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推理】 圣诞夜悲喜剧

greedy狼

(一)

今年的圣诞也没有下雪。

尽管从没经历过白色圣诞节多少觉得有些可惜。不过事实上，这个城市这么多年来原本就算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会下雪，只是近几年却有了每个冬天多少会下几次雪的惯例。

人却也因此从“只要有下雪就高兴的不行了！”变成了“今年总该有个白色圣诞节了吧＝＝”这样的态度。

“说起来的话，明明是全球变暖，结果却反而更会下雪了。”我在心里自言自语着。“说到'自言自语'那些的话，从前上学时若是遇到一个上课时候或是做题时会自言自语的同学心里就会烦的不行，但其实往往嘴巴不动，看上去缄默的家伙在内心世界里却是真正波涛汹涌的话痨。”

我就这样一边溜狗似的放任着大脑，由她胡思乱想，一边从上往下望着步行街两边灯火通明、门口摆着圣诞树的商店，和互相牵着手、穿着看上去就觉得很暖和的衣物的行人。

“话说我为什么要用'她'来指代自己的大脑？”想到了这里，她的名字便又像咒语一般拽紧了我的心脏。

无法绕开地，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她的样子，就连呼吸都成了叹息。然后，我想起了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坐在这高楼的天台上。

“他约了我和他一起过平安夜。”昨天放学后我又如往常一样地推着自行车走在她身边时，她低着头这么说了一句。

正盘算着怎么在平安夜给她一个惊喜的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不，是连想什么都没来得及。

“我同意了。”这次她停下了脚步，面对着我说，或许应该说是身对着我，因为她把下巴躲在白色的围巾里，眼睛也并没有看着我，而且盯着自己的手指。

“这算什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难道是还要我有什么反应吗？！祝你们玩的高兴吗？！”我这么想着。

“哦。”我这么回应着。

然后又同往常一样，我们沉默地走在她回家的路上。我一直以她曾经在晚放学的时候遇到变态跟踪而我回家顺路为理由来送她回家。

当然，事实上对我来说完全不顺路。

但如果她的追求者们把这当作福利的话那可真是多虑了。尽管我几乎会花一整天来想回家路上有什么话题好聊，最后的结果却总是一样的。

沉默。

无论心里有多少话，却怕被对方厌烦而无法说出口。处在同一个空间只会徒增痛苦，还不如在远处远远地看着。

但若真的是在远处看着她和那些小男孩儿们在一起时欢笑的样子却又更加痛苦，心就仿佛被泡在了柠檬水里一般酸楚。

总之，笨拙的我就只能如溺水般在苦闷之中挣扎，直到迎来如今这样的死刑宣判。

“他们俩现在或许正在哪个小吃店里哈哈地笑着吧。”我又在脑海里自言自语着，还自虐般地给自己的臆想配上插图。

“并不是什么臆想，反而已经是比较温和的现实了。”我讽刺着自己。

我拿出了钱包，里面还有这个月来为了今天而省下的五百元钱，不过现在用不着了。钱包里还夹着曾经费了大力气偷偷从她抽屉里弄到的大头贴，上面的她对着镜头摆出可爱的样子。

“你说她摆pose时候是想着让谁看这些照片呢？”我苦笑了一下，把这个已经成了我愚蠢证据的钱包从八楼高的商场顶楼扔了下去。

“没法让你留在我身边的话，就让我永远在你心里占据一块地方好了。”我想着，站起身来，系上了黑色风衣的扣子。“毕竟是身边人的自杀呢，应该还是可以在你心上拉开一道口子的吧。”

或许还会为我留下几滴眼泪吧，说不定造成创伤会比我想象的更重呢，毕竟你终究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嘛。

可惜我不是个善良的人，就连生命最终也是被我用在了给别人添堵。被我这样的人喜欢还真是深感抱歉了。

你是说要我考虑下家里吗？很可惜，家里已经在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唉……今天要是下雪就好了，红色的血在白色的雪地上蔓延开来…… 可要比简单地崩开一堆烂肉有美感的多。

……

“可又有谁能事事顺心呢~祝你们好运别被我砸到吧~ “

……

”话说这风还真冷呢~”

……

水泥地越来越近，到了眼前。

……

(二)

街边路灯越来越近，到了眼前。

然后擦身而过，又是下一柱路灯越来越近，把我在地上的影子再一次拉长，由淡变深。

我开着助动车行驶在平安夜的街上，赶向下一个送货点。

已经五十多岁的我在还差几年就可以从公司退休的情况下，在四个月前被辞退了。

因为一时鲁莽而私自和别的公司签订了业务，造成了公司一笔损失。

明明只要安分守己地呆上几年就可以顺利地从做了一辈子的小职员办公室里退出来，每个月拿上一笔不错的退休金。却偏偏想着〖让我再为这干了一辈子的公司做些贡献吧！〗这样年轻人才会有的冲动念头，招来了这样的下场。

“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到辞退的程度，那些家伙只不过就是为了在你退休前把你扫地出门，省下退休费而已。”在多年同事们为我举行的告别宴上，一个与我差不多年龄、共同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同事这么说到。

虽然是安慰，但也并非是无聊的抱怨。我们公司所进行的生意是跟时间赛跑的行当，所以业务员代签合同是常有的事情，公司也不时因此遭受些损失，但这也已经被默认为了不可避免的风险。因这样的事情而被辞退的我则是绝无仅有的先例。何况也并不是一笔很大的金额。

总之，可以当作是被黑了吧。但现今的我也只能自认倒霉，拿上公司给的六个月基本工资悻悻地离开了。

不过就算自认倒霉了，我还是没敢告诉家人我被辞退了这件事。

我每天照常在儿子出门去上学后，吃完妻子做的早饭，拿上公文包，说上一句“我走了”，关上家门。

实话说，与妻子的感情早已跟花草一样枯萎了。就好像从前快乐的回忆都是同另一个人所经历的一般，眼前这个称为妻子的人已经与当初那个可爱的女孩儿判若两人了。生活已经把她所有的新鲜之处冲刷殆尽，只留下了干巴巴的躯壳。

告诉她我失业了的事情的话，她一定又会像往常那样被点燃了似的抓着我说些“你这个废物！”“跟你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之类的话，然后哭着跑回娘家去吧。

无所谓了，就算被她这么说我也毫不在意，没有半点的负罪感。“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又何尝过上了好日子呢。”

现在的我真正在意的只有我在上高中的儿子。

经历了如此失败人生的父亲完全把儿子作为了自己生命的延续。

若是儿子能成为一个成功的人的话，那我也就不算失败了。

然而，我这样全心全意为之付出，儿子却完全不为所动。尤其是进入高中之后，他更是已经对他的父亲失去了所有的尊敬。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吧。

不对，这只是我为自己开脱的借口而已。我能看出儿子眼里的不屑，他已经把我判作了失败者，对我所有的价值观都嗤之以鼻。而我每次看见那样的眼神便会燃起一股无名火，对他撩起拳头。

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被打疼就会哭泣，现在的他无论承受着我怎样狠手的殴打，脸上露出的却是嘲讽的笑容，嘲笑着父亲的无能，一副对自己生命的不屑一顾的样子。

现在的他已经变得越来越孤僻，不愿和家人说话，每天放学都很晚才回来。也从不讲学校里的事。

可我最不愿接受的就是被自己的儿子看不起。这也是我会在公司里不安分受己，还想着做番事情来的真正原因。

结果却是现在这样。

被辞退的事我从来没想过要告诉他。我绝不会让他更看低我了。

每天早上假装去上班后我便开始四处奔波着找工作。可毕竟已经这个年龄，根本没有什么用人单位会要一个老头。最后还是靠那个老同事的帮忙才有了现在这个给超级市场运货的零时活儿。

说起那个老同事，他的孩子和我的是同一年生，而且还在同一所高中。也不知道两个孩子认不认识，毕竟儿子从不和我说他学校里的事情。

记得曾经还和那个同事一起讨论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与我一心希望孩子出人头地不同，他一直很担心孩子早恋，说他曾经偷翻孩子的抽屉，结果在书里发现了夹着的情书。

虽然其实我并不觉得这事情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影响学习的话，怎样都行。我的儿子就只要给我拼着命的去努力学习就行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八楼高的超级市场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我的背后载着一大箱的人造雪，是商店用来增添节日气氛的。送完这批货我今天的活就都完了。然后我就要赶回家去和妻子儿子一起吃上一顿圣诞大餐。

就算是涌动着暗流的家庭也能有着温馨的节日餐桌。

渐渐驶近商店门口的时候，我发现那里聚集了许多的人。

虽说节日里商店门口聚集很多人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气氛却不太对。大家似乎是在围观着什么。

忽然，我一瞥眼被地上的那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钱包……怎么这么眼熟！？”

一时的分心让我没能注意到地上的一块冰，助动车的轮子在上面打了滑。回过神的我已经没法控制因为载了重物而失去灵活的车头。

高速行驶着的助动车倒了下来，侧滑着冲向聚集着的人群。

倒在地上的我，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那血肉模糊了却依旧熟悉的身影。

……

(三)

她走在我身边，裹着白色的羽绒服，把下巴埋在围巾里。

我不时说着随手想到的笑话，逗得她笑的眯起眼睛，呼出淡淡的白气。

“当心。”一辆自行车从她身边穿过时，我拉起了她的手。之后便没有再放开。

她红着脸看向了另一侧，没有挣脱。

她的皮肤很白，与一身白衣十分相配。五官也很端正，是称得上美女的女孩儿。

不对，”美女”这样烂大街的词已经不足以夸赞她了。几乎整个班的男生都围着她而转，所有男生都变着法儿的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当她路过操场，那些篮球场上的男生就像磕了药一般不顾命地耍帅，一个个怒吼着做出要扣篮的架势。

也有总爱在下课时的教室里高谈阔论，大声批判这批判那炫耀着自己远见卓识的，或是在上课时和老师抬杠展现自己思想深度的家伙。做着这些事时眼睛却不时瞟向她。

觉得自己有文学素养的就写令人作呕的情书偷偷夹在她的书里；觉得自己有钱的就买各式各样的礼物在早晨摆在她的桌上；当然也有打温情牌，每天带早餐还强调是自己做的的蠢货存在。

也就是因为有这些愚蠢的家伙我现在才会和她并肩走着。

因为他们我才会冒出“就让我看看那些家伙羡慕到憎恨的眼神吧。”这种想法。

因为他们我才会变成“特别”的一个。

我一点也不喜欢眼前这个女生。

女人也不过就是这样，正因为那些笨蛋把她当成女神一样捧着，她才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女神。而当她在一堆追求者里注意到对她丝毫没有兴趣的我时，就好像是看见了白纸上的一个黑点，无法不去在意，被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或许她本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不断地发短信给我诉说烦恼，说又因为哪个男生的表白而感到头疼，说着“你是我最信任的了。”“只有对你是不设防哦～”之类的句子。只不过是在试探罢了，一次次地确认着我对她的真实想法，直到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例外。

那么多人给她的自信却因为一个例外的存在就像泡沫般破灭了。

在那之后，我偶尔对她的关心便成了是给她的施舍一般，而我的冷淡则好像是一瓣一瓣地剥弃着她的自信心。

这也就是我讨厌她的地方。

究竟是得多幸福的家庭呵护着才能造出来这样的玻璃人！难道你的父母从来不在你的面前争吵吗！难道你从来没有〖自己是多余的，本就没有来这世界的理由〗这样的感受吗！凭什么你就可以当所有人的宠儿！你这样的家伙根本就不算生活过，再漂亮只是个玩偶罢了！

……

“怎么了？”她睁大眼睛问盯着她看的我。

“没什么，今天你真挺漂亮的~”我微笑着说，她便又红着脸扭过头去，被我牵着的手却微微扣紧了。

我想起了前天放学后约她一起过平安夜时她也是这样红着脸点了点头。“那具体时间地点我再打电话给你。”说完我就拎起书包走人了，正眼也没瞧那些躲在门口的家伙一眼。据说他们还一度在放学后尾随她到家才散开。

果然是一百分的蠢货。

就让我沐浴着这些笨蛋的愤恨好了，至少你们回家还有个可以躲着哭的被窝呢。

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不幸的家庭。

要是现在能被几个白痴目击到我和她手牵手的样子就好了。我这么想着，和她一起来到了全市最大的商店门口。

那儿聚集着许多人，但他们的注意力却不是在商店里。人群围成了一个圈，还有人正在打电话报警。

我并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而她似乎也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我便牵着她的手准备绕开不断扩大着的人群。

正当我们从人群旁经过时，人群突然哗的一下散了开来。

一辆行驶着的助动车突然在不远处倒地，侧滑着冲向人群来。而那辆助动车上的人……

是我的父亲。

我一时无法思考。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我想起出门前母亲擦着桌子不耐烦地跟我说“早点回来。”

『为什么这男人会在这里？』

“你爸说他加班会晚点回来。”

『他为什么开着助动车？他不是应该在公司吗？！』

“你最好赶在他之前回来，不然他肯定又要找你麻烦。”

『为什么他总要缠着我？！』

“我可受够你们俩了，就没一天好日子。”

『我受够了。』

而我的手里突然一松，耳边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爸爸！”

当我回过头时，她已经跪在了刚才聚集着人群的中央，抱着地上那个披着黑色大衣的人。

或者，看那血肉模糊的样子，恐怕是应该称之为尸体吧。

看来刚才的人群围着的就是这个看来是跳楼自杀的死者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死命地喊着，泪水已经流到了嘴角，然后从下巴滴下。

而我爸摔在不远处，还没有爬起来，不过估计应该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势。他的表情看上去比起是因为伤势而爬不起来，更像是受到了什么震撼。不过肯定不是因为看见了躲在人群里的我。

他似乎也正盯着她怀里抱着的那具尸体。

助动车上载的箱子散了开来，里面装的大概是人造雪之类的东西，被风一吹就飘散了起来。

“恩？下雪了？”人群里传出类似的声音。

她已经没了声音，无助地抓着尸体的手，哭泣着，双肩不停地抽搐。我突然觉得她哭的样子很美，心头紧了一下。

尸体流下的还没凝固的血染红了飘散到那边的人造雪，和她白色的羽绒服。

……

我想我开始喜欢她了。

……

Merry Christmas.




〖完〗


后记

第一次发文还请多多包涵。

很明显是圣诞节的时候写的，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拿来轻国发表了。

三个故事是相互联系的，也用了些叙诡，不知道各位看穿了没有。

如果没看穿那一定是我写的不好~笑

就是这样，一个关于恋女情节父亲因无法接受女儿找到男友而在圣诞夜殉情的故事。

谢谢欣赏

Avnogelotis

结果却反而更会下雪了
反而 和 却 是不是重复了？
稍微有点没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