参与活动,作为幼稚班级的一员着实令人稍感羞愧。 “我并不是想批评你。只是小早川君一直以来都担负着超量的工作,现在你如果能为她分担一些就好了。” 看来是无法回应期待了。直幸于是转移了话题。 首先进行事务方面的对话,然后在关系融洽一些之后迅速切入主题,直幸在心里定下了策略。 “我被嘱咐将这些交给学生会长。” “传单?啊,是那件事吧。” 修长的手指接过那叠传单。 衫森哗啦哗啦地翻动着传单,低吟了一声。 “你打算为小早川君分担多少困难?” “……”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问,直幸焦躁地想。为什么偏偏选在接下来就将奔往自由的这个时候。 见直幸没有回答,衫森似乎显得有些困扰,随后将整叠传单放到他面前。 “也罢,你先看看吧。” 听从他的要求,直幸翻了翻自己收上来的传单。 传单是委员会活动的意向问卷。并非是正式的问卷,据说是由小早川制作的东西。 有体育祭及文化祭的实行委员、风纪委员、美化委员、图书委员、保健委员、选举管理委员等职位。在各个班级里必须分别指派一人担当,任期为一年。 班会期间,无论如何呼吁参选,在一年B班都找不到愿意成为候选人的同学。 然而各个委员会的会议早已召开,这样下去就只有一年B班会被抛在后面。必须得想办法选出。 因此千寻制作了问卷,强制要求大家填写愿意担当的委员,一直要写到第三志愿。 并非肯定会被选为相应的委员,有多人的情况下将进行抽选。由于委员的职位只有7个,不会被选中的人才是多数。这是看出就算强制任命,也只会重蹈调位骚动覆辙的千寻想出的苦肉之计。 然而看到传单的填写栏时,直幸瞠目结舌。 无回答、无回答、涂鸦、不想干、无回答、当个鬼、小早川横暴!、去死、白纸、回家委员、姓名栏里写着小早川千寻、无回答…… 几乎全都是无署名无回答,就算有也都是些胡乱填写的内容。 正儿八经写下志愿的人一个也没有。“骗人吧……竟然全都是……”直幸呻吟道。 “不,还是有一个人写了回答。” “那家伙么……” 有一名男生,在第一志愿里写了图书委员。是名几乎从不和人说话、存在感稀薄的同学。直幸曾几次向他搭话,最后都没能说上两句。 “怎么会、这样……” 简直是个荒废的班级。 本来也觉得一年B班有些散漫,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严重至此。像小沼甚至在记名之后堂堂地写道“老娘才不要当你的手下!哼哼”。 仅仅是半开玩笑吗? 感觉他们中每个人,应该只是很随意地写下这些文字。但班里全员都一个样,又使得这种行为具有了别种的杀伤力。 把某人用垫子卷起来,然后自己压到上面。一开始被卷的人也在笑着。不过是同伴之间的玩闹。但压着的人增加到两人、三人的时候,被卷着的人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五人时,他开始发出如同青蛙被压扁时的悲鸣。当十个人压上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个能叫人捧腹大笑的恶作剧了吧。到最后,当大家发现时,日本的总人口已经减少了一名。是欺凌吗?不,我们只是恶作剧而已。 “从内部恐怕很难有自觉吧,这类事情。我早有预感,所以才叫她先拿来看一眼。” “调位时有过一次摩擦……应该是被记恨了吧……” “要想不被他们记恨,恐怕只有永远不发生摩擦了呢。” “……” 在学校生活中是不可能的。直幸也明白。非常明白。 无言以对。根本不存在足以用来回答的台词。内心浮现的任何说辞,都在下一瞬间被自己所驳倒。 “他们中的每一个,其实都不算坏学生呀。” 耗尽心力才勉强挤出这么句话来。 “没错。一年B班并不存在非常突出的问题学生。然而,不知为何却成了一年级最令人头疼的班级。也许就是所谓的集团的魔力吧。” 传单中,也混有篠山写的东西吧。那个开朗而重视协调的篠山?有着“非常识女王”诨名的椎原,竟也会不顾身份写下辛辣的话语?而成熟稳重的中目黑,会不会干脆交出一张白纸?其他那些平时愉快地交换过对话的家伙们—— “你有没有听说过‘团体迷思’?即使个体都是具有理性、没有任何问题的人,一旦结为集团,整体判断力就会下降,更容易朝错误的方向迈进,据说就是这样的现象。” “是心理学之类的吗?” “社会心理学……唔,不过对我们现役的年轻人而言,有个更合适的词。” “什么词?” “空气(注:日语中空气还含有周遭的气氛、形势等意义)。” 恍然大悟。 见机行事。识趣点。不要破坏和谐。 我们班级的情况其实非常危险。 所以,需要统一管理一下。 直幸自身也几乎想当然地认定就是千寻不对。因为她不愿去识趣。可一旦身处外部,事态却呈现了完全相反的景象。不用说也知道谁才是正确的。 直幸感到一阵混乱。 脚底有些不稳。调位当时也有这种感觉,但现在似乎是更为本质的部分产生了崩坏。 Identity Crisis(认同危机)。 双脚开始颤抖。价值观的撼动更在其之上。感觉自己正被迫承认之前的想法是个巨大的误解。 他开始感觉小早川是真的更有型一些。 “该怎么办……” 直幸口中传出蕴含强烈不安的声音。 “爆发吧。当陷入迷茫的时候,让自己爆发。年轻人就只能去拼一下。” 一派泰然自若的衫森,用打动人心的抑扬语调如此说道。 “……Splash?” “要解决自己心灵上的运动不足啊。” 心灵也会运动不足么。说来也是。好,就那么办。像这样,刚刚经历认同危机的直幸,现在像海绵吸水般地逐渐将价值观吸收了回来。 “学生会长。” “什么事?” “我决定,不再不干了。”
“我是副班级代表饭屿Ver.2.0。请多关照。” 夕阳西下的教室内,千寻果然还在独自一人处理着文书。 “……什么?是笑话么?不太明白呢。” “不,只是调整一下心情。别在意。” 千寻皱起眉头。 但直幸不再加以说明,而是走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饭屿君,你的社团活动呢?” “今天我迟点再去。你正在处理什么工作吗?” “啊啊,你说这个?我一个人做也用不了一小时的。” “帮你做一半。拿来。” “一个人做效率更高。” “早晚也要学着做吧。” 面对并不熟悉的展开,千寻显得有点疑惑,但最后还是将一半文书交给了直幸。 “我来说明一下。” 听完填写及分类的规则,直幸照着样子拿起了自动铅笔。一边向千寻请教不明白的地方,一边默默地完成工作。 起初两人间还弥漫着拘谨的空气,但随着文书处理工作的进行,不久尴尬的气氛就消散了。千寻向直幸搭话,正好就在这个时点。 “出什么事了?感觉你有点怪。” “我觉得学生会长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啊啊,那个人嘛……很有趣对吧?” 有趣。小早川千寻居然会用有趣来评价他人。 直幸停下手中的笔,望向千寻的侧脸。 “该不会,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 一点没有惊慌失措的迹象。 “是吗。那就好。” 两人手中的笔在纸面上沙沙作响。又过了一分钟左右,千寻才总算回过味来。 “……咦?” 关于今天的事,她会写一篇怎样的博文? 只有这点,仍旧让直幸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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