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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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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アカイイト(紅線)–絆の記憶+髪長姫、いつかのひかり、みんなでおしゃべ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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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0 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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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卡啦雞腿堡
授权转载自百合会论坛
原贴地址:http://www.yamibo.com/viewthread.php?tid=68561&page=1&authorid=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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アカイイト―絆の記憶




序章

 那孩子正在哭泣。在很高大、很高大的樹下。

女「……想想其他辦法吧。我想我多少也能夠幫上一點忙的」
男「是啊。應該有其他辦法的。沒有必要像這樣讓妳來犧牲」
「舅舅、舅媽……謝謝你們。但是,沒有再找其他辦法的時間了」
 我仰望天空。雖然現在被烏雲隔著,但在烏雲另一邊發著光的月亮確實是十三夜。躲過今晚的話,一定會變得誰都承擔不了的。

 ※日本農曆8月15日的中秋節稱為”十五夜”或”中秋名月”,有賞月習俗,日語稱”月見”。一千多年前從中國傳到日本,邊賞月邊舉行宴會的風俗,被稱為”觀月宴”。 9月13日亦有賞月習慣,另稱”十三夜”、”後月”、”栗名月”。雖然日本中秋節自大陸來,但”十三夜”卻是固有風俗,起源可追溯到公元919年(醍醐天皇延喜十九年)的「禁中觀月之宴」。

 還有這棵樹。神木也不能再繼續撐到早上了。
「而且,我不覺得除此之外有更好的辦法。……拜託你們,交給我吧」
 舅舅和舅媽表情難過的對望,最後答應了。再一次向兩人道謝,我彎下膝蓋蹲著。視線變得和那孩子一樣高。
「……姊姊」
 一邊流淚一邊伸出小小的手臂,將我緊緊地抱住。被雨淋濕的身體是冰冷的,而滴在臉上的淚水卻非常溫暖。
「我不要姊姊走!」
「不要哭。因為我並不是會消失掉。只是外形會改變而已喔」
「……會改變?」
「是的。雖然沒辦法像這樣緊緊擁抱,但是我會永遠在你們身邊的。所以不要哭成這樣」
「但是……但是! 我不能再和姊姊玩了對吧? 我不要這樣!」
 撫摸在哭鬧的小孩的頭髮。纖細又漂亮的頭髮,平常總會從指尖滑過,現在卻已經潮濕打結不太能一一分開。要是有帶梳子就好了……都這種時候了卻還在想無關緊要的事。
「不要哭。我會在這裡守護你們的。會永遠在這裡的」
「……真的? 姊姊,會永遠在這裡? 絕對、絕對?」
「對。約好了。吶,來打勾勾吧?」
 放開緊緊抱著的手,握住我伸出去的小指頭。一邊搖擺一邊小聲朗誦「小指勾小指……」很令人憐愛。
 我再一次的,將那孩子緊緊抱住之後站了起來。
「那麼,我要走了」

 永遠在身邊……這個約定並沒有承諾。我無法離開這個地方,沒有辦法和那孩子一起走。明明約好要一直待在身邊的。
 那麼總有一天。從那時就一直沉浸在白色光芒的世界中的『我』心想。總有一天,那孩子他們回到這裡的時候。
 到時候不管做什麼犧牲都要遵守那個約定──

[ 本帖最后由 朽影 于 2008-2-10 21:4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8-2-10 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1

曾經聽過的音樂,讓羽藤桂恢復了意識。一睜開眼睛,車裡是染滿橘紅色的,產生了好像還在夢中的錯覺。睡眼惺忪地環顧四周,並且翻了翻放在大腿上的帆布背包。
──感覺上,好像是……很不可思議的夢耶。
還沒有回到現實的意識,又去找尋剛才看到的夢中片段。……『我』被誰牽著手,在窄小的山路奔跑。到達的場所是巨大的樹木前。飛舞的白色蝴蝶。在夢中卻用『像夢一樣』來表現,或許有點奇怪,但就是像這種感覺的虛幻場所。已經忘了到那裡是要做什麼。之後就只有,紅色。從窗戶看得到的,只有感覺上是被夕陽染上顏色的紅色印象而已。
終於,抓到手機的吊飾了。拿出來外面時,從剛才就一直在響的來電鈴聲剎那間變得更大聲。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按下按鍵。
「喂,你好」
『呀呼-小羽。過得好嗎?』
「啊,陽子。好久不見啊」
 “是一個禮拜對吧”,在電話另一端陽子笑著說。是嗎,才一個禮拜而已……桂茫然的想著。陽子是上了高中之後就做什麼事都一起,幾乎可以說每天都會打電話和傳簡訊。聯絡確實是控制在一個禮拜內,但對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的桂而言,陽子的聲音像是好幾個月沒聽到。
 電話的另一端,陽子一語不發。
「……陽子?」
『……那個啊,小羽。難不成妳現在非常閒?』
「咦? 怎麼說?」
『妳睡著了吧? 剛剛。而且嘴巴還張得很大。好好的年輕人留著口水的痕跡不太好吧』
「咦咦~!?」
 桂急著拿出手帕擦拭嘴角。也瞄了一下水手服顏色,確定是不是不會顯眼或沒髒掉。
「擦掉了嗎?」
 下一瞬間,電話另一端發出了像是噴出來的笑聲。因為這個聲音,總算是想起現在自己在哪裡、陽子是從哪裡打電話來的。
「……啊」
『想說四周也沒有發出人的聲音,是不是在發呆呢~。如預料中的反應,我好高興啊。不愧是小羽。很有趣嘛,又不會怎樣』
「陽.子-?」
如果是在學校看得到對方時就算了,為什麼在距離很遠的地方也非開玩笑不可呢。乾脆掛掉算了……桂這麼打算時,陽子的笑聲停住了。
『啊-好好笑。對了,既然現在很閒,那就是大致上都穩定了對吧? 很久沒出去玩了,明天去不去?』
「不行」
 桂斬釘截鐵。而且是用把感情壓抑到極限的聲音。
『…………』
「不可以……」
相當客氣地,重複了相同的話。
『……哇-,鬧脾氣了? 生氣了?』
「生氣了」
『哎呀。抱歉。真的,抱歉。請客當道歉禮吧。 包含點心』
 “好耶”,桂拿著電話擺出了收拳頭的姿勢。
「妳都這樣說了,我也不會那麼吝嗇原諒人的……但是真的,明天不行啦。我好像回不去了嘛」
『咦? 妳現在在哪裡?』
「電車裡。連陽子也可能不知道,非常鄉下的說」
 這麼說著,並且把包廂對面放在旁邊的大型提包位置調好、將裙擺撥好。突然很在意的站了起來,環顧了四周。在被夕陽染紅的車輛裡,被手機鈴聲打擾到氣氛的人、和嘲笑自己被陽子捉弄得手忙腳亂的人都沒有。
「現在啊,這輛車我獨佔中唷。到終點可能也都這樣」
『那麼確實是很鄉下耶。但是,坐在那樣的電車裡,到底打算去到哪裡呢?』
「叫做經觀塚的地方。我爸爸啊,老家在那裡」
『伯父的……咦咦咦!? 難道說,搬家? 轉學?』
 陽子的聲音讓人覺得會不會是從椅子上摔下去了,桂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來。一直和媽媽兩人生活的自己要去父親的老家,會被認為要轉學也不是不可能。幾天前媽媽才過逝而已,所以更是。
「不是啦,陽子。十年前我是也有住過啦,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人了。不過房子好像還沒割捨,會計師有聯絡我,問這間房子要怎麼處理。雖然想過交給他辦就好了,但還是想說稍微看一下。剛好是暑假嘛。我是打算馬上回去的,但覺得明天還是太勉強了」
『是嗎。太好了。發生伯母那件事之後,我根本就……』
「陽子真是的。我沒事啦。我自己多少也能撐下去的」
 如果陽子在面前,可能會知道現在桂所說的話並不是真心的。因為就算是和平常一樣開心的說話,臉上也沒有笑容。但是,透過電話不可能看得到表情。
『怎麼辦呢。再說也是小羽嘛。小羽,有什麼事的話就嫁到我家來吧。我家沒問──』
「……咦? 陽子?」
 看了看斷線的手機畫面,顯示著『圈外』的文字。試試重新播號也不通。桂放棄了,把手機收進帆布背包後,額頭靠在玻璃窗看外面。
 跟房屋及高高的建築物無緣,一直持續著山和田園的景色。夕陽的橘紅色混合進一片綠色裡的世界。這些對桂而言都是另一世界的風景。沒有浮現令人懷念的心情。十年前,父親在火災被燒死,在記憶被煙遮蓋掉之前,應該有坐在這台電車裡看著風景好幾次了吧。
 喀噠、叩隆──電車這樣單調的搖晃,慢慢地引誘桂入睡。閉上眼後,視線接收沉澱的日光染成了朱紅色。意識靜靜地往下沉。
 ──媽媽。
 是否因為先前和陽子的對話,回想起了媽媽的臉。總是面帶笑容的母親。
 不過最後一次看到的笑容,是在被黑色框框圍住的照片裡……

          ◆

 感覺到連夢中也好像飄出了燒香的味道,或許因為那是幾天前才發生的事情。
 一間小小的葬儀會場。是否因為冷氣房密不通風的關係,隨著時間經過,飄散的味道濃度增加到快讓人窒息。
 誦經的聲音響起。不時有人到訪上香。那些人,感覺上好像是陽子和班上的朋友,也好像有看到媽媽上班的出版社同事。桂只是對著那些人們,像機器人一樣重覆問候、對慰問的話道謝。
 桂一抬起頭便立刻對上母親的照片。是笑容。被放得很大張的這張,是以前去旅行的時候,拜託路人幫忙按快門拍下來的記念照片。明明是兩個人都被拍下來的照片,卻只有母親的臉進入框架,被白色花朵包圍著。明明自己也有在裡面……這麼一想,眼淚就又湧出來了。
「桂,還好吧?」
 坐在旁邊的女性小聲地問,輕輕碰觸桂的背。
桂「朔夜……」
朔「重要的人先走掉很難過吧。不管有過幾次都不可能習慣。像這樣分開,變成孤單一人……我經歷過好幾次了喔」
桂「…………」
朔「但是啊,桂。妳還有我在。一直保護著妳。妳並不是一個人喔」
 ──別擔心,桂。我不會丟下妳一個人的。
 回想起幾天前母親所說的話。母親也說過同樣的話……卻已經不在了。
 騙人說什麼不會讓我孤單。約定好了還是已經不在了。媽媽也是,然後哪天朔夜也是。就算一起拍了照,還是會各別分離。
 桂一直哭泣。朔夜的身影和母親的照片都淡去,全部變成夢境,直到景色和意識都被塗滿了紅色。
 仍只是一直哭泣──


    2

「總算是到了……」
 到達經觀塚,已經是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了。從有開放冷氣的車裡拿下重重的提包後,汗水一口氣跑出來。比起桂所住的地方應該是更加北上的,但是熱度好像沒什麼差別。
 一間會讓人覺得是無人車站,沒有任何人的車站。房子有好幾台車的長度,電燈也在桂站的位置最上方,只是朦朧地掛在上面而已。房子的盡頭有改建過的小小建築物,光也從那裡照射出來,那道光要說很亮,也不過只有讓人看得出來的程度而已。明明才剛日落,感覺上卻非常黑暗,開始有點膽怯。
「接著要搭公車……一口氣完成吧。我要加油!」
 “要後悔來到這裡也太晚了”。這麼想著,發出聲音來提起精神看看。這時。
 出現了腳步聲。

 因為並不是只有一列的電車,其他車輛裡有人在也不奇怪……桂察覺到這件事,是在看得到這個腳步聲的主人黑影出現的時候。感覺得到臉頰熱起來。腳步聲以整齊規律的間距直接朝著桂所站著的方向……唯一的剪票處去。終於,黑影成形了。
 是個彷彿溶入了四周的黑暗裡,穿著制服的少女。制服本身屬於有名的私立高中,不過黑色外套搭裙子應該是冬季的。加上同色的長襪配短靴。差不多到腰部的長髮也像暗夜一樣黑。
 衣服和頭髮有對照性,皮膚與眾不同地白皙。修長的眼睛在很有形象的端正面貌上,會讓人覺得眉清目秀這個詞是為她而創的。看她穿著制服這點,大概和桂的年紀差不多吧。但是,跟給人印象是沒危機意識、不太靠得住的桂剛好相反,有著緊緊拉直的線那般的氣質。
桂「哇啊……」
 對於只是走路而已就有被她壓制住的存在感,桂忍不住驚嘆。應該不會是多大的聲音,少女的腳步卻應聲停住,看著桂。被美麗的黑色眼眸盯著看,心臟發出了怦咚聲。
「有什麼事要問我嗎?」
「咦? ……啊,嗯-……沒、沒什麼事」
「……是這樣嗎。那麼,不好意思」
 少女稍微問候一下,從桂的旁邊走過去。安靜地,感覺很流暢的舉止。跟外表一樣,是走路走得很美的人啊……桂目送她並嘆了口氣。”怎麼明明就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卻有這種差別”心情跌落谷底。
「……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嘛。我要加油」
 再一次發出聲音看看,卻好像怎麼也不能提起精神。

          ◆

「小姐,離家出走啊?」
 到剪票口拿出車票時,老站員微微笑著向桂發問。確實,女孩子一個人帶著又大又腫的提包在偏僻的地方,那麼看起來像『有可能』的樣子或許也是沒有辦法的。
「並不是。是我爸爸的老家在這裡」
「啊,原來如此。因為是暑假嘛。也希望妳能夠玩久一點。雖然沒有什麼」
 站員拿著手上的打孔器“卡嚓卡嚓”的按、並且微微笑的,桂讓他看輸入在手機裡面的住址。
「那個啊,我想要到這裡,可是該搭哪裡的公車才對呢?」
「等等,失敬一下」
 站員接過手機後,皺起眉頭看微小的文字。從他講了「喔,羽樣啊」這點來看,似乎是認識的地方。
「公車站牌的話在車站前面喔。路線有兩條,但是都用同樣的公車站牌,所以不用太擔心。從那裡搭往隔壁街的公車,在跟這個住址的小字一樣的停車處下車」
「我明白了。非常感謝你」
「不用客氣。……明天坐公車的時候先告訴一下司機要下車的停車處會比較好喔。因為幾乎是沒有人會在那裡下車啊,會開過頭喔」
「咦? 是……明天嗎?」
「嗯。剛才末班公車已經開走了喔」
「咦咦? 可是,還很早耶?」
 大概不久前才日落的時間竟然沒有公車了,因為這點,桂並不相信。但,被說了「因為這裡是農村啊」就只能接受而已。
 桂向站員問了其他的去法。
「那個,能夠叫計程車嗎?」
「計程車啊。要聯絡也行啊,可是妳打算待會就去那裡嗎? 小姐的家……住址沒弄錯的話,現在沒有任何人住吧? 我會介紹旅館給妳的,明天再出發不是比較好嗎?」
 確實也不是很急的旅程。沒辦法浪費,但也不是要被迫野宿而不得不減少旅費這種的預算。
「嗯~……可是,很抱歉。可以幫我叫嗎? 叫計程車」
 桂稍微猶豫之後,向站員如此請託。總而言之,去看看吧。因為十年前的火災而什麼都做不了的話,再回來這裡接受旅館的介紹就好了。然後隔天,聯絡一下會計師就能馬上回去……她是這麼認為的。

          ◆

 計程車行駛在黑暗的道路上。在路途中追過了公車。心想”那是自己沒坐到的公車”並透過玻璃窗確認乘客,坐在裡面的人除了多餘的司機就連隻小貓也看不見。”沒被廢止掉或許比較不可思議”,桂心想。經見塚街道本身,經過位於有點遠離車站那邊的商店街之後,就變成走路的人和行駛的車輛都幾乎沒了的狀態。
 這台計程車也是,平常會有客人嗎……貼緊椅背坐好,看著前面發呆時,司機突然開口。
「因為沒有人嘛。這種工作相當不好賺耶。 我家也有在開酒舖,店裡的生意也還有運作」
「咦? 我有發出聲音嗎?」
「小妹妹,妳不太會說謊對吧? 看表情就知道了喔」
「啊……啊哈哈,真抱歉」
「不會不會……對了小妹妹,妳是羽樣宅第的孩子嗎?」
「欸-……嗯,是那樣沒錯」
 只是沒有記憶,但住過宅第應該沒錯吧……桂這麼想著,作了回應。司機像在自言自語的講了「果然是謠言嗎」。
「對住裡面的人講這種話是很沒禮貌啦。但那間房子有個離奇失蹤的謠言喔。因為每個人都突然消失不見了嘛。位置也在鎮守森林的深處,所以更是被這樣謠傳」
「離奇失蹤……嗎」
「不過,應該不會有那種事吧。因為小妹妹不就好好的坐在這裡了。……妳看,這裡是鎮守森林。公車站牌在那邊,下了公車之後進來這條路」
 桂視線盯著司機所指示的方向。靠車前燈的功用,總算看到了『鎮守森林』。
 一台車勉強能通過的道路兩旁並列著樹木,很多樹枝都朝著上方伸展著。樹葉遮蔽浮在空中的月亮,讓沒有燈光的地方更加地黑暗。
「公車要在剛才的路邊下車,所以這裡不走路是不行的」
「……也許搭計程車是對的」
「沒錯吧? 很方便唷,計程車才有的。……吶,快到了」
 終於,車子在走出樹林隧道的時候停住。
「這裡是……」
 下了計程車的桂驚嘆。
 聽到森林的深處這個說法,桂想像成了狹窄的地方。月光照射進寬闊地展開的場所,是現在的景色,兩個形象完全相反。房子也沒有想到會是眼前這種大間的日式房屋。
 站員和司機都只有稱房子為『宅第』,從正面一看,看得出是感覺相當寬廣的房子。在陽光中的話,『很有趣』這個形容或許會很適合,但月亮的淡藍色光芒製造出來的影子,帶來了異常的壓迫感。”如果是這種氣氛,會出現離奇失蹤的謠言也不奇怪”,桂如此認同了。特別是,曾經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不見──

刺痛

「……嗚!」
 感覺上是淡藍色的風景,剎那間跟頭痛一起染成紅色。有東西在心中響起了警鈴。為什麼,不明白那是在針對什麼,但那確實是警告。
「那麼……客人,要在這裡下車嗎?」
 沒有察覺到桂的狀況,司機發問。同時警鈴停止,景色也又恢復淡藍色。頭痛也已經消失。
「……很抱歉,可以請你在這裡稍微等一下嗎?」
 一說完話,桂把行李留在座位上就踏出腳步了。
 庭院裡都已經隨意生長的雜草,只是撫摸到腳的觸感就讓人想轉身回去。”天亮時再出發會比較好”的這個想法、和”這種地方一次也不想來”的這個想法讓腳步的行動交替。
 下定決心的時候,已經走到了玄關。手正要碰門把的瞬間,由腳尖發出“卡沙”的聲音。
「呀啊!」
 並不是風,很明顯有什麼『在』的聲音。而且它就只有發出那一次聲音。沒有逃走,也沒有從旁邊跑掉。只是一直在自己附近潛藏著身影。
 桂轉回腳步。
「……還、還是回去好了~!」
「哈哈哈,沒錯吧? 在這種供電和什麼都停掉了的地方,女孩子一個人太危險了啦。我也要回去了,回程的運費就送給妳了喔。……稍等一下。現在,我要讓車子迴轉」
 對跑回來的桂如此講完,司機坐進車裡發動引擎。桂一邊緩和呼吸一邊再次從離開了的地方看房子。
 十年前,父親的老家應該是被火災燒掉了的。”父親在那時死去、自己也吸入了煙而昏倒”是從母親那得知的。還有”命被留下來了,卻因為煙而失去了那段時間的記憶”。所以桂想像了更加悲慘的畫面。勉勉強強燒剩下的柱子、以及焦黑的屋頂。
 但是,即使拿出是月亮在照明的說法,從正面也看不出有火災的痕跡。跟曾經有能讓人死去的火災也沒有關連。
「還是天亮的時候再確認吧。就算表面沒問題,裡面也說不定會是很糟糕的情況啊……奇怪?」
 視線的一角有光在飛。跟計程車車燈那種刺眼的不同,是柔和的光。有如飛越黑暗的蝴蝶那般搖曳著。
 眼睛追著飄來飄去地飛舞的光,要確認真面目。被風吹動而靜靜遠離了桂的白色物體……那是片花瓣。快要慢慢地掉落時又不時被吹起來。不是只有外形,它的動作也像蝴蝶一樣。桂環繞著四周看,也看不到那朵花瓣以外的白色發光物體。
 汽車喇叭響了。
「快點上車吧。如果要去旅館,不快一點就吃不到晚餐了喔」
「哇,那就有點困擾了。……那個,這附近有開白色花朵的植物嗎? 有點小小的,很可愛的花」
 說”大概像這樣”,並用手指比出大小,司機仍然只是歪著頭思考。
「我是幾乎沒有看過什麼花啦。不過有啊,在這附近談到白色花朵的話,大概就是神木嘛,就我所知道的」
「神木? 啊,這是鎮守森林嘛」
 坐進計程車後,馬上就開始走動。往後面一看,宅第漸漸地遠去,消失在夜裡。
 明天,也去看看神木吧──桂這麼想著並坐回去。


    3

 不介意接近午餐時間的不速之客,『楊桐旅館』的老闆娘爽快地接受了桂。正擔心會跟在經觀塚車站一樣被誤以為離家出走,非解開不必要的誤會才行,但擔憂似乎結束了。而且幸運的是,晚餐現在才開始,桂的分也總算做出來了
 把行李擺在開好了的房間後,立刻往大廳走去。客人差不多是十個人也不到。在這裡面,看到了曾經見過的人。
「啊……那個人」
 大廳的角落座位上,在車站遇到的少女安靜地坐著。跟其他客人都穿著浴衣成對比,少女身上裹著黑色制服。背挺得直直的坐著,模樣就像能與狂言的演員。

 ※能與狂言總稱為「能樂」。這個名稱是在明治時代(1852~1912)以後才定的,到江戶時代為止稱為「猿樂」。

 想到在車站的事情就覺得跟她碰面會很丟臉,但老闆娘似乎察覺到兩人都是相同年紀的女孩子,正在她的旁邊排列著晚餐的準備。一邊感到不安、一邊走到她的旁邊,開口說『打擾了』。像是在追隨聲音而抬起頭的少女,一看見桂就發出了“喔-”的聲音。
「妳是,在車站的……」
「啊哈哈,那件事情……」
 桂坐在旁邊,看著四周。少女座位的另一旁就只有空的餐具。對面也是一樣。看來,似乎跟在車站看到的一樣,她也是自己一個人吧。”啊-,所以才會……”桂瞭解了。如果只有自己,或許會被擔心是離家出走,要是有前一個客人,情況就會不同。而且,像她那樣給人有堅強形象的少女是前一個客人的話更是。
 老闆娘打過招呼後,晚餐開始了。煮好的白飯加剛炸好的天婦羅、味噌湯、沾醬……對這幾天都在便利商店將就將就的桂而言,眼前是很吸引人的菜單。桂認為決定要住在旅館是『賺到了』,開始品嚐在口中擴散的味道。
 當桂察覺到少女的視線時,飯碗的東西已經剩下大概一半。在車站自言自語加上已經忘我的吃法都……來到這個地方不太想讓人看見的部分,兩邊一起被看光了,臉頰開始發熱。
 到這地步也確定要裝傻打發掉了……一邊這麼想著,也決定隨著豁出去來跟她講話。
「那、那個,獨自旅行嗎? ……啊,也不對,獨自光臨……光臨這裡……咦?」
「……像平常一樣講話就可以了喔」
 對慌張的桂,少女“嘻嘻”地微笑。臉更加通紅了。”學相聲說話明明就很拿手”,桂感到沮喪。
「但、但是,您也……」
「嗯……我是沒有那麼在意這種事的。所以妳也是,不要介意,像平常一樣講話就好了」
 她的語調聽起來是比所謂的敬語還要有點強勢的男性語氣。跟她的外表及文靜又穩重的聲音合在一起後,那種說話方式給人有種不容易接近的印象。但,桂發現到這種有威嚴的講話方式很像她,覺得很帥氣。
「是問我獨自旅行這件事嘛。對啊,自己而已。要說旅行,不如說是來工作的」
「工作? 但妳是高中生……對吧?」
「是我家的行業啦。我也在幫忙,要出門的情況很多。妳……這個」
「啊,我啊,羽藤桂。妳叫我桂就好了」
「羽藤……?」
 少女一聽到桂的名字,開始若有所思。”哎呀,還是很難懂嗎”,桂看著她的表情心想。
 佐藤(Satou)的『SA』字跟羽織袴(HaoriHakama)的『HA』字互換變成『羽藤』……如此向她說明。只是很罕見的姓氏,連平常介紹姓名時也要加上那一句話,已經變成習慣了。
「是嗎……我呢,叫做千羽烏月。要像妳那樣說明的話,是千羽鶴的千羽喔。烏月的寫法是烏黑的月亮」
「咦……很特別的名字耶」
「就是啊。從以前就常被這麼說。說會不會是戶口名冊填錯了」
「那種事情……不會吧」
 桂心想”不會有那麼迷糊的父母吧”。”再怎麼說那也是孩子的名字”。
「不過……是嗎,那間房子的……」
「咦?」
「不,沒什麼事啦。那麼,桂為什麼會來這裡?」
 只是相當平常的叫名字而已,但是烏月說『桂』這個詞的聲音聽起來很新鮮。心情都有點高興起來了。
「我是要來看爸爸的老家。……我們兩個,要不是因為那些原因就不會來這種地方了吧。好像是沒什麼東西的地方嘛」
「似乎是有溫泉啦。這間旅館好像也有在引進露天的溫泉水。但是果然光有這點還是不足以吸引人過來對吧」
 溫泉。而且是露天澡堂。附加在旅行卻很誘人的單字,讓桂感到心動。”原本打算明天回去,但還是再住一個晚上吧”,考慮到這裡來。
「桂?」
「咦? 啊哈哈,沒什麼事。吶,吃吧。很好吃喔」

          ◆

 享受了比想像中還豪華的溫泉,喝了被預先放在房間裡的茶來潤喉。穿浴衣“撲通”地躺到棉被上時,還熱呼呼的身體接觸到被冷氣吹涼的棉被,感覺很棒。
 很漂亮的和室。雖然請人盡可能開小一點的房間,但仍比桂在住的公寓房間還要寬廣吧。開始有種一個人住在這裡太奢侈了的感覺。
「對了,來跟陽子炫耀一下吧」
 桂從帆布背包拿出手機來。畫面上顯示著有來電的記號。全部都是陽子所打來的。
 螢幕上面顯示的天線有一條。本來打算用簡訊解決,但打電話會比較好吧……一邊這麼想著,桂確認一下時間。日期還沒有改變,但要打電話就已經是有忌諱的時間了。特別是陽子都很早就上床睡覺,所以也發現到會吵醒她。不過,既然她都打過來好幾次了,應該有想在電話裡談的事吧。
 最後,決定如果打了兩次都沒人接就傳簡訊,桂打她的電話號碼試試。
『喂? 小羽,沒事吧?』
 打一次陽子就接了。她是因為雖然打過好幾次,但一直打不通,所以有點擔心。
「我沒有事啦。但是,電話可能又會半途斷線吧」
『是嗎。果然電波的傳輸很困難呀。所以呢? 到達伯父的家了嗎?』
 因為電波不穩嗎,陽子的聲音有時候會變得很難聽清楚。很介意的桂向陽子挑重點的說明到達車站之後的情形。
『啊-,那真是糟糕耶。但是旅館有溫泉的話,小羽來看,結果是還可以的嗎?』
「嗯,還好啦」
『在妳這麼幸福~的時候潑一下冷水唷。有個想要得知小羽所在地的人喔』
「我的?」
『說是伯母認識的人。是打電話的啦。……所以,那時候就把伯父的老家這件事說溜嘴了嘛。我是沒有跟她說地名忘記了啦』
「所以才一直打電話過來嗎? 我又沒關係的說」
 “很不好!” 被陽子這麼大吼了。
『小羽太悠哉了。現在的小羽很容易被偷襲耶。特別是因為妳容易信任各種人……』
「……陽子,難不成妳很擔心? 擔心說出了我在的地方」
 電話另一端的陽子不出聲。一定是感到不安而打了好幾次的電話吧。
「我明白了。雖然覺得不要緊,但我多少會小心一點的。然後呢,那個人名字叫什麼?」
『……啊-,那個啊。我確定那是女人啦,話說我有聽她說名字啦,但是在跟她聊的時候忘記了』
「真是……不過沒關係啦。我倒不覺得她能來到這種地方」
『但是啊,回到家之後公寓的行李都不見了~,有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喔。所以早一點回來』
「嗯,我會的,雖然我是想要再多住一晚享受一下溫泉啦……」
 “那間房間沒有任何小偷會需要的東西,所以沒關係”。桂一邊跟陽子聊天一邊這麼想。


    4

 狹小的山道上。雨下得很大,桂的眼前有如掛著一面水的布簾一樣,景色沉澱了。土非常潮濕,變得容易讓人滑倒。
 桂的耳中聽見像鈴噹一樣的聲音。“但雨明明下得很大,是蟲在叫吧”,桂覺得很不可思議。
 眼前有小孩正在奔跑。年紀很小。坡度挺平緩的,但也有下雨的緣故,路面很危險。有好幾次都腳底打滑而跌倒,但小孩仍然拚命往上跑。
 ──這個是,夢境的後續。
 桂非常肯定。這是中午時,在前往經觀塚的電車裡面看到的夢中情景。感覺上好像忘掉了,但在桂的心中,夢境似乎還殘留著。
 桂還有另一個,沒有根據的肯定。眼前在奔跑的小孩……那個就是自己。
 小孩……『桂』上山。說照自己的想法,不如說是被什麼人拉著手勉強上山,看得出來是這樣。那隻手又白又小。當她要把跌倒的『桂』拉起來的時候,看得到晃來晃去的袖子。再怎麼思考是什麼人跟『自己』在一起,桂也看不到手的主人模樣。桂的視點正是稍微有點在仰望『桂』的高度。像是緊接在後爬上山,看得到『桂』的背影。桂想要看手的主人而提高視線,卻被塗滿了紅色,沒辦法看。
 ──再不快一點,就會被追到喔。
 聽不到聲音,但桂覺得手的主人好像是這麼講的。同時手被用力拉著,『桂』的步伐也變得更快。……沒錯,『桂』不可以不跑。因為被追上的話會被罵。跑到那裡就沒事了。那個……

 ──不行。

 出現了跟剛才不同聲音的感覺。桂正在看的景色掛上了淡藍色薄紗, 本來就很朦朧的景色變得更加看不清楚。
 “被擋著也很困擾”,桂如此向什麼人訴說。因為『自己』應該是不去不行的。到這前面的……高大的樹下。

 ──不行喔。

 又發出聲音了……有這樣的感覺。還比剛才更接近。接著跟這個聲音重疊,景色又被淡藍色布簾覆蓋。變得看不到拉著手的什麼人的手。
 不要干擾我。桂再一次對那個聲音的主人說。說“在這裡的話,『自己』會被罵的。所以先放過我”。

「不可以去那裡喔,小桂」

 這次並不是什麼感覺。聲音確實傳到了桂的耳裡,在這一瞬間,景色完全消失掉了。山路、手的主人、還有『桂』,全部。覆蓋夢境的淡藍色布簾也消失,桂在感覺很黑暗的世界被留了下來。
 並不算完全的黑暗,因為只有一小塊在發光。
 在離得有點遠的地方有光芒飄浮上來,光芒時而搖曳,光芒變淡到讓人覺得那個瞬間是不是會消失。但是,光芒沒有消失。那樣的光芒不管有多少都在同樣的地方搖曳。
 那個是,蝴蝶。淡藍色,像是集聚月光來散發淡色光的蝴蝶。
 這種蝴蝶在電車的夢裡也有看到……桂回想起來。淡藍色光芒的蝴蝶……在羽藤宅第看到的花瓣會錯看成蝴蝶,是因為夢境的記憶還微微地殘留著吧。
 桂接近蝴蝶。伸手過去要看會不會停在手上時,蝴蝶從手邊穿過,在眼前揮灑彷彿鱗粉的發光粒子。並非只有一隻,其他蝴蝶也仿效它。淡色光的顆粒在桂面前飛舞。
 光芒和其他光芒重疊,變成有點強化的大型顆粒。它再跟別的光。像是要形成什麼,光芒一直連結。終於,形成了人的模樣。光芒靜靜地消失掉。
「啊……」
 女性從光芒中出現。袖子上染印著白色蝴蝶的藍色和服。紅色緞帶也有同樣的蝴蝶。在肩膀處整齊剪掉的頭髮上,也有跟圖案一樣的髮飾。皮膚看起來白得像透明的一樣,是因為在光芒中吧。閉著的眼睛慢慢地張開後,感覺很溫柔的眼眸照映著在眼前的桂。有輕飄飄的、很柔和的形象的女性。到剛剛都還拉著『桂』的手的什麼人也是穿和服,但確定了和眼前的她不一樣的這件事。
 看到她的瞬間,桂的胸口被緊緊地糾結住。那是懷念感、和喜悅感……不知為何還有悲傷感。
 桂非常肯定。自己認識她的這件事。這個人,好像是─-
「……嗚!」
 刺痛,讓桂眼睛痛到忍不住閉上眼。痛楚從眼睛傳送到頭腦深處,像要干擾思緒般緩慢地跳動。
「小桂,不行喔。不可以回想。不可以想起來」
 閉著眼睛的桂,頭上有柔軟的東西放了上去。眼睛睜開一點點時,馬上看到身旁緞帶上的蝴蝶。她的手慢慢地撫摸著桂的頭髮。像母親的手一樣,可以放下心。
「小桂。這個夢境,不要帶到現實中。全部都放在這裡」
「……是要我,忘掉?」
 桂抬起頭時,跟少女感覺很悲傷的眼神對上。她輕輕地點頭。“不要”,桂說不出口。可以的話不想忘掉。感覺到不忘掉不行。夢境、跟這個人。不過,那樣任性一定會讓這個人更加難過的。
 所以桂點點頭。只是為了不讓這個人難過。
「……嗯。我明白了。會忘掉的」
「謝謝妳,小桂。晚安」
 少女輕輕地擁抱桂。發出甜甜的味道。彷彿花的味道。這個香味環繞桂的意識,慢慢地沉澱下去……

 ──鈴

 突然間響起來的鈴聲,把香味趕遠,硬是把意識給拉了回來。感覺得出抱著桂的少女手臂在用力。
「沒用啦」
 發出有點尖銳、跟剛才的鈴聲也很像的聲音。樣子看不見……聽得出來聲音很靠近。
「要藏起來是沒用的。因為我已經知道在那裡了嘛。還是說,難不成妳兩邊都想要自己保護嗎?」
 在說什麼……桂正要發出聲音時,夢被中斷了。

          ◆

「──!」
 看起來像從被窩彈起來坐著,桂豎起了上半身。被異常寬廣的房間嚇到,環視四周,等到想起這裡是旅館的房間,已經花了好幾秒。
「奇怪……?」
 從被窩爬出來,一打開拉窗就看得到星星。跟桂所住的地方幾乎無法比較,天空很高,有許多星星在閃爍。看這片天空,感覺離早上還很遠。
 桂吐了一大口氣。夢境全部還記得。在山路奔跑的『自己』、拉著手的什麼人、想要去看高大的樹木也是、還有要我全部忘掉的人,全部。雖然在夢裡面有發生,可是應該已經約好要忘記的。
 桂回想起來“是那個鈴聲的關係吧”。是突然響起的那個聲音讓感覺薄弱的記憶在心中穩定下來的。
「雖然我是聽得非常清楚……但應該沒有掛什麼風鈴吧」
 因為是夢境,附近沒有它的音源應該也是不要緊的,但卻忍不住往外面確認。把窗戶打開一些,聽清楚一點看看,也是從哪裡都聽不到那種聲音。
 桂回到被窩之前確認了顯示在手機上的時間,再繼續重新入睡。現在精神好得不得了,但在被窩數一數羊的話,早晚都能睡著的吧……

 ──

「……咦?」
 房間的對面。門扇的前方,桂感覺到有什麼的氣息。因為是旅館,半夜有人在走廊行走也沒多神秘。但是,氣息是在桂的房間前,在門扇的正前方停住。老闆娘嗎、睡昏頭而搞錯房間的客人嗎……但是也沒有人敲打門扇或把門鎖扣上。
 “已經知道在那裡了”,想起在夢裡面的什麼人所說的話,桂倒吸了一口氣。搞不好那個夢境的聲音是真的,那個聲音的主人也說不定正在房間外面。
 開始很難過,慢慢地吐出一口氣,但不太能夠吸氣。這種時候的呼吸該怎麼做才好呢……桂如此思考時,氣息安靜地動起來。桂的身體變僵硬。但,氣息從門扇離開了。桂用力吸了口氣,調整呼吸。
 桂很猶豫該不該打開門扇確認氣息。還是說,應該等它無聲地走掉。
「……嘿!」
 幾秒後,下定決心的桂走向門扇。因為覺得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太可疑了。
 一踏上走廊,眼前有扇讓人俯視庭院的窗戶。上弦月的光芒從那裡照進來,把走廊照了出來。在有點距離的地方轉過身的穿著浴衣人物的臉也看得到。
 桂一瞬間很猶豫要不要發出聲音,並不是只因為在排斥從很安靜的走廊上叫人。是因為看見了她的右眼有光。簡直像發射什麼一樣,強烈、藍色的光。
 但是桂以沒發出腳步聲的感覺靠近烏月的時候,只是很普通的黑色瞳孔。應該是有看過月光的錯覺吧。
「那裡就是桂的房間啊。原來如此」
「怎麼了,在這種時間。而且,那個……」
 桂手指著前端,烏月手上有把被收在金色刀鞘的日本刀。在時代劇來講,大概是所謂二尺四寸的長度吧。光是刀鞘就有感覺不像仿造刀的迫力。就算很少見也不會是高中生在半帶著走的東西。
「喔,這個啊? 這把是叫做維斗的降魔大刀」
 “跟它的名稱一樣,有著降伏鬼的特別力量”烏月說。
「因為出現鬼的氣息嘛。追一追就來到這裡。雖然現在已經消失掉了」
「鬼、鬼?」
 桂腦海裡浮現的,是童話故事裡出現的紅鬼和青鬼。與其說恐怖,卡通的形象還比較強烈。對付那種鬼,揮舞著桃太郎及一寸法師適用的大刀戰鬥的烏月姿勢說不定很合適……想出這種事情。
 可是,烏月舉出跟桂想像中完全不同的例子。
「……桂相信幽靈的存在嗎?」
「嗯……,有一點吧。雖然沒有看過」
「那樣也沒關係啊。我的家業就是跟那樣的東西有關連了。追捕屬於幽靈和屬於鬼的『東西』打倒它,擔任著叫做『斬妖』的角色」
「那麼,果然是桃太郎……」
「嗯,是那樣沒錯。雖然還是沒有辦法帶著寶藏回去」
 對桂說的話“嘻嘻”地笑著回答後,烏月表情再次嚴肅起來。
「千羽代代都是這樣的家境。為了這點,也擁有力量。……妳什麼都沒聽說過嗎?」
「咦……去問過,跟誰? 問什麼? 我啊,像千羽這種姓氏,是第一次聽到的耶?」
 跟自己的姓氏一樣,『千羽』這種姓氏也相當稀少。多多少少,以前曾經聽過的話應該會記得的。
「……是喔?妳好像真的是在什麼都不知情下被養大的耶。……明明是非知道不可的人」
「那樣是,怎麼一……」
 烏月不理會桂說的話,把跟刀鞘一起帶在身上的幾張像禮券的東西遞出去。
「這是除魔的符咒。把這個在房間的四角貼好就行了。現世的東西以外都進不去」
「咦? 我的房間?」
「我還沒有把應該是在這附近的鬼除掉。所以說不定會再出現。預防勝於萬一嘛?」
「嗯……。可是,會來我的房間嗎。那個鬼」
「恐怕會。那麼呢,晚安,桂」
「啊,嗯。晚安」
 “其實很想要多聊一下”,桂心想。自己非知道什麼不可呢。但是,因為在半夜要一直把人留著也不好,所以放棄,目送了從走廊上轉彎消失身影的烏月。
 桂回到房間後,把門上鎖。回被窩之前看了烏月給的符咒。寫著像圖形一樣的文字的紙。發現到好像在哪裡看過,因為是好像曾經有在中國的幽靈電影之類看過的符咒吧。
「……在旅館啪噠啪噠亂貼的話會很慘吧……」
 被要求貼在牆壁,但要在這間房間還是很排斥。
 這樣就沒有效用了是嗎……桂這麼想,並把符咒藏到枕頭下。很像正月寶藏船的畫,但是比什麼都不做還有用吧。
 桂躺進被窩裡閉上眼睛。羊數到三百隻左右,意識就中斷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2-10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1

「羽藤小姐,早安」
 桂踏上走廊時剛好跟旅館的老闆娘碰上面。告知溫泉泡得很舒服的事、因為晚餐很好吃而也很期待早上的事後,喜悅地微笑。
「能讓您這麼說,我好高興喔。請務必玩久一點。剛好大後天也會有祭典嘛」
「咦? 祭典?」
 跟聽到溫泉時一樣,心有點飄起來,桂自身也有感覺。在道路兩旁排列的食物攤位、撈顏色鮮豔的溜溜球及金魚。神驕和山車也會出現吧……一想起這種事情就沒完沒了。
「不過因為是這種小地方,規模也不會像那樣壯觀的啦。可是今年說不定會比往常還要盛大喔」
「今年不一樣嗎?」
「哎呀,羽藤小姐沒有聽說過這件事嗎?」
「……? 是哪件事呢?」
「是羽樣宅第那方面的,雖然是從秋田先生跟大伴先生那聽來的……以前吶,這裡曾經有過比較正式的儀式。知道這件事的,就只有羽樣宅第的人們。但是似乎每個人都突然不見了」
 多多少少在目前的記憶裡,關於自己家裡的祭典部分等等,桂連一次也沒有聽過。去宅第是要經過鎮守森林,但聽說附近也有神木,所以如果只有家裡的場所,被說是羽藤在供奉著神明也不會很奇怪。但是,這種事情母親從來都沒說過。
「基本上,每年都有進行作法,外觀都有在整理,還是想要守規矩,我是這麼認為的。也有重新試驗的含意嘛」
「哈啊……真抱……」
「這麼一來呢,昨天有來個人叫做千羽小姐,她好像知道喔」
 真抱歉。我什麼都不知道,對不起。
 打算如此道歉,老闆娘卻看起來很高興的把桂的話消除掉了。
「……烏月嗎?」
「是的。麻煩她填寫住宿名冊時有瞄到。是帶著漂亮的大刀光臨的,我想一定會是場盛大的儀式。而且千羽小姐很有氣質耶」
「啊,的確是那樣」
「這麼一來因為羽藤小姐也光臨,我索性就把妳當成也跟祭典有關的人了」
「嗚嗚……對不起」
「啊-,不會。一定是您家裡的事情已經結束了對吧。所以變成請千羽小姐那邊來代替執行的吧」
 ──明明是非知道不可的人
 昨晚烏月說的話是在指這件事嗎……這麼一想,桂就感覺到很抱歉。因為一點印象也沒有。
「……羽藤小姐? 難不成,妳很在意嗎? 真是對不起,說了很失禮的話」
「啊,不會。只是發了一下呆而已」
「是嗎? 再一下子就要開始整理早餐的準備了,請到大廳等待喔。希望妳跟昨晚一樣吃多一點」
「啊哈哈……我會的」

          ◆

 烏月已經在大廳裡的座位上。其他客人都還是穿著浴衣的模樣,但只有她以黑色制服將穿著打理得很整齊。
「早安,烏月」
「嗯,早安,桂」
 坐在跟晚餐時一樣的位置後,烏月向桂作了小小的問候。已經沒了昨晚的冷漠感。迷惑了一下之後,桂覺得是時候向烏月發問了。
「嗯……那個啊,烏月。有什麼我也幫得上忙的事情嗎? 羽藤的家是不是把這裡的祭典都包辦下來了?」
「……這樣啊。從老闆娘那聽來的對吧? 說我是為祭典的工作到這來的」
「嗯。我呢,失去了小時候全部的記憶,完全不記得經觀塚的事情。有關這種神學也是個門外漢,說不定會絆手絆腳的,可是即使如此仍想幫個什麼……」
「桂」
 烏月擋掉桂的話後,把身體往她那邊轉去。桂不知不覺也變成在面向她,把背挺得直直的。烏月慢慢地向桂低下頭。
「很抱歉。我沒有想到羽樣家的人會來到這裡」
「咦? 咦咦? 不,抬起頭啦,烏月」
 對其他住宿客的視線很不好意思,桂急著讓她抬起頭。
「我嚇到了。為什麼這樣做?」
「那是……耳朵靠過來一下好嗎?」
 烏月看了一下周圍的目光後,小聲地這麼說。桂很客氣地把臉靠近烏月,似乎這樣還是不夠的樣子,烏月也把臉靠過去。白皙漂亮的臉就在好像快要碰到臉的部分……只是這樣桂就小鹿亂撞的。
「所、所以呢……」
「其實,那是騙人的」
「咦? ……騙人?」
 烏月的臉輕輕地遠離了桂。緊張到連呼吸也沒辦法調整好的桂,大口地呼一口氣並看著她。
「我來到經觀塚是其他原因。有關祭典是到這裡才知道的。我覺得如果帶著大刀行動,說是關係者就不會那麼麻煩了」
「那,關於儀式妳不太瞭解嗎?」
「我有一般的神學知識,所以能夠像這樣掩人耳目。祭典那天是有打算要照那樣做……但如果瞭解的話,還是想以正式方法祭拜的」
「可是,妳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連經觀塚有爸爸的家這件事都不知道,還有祭典的事情,一切」
「似乎是這樣。從昨天說的話就知道了」
 女服務生在兩人的面前擺好了清湯跟白飯。兩人面向餐點坐好後拿起筷子。一邊將烤魚漂亮地分小塊放進嘴裡,烏月繼續說話。
「因為如果從妳父母那聽過羽藤及千羽的事情,昨天互相介紹姓名時有所反應就是應該的嘛」
「有所反應? 這麼說來,烏月清楚羽藤的家嗎?」
「說是清楚,也沒有這麼了不起啦。不過,妳的母親是千羽的血親。因為是分家的人,我跟妳算得上是所謂的遠房親戚吧」
「咦? 媽媽的舊姓是『千羽』嗎?」
 桂回想起來。關於媽媽的家這些,都不太記得了。以前的故事確實聽過,但全部盡是毫無關連的。大概是有關家族的事等等、大不了結婚時的事。
「爸爸和媽媽呢,是類似私奔的人,有這樣說過。所以我覺得應該不太有話題聊吧」
 原來如此,烏月點點頭。桂一邊把白飯含在嘴裡,一邊回想起昨晚烏月說的話。她所說的『斬妖』……那個不就正在指『千羽』家本身是這樣的家境嗎?
「……這麼說來,媽媽也是那個……有斬過妖怪或者鬼嗎?」
總是不會讓笑容消失掉的母親。非常難以想像那個人揮舞著刀在戰鬥。
 烏月停止動筷,稍微定了一下格。像是在考慮該如何解釋。
「……千羽的人們並不是說全部都能當斬妖耶。不是只有努力,天賦之才也是必要的。所以若非特定的人就沒辦法擔當那個角色」
「總言之,就是指,除鬼的才能? 是指用烏月所帶著的那種刀,對吧?……那麼,不對嘛。媽媽呢,結婚之後做菜可是非常不拿手的。菜刀也不太會用,受到了奶奶的魔鬼特訓,這樣」
 那樣的人要用刀……這個不論如何都太勉強了吧,桂拍了拍胸口。烏月露出看起來有點複雜的表情,並且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改變了話題。
「關於千羽,總而言之妳也沒有問過羽藤的事情。這麼一來,妳的母親就更加不會告訴妳了吧。我們不認為不知道就能夠解決,所以為什麼會這樣我是不太清楚啦」
「那是指關於祭典?」
「那個也在內,大概。……是關於祭典,不過在這裡似乎有棵被稱為支柱大人的神木。因為是關於羽藤的事,我就認為跟這個有關了。雖然我覺得若是斬妖頭領,對祭拜的事情也會很清楚的……」
「斬妖的,頭領?」
 “跟這個人聊著聊著就會出現好幾個沒聽過的詞語耶”,桂在心裡面這麼想。每個都盡是有些脫離現實的單字,所以沒辦法假裝很瞭解的去進行話題。因為烏月一定也是瞭解被詢問的事情才會說的嘛,這樣的話就重新開始問問很多事情吧……桂調整坐姿等待烏月的說明。
 ──『斬妖』是指並非只有烏月,也不是只算千羽家的工作。代代在繼承『斬妖』的家有好幾個存在。
 關於在管理不同流派的各家『斬妖』,就是被稱為『斬妖師』的人。千羽的家……千羽黨現在的『斬妖師』,正是目前和桂在聊天的烏月。
 他們『斬妖師』並不是能夠自由地追捕鬼、殺鬼。基本上會是收到命令的行動。下達那個命令的,是管理『斬妖師』的人……總之正是能夠讓所有『斬妖』自在地行動的人,『斬妖頭領』。
「但是,上個月前代的頭領已經去逝了。身為斬妖頭領的所有知識應該是有傳承給後繼者,所以羽樣的神學也應該也有所瞭解的……但是現在我們也無法把握行蹤。
「嗯-。不過那個斬妖頭領不在的話,烏月就不是因命令而過來的,這樣嗎?」
「……不。前代頭領還健在的時候就有隻一直在追捕的鬼。我是為追捕它而來的喔」
 好像聽得到烏月沉靜的聲音在說我已經不打算再講下去了,桂打斷了話。
 好,今天也去找一下房子吧……桂一邊攪拌納豆一邊如此決定了。因十年前的火災而無法期待,但也說不定儀式的資料還留著。或許自己看了也不懂吧,可是有著祭祀的知識,烏月就能夠整理體裁是不會錯的。
「嗯,決定」
「……桂?」
「咦? 嗯嗯,沒什麼事」
 對表情很疑惑地看著這邊的烏月,微微地笑。


    2

 公車一小時一台或兩台。一天好像也只經過十幾次而已。停在名為『羽樣』的公車站牌,現在一年搞不好一次也沒有……看著司機驚訝的表情,桂心想。
 站在停車處轉圈環視週遭。昨晚太暗不能完全看到,挾住公車通過的道路的一邊是森林、另一邊是田地、跟和煦的景色一直延展。傍晚一定看得到在電車裡看到的那種風景,不會錯的。
 桂想要用手機的相機拍下時間表,但被風吹日曬雨淋的時間表並不是能看懂內容的。“幸好在下車的時候有先向司機問一下大致上的時間”,大大地鬆了口氣。
 把帆布背包背起來後,桂從口袋把手帕拿起來擦拭額頭上流出來的汗。從走出開放冷氣的公車剎那間,熱氣就不斷地纏繞在身上。忘記塗上防曬油,脖子後方像要著火一樣痛。想起了吃早餐時看到的電視天氣預報,有說今天也會很酷熱。
 這種天氣走路都會很討厭,但要回到旅館也非等一個小時以上的公車不可。無計可施而放棄的桂,走進比較陰暗的小路。是昨晚坐計程車經過的路。
 風輕輕地吹來。
「……啊。還算挺涼的嘛」
 晚上將月光蓋掉的枝葉,現在則是將太陽強烈的光控制得很柔和。而且,風正從宅第朝著公車站牌吹去。熱氣還留著,但遠超過跟在停車處時相比,感覺很舒服。
 桂慢慢地散步在這條隧道中。跟晚上完全不同,白天是非常明亮的場所。葉子互相重疊、樹枝延伸……抬頭一望,會想起彩色玻璃樣式的天花板。
 道路幅度大致上都形成車子差不多過得了的平坦度,旁邊兩端好像從很久以前就沒有人的手動過。“動物……對於例如狐狸或狸貓等等,或許是很好的居住環境”,桂一邊想著一邊前進。
「……咦?」
 再一下子就到宅第那個部分了。因雜草而變得很難分辨,但有條細小的小路。仔細一看似乎是往山的方向連接著。
「難道說,是到達神木的道路,嗎」
 怎麼辦。桂在山路前方停下來考慮了一下。宅第已經在面前。如果確定房子的狀態、找出祭典的資料就能達成目的。快點的話搞不好能夠搭下一班公車回去。
 可是,向烏月託付儀式的話,先看過神木會比較好吧。因為從這裡要多久才能到達、和有關往那一邊的路上情況都是不瞭解的狀態。
「趁精力充沛時先過去看比較好吧。天色暗下來也麻煩」
 桂如此低語後,腳步就往小路踏進去了。

          ◆

「……休息、一下~」
 開始走路後十分左右。桂在山路途中發出聲音,在合適的石頭坐下去。感覺得到腳底板很痛、大腿也抽筋了。“回旅館之後就用溫泉來馬殺雞吧”,一邊想著一邊揉揉腳。
 坡度沒有多麼陡,卻仍是未舖裝的山路,不適合登山的懶人、加上跟體育系社團無緣的桂,就算只走到這裡也想要稱讚一下自己了。
 桂從帆布背包裡把事先買好的保特瓶裝茶水拿出來倒進口中。已經沒有涼快感,但液體充滿身體的舒暢感殘留著。
 蟬此起彼落的嗚叫著。桂所住的地方夏天也有蟬在合唱,但跟這裡相比的話就算不上多可愛了。喜歡昆蟲的話,會拿著網子不斷地跑來跑去吧。
 用手扶起額頭邊緣,並且交互眺望來到這裡的路和接下來要走的路。沒有任何人。“有走錯路嗎”,桂開始不安。就快要祭典了,如果那個祭典跟神木算是有關的話,參拜者有一個人跟兩個人也不奇怪吧。可是一旦什麼人都沒來,這裡搞不好就是完全錯誤的路線了。
 桂這麼想著卻不轉身回去,是因為這片風景她有印象。很像昨晚夢境的風景。這種山路到哪裡都沒差別吧,有感覺到一次相似後,要轉身回去就好像還意猶未盡。
「因為在家附近,說不定孩童時期有來玩……不過既然幼小的時候,是這邊嗎?」
 林木茂密的這座森林,幼小的自己是如何看得到的呢。桂這樣的思考降下大石頭在身上。腰再彎下一點的話就會失去平衡感而倒下,千鈞一髮的時刻。視線開始接近地面。

 ──

「……嗚」
 眼前染上了紅色。視野暗得失去了平衡。桂反射性的將手扶在目前坐著的石頭和地面,即使如此眼前的晃動仍停不了。地面通紅的左右移動。很大力、像是在繞圈。閉上眼睛深紅的世界也不消失。
 在深紅的世界,看到了像是光的殘影的白色物體。白白的手掌。那隻手正朝著桂伸過去。想要看看應該正在前方的人臉孔時,頭痛就來襲,白白的手被塗上了紅色消失掉。一直重複著。
 桂閉著眼睛用摸索的打開保特瓶蓋子,慢慢地移向口中。第三口時搖晃終於停了。紅色慢慢地變淡,留著餘韻的頭痛也跟著消失掉。輕輕地睜開眼睛後,出現土的茶色跟樹林的綠色世界。
「是因為突然鬼遮眼了嗎……」
 一邊把還有剩茶水的保特瓶敷在脖子上、桂再度坐在石頭上。會有貧血麻煩的原因,是昨晚沒有睡好跟在大熱天行走的關係吧。會看到像是白白的手掌的東西,也是相同的原因沒錯的。
 長時間在外面很不好。是有印象的路,但是再走一會看看,如果什麼都沒有就回去。桂如此決定,再度開始往山路前進。

          ◆

「……哇啊……」
 目前為止都任由大自然造化的山路消失,取而代之出現了寬廣的場所。被雜草覆蓋著,但桂也看出來有那種被人的手處理過的部分。確實是石頭和木頭都除去,竭盡所能讓它變平坦。
 然後,這塊廣場上,有著唯獨一棵被允許存在的樹木。
 樹齡有超過幾百年了吧。“大約五位成年男性張開雙手,總算是有辦法包圍樹幹了,不是嗎”,寬到讓人這麼想。樹根也緊緊地在地面紮根,受多少風雨都不會彈起來的吧。
 讓桂被衝擊到快發出聲音的是比這些樹根及樹幹更加上面的景色。長在朝天空伸展的樹枝上,白色花朵。隨風起舞,慢慢地降落到地面的模樣,像是季節反常的雪花或蝴蝶。壓倒性的存在感讓桂深信著。
 ──這個是,神木。支柱大人。
「這裡是……」
 桂不自覺地抓緊了胸前的衣服。跟嚴肅的心情及恐懼的感覺不同的東西一湧而上。那是懷念感和心痛感。桂出現了很像跟昨晚夢裡的人相遇時的感情。如果這個地方沒有任何人就會大聲哭泣起來,是這種程度的心情。
 之所以沒有哭泣,是因為有人在那裡。
 神木樹幹的旁邊,有什麼人站著。手摸著樹幹,一直在看上面。桂一靠近就往這邊轉過身來。是位少年。應該跟桂及烏月年紀差不多吧。一想到T恤搭牛仔褲這種休閒服,就有可能是經觀塚的居民了。身材瘦,整體上給人柔弱的印象也算是因為有個中性的長相吧。應該是初次見面的,桂卻不可思議地出現一種懷念的心情。
「啊-。妳也來看這棵樹?」
「對啊。是棵相當高大的樹耶」
 桂稍微再靠近樹抬頭看。白色花朵受到光照而發光,每當風一吹動,那塊光芒也飄來飄去地沙沙作響。
「花也……簡直就像蝴蝶」
「嗯,槐樹的花瓣確實很像蝴蝶啊」
「槐樹?」
 少年對桂說這棵樹是槐……是寫作木字旁的鬼。
「妳知道嗎? 展開翅膀不動的蝴蝶有『鬼車』這種別名喔。中國是把鬼字放在死者的靈魂裡,因此所謂鬼的車原則上,就是靈魂的交通工具」
「咦……那,是指蝴蝶在運送靈魂?」
「也說不定啊。在別的地方也有著人一死靈魂就變成蝴蝶的傳說。那種地方的人們是使用槐樹做墓碑的……這也是牽連到蝴蝶啊」
「靈魂變蝴蝶……」
「槐樹或許是在進行這種協助的吧。這棵神木也是,在進行將不想要歸還的靈魂變花瓣……變成蝴蝶模樣散播開」
「……這麼一想,還真是了不起的樹耶」
 少年仰望槐之樹,溫柔地撫摸樹幹。好像非常重視的,小心地。
「所以咧,妳為什麼在這?」
「啊,我其實是要來看爸爸的老家。聽人說附近好像有神木,想說“去看個一次吧”。……那你呢?」
「這麼說來還沒有介紹名字嘛」
 少年“嘻嘻”地微笑。“曾經在哪裡有看過這樣的表情”,桂心想。感覺到那好像不會是這麼久遠的事情,但想不出來。
「我啊,叫做貴啦」

 ※廢話:“貴”其實是“桂”,原文怕讀者搞不清楚「這個桂是哪個桂?」所以只打片假名,而我又不可能打注音嘛,就翻譯成“貴”了。

「咦? 貴?」
「……是很驚人的名字嗎。我是覺得很常見啦」
「我嚇到了耶。因為,我也是叫做桂啊。感覺真的很巧耶」
 他……貴的笑容消失了。
「……那,妳說老家該不會是指羽樣的宅第呢?」
「是沒錯啦……你知道嗎?」
 “算是啦”,貴說這句話的表情很複雜。視線低下看著地面不動。
「那個……?」
「……不,沒什麼事。是嗎,妳是羽樣的人啊。有聽說那裡大概十年沒有任何人住過,所以覺得有點驚訝」
「嗯。十年前,發生火災,所以好像就搬家了」
「火災? ……『好像』? 妳啊,那時候有在這裡對吧?」
「這個啊,那時候我似乎失去了記憶,所以不記得了。有關十年前過往的事都沒印象」
「這樣……還真是災難啊。不過,都不記得了為什麼還突然來經觀塚? 十年都沒來過的話,好像也沒有回鄉的理由啊」
「其實……不久前,媽媽死掉了。所以要整理有的沒的就得知在經觀塚還有家的事情。……貴?」
 貴的表情動也不動。他低語「為什麼」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也有點在發抖,那句「為什麼」是在針對母親的事情,桂花了幾秒才發現。
「我有想過是不是從不久前身體就有點不好了,但是媽媽一直放著不管。我覺得是雖然剛好翻譯的工作也很忙碌,卻因為不算是得到嚴重病症的人而忽視了。這麼一來便突然倒下……醫生有說過度勞累和感冒是原因。因為都是兩個人生活,如果我再早一點發現到的話就好了說……」
 “為什麼我在談論這種事情呢”……桂開始有胸口揪緊、快哭出來的感覺,並且心想。跟他才剛剛在這裡初次相遇,應該沒有聊這種事的必要。可是,卻有不論如何都非說出來不可的這種感覺。
 這時候終於,想出來了他是跟誰很像。是桂的母親。“所以才會想要說出來也說不定”桂認為。
 桂一直很想向母親道謝。對長時間讓她勉強的這件事。對明明在一起,卻什麼都不知道的這件事。死去之後這些就存留在心中。這個時候遇到了跟母親相似的人,所以想要好好把握也說不定。
 直到桂講完話,少年都是什麼也沒說。桂的話中斷,好幾拍的時間之後,輕輕地開口。
「……那樣的話,就得再也不失去重要的人才行啊」
「…………」
「離開重要的人、離開最喜歡的人身邊是不行的。沒辦法做到一輩子不分開也說不定,但是因為失去才後悔很痛苦啊」
 少年再次伸手觸碰神木的樹幹,仰望茂密的花朵。桂也跟著看上面。飄來飄去、沙沙作響,白色蝴蝶搭載著誰在搖曳。
「會覺得後悔的話……不管做什麼樣的事都必須幫忙嘛」
「貴……」
 他微笑一下後,像是要拍手一樣,啪,發出聲音將雙手合起來。好像在指這樣話題就結束了,貴的語調也回復到桂開始談論母親之前的樣子。
「那麼,好像差不多是該回家的時候了喔。風向改變了。在天氣變壞、路面變差之前,快點走下這裡才好」
「咦……可是天氣明明很好」
 桂再一次看了天空。花瓣因陽光而閃耀光芒。夏季天空又高又藍。雲有好幾塊正在流走,可是不覺得會下雨。
「而且,貴要怎麼辦呢?」
「我還有一點想要在這裡做的事。解決掉它就會下山了。也許,不會是在結束那件事的時候走下山吧」
 想做的事,聽到這樣的話,桂也想起了要看宅第狀況的這個第一目的目前還沒有完成。然後因為相信早上的天氣預報而沒有帶傘。一邊淋著雨、一邊等待遲遲不來的公車……這種事很想盡可能避免。
 桂低下頭行禮。
「那,我就到這裡。……謝謝你,貴」
「嗯。再見」
 往走上來的山路回去時,回過一次頭就看到貴正在目送。桂輕輕地揮揮手走下山。
 下山時比登山的走路速度更有好幾倍不同。從休息過的石頭前小快步的經過,馬上就到與往宅第的路相連的這個部分,終於,桂察覺到了重要的事情。
「一說到想在神木的地方做的事……果然還是祭典的事嘛。 “知不知道儀式呢”,應該問一下的啊」


    3

 從明亮的陽光下一看,那裡並不是令人驚悚的妖怪宅第,而是在照片常會看到的那種古老日本房屋。確實看得出來有歷經相當的年數,但並不能說是被冷落,而是仔細地在增進年月的這種形象。應該是十年裡都沒有任何人動手碰過的,在庭院卻除了隨意生長的雜草就都看不見火災殘骸的部分或正在老朽化的部分了。現在是被人說有人在居住也不算有多怪異的狀態。
 這次走到玄關都沒有出現干擾。桂放下心並且伸手觸碰玄關的門。只是使出一點力量,嵌有毛玻璃的巨大拉門就發出輕輕的聲音往旁邊拉開了。
「奇怪? 門鎖,沒有鎖上……? ……噫!」
 踏進一步轉個圈環視裡面時,停住了呼吸。
 三合土的角落,在變成陰影的部分有兩個發紅色光的點。像玻璃球一樣一閃一閃地反射出光的紅色。馬上就知道那個是生物的眼睛。它不斷地,凝視著桂。
 原本就是長時間都沒人的房子,有生物在居住也不會奇怪的,桂也沒有趕它出去的這類想法。但,被襲擊過來會很困擾。
 桂視線對著紅色視線不錯開,慢慢地從背後放下帆布背包,像當成盾牌一樣拿在胸前。很後悔裡面完全沒有裝食物。打算在附近的地方分送而帶來的本地名產饅頭……那個搞不好幫得上忙的說。
 桂一邊看眼睛一邊躡手躡腳地往階段處靠近。因為覺得脫下鞋子進去裡面,遠離玄關處、並把門關上的話就能夠暫時安心一下。然後再一下子……
「──是哪一位呢?」
「呀啊!」
 從應該沒有任何人的階段處發出有什麼出現的聲音,一瞬間,桂發出慘叫聲跳了回去。抱起帆布背包來遮住臉。閉上眼睛做好下一個有什麼會來的覺悟。
 ……什麼都沒發生。
 桂慢慢地放下帆布背包後,少女在階段處露出發愣的表情看著這邊。年紀在十歲的程度。頭髮短的,穿著無袖的皮衣搭短褲站出來,會讓人覺得是男孩子,可是桂的第一印象是女孩子。她的旁邊坐著小小的野獸。長紅色眼睛的野獸……從頭部到尾部的前端都是全白的小狐狸。三合土的光,真面目應該是這個吧。
 是附近的小孩嗎……是桂剎那間的想法,但這附近沒住家。腳踏車也是在房子前面連一台都沒有。會是小孩子走路來玩的這種情形嗎。
 少女大顆的眼睛面向桂,發出聲音來。聲音留著很像小孩子的稚氣。是很膽怯而非像是很友好的撒嬌音,而是很有擔當的講話語氣。
「妳沒事吧,大姊姊? 有沒有腿軟呢?」
「嗯、嗯嗯。不要緊。我只是以為沒有任何人所以嚇到了」
「那就太好了。對了,大姊姊是哪一位呢? 來這樣的地方有何貴事?」
「啊……這個-,沒搞錯住址的話,這裡以前應該就是我所居住的家啦……」
 這次換少女嚇到了。
「嗚哇-!? 什麼!?」

          ◆

「真~的,很不好意思!」
 能夠進去休息室後,少女立刻低下頭重複伏地道歉。
 姓名為若杉葛的少女,並不是附近地區或經觀塚的居民。現在一個人……正確來講是一個人和一隻,似乎在旅行當中。來到這間房子是在幾天前。
「看到的地方感覺上都沒有哪位人在居住,剛開始只是想要避避風雨,但是後來才漸漸地變成打擾了好幾天。整理好行李之後要馬上離開也行,所以關於非法入侵民宅,就是這樣! 務-必放過我! 因為我還小,請妳不要通報警察或法院或衛生所之類的-!」
 像是一口氣講完,對她往後禮讓一步求人的模樣,桂“嘻嘻”地笑了出來。
「算了啦,小葛。因為妳好像也有做打掃了,我完全沒有趕妳出去的打算喔。而且現在是暑假嘛,大致上這段時間的話是沒問題的」
「是真的嗎? 真是非常感謝妳~。來,尾花也道謝」
 是聽得懂葛說的話嗎,白色小狐狸……尾花也像在行禮一樣動了動頭。毛絨絨的尾巴左右搖擺。
「但是小葛。這裡住起來不會難過嗎? 我覺得被火災燒掉的部分一直都是那樣子,所以真正要避掉風雨不是很吃力嗎?」
「火災? 不會不會,並沒有發生那種事情的跡象喔。 房間很多,所以要全部到處看過並不是可能的,但廚房和浴室、包含內部的倉庫都是美好的狀態」
「怎麼會……」
 桂的頭歪一邊。要是真的沒有火災,代表自己被捲進去的火災這件事不是在這間房子的意思嗎。
「大姊姊? 桂大姊姊,妳還好吧?」
「啊,嗯。……小葛,可以讓我看看房子裡面嗎? 這裡附近有棵神木嘛,而這次好像有祭拜它的儀式啊,我是想找找它的資料的」
「沒問題啊。因為這裡是大姊姊的家,客氣是多餘的。基本上房子的東西我是沒有動過的,因為我的行李都有整理好放在隔壁房間。……但是,除了這個就沒有看過了嘛-」
 桂到處看了幾間房間。應該經常會有多數人出入吧,宅第內的房間數量很多。葛為了當作生活空間使用而做過掃除的,包含兩人所在的休息室大概四間房間,比起這些,裡面的走廊也已經堆積了薄薄的灰塵。把腳踩上去的話好像馬上就會變成全白的。
「……小葛,這裡的水道之類的沒辦法出水對吧?」
「水道的部分或電力跟瓦斯都沒有喔。如果是有需要打掃用的水,附近就有河川了,我們去提來吧?」
「嗯~……先去看看美好的房間之後再考慮看看。能找到我是會很高興啦」
 一旦得做清理十年份的灰塵打掃,工作就會變麻煩,桂便放棄了。在目前能夠走來走去的房間打開壁櫥及簞笥,確認一下裡面。因為都沒有再使用而有臭味也有所覺悟了,但棉被跟衣物都比想像中的狀態還要好。塌塌米也多少有曬過太陽,所以還算是十分耐得住使用的。連逃生路線都能確保的話,應該馬上就能住了。

 ※簞笥 ㄉㄢ ㄙˋ:盛飯的竹器。圓的叫簞,方的叫笥。

「沒有這一類的嗎……咦?」
 桂停止行走。因為確認過好幾個東西,正想要出去就在房間的角落看到了小小的傷痕。柱子下面……大概在桂胸部的高度之下,留著好幾個水平線傷痕。
 這個,是比較身高的痕跡……這麼一想,桂就有了懷念的感覺。並不是感慨復蘇了自己所測過的記憶,而是對於『比較身高』這種行為的懷念感。
 柱子的傷痕很多,這些傷痕的劃法也是各式各樣。老舊的傷痕及相當新的部分。都有很乾脆地劃上的傷痕,就也會有很客氣地用像鉛筆的東西所劃上去的線。正是有如這間房子很久以前就在這裡的證據。
 自己是不是名字也有被加在這裡面,桂彎下身體把臉靠近過去。
 在柱子的相當下面有『桂』這個名字。傷痕確實比其他的線還新。
「這個就是我嗎。接下來……」

 ──白花

 『桂』的名字隔壁有著這個名字。跟『桂』的傷痕差不多新。簡直就像是一起測出來的。
 但是……
「白花是……好痛」
 桂低語名字的瞬間,頭非常痛。跟在山路時一樣,不,比起那時還要更加暈眩,都快要倒在榻榻米上了。
 腦海裡鏘鏘作響。不管睜開眼睛、或閉上,從腦海深處都有什麼在晃來晃去地繞圈。把手扶在柱子想要盡可能支撐住身體,但現在自己就連該站著或坐著都不知道了。桂閉上眼睛。每當黑暗脈動疼痛就會染紅。紅色的世界一邊搖晃著,並且變化成別的景色。
 桂的耳裡聽得到時鐘在響的聲音。是很遠很遠的聲音。

          ◆

 直到剛剛都讓桂痛苦的頭痛遠去,視野也恢復了。在眼前,劃有傷痕的柱子直立著。
 但是有點奇怪……桂歪著頭,並且伸出手觸碰柱子。『桂』的名字被刻在柱子上,但它的位置目前在跟桂身高差不多的地方。仰望柱子。這間房間本來是這麼高的柱子跟天花板嗎……
 ──媽-媽-,快點!
 發出年幼的小孩聲,桂的疑問被打斷了。轉一下頭就看得到人。幼小的、大概在幼稚園的小孩和大人三人。小孩拚命地拉著一個女性的手。現在桂眼裡的大人看起來比平常還高大。桂的視點,正是跟小孩子差不多高度的樣子。
 不過,這個也是夢吧……桂如此肯定。為什麼呢,因為那個小孩是自己。喊著『媽媽』的女性……是有些年輕,但會拉著自己母親的手的小孩應該是沒有其他人了。
 那麼,在另一邊穩重地笑著的男性。
 ──喂喂,怎麼拉得那麼用力。媽媽不是會很困擾嗎。
 不高亢也不低沉,是很溫柔的聲音。現在的桂雖然不記得,但這個是沉睡在自己記憶裡的父親聲音吧。
 然後,另一個人。
 ──怎麼了呢? 不必那麼著急也沒關係啊。
 是位漂亮的少女。大致上年紀跟現在的桂沒有多大的差別,有文靜氣質的少女。在肩膀平整剪掉的頭髮搖曳,少女往桂……往現在,像這樣看著這個畫面的桂轉過頭,微微笑了。
 ──對吧,小桂。
 ……這個人,是夢中的人。在昨晚,要求自己忘記夢境的人。
 那麼這個畫面是什麼呢──桂想要去整理混亂了的頭腦裡面。這個是夢。因為是從遠處在看年幼的自己。就算少女是朝著這邊呼喚自己的名字,也是因為夢吧。
 正在看的是夢,不過這些一定是存在自己記憶中的人們,桂如此深信著。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但絕對要像這樣認定。年幼的時候,自己確實是跟這些人在一起的。
 所以那個女性……在夢裡看到的人是自己親近的人不會錯的。總是在自己身邊,會溫柔地對自己微笑的人。
 桂希望能夠將那個人想起來。想要呼喚名字、跑過去擁抱。
 這個人的,名字叫──

          ◆

「大姊姊! 桂大姊姊!」
 桂的意識跟輕輕的搖晃一起被拉回來。睜開的眼睛前面有著白色身體和紅色眼睛。
「尾、花……? 小葛……」
「啊啊,太好了。妳突然倒了下去耶。……不要緊嗎? 臉發青了耶」
「我……為什麼……」
「是中暑吧。從遠處過來也很累了對不對。……大姊姊,如果是在旅館住宿,現在就回去會比較好也說不定啊。還站得起來嗎?」
 借助伸過來的手站起身,桂環視了房間。剛才的畫面連碎塊都沒有。明明感覺上好像聽到了時鐘的聲音,看得到的掛鐘卻沒有在動。
「桂大姊姊?」
「我沒事……而且什麼都還沒有找到啊……」
「如果是祭祀的資料,能得到搜家許可的話,待會我會去找看看的喔。知道公車的時間嗎?」
「啊,嗯,的確……」
 桂從口袋將手機拿出來,找尋圖像。並沒有時間表的圖像。
「奇怪? ……啊,我是有想要拍下來,但文字看不了就停手了。可是,有問司機,都寫在筆記本裡。在帆布背包裡面喔」
「我明白了。……對了大姊姊。這個吊飾,是怎麼了?」
 葛指向掛在電話上的藍色珠子。大概像大顆彈珠的珠子,顏色比起所謂的藍色還要有些濃的天青色石子。這個也連著蝴蝶,桂現在才發現到。
「當作、護身符。“請妳一直放在身上”,我是被這麼要求的」
「原來如此。好像是有好處嘛。……我會去把行李拿過來的,請妳稍微等一下」
 葛消失一次人影後,就背上背著桂放在休息室的帆布背包、兩手拿著兩人分的鞋子回來了。桂從接過手的帆布背包將筆記本拿出來,打開寫上時間的頁數。葛也從方邊探視著。
「到下一班公車好像不太需要等就來了耶。尾花,麻煩看家了」
 把鞋子放在連接往庭院的邊緣,葛從那裡引導桂到外面。走向有公車站的路並且說「會變得比較舒服喔」,拿出了沾濕的毛巾。
「祭典的,找得到嗎? 雖然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跟經觀塚的神木有關,是這樣吧? 那樣的話,我想大概多少能幫上」
「咦? 為什麼?」
「啊-……是倉庫。因為那間房子裡有間倉庫。我覺得這一手的資料在倉庫裡會有可是必然的喔。畢竟是還沒打開,但因為有找到很像倉庫鑰匙的東西,待會就請讓我進去吧」
「……嗯。麻煩妳,小葛」
 走出森林的時候,暈眩跟頭痛都完全消失掉了。“我已經不要緊了”,對這樣說的桂,葛搖搖頭。
「我是順便的,所以稍微買一下東西再回去。因為有各式各樣的必需物品。而且現在就算說有精神,一搭上交通工具就又重來一次的情況也是會有的,所以我會送妳到旅館喔」
 大約過五分鐘公車就停在停車處了。讓兩人坐上便開動。桂看著遠離而去的山,並且開始回想起剛才的景象。雙親和自己、然後夢中的人明明應該有出現的,大家是露出了怎樣的表情呢、說出了什麼話呢、是怎樣的聲音呢……現在卻都沒辦法回想起來了。


    4

 是公車冷氣的效用嗎,在『經觀塚等同銀座前』下車的時候,桂的情況恢復了不少。差點就要被泡芙店的甘甜香味給吸引過去了。就只有打著等同銀座的名號,這裡在經觀塚正是最熱鬧的地方。大型的超市及百貨公司並沒有,但光是看到店家並列,就看得出來過生活的部分好像不會感到不自由。
「桂大姊姊,糖分的攝取一點一點的會比較好喔。一個泡芙的卡路里可是相當多的」
「嗚嗚……但是,像這樣子的妳不會有想要去吃的衝動嗎? 像是沒聽過的店家、或者很奇特的菜單。『當地限定』這種的也是很有魅力的字眼嘛」
「大姊姊,妳不常被人家講說很好騙嗎?」
「……常被講」
 連不久前才剛認識,而且比較小的葛都這樣說的話,桂都快要鑽地洞了。葛也不過才十歲,知識卻是遠遠比桂還要豐富。而且頭腦反應也很好。在公車裡的對話,也完全只能對葛的好頭腦驚訝而已。
「攝取卡路里的話,要正確的用餐才比較好。因為滿足程度是不同的」
「嗯,也對呀。就快吃午餐了嘛」
 一邊跟葛講話、一邊什麼都沒想的閃避從前面開來的車子。視線的一角通過了氣派的紅色。
「桂!」
 後方響起剎車聲,曾經聽過的聲音讓桂停住腳步。通紅的四輪轉動越野跑車車門開啟,女性走下車來。
 路過的人們的視線都會轉向她一次,桂發現到了。“也不是不可能”,心想。從低腰牛仔褲伸出來很修長的腿部及被迷你女用背心包住的豐滿胸部跟細細的腰身,身高也高、長相也是眼睛鼻子長得很顯眼的美人,這樣會讓人想說是哪來的模特兒吧。
「太好了,我還在想搞錯了的話要怎麼辦呢」
「朔夜! 為什麼在這裡? ……嗯,難不成,向陽子問過我的事情的就是朔夜嗎?」
「嗯,是啊。很辛苦耶,因為除了奈良陽子這個姓名就都不記得了啊」
 朔夜──淺間朔夜粗暴地搓來搓去撫摸桂的頭並且說著。說是電話簿的『奈良』的家,覺得“是這個”的時候就打了電話。
「一槍就中了獎,真是得救了啊」
「為什麼那樣做。打我的手機過來就可以了說」
「……手機? 那種東西,在這裡就派不上用場了啦。妳自己看一下」
 從口袋將手機拿出來後,畫面上的確出現了『圈外』。
「嗚……雖然我是知道手機沒辦法打通,但是竟然連陽子的家都找來探聽了去處……朔夜?」
 好像沒有在聽桂說的話,朔夜伸手觸碰被掛在手機上的吊飾。眺望藍色珠子的周圍。
「……果然正在變淡耶」
「朔夜真是的」
「嗯? 啊啊,原因嗎? 因為想說過去家裡一下,打了電話卻誰都不在嘛。所以,問了公寓鄰居是跟我說“帶著大包的行李到哪去了”。該不會是厭倦世間而跑去了人煙稀少的深山裡吧……這樣說,雖然那間宅第也跟以前沒多大的差別啊」
「真是,我不可能做那種事不是嗎。……不過,妳很擔心我嗎?」
「那是當然的吧? 真弓不在了的現在,我就是跟妳的監護人一樣了啊。……真是的。如果要出遠門,聯絡一下我的話,我就會載妳過來了說。因為這裡是也有我在的地方啊」
「……謝謝妳,朔夜」
 將心裡有點難過掩飾掉,桂露出笑容。身為母親友人的朔夜有為自己的事擔心,老實說很高興。特別是,母親過逝之後,葬禮的安排及向工作處聯絡、為整理財產的會計師等等,將光桂一個人絕對是派不上用場的事情全部給承擔了下來。對這些也很感謝。
 所以更加是。現在一跟她談話,桂就會被提醒起來。母親已經不在的事。
「對了,桂。妳啊,已經去宅第了嗎? 不會吧,應該不是在那種連電力都沒有通的地方住了一晚的這種情況吧? 年紀輕輕的女孩子」
「是不會那麼誇張啦。……啊,但是小葛可就有住了耶」
「葛?」
 桂輕輕推了一直站在旁邊的葛的背部。
「這個孩子。叫做若杉葛,目前正在那間房子過夜喔」
「若杉? 是若杉葛?」
 朔夜用兇狠的表情直盯著葛看。葛悠然地接受那道視線,站立著。簡直是,所謂的已經習慣像那樣子被大人看著的情況。
「怎麼了呢,朔夜?」
「……沒有。想起來有點不順眼的家族,小孩確實是那樣的姓名啊」
「確實算得上是一枝獨秀的姓名,但因為若杉這種姓,沒多稀奇嘛。我覺得是想太多喔」
「若杉銀行、或若杉商業、或若杉保險等等……確實,或許是常聽到的姓名啊」
 對桂說的話,朔夜嘆了一口氣。葛也浮現了有點苦笑味道的表情。
「……桂。妳所說的公司全部都是相同的企業集團喔。舊財閥系的最大一手。確實聽過姓名也是當然的。才在上個月,會長過世了的這些都零星的在新聞報導過對吧?」
「啊,沒有錯」
「與其談那種事,這個葛是怎樣? 妳們一起去了宅第嗎?」
「……這個,並不是那樣子……」
 畏畏縮縮的報告葛有住在宅第裡的所有事情。葛追加了桂的說明,葛主張自己既無他意也無惡意。接著大大地,朔夜嘆了口氣。
朔「妳太過開朗,怒氣都不見了啦。算了,因為桂所允許的人,我也沒有趕出去的權利啊。妳高興就好了啦」
桂「真的? 太好了。那就換我也向葛介紹喔。這是我媽媽的朋友,淺間朔夜」
葛「淺間……? 原來如此。請妳多多關照了,朔夜」
 聽到葛的名字時朔夜的反應,這次換葛重複一遍。昨天的烏月也好,山裡面的貴也好,大家似乎都對姓名有些什麼看法。
朔「算了,自我介紹差不多到這裡就好,吧。桂,不是在宅第的話,到底是在哪裡過夜咧?」
桂「啊,嗯。『楊桐旅館』這個地方」
朔「是喔。那我也得去那裡借宿囉」
桂「咦? 朔夜也要過夜嗎?」
朔「不可以喔? 因為很難得,就在這裡把工作結束掉吧。我是受到『殘存在日本的野生』這個標題的托付而來的啊。是擅自獲知的部分,所以事前的取材也沒必要啊」
 這麼講完,朔夜用手指比出長方形,從那裡瞄準桂和葛看。
 說到淺間朔夜的話,對拍攝大自然照片的人而言,多多少少會知道的攝影師。雖然說本業是新聞記者,但副業的攝影工作比較多,頻繁的外出會為桂一家帶來土產。
桂「……對了,小葛要不要也一起住旅館? 吶,那間房子水道跟電力跟瓦斯都停用了啊。就算說不會有人來,因為相反的也叫不了救援,所以很危險的。住宿費的話,妳不用去操心喔。我也……萬一有事的話朔夜也在的」
朔「意思是要靠我嗎」
桂「算是啦。嗯? 溫泉也有,所以慢慢地享受吧」
葛「溫泉,是嗎。這個很吸引人耶。……可是,過夜就麻煩讓我迴避了。只要可以讓我使用那間宅第便足夠。因為再怎麼說尾花也在」
桂「尾花,大概一個晚上的話應該不要緊吧。然後,明天把尾花也帶過來住宿就好了啊」
朔「尾花是? 是指還有其他食客在喔?」
桂「白色小狐狸。很可愛喔」
朔「啥……這。妳意思是要帶狐狸進旅館喔?」
桂「不可以嗎。雖然牠是很聽話的」
葛「不可以的吧。……而且呀」
 葛好像很困擾地看桂,降低了聲音的音調。
葛「其實啊。就在剛才,我正在被人追捕。在會被人看到的地方久留不太妥當喔」
桂「被追捕是……被誰?」
葛「這個恕我無法告知。大姊姊,因為心情好像太容易表現在臉上,如果偶然遇上了追手的話,我的事情就會被揭穿了」
 朔夜噗嗤笑了一下。
 桂讓臉頰鼓了起來些。確實自己表情容易變也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連剛剛才初次相遇的孩子都這樣講了,會算是好事嗎。
 至少要作出強勢反擊,桂回了話。……搞不好還會被笑得更厲害也說不定,一邊這麼想。
桂「但是啊,這附近真的是很危險耶。因為好像有妖怪或者鬼會出現」
葛「…………」
朔「……桂。這件事,從誰那聽來的咧?」
 兩人沒有笑。反而嚴肅地反問回來。
桂「咦……烏月。千羽烏月這個人。昨天,在旅館遇到的」
朔「呃,偏偏遇到她」
 比發出聲音的朔夜陷入更多思慮的葛。
葛「……雖然想說至少也還有溫泉,但看來這個好像也是預約的。那麼呢,我怕會坐不到公車」
桂「啊,小葛?」
 葛向兩人低下頭致意後,沒一下子就已經跑掉了。「讓她走吧」朔夜拍拍桂的肩膀。
「對很客氣的傢伙一直都很介意,反而會很失禮喔。而且啊,都已經住過好幾天了吧? 這樣就不要緊了嘛。吶,上車吧,桂。再不快點走可是有一場雨會來喔。而且還正好是大雨呢」
「咦? 真的會下嗎?」
「騙妳是有什麼好處啊。聞空氣的味道就知道了啦,對我而言喔」
 朔夜的預言說中了。桂一走過去副駕駛座要坐上時,看著看著天空就暗掉了。走在外面的人們腳步開始加快,店裡的人們開始將排列在外面的商品搬回去裡面。
 第一滴落到窗戶的水滴,是正好到達旅館時。朔夜將行李拿出車子的時候,水滴一點一點地增加,間距變短。接著,雨水像把水桶翻過來一樣的降了下來。
「哇,是真的」
「是吧? 雖然傍晚了,不過是討厭的雨耶」
「嗯……」
 傍晚很討厭……桂視線一邊追著雨滴一邊心想。
 那個時候也是傍晚。在醫院奔跑著的那一天也──

          ◆

 桂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這天,雨從傍晚就一直下得很大了。
 探訪時間和患者的晚餐都已經結束了。能通行的病房門開著,從裡面傳來夜間比賽的播放及歡笑聲。平常不會去在意,現在卻好像是會讓桂有壓力的聲音。但是最刺耳的,就是自己走路所發出“卡卡”作響的亞麻油毯地板聲。
 就像是每天……這一天也站在造訪的門前。房間的門被關上了。明明是四人房間,在房間前所寫上的姓名卻只有『羽藤真弓』。「像個人房一樣,可以自由一點」笑著說的人,正在裡面。
 桂慢慢地打開門後,在裡面的看護轉過頭來。
「羽藤小姐。……來,到這邊」
 看護摟著桂被雨淋濕的兩肩,帶領到床的旁邊。
 床上有人平躺著。臉被蓋上了白布的人,桂知道是誰。是沒幾個小時前還在笑著說「又來了啊?」的人。現在吊在手邊的點滴已經沒了。
 看護行一次禮後,靜靜地掀開了布。沒有弄錯,正是桂的母親,真弓。悠然自在又感覺很溫柔的表情就在那裡。
「我是有聯絡淺間小姐這個人了……可是妳還有其他想聯絡的人嗎? 聯絡處分開的話來這裡……」
「……不必了」
 桂輕輕地搖搖頭。這樣的人一個也沒有。因為,一直是和母親兩個人生活下來的。
「媽、媽」
 桂發出聲音。母親簡直就像是在睡覺。……不,母親的身體差到有點讓人誤認為這樣子睡覺是很平常的,而自己則是沒察覺這件事。
「媽媽」
 這次觸碰肩膀、搖晃。母親也不可能起來。
 桂回想起剛入院時的情形。雖然有點太勉強,但我覺得到桂生日的時候就能出院了喔,想一下禮物吧……母親如此講過的事。
「媽媽。……欸,媽媽啊」
 明明很明白的,即使如此桂還是用力搖著肩膀。不管做什麼樣的事,眼睛都不睜開。不可能睜開。
 再也,沒第二次。
「……媽媽! 睜開眼睛啊! 我討厭這樣!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就算眼淚流下臉頰、就算沾濕枕頭、也不會再起來了。緊緊握住的手不可能暖和起來。
 桂遠遠的就聽到“趴躂趴躂”的腳步聲跟粗暴地把門打開的聲音。
「真弓! ……妳這笨蛋! 竟然這麼容易就死掉了,根本就完全不像妳了嘛……!」
「媽媽……朔夜,媽媽她……」
「桂……」
 那一天開始。
 桂就,變成一個人──

          ◆

「…………」
「……那個」
「…………」
 跟昨天很歡樂的晚餐是完全走樣,今晚有壓迫感的沉默流竄在桂的兩旁。餐點很好吃,但是一有兩邊的氣氛就吃不太下去了。烏月從右邊、朔夜從左邊……就像是被從那兩邊擠壓著的感覺。
 忍受不了沉默,桂向朔夜發問了。
桂「……朔夜。妳之前跟烏月發生過什麼?」
朔「嗯? 要講的話一個晚上是說不完的喔。發生太多事了嘛」
桂「……是這樣嗎? 烏月」
烏「誰知道。怎麼回事呢」
朔「怎麼回事呢,欸。妳啊,跑到這種地方來,這次是打算搞什麼鬼咧?」
烏「跟妳沒有任何關係的事」
 桂慌忙地將放下茶碗站了起來的朔夜的腳拉住。
桂「朔夜,還在用餐中喔」
朔「……我知道啦」
桂「雖然覺得妳還不太清楚……這麼說來朔夜,妳知道烏月是我的遠親這件事嗎?」
朔「既然是真弓的親戚,我基本上會知道的。雖然是不太想要回想起來的家族啊」
 喔-,是嗎……桂理解了。在很久之前曾經有聽過。父親跟母親結婚的時候,站在極度反對的母親家前面說服的是……是那個時候,將雙親湊合在一起非他人而是朔夜。這麼一來兩方就都維持不了好感情了吧。
 桂正打算改變話題,但想不出來能跟昨天才剛認識的烏月愉快交談的話題。想辦法絞盡腦汁,但都是今天發生的事。
桂「對了對了。今天啊,我一去神木的地方就遇到了男孩子喔」
烏「男孩子……?」
桂「嗯。跟我們差不多。雖然總覺得好像對神木很瞭解的樣子,但烏月有見解嗎? 雖然我是覺得搞不好並不是什麼千羽的人……」
烏「……桂,那個人該不會是這張照片的人吧?」
 烏月擺好筷子,從口袋拿出了一張照片。
 是街上的照片。考慮到人很多,就應該不是經觀塚而是在別的地方拍下的照片吧。整體上是有些模糊的照片。而且,面向照相機這邊的人一個也沒有。會是不小心按下了快門嗎,雖然也覺得很像是偷偷拍的。
 在這張照片的中央,有位曾經見過的少年。
桂「嗯,這個男孩。貴」
朔「貴……? 妳說貴?」
 正要還給烏月的照片被朔夜從旁邊搶走。朔夜的表情很嚴肅,看起來也很像在生氣。
桂「朔夜,妳認識嗎?」
朔「算是吧。……是喔,妳來到這裡是這個原因嗎」
桂「咦……烏月會來這裡是……那、那麼!?」
烏「……如我所說,我是追捕鬼而來到這裡的喔。他,就是那個鬼」
桂「怎麼會……」
 這個跟桂所想像的『鬼』差別很大,是個很普通的……要是混進人群裡就會找不到的普通少年。
朔「那些斬妖所稱呼的鬼是指……要解釋得最簡單的話,就是指『當不了人的東西』啦。不是人的東西、不是人並將『什麼』給佔據在身上的東西……這些全部,都叫做鬼」
桂「可是,貴看不出來像那個樣子耶? 看起來是普通的男孩子嘛?」
朔「跟什麼看起來沒關係啦。體內不普通的話,就會被當成鬼砍掉了。跟人結仇的當然、沒有那樣的也是,對吧」
桂「……真的嗎? 烏月」
 桂沒辦法相信。除掉還活著的東西,這樣子就算是殺生了。那個如果感覺不到是這個世界的東西,就能夠努力去瞭解這個行為。但是烏月……現在,正在桂眼前的少女,正打算要砍人。將那個有什麼正體的,人。
 烏月一瞬間像躲開桂的視線一樣低頭,然後很直接地看著桂。
烏「沒有錯,桂。我在除掉鬼。就算……它是一個人也一樣」
 如此說著並想要站起來的烏月,桂忍不住抓住了她的袖子。微笑了一下,烏月輕輕地拿開桂的手。
烏「昨晚,有出現鬼的氣息。那個確實是,在妳那邊」
桂「我?」
烏「我去找那傢伙。妳千萬要小心一點」
桂「烏月!」
朔「讓她去啦,桂」
 朔夜阻止站了起來、想要去追回跑掉的烏月的桂。將酒盅裝著的酒一口氣喝光。
朔「就像妳所說的,那件事阻止不了的。因為那是烏月的責任嘛」
桂「但是……」
朔「我能瞭解妳應該不願意接受啦。要不然,妳就當作跟烏月好像沒有關係嘛。這樣一來妳離開的時候,烏月就不會後悔了。為像基於興趣或者沒恆心的正義感這種東西而待在附近,對那傢伙而言比較會是重擔喔」
 無計可施的桂坐上座席。將筷子拿在手上卻再也沒辦法吃下東西了。
桂「朔夜,妳很瞭解烏月嗎? 明明感情好像很差」
朔「感情很差跟不瞭解是不一樣的。……雖然不會在意啦」


    5

 世界非常紅。很紅、很紅,染紅的世界。
 來到經觀塚已經幾次了,像這樣子看見紅色夢境。一邊如此茫然地想著,桂用雙手擦拭濕濕的臉頰。從剛才就一直有什麼滴落在桂的臉上。既不是雨也不是汗,黏糊糊的什麼東西。鼻子聞到令人窒息的臭味。
 往擦臉的手掌一看,染上了深紅色。然後掉下來的東西流到桂的手,零散的掉下來。看起來像是已經凝固的果凍,有點泥漿狀的樣子。……是血。深紅色的,大量的血。掉下的血像水一樣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在腳尖濺起。
 “這個紅色是血”,桂發現到。自己的視線看得到的所有紅色,都是誰所流的血。
 桂抬起頭來。那個人正在眼前。看不到臉。可是知道血正從嘴巴流出來。從肚子噴出來的血像蓮蓬頭一樣噴灑著桂。桂也染成了紅色。鐵的臭味變得更濃。

 ──這個人,是誰

 桂一邊仰望一邊想著。正在俯視自己。每當嘴巴一動血就流出、滴落,阻塞桂的視線。

 ──這個是,什麼

 不認為是人。沒有是人的可能。更何況,也沒有是自己認識的人的可能。因為是人的話……血流成這樣是活不下來的。
 『那個』還在嘩啦地吐血。動著嘴唇想要說出話來。沒有聲音,但想要說出什麼事,桂明白了。

 ──桂

          ◆

桂「呀啊啊啊!」
 眼睛睜開後,汗水流得濕答答的。黏在潮濕的背上的浴衣感覺很不舒服。喉嚨乾得很痛。
桂「為什麼……這種夢……」
 夢。沒錯,那個是夢。應該是夢。
 有點溫度和血的臭味還有沾滿了深紅色的自己的手都是。就算覺得哪一個是真實的,那些還是夢。
 安慰自己好幾次後,桂用力地嘆了口氣。用枕頭邊的手機確認一下時間後,是深夜……如果用時代較久的說法就是被稱為「丑時三刻」的時間。比起昨天應該會更加接近滿月的月亮都被雲遮蔽著,房間也暗暗的隨時能睡。
 在這種時間竟然大聲喊叫也有點過於擾人。應該不會有什麼人跑過來吧……正擔心這樣的事時。

「可惜,醒過來了耶」

 房間的角落,發出聲音。並非在外面,而是房間裡。
桂「是、是誰?」
「喔呵呵」
 “叮鈴”,聽到了小小的聲音。並且再一次。跟著那個聲音,房間角落的影子動了。
 外面的雲流動,月光照進了房間裡。光芒清楚地照映出影子的模樣。
 是個,少女。髮際有點向外翹起,色澤很淡的中短髮少女。
 一邊是鳩羽鼠和花,另一邊是淡紅色的長袖子。裙擺很短,少女的腳變得露到大腿。『讓人感覺像白磁』這樣的形容是在指像這樣的腳吧,白嫰光滑又細緻。右邊的腳踝有綁著金色的鈴噹。每當穿紅色木屐帶的草鞋踏出步伐,那個鈴噹就會“叮鈴”的響起。
 桂想起來這個聲音了。是昨晚,在夢裡面所聽到的鈴聲。
桂「妳……是誰? 是怎麼進來這裡的? 要來做什麼?」
「疑問還真是多啊。該從哪一個回答才好呢,我好猶豫啊」
 應該是十二、三歲左右吧。少女的外表看起來比葛還年長。她一邊“嘻嘻”地笑著、一邊看桂。並不屬於人,紅色的瞳孔穿透身體。是夢的關係嗎,現在的桂就只看得到血的顏色。
「但是……對啊。還是要在一開始介紹名字才有禮貌對吧。我是,望」
「小……望?」
「是的。我是來迎接妳的喔。贄之血的孩子」
「贄之血……? 這是、什麼……?」
「哎呀,妳不知道喔? 但是,是這個孩子沒有錯嘛,見影?」
「是的……姊姊大人」
 跟名字叫望的少女不同感覺的聲音出現後,從她的身後就慢慢地看得到另一位少女的模樣。中短髮跟短裙擺長袖子、左腳踝的金色鈴噹……模樣像是望在照鏡子的少女。
 雙胞胎。這麼想著時,桂不知為何心跳了一下。雙胞胎,正在那裡。
「總算是找到了啊。我啊,很討厭麻煩的事。目前為止妳都是怎麼樣隱藏身影的我是不知道啦,不過希望不要繼續讓我浪費力氣了」
「等、等一下。我呢,完全搞不懂耶。贄之血是什麼? 妳們是什麼人?」
「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 是妳本身的事情對吧?」
 望好像很刻意地用力嘆氣。
「真是遲鈍的孩子。對我而言,雖然很想要盡可能趁礙事者還沒來時把事情解決掉……但是沒辦法啊,我來告訴妳」
 一邊說著這樣的話,望的笑容還是沒消失。
「妳的血脈很特別喔。跟在這附近的那些人類幾乎不能夠相比,特別的血」
 對望說的話,見影緊接著。像在唱歌一樣編織語句。
「有著力量(Chikara)的『CHI』跟生命(Inochi)的『CHI』」
「是有形的肉體之一,並且是無形的靈魂之一」
「產生兩義的太極」
「萬物的根源。──總之,血這個東西有著特別的力量。但是呢,並不是所有的血都持有相同的力量喔」
「羽藤的血是贄之血。單純而尊貴的東西」
「不管神或鬼。所有不是人的東西,要是喝了妳的血就能得到強大的『力量』喔。這就是,贄之血」
 被有些太突然的事弄得很混亂,但有一件桂也能夠理解的事。那兩個人,目標是自己的血。既然血是必要的,那就是說……
「……是表示要吸、我的血嗎……?」
「我好高興妳瞭解了啊。那麼就快點開動吧」
 望往前前進一步。再不將身體抽離被窩逃開就……心裡這麼想著,桂的腳卻動不了。利用雙手,就算先讓已經起來的上半身脫困,腰部以下也像是石頭一樣動不了。
 是那雙眼睛……桂拚命想要逃開並且心想。望的,紅色眼睛。想要撇開視線,臉也沒有辦法移動。
 再前進了一步的時候,見影阻止了姊姊。
「但是姊姊大人,這個是為了主大人……」
「喝個一口左右,也不會被處罰啦。而且我們也是需要『力量』的嘛。因為礙事者很多。沒錯吧?」
「……是的。姊姊大人」
「不……別過來」
「沒事啦,我不會讓妳很痛的。而且,妳是要給主大人的供品。我不會把妳吸光光的啊」
 望的腳輕輕地跪在被子上。即使想要用手跳起來,照桂的意思讓正面行動也只是從手腕到手指。從只有上半身起來的桂面前爬過來,手指在脖子滑動。
「噫……!」
 桂起雞皮雞疙瘩了。不覺得是人的手,冰冷感撫摸著脖子。想要躲開手指而轉開上半身時,被不知何時已經在身後包圍住的見影抓住了肩膀。慢慢地掀開很礙事的浴衣領子。
「不……不要!」
 什麼都可以。枕頭也好啦,能夠抵抗她的東西──
 拚命摸索的手指,觸碰到了什麼。桂在忘我狀態下拿那個砸了望。
 ──在眼前散發了光芒。
「啊啊!」
「姊姊大人!?」
 兩人聲音發出來的瞬間,一直壓著桂的身體沉重感消失掉,恢復了自由。……趁現在。
 桂無意識地抓住在枕頭邊的東西,從被窩跑了出去。到達外面就能求救了。
「妳別想逃!」
 跟望說的那句話同時,有什麼絆到桂的腳而跌倒。拿在手上的東西散落塌塌米。那些是烏月給的護身符。
 伸出去想要撿回的手,被白白的手抓住了。桂的眼前有著望的眼睛。到剛才都還很悠哉的表情不見了,因怒氣而讓瞳孔的紅色變得更強。
「究竟打算礙事到哪裡呢。竟然把這種東西交給了妳。……但是」
 跟剛剛差不多,被望和見影包夾著。這次就,連一隻手指都動不了了。
「那個也已經解決。來吧,見影。我們開動啦?」
「好的……姊姊大人」
 包夾桂的前面跟後面,從兩邊吹上了冰冷的氣息。見影在脖子上,望在脖子上面一點的部分。
「我是不會違背約定的。要報剛剛的仇讓妳享受痛苦也可以,不過我按照約定不會讓妳感覺到痛」
 這句話說完後,皮膚被牙齒咬住了。

          ◆

 沒有痛楚。但,尖銳的東西咬進皮膚開了個洞這瞬間的“噗嚓”這種小小的聲音,跟粗粗的東西慢慢地在跑進去的觸感直接的傳達,桂的身體發抖了。是望跟見影兩人份的虎牙對自己穿了洞的觸感。
「嗚……啊啊」
 往身體深深刺入的牙齒靜靜地抽離去的不舒服感覺,讓桂忍不住發出聲音。然後那些牙齒抽掉後,這次換熱熱的東西從自己的身體朝著那些洞流出去。
 是血。
 望跟見影沒抬起頭。沉默地吸著桂所流出來的東西。看得到從前面抓著在吸血的望的喉嚨,正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動著。一想到正在流進去白白的喉嚨的是紅色的血,就開始害怕現在的自己是不是流了那麼多的血。
 見影有時候嘴巴放開就會用舌頭將血舔起來。濕答答的聲音在桂耳邊響起,那個聲音也令人不舒服得不得了。
 流著血的地方非常的熱。一陣陣的酥麻感在脈動。桂回復痛覺的話……要是有回復的話,想必會很痛吧。
 倒不如,給了我痛覺會比較好的說……桂在漸漸模糊的意識裡想著。因為痛楚會為從這裡逃掉而給予力量。望奪走了痛覺,也是有不給予這種力量的原因吧。
「……妳的名字是?」
 望一邊舔著血一邊問。呼在脖子的氣息讓背部抖一下。我哪會說出什麼名字……不理桂那樣的意識,嘴巴擅自發出聲音。
「……桂。羽藤桂……佐藤(Satou)的『SA』字,跟羽織袴(HaoriHakama)的『HA』字……」
 我真是笨蛋……只有意識這麼想。就連這種時候竟然也出現平常的習慣。
「對了對了,確實就是桂嘛。真的是好血耶,桂。請妳原諒我剛才無禮的舉動。……但是該怎麼辦。就算交給了主大人也會幫我們留下一點點嗎」
「……一定會」
 見影總算也放開嘴巴了。
「對啊,因為主大人是很溫柔的人。……那,桂。跟我們走吧?」
 桂很想說不要,卻出不了聲,也沒有辦法搖搖頭。慢慢地站了起來,那也是被望所下過指令的。
 接下來自己會變怎樣呢……一邊想著這樣的事情,桂將手伸向了望……
 ──這時。

「我不會讓妳們帶走小桂的」

 發出不同聲音的瞬間,像傀儡人偶的線被切斷一樣,桂的身體倒在塌塌米。好像是望的咒力解開了,脖子開始疼痛。痛覺也全部回到了桂自己的身體裡。
 望往見影附近跳去後,用生氣的眼神往房間裡看。
「是誰!?」
「我是……柚明」
 跟聲音同時,房間裡產生了小小的光芒。像從窗戶照進來的月光一樣,靜謐的光。一個、二個……此起彼落產生的光芒,增加著亮度,朝著一塊地方開始飛舞。簡直是,像蝴蝶一樣。像花瓣一樣。
 然後,那些無數的光芒,在望她們跟桂之間形成了人的影子。是桂曾經見過的人影。
「啊……」
 染印白色蝴蝶的藍色長袖。紅色緞帶。並不是在桂夢裡,那位女性正清楚地以真實身體站著。被白色光芒包圍住。
「妳……咦,現在妳在當支柱嘛。所以呢? 這次變成支柱要來干擾我們嗎?」
「是的。請直接離開。將小桂放著」
 就算看著女性……柚明,望也沒有做動作。一邊浮出笑容一邊將臉轉向見影。
「……妳覺得呢,見影?」
「現在這一邊比較強。姊姊大人」
「對呀。……而且我,要照自己所希望的來做。最討厭被命令了」
 望微笑了一下。剛剛才喝過的桂的血像口紅一樣顯現在嘴角。
「……小桂,能站嗎?」
 不將視線離開那兩人,柚明對桂問了問題。身體一直重得往下沉,還是小聲地回答「嗯」。腦海的模糊被望的咒力解開後立刻襲來的痛楚變得很清楚。應該不能夠說是很靈敏,但好像能夠行動了。
望「妳認為能夠逃走嗎? 妳可是沒有什麼勝算喔」
見「現在的支柱明明要壓制主大人就很拚命了」
柚「這種事情,我很清楚的。但是,我要保護小桂。……不管會怎樣」
望「哎呀,那我就照妳所希望的」
見「妳消失的話,主大人的封印就能解開了」
 在望跟見影的周圍,紅色的霧擴散開。很濃,像血一樣的紅色霧在望和見影前面也拉下淡淡的布幕,擴散,向柚明跟桂接近。
 柚明將手往前面平平舉起後,在那上面浮起了光芒來。光芒變成蝴蝶模樣,一邊散發淡藍色光一邊往霧飛過去。光芒從手上一個一個產生,變成蝴蝶往望她們那裡。
 蝴蝶碰觸到霧的瞬間,就發出“啪嚓”的這種聲音散落火花。一個接一個,矇矓感抓走蝴蝶、消失掉。火花的瞬間也消去紅色的霧。但,那個洞馬上就塞住,一隻也沒有辦法順利到達望她們那邊。
「……妳還不打算放棄嗎? 妳要自毀隨妳去,但是不斷地做著這種動作讓我感到膩了」
 情況是柚明這邊有壓倒性的不利,這樣的情形桂也很清楚。感覺到隨著白色蝴蝶消失,柚明周圍的淡藍色光明明一直在變淡並消失,包圍著雙胞胎的霧卻好像幾乎沒有受到傷害。對於表情很輕鬆的望,看得出柚明露出痛苦的表情。
 桂仔細一看,就看得到每當蝴蝶消失,柚明的身體就會重疊。簡直就像雜訊跑進去一樣。然後也察覺到好像每一次她本身的顏色都會變淡。可是,柚明卻不停地讓蝴蝶飛行。
「柚、柚明……身體會……」
「不要擔心,小桂。妳先站起來吧。再不久,就會有人來救了」
「來救……?」
 是會像柚明一樣從哪裡跑出來嗎……這麼想著時,房間的門被粗魯地敲打。發出耳熟的聲音。
「桂? 桂,打開這個!」
「朔夜……? 不行,進來就會連朔夜都……」
「不要緊的,小桂。那個人沒問題的。我在壓制這裡的時候,讓那個人進來裡面」
「但是……」
「求求妳。……因為光我一個好像太勉強了」
 蝴蝶雖然還在往霧飛去,數量卻變少了。當消失一隻時,柚明的身體也會變暗。身體已經變成是微微的透明到看得見另一邊。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桂將灑在旁邊烏月的符咒緊握在手中後,將脖子的痛楚當成衝力跑向門扇。只回過一次頭,用符咒抵制住打算從後面追來的見影後,在門扇使出力氣拉開門鎖。
「桂! ……妳、流血……!」
 對桂包著衣領被血沾到的浴衣的模樣,朔夜一瞬間嚇傻了眼,但接住了因開門的衝力而快倒下的桂後,很快的就進去房間裡鎖上門鎖。讓桂坐在門扇前。
「正在想怎麼有討厭的臭味,果然是在這種地方……真抱歉我太晚來了,桂」
「比起我……柚明她……」
「柚明……?」
 桂說的話讓朔夜皺起了眉頭,將視線往房間裡轉去。被紅色霧繚繞的雙胞胎和半透明的少女……正常來講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畫面,她卻乾脆地接收下來。
「妳們……」
「──姊姊大人,是淺間長老的孫女」
「嗯,還在想是誰呢。觀月居民的沒出息小孩嘛。還記得我們嗎? 雖然是妳還相當年幼時的事情」
「很吵耶。還有妳們為什麼又還在咧? 妳們在老早以前應該就被除掉了吧? 被回應了任務、也就是人稱當代最強的斬妖師這個人」
「現在我們正在這裡喔。那樣都叫最強了,人的力量到哪程度也很清楚了嘛」
「……妳說什麼!」
 對望說的話,朔夜的表情開始嚴肅。原本力量是有差別的,但可能是因為得到贄之血,望悠哉的表情沒毀掉。
「對啊,但是我會承認那個程度真的很強啦。托她的福,要像這樣來到外面可是花掉了那麼多時間耶。對吧,見影」
「要取回形成身體的『力量』就十年了」
「雖然總算是能夠開始行動了,雖然也已經有幫忙解放了一部分的主大人,卻都沒有回應我們的呼喚。正在想接下來該怎麼辦時剛剛好……」
「就從對面走了過來。羽藤末代的贄之血」
「喔呵呵。像這麼湊巧的好事是很難得的。所以,決定好了。要將主大人給救出來」
「那種事情,我會允許嗎!」
 跟這句話同時,朔夜跳離塌塌米。柚明以身體往快要被發光蝴蝶弄壞的紅色霧衝過去。將霧拉破,朝那兩人伸出了手。同時望和見影往後面跳開。往這裡更近一步,朔夜跑過去揮了手。
「──嗚!」
 紅色的霧消失了。露出發怒表情的望和靠在旁邊的見影,身體都在月光中鮮明地浮現出來。望白白的臉頰上被抓了兩道紅色傷痕,血流了下來。看到見影也抓著右臂的樣子,應該不會是沒傷到吧。
「……一直都很輕鬆地在當支柱的對手,所以忘記了妳可是實體的事。妳竟然攻擊了我們啊」
「──姊姊大人,今晚還是退下會比較好吧」
「見影! 妳啊,是叫我逃走嗎?」
「不是。不過,現在使用這個『力量』並不是很妥當」
 望生氣地瞪著的眼睛,見影安靜地接收下來。但,姊姊馬上就接受了妹妹的建議。雖然是一邊露出還沒有認同的表情。
「沒辦法了嘛。因為我們還有工作要做。今天就到這裡告退了吧」
「等一下! 我們可是還有足夠的力量耶」
「哎唷好怕。但是下次再繼續吧。下次呢,也包含主大人,會過來打招呼的。啊哈哈哈!」
 留下這句話,兩人跳離塌塌米往後面……朝著黑暗飛走了。
 最後只留下“叮鈴”的聲音。

          ◆

 桂的意識變得搞不清東西南北,但也總算是確保了不會中斷。可能是出血的關係,視線霧霧的,也只能夠模模糊糊地看到四個人的模樣,但即使如此意識也能不消失了。
「……桂。桂! 振作一點!」
「朔、夜……?」
 被抱起來,移動到了房間之後,被輕輕地敲了頭。努力地打開了沉重的眼皮後,出現朔夜……很像朔夜的臉。
 眼睛,是金色的。讓人聯想到野獸的細長瞳孔。也包含上端尖銳的耳朵,簡直就像是電影裡快變身成野狼時的面孔。如果桂的意識很清楚的話,搞不好就會發出了慘叫聲,但現在的她並不是能夠做那種事的狀態。只是茫然的,心想“跟平常的朔夜不一樣”而已。
「朔夜,妳的臉……」
「嗯? 喔,這個啊? 晚點再說明啦。……柚明,妳能夠止血嗎?」
「我試試看」
 如此說完,柚明坐在桂的旁邊。但是她的身體已經很淡,連要看到表情都變得很困難。
 這樣下去柚明是不是會消失掉呢,桂開始不安。為了從望跟見影那保護自己,柚明應該是消耗了相當多的『力量』。要是要再使用『力量』的話,搞不好會完全的消失掉,變成一次面也見不到。
 ── 一次面也見不到。
 想到這樣的情況時,桂的胸口就強烈疼痛。會變得再也不能見面是很討厭的。第一次見面時,柚明讓桂感覺到很懷念。很不想要就這樣跟那個人離別。
 但是,要怎麼做才能夠給予只要可以讓柚明不消失的『力量』呢。這麼思考的桂眼裡,照映了紅色痕跡。沾在浴衣袖手的這個痕跡,就是無意識下碰觸到了傷口而沾上的自己的血。
 桂跟柚明說了話。
「欸,柚明……」
「我太晚了真對不起啊,小桂。很痛對吧? 我現在幫妳止血」
「嗯嗯,不是那樣……欸,跟小望她們差不多,我的血也能變成柚明的『力量』嗎?」
「小桂?」
 桂想起了望說的話。所有不是人的東西,都能夠以自己的血當『力量』。那個要是真的,這些血難道不是能夠讓柚明恢復嗎。
「如果能變成柚明的『力量』,希望妳能喝耶。我的血」
「小桂,不用考慮那種事也不要緊喔。因為我很好的」
「看起來很不好啊。因為柚明妳,正在消失。說什麼不要緊我也不相信的。……妳可是來救了我耶。現在希望換我來救柚明。欸,反正都已經留出來了,所以喝吧。因為我還不要緊的」
「……接受她的好意啦,柚明。確實是,因為還不能夠讓妳消失掉嘛」
 看起來很困擾地盯著朔夜看後,柚明輕輕地點了頭。嘴巴含住了望所刺穿的洞。小小的疼痛讓桂恢復了意識。
「嗯……」
 柚明並非硬是從身體裡吸出血來,而是將留出外面的血啄起來。與其說在喝,不如說用嘴唇含起來,以舌頭像在舔起來一樣的攝取桂的血。重複了好幾次之後,從手中放出發光的花瓣,輕輕地蓋上傷口。慢慢出現的暖和感去掉了疼痛。見影所刺開的傷口也在攝取了血後重複動作。在那之後,流在皮膚上還沒有乾掉的血跡,也用舌頭舔一舔。
 桂輕輕地伸出手摸摸被花瓣蓋過的傷口。柚明的花瓣似乎有治癒傷口的力量,幾乎都弄不清楚是被咬過哪裡了。稍微用力壓看看,總算是有一點疼痛的程度。
 在夢裡看到好幾次的人,現在像這樣子在這裡,這件事對桂而言有種不可思議的心情。“柚明……叫柚明(YuMei)應該是因為『在夢裡的人(YumeNiIruHito)』吧”,茫然地想著。
 柚明喝血的這段時間變得沒別的事可做,慢慢地環視了房間。看見朔夜閒著很無聊,從浴衣看得到的手和腳,跟平常的朔夜有點不同。好像常會在電視裡的轉播看到,像有訓練過的運動選手一樣擁有很多肌肉的手腳。
 好像察覺到視線,朔夜往桂那邊看。一想到自己和柚明的模樣,臉就害羞地通紅了。急忙找話題。
「朔……朔夜也、是鬼嗎?」
「是啊,算是這樣的情況。立場雖然和那對雙胞胎她們成反比。……我是被稱為觀月居民的種族嘛。以前也曾經有跟仇視人類的東西戰鬥過啊」
「就像是烏月?」
「是啊。……啊,千羽是普通的人類喔。雖然擁有與人競爭的力量啦。我算是不同的,所以由那些傢伙來看就歸類成鬼。我也能夠像望她們那樣去吸人的血,但是絕對不會襲擊人喔。妳會相信我嗎,桂?」
「當然囉。因為,朔夜可是媽媽的好朋友」
 微微一笑後,朔夜也回個微笑。
「而且……柚明也是」
 柚明得到了血的身體大致上取回了外形。像要擁抱一樣的伸手圍住就會有很明顯的觸感和暖和感。確實正在這裡──這個對桂而言很高興。
「……已經不要緊了。謝謝妳,小桂」
 抬起頭的柚明,已經跟普通的人類一點差別也沒有了。

          ◆

「所以呢……那個啊,我有一大堆想要問兩位的事情喔。多得不得了」
 將望出現時的情形向柚明和朔夜說明之後,桂這麼說。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最清楚的就是這兩個人。贄之血或主大人這些,到昨天都還沒有聽過的話,比自己還瞭解的人。
 朔夜跟柚明互看了一下後,咕噥「就算妳說有想問的事也」。柚明在桂的旁邊,用手撫摸已經亂糟糟的頭髮。
「在這之前……小桂,妳有梳子嗎?」
「咦? 柚明,現在不是做那種事……」
「我覺得今晚不會再來了。所以弄整齊一點吧? 小桂,求求妳」
 是做那種事的時候嗎……桂頭歪一邊,並且從提包拿出梳子遞給了柚明。柚明坐到桂的身後,溫柔地撫摸了好幾次頭髮。閉上眼睛後,有很懷念的感覺。
「頭髮留得很漂亮耶」
「因為媽媽叫我要留長」
「是嗎。那麼不好好整理不行喔」
 柚明拿梳子梳了頭髮。解開纏住的頭髮,並且一點一點的拉開。一邊看這些動作,朔夜冒出了「那麼呢」。
「要從哪裡開始說什麼都可以的話……」
「那,從小望和見影的事情開始。朔夜好像是知道那兩人的事情嘛」
「嗯……是啊,我所知道的已經是很久之前了。我想想啊,會不會是差不多一千年前呢」
「一、一千年? 朔夜,妳活了那麼久嗎?」
 柚明慢慢地將浮起身體的桂的肩膀壓下來。
「觀月居民是很長壽的喔。再怎麼說都繼承了石長比賣的血啊」
 石長比賣──根據歷史書,人稱山神.大山津見神的女兒。因為沒有迎娶她,結果人就要送上短少的生命,好像留下了這樣的神話。
「雖然看上去好像是不老不死嘛。年紀可還是有變大喔。一千年前的我還是……沒錯,外表可是比葛還要年幼喔。而且也沒有不死。觀月居民,已經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咦?」
「嗯,這件事跟現在沒關係啦。總而言之,那些叫做望跟見影的,是以前襲擊了這附近的人類、還喝了血的傢伙喔。雖然被封印了很長的時間,但是十年前那個封印被解開了」
 心跳了一下。桂緊緊地抓住了胸口附近。
「所、所以呢……」
「這時候,因為我不在場,所以是聽人說的啦。應該是有被除掉的。十年前,被真弓嘛」
「咦? 咦咦咦? 媽媽? 媽媽她,是斬妖嗎? 可是……可是斬妖是需要才能的吧? 烏月她是這麼說的」
 桂甩開了柚明的手向朔夜逼近後,朔夜小聲”嘖”了一下。
「……說出了多餘的事情啦。我以為她知道千羽的事,所以全部跟妳聊過了耶」
「先不管那種事了,是真的嗎? 朔夜」
「妳是指烏月說過斬妖是需要才能的嗎? 這個確實是沒有錯啊。真弓她可是擁有那個、斬妖的才能這玩意啊。這也是特例喔」
 朔夜一時停住了話。若有所思的看著遠處。
「好像有說過是十四嘛,成為斬妖師時。接下來好幾年後,渡邊黨……其他的斬妖師也幾乎都承認她是最強的斬妖。比烏月跟前代的斬妖師……那傢伙的大哥還要強喔。再怎麼說,我這個人也曾經有過被除掉的覺悟嘛」
 也就是,代表朔夜曾經跟真弓打鬥過。是桂還沒出生前的事。結果這場相遇也牽繫了與父親的相遇。
「所以呢,真弓變成是跟正樹……跟妳的父親結婚了啊。不過,也還有下一個斬妖師候補太年輕、有點不成熟的這類問題呀。結果結婚後有一段時間真弓還要配帶著維斗啦。就是現在烏月所帶著的大刀嘛。沒錯,當然離開經觀塚之後就一次也沒有再砍什麼鬼了。所以像妳喜歡的時代劇一樣,私底下退治鬼,這種事情已經沒有再做了,所以放心吧」
「就算妳要我放心……」
 母親是斬妖師,揮舞大刀跟鬼在戰鬥……令人一時之間無法置信,但現在都已經像這樣被襲擊了,不相信也由不得了。再怎麼說,像這樣在講話的朔夜跟正在整理頭髮的柚明,都不是人。
 “話題扯得太遠了嘛”,朔夜回復話題。
「我是說到哪裡咧……對了對了,望跟見影在十年前出現,應該已經被還帶著維斗的真弓給除掉了的。到底是潛藏在哪裡的話」
「那,叫做『主大人』的是? 小望她們有說過要把我的血獻給那個人喔」
「……果然是這種情形嗎」
 朔夜仰望了天花板。
「那些傢伙所說的『主大人』這個,跟這附近的鬼不一樣喔」
「不一樣?」
「沒錯。那傢伙啊,是神」
 “遙遠的過去,住在這個地方的是鬼神”朔夜說。
朔「以前,公主……妳的祖先被當成了目標。跟贄之血有關嘛。那時候,使盡全力的觀月居民借助偉大修行者的力量,才總算是封印了起來。進行那個封印的,是在神木喔。
桂「所以,柚明是那個……」
柚「神木的支柱喔。因為『主』的力量太過強大,借助槐樹的力量才能一點一點的歸還。……但是現在封印被解開,要是小桂的血被喝了,情況就會很糟糕。……好,結束」
 柚明輕輕地“碰”一下,拍了桂的頭。跟讓母親整理頭髮時一樣,開始有點高興。輕輕地撫摸自己的頭髮時,變得比較容易滑溜溜地通過指間。
朔「總而言之,不盡量快點想辦法解決那個望和見影是不行的嘛。就算說只有一點,好像還是有喝了桂的血嘛,是挺麻煩的啦。大概是十年前沒有喝到血,所以可能樂此不疲吧」
桂「……全部,都是十年前的事嘛……欸,那麼爸爸他……」
 朔夜向桂說「真抱歉」道歉。關於騙她說是因為火災、以及到現在什麼都還沒告訴她。
朔「……十年前,正樹會死掉是跟那些傢伙有關係的。因為正樹也當然是贄之血的擁有者嘛。妳親眼看到了父親死去。因這個打擊失去了記憶。離開經觀塚時,有跟真弓偷偷商量過啦。把父親的死跟失去記憶,都說是火災的打擊」
桂「那,柚明在夢裡要求我忘掉就是……為了這個?」
柚「因為對小桂而言是痛苦的回憶。……我很不想讓妳在那種情況想起來啊」
朔「妳流著的是羽藤的血。吸引鬼過來的贄之血。其實我是覺得早點告訴妳會比較好啦。但是,這樣會讓妳的記憶……會讓妳回想起父親死掉的畫面也說不定。真弓很猶豫這件事。她是有說過,要在成為大致上能夠冷靜承受住的大人之後再說喔。……真弓也是打算再活久一點啊」
桂「……是……這樣啊……」
 桂只能夠想像。如果會有母親活下來,告訴自己一切時的話。
 一定會是長篇大論吧。贄之血的事、她是斬妖師的事、跟朔夜及父親相遇的事、離開經觀塚時的事……因為非得將這些全部說出來不可。父親是怎麼樣死掉的呢,正在回想這件事的時候,一定會在身邊撫摸我的頭吧。不要緊的,桂。我會待在妳身邊── 一邊這麼說。
 朔夜將手“碰”地放在桂頭上的時候,桂的意識回到了現實。可能有去注意柚明才剛梳得很漂亮的頭髮,她並沒有撫摸頭髮。
朔「一口氣聽完這些事,所以很混亂吧? 接下來的明天再講。睡一下啦。那些傢伙不會再來了」
桂「真的嗎?」
柚「因為已經快要天亮了。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那些孩子們就不能現身了。要用這個模樣就得使用『力量』。……我也差不多該消失了」
桂「……還會,見面嗎?」
柚「嗯,沒問題的」
 很高興她對自己微微地笑一下,桂也笑著點點頭。
柚「晚安了,小桂」
 柚明的身體慢慢地變淡。跟剛才相反,沒有不安。看得到她靜靜地消失。
「……那麼,要怎麼跟老闆娘解釋咧」
 朔夜輕輕拍自己的臉。眼睛的金色已經消失,耳朵也恢復正常了。雖然被浴衣蓋著,但身體也恢復原狀了吧。說「再見啦」站起來走出房間。
 對不久前的騷動還幾乎無法置信,鴉雀無聲的房間裡,只有桂被留了下來。
 桂決定讓房間的電燈亮著,直接去睡。因為就算被人說不要緊,也感覺上好像一增加黑暗的地方,望她們就會跑出來。
 平躺在床舖上,閉上眼睛。心裡覺得非常在意,說不定會睡不著,但好像是疲倦這一邊贏了。桂連羊也不用數就進入夢鄉了。
 這次,就什麼都沒夢到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2-10 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1

桂「……是怎麼了呢,烏月」
 桂跟朔夜的餐點只剩一半,旁邊的座位也還是空的。非常不認為是烏月睡過頭。是不是去找尋鬼還受了傷呢……對很擔心的桂,朔夜將煎蛋放進嘴裡,並且說「沒什麼好在意的啦」。
「好像沒有回來啊。昨天就是了」
「妳說昨天那頓晚餐之後? 朔夜,妳有什麼消息?」
「不是這樣的吧。很簡單嘛。昨晚望跟見影、柚明加我這種『當不了人的東西』都湊了四個人。而且,也都經過一大段時間啦。要是那傢伙在這裡,應該不會沒來嘛」
 桂回想起來早上老闆娘看起來很擔心的過來。昨晚的事情果然不可能是沒有人發現的情況,也就是老闆娘有來過房間前面。朔夜似乎有對她講了適合的理由,但是只能看到老闆娘一臉很不安的表情,感覺不上是很好的理由。
 朔夜的謊話怎麼編的,就是好像連跟鬼沒關連的人都來了的騷動。要是只因為氣息而有來到房間過的烏月,好像應該不可能保持沉默。
「那,烏月一整晚都在追貴?」
「就是啊。……也還有這邊的事嘛,頭好痛啊」
『──那麼,為您播報剛剛才收到的新聞。今天在經觀塚村有人發現了男性的離奇屍體』
「咦!?」
 曾經聽過的地名跟騷亂的話題,讓桂往放置在大廳角落的電視看過去。女性主播的旁邊有照了某處的相片,重點列是寫上了『發現男性離奇屍體』。
『男性是本地的國中男性教師,鹿之川智林先生三十歲。鹿之川先生從三天前就尚未返家,由家人提出了尋人請求。是在死後已經過了二天的事。並且,鹿之川先生體內並無留下血液,由於現場附近並沒有發現到血跡,所以推測為在別的地方被某個人殺害,開始進行搜查──』
「朔夜,這個……」
「…………」
「嗯,都接近祭祀了卻有騷亂。雖然平常是幾乎不會發生什麼事件的啦」
 說這句話的是拿著裝了茶的茶壺在客人之間繞來繞去的老闆娘。在朔夜和桂的湯碗裡倒進了新的茶,並且繼續說「之前也是啊」。
「有發生過偷竊事件喔。是被展示在鄉土資料館裡的古老鏡子呀,怎麼說都是那種千年以上之前遣唐使所使用的東西,很厲害的鏡子。……但是啊,在這種小地方可是一做奇怪的事就馬上看得出來喔。雖然是在別的新聞報導的,但是有提到那個盜賊會不會跟這個已經死去的人有關係喔。所以一定是好朋友對吧。但是竟然沒有了血,好可怕啊」
 “說的也是啊”,如此回答的桂,老闆娘微笑一下後,就往別的客人那邊移動。
 我看盜賊的死因應該也是鬼的傑作吧,桂心想。因為在這個經觀塚,有望跟見影、貴這樣的鬼。
「……桂。妳啊,今天就可以回家了」
 將餐點全部吃光、喝了口茶後,朔夜小聲地開了口。
「妳已經看過房子了吧? 再來就交給我,早點回去啦」
「朔夜!」
「妳啊,是知不知道,妳現在正是鬼的目標啊? 而且也連保護自己的身體也辦不到不是嗎?……算了,這也是因為我跟真弓什麼都沒告訴妳啦……總而言之,如果現在沒別的辦法就逃吧。趁著還沒跟電視上的男人有相同遭遇」
 一想起被吸血的感覺,桂的身體就開始發抖。確實,桂是沒有保護身體的方法。昨晚是被救了,但下次都不知道會變怎樣。搞不好桂會平安無事是一輩子才一次的好運。
 確實被當成目標的桂要逃離鬼是當然的嘛,也沒有人在刁鑽這件事吧。但是,一想到現在離開了經觀塚的話,桂就沒辦法答應朔夜說的事。發現到會不會再次跟柚明見面的事、還有回復在十年前失去了的記憶的事都沒辦法再做到。
「……我還要,在這裡」
「桂!」
「因為,我還沒好好看過宅第嘛。昨天突然開始身體不舒服,所以途中跑回來了嘛。不好好看一下,就沒辦法向會計師報告喔」
「這麼說也沒錯啦……」
「而且……對了,小葛! 小望跟見影要是想取得羽藤的血,應該就也會去那間房子吧? 既然如此小葛很危險耶」
「那傢伙不會有事啦。因為也沒有贄之血啊」
「但是,出現在新聞的人也不是贄之血對吧? 而且就算很穩重也還是小孩子嘛。如果我要回去,也要帶著小葛……要是不願意的話,至少也希望告訴她離開經觀塚」
 朔夜瞪人的眼睛,桂不閃躲,一直盯著看。朔夜的眼神變得更加嚴肅。就在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自己大嘆了口氣並先移開視線。
「妳的頑固不輸真弓,再繼續說什麼好像都沒用了嘛。……我也會跟著去宅第的。看過宅第、說服好葛之後就回到這裡、回家去了喔。可以吧?」

          ◆

 朔夜所開的越野跑車停在宅第前的時候,房子很安靜,看不出來有人在裡面。
「咦,難不成是跑出去了嗎……」
「搞不好是那樣啊。不過,說這些還太早了」
 桂跟昨天一樣,通過庭院、打開了拉門。門跟昨天一樣一拉就開。
「……小葛~,在嗎~?」
 從三合土往家裡面發出聲音。過來的路上在商店街買的西瓜拿手上,朔夜也通過了玄關。
「哎呀,還是沒有改變的古老房屋耶。……葛果然不在嗎?」
「嗯,不知道怎麼了。……小葛、尾花,不在嗎~?」
「喂-,葛。桂跟我帶西瓜過來囉~」
 很有必要的強調了『桂跟我』,朔夜大喊後,“躂躂躂”的小聲音跑了過來,尾花現身了。
「尾花! 太好了,你們還在這裡。朔夜,這孩子是尾花喔。竟然是白色狐狸,很罕見吧? 可以請妳拍個照嗎?」
「啊~……嗯,確實很罕見耶。不過,現在不是這種時候吧。……吶,葛來了喔」
「歡迎光臨」
 比尾花慢了幾秒,葛總算是露出臉來。
「太好了,妳一直不出來,所以我還有點擔心耶」
「為什麼呢? 並沒有什麼問題喔。……哇,朔夜,真是蠻大顆的西瓜耶。待會放進河裡冷卻吧」
「河? 欸?也有河流啊」
「昨天就有說了喔,大姊姊。吶,就在找祭祀資料的時候」
「啊,沒有錯」
「因為妳好像快要倒下去,身體很差,不記得也是沒辦法的嘛。……因為這樣嘛,桂大姊姊。我是要說那個祭祀啦」
 坐在休息室後,葛迅速地切入話題。遞出了寫上密密麻麻文字的幾張紙。文章的四周都有畫了圖,是什麼認知都沒有的桂心裡所想的吧。
「哇,好厲害……有什麼資料嗎?」
「算有啦。只是好幾部分的記憶……記錄算是不確定的,所以我有進去倉庫確認很多東西。幸虧有得到進去裡面的許可」
「太好了。這樣就能夠拿給烏月了啊。……欸,神樂是舞蹈嘛? 烏月跳的話應該很漂亮吧」
「竟然要讓千羽那傢伙執行,真提不起勁耶。……而且桂。如果真的要去進行儀式,妳就非得有一些些的痛苦感覺不可喔」
 像是要讓聲音沒了牽掛的桂為難,一邊笑得很奸詐,朔夜一邊說著。
「儀式中是需要祭主的……羽藤的人的血喔」
「咦……咦咦? 小葛,真的嗎?」
「沒有錯啊,文獻裡有這樣的資料。不過不要緊啦,出血三成左右,應該會很糟糕的,不過在儀式是不會用那麼多的」
「嗚……但是現在我的血量,變得不太多了,所以可能有各種危險」
 羽藤都有在執行祭典了,想必會跟血有關係,所以也有這種儀式吧。這是沒辦法的,只能放棄了。
 會怎樣讓血流出來呢,桂試著想像。是自己拿著刀子之類的正常情況吧。想起在煮菜的時候手指被菜刀切到時的情形,桂皺起了眉頭。
 然後,發現到重要的事。
「小葛。難不成,我的血是怎樣的東西……妳都知道了?」
「妳是指贄之血嗎? 是的,基本上。因為我曾經聽說過有像那樣的血液。雖然是不知道桂大姊姊就是那樣子的」
 “其實,這種事情我很清楚喔”,葛笑著說。“會是偶然嗎,為什麼如此不尋常的事情會有這麼多人很清楚呢”桂覺得很不可思議。
「所以,祭祀的場所果然是在神木前吧?」
「文獻裡就是這樣寫。……其實,我還沒有去看場地喔。大姊姊妳們到這裡的不久前,我看到有人進去那裡」
「人? 怎樣的人?」
 “如果是望跟見影”桂的心裡有一絲不安,但葛說的話指出了不同人物。
「長長的黑髮……那個好像是北斗學院附屬的制服嘛。那個人是,一個人。……昨天也說過,但我被人看到的話,會有點麻煩喔。而且因為一旦在這間房子裡,我再怎麼解釋說有經過大姊姊的同意,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相信啊。其實不久前會躲了起來,也是因為覺得是不是那個人跑來了」
朔「原來如此。確實被烏月碰上的那天就會開始麻煩得不得了。來到這裡是要確定昨晚桂說的話,沒有錯吧」
「是指貴的事? 但是,我是在昨天遇到的耶。雖然我認為不會再來了」
「那孩子……貴這個鬼在神木附近,可是確實有理由的喔。……不過,確實都被那樣看到長相了,所以搞不好跑到哪裡去了啊」
 桂開始在意烏月的事了。沒有想過要討厭或是遠離烏月。很想了解她……。所以,很想要再一次好好地跟烏月談話。
 “接下來”,朔夜發出聲音。
朔「那麼我去稍微繞一下房子裡面喔。骨董物品在離開這裡之前就應該多多少少有處置過,但是搞不好還有留下什麼啊」
葛「請便、請便。就算手腳弄髒也馬上就能夠洗掉了,所以不用在意」
桂「咦? 但是水要到河邊才行,對吧」
葛「已經沒問題了。昨天出去街上時就有去買回來各式各樣的工具了。因為大姊姊妳們有給予滯留許可,這時候我就想到要不要稍微再改善一下生活環境。現在電力和水管都可以使用了喔。瓦斯是沒辦法用,不過還有爐灶,所以撿些火柴來起火就沒問題了啊」
桂「小葛……好厲害」
葛「沒什麼了不起的啦。那麼,我出發去冷卻西瓜了。尾花,走吧」
桂「啊,我在這裡稍微躺一下好嗎。有點貧血,頭昏眼花的」
朔「什麼啊,真沒用……我是很想這麼說,但是今天也沒辦法啊。來到這裡的路也挺差的。嗯,白天應該不要緊,所以稍微休息一下。我要到裡面去了,發生什麼事就大聲呼喊喔」
 朔夜消失在宅第深處,用耳朵確定葛跟尾花往外面走掉了之後,桂起了身。在心裡面向朔夜道歉,並且穿上鞋子,小心地走出外面。
 風雖然強,卻沒有日照的陰影。這樣的話就沒問題吧,桂放下了心。
 ──『主』會被月亮的力量影響嘛。
 想起了朔夜在車裡面的教導。像是潮水的漲潮和退潮藉由月亮,人的節奏彷彿跟月亮的變動很相似,住在黑暗世界裡的鬼們也強烈地承擔著月亮的力量。在朔之日很弱,在滿月之夜也充滿力量。所以一定是,望她們的目標應該不是明天的滿月吧,朔夜這麼說。
 ──不過,雖然要在白天現身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非夜晚就需要『力量』了啊。要是說想要解放『主』,我不認為會胡亂現出身影削減『力量』啦。……對啊,這件事柚明也是一樣的嘛。
 白天見不到柚明正覺得很寂寞,但是可以不用跟望她們接觸,這件事對桂而言非常慶幸。假如出現了,在白天的話實體的朔夜那邊好像厲害得很多,所以朔夜待在身邊,桂就放心……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跟朔夜說現在想要去跟烏月見面,她也絕對不會給我好臉色吧。朔夜在的話,烏月也很不好說話,是不會錯的。這麼想著,桂就決定一個人去見烏月了。有不安於鬼,但能夠跟烏月會合的話,應該會有辦法吧,這一點也變成為了脫身的理由。
 走進往山上的小路前,桂再一次確認了四周。沒任何人。
「好,出發~」
 發出小小的聲音之後,踏出了一步。

          ◆

 會覺得比昨天上山時還輕鬆,是有走過一次的關係吧。因昨天的雨,多少有些潮濕,但還不到很難走的程度。到達神木要花多少時間也已經知道了,所以今天的桂在心裡決定要不休息走到底。可能因為血量不足,感覺有點暈眩,但並還不到沒辦法做這點程度的硬撐。
 到昨天停下休息的石頭旁,察覺到山的狀況有不一樣。昨天吵得要命的蟬叫聲沒出現。小小的蟲子們會猶豫要不要發出聲音,搞不好是前面有些什麼……這麼一想,桂就開始有點害怕接下來要往前走。即使如此,還是盡可能讓腳前進。因為重新想過,就算有些什麼,要是有些什麼,去烏月的身邊就好了。
 正在就快到神木的這個地方,出現人的說話聲。想到望跟見影,桂的身體就一瞬間僵硬起來。那一邊的聲音是聽過的聲音。
「覺悟吧!」
 那個聲音用強勢語調放出話來的同時,響起“咻”的尖銳聲。一瞬間吹來的強風從桂的眼前通過。再往前走一步的話,搞不好就會被砍到了,讓人這麼感覺的尖刀般的風。
 桂小心翼翼地偷偷去看時,烏月正站在有點距離的地方。手上拿大刀。並不是像之前所看到收在刀鞘裡的狀態,而是展現被日光反射的刀刃。被她的刀鋒所指著的對象是……站在烏月和桂之間的,正是貴。
「……怎麼會,我沒想到會在那種地方打過來耶」
「我才不信知道斬妖的人說的話。妙見流是為了在深山幽谷之地派上用場而編製、磨煉、傳下來的技能。對我來說,並不是只有本家的血脈能派上用場」
 烏月的語氣很強烈。凶狠的表情,因貴接著說的話而變得更濃烈。
「原來如此,不愧是明良的妹妹耶」
「少用你的嘴說那個名字!」
 “躂”,烏月跳起地面。那兩人的間距以桂的腳步來講,明明應該離了十步以上,那樣一跳卻逼近到貴的面前。桂反射性的低下頭。風刃又通過了旁邊。但,就只有刀的呼嘯聲和風,都沒有悲嗚跟砍到東西的那種聲音。
 抬起頭後,貴躲掉烏月的劍,改變了站立位置。沒有受到迅速出擊傷害的樣子。
 再一次,烏月動了。將刀朝地面向下揮一次,將刀刃轉過來橫向砍去。朝著跳到後面的貴,烏月轉過身體來,順著衝力跳起了腳步。
 往他的側腹襲擊過去短踢的腳,這次貴用手肘防禦,並且要以身體衝撞。但,烏月也把攻擊的刀變成護身的盾,防禦了他的攻擊。
 看著再次分出大幅度間距的兩人,桂輕輕地呼出了停止住的呼吸。跟時代劇的殺伐不同迫力,會去思考這種不謹慎的事情,一定是因為眼前所發生的事情無法當成現實吧。
 跟烏月認識了幾天,至於貴則是才剛認識的程度而已,但任一邊對桂而言都是認識的人。那兩個人正在戰鬥。而且,還是賭上性命。不可能令人置信。
 性命……多多少少,烏月正打算要砍掉貴是確定的。烏月的氣勢也傳達到了在很遠的地方戰戰兢兢的桂。這一定就是叫做殺氣的東西吧。擁有平常僅在還活著、只會當成開玩笑來使用的言詞,原有的氣魄。
 一邊對那兩人隱藏身影,桂將被撒開在近處的樹枝拿在手上。似乎維斗所掃落下來的樹枝幾乎都抵抗不了就被砍了,切面非常平滑。相當粗厚的樹枝也被”唰”一刀漂亮地砍下來。
 神木要不要緊呢……桂開始擔心起來。神木的樹幹跟樹枝都是相當粗厚的樣子。應該不會是輕易就被砍倒的情況吧。但是,深深的傷搞不好就有可能了。那麼如果發生那種情形的話,支柱……柚明是不是不要緊呢。
 一直保持距離,貴用力地嘆了口氣。
「……果然手無寸鐵也不會對我手下留情耶。雖然我很明白妳不可能會原諒我。就像我不能原諒我啊」
「我個人的感情怎樣都好。我會砍你,是因為被分配到的任務」
「我知道妳有斬妖師的使命。但是,至少明天晚上……不,我希望妳能等到後天的早上。在那之後,我就都不會逃了。妳要帶我的頭回去也行」
「……你有什麼企圖? 明明到目前為止都一直在逃跑的」
 烏月凶狠地瞪著貴看。
「我在達到目的前不會死。所以只是希望妳等到那時候」
「目的? 目的是什麼?」
「是指解放重要的人。只是為了這個,我把明良給連累進來。每當我被鬼附身就會過來維繫微弱的生命」
「……意思是哥哥就為了你那個目的,背叛了千羽黨嗎? 意思是欺騙每個人說除掉你了,躲著度過好幾年……傳授斬妖的技能嗎?  意思是能讓人做出嚴重背叛行為的你的目的有多重要啊!?」
 沒放下劍的情況下大喊的烏月,聲音比起怒氣更充滿著悲傷,在聽著的桂也開始難過起來。明良這個人對烏月而言就是『重要的人』了。那個人現在怎麼了呢,這件事桂不瞭解。但是,好像那個人在保護貴的事情、它的結果,都變成了烏月的力量吧。能夠一直緊追不放。
「明良有用心地聽我說的話。我的體內存在著『主』的分靈。那傢伙一開始犯了罪時,我才六歲而已。……再怎麼年幼,其實會被砍也不奇怪。實際遇到明良之前的一年,我背叛了人好幾次。不過明良並沒有砍。他讓我做選擇,要修行或死」
「……未必是用修行來壓制鬼。那個如果是大概被叫作『主』的東西就更加是了」
「對。但是明良相信我能夠辦到。對我體內流著的血,明良信任著。做到不滿十年就修煉成千羽妙見流的事,也應該要多虧這個血嘛」
 貴不把視線轉離烏月,將先前烏月所砍落下來的樹枝撿起來。是跟維斗差不多長度的樹枝。對眼前的空間,就像是拿著劍一樣的橫砍過去。接著,擺出了跟眼前的斬妖師一模一樣的姿勢。
「那麼,故事就大概講到這裡吧。妳有來到這裡太好了。在被砍斷頭之前我有非得先傳達給妳不可的事」
 貴比肩寬還大幅度的張開雙腳、放低腰部。抬頭挺胸,右肩擺樹枝……做出像扛著刀子一樣的姿勢。
 那個姿勢讓烏月的表情變凶狠。
「破軍……!」
「對。就是說面對面挑戰就必定敗北,背對背就能保證必勝。象徵破軍星的姿勢……是千羽妙見流奧義的姿勢」
「真是蠢話。再怎麼去『砍魂』,以不使用大刀的情況都是不可能打倒我的」
「也很難說啊。妳不知道真正的奧義吧?」
「你說……真正的奧義!?」
「技能有分表面與裡面喔。一般被稱為奧義的,那個只是為了秘傳的外形。在那裡加上意義,就開始成為真的奧義」
「什麼……?」
「為千羽妙見流冠上名稱的,是掌管人類壽命的北辰.七星之神。它所揮舞的大刀會將不是肉體的靈魂這種東西斬斷。鬼(KI)就是死者的靈魂……因為『KI』嘛。這根據使用者的本領附在靈魂裡的邪念……就是說也能夠只去砍鬼」
 貴以拿著劍的樣子,迅速將左眼瞇細。從桂的位置看得到貴的右眼在發光。那個顏色讓桂發出小小的聲音。藍色的光……那個是,跟在旅館看到的烏月眼睛一樣。
「這個,就是千羽妙見流『斬妖』」
 “嚓”,桂的背後有冰冷的東西跑過。因為到現在才想起來貴就是鬼的這件事。跟襲擊自己、吸了血的望和見影一樣的鬼。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是背負讓烏月一直追捕的罪的鬼。擁有斬妖的技能……擁有專門殺鬼的力量的鬼。
 一往不好的方向思考起來就停不住了。鬼打算要解放出來的東西……那個搞不好就是跟望和見影一樣的『主』。搞不好對烏月的哥哥撒了謊,只是為了繼續活著。
 這麼一來。
 ──……這樣下去,烏月不是會被殺掉嗎。
 討厭的想法通過桂的腦中。貴放出的技能真的是「只會砍鬼」的嗎,就連烏月也不知道。深信著他所擁有的就只是很普通的樹枝,拿著大刀的烏月不可能輕易被打倒……但,那個烏月沒見過的奧義……襯托出她們的存在、成為『斬妖』的技能,她應該有防禦的方法吧。
 必須幫她。這麼想著時,桂就跑出去了。跟過去的母親一樣是斬妖師的人……一想到那個人搞不好會受傷就沒辦法默默看著了。
 平常很悠哉,走路都很慢,這時候的桂卻不一樣了。在貴快揮下樹枝之前跑進了兩人之間。在面向烏月逼近的間距、貴樹枝碰到的距離。
「怎……!」
 貴的表情嚇得僵住……但,樹枝已經被揮下去了。
 風聲呼嘯。
 ──桂的眼前染上紅色。
貴「桂!」
烏「桂!」

          ◆

 桂也已經知道血正流出來。可是感覺不到痛楚,只是很熱。一定是讓人感覺不到什麼的重手,桂理解了。因為就在從左肩到右腹附近,有著從自己體內有什麼正在湧出、流出來的感覺。
「桂! 桂,為什麼這樣……」
 烏月俯視倒下去的桂。桂的傷正是令人難以想像為樹枝所砍的嚴重狀態。烏月脫下制服的外套綁在桂的身體,要止住出血,但是幾乎派不上用場。
 桂臉色發青的臉,盡可能露出笑容不讓烏月擔心。
「因為……我一想到烏月可能會受傷就……烏月跟媽媽一樣是斬妖師啊……雖然我知道妳一定是很強的人……」
「……妳知道嗎? 真弓的事」
 點點頭,往貴轉過頭。在桂的心裡面,對於他的負面感情一點也沒有。明明是砍了自己的那個人,卻都沒有怒氣和恨意。
 樹枝從貴的手掉下來。是相當疲勞的耗力技能嗎,用力呼吸並且疑惑地看著桂。
「桂……為什麼……」
「貴……」
「桂……嗚!」
 靠近過來的貴突然按住頭,彎下膝蓋。感覺痛苦地呻吟。
 如果烏月還有冷靜的判斷力,就會發現到現在貴的痛苦感不尋常吧。但是,現在的她一心一意在止住桂的血,對他沒有襲擊過來的樣子是並沒有很在意的狀態。
「貴……!」
 桂的手很自然的伸向他去。並不是碰得到的距離。但,沒辦法默默看著他的痛苦。
「桂……」
 貴抬起痛苦到變形的臉,看著桂。視線相對。這個瞬間,桂的身體抖一下跳起來,視野改變了。
 瞬間後的『桂』眼裡所照映的,是桂本人。流血平躺著的『桂』旁邊看得到正在想辦法要止血的烏月。

 ──那,現在這樣子看著那兩人的『我』是……

 這個應該就算是所謂的靈魂出竅吧,桂在意識裡歪著頭。但是一般在說的出竅,難道不是從更上面看著自己的樣子嗎。可是,現在桂的視點卻在更下面……是在跟平躺著的桂幾乎沒什麼改變的位置。
 這個視點的心得,只有現在的桂有。特別是,因為出現在眼裡的桂正對著『自己』伸出手來。
 桂所在的,是貴的身體。貴的眼睛正看著『桂』。
 沒有詭異跟不自然的感覺。身體方面是連根手指都沒辦法移動,但是以眼睛和耳朵獲得外面的情報是沒有不自由的。快要有會不會本來就不是自己的身體的錯覺,附在人身上的感覺是那麼愉快的事嗎,讓她開始這麼思考。
 然後,這時候桂總算是察覺到貴的意識不知道怎麼樣了。因為自己在貴的體內,所以他就在自己體內了吧……這麼思考時,討厭的感覺襲向桂。

 ──……!

 那是從身體……從意識裡出現的東西。還有存在什麼,桂明白了。跟自己一樣的,沒實體的什麼。也想過是不是貴的意識,但桂的直覺告訴她不對。貴的意識不會是這麼討厭的東西,這時。
 “『那個』出現在言語中就不吉利”,是這樣的東西也說不定。充滿惡意、很凶暴,兩個都有的話,好像就會連自己都傷害的殘酷意識。對在這個地方的東西、存在的東西全部帶有殺氣。來到經觀塚之後好像聽過好幾次的『鬼』這個言詞……這個單字跟『那個』比較相襯也說不定。
 『那個』開始壓迫桂的意識了。像是要讓人放棄的痛苦感,桂也感受到了。舉例子的話,就是像跟持續在膨漲的氣球一起被關進去狹窄的房間裡一樣的感覺。像風船一樣的『那個』漲得很厲害,好像就快要把桂的意識給壓垮了。抵抗也減緩不了力量。
 已經不行了……桂如此做出覺悟的時候。

 ──小桂!

 被誰呼喊,桂的意識跟視野都變成全白色。


     2

 桂醒過來時看到的是天花板。讓人有是不是回到了公寓的錯覺,產生懷念心情的天花板。最頂端的日光燈正好在發出光,刺眼地瞇細眼睛。
 然後,馬上就出現影子。
「桂……桂? 醒過來了嗎?」
 因背後的光而看不太清楚長相,但那個聲音曾經聽過。但是,桂想喊那個人的名字時,張開嘴巴也喉嚨太乾而發不出聲。
「什麼? 喔,水啊? 稍稍等一下」
 借用了手讓上半身起來後,桂的嘴巴被放進了吸管。保特瓶的水通過它灌進了桂的身體裡。
「噗啊……謝謝、妳。朔夜」
「一點也不謝啦。真是的,妳這笨丫頭!」
 朔夜舉起了拳頭。桂反射性的閉緊了眼睛。可是,那隻手沒有揮下來。反而是被用力地擁抱住。耳邊聽得到的朔夜聲音很細微,但是聽得到。
「真弓也在不久前才剛辦完葬禮耶? 這麼一來連妳都有什麼不測的話,我豈不是沒有臉見真弓了嗎。……竟然連妳都要這麼早送行,我很不喜歡喔。我不是就會變成一個人嗎」
 朔夜身體離開桂後,緊緊地握住了手。
「我啊,被妳的奶奶……被笑子幫助的時候,就決定好了,要保護妳們、要待在身邊。笑子結婚、正樹出生、跟真弓結婚、妳出生。哪一天妳跟誰結了婚,那個小孩出生了,我也是不會離開的。可是,大家卻都從我的面前離開了……這次就連妳……」
「……對不起」
 桂坦率地向朔夜道歉。她一直都有待在身邊。來到經觀塚也是,一直都是真正在為桂擔心的。可是,卻沒考慮到她的心情就行動了,對這件事打從心裡感到很抱歉。
「……但是,我到底是怎麼了呢?」
 桂環視了房間。並不是在旅館裡自己的房間。是早上跟朔夜到訪,羽樣宅第的一房。照進來房間裡的光芒模樣,感覺到怪怪的。桂向朔夜問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下午好幾小時。
 桂最新的記憶,是在神木前面的事。貴要去砍烏月,那時候自己跳了出去。
 這時候,桂確實有了被砍到的感覺。應該有流出大量的血。
「我……死過了?」
「沒有死過了的那種事啦。從肩膀到腹部附近……跟血腥電影很像喔」
 還記得身體有被砍過。但是現在感覺不到痛楚。用手探查身體也哪裡都沒有奇怪的地方。桂解開在睡著的時候被替換上的浴衣帶子。慢慢地看進去浴衣裡面,也都看不到包紮的部分或痕跡。
「柚明沒過來的話,應該就沒救了嘛」
「咦? 柚明? 但是柚明在白天沒辦法現身……」
「也不是說沒辦法現身,有提過吧?」
 朔夜發現到桂不在家,似乎是在被砍了隨後。循著桂的血臭味看看後,就有在神木前流著血的桂跟正在救起桂的烏月、然後是實體的柚明。
「她是說妳在眼前倒下來,所以為了救妳忍不住跑了出來啊。要好好的向她道謝喔。……現在她在廚房煮菜」
 “她不會消失的,所以不要緊啦”,朔夜溫柔地對桂說完,這次換強勢的語氣往房間角落丟出了話。
朔「真是的……斬妖師聽了會愣住啦。竟然把沒關連的人類連累進來」
烏「……關於這件事我沒有反駁的話」
桂「烏月……」
 烏月在成為桂的死角的位置靜靜地等候著。不發出聲音地接近桂的被窩後,深深地低下頭。
「桂,很抱歉。我是該早點發現到妳在那裡的」
「嗯嗯,那是我自己要跳出去的。而且烏月沒事,太好了啊。……幸虧貴拿著的是樹枝耶。是大刀的話,一定就連柚明也治癒不了了吧。我呢,是不是運氣挺好的」
「……那傢伙……沒有要砍我的打算,也說不定……」
「咦?」
「感覺不到殺氣。難以置信,但搞不好真的要把奧義……」
「咦咦? 可是……」
「那傢伙那個間距,雖然碰到了跑進中間的桂,但那樣子打不到我。那個或許真的是傷不了身體,只會砍鬼的奧義……那傢伙只是想要讓我看那個也說不定……」
「那我是,白白被砍……? 而且還干擾到了嗎?」
 運氣很好這方面也沒有多差啊,桂突然無力地放下肩膀。在她旁邊的朔夜用力嘆了口氣。
「雖然得救了才可以說,竟然為奇怪的看法慌張得出差錯,每個地方都跟真弓很像耶」
「嗚嗚……」
 桂沒有反駁這件事的話。搞錯了的代價太大了。雖然說沒有感到類似痛楚的感覺,還是不能互相比較。減少了血量、就奇怪的體驗都有。
桂「這麼說來……貴呢? 貴也倒下去了嘛」
烏「那個啊……」
 烏月吞吞吐吐的話被朔夜接下去。
朔「好像隱藏身影了啊。妳倒下去後就開始痛苦,就那樣往哪裡……」
桂「我有想問的事情說……」
「嗯? 問什麼咧?」
 桂試著對朔夜說在失去氣息前的事。心想這個還是令人難以置信吧,朔夜卻沒有任何疑問的說了「原來如此啊」。
「那就是那個了嘛。同步調或者同時發生的東西。自己的身體受到太大的傷害,所以會不會是妳的靈魂逃進去跟自己波長相近的身體裡啊」
「我跟貴……很相近嗎」
「呃呃……啊對了。妳們的是名字一樣的嘛,就是所謂一個名即咒的東西啦」

 ※名即咒:言霊(ことだま)。日本的信仰。「名字」定義、束縛了一件事物。

「是那種東西嗎? ……但是,那個如果是在貴的身體裡面,那那個到底是什麼呢。雖然是個非常凶悍的東西」
「那個是『主』喔,小桂」
 紙門被“嘶”的拉開後,手上端盤子的柚明進來了。盤子裡擺上了烏龍麵的餐具。裡面看得出來放了大量的綠葉。應該是為了補回不足的血量而加進波菜。
「小桂在睡的時候,朔夜去旅館把行李拿回來了。在那個地方會造成人家的困擾,所以。順便就去買這個烏龍麵跟一大堆東西回來了喔。……可能妳也沒有食欲,但是希望妳多少吃一點」
「嗯,我開動了。還有……謝謝妳,柚明。跑來救了我」
 柚明微笑後,將盤子放在桂的腿上。烏龍麵的溫暖味道刺激了胃口。“不夠也還有這個”,旁邊也被擺上飯糰。感覺上好像連這個也會放進胃裡。
「但是柚明,現在以這樣子不要緊嗎? 要變成實體是相當耗費『力量』的嘛? 而且在白天還做了那種事,就會比夜晚還費力吧? 然後治癒傷口也是相對的嘛? 應該是沒辦法像昨晚一樣輕易地蓋掉傷口吧?」
「冷靜一點,小桂。妳看,我沒有消失對吧? ……小桂可是受了重傷耶。血都流了很多。我就是用了那些流出來的血。所以現在沒問題。不要擔心」
 就像柚明所說的,身體每處都沒有透明的樣子,看不出來有又在逞強的樣子。這個人也能待在身邊了……這麼一想,桂就開始高興起來了。
 放下心的桂將手伸向筷子,但可能是因為體力衰弱,手抖得沒辦法去好好握住。看到這幕的柚明起了一下身。將小小的小碟子拿在手上走回來後,坐在桂的旁邊拿了筷子。
「柚明……?」
「對不起。現在的小桂不方便吃東西嘛」
 將烏龍麵放在小碟子,柚明“呼”的吹氣散熱,將它伸向桂的嘴邊。
「小桂。來,啊-」
 桂感覺到臉變熱了。讓她心想是不是現在還留在身體裡的血全部聚集起來了呢。
「柚、柚明……很丟臉耶」
「現在不可以硬撐喔。所以……來」
 再一次被催促,桂閉起眼睛。張開嘴巴就被放進烏龍麵,吸進麵條。很清楚溫暖的感觸通過喉嚨往身體流下去。一條烏龍麵而已,卻也感覺到力量好像有點恢復了。
「好吃嗎? 那麼接著換湯喔」
湯匙碰上嘴唇,湯慢慢地流進嘴裡。“咕嚕”,喉嚨發出聲音喝進去後,柚明輕輕地擦掉留在桂嘴角的殘渣。桂看著柚明,就感覺很高興地微笑。
「接著要換什麼呢……波菜好不好」
「啊,還有喔,魚糕也要」
 桂藉著柚明的手進行用餐。桂也有自覺到現在的自己一定很像小孩子。不過,桂現在很想向柚明撒嬌。因為柚明能待在身邊她很高興。

          ◆

 填飽空腹後,桂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想要動一下就會被浴衣阻礙到。桂從自己的行李拿出衣服要替換時,朔夜像要過來休息室的叫了桂。
「所以呢,我是要說妳今後的安身之計啦」
「嗯」
「我會送妳到車站,妳回去吧」
「怎麼會! 我還有要做的事耶。早上不是跟朔夜說過嗎」
「如果是要看房子,我自己也能夠去的嘛,不現在馬上決定也行吧? 改天再來不是比較好嗎。總而言之,現在盡可能早點離開經觀塚啦」
「但是,離開了也解決不了啊。我的血要是會吸引鬼,那回到家也是一樣吧? 而且,除了小望她們,不是還有鬼嗎?」
「除了望她們就沒問題啦。如果沒讓這個離手的話」
 朔夜用手指彈了彈繫在桂手機上的,藍色珠子吊飾。變成高中生、開始有在攜帶手機之後就有繫著吊飾了,但在這之前桂是將這個繫在錢包跟鑰匙。「這是奶奶留下來的護身符,所以不要弄丟了喔」媽媽也曾經這麼說。
「護身符?」
「對。就像是護身符啊。這東西啊,可是有隱藏贄之血擁有者的力量喔。所以妳十年內一直遠離這裡也都能沒事啊」
 “經觀塚本身也有被施下一樣的封印,所以其實在這個地方應該會比較安全的啦”,朔夜說。
「因為在這裡的望跟見影,還有『主』也知道妳是羽藤的小孩啊。是躲起來也沒用的對手。但是,那些傢伙沒辦法走出經觀塚去追捕妳」
「為什麼能斷定這種事呢?」
「這個是因為那些鬼仰賴咀咒物……是吧,朔夜?」
 烏月接下了朔夜的話。
「我沒有遇到雙胞胎鬼,所以不能說得很清楚,不過鬼並不是只會附身在人,而是也有附在物品上喔。物品不會自由移動,所以鬼的行動範圍就很小了。因為要是從附身的東西離開,鬼的『力量』會變弱……離經觀塚遠一點的話,應該不會追過來的」
「真弓並沒有砍掉,應該不是實體的鬼吧」
 朔夜和烏月在說明的時候,柚明一直看著珠子。拿到手上光就透出。露出不安的表情面向朔夜。
「……這個珠子……顏色變得相當淡了耶。而且『力量』好像也變得相當弱。這樣下去,珠子的效力就會不見了」
「我知道啦。無可奈何地跟當代的斬妖師討論吧。妳有辦法補充這東西的『力量』嗎?」
 烏月向柚明接下珠子。暫時像在調查珠子的探視之後,歸還到桂的手,點點頭。
「各式各樣的準備是必需的,所以“現在立刻”,這種事情是沒辦法的」
「那這樣就解決啦。……離開這裡了,桂。連『主』的分靈都跑出來,就不能夠再悠哉下去了」
「是指貴……?」
「妳所叫的貴這個孩子體內有的是什麼,妳自己有看到了吧?」
 在貴體內的不吉利東西。那個是分靈──本尊靈魂的分身這種東西,朔夜說。說,只算是本尊靈魂一部分的分靈,比起分靈就擁有不了多少『力量』。不過,本尊要是身為鬼神的『主』,這樣就是另一回事。
「那傢伙出來外面的話,就算我們去綁住……又能夠怎樣呢」
「怎麼會……但是,要去砍烏月的時候,都沒有殺氣對吧?」
「因為好像是以自己的意志在抑制分靈啊。在抑制的時候,能夠當作很普通的人類過著生活。……但是啊,桂。那傢伙被分靈佔據身體,曾經有殺過人喔」
 烏月說的話讓休息室沉默了。柚明跟朔夜,都沒有糾正烏月說的話。那個就是事實,無言地如此告訴了桂。
「我們斬妖部的使命,就是討伐仇恨人類的鬼……沒有可以將它放生的可能。所以以前,前代的斬妖師……我的哥哥,千羽明良,被命令去追捕那傢伙」
「但是他沒有砍對吧? 而且,還把斬妖技能向貴……」
「妳有聽到這個部分嘛。對,哥哥把那傢伙藏起來養。養了八年。我們是非砍掉鬼不可的存在,沒有允許那種事的可能。所以我身為新任斬妖師接受命令……」
 烏月擺在腿上的手,用力地緊握住。
「結果就是,砍了哥哥」
「烏月……」
「……那傢伙還活著,分靈也沒有離開。如果那傢伙壓制不住,讓分靈跑出來外面的話,那傢伙應該是會襲擊妳吧。分靈的目的跟雙胞胎鬼一樣,是要讓主復活。有了妳所流著的贄之血,這樣也就變很容易」
朔「我們在這裡想辦法對付那些傢伙。不過桂,妳該回去了」
「但是……」
 桂答應不了。要是回去了,就見不到柚明。一看到她,柚明就好像知道桂在想的事,露出困擾的笑容。
「現在雖然是像這樣實體的模樣,不過我也是依賴神木而存在的喔。所以,沒辦法跟小桂一起走啊」
「既然這樣,我就不想回去」
朔「桂! 這種時候不要說任性的話啦!」
「柚明不能一起走的話,我就不回去」
 這樣就是任性,桂也是非常清楚的。不過,望跟見影、還有貴的目的如果就是『主』的復活……最後的目標就會是神木。
 『主』如果真的復活了……如果變成這樣的話,桂就會不能再次跟柚明見面。這麼一想,就沒辦法去答應回家的這句話。
「因為,我想要跟柚明在一起嘛。我討厭再也不能見面。欸,我在就不行嗎? 礙手礙腳的我在這裡很麻煩嗎?」
柚「小桂……」
朔「桂,真弓的事情才剛發生而已,我也很清楚跟什麼人離別是很痛苦的啊。不過,沒有什麼不用跟所有遇到的人們離別的辦法吧? 再說,妳知道柚明的事情就是昨天、今天了,不是嗎。明明在這裡就是很危險的,為什麼覺得要賭上自己的生命也想要在一起咧?」
「妳問為什麼……因為我想在一起啊。既溫柔又令人懷念。跟媽媽不同,但是很像媽媽,在一起就會非常高興啊。……而且,小望跟見影要是去解開『主』的封印,柚明不就很危險了? 既然如此,我也想要幫上忙。因為柚明自己搞不好會消失,卻還是過來救我了」
「給我差不多點!」
 跟朔夜的聲音同時,“碰”,桌子被拍打。
「柚明她啊,會不管做什麼都想幫妳,是有一個理由的。因為妳是從以前就認識的很重要的小桂」
「咦? 從以前……就認識?」
「妳啊,小時候就是這種麻煩小孩了啦。既愛哭又是野丫頭,柚明她總是心驚膽跳地緊跟在妳後面走。每天、每天,從妳是小嬰兒的時候就一直在身邊了。對柚明而言,妳是女兒又是妹妹……雖然既非直接親子也非姊妹,不過是等於家人的近親喔」
 看了柱子傷痕昏倒時的畫面,桂想起來了。對著自己露出了笑容的少女。那個果然就是柚明。並不是身為變成實體的支柱大人,而是身為跟自己這些人一樣的柚明。
 桂看往柚明時,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她的表情充滿著悲傷。
「朔夜,真是……」
「比起妳那種不明白的理由,柚明她可是一直有個理由喔。這個柚明在叫妳回去了啦。乖乖地回家去」
 ……好詐。桂緊緊地抓住了裙擺。
 朔夜停止說話後,休息室飄出很安靜的空氣。桂也知道是在等待自己的話。要是又說還想留著,一定會被強拉回家去吧。朔夜有著這一種氣勢。
 不過,桂終究沒辦法去接受現在的理由。再怎麼樣,要忍受把自己不記得的十年間當成理由並不公平。
「好詐喔,朔夜。沒有十年前的記憶,就不能夠尊重一下我的心情嗎?柚明在我是小孩子的時候將我當成跟家人一樣時,我對柚明什麼都沒感覺過嗎? 覺得很喜歡又很重要,是只有現在嗎?」
「桂……」
「還是說,如果現在想起來十年前的事,我就可以在這裡嗎? 那麼可以啊,我去想起來嘛!」
 桂從休息室跑出去後,往裡面的房間走去。到那間有柱子傷痕的房間。自己的記憶好像有回復的地方,除了那間房間就回想不起來了。

          ◆

 桂站在柱子前面。房間裡面很暗,但被劃在柱子上的傷痕微微看得到。
 手伸出來要去碰柱子,但桂收回了一下那隻手。很明白將自己的記憶拉過來的線就只在這根柱子,但把那條線給拉過來,那個痛楚就一定會來吧……這麼一想就開始猶豫了。
 但是,現在沒有想起來是不行的。
 桂做好了覺悟,跪在塌塌米上,將太暗變得很難看清楚的名字,以看到那個畫面時的樣子開始讀起。
 『桂』,然後──
「嗚! 好痛……」
 果然,疼痛襲向桂。暈眩和頭痛、喘氣……就在比昨天失更多血的狀態,這個程度更大。即使如此,盡可能再讀出另一個。
 『HakuKa』。
 是寫著怎樣的字呢……桂將因痛楚而完全不進行的思考硬是讓它開始思考。『Haku』一定是『白』。那麼『Ka』呢?
「嗚……!」
 像在干擾她回想起來,桂體內的痛楚跟眩暈都變嚴重。將手扶在柱子支撐身體,世界仍在旋轉。
 名字的後續。『Ka』是,『花』『香』『佳』……所有設想都是一個。那棵高大的靈樹。
 那麼,她真正的名字是……
「……啊啊!」
 桂痛得發出聲音。好痛。像是刀割的頭痛感,和像是快被捏碎的心痛感。被用紅色顏料塗滿了眼前的畫面,讓她想像成別的景色。

 ── 一片血。灑落下來的血。雙胞胎鬼顯現出來的夢中畫面。

 “不對”,桂反抗。只是想要知道她的事而已。把自己看得很重要的人的、自己看得很重要的人的記憶。
 可是,眼前的卻是紅色。誰都看不到,就只有紅色。
「呀──!!」
「小桂!」
 跟聲音一起輕飄飄地緊抱住了桂。白色花朵的甜甜香味將桂從紅色拉回來。
「啊……」
 桂忘我地緊抓住那道香味。盡量不要離開、盡量不要離開,緊緊地。
「不要緊的,小桂。我在這裡喔。不要緊的」
「柚、明……。柚明……!」
 花的香味讓桂放心,逼出眼淚。桂像幼小的孩子一樣大聲哭泣,並且緊抓著柚明。
「不要哭,小桂。……這麼害怕嗎?」
「不是……我明明很想回想起來、柚明的事情……昨天,媽媽跟爸爸和柚明,都有在這裡看到喔。所以……所以我認為這裡就想得起來的說……」
 桂的手用力起來。碰到臉頰的和服觸感感覺很好。如果放開手,好像就會再被那個紅色給吞進去。
「但是……但是,現在完全是紅色東西……很痛、感覺很討厭……欸,柚明真正的名字,是“白花”嗎? 是寫在這根柱子上的名字白花嗎?」
「……不是。不對喔」
 ──對柚明而言,妳是女兒又是妹妹……
 桂的腦海裡,朔夜說的話重現出來。一想到昨天看見的畫面,在競爭身高的『白花』好像也說不定並不是柚明。符合名字的,是跟那時候的桂差不多身高的小孩。
 桂回想起昨天在這間房間看到的夢境。那時候的柚明對著自己叫了「小桂」這名字。走出了夢境,並不是對有拉著母親的手的『自己』。那麼,那個是……
「呃……!」
 要去找尋時頭就很痛,紅色布幕拉了下來。柚明像在安慰一樣撫摸桂的背部跟頭上時,痛楚跟紅色就緩和了,不過那樣沒辦法幫助回復記憶。只會讓它遠去。
「小桂。不要勉強去想起來。那麼痛苦的回憶沒有也不要緊的」
「但是……但是」
 溫柔的聲音和手,讓桂又流出眼淚。自己想不起這隻手。明明像這樣被撫摸是很高興的,卻連把它回想起來也辦不到……這件事讓桂只能夠不甘心了。
「我想要在這裡啦……我想要、在一起……」
「……桂」
 房間變亮了,跟柚明的不一樣的手放在桂的頭上。是朔夜的手。
「已經夠了。勉強想起來也不會是好事啦。尤其是現在不安定的妳啊」
「……但是……回去、很討厭……不要……」
 桂一邊哭泣一邊搖頭。這樣下去,都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夠說服了。
「桂……很抱歉啦。妳一直都在硬撐嘛。從喪禮之後。對朋友也是,都是說妳不要緊嘛?」
「……嗚……嗯……」
「明明沒那種可能嘛。沒有沒事、的可能。真是笨蛋。有讓我這種人看到妳軟弱就好了說。……不,笨蛋是我嘛。因為明明知道變成了一個人的痛苦,卻都沒有去發現到。很抱歉啊」
「……朔、夜……」
 抬起頭後,朔夜正淚眼汪汪地往下看。有點用力地撫摸桂的頭後,跟柚明一起緊緊擁抱住。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說什麼回去了」
 溫柔地這麼說完,朔夜面向站在後面的烏月說了話。
「預定變更了,烏月。桂不會回去。雖然覺得很抱歉,讓妳非得連贄之血都操心不可,但是再稍微陪我們一下啦」
「我明白了。用符咒張開結界,宅第內就很安全了吧。防止不了由實體的鬼的物理性入侵,但要是靈性的存在就應該大致上防得了」
「拜託了。再來盡量快點把那對雙胞胎……不,把雙胞胎和貴想辦法解決掉。因為這樣一來,多多少少能減少不安嘛」
 放開兩人的身體後,朔夜對桂輕輕地笑了一下。
「再來的事情,就丟到一切結束後再去想吧」


     3

 眼淚停住、冷靜下來的時候,桂總算是察覺到了。
「對了……朔夜,小葛呢? 那孩子是完全沒關連的,所以我想至少也要把小葛從經觀塚帶出去」
 回想起來,桂在這裡醒過來時就不見人影。但是,不認為會是走掉了。
朔「還沒有消失不見嘛? ……嗯,我是覺得確實現在那樣比較好啦……」
烏「……桂。剛剛,妳說了『葛』嗎?」
 反問桂說的話的不是朔夜而是烏月那邊。皺起眉頭,重複了新出現的名字。
「啊,那孩子不是什麼鬼喔……大概。還沒有跟烏月作過介紹嘛。若杉葛。現在正跟尾花這孩子住在這間房子喔。尾花呢,是隻白色狐狸啦」
「若杉……葛大人她? 朔夜,是真的嗎?」
 烏月對著朔夜用像在責怪的視線。朔夜以看往不同方向來避開她。
「咦? 什麼?」
「……算了,沒有瞞過去的可能嘛」
 摻雜嘆息的說完,朔夜對著宅第裡面大聲喊去。
「葛,出來啦! 被發現了喔!」
 過了幾秒後,走廊上發出“啪躂啪躂”的腳步聲,葛出現了。尾花正坐在頭上。
「果然是不行嗎。可以的話,我是很希望能夠讓桂大姊姊不知情的喔。因為我會在這裡,跟鬼完全沒有關係」
「咦咦? 烏月跟小葛,互相認識嗎?」
「與其說互相認識……是烏月的上司啦,葛啊。接著說下去,就是那個若杉財閥的年輕後繼啦」
「咦咦咦咦!?」

          ◆

 若杉家──正是這種所謂的連教科書裡也都記載那個名字的舊家族,財閥被解體的現在,也是擁有動搖日本的力量的一族。這是不容置疑的。
 若杉有著私下的面貌。私下──是指狩獵仇恨人類的鬼。
 只有站在若杉集團頂點的人,包含擁有烏月這個斬妖師的千羽黨,各黨斬妖師,能夠去約束、命令的『斬妖頭領』……然後,一個月前前代過逝了,下個『斬鬼頭領』,應該就是由葛來繼承的。
 但,葛跑離了葛杉。在斬妖部的搜索眼線裡鑽漏洞,朝外面的世界消失身影。
「因為我並沒有什麼繼承的打算,所以就是要像這樣離開家,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基本上先解釋過後,來這裡就是偶然了。我是盡可能不要去想起來,所以就沒有發現經觀塚的事和羽藤擁有贄之血的事了。會想起來是因為看到桂大姊姊所帶著的那個被施上除鬼法術的珠子、和祭典的文獻。想起這裡曾經是,封印被稱為『主』的鬼神的場所」
 “不過逃避了要說的時候”,葛向桂道歉。
「我的事不重要啦。但是,之前有說過的『被追捕』,就是真的囉?」
「妳覺得是騙人的? 確實是有一些令人難以置信嘛」
 葛對桂苦笑。但是視線的一角,好像看得到烏月面向她糾正坐姿,少女將視線從斬妖師移開。
「……葛大人」
「我已經單純是葛而已。在走出家裡的時候,就跟若杉沒有任何關係了」
「可是,法律上您是若杉。社會上也是。而且再怎樣去否定,妳所流著的還是若杉的血……會長已過逝的現在,有繼承若杉的資格的,就是葛大人您一個人」
「這種事,是若杉自作自受。都這樣待人了,所以會只有一個人是理所當然的吧? ……集團的經營,應該不會停頓,會正常地循環的。像我這種小女孩不會去當傀儡。正好是個好機會,世襲制這種東西,停止掉的話就好了啦」
「葛大人。我並不是在說關於企業體制的若杉。而是約束我們斬妖部、非得繼承斬妖頭領不可的的若杉。請您務必回來」
「那個也跟我沒有關係! 我沒有什麼繼承的心情! 這個是我說過好幾次的話。讓別的……讓更加適合的人來繼承就可以了!」
「啊,小葛,等等!」
 桂去追丟下一句話就跑出休息室的葛。看到葛跑進去自己所使用的房間,鬆了口氣。天色已經變暗,時間也是可稱作逢魔時刻的時候,如果走出符咒沒效力的屋外,就會變得沒辦法只有兩個人談話了。

 ※逢魔時刻:最容易遇到異世界生物的時間。這裡是下午五點(也可能下午三點或深夜十二點)。此時剛好是日夜交接的時刻,說是白天,陽氣卻最弱,說是夜晚也不算,這種模糊時刻就是靈界活動最旺的時候。

 小心地對在將拿出外面的行李收拾進袋子的葛發出聲音。
「……小葛……」
「對不起,桂大姊姊。不過我不想要跟若杉家扯上關係。就算我被叫做頭領,也算不上是斬妖,所以幫不上什麼大忙啊」
「啊,嗯。這樣可以啊。葛還是離開經觀塚比較好,因為我是打算這麼說的。……但是,真的好嗎。 斬妖頭領不在的話,烏月她們也會很麻煩對吧?」
「就算那樣也會有辦法的。沒有跟公司一樣拘泥於世襲的話,符合的人就有一大群」
「但是……」
「……我呢,就是所謂的私生子喔。後繼候補連嫡子在內有幾十位在。但是,變成了只剩我一個人」
 將行李收拾好到袋子,葛還是不面向桂那邊,繼續說話。
「若杉幾乎是治外法權喔。不管做什麼,大部分的事都能被抹滅……不過,就因為這樣,斬妖那些人目前為止做過、又顯現在外界的事才能夠當成沒有過。像這種相當騷亂的事也能夠不以為然。要是得決定那種大型地方後繼的這種事,這就算是很嚴重的事了」
「……“不要”,沒有辦法這樣說嗎?」
「我是相當有用的,大部分的事情都很輕易就完成。那樣就能高興也……那個時候也還算是很高興的啊。當我發現時,就是下一代最有力的候補了。在爺爺……前代會長也暗自認同的狀態下,只決定了八成,也是一樣的。……那麼,也說不定可以私下去動搖日本的權力就能到手,但是如果知道那個有力的候補是這種小女孩,而且還不是嫡子,妳覺得會怎樣呢? 真的,很麻煩啦。……我啊,就變成是沒辦法去照自己的想法放棄掉權力了」
 像烏月有使用符咒一樣,算是陰陽師末代的斬妖頭領也學習法術。這種狀態下的後繼者競爭,是桂所想像不了的情況吧。
「因為這樣,現在變成只有我而已。我覺得既然都變這樣,那就全部捨棄,變成一個人吧。一個人會比較快樂。不是一個人就很痛苦啊」
 然後,葛轉一圈開始面向桂那邊。「我把家裡面的故事全部讓妳聽完了」如此告知。
「大家好像都放棄說服了,但我是認為桂大姊姊應該要回去喔。盡可能快點」
「小葛等等,那種……」
「並不是只要對著現在正打算襲擊大姊姊的鬼保護身體。朔夜跟柚明都是,『當不了人的東西』這件事情,妳知道嗎?」
「小葛!」
 不去理桂的聲音,“大姊姊太天真了啦”,葛接著說。
「我是不知道羽藤有那樣子,但是知道贄之血的事情。大姊姊就像是被垂吊在鼻子前的紅蘿蔔一樣。朔夜跟柚明都是,解決掉鬼的事情,搞不好就會襲擊妳了」
「怎麼會……朔夜到現在都沒有做過那種事情喔」
「千羽真弓……羽藤真弓她,曾經被認同是當代最強的斬妖師。假如就算別有用心,也沒有辦法去襲擊妳對吧。……但是,現在我不清楚。不要相信會比較好」
 ──啊啊,這孩子她。
 不閉上眼睛,看著視線往下看並說話的葛,桂的心裡變得很難過。葛環繞在競爭後繼者之中,以像這樣的想法,才總算是存活了下來吧。目前都是以很喜歡的哪個人都非得懷疑不可的這種生存方式。
 不過,這裡。這裡全部不是敵對的若杉。
「那,小葛沒有相信我嗎?」
「…………」
「我呢,相信大家喔。朔夜是一直有在照顧我的人。柚明也果然是有照顧我的人。……雖然現在不記得了。但是啊,不要緊的喔」
「用這種……用這種事情來判斷是很危險的喔。現在利害是一致的。但是,哪時候」
「那時候是那時候喔。我相信大家。朔夜跟柚明跟烏月都是……當然,小葛也是。假如,現在小葛背叛了我,我還是不會後悔相信了小葛喔」
 說不定會背叛,這種事對桂而言沒有關係。因為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歡大家、相信大家的這件事。
「我覺得朔夜跟柚明如果說想要我的血,那麼給她們也可以啊。這個嘛……“希望能夠以死不了的程度”,我是這麼想的啦。不過,這個如果是我做得到的事,我覺得會高興地給。雖然應該沒有這種事,但是小葛要是變成了鬼,有想要我的血的話,我是不是還是會給妳呢」
「……為什麼……」
「因為,我很喜歡小葛嘛」
 喜歡,桂說了這一個詞時,低著頭的葛,肩膀抖動了一下。搞不好是對愚蠢的事愣住。但是,這樣也好,桂這麼想。
「所以呢,這件事安定下來的話,我好想再來這裡啊~這樣……」
「……尾花牠」
「咦?」
 抬起頭來的葛的表情,是看起來有點害羞的笑容。
「其實我有想過趁著昨天離開吧,但是尾花不願意。應該是因為一宿一餐的恩情吧」
「小葛……」
「我沒有像大家那樣的力量,但即使被鬼襲擊也至少能夠好好地保護自己的身體。因為這樣,就請不要在意我的事情。尾花應該相當派得上用場,所以請不用客氣帶去用」
「小葛!」
「嗚啊! 等、等等,桂大姊姊!?」
 桂高興地抱上去後,葛大聲呼喊。不管想要逃掉的她,抱得更加用力。
 現在的話,怎樣的鬼過來都不怕了……桂能夠確定。

          ◆

 夜色已深,將近滿月的月亮出現。一開始站在這間宅第前面時,是覺得很恐怖,不過現在的桂已經不這麼想。是因為電力有開通而增加了明亮度、或是因為在家裡面、還是因為跟大家在一起呢……一定是全部加起來的原因,桂感覺到。
葛「……原來如此,望跟見影,是嗎」
 向完全不知道事情經過的烏月跟葛,桂盡可能將昨天晚上的事仔細想起來並且敘述。有時候也有朔夜跟柚明的附帶說明。
葛「前前代的斬妖師砍掉了,卻沒有消失的這種情況,那並不是實體,而是附身在什麼咀咒物的鬼……然後又沒有把被附身的東西封印起來、破壞掉,就是這麼回事嘛」
朔「就是會那個樣子嘛。……但是,我也都不知道喔,不知道那兩人附在什麼」
 朔夜聳聳肩,葛在旁邊一副在考慮什麼事的模樣。
「雙胞胎鬼……這麼說來,那個好像在鄉土資料館……」
「小葛? 怎麼了呢?」
「沒有,是有些想確認的事情。明天有得知什麼再告訴妳」
 葛也對自己說的話沒自信嗎,並沒有說出詳細的情況。
「那兩個人也是這樣,但問題是『主』的分靈嘛。要解放那孩子的話,就得想辦法解決分靈」
 對柚明說的話,回“這個也很煩人嘛”後,朔夜嘆了一口氣。“沒辦法像電視常常出現的類似除靈的情形嗎”,桂這麼一問,就被“做得到那件事就不會辛苦了”一下踢回來。
朔「雖然說是分靈,但在這附近的鬼可是幾乎想不到的強悍喔。再說本體也是封印千年還是不能直接歸還的啊」
桂「是神,有這樣說過嘛。……這麼說來,柚明是支柱大人……附身在神木上,有這樣說過,但這是『主』的緣故嗎?」
「啊~……說起來會相當久喔,那個嘛」
 該怎麼講才好呢,朔夜抓抓頭。
 ── 一千年前,居住在經觀塚的鬼,想要擁有贄之血的女孩,從這件事開始一切。讓鬼把贄之血弄到手就完蛋了,住在各地的觀月居民跟稱為小角的修行者聚起來向他挑戰。
 漫長又激烈的戰爭最後,讓主進入了睡眠。不過,算是神的主,魂魄果然並不是連觀月居民都能夠去歸還的東西。時光流逝,封印變弱的話,就會讓人們陷入混亂的狀態吧。
 在這裡,對封印用了小小的樹苗。用槐樹樹苗。花費時間一點一滴,從主那吸出『力量』就能夠變成花歸還的方式。
 但是,擔當解放強大『力量』角色的樹,那棵分樹卻會被那樣削減掉生命……
「這時候,公主她說了。要將自己的身體……將贄之血當成樹的靈魂,應該就能夠不枯萎地封印了嘛。然後公主就變成槐樹的支柱……這就是支柱大人的起始啦」
「那……支柱是指“人柱”嗎?」
 桂將視線移向柚明。柚明以有點困擾的表情微笑。
「我是不喜歡這種說法啦……但是,對呀。因為現在我正在當支柱啊」
「……沒有辦法回復嗎?」
「要是做那種事,封印解開『主』就會跑出來喔,小桂。要讓『主』全部歸還,就還需要長久的年月了」
 這句話,跟說出“不行”是相同的情況。
「啊-真是,如果至少有將分靈和那孩子隔離開來的方法……」
「……還不知道做不做得到,但那樣搞不好行得通」
 烏月回答了朔夜的嘟嚷。「真的?」桂追問後,烏月微笑了一下並且點點頭。
「是白天那傢伙放出的技能喔。因為他有提到那個能夠只去砍鬼。但是,也還不能說是學會了,所以只能說是有可能性。……而且,就算是假如隔離開了,也沒有可能連那些事都消失」
 烏月一隻手拿大刀,站了起來。
「我出去一下。因為不去學會那個技能是不行的。……桂跟葛大人都是,希望妳們能夠不要出去外面」
 烏月已經不在場的事、跟葛看起來很睏地揉了揉眼睛的事,變成了讓事情劃上句點的契機。

          ◆

 是傍晚睡太多的緣故嗎,躺進被窩,桂的眼皮也一直都不會變沉重。要變換睡姿而睜開眼睛後,柚明就在身邊微笑。
「睡不著嗎?」
「嗯……大概是睡太多、吧。……欸,柚明不要緊嗎? 即使在結界裡面」
 烏月在整個宅第裡貼了符咒。這個符咒,好像對像朔夜那樣有實體的人是沒有問題,但精神上的鬼就通過不了。確實,對沒有實體的望是相當有效的,桂察覺到了。
 柚明如果是附身在神木上的話,在結界裡面不是會很危險嗎……對桂這樣的不安,被柚明“嘻嘻”的一笑給去除掉了。
「確實是沒辦法去通過結界啊。但是,一開始就在裡面的話是不要緊的。從神木所流出來的『力量』也都已經消失不見,但是多虧小桂的血,好像就算那樣也不要緊」
「真的? 勉強是不行的喔」
 柚明的手輕輕地落在桂的額頭。被慢慢地撫摸。
「不要緊啦。真的」
「……大姊姊,妳在睡嗎?」
 突然間,應該在別的房間睡覺的葛探出臉來。
「怎麼了呢? 小葛也睡不著嗎?」
「不是,我睡覺了,但被吵醒來。……鬼,來了喔」
 桂不自覺地將視線往庭院移去,但緊閉著木板套窗,所以不知道外面有著什麼。但是,聽得到庭院傳來的鈴聲時,桂確定了。雙胞胎鬼正在門扇的另一邊。
 門扇被“叩叩”的敲了敲。好幾次、好幾次。聲音本身是很小的感覺,但是有“這樣下去會不會不去理符咒就跑了進來”的這種不安襲來。
 好像看穿了桂的心事,葛開口說。
「沒事的啦,桂大姊姊。那些鬼現在是在玩。是打算要讓大姊姊害怕喔。一邊在期待著妳懷疑符咒的效力而撕掉、往外面跑了出去的情況」
 確實一個人的話搞不好會那樣做……桂忍不住緊緊地抓住了柚明的衣袖。
「不要緊,我會保護妳的」
 柚明像是對著敲門聲在保護,輕輕地擁抱了桂的頭。像要讓她冷靜的拍拍背。
「朔夜呢……?」
「跟尾花一起出去外面了。但是,有點在苦戰耶。雙胞胎鬼看起來好像是沒有意思打鬥,所以好像一直在閃躲」
 葛附耳聆聽,將外面的情況報告出來。葛說“經驗上,就算看不到那個情況也多少能知道”。
 敲門的聲音停止了。看不到外面的現在,那是因為打倒了那兩人、或是因為跑掉了、還是說為了做什麼陷阱而正在準備呢,完全得知不了。
 這一些擔憂其實明明應該很可怕的,桂被柚明包圍著就能夠安心了。這樣也說不定跟雛鳥被母鳥保護著是一樣的。在這個人的身邊就不會害怕……心裡開始這樣想。
 ──如果能夠一直在一起更久就好了說。
 桂強烈地如此祈求。柚明是依附神木的支柱。就算望她們跟貴的問題很容易就解決、除去了桂的危險,但還身為支柱就沒有辦法跟自己一起離開經觀塚。離別在幾天內確實會到來……一想到這種事情,桂就又開始想要哭了。
「……桂? 妳是要抓著柚明到什麼時候咧,真是沒用啊」
 從外面回來的朔夜,整理亂掉的浴衣,並且發出驚訝的聲音。尾花從她旁邊走過去,回到葛的身邊。
「真是辛苦了,尾花」
「望她們走掉了啦。那些傢伙,動來動去的真是煩得不得了」
 “結果是沒打倒”,朔夜跟桂說了。貴那一邊,好像沒有跟雙胞胎在一起。
「辛苦妳了,朔夜。沒有受傷嗎?」
「完全。……吶,暫時可以安心了,所以該睡覺啦。葛也是啊」
「那麼我就照您所說的話去做了。晚安囉」
 對朔夜說的話低下頭行個禮的葛,打著呵欠並且和尾花消失掉了。朔夜也一邊說著「感覺很睏了耶」,朝別的房間走掉了。這間房間裡只有柚明跟桂兩個人被留了下來。
「朔夜她說不要緊了。所以,晚安了」
「嗯……欸。手,可不可以牽著呢?」
 被柚明移回被窩,可是桂的睡意還是沒有出現。桂對著柚明伸出了手。做好了會被笑說很像小孩子的心理準備,柚明卻隨著溫柔的笑容,用白皙的手將那隻手輕輕地包圍住。
「晚安了,小桂」
 是因為這隻溫暖的手、或是讓她這樣子就放心下來呢,讓她將手反握回來之後,桂的意識馬上就沉下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08-2-10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1

「……這個情況是做那種事情的時候嗎」
「就因為是這個情況才要做。……欸,朔夜。儀式的道具是在哪裡呢?」
 不在乎發出驚訝聲的朔夜,桂站上墊腳板,探頭看壁櫥裡的小櫥櫃。手上有著手電筒與葛所寫的關於祭典的筆記。
 早上起來之後,桂就一直在家裡來來回回進行道具的排列。葛好像有做過了打掃,比起一開始過來的時候變得有更多能找的房間,但即使如此也找不到想要找的東西。
「目前為止都有做得很剛好了吧? 不用特地去做也不會讓大家困擾啦」
「哎唷! 就是因為目前為止都沒有,我在的時候才想確實地做好嘛。……但是,明明柚明這個支柱大人就在這裡,說是儀式也很奇怪嘛」
 正在壓著墊腳板的柚明苦笑說「是啊」。
「小桂竟然在我的面前祈禱,是不可思議的感覺對吧」
「啊,儀式嘛,要請烏月來做喔。因為我不太清楚」
「那還真是提不起勁耶。如果要去拜託千羽那傢伙……」
 桂把朔夜說的話當耳邊風,並且打開壁櫥及簞笥看看,但找不到有寫在筆記上的祭典物品。
「嗚~……小葛,是跑到哪裡去了呢」
「葛的話剛才好像去河邊了喔。她說想起來昨天一直把西瓜放在那裡冷卻。……這個借我看一下」
 朔夜從桂手裡拿走筆記後,迅速看了一下。像是在說”哎呀哎呀”地用力嘆了口氣。
「……真是笨蛋啊。像這種平常不會用的東西,應該沒有可能放在家裡面吧。會有這種東西的地方就不用說了啦。是倉庫啦,倉庫」
「啊……這麼說來,小葛是也說過有倉庫」
「就是這回事。那要走囉,桂」
「咦? 柚明呢?」
 被朔夜抓住衣服的領子,有點快要被拉走了,桂不自覺地朝著柚明伸出了手。真是笨蛋耶,朔夜又驚嘆。
「睡了一晚就已經忘掉了嗎? 倉庫在外面耶?」
「──有用符咒張開結界,所以柚明走不出宅第外面喔,桂」
「哇……好帥喔,烏月!」
 對走進房間來的烏月服裝,桂忍不住提高聲調。
 烏月並不是平常的制服,被白色套裝包住了身體。全白的狩衣加褶裙。護手甲與盔甲的紅色和刀鞘的金色也清楚地印在那片白色上。只是看慣了黑色制服裝扮的她,對桂而言這個裝扮就很新鮮了。

 ※狩衣:歷史上最初為野外狩獵的運動服,漸漸發展為院參時的禮服。古時狩衣為麻布製作,又稱”布衣”。隨使用階級擴大,出現供公卿穿著的綾織材料,有”有紋狩衣”、”無紋布衣”的稱呼。狩衣與布衣不同處在於狩衣有襯裡。

「這個就是千羽黨的戰鬥服?」
「就是那樣。原本這個就是斬妖的正式服裝了。不過在街上是不能夠以這樣子到處走動的,所以大部分是穿著有將咒文織進去的制服啦……因為這裡就要做好萬全的準備來迎擊嘛」
 對於向大聲喊“好帥”的桂微笑的烏月,朔夜露出不滿的表情。
「雖然對我來說就只看到討厭的服裝啦。……嗯,就是這麼回事,所以柚明走不出外面喔。吶,要走囉」

          ◆

 在宅第裡面,有間倉庫。
 石灰白牆應該是都暴曬在長時間的風雨,卻看不到很嚴重的部分。鐵門與緊閉著它的南京鎖,大致上是多少有些生鏽。
 朔夜打開鎖後,鐵門慢慢地打開。
「……嗯。以前是比較容易打開的,但是果然變重了耶。……喔-喔-,令人懷念又都是很舊的東西啊」
 桂探頭進去難聞的塵埃味道就跑到鼻子。因為跟外面連接而出現空氣的路,捲起了塵埃。從採光處和倉庫入口進來的光照射那些塵埃,就像掛上了閃閃發光的薄紗一樣。
 地板上是葛和尾花進來倉庫時所留下來的吧,像將腳踏上去堆積起來的雪裡時一樣,積得雪白的塵埃中殘留著布鞋和小小的野獸腳印。
 老舊的茶盒與瓦楞紙,不知道是誰的東西的兩台三輪車上積上了不是雪的一層白色。隨便一想,這間倉庫也都有十年分的塵埃,所以不是不可能。
 桂用手摀著鼻子和嘴巴,並且繞圈環視了倉庫。從在十年前被放進來的全新物品到不知道是哪個時代的物品,一大堆東西雜七雜八地收拾在裡面。
 頭些微地疼痛,桂表情扭曲。和這個痛楚一起想出了什麼。
 ──我曾經進來過這裡。
 年幼的時候,想要進去倉庫就會被責罵。說“這裡面有妖怪住著,所以不可以進去”。
 但是年幼的桂不相信這個。其實心裡認為有藏著很棒的東西。
 所以,那時候──
「吶,妳看看。那台織布機是笑子的興趣嘛。有做出過妳的嬰兒服等等很多東西喔。……桂?」
 桂的眼睛緊釘上了倉庫一角。在那裡應該有個箱子的。大概是被收藏了點心的,漂亮的木箱。裡面是……
「桂! 妳怎麼了啦,桂!」
 眼前變成一片漆黑,桂的意識遠去了。

          ◆

「不可以啦,會被罵喔」
「放-心。沒關係啦,因為看看裡面而已」
 在倉庫前面,『桂』拿出了鑰匙。總算是將南京鎖拿開,將手碰上門扇。雖然是比想像中還要重的門,但感覺上就是這樣才好像有存放很棒的東西。
 弄出只有小孩子能穿過去的縫隙後,偷偷地潛進去裡面。
「……看,那個。一定是點心盒子喔」
 將漂亮的木箱拉過來後,『桂』打開了蓋子。不是點心而是放了別的什麼東西。貼了好幾張被寫上像圖畫一樣的東西的紙的什麼東西。
「什麼啊,這個……把它拿掉吧」
 這麼說完,『桂』將那些紙啪啦啪啦地撕下來。從裡面出現的,是圓形的金屬圓盤。
「這個啊,是以前的鏡子喔……好痛」
 用手指撫過邊緣時,突然襲來痛楚,慌忙將手抽回來。被割到一點點的皮膚剎那間變紅。
「好痛-……」
 『桂』忍住了疼痛,用衣服的袖子將鏡子表面擦得很漂亮。映出自己的臉。
 然後。
「呵呵呵呵呵呵」
 發出了女孩子的聲音。想說有誰跑進來了,往門扇轉過頭,也沒有任何人。
「是-誰?」
「這裡啦,這裡」
「咦?」
 聽得到鏡子裡的聲音,『桂』往那一邊看。鏡子照映了不是自己的女孩子面貌。大大的眼睛往這邊窺視並笑著。
「鏡子的……精靈?」
「看起來很像是嗎。我是,望。是妳把那個礙事的紙給撕掉的嘛」
「……欸,既然是鏡子的精靈! 一定會幫我實現願望喔!」
「才不是呢,是妖怪啦! 不可以啦,回去啦!」
「不要。能夠請她實現願望耶。妳可以對吧?」
「對啊,如果妳讓我自由。欸,妳的名字是?」
「桂……羽藤桂」
 說出名字後,女孩子笑了一下。
「太好了,是羽藤的小孩嘛? ……欸,請妳把血沾在鏡子上」
「那樣做的話會弄髒耶」
「沒什麼關係啦。……妳好像剛剛好手指正受傷嘛。那種程度的血就行了。……欸,妳不那樣做,我就出不去外面喔。就沒辦法幫妳實現妳的願望了」
 暫時考慮之後,『桂』點點頭。然後,將手指頭的紅色像用蠟筆畫畫一樣的劃上了鏡子表面。

 ──發出鈴噹聲。

 好像弄淡了血色的光,從鏡子發散出來。光跑到外面的話,大家就會發現了……『桂』馬上就將鏡子抱起來緊緊摟住,閉上眼睛。
「呵呵呵呵」
 睜開眼睛慢慢地看鏡子後,女孩子不在。但是在眼前有穿著草鞋的沒見過的腳。
「還是小孩子嘛。而且還穿奇怪的和服耶。難不成,我被關起來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了呢。……謝謝妳讓我出來。向妳道個謝。很久沒有舒展手腳了耶」
 穿著長袖左右顏色不同的女孩子,做了小小的伸展後,向『桂』告知名字。
「我是望」
「──我是見影」
 叫做望的女孩子回過了頭後,身後有著另一個相同面貌的人。“一樣的”,『桂』心想。
「是一樣的……」
「對啊。兩個人對兩個人剛剛好,對吧?」
 望笑了一下時,腳步聲從外面接近過來。
「怎麼了!? 剛才的光是什麼!?」
 是爸爸。『桂』身體緊繃住。平常很溫柔的爸爸正在怒喊。是因為偷偷地進倉庫。
「怎麼了呢? 難不成,會被那個人罵嗎?」
「嗯……爸爸生氣就會變得非常可怕。怎麼辦……」
「……不想要被生氣? 我就讓妳不會再次被生氣好嗎? 如果有好好聽我們說的話」
 望跟見影朝著這一邊伸出了手。
「一起過來。暫時去別的地方吧? 不快一點就會被抓到喔」
 很討厭被父親責罵。所以……『桂』拉了她的手。
 出去外面時,烏黑的雲開始在天空擴散。

          ◆

 ──雷聲響起了。
 不知什麼時候,桂從倉庫裡面的影像變成在神木的旁邊。像夢一樣,但是這個不是夢,桂非常肯定。這個是記憶。自己的記憶一邊被補完、一邊再被形成,像旁觀者一樣的看著過去的景色。
 年幼的『桂』旁邊站了某人。身影很高大的大人們。『桂』抬頭仰望,那些就是雙親了。
 會被生氣。這麼心想的『桂』縮緊了脖子。不過兩人的視線沒有朝著她。以恐怖的表情,直直地看著前面的……神木。
 母親的手上,有把長長的大刀。『桂』看到她右眼發出藍光。
「……真弓,怎樣?」
 母親對父親說的話慢慢地搖頭。
「不行。這棵樹裡面已經沒有支柱大人了。已經歸還了啊」
「是嗎……」
「那傢伙會跑出來是時間的問題嘛。破洞還很小,所以不會變得很嚴重,但是在沒了封印的重點情況下,何時會被解放……」
 好奇怪,桂心想。支柱大人還在。柚明現在正待在自己的身邊。那麼被說『歸還了』的人到底是指誰呢。
「暫時先由我來壓制看看,不過真的只能是臨時的」
「是嗎。……真弓。我來……接手支柱大人這件事沒辦法嗎。既然是同樣贄之血,那搞不好把洞口埋起來就能恢復原本的狀態了。最起碼如果防止現在的破洞擴散」
 下定決心的父親說的話,母親又以搖了搖頭來擋住。
「理論是正確的。但是這件事辦不到」
「為什麼?」
「我不會讓你去做那種事的……這是我想要說的話啦,不過不只是這樣。是更加現實的問題。你的『力量』是不足夠的。確實是流著贄之血啊。可是,非常淡……是乾媽的三分之一左右、我們孩子的十分之一左右嘛」
「那,只要有恢復封印的『力量』的話……」
 父親露出看起來很痛苦的表情,看了『桂』那邊。撫摸抬起頭的『桂』頭髮。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這個也不可能。就算把良心變惡魔。……就算有『力量』,不知道使用方法也是不行。就像你不能『視』,這些孩子們也不會『視』。因為什麼都沒有教過」
 這麼說著的母親看了『自己』。看起來很悲傷地微笑。
「……對不起。明明是這麼嚴重的事情,我卻鬆了一口氣。對沒有教過『力量』使用方法的這件事」
「就是啊……這個時候,要想些什麼辦法才行。也跟朔夜……跟妳的老家那邊作一下聯絡看看吧?」
「……沒有那個必要」
 桂的耳邊發出了曾經聽過的聲音。不是只在夢裡面,現實中也聽過好幾次的聲音。
 那是柚明。
「我來,變成支柱」
真「柚明,怎麼行……」
「我呢,有從笑子那接受過『力量』的釋放。應該能夠當封印的」
「不行啦,那種事! 妳根本沒有必要變成我家孩子們的替身喔」
 是在談什麼事呢,『桂』都不知道。不過,有感覺到了。感覺這個人,會離開到哪裡。感覺再也見不到。感覺那是『自己』害的。『桂』流出了眼淚,變得停止不了。
真「……想想其他辦法吧。我想我多少也能夠幫上一點忙的」
正「是啊。應該有其他辦法的。沒有必要像這樣讓妳來犧牲」
「……謝謝你們。但是,沒有再找其他辦法的時間了。而且,我不覺得除此之外有更好的辦法。……拜託你們,交給我吧」
 求求你們,希望能對她說「不行的」……可是『桂』的願望並沒有被實現。柚明向父母道了謝後,在『桂』面前蹲了下來。『桂』抱住她大聲哭喊。
「……柚明姊-姊……! 我不要妳走!」

          ◆

 桂睜開眼睛後,正在宅第裡面。跟昨天一樣仰望著天花板。烏月在她旁邊感覺很擔心地看著。
「桂。不要緊嗎?」
「烏、月……」
「妳在倉庫昏倒了……還是不要太勉強比較好。朔夜也有說過,可是因為不管怎樣都有辦法去彌補的」
「嗯……對不起」
 房間的拉門打開,手上拿著毛巾的柚明進來了。讓醒過來的桂看到她放了心的表情。「還好吧?」,被蓋在額頭上的毛巾冰冰涼涼地感覺很好。
「朔夜滿臉發青的扶著妳走進來耶。……認識我嗎?」
「柚明……柚明、姊姊」
「……果然,有點想起來了嘛」
 烏月靜靜地站起來後,往外走廊移動了。柚明坐在她所坐過的位置。
「朔夜她啊,說是“在倉庫睜開過一次眼睛時,竟然叫自己是『朔夜阿姨』,所以會不會是想起了十年前的事呢”。很害怕讓小桂確認了這件事,所以就跑出去外面了啦」
 就是這樣,桂想起來。小時候的自己,是這麼稱呼朔夜的。每一次朔夜都會一邊說「不要叫什麼阿姨啦」,並且苦笑。
「小桂。妳回想起什麼、到哪部分呢?」
「……十年前,我跑進倉庫……把小望和見影解放了……對不起,柚明姊姊」
「什麼?」
「因為我的關係,才會變成支柱大人對吧? 因為我把前任的支柱大人給歸還了」
 放在倉庫裡的鏡子上所貼著的紙……現在的桂也已經知道那就是符咒了。是和烏月所給的東西很像的紙。一切,要是桂沒有因興趣至上而進倉庫裡,就不會發生了。與希望可以永遠在一起的她,也不會有分離的事了。
「對不起,姊姊」
「不要道歉,小桂。我沒有後悔過變成神木大人的事啊」
「但是……」
 柚明慢慢地搖了搖頭後,溫柔地微笑。
「真的啦。因為,我很想要幫上這個家的忙。畢竟是幫助了變成一個人的我」
「一個人……?」
 點了頭的柚明,將正放在桂枕邊的手機拿在手上。輕輕地撫摸吊飾的藍色珠子,「這個是之前我帶著的」這麼說。
「在這之前的持有者是我的媽媽……算是小桂的爸爸的妹妹嘛。媽媽嫁人的時候,是笑子所讓她帶著的東西。我也是,小時候都不知道什麼贄之血喔。我喜歡這裡。常常會纏著父母過來遊玩」
 ──那是柚明六歲的夏天。
 柚明一個人來到了經觀塚。雖然也有朔夜的同行,但對柚明而言是第一次離開雙親身邊的旅行。父親母親都不在身邊,感覺有點無趣,但是這樣子應該是忍耐個幾天就可以了。等個幾天的話,那兩人就會過來。到時候再多玩一些就行了。柚明如此深信,等待雙親到來。
 ……但,站在家前面,一直目送著坐上朔夜的車的自己,那個模樣,是柚明所看到的雙親最後模樣。
「爸爸工作的方面結束不了,沒辦法和我一起過來這裡。媽媽也陪著他。……所以,只有我得救了」
「那個難道是……」
「基本上已經變成是所謂的意外,但是一定。因為朔夜在那之後好像暫時有四處繞繞,舅媽……小桂的媽媽一開始會來經觀塚,好像就是因為身為斬妖的任務嘛。……媽媽和自己所流著的贄之血也是、有鬼在盯著這個血也是、就連這顆珠子正在保護我們也是,我知道得相當晚。那個夏天,如果我不要說任性的話,待在媽媽身邊……我常常在後悔」
 在這之後,柚明變成笑子的養女搬到經觀塚去住了。然後過沒多久,千羽真弓嫁到羽藤、小孩被生下來。
「舅舅的血很淡,可是妳們的血可是非常濃喔。也比我還要濃。……我把珠子交給妳們,讓笑子教授了『力量』的使用方法。希望就算沒有珠子,也能夠保護自己的身體。希望能夠保護妳們」
 柚明慢慢地碰觸桂的頭。輕輕地抓開頭髮。
「……我很想幫上這個家的忙,這樣說有點不對耶。我覺得很想保護妳們……就只是這樣。因為妳們分力量給變成了一個人的我。能夠被喜歡我很高興啊。……小桂,我變成支柱時所交換的約定想起來了嗎?」
「永遠在身邊……?」
「對。然後,在這裡保護妳們,這個也是啊。總算是能遵守約定了」
 被撫摸頭髮的舒服感之下變得快要睡著,一邊在心裡重複柚明說的話……察覺到了。
「柚明姊姊……妳『們』是……」


     2

 連接到外走廊的玻璃窗發出很大的聲響打開,朔夜將臉探進來。
「啊啊,桂。起來了嗎? 怎樣了,身體啊」
「嗯,大致上變好了喔。謝謝妳,朔夜」
 對桂的『朔夜』這一個詞,明白她已放了心。將手上的西瓜亮了出來。
「西瓜,還在河裡喔。真是的葛那傢伙,應該是正在哪裡閒逛吧」
「不在嗎? 尾花也是? ……這麼說來,昨天是有說過鄉土資料館怎樣的……可是該不會跑去到街上了吧」
烏「就算是那樣也太慢了。就算看錯了公車的時間,也應該已經可以回來了。再說,葛大人沒有連說謊也要去的理由」
「在哪個地方遊玩,沒有這樣的情況嗎?」
「沒有啦,柚明。因為她也是若杉的後繼嘛。應該非常清楚現在不是遊玩的時候啦。……但是,鄉土資料館? 雖然我沒有去過,可是最近好像鏡子有被偷走耶」
「鏡子……」
 桂回想起在倉庫看到十年前的事。自己解放了望和見影時……那時候,那兩人會不會沒有在銅鏡裡。
「怎麼了呢? 小桂」
「……嗯。……朔夜是沒有附身在物體的鬼,所以如果想要打倒朔夜的話,不打倒朔夜本身就不可以了嘛?」
 對突然的話,朔夜愣住了一下之後變成很痛苦的表情。
「突然提起不吉利的事情耶,妳啊。……但是嘛,就是這種情形啊」
「柚明姊姊呢,是支柱大人,附身在槐樹上,所以槐樹被砍掉、被燒掉的話……」
「我就會消失了嘛。在靈魂歸還掉之前有找到別的『容器』的話,就能夠不消失也是說不定啦」
「那個『容器』,是什麼都可以嗎?」
「沒那種事吧。是靈魂的寄宿處耶? 妳啊,想要住在這顆西瓜裡嗎?」
 西瓜被“叩”地敲一下。
「嗯~,這樣或許有點討厭。那,怎樣的東西才能當『容器』呢? ……鏡子,可以嗎?」
「嗯……因為鏡子原本就是祭器啊。上課時有學到吧? 要是歷經百年以上的鏡子,情況不是最好的嗎。持有者連咀咒都有下了的話就最好了……葛?」
 朔夜的聲音朝著桂和柚明的另一邊傳去。轉頭過去就有葛站著。將大概是盤子的大小、被布包裹著的東西用雙手抱著。低著頭看不到表情,但感覺很明顯跟平常的她不一樣。
「小……葛?」
 葛不回答她的問題,往前走進一步。尾花從她身後跑了進來。繞到葛的面前對著她豎起了毛。那個就是把葛當成敵人的威嚇。
「尾花!? 到底是怎麼了?」
「……! 桂! 起來過來這一邊! 快點!」
 朔夜的聲音與柚明的催促讓桂從被窩抽出身。朔夜也脫下鞋子丟一邊後,從外走廊跳到房間裡來,站在柚明和桂的身邊。
「朔夜? 這是怎麼一回事?」
「……被人操縱啦。恐怕是被望啊」
「──對啊。因為這裡只有我們是進不來的」
 叮鈴,和這個鈴聲一起,從葛身後出現兩個影子。望和,見影。
「貴安,各位」
「怎麼會……這間房子有被貼上符咒啊。妳們沒有進來的……而且,明明就還是白天的」
 望對烏月說的話微笑了。
「如果是阻止沒有實體的東西的結界」
 見影接著姊姊說的話。
「只要通過之後形成就好的情況」
「就算結界被結得有多堅固」
「從裡面就很容易有破綻了」
「就是這樣子嘛。……葛」
 望的聲音讓葛往被貼在房間的符咒接近。伸出手後,啪啦啪啦地撕破丟到地上。
「這樣結界就已經結束了。 妳覺得如何,當代的斬妖師? 而且……今天就算多少勉強也」
 一時停止說話後,望跟桂的視線相對了。瞇細紅色的眼睛,高興地微笑。
「之後也是完全拿得回來嘛」
「對。用贄之血」
 桂不自覺地抓緊了柚明的衣袖。柚明輕輕地將自己的手重疊到那隻手上。像是在說“沒事的”。
「哈-,請不要說夢話啦。妳們是兩個人。難道不清楚再怎麼做也沒有什麼勝算啊?」
「哎呀,妳是說了什麼兩個人嗎? 觀月人民」
「因為今天是滿月……分靈也又會增加『力量』」
「總算是,主大人有回答了對他的呼喚耶」
 與望說的話同時,桂的背部有冰冷的東西跑過。從外面出現的什麼的氣息,直覺性地在告知很危險。比起望、比起見影。
 一邊跟恐懼戰鬥,桂往那道氣息的方向轉過頭。外走廊的外面,在已經拔出了維斗的烏月另一邊的人,曾經有看過。
 只是,跟以前遇到時不一樣的,是他的眼睛正發出紅光。
「……貴……」

          ◆

 最先有動作的,是朔夜。
 朝著望和見影衝過去。好像是預料中的行動,兩人並沒有弄出像昨天那樣的紅色霧,一直站在那個地方。迎擊伸出了手的朔夜的是……被操縱的葛。
「……嗚!」
 朔夜在千均一髮的地方停止腳步,收回了手。像是看準了這個空隙一樣,還抱著手上包裹的葛將朔夜的腳絆倒,讓她有點失去平衡。朔夜要用手撐在塌塌米的時候,葛的一踢襲來。
 朔夜避開那一腳後,往後面跳走,拉開了距離。改變了的金色眼睛,瞪了雙胞胎鬼。
「讓人看不起耶。竟然利用這樣的小孩」
「哎呀好怕。不過,這孩子不是普通的小孩對吧? 不就是那種曾經封印我們的斬妖部的人」
「對我們而言是可恨小孩」
「不過光是殺掉太無趣了,所以就玩玩看啦。……啊啊,但是對手是妳就太理所當然,真是無趣耶」
「因為斬妖砍了觀月人民」
「妳跟仇人戰鬥也會很高興吧?」
 如此說著,笑得看起來很開心的望,朔夜瞪她。正在用力咬嘴唇,在房間角落的桂也很清楚。
 望簡直像在玩耍,操縱葛襲擊人。一直抱著包裹的葛,主要是用腳攻擊。朔夜去絆倒好幾次她的腳、也摔倒好幾次,但葛都沒有感到痛楚的樣子站了起來,再次開始攻擊。是不是給了她致命性的傷害就會停了,但對手是葛也就做不到那樣。朔夜保持距離“嘖”了一下。
「請妳就照這樣玩」
 望這麼說完,就對著尾花丟出了什麼。是蛇。比尾花大好幾倍的,通紅的蛇。尾花豎立起毛,與蛇對看。
 柚明用一隻手抱著桂,並且用另一隻手呼喚出發光蝴蝶。以保護桂為優先,讓蝴蝶在她們周圍像作出牆壁一樣地飛行。
 桂將視線往外面移去後,烏月正用大刀砍向了貴。與很猶豫打不打的朔夜成反比,烏月所揮出的大刀力道毫不留情。即使如此也決定不了勝負,就是因為貴的動作比起烏月的劍還要更快。
「差不多也玩膩了嘛。認真起來會不會比較好。是嗎,見影?」
「主大人也正是如此期望的」
「對呀。……葛,請妳將贄之血的孩子帶過來我們身邊」
 望的聲音,讓葛面向桂那邊。和平常有精神的葛不同,被暗く淀んだ的眼神看著,桂忍不住往後面退去了一步。這個變成是契機。
「小桂!」
 葛朝著桂跳過去,穿過柚明的蝴蝶,順著這個衝力將桂推到了牆壁。呼吸困難,正要彎下腰時,葛的右手壓住桂的脖子,固定在牆上。
「嗚……,小葛……」
 桂想要脫逃而掙扎,但看不出來是小孩的力量,完全不為所動。
「葛! 把桂……!」
「──不許妳干擾」
 桂與朔夜之間這次換見影跑進去。雙手集聚紅色霧,往前面打了出去。
 火花在朔夜胸前猛烈地散開。
「呃……!」
 被見影的力量打飛起來的朔夜飄在空中,從外走廊往外面滾落下去。
「朔夜! 小桂!」
 柚明也在桂離開時就被望的霧包圍住而沒辦法再移動。霧的範圍漸漸地變窄,和柚明的蝴蝶相撞,互相殘殺。不過,相較於蝴蝶數量一點一點地越變越少的柚明,望的霧一直都沒變弱。
「……趴下去!」
 與聲音同時,烏月從庭院跳了進來,用維斗一瞬間將在柚明上面所有的空間砍下去。紅色霧被刀碰到的部分都變成白色光,消失不見。
 打算要追烏月的貴面前,這次換朔夜站著。說「可以的話是很不想跟你作什麼打鬥的,但是沒辦法啊」一邊擺出架勢,桂的耳邊也聽得到。
 烏月順著砍了霧的衝力朝向望,將刀從頭上往下面揮了過去。
「哈!」
 還被葛抓著的桂,看得見烏月閃耀刀劍的身姿和微笑的望。就對會在這一個瞬間出現的景象閉上了眼睛。
 ……但。
「什麼……?」
「喔呵呵呵,這種痛楚也算不了什麼啊」
 桂慢慢地睜開眼睛。
 維斗大刀已經從望的胸口穿刺到背部。可是,沒流下血的望還是在微笑。簡直就像砍了立體映像一樣。
「跟之前的擔任者完全不同耶,當代的斬妖師。……吶,葛。把桂帶過來」
 身體還被劍貫穿著的望,向葛下命令後,葛壓制著喉嚨的手使上力量。
「嗚……」
 在身體流動的空氣和血都被擋住,桂的腦海裡“鏘鏘”地響起警鐘。因對方是葛的這件事,不能真的去反擊。想辦法要逃脫地掙扎。
 手碰到了在她左手上的布。就這樣緊抓住,拉了下來。
 圓盤狀的東西出現在那裡。
「……這、個……」
 然後。
 白色的東西迅速地通過眼前,往葛撞上去。從失去平衡的葛手中,圓盤滑落下來在塌塌米輕輕彈起。尾花在她旁邊降落下來。
「……葛!」
 望的聲音,讓壓制著桂脖子的手,力道減輕。桂乘隙把手給打掉,跪了下去。
「咳、咳……咳」
 被突然跑了進來的空氣嗆到,一邊也為了多少離現在的地點遠一些而爬行。蛇擋住了這條路線。爬蟲類的眼睛,讓桂的身體緊繃住。還沒有解開法術的葛也跳過去將尾花揮到一邊,撿起鏡子後,再度往桂接近了。
「桂!」
 刀與烏月的聲音一起往蛇刺穿過去了。紅色的蛇變成白色光芒飄散開。
「能站嗎?」
「烏、月……把鏡子……!」
 斷斷續續講完話後指著葛的手指前,烏月轉了過去。
「不可以……見影!」
 望的聲音,讓衝撞了柚明和光的見影準備跳出去。她的進路,這次換柚明擋住。
「不會讓妳干擾的!」
 烏月踏出了一步。不讓氣勢低下地改變劍的拿法,用刀柄往葛撿到的銅鏡敲上去。
 發出很刺耳的聲音。從刀柄碰上了的部分注入放射狀的龜裂,細小的碎片啪啦啪啦地崩塌掉下去。
「啊啊啊──!」
 望和見影同時發出慘叫聲。襲擊了柚明的紅色霧消失不見。葛的咒術也解開,像切斷了線的人偶一樣倒下。手上的鏡子掉在塌塌米,碎片剝落得更厲害。
 同時庭院也是。
「喝-!」
 朔夜把貴摔了出去。低身俯臥將貴壓制住,封鎖他的抵抗。
 鏡子持續在崩壞。
「可惡啊、可惡啊──!」
「請妳想一下。妳們應該也都吸走了很多人的性命。這是現世報」
 柚明扶著桂,並一邊對著望說。一邊像是與鏡子同步地在身上產生龜裂,望瞪了柚明,然後露出笑容。
「現世報……對呀,確實,說不定只是輪到了我啊。如果這就是對於我的報應,那我就接收下來吧。雖然對變成鬼的事,一絲絲的後悔也沒有」
「為什麼……」
 對桂的聲音,望笑了。
「因為,考慮到像人那樣死掉就太多餘了嘛。讓主大人幫我變成鬼之後的我很自由。做到了喜歡的事。……所以,這次很想要讓主大人享受到自由。對啊,就這一個遺憾嘛」
 “桂”,望叫了她。
「送給妳一個禮物。是個好夢」
 望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崩塌了。殘留袖子和緞帶,像紅色蒸氣一樣的消失掉。細小的手指頭和白皙的腳,都簡直像用土作成的人偶乾了而崩塌掉一樣,望的外形消失不見。
 這時候。感覺到視線,桂轉回了頭。往作為她們附身處的鏡子那邊。

 ──眼睛。一大堆的,紅色眼睛。

 鏡子的碎片全部照映出了望的眼睛。出現血色的視線將桂束縛住。像被吸了血時一樣,奪走桂的身體自由、奪走了意識。
「小桂!」
 桂明白了這個是咒力。最後的,望的咀咒。惡意漸漸地充滿在桂的意識裡。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望的笑聲,在房間裡迴響。一直有──直到她的身體消失時,一直有。
 望消失了的同時,紅色束縛也解開,桂用力嘆了口氣。但。
「──本來想說再一下子就能為主大人敬上心力,不過看來好像是太過高估了」
「見、影……」
 明明鏡子碎裂、望消失了,卻只有見影還保有她的存在。見影身體也出現龜裂,全身上下都有著缺口。但是紅色霧沒消失,在那個地方留了下來。
「但是,『容器』還有」
 如此說著將視線往外面……往被壓制在地上的貴轉過頭。
「嗚……嗚啊……!」
 望消失,朔夜也開始大意了吧。突然發出痛苦的聲音,貴彈開了朔夜。面對著貴,見影移動。察覺到的烏月重新握起劍時,已經太遲了。
 見影的身體崩解而全部變成紅色霧後,包圍住了在外面的貴。霧迅速地被吸進去身體裡。貴彎下膝蓋蹲著,痛苦的聲音變得更加大聲。
 一次被吸進去的霧,從貴的身體往上衝。有比起望和見影時強很多的邪惡氣息。
「──不行!」
「柚明姊姊!」
 柚明跑了出去。衝出去外面後,像包圍蹲著的貴一樣擁抱住。柚明的身體和紅色的霧互相碰撞,散出好幾次火花。
「不行喔! 不行被主吞噬進去! 求求你,睜開眼睛……!」
 柚明的光包圍住貴,想要用自己的光和紅色霧互相殺害。一點一點,貴的痛苦聲音開始不見,終於。
「……不、要緊了喔,柚姊。已經不要緊……」
 從貴發出小小的聲音,柚明慢慢離開身體。抬起頭的貴,眼睛裡沒有了紅色光。


     3

「見影,就是主的分靈了」
 夕陽將非常寬闊的庭院染成了橘紅色。這個顏色之中,在外走廊坐下休息的貴小聲地這麼說。說是見影的記憶,就在貴的腦中。
「遙遠的過去,主鬧著玩讓望附身在鏡子,變成是鬼。這時候一起將分靈放進鏡子。就算這樣說,也好像是讓望使用自己的『力量』程度的,單純一個固體而已啊。那個就不知從什麼時候,擁有自我,產生了外形」
「雖然那面鏡子和鏡子的鬼,似乎萌生惡意而被我的祖先封印了啊。相當久以前」
 應該被放在房間睡覺的葛,接續了貴的話。會露出累得精疲力盡的表情,應該是一直被操縱的關係吧。
「小葛,還好吧?」
「說實話,累得要命。因為身體和頭部,都被使用得相當厲害。……被知道名字而被操縱了是不知不覺的。大姊姊才是,脖子沒事嗎? 雖然說是死不了的程度,還是被壓得相當用力的,因為我還記得」
「嗯,已經沒事。……所以呢,封印起來的,確實就是那面鏡子嗎?」
 葛坐在桂的旁邊後,說了「那個是名稱為良月的鏡子」。
 良月曾經就是遣唐使帶回來日本的鏡子。時代就是七世紀時。
「那個是怎麼樣交到人手中、以怎樣的過程變成附身處呢……這個我不太清楚。但是,附在那面鏡子的雙胞胎鬼有過襲擊了人的時候。這一方面的故事如果是真的,那麼擁有自我的主的分靈,就形成了跟先行附身的鬼同樣的外形而棲身下來,會變成這種情形嘛。……搞不好呢,那個鬼也有什麼把產生的自我當成了姊妹的事也說不定啊」
「這樣的話……小望,好可憐……」
 明明自己也被襲擊了,桂卻沒有對於望的恨意。望應該也是一個人吧。心裡想要幫助在遙遠的過去被封印起來的主的程度。將在鏡子裡面見到自己以外的自我當成妹妹疼愛的程度。只是明白了望這樣的感情,桂就不認為望會是可怕的鬼。只有悲傷而已。
「小望她們是做了壞事,會被斬掉是沒辦法的也說不定……可是總覺得看起來很可憐耶」
「對啊。……這面鏡子,幫它超渡了吧。在支柱大人的神木呢,可是有將歸還不了的靈魂變成蝴蝶飛走的『力量』喔」
「啊……鬼車,是吧? 但是,埋在神木那邊也沒關係嗎?」
「是的,沒關係喔。對封印沒影響啊」
 柚明將集中的碎片輕輕地溫柔撫摸,說「會確實地歸還的喔」,對桂微笑了。
「……那麼,那面鏡子的處置就交給妳了……但」
 烏月將維斗刀刃對上了貴。察覺到的朔夜發出聲音。
「烏月!」
「這次沒辦法干涉了,朔夜。他是沒能夠抑制住了。吸收了另一個分靈的現在,有再次失控的可能性。……那樣的話」
「烏月……」
 對桂的聲音,烏月讓她看到有點猶豫的表情。但,那把劍沒有動。
「……確實是,我沒能夠阻擋住分靈。這個是確定的。新的分靈也吸收進來了。雖然剛才讓人壓制住,但搞不好下次那個出來外面的話,就再也沒辦法完全壓制了。這件事,我自己也很清楚。……但是」
 貴將臉轉向烏月。沒有對正在將近眼前的維斗尖端恐懼的樣子。
「我希望今晚能等等。明天的話,就可以砍掉我的頭了」
「等等會變怎樣。就算現在很穩定,今晚也是滿月。鬼的力量最甚強大的時刻。沒辦法放置到那個時候的情形,受過哥哥修行的你應該也知道的」
「當然,我知道。但是另一個目的還沒有完成啊」
「昨天也對烏月這麼說過嘛。……那個目的,不是把『主』解放出來的事情嗎?」
 朝著桂那邊,貴說「不是啦」,愉快地微笑。跟剛剛為止以分靈在行動的時候不一樣,和在神木遇到的時候一樣,是個很像媽媽的笑容。
「一件是,破壞良月的事。我一直都在尋找那面鏡子。雙胞胎鬼把我的未來弄得亂七八糟的這個恨意也有嘛。但是,來到這裡時,已經被從鄉土資料館偷走,行蹤變成是無法得知」
「斬妖的祖先沒毀掉鏡子,封印了起來。在羽藤家會有那面鏡子,搞不好就是“擁有鬼的知識的家來管理會比較好”的這種想法。在十年前羽藤真弓將雙胞胎鬼斬掉了,但並沒有察覺到那是鏡子的附身者。鏡子本身也是,因望和見影被斬掉而讓『力量』變得很弱,所以更加是得知不了了嘛。所以,讓被解開封印的良月脫手了嘛」
 “我覺得就是葛所說的”,朔夜同意了。說“是離開經觀塚時所寄贈的吧”。
「斬妖部並沒有得知它的始末。所以,昨天從桂大姊姊那聽到雙胞胎鬼的事情時就想起來了。倉庫裡並沒有鏡子的事。……鄉土資料館裡有在展示銅鏡,是來了經觀塚就馬上看到傳單而得知的,所以是很想直接前往去確認的啊……」
「是喔,然後變那種情況……然後呢,『一件是』這麼說,就是還有理由對吧?」
「…………」
 貴在那之後就不再從頭說明了。
 烏月命令他站起來。應該是考慮到不可以在桂的面前斬掉吧。
「……管你有什麼理由,我不能就這樣放任你」
「等、等等啦,烏月。再一天,等他一下」
「桂。把那傢伙留了下來,對妳來說也是很危險的」
「我知道。不過,我不能不管他啊。因為也許……貴就是我所認識的人啊。是、這樣對吧?」
「…………」
「雖然我還沒想起來,不過一定是認識的人啦。因為貴,好像知道柚明姊姊的事情嘛。所以覺得也認識我。我不想讓這個人留下遺憾啊。……烏月,拜託妳。他說再一天就能結束的話,我希望等等。不行、是嗎……?」
 暫時閉上眼睛的烏月,輕輕地將維斗收進刀鞘。
桂「烏月……」
「……哥哥為什麼要傳授妙見流給你呢。如果這件事今晚就能知道的話。只不過,開始失控起來的話,就沒辦法再繼續容忍了喔。立刻要斬掉」
桂「……謝謝妳,烏月」
「那麼,趁著現在把這面鏡子拿到神木埋起來吧。小桂也要去嗎?」
 柚明輕輕地站起來,對桂露出微笑。

          ◆

 用生繡了的小鏟子仔細地將樹根前的土挖起,將破裂的鏡子很溫柔地埋起來。與柚明兩個人合起了手。
「能好好地歸還嗎,小望」
「沒問題啦。我這支柱會保證的」
「是喔。這樣的話就確定啦」
 抬頭仰望時,很多的白色花朵長得很茂盛。太陽西下正漸漸變暗的時間,花朵還是像有積蓄了日光一樣矇矓地明亮。
 望的靈魂也變成這些花的一部分,能夠歸還就好了──桂如此祈求。
「那麼,回到大家那邊去吧。……啊,但是在這之前繞個路吧?」
「繞個路? 柚明姊姊,要去哪裡呢?」
「想要讓妳看的地方啊。請過來」
 柚明丟下桂正要走下山路。拿著手電筒的桂急忙追在後面。
 亮度不夠的地方,柚明也不在意地走進去。但,對不習慣山路的桂而言,暗得很難走的路很可怕。想要去抓住柚明時,桂伸出了手……停住了她的手。
 柚明的身體變得很淡。像旅館那時一樣,就當後面的景色沒有透明到看得見的程度吧,有時候輪廓也是會模糊。從白天就持續著實體的負擔、和跟望她們的戰鬥、並且還壓制了貴的失控,所以『力量』會驟減是理所當然的。
 柚明半路上變了路線。毫不猶豫地走進去沒有形成道路的地方。說「是近路喔」,很平常地前進了。柚明會去就沒問題了,桂也跟著。終於連接到別的道路。
「小桂。關掉手電筒看看」
「咦……做這種事的話,就什麼都看不見啦」
「沒關係啦,吶」
 被催促而乖乖地關掉開關看看。原本就已經是靠不住的光了,卻連這個都會不見,桂也不知道該怎麼動才好。心想搞不好無法預知未來就是在指這種情況了。
「吶,我們走吧」
「妳、妳說走,照這樣? 不行啦,我完全不知道嘛。就連姊姊在哪裡都不知道的說」
「我在這裡啊。沒問題的」
 非常慌張的桂的手,有很柔軟、但是有點冰冷的東西握住。是柚明的手。一邊慢慢地前進步伐,一邊引導桂。
 水的流動聲靠近過來。
「河?」
「對。……吶,在這裡稍微等一下吧? 安靜地喔」
 桂抓住了柚明的和服,等待什麼事的發生。
 小小的光芒,離有點遠地點亮。在它附近又有一個。然後又有一個。在河川的反對面,一個、兩個──光點增加起來,終於飛向了天空。
「螢火蟲……」
 很多螢火蟲在這裡。小小的一個、兩個光芒一邊閃爍一邊飛來飛去。在柚明和桂的附近,也有那個光在飛。沒有手電筒,桂還是相當看得見柚明的模樣。
「抓起來是……不行的嗎」
「不行喔,悄悄地放它們去。因為螢火蟲的壽命是十天到二十天左右」
「咦? 有那麼短嗎?」
「對啊。而且,只有在有清澈水的地方才能生存下來喔」
 “所以不要去打擾它們”,對這句柚明的話,桂點點頭將視線轉回螢火蟲。小小的淡藍色光芒閃爍,讓她聯想到在身邊的人。
「……很像柚明姊姊嘛……」
「是這樣嗎?」
「嗯。姊姊的蝴蝶,剛好就是像這樣子啊。而且……感覺好像快消失的部分也是」
 柚明無言以對。沉默看著螢火蟲的側臉,看得出又變淡了。
「今天『力量』用得太過度了吧?」
「對啊。但是已經不需要擔心了」
「嗯嗯。還是有要擔心的喔。姊姊的事情。就像現在,看起來馬上會消失耶。馬上就要晚上了說。今天是滿月的說」
 桂被柚明抱住了。今在身體還像這樣存在。溫柔地在撫摸頭髮的溫度也還留著。不過,這些不知道何時會消失掉。
「不過姊姊,不要變回原狀。……不要消失掉」
「沒問題的。……要怎麼做,才能讓妳相信呢」
「不知道嗎?」
 柚明撫摸著頭髮的手不動了。桂也很清楚她在猶豫的這件事。因為就連目前為止,她從不曾自己要求過。
「……但是,我來說出這種事也可以嗎」
「這種事,是指哪種事?」
 抬起頭後,看到柚明感覺很困擾的表情。然後按著桂的雙頰,小聲的說出這句話。
「我要收下,妳的血」
「……可以啊,姊姊」
 桂將在左邊綁起來的頭髮撥往右肩,將脖子交給了柚明。看得到柚明的臉後方有螢火蟲在飛。
「姊姊……也許,我的血很甜喔?」
 對桂說的話,柚明露出驚訝的表情……之後微笑了。
「我知道啊」

          ◆

 柔和地,發出白色花朵的香味。是槐樹的……是柚明的味道。呼吸接觸到桂的脖子。被牙齒碰觸。
 回想起被望她們吸血時的情景,用力抓緊了柚明的和服。
「一點點而已,忍耐一下喔……」
 混合了熱熱的呼氣,柚明的聲音撫摸桂的脖子。
「嗯嗯」
 強烈的痛楚通過脖子。即使如此也不想讓它干擾,將變得很緊繃的肩膀拚命放鬆。
 從脖子上出現的洞,血流了出來。柚明的嘴唇將它吸取起來。輕輕地,有時會用力。
「嗯……嗯……」
 聽得到柚明喉嚨的聲音。在望和見影那時就只覺得恐怖的聲音,現在是很高興。頭暈也不會恐怖了。
「小桂,還好吧?」
「我沒問題的,要好好地喝喔。等一下消失掉的話,很討厭耶」
「好……」
 桂只用眼睛瞄柚明的臉。在螢火蟲釋放的微弱光芒中也很清楚臉頰正是通紅的。看得到嘴邊有濃濃的紅色。
 這是一小時還是一分鐘呢,對桂而言不太清楚。放開嘴唇的柚明將傷口塞住,在幫忙整理領子的時候,柚明的身體已經看不到快消失的樣子。
「……有好好地喝嗎?」
「是的。謝謝妳,小桂。……能走嗎?」
「嗯。沒問題……不過,有點想睡」
「因為才剛少了血啊……不回到家才進被窩也可以,所以稍微躺一下比較好嘛」
 桂握著柚明的手。溫暖的觸感正在那裡。一想到是自己的血讓那隻手溫暖的,就很高興。
 對保護了重要的人的事。

          ◆

 桂做了一場夢。那裡並不是先前的那種紅色場地。一個沒有顏色、黑暗的場地。出現有點呼吸困難、擁擠的感覺。
 在這黑暗之中,比起桂的眼前還有點上面的部分,出現了小小的顏料。沒有顏色,出現在黑色裡面的那個,是道很明顯的紅色。
 “滴答”,有什麼掉下來了。張開的手掌上,滴答、滴答地什麼東西掉下來。
 掉落在自己手上的東西,也是紅色的。
 凝視著手的視野濕透了。眼睛很熱。感覺得到水滴流下臉頰、從下巴滴落下去。『桂』正在哭泣。
 掉落在手上的東西黏答答的還發出討厭的臭味。這個臭味是什麼呢,『桂』是知道的。跌倒而弄破嘴巴裡面時,會發出這種臭味。臭得非常厲害。
 『桂』抬起了頭,在那裡的是……
「……爸、爸……?」
 聲音沙啞了。爸爸,正將『桂』抱著。他的腹部染上深紅色。血一直流,都沒有空下的位置。從平常都在溫柔笑著的嘴角也流出血,動起嘴巴就“滴答滴答”地掉下來。
 “這個是夢”,桂這麼想。同樣的夢,之前也有看過。所以這個也是夢。
 不過,這個跟夢境整合起來比較鮮明。對一點一滴地將過去回想起來的桂而言,有跟這個回憶差不多的存在感。
 父親的腹部空出了很大的洞。從那裡血正在噴出來。這樣下去父親就會死掉……就算這麼想,『桂』也動不了。沒辦法有動作。
 ──妳親眼看到了父親的死去啊。
 桂回想起朔夜說的話。要是那個是真實的,那麼這個搞不好果然是記憶。十年前的,沉睡了的記憶。
 那麼,父親會死去就是望她們造的業嗎。

 ──不對。

 桂否定了。柚明變成支柱的時候,爸爸還活著。將望和見影解放、跟她們走上山路、將前任的支柱給歸還了的時候也是。望她們,應該是在和柚明分離前就有被斬掉了的。被身為斬妖師的媽媽。所以,望她們並沒有對父親下手。
 那麼,殺了父親的是。

 ──被血沾濕的手。

 ──父親被開的洞,大概是小孩的手進得去的大小。

 ──在父親面前淋著血浴的自己。

「爸、爸……」
 簡直就像細細的線被搓成一條線一樣,桂的記憶一點一滴地連接起來。母親、朔夜、柚明,會害怕自己恢復記憶是、一定是。

 全部變成一片漆黑,桂在那個地方被留了下來。雖然看不到人影,但是發出了柚明的聲音。
 ──沒錯喔,小桂。是妳做的。難得我都犧牲掉,幫助了妳們一家人的說。
 ──對啊,桂。是妳做的嘛。是妳把我這爸爸給殺掉的。
 ──我變成是不得不養育老公的仇人養了有十年耶。一個人。
 爸爸的、媽媽的聲音也出現。桂摀住了耳朵,還是聽得到的聲音。
 聲音重複了好幾次。說著責備桂的話。
 ──是小桂做的。
 ──是桂害的嘛。
 ──想不到,竟然殺掉親人。
「呀啊啊啊啊!!」

 桂斷絕了一切時,那裡變得什麼都沒了。聲音、亮光、人的聲音都是。
 什麼都沒有的地方,讓現在的桂覺得很舒服。變成了一個人明明是可怕得不得了,卻反而不想有任何人在。
 桂在黑暗裡搖蕩。黑暗之中浮現淡藍色光、變成蝴蝶飛到了她的身邊時也是,希望別看到那個而閉上眼睛。
「──桂」
 對什麼人的呼喚堵住耳朵。一定是,又要責備自己的聲音。不想要聽到那種話。
「桂!」
「……不要過來。不要管我的事!」
 自己把親人殺掉了──桂閉上眼睛,那個畫面還是繞來繞去。模糊地看到了父親在自己面前倒下去。哭泣的眼前已經濕透了,但是桂仍看得到。在正對面看起來同樣站著不動的『自己』的模樣。恐怕是,照映在鏡子的『自己』。那個『自己』……
 ──正在笑。
「呀! 呀啊!」
 像吞噬掉那個景象一樣,像將正在飛的蝴蝶掃掉一樣地揮手。不過,那道光沒消失。在哪裡呼喊名字的聲音也沒消失。
「桂! 聽我說!」
 那個聲音沒有放棄。將桂正要閉鎖起來的意識拉起來,讓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跟剛剛一直讓桂很痛苦、對她責罵的聲音不同。帶有感覺更加強烈、更加痛苦的……即使如此,還是非說不可的決心的聲音。

「桂……妳沒有殺掉父親啊!」


     4

 黑暗亮起來後,桂正站在曾經看過的地方。宅第內部的,倉庫前面。
「……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一切的起端喔」
 與那個聲音同時,將手從身後放上兩肩。桂轉過頭後,有從比自己高一點的位置俯視下來的眼睛。
「貴……? 為什麼、在這裡? 嗯嗯,我也為什麼在這裡呢?」
「這裡是在妳的夢中。現在,用柚姊……用柚明的支柱大人『力量』,讓我跟妳的夢同步了。……因為妳把意識封閉起來,一直都不願意讓我進來」
 桂想起了在黑暗中飛行的蝴蝶。那個就是進入夢中的手法吧。就像柚明好幾次出現在桂的夢中的時候。
「因為妳還沒有回想起重要的事。要將它想起來,其他人是不行的。……桂」
 貴轉身面對時,以認真的眼神直盯著桂看。
「我有看到妳的夢境了。那個不對。妳根本就沒有殺掉父親」
「……但是……」
「那個,是鬼的咀咒啦。是蒐集妳記憶的碎片,扭曲顯現出來的東西喔。跟現實差很多,是假的」
「但是,爸爸被殺掉了是真正的事情吧?」
 一瞬間,貴沉默不語。
「……嗯,是真的。不過,並不是妳。妳很後悔把倉庫裡的鏡子封印解開……很後悔它的結果,把記憶緊閉起來。把十年前,那時候的事情」
 十年前的事情,桂應該是已經想起來了。打開倉庫、解放鬼、失去了柚明。
 貴再一次用力抓住桂的兩肩。直直地盯著看,他的右眼開始出現藍光。那道光,將桂的眼睛射穿。
 慢慢地,少年改變了桂的方向。視野中,還是照映了倉庫。
「好好地想一下,桂。那一天,倉庫裡發生了什麼呢」

          ◆

 小孩子,跑到了倉庫前。桂,然後另外一個人。
 另一個小孩說話。
「不可以啦,會被罵喔」
「放-心。沒關係啦,只是看看裡面嘛」
 盡量不要讓家人看到地偷偷拿出來的鑰匙。一邊墊著腳尖、一邊將它插進去南京鎖。不知道是怎麼動起來的。不過,就在暫時“卡嚓卡嚓”地轉動著的時候,門鎖打開了。
 桂將手放在門扇,使出力量。不過,倉庫的巨大鐵門,光就學前的小孩一人不可能打開。
 稍微嘟起了臉頰後,另一個人也出手幫忙。移動過一次的話,之後就不用這麼辛苦了。打開頭差不多可以過的幅度,悄悄地潛進了裡面。
 倉庫裡比外面還要涼快。從採光用的窗戶有光照進來,可是即使如此,由小孩的眼睛來看就還是相當暗吧。另一個人在害怕。
「欸,該回去了啦」
「不要。……看,那個。一定是點心盒子喔」
 桐箱正在身邊。箱子大概是小孩抱得起來的大小。跟餅乾和煎餅混在一起的箱子,大致上是差不多的。
「這種地方沒有什麼點心啦」
「一定是爸爸和媽媽藏起來在吃的啦。……咦-?」
 桐蓋很容易就打開了。裡面並不是什麼點心,而是被符咒封印的良月。
 年幼的桂生起氣來了。對於倉庫裡面都沒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對於認為絕對有點心的箱子卻放置著別的東西、對於“那扇厚重的門應該也關不起來吧,如果好好關起來也是不知道什麼上鎖方法……也就是,進了倉庫的事,確實會被父母生氣吧”這件事到現在才察覺到。對於沒有好好地阻止她。
 心想“所以,再增加個另一種會被生氣的事也不會有多大的改變”。
「把它拿掉吧」
 啪啦啪啦地撕破封印的桂。金屬圓盤出現了。
「這個啊,是以前的鏡子喔」
「呼……」
 鏡面很模糊,但身為鏡子的功能還是存在。用衣服的袖子擦拭後,兩個在窺視的小孩臉孔矇矓地出現了。
 桂的旁邊,照映了相同的臉孔。和桂說「很-久、很-久以前的東西」這樣的話一起動了嘴巴的,只是照映在鏡子裡兩張臉的其中一個。
 桂解開封印。望和見影站在兩人的面前。跟在鏡子的自己這些人差不多,眼前有著兩張相同的臉。
「是一樣的……」
「對啊。兩個人對兩個人剛剛好,對吧?」
 桂,還有一個人……跟和自己有同樣長相的人面對面。這時候,父親發出很大的聲音。對很害怕的兩人,望說出誘惑的提議。
「我就讓妳不會再次被生氣吧? 如果有好好聽我們說的話」
 要是現在的桂就不會握住伸過來的手。不過,年幼的小孩是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
 握著手往外面跑了出去。
 不在乎迅速變暗的天空,走上往神木連接的山路。桂和拉著她的手的望面前,有見影和另一個人正在跑。摔了跤就被催促,每當移動腳步,望她們腳踝的鈴噹就“叮鈴”地響起。
 ──“是夢境的景象”,看著四人的桂想起來了。前往經觀塚的電車中、然後那個夜晚看到的畫面。那時候認為是自己的小孩,就是在眼前跑著的另一個人了。
 幼小的桂臉頰上掉下了冰冷的東西。天空變得更加黑暗,雨漸漸地變得很大。雷用力閃光,把桂的視野擋住了。

 ──景色在一瞬間改變。
 在雨中,年幼的桂她們倒在神木前面。就在那兩人的身邊,鬼雙胞胎與一位女性面對面。那是桂的母親。在身後隨意綁起的髮型和薄薄的長袖襯衫配長裙,這樣的外表看起來只像很普通的主婦。但,拿著大刀、讓右眼發藍光的身影和烏月一樣,都不會是斬妖師以外的人。
「──哈!」
 母親和注入氣勢的聲音一同跳起被雨淋濕的地面,朝著鬼衝去。維斗閃著光芒。比烏月還快,被揮動了好幾次的那把劍,讓才剛醒過來的鬼受到了重傷。
「啊啊啊!」
 兩人變成霧氣,不留痕跡地消失掉了。……這時候,如果她有察覺到那一刀的觸感跟平常不一樣,搞不好之後的情況就會改變了。不過,她並沒有覺得這個有多怪異。沒有去想的閒工夫。
 心思都跑到正昏倒在眼前的,自己的孩子們。
「桂! ……桂!」
 母親將桂抱了起來,輕輕地拍臉頰。眼睫毛搖動,睜開眼睛後鬆了一口氣。
「媽……媽?」
「太好了……老公?」
 望和見影消失了隨後,柚明和父親也到達了神木前面。父親看了另一個小孩的樣子後,就那樣抱了起來。
「已經沒有意識,不過不要緊啦。兩個人都沒事,太好了」
「……舅舅、舅媽……支柱大人她……」
 柚明的聲音讓父母抬起頭。樹木正因強烈吹拂的風而散落花朵。看不出來有樹枝被折斷了、有樹幹被弄傷了,諸如此類的『外傷』。
 但是它的『生氣』。就連贄之血力量很弱的父親都知道,它正在急速變弱。
 ──為了守護神木的始末,桂也已經知道了。為了要塞住已經跑出來的破洞,選擇了對孩子們而言很重要的人去當支柱。
 小孩的桂在哭泣。拍打在父親手臂中沉睡的另一人的腳,拉了拉。說“你也阻止一下啦,姊姊會消失不見耶”。
 柚明在桂面前蹲下來,撫摸頭髮。
「小桂,不要哭。我會在這裡守護妳們的。會永遠在這裡的」
「……真的嗎? 姊姊,會永遠在這裡? 絕對、絕對?」
「是的。約好了。吶,來打勾勾吧?」
 柚明與桂作約定後,站了起來。也輕輕地撫摸另一個人的……沒有醒過來的小孩的頭髮,沒有使力的小指和自己的小指勾在一起。
「妳們都有的,約定。會永遠在這裡守護的」
 ──然後,柚明變成了支柱。
 幼小的桂一直在樹木前哭泣。對重要的人消失不見了的事情很悲傷。
 另一個人終於醒過來。父親將那個孩子放下後,叫了桂的名字。桂因父親的聲音轉過頭,看到朝著自己走過來的小孩面貌。然後……發現到。
 跟自己長了相同面貌的另一個人眼裡顯現,紅通通的光。

          ◆

「……在這之後的事情,想出來了嗎?」
 一邊看著在神木前面的四個人,貴對桂提出問題。被放在肩上的手,使出力量。
「在這之後……爸爸的、事情?」
 雷聲響起了。強烈的雨和風蓋掉年幼的桂的聲音。
 桂往後面……往神木後退。因為知道了接近過來的小孩跟平常是不一樣的。看得到在那個小孩身後,母親的臉色變了。看得到父親跑了起來。
 小孩將手往上揮。桂緊緊地閉上眼睛,對會有什麼疼痛做了覺悟。
 ……桂身上,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是染上了深紅色的血,並且看著父親的臨終而已。
 父親倒下去時,她看到了在正對面的小孩。將保護了自己的父親腹部,手上什麼都沒有拿就貫穿的小孩。
 看起來與桂同樣淋著父親的血浴,並且站著的小孩……他跟桂是相同身高、相同髮型、相同長相。不一樣的是微微地浮出來的笑容、和紅色的眼睛。
 桂叫了那個孩子的名字。被刻在宅第柱子上,另一個『自己』的名字。

「白花──!」


     5

 桂往後面轉過身。正站在那裡的是誰呢,現在的桂已經知道了。跟自己一起出生、長大……雙胞胎哥哥。
「白花……對不對?」
「想起來了啊。……那時候,從封印破洞跑出來的主的分靈附在我身上,襲擊了有著贄之血的妳。……殺了父親的,就是我」
「…………」
「就算是被操縱的時候,也還是確實有記憶。想要忘記也全部還記得。關於爸爸倒下去也是、關於在那之後的妳,什麼都封閉了起來也是」
 襲擊妹妹、殺了父親……對還很小的小孩而言,要將那件事認清是自己所做的,是很殘酷的事情吧。像桂那樣全部忘掉了是當然的。不過,他沒有辦法做那樣的逃避。
「白花……」
 對桂的呼喚,貴……白花微笑了。
「現在的我,是貴喔」
「為什麼? 白花是白花對吧? 再說,為什麼是那種名字呢? 不要用我的名字也沒關係啊」
 桂有點嘟起了臉頰。說“就算改成是通稱很好,但用了雙胞胎妹妹的名字不算是糟糕興趣嗎”。
 白花苦笑了。
「這個原本就是爸爸和媽媽為了我而想到的名字喔。所以,這個名字的名即咒是比較強的。想不起來嗎,上幼稚園之前,媽媽對我們說過的話」
「……啊」
 白花說的話讓桂回想起來。小時候,父母叫來兩人,如此說過。說「今天開始小桂就是白花、白花就是小桂」。
「說是,給公所的資料搞錯了。短時間內,要做到能習慣新的名字不是很麻煩嗎。桂就是了,常常在氣說『反正是雙胞胎,哪一個都好啦!』」
 因為是本來就非常相似的兩人,連父母也常常都會搞錯。要是加上改變了目前為止的名字,會混亂也是很正常的吧。
 “對了、對了”,貴想起了什麼,“嘻嘻”地笑了。
「最生氣的,就是在柚姊搞錯了的時候吧。不小心迷糊地把桂叫成是『白花』的時候。生氣了……也不對,那個是鬧起彆扭嘛。最後是連對我都喊成了『小桂』。那時候,柚姊可是道了好幾次歉」
「嗚……不用連那種事都記得也沒關係嘛」
 桂也想起來了。改了名字隨後,在那之前從來就沒搞錯過一次的柚明把自己叫成了白花時的事。
 ──柚明姊姊都叫成『白花』了,那我當白花就好了嘛!
 這麼說著鬧起彆扭的自己,既是懷念又很羞愧……現在,對於連那種細微的事情都想起來而感到高興。然後,重新再感到他確實到十年前為止都是一起過著生活的自己的家人,胸口開始發熱。
「話題扯遠了嘛。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自稱為貴喔。……吶,已經不要緊了嘛。柚姊會擔心的,快點醒來吧」
「嗯。……不過,還是『柚姊』啊? 姊姊的稱呼」
 “那個是沒有改變啦”,白花說。
「因為一直都沒有見到面。……我嚇到了耶。對於柚姊出現實體。因為都認為支柱沒辦法去形成外形啊。但是這樣子,我的目的好像就能夠成功了」
「目的? 啊,是對烏月也沒說出的目的?」
「對,我──」
 要說出什麼事的白花,身體出現雜訊,突然消失了。
「咦? 奇怪? 白花?」
 環視了四周也沒有白花的身影。“搞不好是因為用柚明的『力量』到夢裡面來,所以被限制了時間”,桂理解了。
 直到剛才都有看見的家的景象也消失無跡,回到了黑暗的世界。不久前才心想希望誰都不要走進來的,現在卻寂寞得很想快點回去。
 回去吧。然後再和白花講更多話。媽媽的事情要優先。十年裡都是一個人在獨佔的,所以想要盡可能地告訴他。
 桂醒過來了。

          ◆

 有花瓣在眼前飛舞。白色蝴蝶成群結隊的樣子,讓許多白色流動在滿月之夜。
 因月光的眩目感而瞇細眼睛後,很熟悉的聲音叫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
「歡迎回來,小桂」
 有最靠近的柚明在。靜靜地微笑,撫摸頭髮。她的旁邊也有朔夜和烏月。
 讓身體起來前環視周圍後,這裡正是神木的根部。
「奇怪? 是跟柚明姊姊去埋鏡子、看螢火蟲……吧?」
「是的。回到宅第之後,稍微躺了一下喔。因為才剛少了血而已」
朔「突然做了不尋常的惡夢嘛。因為這樣,那個孩子就向柚明說了“把『力量』借給我”啊。就進去妳的夢中,把妳拉了回來啦」
「白花嗎?」
 說出白花的名字後,朔夜看了柚明的臉。對輕輕地點了頭的柚明說「是喔」接受了。
朔「全部都想起來了嘛? 因為是雙胞胎嘛,妳們從以前就很容易同步了啦。好像就連彼此在思考的事情很模糊也能知道。所以知道妳正為咀咒而難過啊」
烏「望她有對桂下了咀咒喔。下為了讓妳到最後都一直持續痛苦的咀咒」
 就是指白花說過的,要解救出咀咒,必須直接對意識說話。然後,傳達事實讓一切回想起來。這些只有自己能辦到。
「不過光是實體的我,『力量』是不夠的,所以為了借助神木的力量而帶妳來到了這裡啊」
「是嗎……」
 自己的右手握住了正在旁邊睡的白花的手。就算悄悄地放開手,他也繼續在睡,沒出現醒來的感覺。
「……白、花?」
 是突然消失的。想起來他是比自己先回復了意識的。可是卻沒睜開眼睛。
 討厭的預感襲向桂。跟十年前那場雨的時候一樣。失去意識躺著的白花。
 睜開眼睛時的白花是──
「……桂,離遠一點」
 以帶有緊張的聲音,烏月向桂伸出了手。拉著她的手並站起來,跟白花拉開了距離。
「……果然,好像不能夠說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耶。……這麼說來,葛那邊沒問題嘛?」
 已經變換模樣的朔夜,說出現在不在這個地方的人的名字後,烏月點點頭。
「我有重新貼上了好幾層的紙。我覺得連『那傢伙』也不可能進去的。而且葛大人是斬妖頭領。雖然說並不是隨心所欲行動的體能,但也不是會被鬼操縱好幾次喔」
「不會那樣就麻煩了。這麼一來,是指接著在這裡的那些傢伙守著身體的話,就會沒有分靈附身在人的擔憂了嘛。……來了喔」
 桂一邊緊依著柚明,並看著白花。從躺著的他身上,看到了像是紅色海市蜃樓的東西正在湧出來。出現比望做出來的紅色霧還要更加濃厚、更加邪惡的氣息的東西。
 白花慢慢地站起身來。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雙手。簡直像在確定手套的外觀一樣的張合過手後,歪曲了嘴角。
 跑出來的聲音,跟白花的聲音是完全不同的樣子。
「……呼。呵呵呵……愚蠢的傢伙啊。那樣就像是眼看著這個身體被交了出來的情形嘛」
「白花……」
「不對喔,小桂。現在,並不是白花。……朔夜和烏月會一起過來,就是因為在憂心這件事喔」
「難得的機會耶,就讓我用用吧。──因為,也有高級的貢品在那裡」
 這麼說著,看了桂的白花……『主』的眼睛,是深紅的血色。

          ◆

 是因為得到了滿月的力量、或是因為也有吸收見影的分靈而強化了『力量』、還是說桂也帶有了『視』的力量呢──在白花身後看得到別人的影子。並不是像柚明那樣的實體,但仍然也很明顯地浮現出來的男人模樣。
 在身後有一搓往上綁起的頭髮。藤色的和服。脫掉一邊袖子坦露的肌肉上,從胸部到手腕有刻上了身體扭曲的長蛇家徽。被操縱著的白花眼睛很紅,但本身主要是金色的……跟朔夜相同顏色的瞳孔。
 應該是就只有原本靈魂的幾百、幾千分之一的分靈,主卻有著說不出來的壓迫感。有了實體的時候,一定沒有那種能夠像桂她們一樣從正面對峙的人類也說不定。“確實就是神”,桂抱住起雞皮疙瘩的手腕。
「──這樣又是一整套的人了嗎。支柱的接手者加觀月人民、然後斬妖部的人啊。……但是,就算說“因為是分靈的身體”,以這種程度要來壓制我,這麼認為的話,就叫做搞錯了嘛」
「……我知道啊。你的情形大概是不會有那種可能嘛。所以,乖乖地把那個身體還給擁有者,而分靈也能歸還,我就覺得很慶幸了啦」
「別說笑死人的事,觀月人民」
 主咧嘴一笑。白花的身體和主的動作完全是同步的。白花的手,跟著主的動作碰觸了神木樹幹。
「我也不是吝嗇於把這個身體還給持有者。在這個封印完全破壞、靈魂和身體都全部取回來的那一刻嘛。……不過,只是到那時候這個人就會變成血的貢品啊」
 “啪嚓”地,從觸摸在神木的主的手上,紅色稻妻朝著樹木跑去。一瞬間,樹木被紅色的光包圍住。

 ※稲妻:閃電。古時稱「稲交(いなつるび)」古代日本為農業社會,長期耕作下,發現經常打雷的地方,水稻長得特別好,人們便認為雷和水稻發生性關係,讓水稻懷孕了。

「──啊啊!」
「柚明姊姊!」
 抓住胸口,柚明倒了下去。雖然因為桂有扶住才支撐得住,但感覺很痛苦地顫抖肩膀。
「哼,支柱好像比想像中的還有兩下子嘛」
 從主的表情,桂察覺到剛才的只是打算玩玩而已。認真起來,神木一瞬間就會被弄倒了吧。不那樣做,搞不好就是為了要給予和目前為止都把自己關起來的神木相對的痛苦。
「柚明,妳保護著桂喔。……烏月!」
 朔夜跳起來。晚了一瞬間的烏月也跑去。
 先用肩膀衝撞向主,把他從神木前面扯開來的朔夜身後,烏月揮下了維斗。刀鋒往主……白花的衣服千鈞一髮地劃過去。
 大刀再伸出去一點點的話。如此想著的瞬間,桂大喊了。
「不行! 烏月!」
「桂! 這個已經是『主』了!」
「但是……但是! 白花他,可是我的哥哥耶! 是唯一一個家人啊!所以……嗚!」
「──嗚!」
 主沒能夠逃開停住了腳步的烏月間隙。將手往她揮去,讓間距變寬。然後一邊避開朔夜的踢擊、一邊朝著柚明和桂放出紅色稻妻。稻妻用了蛇的外形,跟柚明散發的淡藍色霧氣相撞。在桂的面前跑出光芒。
 主正把三個人當對手。白花的身體對迅速移動的朔夜和烏月、實體化的蛇對柚明。應該有分散了力量的,主的表情卻是很悠閒。
「……姊姊!」
 是原本的『力量』差異、或是一開始的傷害還留著呢,紅色的蛇正一邊散出火花、一邊要從柚明的霧氣衝過來。像從小小的洞穴穿過去一樣,從淡藍色牆壁一點一點地出現了紅色的頭。柚明的臉色浮現痛苦的樣子。
「小桂,快逃!」
 跟柚明說的話同時,蛇從霧氣跳進來了。照著那個衝力朝向桂。
「──嗚!」
 桂閉上了眼睛。
 ──什麼都沒有發生。是該睜開眼睛了。
「尾……花」
 白色狐狸從草叢裡跳出來,紅色的蛇被抓住了。壓制住亂動的身體,往頭咬了下去。發出小小的聲音,蛇變成紅光飛散了。
「──喔,你這傢伙也在嗎,跟人當伙伴的我方同胞啊」
 主對尾花如此說。桂看著好像正從主那保護自己的尾花。這隻白色小狐狸並不是什麼單純的狐狸。曾經……主還是實體的遙遠的過去,跟他一樣是令人畏懼的存在。但是,主並沒有害怕尾花的感覺。
「然而呢,葛城之神啊。以被封印住名即咒的身體,是做得了什麼」
 主將視線移開尾花後,經過了朔夜和烏月,再度站在神木前,將手放上去。再一次,稻妻包圍樹木。
「──嗚!」
 不出聲地發出慘叫聲,柚明跪了下去。淡藍色霧氣消滅掉。
「哈!」
 烏月站在柚明和桂前面,拿好了維斗。對她的架勢,桂曾經看過。千羽妙見流的架勢,破軍。烏月向主跑去。然後,將劍往白花面前狠狠地砍下去。
「呃──」
 主發出了聲音。確實是有了反應,但這樣還不能將主從白花的身體砍離開。反而被抓到將劍往下揮的空隙,烏月飛到上面。往神木用力撞了上去。
「嗚……」
「烏月!」
「……主!」
 對往後跳去的主,這次換朔夜揮了手。會是因『斬妖』的餘波而閃避不了嗎,伸長出去的爪子傷害到白花的手。沿著那條線滲出了血。
「……哼。這種程度啊,觀月人民。還是說,不敢來破壞這個『容器』嗎」
「呿……」
「呵、呵、呵……」
 將流著血的手抬起來,主慢慢地將那些血舔了起來。
「……餘興真是有趣。妳們既然不能破壞這個『容器』的話,對我也是好事。差不多該消失了吧」
 主移動,迅速揮了手。應該就單純只是這樣的動作,可是朔夜和烏月卻幾乎一起被打飛往神木。
「嗚啊!」
「烏月! 朔夜!」
 一邊支撐柚明,桂往那兩人旁邊接近了。尾花也一邊威嚇主、一邊與四人會合。
「妳們兩個……」
朔「……真沒辦法啊。分靈都變強大了的話,我們的傷害也不會是半數啊」
 朔夜已經一直倒臥在地上動不了了。大腿和肩上、腰部附近都染上了血,連傷口也看不見。語氣很輕鬆,但好像是沒有辦法輕易地站起來。
 烏月也似乎哪裡受了傷,從嘴角流出了血。
烏「……桂。就算只有妳也快逃吧。跑到了宅第的話……結界會……」
「怎麼行……居然要丟下大家」
烏「以我現在的『斬妖』,沒辦法把他從分靈拉開。但是,沒辦法讓主這樣下去。……很抱歉,桂。對妳重要的家人,我只能夠斬掉」
 “所以希望妳至少,不要看那個畫面”烏月說。
「對啊……小桂,就算只有妳也請逃走吧」
「姊姊!」
「我呢,希望妳活下來喔。嗯嗯,不是只有我。朔夜和烏月也是……現在被主壓制著的白花也是這麼想的啊」
 看起來很痛苦地壓抑著胸口的柚明,仍然是微微地笑了。
 桂看了站在眼前的主。看浮現在白花身後的『主』的臉。悠閒的表情沒有改變。被主操縱著的白花也露出了同樣的表情……但,白花說過被操縱的時候自己也有印象。他應該是在不能自由移動的身體裡看著自己這些人的。
 白花和見影的分靈被統合,白花打入戰局的駕御也幾乎沒有效力,主太強了。在已經受了傷的柚明她們三個人所面對的地方,也不知道會不會不分勝負。主的力量獲勝的話,支柱的封印會解開、白花也會不見。然後對被解放的主,宅第的符咒之類的就不可能有效。
 ──大家,搞不好都會消失不見。
「……不要」
「小桂……?」
「明明大家都受了傷,明明都在努力要保護,我才不要自己逃走! 我也要……我也要,戰鬥!」
 桂伸出了手。她的手前端是烏月所拿著的維斗大刀。將它搶過來後,她站在主的面前。

          ◆

 明明是烏月輕輕地揮來揮去的劍,這個卻有不輕的重量。桂用雙手緊握住刀柄,用中段的架勢。烏月和朔夜的聲音在身後阻止。
烏「桂! 不行啦!」
朔「桂!」
「我也是……我也是有『力量』喔。因為,身為斬妖的千羽之血也是、能當支柱的羽藤之血也是,都在我的體內流動著嘛。我也是,有辦法來保護大家喔」
「喔……」
 看到咧嘴一笑的主金色的眼睛時,恐怖得身體變僵硬了。在視線前方的刀微微地抖動著。要停止顫抖而在雙手使出力量卻搖晃得更加厲害。
「你這種人,超討厭的。如果沒有你,爸爸就可以不用死掉了耶。柚明姊姊會變成支柱是我害的,但是沒有你的話,只有我在痛苦就可以了耶。白花也是、烏月的哥哥也是、烏月也是……本來是不用讓大家都很痛苦的耶!」
烏「桂……」
「我不原諒你。現在也是,傷害了大家……讓白花感到痛苦。還來啦。把白花……把哥哥還來!!」
 哭了就不行了。桂這麼想著,視野還是濕掉,眼淚流落在臉頰。即使如此,不放下維斗,一直瞪著白花另一邊的主。
 輕輕地,從桂身後伸出戴著護手甲的手腕,握住桂用力緊握著的手。
「烏月……」
「真是亂來……斬妖師是我耶,桂。妳的母親確實正是罕見的斬妖師,但是即使如此,現在的斬妖師還是我。斬掉鬼,可是我的工作喔」
「哎呀哎呀……是很有威力的大話啦,不過真的就這樣讓妳打倒主的話,就沒有觀月人民的立場啦」
 站在桂旁邊的朔夜,把手放在桂的頭上把頭髮抓得亂七八糟的。
「朔夜」
「……小桂。妳並不是只會讓人保護喔」
 像是在後面等待了一會,柚明站了起來。轉頭過去後,靜靜地微笑。
「有說過吧? 說,妳有變成了我的力量。這件事大家也一樣。妳能給我們力量。不是像贄之血那個樣子。妳本身就是我們的力量。這一定……對白花而言也是」
「──嗚……!」
 發出低聲呻吟的聲音。明明誰都沒有動手去碰,主的臉卻痛苦得扭曲。明白了身為靈體而能夠『視』主的動作、和實體白花的動作上產生了差異。
「白花? 白花!」
「……桂……」
 跑出來的聲音確實是屬於白花的。像血一樣的瞳孔失去光芒,有時候看得見原本茶色的瞳孔。白花正要壓制住主。
 烏月將維斗拿好在雙手後,一直將視線對著主,並對朔夜和柚明發出聲音。
「……朔夜、柚明。只要再一次,我要使出『斬妖』」
桂「烏月,但是身體呢……?」
「極限了嘛。而且這個技能本身,並不是能釋放好幾次的。所以,只要再一次。我會集中所有力量的,這個沒有用、被躲掉了的話,我就會無防備地站在那傢伙面前」
「……原來如此。那,妳是指在積聚那個力量的時間,讓我和尾花來當那傢伙的對手的話就可以了嘛。然後柚明在這段時間,變成烏月的盾」
「是的……只不過。『斬妖』是一次斬掉。如果妳們躲避不了,我也……不會停下劍。妳們是鬼。請不要認為受個傷就沒事了」
 朔夜看烏月,點了頭。
「這場勝負,賭上了。……尾花,你也有被葛拜託了“去保護桂”對吧?你就陪在我旁邊吧」
 烏月慢慢地往後面退下後,擺出破軍的架勢。好像是受傷的地方很痛,一瞬間扭曲表情,繼續看著主的眼神強度也沒有改變。
「要上囉,尾花!」
 跟朔夜的聲音同時跑出一人和一隻。跑進白花的阻撓,主的力量還是沒衰退。一邊承受她們的攻擊,也一邊還擊了跟這些同等或更強烈的傷害。
「白花! ……嗯嗯,貴!」
 桂喊了白花的名字。跟白花讓烏月看了『斬妖』之後一直很痛苦的時候一樣。喊出他說過能夠傳達給他的,比名即咒還強烈作用的名字。
 白花也抵抗了主,發出聲音。
「……桂……白、花……」
 跟他說的話同時,視野改變了。看得到自己正在離有點遠的地方。跟要砍烏月的時候是一樣的。視線會眼花瞭亂地移動,恐怕是因為主正在和朔夜及尾花戰鬥吧。
 正在被氣球壓迫著的幻象,比以前桂體驗過的時候強多了。有如也不是什麼自己所在的地方,被埋沒、擠壓著。
 ──桂!
 出現白花的聲音。看不到人影,但有感覺到氣息。桂也試著對白花說話。
 ──太好了。你還很平安嘛。……這個是,主的分靈……?
 ──對。已經膨漲得這麼高了。
 ──白花。烏月她現在……
 ──我知道。所以我們要盡可能壓制住這傢伙。
 桂浮出了緊緊抱住氣球的那種幻影。稍微扭曲後,就發出主痛苦的聲音,壓制回來。這次更加強烈,不要被彈出去地抵制住。
 ──可惡……以應該當成貢品者的程度……!
 與很憎恨的感情一起讓壓迫感變得更強。即使如此也用力地抵制住。
 耳邊發出烏月的聲音。
「ON.MAKA.SHIRIEI.JIRIBEI.SOWAKA! ……朔夜!」
「尾花,撤退了!」
 朔夜利用主掃過來的手腕力量跳到遠處。身體輕的尾花為了引他注意而千鈞一髮地往頭上跳過去,像當成跳板一樣地跑到遠處了。如預料中的,視線一瞬間往上移去。
 回過來的視線正前方有著烏月。桂使出力量,給予開始想逃走的主痛楚、停止了移動。
 烏月揮上維斗。強烈的風撞上桂,察覺到意識被從白花的身體扯開了。離開了。
「嗚啊啊啊啊啊啊!!」

 ──小桂!

 朝著和柚明的聲音同時看見的蝴蝶,桂伸出了手。
 碰觸到蝴蝶的瞬間,景色被一片白色的光覆蓋住。

          ◆

 光芒消失後,在神木下,桂自己的身體正被柚明抱著。
「姊姊……白花呢……主呢……?」
「…………」
 從柚明的手臂中離開的桂,將頭轉向了白花。倒臥的白花身上沒有『主』。主在有點遠離白花的地方,感到難過苦悶。失去附身物的靈魂,正在像望她們一樣持續迅速消失。
「可惡……可惡-! 我不會消失。只要還有贄之血,我……!」
 發出怒光的眼睛,看了桂。這次是自己,有此直覺。一邊心想非得逃走不可,自己也又動不了了。
 主動了。要來賜死了,尋求附身物的靈魂很敏捷。
「桂!」
「桂!」
 發出朔夜和烏月的聲音,但那兩個人都離桂在的地方很遠。看得到尾花跑過來,但仍然是沒能夠趕上。
 不行了──這麼想著時,整群的白色蝴蝶往桂和靈魂之間擋住了。

 有點讓刺激眼睛的火花,照亮了夜晚的山。


     6

「──呼哈哈哈哈!」
 山才剛恢復只有滿月光芒的照明時,主的笑聲就響徹了。
 在想辦法讓身體站起來的桂視線另一邊,就只看得到淡藍色和服的背影。背後有冰冷的東西跑過。“難不成”,有這樣的不安,一瞬間很猶豫發出聲音。
「柚明、姊姊……?」
 桂的聲音像變成誘因一樣,柚明的膝蓋垮下去。在她身體的另一邊,看得到紅色在搖曳。
「姊姊!」
「愚蠢啊……真愚蠢啊,支柱的接手者。我明明就是再純粹不過的分靈」
 主的周圍出現了白色的光。一個、然後又一個。
 那個就是主的紅色靈魂一點一滴在變成光的部分。光往天空上升,在天空散開。光增加個數,每當往上升去,靈魂就變淡。
 正在消失掉……但,主笑了。
「歸還了分靈卻連自己也歸還了,本末倒置。接手者啊,妳所做的事情什麼價值也沒有。因為封印消失的話,我的靈魂就復甦了」
 就像他說的,倒下的柚明身體也急速地在失去顏色。沒有像主那樣歸還成光,但看得出來那也是時間的問題了。
「妳所想要保護的贄之血,就復甦之後再獲得吧。呼哈哈哈哈──」
 留下笑聲的聲響,最後的紅光也變成白色,往天空散去。
「姊姊! 柚明姊姊!」
 桂在手腳使出了力量。簡直像不是屬於自己的一樣重的身體,站起來並走幾步後,馬上失去平衡。依然是往柚明身邊前進,將她抱了起來。
「姊姊! 振作一點,欸!」
「……小、桂……」
 柚明慢慢地睜開眼睛,微笑了。
「太好了……妳沒事」
「才不好呢! 就算我沒事,姊姊不行的話就沒意義了!」
「沒有那回事啊……因為我有約定好要保護……妳、和白花……」
「姊姊……」
 血。桂一邊如此想著,一邊環視了周圍。如果有自己的血,她肯定能得救的。烏月的維斗浮現在腦海,但知道這個目的就沒辦法借到了吧。所以找了在自己周遭有的東西、能割開的東西。
 不過,映入眼簾的光是草和土,能割開的東西一個也沒有。仍然要找。因為只有贄之血,才有辦法讓這個人能留在這裡。
「算了啦,小桂……」
「不要! 我絕對要幫助姊姊! 我一直很想和姊姊在一起啊! 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啊!」
 衣服裡也沒有能割開的東西。然後,柚明的髮夾掠過眼前。做成蝴蝶形狀,像是用七寶做出來的髮夾。

 ※佛教七寶,指七種珍寶,又稱七珍。七寶為陣渠、瑪瑙、水晶、珊瑚、琥珀、麝香、珍珠。不同經書所譯的七寶不盡相同。

「姊姊,這個借我喔」
 察覺到製作得很薄的翅膀部分好像多少能割開。毫不猶豫地放上左手腕。
 將翅膀壓下去,狠狠地往下拉了。
「嗚!」
 忍住隨後出現的一陣一陣痛楚,桂把流出來的血往柚明嘴邊靠過去。握住手腕,要把它擰出來。
「小桂……不行啦,這樣……」
「沒關係啦,快喝! 我求求妳!」
 血滴落嘴唇,往柚明體內流進去了。看到舌頭舔了血滴下去的部分。明明打算用力割破的,血卻流不太多。
「……烏月,維斗借一下! 不弄出多一點血,柚明姊姊就……!」
「不行了,桂。妳已經不可以再流血了」
 在桂旁邊蹲下來的影子,小聲地如此說。
「白花……」
 白花在自己的左手腕劃一下就馬上浮現紅色的線,變成血滴往柚明的嘴角流下去。柚明的喉嚨動了。
「已經沒問題囉,桂。我的體內已經沒有分靈了」
「真的嗎?」
「嗯。托大家的福。……柚姊。這次輪到我來幫助柚姊了喔」
 被桂抱著上半身的柚明輕輕地碰觸白花的手。
「白花……太好了……」


          ◆

 柚明用白花的血取回了力量,完成朔夜和烏月的傷口治療時已經是深夜了。
「柚姊,我有個提議」
「什麼? 白花」
 白花直直盯著柚明看,如此說。
「我們來交換支柱大人吧」
「交換? 做得到嗎,那種事情?」
 白花對桂說的話點點頭。
「柚姊身為支柱還是不完整的。原本支柱是會跟神木同化的,所以像這樣形成實體的情況是做不到的啊。不過就是因為不完整,柚姊才能恢復原狀。……雖然是十年前的模樣啦」
 “不完整的支柱就只是『臨時』的封印,不能維持很久”白花說。
「所以支柱由我來當接手者。我的話,血的濃度是足夠的,在和明良的修行,也記住了『力量』的使用法。我的話就當得了完整的支柱了」
 然後,希望恢復原狀的柚明能和桂一起生活……白花如此說。對他說的話,柚明搖搖頭。
「我做不到,那樣的事情。因為是家人,白花才應該和小桂一起生活啊。白花也是,十年裡都過得很痛苦吧? 因為分靈已經不見了,必須照你期望的那樣生活」
「我的期望就是幫助柚姊這件事喔。在這十年裡,一直是啊」
 說“而且,因為自己已經沒辦法在人類世界生活了”,白花有點像在自虐地微笑了。
「不是只有爸爸,我身為鬼也犯下了很多的過錯。……明良也是」
 白花看著烏月。從難過得閉上眼睛的烏月那,再次將視線轉回柚明。
「我說出想要當支柱之後,就協助了我。他說比死還要難過,但是即使如此,一定是應該這麼做的」
 停止說話後,白花靜靜地和烏月面對面。抬起頭的烏月徑直地看著白花的臉。
「我的目的就是這麼回事。成為支柱就沒辦法把我的頭帶去給斬妖部。也討伐不了妳哥哥的敵人。不過拜託妳。能不能聽一下我的請求呢? 當代的斬妖師」
「……這個……」
「──可以啊」
 如此發出聲音,葛出現身影。尾花跑了過去,跳到頭上坐著。
「小葛! 沒事了嗎?」
「是的。現在是有點想睡的程度。……因為鬼的氣息完全消失了,就為了確定狀況而立刻到來。……那麼,是叫做,白花嘛?」
「妳是在宅第……是嗎,妳是現在的斬妖頭領,對嘛?」
「斬妖頭領……是沒錯啊。因為沒關連的人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關於羽藤白花所引起的事件,算是跟鬼有關的事情,若杉這邊全部都當作意外在處理。就算還活著,你也不可能會在人類的世界被制裁」
「…………」
「總之,就是指即使你消失不見,也不會有像跑進迷宮的那種事件。然後,已經沒有鬼在附身的你,並不是仇恨人類的存在。並沒有斬掉你的理由喔。……只不過,這個是身為斬妖頭領的見解。千羽黨是……怎麼想的呢?」
 烏月視線往下看。暫時考慮著,說「柚明」對柚明發出聲音。
「妳即使是變成支柱也還是留著十年前為止的記憶對吧?」
「是的。還有啊」
「那麼……就讓他一直持續帶著對人下手的罪惡意識吧。變成支柱之後也一直是」
「……謝謝妳。然後……很抱歉」
 白花靜靜地向烏月低下頭。然後將頭轉向朔夜。
「朔夜也是,謝謝妳。目前為止都有幫助了我好幾次嘛。從斬妖手中。……還有,抱歉。把前任的支柱給歸還了」
「真是笨蛋啊。不要對我這種人道謝啦。但是……變成好男人了耶」
 把白花的頭髮粗暴地撫摸得亂七八糟後,朔夜慢慢地緊抱住。
「我會再來看你的嘛。要過得好……這樣子也是奇怪的說法,但是要過得好一點喔」
 “嗯”,點了頭後,白花在最後跟桂面對面。
「……真的要,變成支柱嗎?」
「嗯。……其實啊,我也有想要向主復仇喔。是打算以目前為止的三倍左右氣勢讓力量削減啦。度過千年的話,實際戰鬥會不會就贏得了呢」
「怎麼會……慢性子」
 微笑了的白花,突然變回嚴肅表情。
「讓桂有了最痛苦的心情。因為十年前,我有更加強勢阻止的話,就不會發生那種事了。還有……媽媽死了的時候不能夠待在身邊,抱歉」
「白花……哥、哥……!」
 白花緊抱住哭出來的桂。“啊啊,這種感覺還有印象”,桂模糊地想起來了。雖然是野丫頭,常常會忤逆了白花,但是發生事情的時候必定會來保護我的就是白花了。
「柚姊她,就交給妳了。雖然覺得要恢復平常的生活,會是相當麻煩的」
「嗯……嗯」
「像柚姊十年前那麼做的一樣,我是改變外形而已。有點想要見面的話,過來這裡就行了。這麼一來,什麼時候都能見面。……不要緊的啦,不會讓妳變成一個人的」
 白花喜悅地微笑後,走近神木將手圍繞在樹幹。柚明也站在他旁邊。
 槐樹散發淡藍色光芒。光芒往天空伸展,變成了柱子。“所以,才會是『支柱大人』吧”桂被光的柱子壓迫,一邊這麼想。
 光芒越來越強,變得看不見兩人的模樣。
 在那片光芒中,桂聽到白花的聲音。
「那麼,再見。──直到有了緣樹的引導時」
 楼主| 发表于 2008-2-10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終章

 風已經開始涼起來了。就算在放晴得很美麗的天空下,也已經沒有在流汗。是個能悠閒散步的好天氣。
『咦~,還是不可以嗎? 怎麼會』
 在電話另一邊,陽子發出了沒有感情的聲音。
『有吃到飽的蛋糕耶? 而且還是開店記念的價格耶? 錯過這個的話,不會再有了耶?明明平常的話立刻會答應,最近都不陪人了耶,小羽』
「對不起啦。今天有約定好接下來要去買東西啊」
『啊,是那個漂亮的大姊姊嗎? ……嗚嗚,果然那邊才是本命嘛。我一直是帶著陰影的啊。馬上就要被丟掉了啊~!』
「陽子真是的」
 桂一邊苦笑一邊看著旁邊時,和以相同速度走路的柚明對看了。給了喜悅的微笑的柚明,桂也回個笑容。
『這麼一來啊,我覺得有很多麻煩喔。也還沒有穩定下來嘛。但是啊,偶爾要……』
「哎唷……我知道。我知道了。吃到飽是不行啦,但是下個禮拜我絕對會陪著陽子的」
『是真的吧? 絕對的吧? 我是不會原諒花心的喔~!』
 掛掉電話後,嘆了一口氣。對這樣的桂,柚明一邊說「真糟糕啊」,也一邊有點在笑。
「……這個又不好笑,柚明姊姊」
「對不起。但是,對啊。一個月以上一直把小桂獨佔起來了,所以妳的朋友也會寂寞嘛」
「跟陽子在學校見得到面嘛。所以禮拜天,要和姊姊在一起啦」
 這麼說著,桂抱住了柚明的手臂。
 車站漸漸接近了,正在通行的人數變得越來越多。在那裡面也有看到兩人……正確來講是看到柚明而露出驚訝表情的人。
「也還有仍然記得的人耶」
 “對啊”,柚明也點點頭。
 柚明搬到桂所住的公寓之後,已經快要過一個月了。因為有過被各式各樣的手續阻擋在經觀塚的期間,日曆已經變成了十月。
 就像白花所說的,柚明要回到平常的生活還存在很多的問題。十年內都行縱不明的她,變成了已經死掉的情形。
 她的本人,以和十年前完全沒改變的模樣出現。而且還是在有過神秘消失傳言的地區,不可能不造成話題。
 對很擔心“要是讓柚明出現討厭的心情”的桂,葛很果斷地如此說。
「沒辦法堵住人的嘴。因為之後才隱藏,被知道時就會很麻煩。……不過,有辦法能將那個戶口馬上關閉起來喔」
 確實是,柚明的事情造成了話題。一段時間也出現『現代的浦島太郎』的騷動。但,那個話題也是,因若杉集團的大規模新聞而馬上就風化了。雖然也還有想要問問題的記者,但不是能夠變成大型記錄的事情。交錯路過的人也是,大概就只有『之前曾經在哪裡看過的人』的認知吧。
 在柚明來到桂的公寓時,已經都沒有什麼不安的事情了。

          ◆

「對了、對了。明天,朔夜會來喔。在小桂去學校的時段,打了電話的。說我會帶妳的工作過去的」
 柚明一邊微笑一邊對桂說。她一點一點地開始了翻譯的學習。朔夜也常常會把稱為『練習』的小型工作帶過來。
「稍微習慣一點的話,好像就會介紹正式的工作給我了」
「這樣是很慶幸啦……但是不可以勉強耶?」
「我知道啊。真的啦,小桂」
 桂在摟住的手臂使出力量後,被柚明“碰、碰”地拍了拍。像在安慰一樣。
「比起我的事情,小桂也必須做自己的事情才行啊」
「咦? 我?」
「讀書、和『力量』的使用方法。那個,很想要早點變成能夠拿掉吧?」
 這麼說著,柚明指著桂正帶著的手機、從它的上方垂下的吊飾珠子。珠子有取回了以前的……柚明在攜帶時的藍色。因為烏月有重新把『力量』鎖進珠子了,應該還能夠守護贄之血幾十年的。
 只有珠子正帶在身上時、只有那顆珠子還留著『力量』時,鬼出現也能夠把血的味道藏起來。不過,開始跟柚明一起生活之後,一點一點地,桂被教導了『力量』的使用方法。希望接下來的未來,沒有珠子也沒問題。
「嗯,不那樣的話,我們有了小孩子的時候,就會沒辦法讓渡下去了嘛」
 桂知道只會被保護是不行的。母親已經不在了,不過自己不是一個人。會來幫忙的人也有很多,再怎麼說柚明也會在一起。但是,那樣子是不行的。
 桂的血是贄之血……那個再怎麼做也沒辦法消除掉。只要還有這個血,就會遭遇像夏天那樣的事情吧。搞不好也會有什麼人受傷。
 所以,這次想要變成能夠保護人。以自己的『力量』。
 對柚明、和朔夜、和烏月、和葛……連繫起來的重要羈絆。
 對接下來的未來,會連繫下去的羈絆……擁有相同的血而出生下來的孩子們。

 ──不要緊的,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哪一天,桂也能夠這樣說。

          ◆

 馬上就要到達車站這個地方了,風吹撫起來。很柔和的甜甜香味不知從哪被帶過來。對這個香味,桂也有著印象。
「這個,是金木犀嘛」
「對啊。是在哪裡開花的呢」
「一定是很漂亮的吧。……欸,槐樹的花,會綻放到什麼時候呢?」
「是啊……那棵樹會比其他槐樹綻放更久的花,不過是夏天的花,所以已經凋謝了是吧。但是,那座山的紅葉很漂亮喔。……下次,我們去經觀塚吧。一起去」
 對沒有人說的話自己也會提出來的建議,桂點了頭。
「就是啊。到那時候,帶著蛋糕過去吧。一直都雜亂無章,也已經過去了嘛,但是生日的祝賀。……啊,還有媽媽的照片也是。必須讓白花哥哥看看」
 然後對他,有重要的事必須傳達。

 說我們,很幸福喔──


 <<<アカイイト―絆の記憶 完>>>
 楼主| 发表于 2008-2-10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髪長姫」

 決定留長頭髮之後,已經過了將近十一年。
 決定要留長的理由並不算有多麼不得了,是因為媽媽說「桂留長頭髮會不會比較好看呢」。
 媽媽的頭髮長度剛剛好,那時頭髮像男孩子一樣短的我,是覺得很想跟媽媽一樣長。沒人提到的時候都沒發現到,但是這麼說來為什麼會這麼短呢──
 因為我不記得了,便向媽媽詢問。
「為什麼我的頭髮,不是像媽媽那樣呢?」
 因為我很黏媽媽,所以應該會有很多地方愛模仿的。為什麼卻是短的呢,把這件事當異常現象也不是辦法。如果思考的線索在腦海裡,是想要自己找出答案的,但是這時候的我不太瞭解自己的事,所以只能去問媽媽了。
「桂,妳呀──」
 這麼一來,得知的答案是火災將一切奪走了。
 大概十、十一年前,被濃煙包圍住的我,失去了父親和記憶,在那場火災被燒到的頭髮就不得不留短了,是這麼告訴我的。
 不過,這些是捏造的故事。
 一直認為失去了的記憶,只是被我迷糊地藏進了空洞的另一端而已,經漫長日月而老舊乾枯的謊言,在去年夏天破碎毀壞──
 我回復了記憶。
 帶回了溫柔地梳理我的頭髮,白皙手掌的擁有者。
 那隻白皙手掌的擁有者,就像媽媽常常會這麼做的樣子,拿梳子為我整理剛洗完澡濕濕的頭髮。
 從頭髮尾端大概幾公分的地方就開始仔細地梳,慢慢地增加起梳子滑下的距離,過了很久才到達頭髮根處。
 大概十、十一年間,我一直在留的頭髮很長。
 雖然沒有從十二歲到二十歲都被關在高塔裡,漸漸從天上伸長到達地面上的Rapunzel那樣長,但是不要綁著頭髮的話,就會有到達膝蓋的長度。

 ※格林童話《長髮公主》的名字

 將頭髮留到這樣的長度,相對也會減少疼痛,使它柔軟,在我少數能夠向人炫耀的優點裡,會變成其中一個,是因為大概十、十一年間,媽媽都有為我下了功夫去關心。
 因為我自己沒辦法整理到那裡──原因也不是只有這點的──媽媽過逝,變成自己一人之後,我也曾經一次又一次的想過要不要剪成一樣長的長度。
 雖然如此,現在有最喜歡的人在為我梳頭髮的這段幸福時刻。我像睡懶覺的貓咪一樣昏昏欲睡,些微拉扯頭皮的刺激往身體撥了水。
「小桂的頭髮,已經長得蠻長了耶。小時候很短,所以很容易……不過長得這麼長就麻煩了」
「像以前那樣短比較好嗎?」
 對她說的話產生不安,正要轉向後面時,就被溫柔地轉回過頭。
「妳看,打結的話就麻煩了,所以不要動」
「嗯……」
「短頭髮也很可愛,但是我覺得長頭髮比較適合啊。雖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小桂剪掉了頭髮的時候,我非常遺憾喔」
 是不是很滿意安分下來的我,柚明姊姊放在頭上的手,輕輕拍了大概兩次後,就繼續梳理頭髮。
「欸,小桂還記得嗎? 小桂的頭髮很短時的事」
「嗯……應該說還記得、或是想起來了呢……」
「呵呵……小桂,妳還記得嘛」
「這個嘛……是啊……」
 因為我的頭髮會很短,是自己剪掉的。基本上,既然柚明姊姊都知道我頭髮短過,也就是說在媽媽所捏造的火災事件更早以前就很短了。再怎麼說,封印小望她們的鏡子所照映的雙胞胎──我跟白花就連髮型都真的是一模一樣的嘛。在這邊發現一個疑問。
 要是也算不上事件的原因,為什麼媽媽要撒那種謊?
 到達謊言過程的某處,就有那個必要了吧──────


 我要剪啦,我對著雙胞胎哥哥這麼說。幼小的我滿臉通紅,並且這麼說。
 手上拿剪刀。跟圓滾滾的手很不相稱,柚明姊姊的裁縫道具,老舊造形的鐵把手剪刀。也算是奶奶的記念品剪裁剪刀。
 我被氣呼呼地罵了,但並沒有用那個又剪又拉的到處亂揮來表演。因為有被人教過不可以拿尖銳物對著別人,關於類似這種東西,媽媽可是很嚴格的。剪刀正朝向我。如果再縮小對象的範圍,就是有兩把握住尾端的刀正包圍著我的情形。
 事情的起始就在白花無意間的一句話。
「我呢,長大之後要娶柚姊當新娘子」
 還在讀幼稚園的男孩子,對著溫柔又漂亮的保母說出像口頭禪一樣,真的是無意間的一句話。對我和白花而言是相差十歲的表姊存在,保母以上的崇拜,真的是個最喜歡的姊姊,所以白花會把那種話說出口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然後,聽了這句就開始有怪感覺的我,也跟著說。
「我也要~~。我也要娶柚明姊姊當新娘子~~」
 是因為白花感到害怕嗎,還是被妹妹任性頂撞的感覺呢,我隨後說出了搶奪宣言,基本上就不會被冷靜地禮讓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看起來心情有點差,將頭左右搖動。
「不行、不行。小桂的頭髮太長了。女孩子就沒辦法娶新娘了喔」
 長頭髮等於女孩子,這種簡單的想法怎麼看都很孩子氣,不過我也一樣只是小孩子、都一樣很孩子氣。
「嗚嗚……那我就剪掉嘛……」
 是被白花的反彈打擊到,或這兩方混在一起的結果,還是最後是別的原因──
 事到如今再怎樣都很難作出判斷了,我漲紅臉頰,從兒童房間跑了出去。
「我要變得像白花那麼短啦」
 然後就以這個衝勁跑到姊姊的房間,從集中了裁縫工具的盒子拿出大把的剪刀──
 雖然並不是專門剪頭髮的東西,已經被拿在手中的剪裁剪刀,從背後發出混著濁音的“卡嚓”聲,將我的頭髮剪下來了。
「啊……」
 小孩特有的纖細柔軟頭髮掉在塌塌米的聲音,和混在呼出的喘息的聲音幾乎同時。這個是我的聲音嗎,或是白花的聲音呢。
 空氣的流動吹過變得涼颼颼的脖子,感覺到形容不出來的不舒服,找尋綁起來的頭髮的手撲空。對什麼都抓不到的手掌,我變得非常不安。身為本來在的東西而應該在的東西卻不在。察覺到很相似的感覺,是跟笑子奶奶過逝時有關──
「小桂,妳真的剪掉了」
 白花嘟噥低語的聲音,將很多事情在腦海裡想得團團轉的我拉回到現實。
 正覺得會用力地拉緊臉蛋跟嘴巴的周圍、鼻樑會揪緊,眼淚就嘩啦嘩啦地從眼睛流出來。被喪失感打垮,亂了呼吸嚎啕大哭。
「嗚嗚……嗚……嗚啊」
 由自己來觸摸自己的頭髮就察覺到。察覺失去了非常重要的東西,變成沒辦法拿回來的情況,是第一次感覺到的。留長頭髮的原因,也有我是女孩子、白花是男孩子的這一點,可是──
「小桂、小桂,對不起。對不……嗚」
 淚眼汪汪的道著歉的白花,發現到鞋底踏著塌塌米接近的“沙沙”聲而吞了口氣。
「喂,正想說喊了我回來了卻都沒人回答我,原來是又在姊姊的房間惡作劇啦」
 從學校回來,穿著制服的柚明姊姊,拿著膨漲得看起來很重的提包走到房間裡面。
「雖然想過有確實收拾好了,但也還有裁縫工具這些危險的物品,所以亂跑進來是──」
 好像是要接著說“不行的”,講到一半就停住了。
 之前也曾經亂跑進房間過,結果弄破了重要的書,一邊大哭、一邊等待姊姊回來的這種事。所以這次也差不多是這樣子吧,就不慌張的走到了房間來,不過。
「小、小桂!? 是小桂吧!? 妳的頭髮是怎麼了呢!? 還拿著剪刀是怎麼了呢!?」
 柚明姊姊臉色大變,從我手中將剪裁的剪刀拿起來,仔細地收進去拿在手上的學生提包裡面之後,將我緊緊地擁抱住。
「小桂到底是怎麼了!? 白花知道些什麼嗎?」
「那個啊,我對小桂啊……」
 白花說得含糊不清,不過確實有說明了過程。明明平常總是會被我頂撞,果然是個穩重的哥哥。
「真是,做這麼不得了的事……」
 理解了情況的柚明姊姊,發出愣住的聲音說。雖然當時是沮喪地洩氣,但那個聲音裡也有混進了喜悅的音調。
「去拜託一下真弓,讓我好好把它剪漂亮點才行啊。剪成這樣子,就浪費掉難得的可愛了嘛」
 被剪得不能看的頭髮之間,白皙溫柔的手指順順地滑動著。
 啊-,我最喜歡這個感覺了──
 ────
「──桂……」
 小時候會留長頭髮最大的原因,是因為能讓媽媽跟柚明姊姊梳理我最喜歡了。就是因為長頭髮會增加可以讓人這樣的時間。
「小桂……睡著啦?」
「咦!?」
 柚明姊姊的聲音,讓我嚇到轉頭左顧右盼──
 滑下的方向被大幅度地改變了的頭髮,跟梳子打結,我感覺到疼痛。
「嗚嗚,好痛……」
「小桂……所以我就說不要亂動了嘛……」
「對不起……」
 小時候的野丫頭個性幾乎安分下來了,衝動地造成麻煩的地方好像還是沒有改變。嗚嗚,這樣子是不行的喔。必須以準備周到、有備而無患來生活……
 稍微反省一下。在思考開始來回亂繞之前,努力地轉換心情。好了。
「那個啊,姊姊。我知道了」
「妳知道,什麼?」
「媽媽她啊,為什麼要騙我說什麼『變短髮是因為火災』呢」
 如此像在炫耀的說出來後,姊姊移動梳子的手有一瞬間稍停了一下,然後又好像沒什麼事的開始動了。
「對呀,是為什麼呢?」
 完全聽不出來她像感到疑惑的樣子。
「嗚嗚,那種輕鬆的反應……姊姊已經知道了吧?」
「因為,是要想到小桂的事嘛」
 就是那樣。
 在我剪掉頭髮的故事裡面,白花和柚明姊姊──在那個事件之後連名字也沒被提過,被當成一開始就不存在的那兩個人,動機跟現場都有列出來了。
 柚明姊姊以柚明(ユメイさん)身分出現的最初夜晚,要我忘掉一切、當成夢境,用跟這一樣的理由,媽媽編出了謊言。讓我的心不會崩潰、讓我不會想起來。不愧是我的媽媽。很迷糊卻準備周到。
「對了,還有件事啦,柚明姊姊」
「怎-樣,小桂」
「我剪掉頭髮的時候,雖然有說很可惜,不過總覺得比較像很高興的樣子耶?」
「哎呀,因為──」
 好了。結束之後摸摸我的頭的柚明姊姊,微微笑。
「小桂,妳會娶我當新娘子對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2-10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いつかのひかり」

滿目的黃昏 融化的面容
琥珀的世界 緊閉了起來
我正找尋著 遠去的記憶 向前邁去

在旅途的終點上 找尋到了那一天
終於握在手中 那個溫度
被朝露喝下 失去外形 消失了

流動的忘卻之河 所隔開的對岸
露出悲傷眼神 佇立的那個人
滿溢出的思念 尋求一個回應 呼喊

一切全是泡沫 碰不到的幻覺
即使如此我仍然 深信那就是現實
曾經出現的光芒 我會將它收藏進 內心深處

溫馨的每天 被留下照片
被散開的紅色 侵蝕殆盡
最重要的事物 已經失去的我
在夢裡 尋求剩餘片段

醒過來的早晨 留在臉頰上
眼淚的痕跡 是唯一的
接近那段曾經 些微的碰觸到
即使如此 我要想起來──將那段光景


西下的夕陽光 漫長的一整天
拉起在喧鬧的 我的手
用溫柔的笑容 步行在身邊的 這個人

行進於歸途 在這一路上
突然停下腳步 回過頭看
伸長的兩道 影子 重疊成了一道 照映在一起

染上夕陽色 在妳的側臉
凝視著的我 也沾上橘紅
互相交換的約定 我一直很珍惜 在心中

一切全是泡沫 就連虛幻的夢
在心中擁抱 溫度是真的
曾經出現的光芒 它會將我圍繞住 它會的

在睡眠深淵 浮現的小船
朝向河岸邊 開始走去
耀眼的晨光中 醒了過來的我
擦拭掉 滲出的眼淚

抬頭仰望的天空 搖擺不定的月亮
一下滿月一下缺口 不斷重複
季節變化 回憶遠去

即使如此 我不會忘記──對那段光景


 <<<結.束>>>
    
 楼主| 发表于 2008-2-10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這篇是在「髪長姫」之前就有的啦!
請大家看完後回憶一下(or回去14樓看看)「髪長姫」的最後一句吧!

「ケイの みんなでおしゃべり♪」

大家好嗎? 我是叫做貴的羽藤白花。今天集合大家要開聊天派對♪ 來聽聽身為鬼、身為斬妖、身為支柱大人的話吧。

貴「首先由我自我介紹。通稱,貴。發生各種事情而隱藏了真面目,不過,是桂的雙胞胎兄弟,本名稱為羽藤白花。那,能不能請女孩子們也自我介紹呢」
桂「我是羽藤桂。呃-興趣是時代劇鑑賞和相聲! 很喜歡日本古代的事物。貴是雙胞胎的事情一直都不知道……我啊……」
貴「我是一直躲起來的,桂失去了記憶,所以沒辦法啊。下個是……柚姊嗎」
柚明「我是羽藤柚明。和白花就是表姊的關係了嘛。現在的工作是支柱大人。支柱大人可以說是工作嗎……」
貴「我覺得是了不起的工作喔。比起什麼斬妖的更好啊」
烏月「……侮辱斬妖師的意味嗎」
貴「沒有在做什麼侮辱。只是很想要說支柱大人是重要的工作而已啊。我也是有讓妳哥哥養育的恩情的嘛。不說這些了,自我介紹吧」
烏月「我千羽烏月。工作是斬妖師」
貴「沒有更加溫和一點的說法嗎」
烏月「為何我非得給你溫柔的回應不可啊。只是看著你的臉我就……」
貴「這件事我也一樣啊。因為我跟妳很像,沒有辦法。就今天把過去的事情放水流去,開心地聊天吧」
烏月「……」
貴「下個是……」
朔夜「我淺間朔夜啦。工作是攝影師。托某個舊財閥的福,最近是沒有工作的嘛……」
葛「那個什麼舊財閥,做了好過分的事情耶-。竟然把朔夜的工作給搶走,真的-是很過分!不能原諒啊!」
朔夜「還真敢說啊……」
貴「那,葛也自我介紹吧」
葛「我是若杉葛-。啊,若杉是姓氏沒錯,不過是全國到處都有、某處的若杉小姐啊。跟若杉銀行或者若杉商業或者若杉生命這一些地方一切! 都沒有關係的喔! 請多多指教!」
貴「……呃-……下個是……那邊的兩位吧」
桂「……妳們也來了嗎?」
望「哎呀-,打招呼嘛。會來是當然的吧。我們也是重要的紅線女主角嘛。欸,見影也是這麼想的吧?」
見影「是的……姊姊大人……」
望「因為這樣子,我是望。這孩子是妹妹……」
見影「我是見影。請多多指教……」
貴「這樣全員都到齊了吧? 這麼說,全員從來就沒有到齊過嘛。這樣試著集合就很壯觀耶」
朔夜「先前硬是叫人出來,你還在說什麼啊」
貴「說硬是……沒有辦法吧? 有登場的除了我和主就都是女孩子了,所以變成是我要當主席的。算了,能夠忘掉平常的爭論、愉快地聊天我會很高興的」
烏月「是忘得掉的事嗎……」
葛「真的是很困擾耶-。千羽的斬妖師頭腦有一點死死的,偶爾的毛病。前代是把鬼藏匿起來了,前前代也都去嫁給贄之家了的說」
朔夜「單純的若杉小姐也是知道了很多事情耶」
葛「因為是興趣啊♪」
朔夜「興趣啊……我是很希望不要因興趣而稱霸全日本啊,真是的」
葛「我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烏月「葛大人,我是覺得您說得太過分了」
貴「呃-訪談可以開始了嗎?」
葛「請便請便♪」
貴「那首先,桂。可不可以說出在這裡面最喜歡的人呢? 只要講這裡的就好了」
桂「咦咦咦咦咦!?」
貴「我覺得這個大概是大家最想問的事情」
桂「怎麼會……不可能選出來啦……」
朔夜「那麼當然就是我了吧? 因為真弓死了的時候也是、笑子死了的時候也是,總、是在身邊的都是我,陪伴得最久的是我嘛」
桂「呃-……確實是那樣也說不定……小時候就總、是讓朔夜照料了很多事情啊,感覺是重要的大姊姊……」
柚明「要說小時候的話,我也是。我覺得比起出門旅行的朔夜,我比較常陪伴在身邊」
桂「柚明姊姊也果然是重要的人喔。小時候就對我非常溫柔嘛」
葛「請稍等一下? 妳覺得在山裡面的宅第一個人很困擾的時候,是誰伸出援手的呢? 是我這若杉葛耶!」
桂「嗯嗯,就是說啊。小葛也有幫助我很多事嘛」
烏月「五十步笑百步嘛……。再怎麼說,身為同年齡的友人,我難道不是最親近的存在嗎」
桂「烏月嘛,看起來有點冷淡,不過對我也非常溫柔,啊啊,也有睡同一個被窩嘛!」
望「呵-呵、呵、呵。大家都還太嫰啦。再怎麼說,我這望和見影,碰桂的身體最深喔。而且是從脖子到在這裡不能說的那種地方全部喔!」
見影「在這裡不能說的地方是哪裡呢……姊姊大人」
望「那個不能說,所以是不能說的地方啦!」
桂「呃-……也沒錯啦……或許其他人沒碰到的地方有被見影她們碰過了」
朔夜「妳說什麼!?」
柚明「怎麼回事呢!?」
桂「嘿嘿……」
朔夜「難、難道是沒有臉面對真弓的那種地方……」
葛「不過桂大姊姊現在是女高中生嘛。那麼那種地方和這種地方都……」
烏月「是真的嗎……桂」
桂「……呵呵……秘密……」
望「請-看一下吧。 最親近的是我本人!」
朔夜「妳這傢伙……只因為這樣就……」
烏月「不,由我來做上總結」
朔夜「很難得意見相合嘛,斬妖師」
烏月「希望可以不要和妳一起」
望「呵、呵、呵。做得到的話就請做做看」
貴「不要理在作戰的人們,桂,剛剛的回答是不能當回答的喔」
桂「我也是選不了啊。怎麼辦,白花」
貴「我基本上也是對象者,是男的,但是有雙胞胎血緣關係,妳也不可以選我的嘛」
桂「啊,那麼呢,陽子! 我最喜歡陽子了! 感情非常好的嘛」
貴「或許這個是最無趣的回答啊……怎麼說呢,感覺上是盡可能不引起風波的回答嘛」
桂「雖然陽子在的話,好像更加會引起風波的嘛」
貴「不過有什麼關係? 這麼說來這個遊戲男性登場人物少得很極端耶」
桂「咦咦-? 是嗎? 站員秋田先生是吧? 計程車司機是吧? 然後,拿著鏡子的人是吧? 再來是……主? 並且,加白花也有5個人啊?」
貴「那確實是沒錯啦……」
葛「尾花也是男生喔」
桂「那6個人! 女孩子加上我是7個,所以是剛剛好的數目嘛?」
貴「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朔夜「怎樣,你是指很不滿我們嗎?」
貴「沒有什麼不滿喔。 只是將來桂要怎麼辦很模糊……」
朔夜「那麼我們趁這個時候找個好男人出來啊!就交給我們了」
貴「雖然這也是個不安啊……」
朔夜「怎樣,把真弓和你爸爸湊在一起的就是我本人耶! 有意見嗎?」
葛「桂大姊姊呢,由我來使用網路找出美好的男性交給她啦」
烏月「男人、嗎……無趣的東西啊」
貴「無趣的說法很過分耶」
柚明「很棒的老公一定會出現的喔,小桂」
桂「是這樣嗎……」
貴「這樣的桂,理想的男性類型是怎樣的人?」
桂「嗯-,繫髮髻的模樣、穿和服、並且也很適合閃閃發亮的服裝,所以是……相聲很拿手的人!」
柚明「那個是……」
桂「大石藏之助、或者匿身人間的暫定裝扮將軍或者在日本中走來走去的老爺爺的小孩都很棒嘛」
朔夜「我啊,很擔心妳的未來耶」
葛「使用我的力量的話,那種類型的男人也不是沒辦法介紹的,不過大致上是大叔耶?」
桂「真的嗎!? 小葛!」
葛「是有點微妙的啦……」
貴「這樣的葛是要怎樣的類型呢?」
葛「我嗎? 我的情況反正也會是政治結婚的情形吧,所以沒什麼類型啊」
貴「沒有夢想嗎……烏月呢」
烏月「比我強的男人」
貴「我覺得自己是挺強的啦」
烏月「為何要跟你這哥哥的仇人……」
貴「因為烏月是戀兄情節啊」
烏月「戀戀戀戀戀戀、戀兄情節!? 你剛剛說了什麼!」
貴「呵呵,好可愛啊。因為是我的恩人的妹妹,所以烏月也像我的妹妹一樣喔。雖然是年長」
烏月「你、你這傢伙───!」
貴「那,朔夜呢?」
朔夜「我嗎? 我啊-……年輕男人可以嗎」
葛「年紀一大果然就會尋求年輕的血嗎?」
朔夜「在說囂張的話嘛,妳啊」
葛「不知不覺說出了實話是我不太好的習慣啊。不過,也算是優點啦」
朔夜「少在那自己說了啦,真是的」
貴「柚姊呢?」
柚明「我? ……對啊-,說實話也可以嗎?」
貴「請大方地說出來」
柚明「在我的人生一起度過最漫長時刻的那個人,有一點在意啊……」
貴「怎麼回事?」
柚明「主……」
貴「咦咦咦咦咦!?」
柚明「變成樹木而一直在主的上方啊……與其說是愛……對啊……是像情一樣的東西嗎……」
望「呵、呵、呵。果然能瞭解主大人魅力的人就是能瞭解啦! 支柱我是不太清楚的啦,但是相當能理解嘛」
柚明「呵呵……」
貴「是這麼一回事嗎? 成年的女性對我而言淨是不瞭解的地方……」
朔夜「這樣的你是喜歡怎樣的咧」
貴「我嗎? 也對啊……果然養育了我的明良是最重要的人吧……」
烏月「你這傢伙……侮辱大哥的意味嗎!」
貴「哈、哈、哈。討厭啦,烏月真是的。怎麼會是什麼侮辱。我只是說他是很重要的人而已啊」
葛「剛剛一瞬間想像了有點討厭的東西」
朔夜「因為桂和白花都有著一點天然感覺的部分嘛……。我也想像了討厭的東西耶」
桂「討厭的東西是什麼?」
葛「一定是桂大姊姊不知道比較好的世界」
柚明「主……又近又遠的人……」
望「呵、呵、呵。我沒有想過支柱是這麼能理解的人耶」
見影「增加同伴是件好事啊,姊姊大人」
柚明「為了不要和你分開,我也會繼續封印你的,主……呵呵呵」
望「喂,妳說會繼續封印是怎麼一回事呢? 當然是實際見到會比較好的嘛」
柚明「我不可以將主交給像妳們這樣的孩子啊。主會一直在我之下持續長眠的喔……」
朔夜「總覺得出現在奇怪的感覺耶……」
葛「不過因為是一直在樹裡面的人嘛。再說所謂的羽藤家,不通世俗的人類好像有點多,所以也說不定是血造的業」
桂「並不會是什麼不通世俗啦? 很平常嘛」
葛「大姊姊的這種地方就叫做不通世俗了。真是的,羽藤的血這東西……」
朔夜「妳打算侮辱羽藤嗎?」
葛「也不能這麼說喔。不過淺間有些血氣方剛是因為觀月人民的血吧」
朔夜「妳這種令人討厭的味道的血確實是流著若杉噁心的血啦!」
葛「侮辱若杉就不必了,但是也請別忘記日本是藉由這個若杉的力量存在著的」
朔夜「可-惡! 令人火大的小鬼耶!」
貴「沒有明良的話,我就不會在這個世間。會仰慕是理所當然的吧?」
烏月「把那個大哥逼死的是你啊!」
貴「……沒錯啊。但是是妳下手的」
烏月「……嗚!」
桂「總覺得,大家變成是險惡的氣氛……好困擾啊……大家可以感情很好就太好了啊……」
葛「那樣是不可能的。因為這裡有混進了血親的仇恨」
桂「嗯-。但是,大家像這樣聚起來聊天是很快樂的吧!」
朔夜「妳的那個悠閒的地方最快樂了啦」
桂「咦-? 是這樣嗎。雖然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嘛」
葛「大姊姊都會這麼做,所以我們總是會度過愉快的時光嘛」
柚明「對啊,小桂總是像那樣笑著,所以我們就能夠像這樣聚起來了嘛」
望「會對身為鬼的我們加上小的稱呼,大概就桂了嘛,對吧見影?」
見影「是的……姊姊大人」
桂「就算那樣誇獎也得不到什麼喔?」
貴「跟我有相同長相嘛」
朔夜「誰都沒有說那種話喔。再說你的真面目沒出現啊,有被鬼附身嘛,是怎樣了咧!」
貴「咦……?」
葛「再說你沒來經觀塚的話,主應該就不會復活了」
柚明「我也聽說過在盤算女主角寶座的這個傳聞」
貴「從、從哪裡!」
望「紅線是不需要男人的喔,主的分靈」
貴「咦咦咦咦!?」
烏月「自作自受啦」
貴「怎麼會……」
朔夜「回去了回去了。再來就是只有女人的時間了啊」
貴「請稍等一下! 我……我……」
桂「或許的確不需要男孩子。再見,白花」
貴「怎麼會~~~~!」

<<<結 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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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0 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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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0 2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晕了,我连书名都看不懂....
发表于 2008-2-11 08:12 | 显示全部楼层
发现新书顶一个,朽影大人辛苦了.不过这书名怎么念啊~
发表于 2008-2-11 09:1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这书名,彻底无奈了啊
发表于 2008-2-11 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书名看不懂,但小说似乎不错啊!谢谢分享。
 楼主| 发表于 2008-2-11 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名就是红线,后面分成三个部分,绊之记忆,红发姬和XXXXX……这是红线的官方小说……
发表于 2008-2-11 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还以为这是游戏剧本呢,貌似有个ps2的galgame叫红线?

[ 本帖最后由 deathstar22 于 2008-2-11 10:33 编辑 ]
发表于 2008-2-11 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大略的拉了下,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好多对话
发表于 2008-2-11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小说很不错啦  我满喜欢的 谢谢啦
发表于 2008-2-11 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红线的音乐我听过啦,像”已去之人与残存之人“、”回旋的世界中、“旅途的尽头‘’很好听,小说应该也很精彩
发表于 2008-2-11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笑~感觉上是游戏小说的说?
PS:楼上你真狠....等着被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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