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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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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眼的夏娜21[高桥弥七郎][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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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9-10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1-9-10 21:07 编辑

灼眼的夏娜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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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原着:高桥弥七郎
插画:いとうのいぢ  
图源:ma0575
录入:zbszsr
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体谅图源、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
不可修改文本档,转载请务必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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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这里毫无疑问地成了世界的中心。
  整座御畸市都被巨大封绝所包覆。创造神的黑色蛇身,在天空中央描绘出巨大的圆圈。而降临在其背上的,则是身着绯红铠甲、有着黑色龙尾的少年——创造神「祭礼之蛇」的代理者,坂井悠二。
  他向面前那位少女——天谴神的合约人,拥有炙红双眸与秀发的火雾战士——露出微笑。
  「悠二。」
  「夏娜。」
  他们仅出此言、仅回此语。「红世使徒」击败火雾战士兵团,开始创造他们的乐园「无何有镜」。在这个关键时刻,无法相容的两人正等待着彼此的下一句话。
  少女的手中,握着长度与身高相仿的武士大刀;少年的手中,握着单手持用的宽刃巨剑。
  突然,话音重叠——
  「「——了断吧——」 」

  高桥弥七郎
  写作期间是东京人的大阪人。生活小常识之21:依作家而有所不同的喜背颜色,是用CMYK(青色、
洋红、黄色、黑色)这四色以10%为基础单位调配出来的。顺带一提,高桥是C60%、M30%。(注:此为日本方面的情况)
  Kadokawa Fantastic Novels
  灼眼的夏娜0-21
  灼眼的夏娜sⅠ-sⅡ
  插画:いとうのいぢ
大家好,我是のいぢ。最近捡到一只迷路的鹦鹉,便开始养起来了。跟鹦鹉一起生活很有治愈人心的效果。然而这家伙只要一出笼,就会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恣意玩耍,还真教人头痛呢。
 楼主| 发表于 2011-9-10 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13
1为谁而战……15
2约束之地……95
3斗争漩涡……168
终章……300

  下学期的结业式结束之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啊——终于放寒假了。夏娜,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田中有些瞧不起对方似的问。
  「如果你问的是庆祝宗教创办人的生日『耶诞节』,我已经听中村公子说过了。」
  夏娜回敬似的答道。
  「她怎么又跟你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 」不由得把担心说出口。
  「下次大家聚会的时间是在三十日对不对?」
  吉田同学有些寂寞地开口。
  「是没错啦,但为什么不在耶诞节而要在除夕开派对呢?」
  佐藤突然显得很敏锐。
  「因、因为耶诞节的时候大家可能都有事吧。」
  绪方同学慌慌张张地想敷衍过去。
  「呼嗯,原来如此、啊——唔哇?!」
  池以饶富深意的口吻作结。就在这时——
  绪方同学的手帕被风吹走了。
  纯白手帕彷佛被晴朗的蓝天吸进去一般,飞得又高又远。
  在冬天的寒风吹拂之下,轻盈地溜到遥远的彼端,消失不见了。
  眼前的交通号志是红灯。
  所以在场没有人移动,众人目送着手帕飞走。
  大马路上,只有零星的车辆。
  夏娜也跟同伴们一样,只是目送着手帕飞走。
  她没使用自己的异能之力。
  对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她并未有所动作。
  她留在原地……以自己的意志,停留在这里。
 楼主| 发表于 2011-9-10 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序章
  二月,日本的御崎市上空,云层厚重得让人甚至能感受到它的密度。
  坂井贯太郎通过混乱的机场,好不容易抵达了却崎市车站的月台,这才放下心来。
  (还好我靠关系搭上专机……如果才刚归国便让千草担心,可就本末倒置了。)
  这一天——
  创造神「祭礼之蛇」堂而皇之地向全世界发表了第二次宣言。
  (不能携家带眷,应该是这份工作最大的缺点吧。)
  这道深远的男子声音,在尘世表面的人们毫无知觉,只有在里侧啃食人类的「红世使徒」,以及追讨他们的火雾战士才听得见。
  (不过这回返家,跟上次也没隔多久就是了。)
  声音虽然坚决,内容却相当奇妙,并没有提到关键之处。至少出于不同原因而想进一步了解的「使徒」与火雾战士们,是这么想的。
  (糟糕,不行不行……这就叫做孤身出差者的藉口啊。)
  声音说——「发动的地点在……『日本』。只要抱持着一颗追求乐园『无何有镜』的心来此即可。此外,在此地不得食人,一切对于均衡的干涉,都会对仪式产生妨害」——
  (我可是把怀孕的千草一个人留在家里耶!这跟离家时间的长短无关!)
  尽管众人都想立刻赶到现场,但他们却不晓得前往乐园的明确集合地点与时间,只有个大略的国家名称,以及简洁的禁止事项。
  (跟她很亲密的卡梅尔女士跟夏娜,也要离开御崎市了吧。)
  无论如何,接收到这番宣言后,日本火雾战士防卫据点中枢——外界宿东京总部——在司令与副司令达成共识后,下令国内成员全面放弃设施并往国外撤退。
  (这回的休假比较长,就好好陪老婆吧。)
  在苏黎世外界宿总部纠正他们的决定前,现实便抢先证明了此举的妥当性。全世界的「使徒」受到宣言吸引,纷纷登陆日本。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这回非得看着不可。)
  他们连决定对策的时间都没有,局势在一瞬之间剧烈变化。
  这已经算不上是战争了。
  在世人所见不到的阴暗之处,事态不断地往终点加速前进。
 楼主| 发表于 2011-9-10 2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蕾娜·赛亚斯 于 2011-9-10 20:54 编辑

  1 为谁而战
  日本某座才刚启用的地方机场,正惨遭无情的战火肆虐。
  这座机场除了离首都圈「略近」以外没什么优点,平时别说国际线了,就连国内线的航班都能用一只手数完。今天,这里迎接了许多临时加班的大型客机——堪称启用以来最多的一次——令机场显得十分热闹。
  然而,方才它们全数爆炸,火焰直窜而上。
  航空用燃料随着爆风四溅,将发出高热的熊熊烈火散布至停机坪各处。许多看似破裂管线与伏地兽骨的黑影,茌火焰中诡异地摇曳。
  现场某个角落,一片炸飞后刺进地面显得有如墙壁的尾翼后方——
  「啧,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想做垂死挣扎!一群笨蛋!」
  搭乘已降落班机的数十名乘客集中在那儿,一个个破口大骂。
  「最后尝试降落的那批家伙呢?」
  「谁晓得。虽然有不少人逃出来了,但应该有半数当场死亡吧。」
  「可恶,火雾战士……这群该死的歼灭工具!」
  说着,「红世使徒」便躲在碎片旁小心地扫视周围。
  机场一带受到巨大的阳炎半球包覆,内部地面则有火线描绘成的图腾——这代表隔离,隐蔽内部事香的因果孤立空间「封绝」已经展开。
  在这封闭的战场中,巨大的飞机残骸碎裂燃烧,受牵连的人类们也化成了焦炭。狂暴的焚风卷起大量火星,燃料与人肉的烧焦味混在一起,眼前光景只能以惨烈一词形容。
  某人低语:
  「简直就是地狱啊。」
  另一人回答:
  「你的感想是不是下得太早啦?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进攻喔。」
  就像要证明这番言论艘,远处某座残骸——于着陆前张开封绝,在跑道上被击坠——周围,双方已经开始交战。想必不用多久,攻势也会拉到他们躲藏的停机坪一带吧。
  又有人嘟囔:
  「怪了,为什么不找先降落的我们下手……这些家伙,该不会是算准了起降最集中的时间出手吧?」
  「原来如此,打算尽可能多让些猎物下场再解决是吧……该死的工具,这些情报是从外界宿来的吧?真教人羡——」
  「趴下!」
  彷佛要打断这番话一般,各色火焰弹从他们头上通过,就这么命中后方全新的航厦,里头静止不动的人类们也随之粉身碎骨。
  同时,机场各处传来怒吼,似乎是潜伏他处的「使徒」们开始对火雾战士进行反击了。
  加入了新的爆炸声、脚步声、咆哮声与金铁交鸣声后,地狱转变为战场。
  某人在战意的驱使下,身体轮廓开贻摇摆不定。
  「从方才那批火焰弹看来,敌军数量意外地少呢……干脆解除人化,一口气击溃他们吧!」
  「嗯。不过别因为被逼急了就吃掉周围的人类喔?这可是创造神的命令,也是我们前往乐园的保证。」
  「我知道啦……话说回来,我为了前往乐园而盛装打扮,这下子全泡汤啦!你看!」
  就在这番对话之中,他们全都展现出了各自的原形与本性。
  「那些杀风景的抱怨去对工具们说吧……好,上吧!到乐园去!」
  「喔,上吧!到乐园『无何有镜』去!」
  「使徒」们燃烧欲望、目标乐园,勇猛地朝前方迈进。

  美国纽约。 
  这里是隔着柬河与曼哈顿岛相望的皇后区南岸,拥有广大腹地的甘逎迪国际机场便坐落于此。它是纽约周边的三大机场之一,国际线与国内线的航班起落架次日逾千架,是世界上少有的枢纽机场。
  在这座大型机场的一角——无数行人交错而过的行李提取处外头,有两名少女将所剩不多的宝贵时间用来在那儿等人。
  一名看起来约十五岁上下,将褐色头发编成两条辫子的西方少女,缩着脖子一身厚重的大衣很符合气温常保零度以下的纽约冬季。
  「这么说,夏娜是第一次到纽约来啊?」
  少女说着,将手中装了水果的小杯子递向身边同伴。
  这是她为了打发飞机着陆前的空闲时间跑去附近商店买的。浅底的塑胶容器中,装了不少一口大小的莓果。
  另一名少女从中取了一颗覆盆子,开口回应:
  「嗯,虽然我来过美国好几次,却从来没有机会踏上『四神』所在的都市。」
  这名一头黑色长发的东方少女略微年幼,看起来大约十一、二岁。她身穿较薄的黑色长大衣,颈部轻轻缠着鲜艳的红色围巾。
  在赤红底下,少女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镶有黑色宝石的坠子,上头还有两个金环在宝石之外交错。一声低沉的「嗯」从坠子中传来。
  「我们尽量避免使用外界宿。若不先对于世事有足够的了解,此举非但无法方便行事,反而会让自己容易受到他入利用。」
  虽然黑发少女发现这番话与数年前在热那亚遇上的外界宿主办者——他正是位通晓世事的人——的建言相同,却没说出口。
  接着有人答话:
  「唉呀,说得没错。最近外界宿变得愈来愈精打细算了呢!」
  「是啊是啊,不过请他们帮点小忙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真是难应付呢。」
  这两种声音一个娇艳无力,另一个则轻快活泼,分别发自于褐发少女左右辫子上的箭镞形发饰。
  两名伫立于此的少女,即使身处于熙来攘往的人潮中,依然有着强烈的存在感——因为她们并非人类。她们是与从异世界「红世」来到这个世界的「红世之王」签订合约、获得特异能力的歼灭者,火雾战士。
  黑发少女是「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与她签订合约,并藉由坠子型神器「克库特斯」表达一己意志的是「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
  「为了获得必要的情报,理所当然得支付一定的代价。以前的我……只是因为没有需要,所以不用接近、也无须仰赖他们而已。」
  虽然途中声音顿了一下,夏娜依旧把话给讲完了。
  尽管褐发少女「极光射手」琪雅拉·托斯卡纳察觉对方内心的动摇,却没有追究下去。不仅如此,她还抢在寄宿于箭镞型神器中的两位合约对象——「破晓的先驱」奥翠妮亚与「夕暮的后尘」维琪妮亚——插嘴之前,抢先开口接了下去:
  「说的也是,毕竟你签定合约不过几年而已,应该没什么束缚才对。」
  然而她这番好意,却立刻被两位「红世之王」给压制住了。
  「如果成了『百年以上的老手』,可就会三天两头乱来,而且还到处欠下一堆人情债呢——」
  「上回萨雷下落不明的时候啊,有人可是紧张到什么都肯呜!」
  结果,琪雅拉还是只能动用蛮力——握紧发饰令两人闭嘴。这招是她这一百年来,所学会最有效率的反击方式。
  「都是因为你们多嘴!」
  说着,她连忙转向一旁,露出尴尬的笑容想打混过去……然而面前的少女却非常老实地点头表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夏娜签定合约没几年,却已经表现得像个有数千年经验的调音师了呢。)
  这种反应,可说证实了传闻中她那特殊的成长经历。
  自从于中国内地的战场会合以来,琪雅拉一直没机会跟这位名闻遐迩的天谴神合约人——正确说来,是在那场败战中大为活跃而远近驰名的火雾战士——近距离交谈。虽然她们只是为了完成使命而同行,没有必要勉强交朋友……
  (——「啊~既然我们将今后的共同作战订为『当前』的方针,那么便有必要对于主导者的人格与性向有某种程度的了解。」——)
  由于她的师傅兼恋人这么建议,琪雅拉便邀请夏娜陪自己前来迎接某几位重要人物。身为师傅搭档的那位「魔王」这么说了:
  (——「你们还不能熟练地操作自在法,在那边空等也会觉得闷,不如一起去吧。与其闲在一旁当壁花,还不如当朵能够让旅客赏心悦目的野花来得好。」——)
  虽然琪雅拉对于这种拐弯把杂事推给别人的作法很不满,但这番言论的前半十分中肯,因此她也只能乖乖接受。然而——
  (——「我知道了。」——)
  这名看起来跟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少女,就这样简单地答应同行。
  (话说回来……)
  琪雅拉的目光移到黑发少女的侧脸上。
  (根本聊不起来嘛……)
  尽管她惹人怜爱的举止与外表相符,内在却蕴含了强韧的意志力……这在火雾战士的精锐中相当常见。
  只不过,她的表情颇为僵硬、凝重。
  (看起来,也不像是因为浪费时间在等待上而感到不满啊。)
  从她们撤离战场并自香港搭乘专机抵达纽约算起,已过了半天。少女散发出来的气息从未改变。
  (只给予最低限度的回答,再由签定合约的「魔王」补足。)
  即使只有一面之缘,大多数的人对于琪雅拉与两位「魔王」之间的谈话,依然会产生各种不同的情绪反应;然而身旁这位「炎发灼眼的杀手」却完全没有。这让褐发少女觉得自己像个得不到观众回应的表演者(当然她绝对没有想要扮演这种角色),有种不合情理的失望感。
  (再怎么说,火雾战士也不该会怕生才对吧?)
  在战场上会合时,夏娜便对初次见面的自己下达指示。当时那股以自信和霸气为燃料的激情,现在全都深藏不出。不用说,她并非气势有所衰减,只是将锋芒收敛起来而已。然而,她散发出的气息,却跟她的表情一样凝重——跟焦急所导致的浮躁完全相反。
  (这种态度,到底是什么呢?)
  趁着两人单独对话之时,墓于一片好心,或说多管闲事……琪雅拉开始思索。虽然她知道没有这个必要,却还是像替烦恼的好友着想般思考着。
  这么做的原因有二:一是出于「想跟难得结识的火雾战士少女更为亲密地交谈」这单纯的愿望,二是天生的认真个性让她遵从师傅的交代——「要按照当前方针行动,必须先了解对方的生存方式」。
  然而夏娜本人却对于自己的古怪毫不在意,或者该说是毫无自觉。在做出必要的回答结束对话之后,便瞪着手中那颗覆盆子看。
  「……」
  刚开始以火雾战士身分行动时,她曾咬了口没见过的蔬菜(当然,她现在知道那是什么了)因而吃上苦头,此后对于这些没加工过的生鲜食品便敬谢不敏;然而团体生活的经验轻轻地在后头推了一把,让她一口吃下去。
  「……!」
  瞬间,一股新鲜的酸甜滋味在口中散开,令少女绽放出满面笑容。从参战以后就未曾感受到的生命喜悦,彷佛打破坚硬外壳冲了出来。
  「真好吃。」
  琪雅拉发出安心的声音。
  「太好了。」
  奥翠妮亚与维琪妮亚趁这个机会叽叽喳喳了起来: 
  「唉呀唉呀~想不到一颗覆盆子就能让女孩子变得这么可爱呢!」
  「是啊是啊,别当天谴神的合约人啦,你比较适合当天使的合约人哪!」
  夏娜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有点困扰的暧昧微笑。
  见到她这个样子的琪雅拉——
  (啊,原来如此。)
  总算了解同伴周遭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焦急……而是紧张啊。)
  由于表现得太过冷静,所散发出威严与存在感又过强,若不让她舒缓一下,根本无法察觉到这黠。
  那是经历过至今种种后,对于未来行动所产生的紧张感。
  这绝非过分夸饰,毕竟即将赌上世界命运战斗的人没有不紧张的。虽然琪雅拉也是其中一员,但她终究只是个单纯的参加者。
  夏娜不一样。
  她是站在最前头呼吁众人参战的主导者。
  就像目前世界各地有如末日降临般的大混乱那样,要对创造神提出的条件进行挑战,可不是单靠正义感或气势就能获得支持,反而很可能受到支持条件的人妨害。在隐瞒真正用意,单纯高举战斗大旗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了。
  (更何况,对她来说敌人……战斗的对手,可是那种角色啊。)
  想着想着,琪雅拉又看向黑发少女。
  (这也难怪……啊,「那边」也是……)
  在大厅出口旁、登机柜台后,以及接驳车的停靠站处,有不少「不属于任一方的人」。这些装扮成旅客的外界宿成员,自从两人到达纽约以后,便一直监视着她们。
  (他们大概每十五分钟换班吧,已经换了不少新面孔。)
  这些人再怎么说也只是普通人,不可能瞒得过火雾战士的眼睛。他们的存在,表明「外界宿总部已经把这两人当作危险人物看待」。
  (反正都穿帮了,就别那么紧张嘛。)
  没错,跟谨遵师傅教诲,努力让自己往乐观方向思考的琪雅拉不同,身边这名个性耿直又抱有强烈使命感(虽然同行时间不长,却已明白地显示出来)的少女,对于自己被外界宿总部的一部分人视为危险分子这点,心里应该感到很沉重吧。
  (她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我得帮她分忧解劳才是)
  于是琪雅拉打起精神露出笑容,再度递出了水果杯。)
  「蓝莓也很好吃喔!」
  「嗯,是这个吧?」
  默认监视者存在的夏娜,维持着脸上好不容易才出现的笑容开口询问。她似乎有这方面的知识,从容器中挑出了正确的蓝色果粒。
  这轻巧却又惹人怜爱的动作,让琪雅拉忍不住想抱紧眼前的少女,同时也对于让她露出如此表情的敌人感到愤怒。
  「是啊。底下还有凤梨喔!」
  平时,在世间阴暗角落战斗所造成的灾害,绝不会轻易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然而从昨天那番宣言之后,机场广播便不断报导相关消息。彷佛在助长琪雅拉内心怒火似的,此刻又有新消息传来。
  前往日本的航班全面停飞。
  两人抬起头,看着电子布告栏上那串「停飞」与「复航时间未定」的文字。
  「虽然方才出来时,听说世界各地的地方机场袭击已经告一段落……希望那两位利用国内航班的客人别因此误点才好。」
  「虽说搭飞机移动很快,但轻易使用却相当危险。这点『使徒』们应该了解到了才对。再说,旧金山并没有遇袭,我想应该不会有事。」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可以自然地交谈了。
  以日本人为首的众多旅客开始追问服务员,要求给个交代。尽管听到了新闻,但这现象真的太过于异常,若没有亲眼见到机场的状态,实在难以令人接受——这光景两人已司空见惯,因而视若无睹。
  实际上不只是从纽约起飞的班机,全世界飞往日本的班机都被迫停飞了。这个位处极东的岛国,目前空中交通已完全封锁。
  在方才的主要机场连锁恐怖攻击之后,接着日本又面临了更大的事件。
  官方说法为「日本全国机场同时发生了多起恐怖攻击事件」,然而这一切当然是源自于创造神「祭礼之蛇」的宣言。
  然而,现实的复杂程度以及事件的真相,却出乎了外界宿总部的预料。因为引发这场骚动的是火雾战士们。
  这也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
  大约半天前所发布的宣言——
  「发动地点在……『日本』。诸位就抱持着追求乐园『无何有镜』的心,随我而来吧。」
  宣言中并没有明确指示成就大命的正确场所与时间,即便如此「使徒」们依旧回应了这声呼唤。在为了自己所创的乐园中满足自己的愿望——他们便以这旺盛的欲念之火为原动力,开始不顾一切地登陆日本。
  其中的第一波,便利用了人类布满全世界的交通网路——速度遥遥领先的飞机。到了近代,他们也不再排斥这些文明利器,甚至还大大活用于日常生活中。
  因此,从包机到私人喷射机,大量满载了数十到数百名「使徒」的飞机飞向日本。若不是宣言中以「妨害创造乐园」为由禁止食人,究竟会有多少人遭到啃食……光是用想的就会令人毛骨悚然。数量如此庞大的「使徒」,就这么一窝蜂地涌向日本。
  日本各地的机场,呈现有如「使徒」博览会般异常活络的景象。某些单独或少数结党的火雾战士们,则咬在「使徒」的尾巴后头展开攻击。
  这种无谋至极的快攻,当然不是出自于外界宿总部的指挥。大命宣布之后,日本的司令塔东京总部判断这波登陆绝对抵挡不了,下令所有成员立即撤往国外。然而备地机场依旧发生了战斗,这正是火雾战士这种存在的根源导致的结果,也可以说是罪孽。
  客观来看,他们的确是守护世界平衡的异能杀手,但从主观视点则并非如此。为什么呢?他们之所以会签定合约成为火雾战士,多半是为了向危害自己与身边亲朋好友的「红世使徒」复仇。
  这是他们最主要的战斗理由。
  维持世界平衡,只不过是由此导致的结果罢了。
  他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对于创造神「祭礼之蛇」那「据说」能让所有人受惠的乐园创造,这些人怎么可能会无条件赞同呢?他们不只是维持世界平衡的战士,更是一群复仇者啊!
  与外界宿总部所想的,或说所期待的不同。火雾战士既非一个拥有强大凝聚力而能同进退的组织,更不是会为了使命扼杀自身欲求的圣者。
  就算要赞成,也得等自己复仇完毕再说。
  这就是袭击成员们的心声。
  对他们来说,报仇比世界均衡之类的东西重要得多,而在这波流向日本的「使徒」潮之中,碰上仇人的可能性远比在世界中漫游来得高多了。更何况,一旦新世界创造成功,所有集结的使徒将远走高飞,多半不会再回来——换言之,他们将永远失去复仇的机会。
  无法坐视仇人「吃完就跑」的火雾战士,即使明白自己力有未逮,仍旧毅然决然地向居压倒性多数的敌人挑战,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在不晓得「大命什么的」何时开始的情况下,他们即使明知欲速则不达,依然按捺不住复仇的冲动。  
  另一方面,「使徒」们遭遇这种「事到如今才来」的攻击,也感到非常头痛。
  本来,除了某些极为稀有的特例之外,他们完全不觉得跟火雾战士交手有什么意义,毕竟他们的目的仅仅在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已。对他们来说,这些战斗不过相当于拍掉落在自己身上的火星罢了。平常就已这样,眼前更是如此。所以,他们没有一丝感慨、也没有一丁点儿的陶醉,就只是轻描淡写地用多数暴力对付这些「骚扰」。
  结果,两阵营在日本各地爆发了许多毫无秩序的冲突,其中更有好几处造成的灾害与骚动溢出了封绝之外,被当成恐怖攻击的就是这些部分。
  外界宿在竭力由各方面抑制情报外泄的同时,也派出了尚在指挥之下的火雾战士外出调查,想找出大规模进攻——来自于那批得知航空机关混乱,而要凭一己之力前往极东岛国的第二波「使徒」们——的动向。而具体的行动,由于总部肖未决定大方向,因此交由个人自行判断。
  总而言之,没有深思熟虑的时间了。对外界宿而言,不管是组织本身或所面对的世界都太过于庞大了,此刻也只能采取这种程度的行动。
  不幸中的大幸,应该就是目前受复仇心驱使而失控的那批人并非主流派。多数的火雾战士,对于这道以组织而言可谓最大限度妥协的监视命令——当然也跟先前败战导致士气低落有关——表示服从。虽然他们的心情绝不能以「平静」二字来形容。
  在这些人之中,不因冲动误事、也不让懊恼浪费时间,持续默默进行战斗准备的,就是「炎发灼眼的杀手」一派。
  虽说是一派,但有直接关联的也仅止于数名火雾战士与一名人类,只是个总数不满十人的小势力。在总指挥苏菲·萨法利修的同意之下,夏娜与琪雅拉耗费比什么都还要宝贵的时间,造访纽约。
  两人之所以这么做,是要让三名可能伸出援手的火雾战士加入——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他们是不可或缺的最大级战力。
  其中一人就居于此地,已经会合完毕。剩下两人预计不久后便会出现在这座国际机场。但不论是哪一人,能否得其相助都还是个未知数。这次会谈,正是为此才要让这三人……不,是「三神」集结在此。
  「真的很好吃。」  
  「嗯。」  
  夏娜与琪雅拉轮流取用杯中的水果。当容器里空无一物时,完成入境审查的旅客们,也为了领取行李而离开大厅。
  琪雅拉确认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向身边同伴说道:  
  「应该就是那班飞机吧……差不多也该来了。」
  「我知道了。」
  夏娜点点头,挥手让一层薄薄的净化之火包住身体,涤净污秽。
  等会儿要碰面的两人,不但能填补己方在战力上的绝对性不足,更与这场战斗的意义有所关连。必须抱持着非比寻常的觉悟去面对,并且争取他们的协助。
  夏娜表情变得十分僵硬,全身散发出与先前不同的紧张感,以如临大敌的气势瞪着往来的大量旅客。几个经过的路人,见到她这个样子都吓了一跳。
  琪雅拉开始思索,是否该安抚一下少女的情绪——
  (嗯……这样子好像刚见面就要挑战对方一样呢……不过,既然碰上了那两人,应该是打不起来吧……)
  「砰?」
  夏娜的目光,落在一群刚通过海关的可疑分子上头。
  或者该说,她的所有感官都发现有股异常庞大的气息随着那个团体而接近。
  乍看之下,那批人似乎是围著名人取材的记者,不然就是支持群众,然而整体的气氛却非如此。若是前者则缺乏那种毫不客气的热络感,若是后者则少了空洞的喧闹声。
  而且,他们不是结伴的旅客,成员男女老幼都有,就贝是围着某人漫步而出。不过最奇妙的地方在于,所有人都一脸难过的表情,对着中心某人说着体贴的话语。
  「来,已经到了喔。」「大姊姊,你没事吧?」「知道路怎么走吗?」「好啦,打起精神来吧。」「你的脚步好像不太稳耶?」「休息一下比较好吧?」「啊,我去帮你拿行李。」
  有个人离开人群,到提取处拿了个小型皮制行李箱回来,递给人群中央的某位女性。他的动作既非恭敬、亦无恐惧,只有着单纯的温柔。
  「谢谢你,真的非常……」
  接过行李的女性,则是既恭敬又恐惧地低下了头。
  她那看不清年岁的美丽容颜上,带有一股淡淡的哀愁,束起的黑色秀发普通地垂在脑后。一袭与身等长的连身裙上头,披着绘满奇特图案的外衣。这身打扮看来像是个未经世故的旅行者,与她的花容月貌和强烈存在感显得格格不入。
  这时,女性缩起了身子,含泪说道:
  「这一路上,多亏大家照顾了……呜呜……」 
  「哪里,别这么说。」「大姊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啊,请把眼泪擦一擦吧。」  
  周围的人就这么安慰起她。而这奇妙的循环——
  「真是的,有完没完啊。旅伴们,就到此为止啦!解散!」
  被一个干脆的中性声音给打断了。那人不只是出声,还像赶虫子般对着女性周围的人群比出「去、去」的手势,群众这才依依不舍地道别离去。这名站在女性身旁的少年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在波涛上跳舞的女人』啊,每次跟你结伴旅行都会变成这副德行。虽说上回已是一百多年以前,不过整理没完没了的队伍这种事两次就嫌多了。」
  他看起来不满二十岁,体格削瘦,还穿戴着圆顶礼帽与穗饰披巾,脸上笑容带着阴影,给人难以捉摸的印象。他轻轻蹬了一下左脚那根朴素的棒状义肢,再度笑道:
  「你就不能在这半天里别管闲事,暂时当个漂亮的人偶吗?在洛城会合时,我看到这群吃饱撑着的家伙居然没掉头就走,简直就是奇迹啊!」

  「对不起,『指引亡者之路的男人』……可是我……」
  对于这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同伴,女性仿佛被逼供般流下泪水。
  少年无视于她的辩解,环顾周围。
  「哼,这里也有些在仓库旁转来转去的老鼠呢。那群自以为是的家伙,只会在苏黎世趾高气扬地摆出一副人类代表的脸,难道就这么不想看到我们开始行动吗?」
  「你也不用这么说……」  
  微笑的少年再度无视女性的声音,露出洁白的牙齿。
  「碍事,把他们给我赶走。」
  当他下令的瞬间——
  (什——)
  (哇!)
  夏娜与琪雅拉顿时发现拥有惊人密度的力量从周围一带涌出。而这股巨大力量的碎屑,就有如从水坝裂缝中溅出的飞沫,令两人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同样的,机场内碰上这股不知名力量的旅客们,背脊全都抽搐了一下。同时,安排在机场各处外界宿监视员眼前——
  「哇呀!」
  「咿!」
  某种戴着黄金面具的褐色物体自地板上冒出,并抱住了这些人。不过一眨眼,当事者以及周遭人的全都大吃一惊——它们迅速融入抱住的对象体内,消失不见。
  「刚、刚刚是什么——」
  「我、我的脚!」
  这些监视人员还搞不清楚状况,立刻又碰上了更诡异的现象。
  他们的下半身不知何时充满了力量,急遽地转换方向,就这么把上半身一起带着走。这些人有如短跑选手般朝最近的航厦出口猛冲,即使眼前人山人海也毫不在乎地撞上去。
  这光景在旁人眼中只是个笑话,而打从心底觉得好笑的始作俑者则是——
  「哈哈哈哈哈!好,这么一来那群没教养的偷窥狂也滚啦!」
  他转向前方走来的两名火雾战士,以华丽的动作将披巾当成斗篷般披到背后。底下西装腰际挂着的尖石徽章——神器「提欧托尔」——发出了刺耳的吼声。
  「近来可好啊!飘扬双面!闪光箭矢!」
  琪雅拉等人无视周围惊讶的群众回道:
  「是的。各位看起来很有精神,实在太好了。」
  「你们还是老样子,不分时间或场合乱来一通呢。」
  「这个嘛,我也不是不懂你们难得远行所以想胡闹一下啦——」
  少年转向另一人露齿而笑。
  「这位小姑娘是初次见面,对吧?我是『惮慑之筦』泰兹卡特利波卡的神官『指引亡者之路的男人』。身为火雾战士的名字叫『群魔召唤手』萨斯瓦雷。」
  在夏娜出声回答之前,女性便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走近,握住了她的手。
  「你就是……你就是『殊宠之鼓』跟『在雨中行走的男人』托付后事的孩子吧?我是『清漂之铃』查秋特丽裘的神官『在波涛上跳舞的女人』薇丝特休儿,别名叫『沧波挥舞人』。」
  「摄理神格暨审判断罪的化身,伟大的『天壤劫火』——很荣幸能见到你。」
  另外还有个稳重的女性声音,从她腰问挂着的波浪状石制徽章中传出。
  亚拉斯特尔彷佛背负着对方重申的职责般,慎重地回应:
  「嗯……我们才要感谢诸位迅速赶来。不过——」
  在句尾的转折语气之后,他的合约人接了下去:
  「现在还无法确定我能否完成他的嘱托。」
  少女眼中燃烧着觉悟,凝视着两位世上屈指可数的强大火雾战士说道:
  「说不定,我会是破坏的那一边。」
  除了战场以外,还有个地方鲜明地反映了世间昨天以来产生的大混乱。
  它位于瑞士的苏黎世,一处风光明媚的湖边丘陵——外界宿总部。
  现在,那儿正召开了某种形式颇为奇妙的会议。
  「机埸的暴行全都是火雾战士造成的,你们知不知道啊!」
  「维护世界平衡的使命到底上哪儿去了!相较之下,反倒是晓得不该在此时战斗的『使徒』他们还比较明事理啊!」
  这一百多位紧急从世界各地集合至此的成员,单从外观上来看男女老幼一应俱全。他们都是有分量的外界宿主持者,人类与火雾战士的比例大约一半一半。
  「你也该懂得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该说吧!明事理?那你明不明白自己活在一个由火雾战士守护的世界里啊?」
  「是啊,火雾战士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不可能不了解吧?」
  若要说是在辩论,那感情的因素也未免太多了点。不管激昂高呼者也好,温和阐述者也罢,与会众人都动员了自己所有的理性,然而话音中仍旧听得出来内心的倾向。
  「自己受人保护这点,不需要你摆出一副施恩的架子来宣扬,我们也很清楚!但就算如此,也不该在这种微妙的情势下发泄个人感情吧!」
  「确实,要别人『因为一直被人家保护所以给我闭嘴』,这种论调也未免太傲慢了!」
  「你的判断也是种傲慢吧,正因『在这种微妙情势之下』,他们才会采取那样的行动……你们不能这样想吗?」
  他们并不是隔着大桌面对面。
  参与争论的全员全都面向同一处,坐在有段差的位置上。  
  座位分布会如此奇特也是理所当然。外界宿总部隐藏在某座大宅邸的地下,而会议地点则在这座豪宅隔壁的歌剧院。这是栋庄严得有点刻意的新巴洛克式建筑,度过不少岁月的石造剧场深处,有着以最新工法整修过的优雅装潢。
  「虽然我有同感,但还是得想办法劝阻这些不顾一切出手的人啊。照这样下去,对战局没有任何帮助,只会徒增损失而已。」
  「真是的,这根本是白白送死。无法冷静判断的人里头,还有些经验丰富的老手耶。既然是火雾战士,那么应该都听见了创造神的提案吧?」
  「手足、妻子、恋人、朋友,甚至上述全部都惨遭毒手,而且仇人马上就要逃到再也碰不着的地方去了,你却在一旁插嘴说『别出于感情而轻举妄动。为了让我们这些没有损失的人能过得更安全幸福,你就放弃这数百年来的仇恨吧』这种话?别开玩笑了。」
  「……你这种说法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我只是尽可能直接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喔。」
  一百多人散落在各处的席位上。有的人透过身旁的麦克风、有些人则以自己的声音,分别表达出对于眼前这急迫事态的观感。
  「难道就算会危害到其他绝对多数的人们,也要坚持贯彻自己的复仇?『使徒』那些家伙,可是严令禁止在震央日本食人了耶!这实在太愚蠢了!」
  「就算会危害他人,也要坚持下去。要说这是愚蠢或什么都行,我们就是为此,才会奉献出身为人类的未来以及和亲友之间的感情,藉以获得消灭敌人的力量。至少,目前已经动手的那些人是这么想的。」
  歌剧院的特征——观众席与舞台之间的乐池(注:给乐队演奏的场地)之中没有乐队,而是设置了情报机器,将影像投影到舞台上的复数萤幕上头。
  影像的内容不用说,当然是瞬息万变的世界局势。
  观众席最前列,有位身着丧服并以黑面纱遮脸的女性,彷佛是来这儿欣赏歌剧似的伸了个懒腰。
  她正是先前担任西部防卫战司令的「昏亚驾驭人」席拉蒂佳特。
  (这下头痛了……虽然我早就觉悟到连大方向都搞不定,却没想到会吵成这样啊。)
  (受到怯懦的安宁诱惑、为战傈的狂乱喧嚣所倾倒,两者皆为人的本性——)
  从席拉蒂左胸那镶有红宝石的胸针型神器「希利德斯凯拉夫」中,传出跟她签订合约并赐予她特异能力的「鬼道魁主」奥汀严肃的声音。
  对于搭档这带着无奈的无声之声,席拉蒂只能苦笑。
  (就因为知道会有争执,才避免隔着狭窄的桌子面对面,而选在这座座位隔得老远的歌剧院让大家面向同个地方……看来是多此一举了呢。)
  她轻轻叹气,脸上面纱文风不动。
  眼前舞台上以特写播放的影像中,完全找不到任何一项对火雾战士有利之处,只有各地因失控杀手们造成的受害报告不断增加而已。
  其中最重要的项目——火雾战土对世界各地机场的袭击——终于接近尾声了。然而,这只不过表示「使徒」们开始避免使用空中交通而已。在「使徒」的目的地日本,争斗仍旧持续着。
  (没错,问题在日本……创造神随时都可能开始行动。)
  席拉蒂盯着世界地图东侧那个被箭头包围、四周数值还不断增加的岛国。
  (如果要战斗,就该把战力投入这个国家,以阻止创造神的企图……若非如此,就该减少周遭国家的损害……不管要怎么做,都得赶快采取行动啊。)
  箭头所折的国家是「侠徒」的目的地,眼前已无法避免该国陷入更严重的混乱。而邻近诸国也捕捉得到第二波登陆的前兆。
  (他的宣言基至影响到了细枝末节——)
  (也就说,外界宿已经无法发挥一棵树应有的机能了?)
  对于奥汀这番迂回的感想,席拉蒂无法否定。
  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却没有能主导议论走向的人或事。
  不管是谁,都无法提出决定性的意见,只能在这场大异变中惊慌失措。
  「好吧,先等一下。目前发生的袭击会对于我等今后的作战造成障碍,这一点大家已经有共识了。那么,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先决定大方向吗?」
  「这种意见我已经听够了。怎么着,照顺序来该轮到融合政策了吗?」
  「别故意找碴来打马虎眼,我只是想建议冷静地检讨那个神只的主张罢了。」
  「你要我们吞下那些家伙洋洋得意地提出的宣传口号,停止战斗?」
  「那些不过是甜言蜜语而已。那家伙确实是『红世』真正的创造神,搞不好真的能如他所言,将各种乱七八糟的愿望整合后实现也说不定。可是,除此之外的部分又如何?」
  「除此之外?创造一个不用吃人的新世界,并将它当作我们的世界与『红世』之间的屏障,而且几乎所有使徒都会跟着离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哈哈哈!像你这么有经验的人,居然也把未来想得这么乐观啊?不用吃人的世界?是很好没错,但也仅止于此。那家伙口中那个充满『世界之力』的世界究竟有多危险,你没想像过吗?」
  「没有……」
  「能使用的力量无限,也就表示他们的放肆程度会比在这个世界时更加严重……不,应该说完全无法比拟。这点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会变成这样吧。不只是强者……不,就是弱小的家伙才会放纵压抑至今的过大欲望,或是单纯出于好奇而随意地糟蹋世界。谁会去珍惜无限再生的果实呢?」
  「不过啊,就算他们真的会任意浪费,要是『存在之力』的量无限,对世界造成的影响也能降到最低限度吧?对方不也说过不用再吃人了吗?」
  「那些解开内心枷锁的家伙,真的能表现得如此绅士,将影响降到最低限度吗?我对此倒是相当怀疑。若『棺柩裁缝师』、『琼树万叶』,或是『探耽求究』那种想改变世界构造、影响平衡的家伙,一旦得到了无限的力量将会如何?」
  「也是,这种家伙毫无疑问地会奔向新世界吧。」
  最前列的席拉蒂背向后头男女老幼的声音,对这没完没了的议论感到头痛不已。
  (要是不整合彼此的意见,就连最为要紧的关键都看不到啊。)
  这场会议最麻烦的地方在于——
  坚决认为必须阻止创造神企图的主战论者,并不一定是火雾战士;
  觉得该静观新世界诞生和「使徒」移屠的稳健派,也不只有人类。
  有些复仇完毕的火雾战士,认为接受眼前的事态也无妨;也有人单以理性判断(至于这判断正确与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认为不该轻率地挑起战端。
  相对地,人类这边的倾向也不一致。有些人虽非火雾战士,却也同样想着要替被「使徒」吃掉的亲友报仇;其他还有长期于外界宿服务所以充满使命感的人、单纯出于友谊而发誓要协力的人等等,背景因素各不相同。
  也就是说,火雾战士也好、人类也好,都不是单纯由于自己的存在种类而表示赞成或反对,而是出于私人理由导致了这些千差万别的意见。
  创造神「祭礼之蛇」之所以刻意将情报散播到全世界,多半不只因为「要把消息告诉『使徒』同胞们」这种一目了然的理由,更是为了利用完成企图所剩的些许时间,逼得外界宿像现在这样——想来这无疑是某位老谋深算的「魔王」想出的作战——在场众人也渐渐察觉到了这点。
  「更何况,『他们没必要吃人』跟『不用担心他们吃人』完全是两码子事。如果他们觉得有必要或是嫌看了碍眼,想吃几人、想杀几人都随他们高兴吧?」
  「换言之,新世界的人是种微不足道的存在,想杀就杀,不想杀就拉倒?麦穗与野草,究竟哪一边比较高贵呢,嘻嘻。」  
  「那你告诉我吧,这些都还只是在纸上谈兵而已?难道未免要单单因为恐惧而采取杀戮这种预防手段?只要在一旁作壁上观,他们自然就会离开了啊!」
  「要跟你说多少次,就是会有人看不下去啊!再说,你想叫我们放过那些恶徒?他们这不过是把放肆的地点转移到能够更加放肆的场所罢了。」
  「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就现实的层面来看,这个世界所受到的损害会几乎完全消失……这的确是件好事吧?即使将来会产生大灾难,也能多争取到数百、甚至数千年的时间。」
  「那只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啃食与被啃食者之间的关系,以及摇摇欲坠的世界平衡,这几千年以来完全没有任何突破性的变化喔?如果对方仍然恣意妄为,迟早会导致同样的结果。这么一来『红世』也好、这个世界也好、新世界也好,全都会毁灭的。」
  席拉蒂耳里听着旁人议论,脸上浮现惋惜的表情。
  (如果冯·库伯利克或皮耶尔老爷子还活着,也许还能指望有办法整合……至少我就不需要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了。)
  近年已将组织改革为合理体制的外界宿,之所以会碰上这种就连「该依据什么下决定」都不晓得的大混乱,当然是有原因的。
  理由不是别的,正是因为组织的最高层「德瑞尔团队」的领袖「愁梦吹奏人」德瑞尔·库伯利克等人,在先前与【化妆舞会】的战斗中身亡了。在这之后后,包含德高望重的交通机关经营者「无穷聆听人」皮耶尔·蒙提威尔第等人在内,外界宿主要的分部和经营者都先后被敌人消灭。
  也就是说,外界宿早在动乱开始时就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接着又因为内部爆发权力斗争,整个组织就只能在那儿浪费时间地空转。
  数个月后,原先半隐居的「震威结手」苏菲·萨法利修,出面主持大局,以「准备即将到来的战役」为由暂时凝聚了分崩离析的组织。各组织部署、各外界宿分部、以及诸位身分不同的成员,都在这明确的目的下共同合作。
  在她卓越的统率能力之下,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外界宿这才好不容易把内部混乱「暂时丢到一边」,重新发挥一个组织应有的功能。而拥有组织长才的幕僚长「犀渠护手」萨谬尔·迪曼提亚斯加入后,准备工作更是进行得一帆风顺,让火雾战士们能够以最完备的状态面对接下来的大战。
  然而,藉此维持住的安定局势,没多久就面临崩溃的危机。
  卯足组织全力编组出的火雾战士兵团,吃了个大败仗,
  失去了最初的原动力、费尽苦心的成果化为泡影,而创造神的宣言更动摇了他们战斗与存在的意义。虽然仅仅过了半天,但群体意识已完全粉碎,大概再也无法统合在一起了。
  在这次会议中,没有人出面整合意见、也没人愿意接受对方的主张,只是轮流进行空虚的演讲,看起来甚至像一场闹剧。
  至于席拉蒂与奥汀,当然没有愚蠢到在这种情况下出面主持大局。
  (虽说我好歹算是击退了敌军,但也只不过是个前线指挥官罢了。)
  (别随会议起舞,也不加以推动——)  
  他们甚至根本没打算发言。
  现在,两人就只是单纯地聆听而已。
  「这种基础知识不用你讲解也知道。不过啊,所谓的『迟早』到底有多早?不就像刚才所说的还要数百、数千年吗?」
  「因为是遥远的未来,到那时自己早就已经死了,所以撒手不管?因为地点在别的世界,所以他们的问题他们自己解决就好?只要现在自己没事就无妨?」
  「反正人类也活不了多久,如果装聋作哑,至少自己活着时都能平安无事嘛。」
  「难道就因为恐惧未来,所以要肯定这个『使徒』食人的世界,看着毫不知情的人类不断遭到啃食却默不吭声吗?我对这种残酷的世界可是敬谢不敏。」
  「你说默不吭声?那其他世界的陌生人倒霉就没关系?」
  「如果要说这是残酷,就当它是残酷吧。我认为这可是个好机会,能让家族与朋友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安全世界哪!」
  「是啊!你们明明很清楚被啃食一方的痈苦,为什么不能理解这种成天担心受怕的心情呢?难道说『只会维持短短数十年』的恐惧就那么不值一提?」
  「唔……这个嘛……」
  「我、我说啊,如果我们和新的火雾战士能够在新世界战斗的话,就能像在这个世界一样阻止『使徒』嚣张了吧~?」
  「确实,新世界的人类也可能经由相同的过程签定合约……但是可能性不高。要是那个神说的没错,新世界充满了『存在之力』,那就没必要限制在人类的躯壳内了,『魔王』可以亲自战斗。」
  「这么一来,等到确定新世界是否具有危险性之后,再让担心大灾难发生的『魔王』们前往即可,这不是皆大欢喜吗?原先对于火雾战士这个系统感到不安而犹豫的众多『魔王』若能亲自出手,应该也会乐意协助吧?」
  「想必乐园诞生后,无数『使徒』也会闻风而至吧。」
  「啊……」
  「而且,双方将会在燃料无限的情形下持续交战。激烈的情势,将会导致激烈的手段。搞不好大灾难会来得比我们想像中的更快。」 
  「既然做出来了,也不可能在了解危险后就把它给抹消吧。一旦创造完成,所有人都得为了此后所发生的一切负起责任。大部分的问题,到了那时也全都结束了。」
  突然,席拉蒂开始思考。
  (我们有办法前往新世界吗……在那个世界,火雾战士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世界完成后,夹缝的扭曲又会变得如何呢?)
  (这全都只是臆测,所以会转化为疑惑——)
  奥汀所言非常中肯。
  不管哪边的主张,说穿了都只是基于揣测而来的悲观与乐观。
  双方倾向都是由个人的本性所致,只要新世界还没成为现实,无论哪一边都不会有决定性的说服力。当然,与会者也都知道这一点,然而他们的立场和当下的情势,都不允许放弃议论。众人都持续着自己的高谈、并承受对方的阔论,尽管知道这场论战毫无意义,眼前却也别无他法。
  只不过——
  火雾战士这边在辩论时,多少会带有现实感。毕竟他们接触「『红世使徒』这种生物」的经验与时间,远比同席的人类来得更多、更长。
  得到乐园的「使徒」们,到底会怎么想、怎么做呢?
  在这数千年间,即使一再听别人高喊世界危机、还因此被追杀,甚至见到了两界夹缝之间产生的大风暴这种现实灾害发生,他们都没有要收敛的意思。事到如今,哪可能还会去在意世界的平衡呢?
  正因为火雾战士,才会如此确信。
  席拉蒂也考虑到这点。
  (特别是「使徒」们都知道新世界是「为了自己等人所创造的乐园」……这下子不就等于是替他们的放荡行为摇旗呐喊吗?)
  与至今身处之地从根本上相异的世界。
  那就是——为了同胞们所创造的乐园。
  神赐予众人,一片充满力量的新天地。
  (光是这个「事实」,不就会让他们变得更加傲慢吗?)
  新世界的诞生将会导致新观念形成,这才是席拉蒂担心的。
  奥汀则是明白地将其整合在一起。
  (他们将会认为,身为世界所有者能自由地做任何事——)
  如果,新观念传播到「红世」,成为让后到的「使徒」也能轻易了解的常识,届时新世界究竟会变成什么德行呢?  
  席拉蒂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也只不过是猜测……)  
  不知不觉间,她也开始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让一切变得暧昧不明的大前提了。
  「那个,虽然可能太晚了,可是……我们不能跟他们交涉吗?」
  「交涉?跟【化妆舞会】?」
  「跟创造神。我听说那位神只以原本是人类的『密斯提斯』为代理者,就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研判,我认为那个『密斯提斯』并非无法沟通。」
  「别开玩笑了!如果有调查过来龙去脉就该知道吧?在先前的战役中,那个怪物可是给予兵团主力致命一击的当事人啊!」
  「那是战场上的事吧!再说,他也只不过是阐述自己的理念罢了。从他那边的主张看来,大体上并没有错吧?」
  「唔……!」
  「再说,我也没说要叫他们住手,只不过得在创造时追加一项附带条件而已。要创造一个不会吃人的世界……不、创造一个永远不会扭曲的完美世界——」
  「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
  「——欤?」
  「那位神只毕竟只是『使徒』的神喔。之前的『大缚锁』也好、这回的新世界也好,实际上都不是由于他『自己这么想』所以成形,而是反映了大多数『使徒』的愿望,并将愿望的核心集中后再『定案』——只是种单纯的功能性结果。」
  「这么说来,该不会……」
  「没错。若是大多数『使徒』没有打从心底期望完美的世界,那位神只『什么也做不到』。如果是为了达成群众目的而行动,只要还有『存在之力』那他想怎么做都行,但他却无法主动修正不合理之处,无法加以变通……这就是所谓的『神』。当然,与那位不过是代理者的『密斯提斯』做任何协商,都是没有意义的。」
  「怎么会……」
  「这一点,就是乍看下万能的创造神秘身为『神』的制约了。」
  「啧,我还以为这是个出人意表的好提议呢,果然所谓的代理者不过就是个扯线人偶而已。算了,若非如此,也不会出手把熟人所在的军队给击溃吧。」
  席拉蒂听见这番对话,有些担心地看向旁边。
  大厅最前列正中央,坐着一位看起来年过四十的修女。她正是先前大战的指挥官,也是目前外界宿的实质领导人——苏菲·萨法利修。
  现在,她与藉由头巾上所绣的蓝色星型神器发生的「拂之雷剑」武瓮槌神一同坚守沉默……或者该说,他们就是打算接受处罚,才会选择坐在易于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最前列中央。
  在中国内地的决战,包含幕僚长萨缪尔·迪曼提亚斯与客将「皓露祈求人」山塔席尔在内,出阵的总兵力有八成战死。阻止创造神复活或消灭祂、占领地方根据地——移动要塞「星黎殿」,或者是夺取内部隐藏的机密,所有的战略目标全都失败了。当然不用说,兵团本身也无力再战了。
  那是场难以形容的惨败。
  担任指挥的苏菲,在脱离战场后便立即回到此地。
  她也晓得自己失去了权威后,反攻日本的作战得不到周围的协助和许可。更现实地说,现在的火雾战士究竟有没有余力这么做都很难讲。不过,也只有这里能进行世界级规模的发号施令与情报蒐集了。
  她既没不负责任地选择与夏娜等人同行这条轻松的路,也没有孤身前往日本逞匹夫之勇,而是严肃地回到苏黎世。撤销职位自然不用说,坐在这儿的她甚至做好了成为众人出气筒的觉悟,只为重新了解以自身立场究竟能做到什么。
  然而,会议开始后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跟她的觉悟和激昂的气氛相反,会场里没有任何人析责她,也没人捉过有关撤职的只字片语。好像完全没发现她人在现场一样。
  因为其他与会者特别心软……当然不可能是这样。这是出自于敬畏——在场看过详细战报的全员,都不认为还有人能在那瞬息万变的战场中表现得比她更好。如果要非难她的指挥,当然也得要有相称的力量与资格。
  即使如此,若会议上那些激情的声音表里一致,应该也会有人出面指责才是。但还是一样,没有任何人这么做。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虽然对彼此怒吼,内心深处却仍保有理性。毕竟到头来,若说有人能够处理眼前这不下于大战时的绝境,那也只有这位大胆妈妈了。
  不管是动乱初期争夺组织主导权的人、把为大战尽力当作功绩想趁机扩大势力的人、想利用当前混乱增加发言力的人,不分人类、火雾战士,全都把利害得失放一边,在默认由苏菲留任总司令官的前提下,毫不保留、开诚布公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不管什么事,总之先把眼前事态解决后再说吧。
  所以,在事情解决前就尽管惊慌失措地争论吧。
  当然,由于彼此都不肯妥协,什么也决定不了。
  取而代之地,就把心中所有的话语一吐为快吧。
  场上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制衡……即使被感情与思想拉着到处乱撞,却绝对不会跨过动摇现实体制那条界线。面对眼前这「理性奇观」,席拉蒂不禁感到万分无奈。
  (真是的,被这种「认真的闹剧」给耍得团团转的实战部队还真辛苦……不,应该说真倒霉吧?果然还是该叫丹代替我出席才对。)
  (无法做出结论的百家争鸣,只会陷入胶着——) 
  奥汀回应的声音中,也带有某种自暴自弃的意味。  
  (算了,与其像「那边」那样把这些全当一回事而沉思,不如像我们这样敷衍过去还比较好吧。)
  席拉蒂瞥了瞥苏菲的另一边。
  在这最前列的席位,「姿影派遣人」法兰西斯抱着寄宿「布置灵泉」葛罗歌意志的壶型神器「丝波蕾特」,缩在自己的位子上。他也在撤离战场后立即赶回这里,以苏菲副官的身分一同出席。
  会议前,席拉蒂从他那儿听到友人们的近况,此时思绪不禁飘了过去。
  (目前,朋友钟爱的那孩子正在纽约紧急会谈……还好外界宿总部没有打算干涉单独行动的杀手,所以「另一人」应该也能便宜行事吧。)
  接着她又担心了起来。
  (虽然如此,人在决策核心却无法用正规手段准备好充足的战力……身为朋友,这实在是太没用了。)
  她的背后还是老样子——
  「撤退中的佛莱德跟奥梅斯就算了,为什么米卡艾利斯也失联了?」
  「如果新世界完成,我们不就只能收拾残党了吗?」
  「说什么蠢话!为了阻止他们的暴行,就算用核武或——」
  「冷战时代就知道这只是徒劳无功了吧?北冰洋那两艘还不够吗?」
  这场没有结果的论战,就这么散发着无意义的火花持续下去。

  在众多火雾战士之中,有四名既强大又特别的人,被称作「大地四神」。
  他们自古以来,就遵循着使命——保护大地以及居住于此的人类不受恶灵「红世使徒」危害——持续战斗。他们自认是获得了神只「红世魔王」之力的神官,在他们的规定中,所谓的大地即是南北美洲大陆,人类即是当地的原住民们。除此以外的人事物,并不在他们的概念之内。
  不过,大约五百年前,有许多概念外的人类从概念外的世界出现,声称发现了他们的大地,任意为土地取名,并开始进行拓荒与占领等诡异行为。
  「四神」在这毫无前例的异常事态刚发生时,选择遵守将他们训练为神官的先师教诲——「身为神的战士,当以收拾扰乱人世的恶灵为职责,不可插手人类的事」——依旧注于消灭恶灵上头。  
  终于,概念外的人类们开始屠杀原先居住在这块大地上的人类——他们本来要保护的人类。虽说兴衰盛亡乃是大地的常态,然而概念外人类酿成的灾难,规模远比过去庞大、也更为残酷。
  概念外人类造成的传染病、战争、掠夺,不断把原先这块土地上头的东西连根挖起、消灭,并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世界。
  即使如此,「大地四神」仍然没有背离使命。
  就算所爱的大地与人类惨遭凌虐,而他们却得守护为恶的凶手,仍然不变。
  除了坚守使命的志节外,偶有交流的异境之神的战士前来动之以情、说之以理也是原因之一。
  他们的立场必须超然。
  不能干涉人类的行为。
  成为神的战士这三百多年来,懊恼的他们始终顽固地遵守使命。
  在这段期间,本来所保护的东西改变了、甚至有一部分消灭了。在异境之神的战士拚命制止下,他们不断努力地压抑自己,直到北部有批恶狼突然加剧侵略夺取的十九世纪后半——终于爆发了。
  某人的祈祷点起了这把火。
  他们「大地四神」,绝非为了守护眼前这个逐渐成形的世界而战,当然更不是因此懊恼、为此隐忍。
  是因为爱惜那由于坐视不管而持续消逝、濒临死亡的世界。
  所以,画对这不断发展,光是人类已无法拦阻的新世界——
  他们决定全部毁掉。这是与「神的战士」完全不相符的大反攻。
  这场目的在于破坏人类社会与国家的战争——
  却在没有任何成果的情况下,唐突地结束了。
  异境之神的战士们为了阻止他们,激发了其他地区恶灵的蠢动。于是「大地四神」得知——因为自己于拘泥南北美大陆这「一部分」,反而导致更加辽阔的世界受害。他们背弃了神授战士的职责,所以世界的摄理也背弃了他们。
  于是,他们觉悟了。
  所守护的世界,与自己所爱的世界并不一样。
  这个世界,并未守护他们所爱的大地与人类。
  他们不得不觉悟。  
  在绝望,或说失望的煎熬下,他们放下了神授战士的武器。
  因为他们已经不懂自己究竟为何而战、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一位调音师建议让他们负责管理外界宿分部,而他们只能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这也是一种逃避。自己无法守护的世界与人类,逐渐遭到自己无法认同的「人类」吞噬殆尽,他们实在看不下去。
  无人可批判的激昂情感,对人类社会直接造成了史无前例的巨大灾害。这个事件被挂上「内乱」之名,就连当年那些异境之神的战士们也不愿多谈,只有外界宿深处记录了这道无法痊愈的伤痕。
  如今,他们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集结在一起。

  纽约外界宿总部位于曼哈顿岛南端,是栋混在曼哈顿下城摩天楼群中的高楼。该处具备了最新设备与大量人员,展现出凌驾于分部之上的地区总部风采,耸立于世界一角。
  然而,它的管理者……紧急时兼任司令官的外界宿领袖,鲜少来到此地。从这儿往东约一公里远处,就是过去的纽约分部,管理者至今仍住在这间冠有自己名字的老旧商店里。
  这儿的街道随着地区发展而变得新旧混杂,商店就位于其中某栋面积狭小的连栋房屋一楼,被门可罗雀的S侦探事务所和外观简洁高雅的K法律事务所夹在中间。陈旧看板上以多国语言纵书、横书了店名——「伊斯特艾基通讯社」。
  过去占据了半家店的外国报纸贩卖区,现在成了进口各种海外杂货的事务所,人类员工很普通地在里头工作。现在「伊斯特艾基通讯社」已成了少数重度狂热者口中的万事通。
  另一方面,店铺的另一半从创立以来就没什么改变,仍然保有了旧时代外界宿的样子。遮蔽气息的宝具——玻璃制十二面体「提瑟拉」——在天花板上闪着黯淡的光芒,内部装潢看起来就像间有年代的老酒馆。最大的改变,也不过就是无数的地图与航海图变成了一台通信机器。
  里头有位拿着通信机话筒的少年——他就是来此会合还不到十分钟的佐藤启作。
  「是的,嗯……等一下,怎么这样!所以说不是这个意思啦!」
  佐藤正在和某位分头行动的火雾战士通话。
  「唉……啊,是这样吗?感激不尽!那么就这样了……好。」
  他恭敬地低下头并挂好话筒,接着转头向深处某张桌子的方向喊道:
  「玛琼琳大姊,兵团的残余部队说他们被挡在武汉,苏黎世那边不管怎么催都得不到正面回应,所以哪儿都去不成。」
  「这样啊,我想也是。」
  坐在桌旁的「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平静地回答。她正以指尖轻巧而认真地处理桌上有着超高密度的自在式。  
  「兵团的问题,多半是因为傀轮会想去的『战后』的主导权所致吧。情况都这么危急了,人类可真顽固……而包含苏黎世的反应在内,大致上都跟预期相去不远呢……喂,萨雷,剥下防御外甲后,再把刚刚产生反应的部分拆开来试试。」
  接着从放在桌上的书本型神器「格利摩尔」中,传出「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嘲笑般的声音:
  「嘻嘻,才刚吃了场大败仗,当然会惊慌失措啦,再加上悠二那家伙大肆洒下让众人烂醉的烈酒嘛。才过了半天,不可能清醒的啦。」
  「悠二,坂井……『祭礼之蛇』的代理者啊。我读过资料了,脑袋这么灵活的家伙就连杀手里也不常见到啊。应该是那特殊的身分,使得才能在异常的方向开花了吧……好,拆开了。这个自在式大约有八十二重吧?」
  隔桌坐在她们对面的「鬼功推手」萨雷·哈布斯堡,同样地以手中那两个十字操控器型神器「连格」、「加提」摆弄着桌上的自在式。
  这时「绚之羁挂」吉索也发出了不知第几十次的惊叹:
  「唉呀呀,就连边缘的一小部分都精致得令人难以置信呢,简直就像跟地球差不多大的拼图嘛!要是没有详细解说的话,别说建构了,光分析就不晓得要花上几十年哪!」
  在桌上令文字起舞的自在式就如他所言,复杂碍超乎常轨。
  看着眼前「两位」自在师近距离共同作业的样子——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制作之后战斗不可或缺的秘密兵器——令佐藤胸口一阵烦闷。
  (总之先处理我能应付的任务!任务!)
  他就像讲给自己听似的,补上了方才从电话中得到的情报:
  「还有,蕾贝卡小姐说……『已经有某种程度的把握能抢到手了,就算赶不上也要干,你们那边就尽量大干一场吧!』这样。」
  「啊啊,这口气可真像她呢。既然兵团的残兵无法接受指挥,实质上处于放置状态,那么计划或多或少会比较容易实行吧。话虽如此……」
  「哼嗯,果然苏菲·萨法利修威望低落,使得苏黎世丧失了应变能力。虽说领导阶层一开始就被连根刨起,但这也太脆弱了。」
  在别桌凝视自在式重组作业的「盛装骑手」卡姆辛,与从他手中串珠绳结型神器「萨比亚」中发声的「不拔的尖岭」贝海默特,分别表现出最低限度的深沉感叹。
  坐在吧台旁的琪雅拉有如抗辩般回应:
  「可是西部战线直到那个『祭礼之蛇』宣言前,都还很有秩序呢!」
  不过马上有人补充——
  「虽然之后就连身经百战的勇士都乱了方寸,只能靠我们几个突袭就是了。」
  「原本计划在游击队妨碍敌军撤退时,让各防卫军转为追击,这下子也全泡汤了!」
  奥翠妮亚与维琪妮亚当场就泄了她的气。
  「讨厌啦!」「唔!」「喔!」
  愤怒的琪雅拉,立刻握紧了神器让她们闭嘴。
  坐在中央大桌旁的「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在顾虑「身旁同伴」的情况下,深深低下了头。
  「关于我们阻止创造神复活的作战失败,导致决战败退与世界目前惨状这点,实在不知该怎么谢罪才好是也。」
  接着她抬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展现更为坚定的决心。
  「因此,我们认为必须以新的战果来挽回这次的失败是也。在此恳请『大地四神』的三位助我等一臂之力……」
  「恳求诉愿。」
  从她所戴的头饰中,传来「梦幻冠带」蒂雅玛特的声音作结。
  站在吧台里的某人,代表三人出声答道:
  「『尝试阻止』的真正价值,在事情结束后便一清二楚。一个身经百战的勇士,不该轻易把成败挂在嘴上吧?优雅之舞、流动之力。」
  这位很有存在感却平易近人的男性,以特别的绰号称呼威尔艾米娜与蒂雅玛特,同时在琪雅拉面前放下第三杯柳橙汁。
  「你们这些坚忍不拔的挑战者需要我等即刻相助;外界宿几乎不可能组织反击力量。我们只需要了解这两项前提即可。」
  说话者表情有如盖上坚韧皮革的岩石般严肃,身形不高不矮、十分健壮。
  「确实,在这种急迫的局势下,纽约总部也光顾着开会。从他们甚至要求我出席这点看来,应该十分地手足无措。」
  这位系着厚围裙的印地安人就是酒馆老板——「大地四神」之一,「星河唤手」伊斯特艾基。
  他的腰带上挂着浮雕加工过的圆石徽章「提欧托尔」,从中传出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那是与他签定合约、赐予他特异能力的「启导之籁」奎兹特克。
  「而他们,现在还派了人监视。」
  虽然名为纽约外界宿总部的管理者,但伊斯特艾基其实并未插手组织的经营。考虑一下他们接受任命的来龙去脉,便可得知「大地四神」不可能积极地协助火雾战士,因此平时都是由许多副手——实际上是经由合议制度决定的代理人们——负责处理各项业务。
  虽然如此,但这当然没有任何轻视的意味,甚至还因为前述揭竿而起的原因让他备受尊崇。具体来说,基本经营方针必定要先得到他的同意、副手们无法轻易决断的重要案件也要麻烦他裁定,就连他专心经营这间火雾战士专用的酒馆与隔壁商店也得到了众人公认。虽然处理的业务种类不同,不过其他三人的情况也相去不远(顺带一提,除了藤丝特休儿之外,其他三人的经营手腕都备受肯定)。
  要求地位特殊的他到总部直接参加会议,甚至派人监视,在在说明了眼前的事态有多紧急。
  而导致今天的监视变得更严的那位始作俑者——威尔艾米娜的第二位恳求对象——对此反倒毫不在意。
  「哈哈哈哈哈!」
  利用中央大桌阅览文件的萨斯瓦雷哈哈大笑。
  「事到如今,就算被那些没实体的家伙敌视,也没啥好在乎的,甚至能说我习以为常了哪!倒不如说这很有趣、很棒!这不就代表自己很有影响力吗!」
  他撇下看完的文件,同时粗暴地把包含义肢在内的双腿翘在桌子上。
  泰斯卡特利波卡也从摇晃的石制徽章中发出怒吼:
  「目前情势我们已经了解啦!那么,接下来就由炫目火焰自己的言语,说明我们的同志传达了什么、托付了什么吧!」
  「说的……也是。也没什么时间了……开始吧。」
  坐茌一旁的第三人——薇丝特休儿也把文件放在一边,擦了擦眼角后点头。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含泪出声:
  「还有一点……你对于下次战役所提出的作战,究竟目的何在……是不是比静观其变来得更有意义……请在这儿让我们确认。」
  「在『殊宠之鼓』与『在雨中行走的男人』的判断之下,我等已注定踏上战斗的道路。不过,是否与各位并肩作战这点,还是个未知数。」
  放在桌上的石制徽章,传来查秋特丽裘温和的声音。
  伊斯特艾基解下围裙、端正坐姿,彷佛寻求挑战者般接了下去:
  「在这种情势下居然还想挑战敌军的核心主力,骨气实在令人赞叹。然而,你们的道路是否与我等重合,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会等听完,再下决定。」
  奎兹特克也从腰间的徽章中出声催促。
  三位强大的火雾战士提出要求,使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佐藤屏息以待、持续作业的玛琼琳以眼角观察,以单手摆弄控制器的萨雷转头表示关注、卡姆辛的双眼从草帽下凝视、琪雅拉双手握紧了杯子、威尔艾米娜则像自己接受考验般紧张。
  集众人注视于一身的少女——天谴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站起身来。
  在这分秒必争的状况下,夏娜不慌不忙地将自己所知一切转换为说明与说服的言语,娓娓道来:
  「以下是我们这些兵团中枢的杀手,在最后的出击前,从容将『殊宠之鼓』特拉洛克与『皓露祈求人』山塔席尔……『在雨中行走的男人』那儿听来的。」
  她开始阐述「大地四神」的导师——火雾战士·宇宙的心脏秘密传下来的真实。也就是火雾战士战斗的理由、会造成大灾难的「世界的扭曲」所发生的原因。
  这与火雾战士——也就是从「红世」来此的「魔王」与订约获得异能的人类双方——所了解的并不一样。
  (让、让我听这些好吗?)
  对于佐藤由角落射来的疑惑眼神,夏娜给予肯定地回看他,接着说下去。
  「也就是说……『使徒』放肆地取用、消费『存在之力』,会令世界产生扭曲,进而造成两界夹缝剧变,总有一天会迎向毁灭……这不可逆的过程,便是古今火雾战士危机感的泉源与普遍认知。」
  虽然「使徒」认为大灾难的到来不过是杞人忧天,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却与火雾战士相同。然而,实际上这只不过足从表面现象推测而来的,换言之是个与事实不符的错觉。
  「实际状况的确如『扭曲』二字所示,我们也感觉得到。」
  以修整扭曲为己任的调音师卡姆辛出言表示意见,夏娜点头同意。
  「当时见到的的确是扭曲,而扭曲就是导致夹缝风暴的原因也无庸置疑。正因如此,所以没人发现。」
  真正的原因,与错觉从根本上相异。
  扭曲的成因,并非把人或物转换为「存在之力」消费后导致的「缺损」。而是因为发生了不自然的能量转换导致的「不安定化」。跋扈的「使徒」造成「世界动摇与弯曲」失去了明确实体,这些东西不断累积下去,便会在世界外侧的夹缝产生巨大风暴。
  「原来,在这些现象之中,还隐藏着另一项真理啊……」
  自己在这百年中,其他人则是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岁月中当成常识的理论一夕翻覆,让琪雅拉感到不寒而栗。夏娜虽然只战斗了短短数年,所受到的冲击却也不相上下。
  「根据『星河唤手』所言,先师·宇宙的心脏在三千年前『久远的陷阱』发动时,发现了世界的真实架构,并将其当成秘密中的秘密。」
  构成这个世界的「存在之力」,既不会因为使用而消失、也带不到外头。而是由来自异世界的访客『使徒』把『这个世界存在所需的根源之力』以不安定的形式保有。
  而保有者将力量重新构筑成物体或现象=将「存在之力」还原为构成这个世界的物质,所使用的存在之力愈多,世界也会愈安定。
  「以日本的说法,就是放火兼灭火对吧?陪他们玩的居民(人类)和警察(火雾战士)可真是够倒霉的。」
  夏娜对一脸无奈的玛琼琳表示同意,并补上自己的见解:
  「在灭火的过程中,居民也会造到损害;而警察若是不在,夹缝必然会提前出现大风暴。总而言之,这可说是绝对不能让『使徒』们知道的秘密。」
  两界夹缝出现风暴的原因,并不是世界产生损耗这不可逆的「缺损」,只不过是将取得的「存在之力」再次安定化造成的「暂时变质」。这个事实将会给予使徒将自身作为正当化的藉口。
  如果会产生风暴,那就用更多的「存在之力」让它安定下来。
  搞不好会出现这种无视抢夺力量的过程、单看现象与结果的歪理。就算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多数「使徒」,也会装作没看到眼前的风暴,以自己的欲望为优先。他们就是这么地旁若无人、自以为是。
  「若是创造神这次的新世界创造把所有的『使徒』都带走,那么到目前为止所集中的『存在之力』也会以某种形式『还原』回这个世界,暂时能保持安定……不过……」
  萨雷这句话乍听之下好像赞同对方,夏娜却抓住了其中隐含的深意、直指核心:
  「问题在于,因为是乐园所以危险的新世界。它诞生的过程、以及诞生后的状况,对于包含这个世界、『红世』、以及两界夹缝在内的『世界』会造成危机。」
  也就是说——
  这个「变质与还原的真理」被「使徒」发现的危机。
  在新世界创造的过程中,通往两界夹缝的道路会开敢,必然会出现过去宇宙的心脏所遭遇的现象。届时,几乎所有目前身在这个世界的「使徒」都会在场,并且亲身体验。
  即使当时没发现,「既然它是真理」,那么有人事后领悟的可能性并不低。或者该说很高。毕竟新世界充满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存在之力」,可以想见会出现想尝试对事象进行深度干涉的家伙。
  「一旦得知舒适的新世界诞生,待在『红世』的『使徒』想必会大举涌入吧。在新环境中,重新开始研究或尝试错误的家伙一定会激增。」
  威尔艾米娜做出精准的预测,夏娜进一步接下去:
  「当『使徒』察觉到真理时,『世界』的惨剧将会加速增长,因为会带给他们『做都可以』的错误观念。而且,唯一能克制这种欲望的精神枷锁,身处在知道是为己而做的世界之中,是不可能培养出来的。」
  被放到乐园中的生物,不可能安逸无为地度过每一天。  
  只要还存在余地,就一定要朝向尽头、朝向极限迈进。
  这就是所谓的欲望,或者该说是「生存」这件事本身。
  「根据以上对新世界将发生的事象所做之推测和预期,对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干涉行为,究竟算不算火雾战士本来的使命,这我也无法断定……不过……」
  夏娜闭上眼,谨慎地从心底挖掘出战场上的记忆。
  「——『一旦创造出全新的纯净世界……那群恶灵想必会更加放荡,我们「大地四神」势必要加以阻止』 ——」
  她将山塔席尔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念出来,接着抬起头。
  「火雾战士兵团赞同这番话,因此得到他们的协力,捡回了两成人员的性命。虽然兵团本身目前与瓦解没两样,不过,我打算自己挑战敌军中枢,以实现对他们许下的誓言。而我的行动,也已经得到了苏非·萨法利修的许可。」
  接着,她依序看向「大地四神」——
  「不过——我的作战方案或许会与先前的言语和日标有所不同。我很明显地选择了,夹杂私情的最佳解』,并以此描绘未来的蓝图、为此而战。」
  接着,她看向在场的旧雨新知——
  「没错,这只是『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的结论。」
  最后,她贯注自己的决心——
  在与悠二的战斗中,所没想到的……
  除了「不行」这漠然的否定以外……
  能够明确地、针对他的对抗方法……
  以方法持有者的身分,用强而有力的声音请求众人理解:
  「所以,包括方才对于嘱托的解释、决心和行动的立足点在内,只有在各位表示同意的情况下,我才会说明作战的详情与目的。否则……我们几个将立刻动身。」
  相对地,现在只剩三人的「大地四神」——
  「小姑娘,你好像搞错了呢。」  
  首先是萨斯瓦雷给了句出乎意料的回答。 
  「?」
  夏娜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们『大地四神』,可不是世间那种拥有强烈正义感的火雾战士啊。你不用对我们高唱使命、也不需要从善恶线上退后一步再谈。」
  这位看似少年的神授战士,从圆礼帽下露出神秘的笑容。
  「那位神只与『在雨中行走的男人』,是出于对真理的见解而出面阻止创造神……这全都是出于他们自身的想法,而非出自什么僵化的使命。他们是『因为你们是火雾战士,所以才要寻求你们对于不是火雾战士的自己表一不赞同』喔?」
  夏娜无法理解这抽象说明的真意,此时——
  「我们『大地四神』是这么想的……」
  视线在空中飘荡的薇丝特休儿开口了。
  「以神只之姿签订契约、以恶灵之姿嚣张跋巵的『红世使徒』……身为神官或战士而战斗、身为饵食而遭到啃食的人类……这两者的交错,也是从太古以来构成这个世界、『红世』,乃至于两界夹缝所组成的整个『世界』的自然法则的一部分。」
  她的声音一反之前梨花带雨的哭腔,显得缓慢而坚定,其中蕴含内心深处的剧烈感情波动、却又带有相同程度的摇晃……宛如深不见底的暗夜大海。
  「啃食与被啃食、杀与被杀,不管在何处都理所当然,这就是『世界』的存在方式……创造神的作为,不过只是其中的一道浪潮罢了。」
  然后,不知何时盘起双臂的伊斯特艾基接了下去。
  「不过,就算脑中这么想,我们也不打算唯唯诺诺地接受。」
  彷佛无垠星空般澄彻凛然的声音,朗朗宣示自己的决心:
  「过去,我等也曾因为所爱大地遭受摧残,而挺身对抗『世界』的浪潮。目前创造神所引起的大乱亦同。既然我等以真理判断这行为不容原谅,那么——只有一战。」
  「!」
  眼前的「四神」即使明知敌方强大、事情难为,却仍毫不犹豫地这么说,让夏娜不禁愣住了。
  就连应该以使命为根据掣肘制衡的「红世魔王」们也一样——
  葵兹特克声音中带有威严,慎重地说道:
  「我等全员,都在改变。即使没有这场大乱,我们也会自己选择前进的道路。」
  查秋特丽裘以那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发言:
  「当『那场战争』发生时,我们便已选择与神关门同进退。」
  泰斯卡特利波卡以震耳欲聋的大嗓门喊: 
  「你们以为是缺点的私情,正是我们的原动力哪!」
  他们各自表达对于战争的同意。
  终于开始理解「大地四神」思考模式的夏娜,这才领悟先前山塔席尔与特拉洛克的话中真意。
  (——「即使如此,我们『大地四神』仍然要与创造神『祭礼之蛇』战斗」——)
  (——「正因为称作『世界』,所以我们不能妥协」——)
  他们并非为了火雾战士的使命,而是基于自己认定的「大地四神」价值观为准,决定该采取什么行动。举世闻名的伟大杀手,几乎全都忠于使命(若非如此也不会被称作伟大),与他们是从根本上相异的存在。
  突然,萨斯瓦雷好像想起了什么般轻声询问:
  「这么说来,虽然因为赶时间所以只听了结论……不过『殊宠之鼓』和『在雨中行走的男人』,实际上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形式说出『战斗』这样的结论?」
  「……」
  夏娜在传达山塔席尔的话给其他「四神」时,考虑到这可能会促使他们倾向参战,因而故意省略掉详细经过。但既然已经得到结论,那么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她仍旧一字一句、确确实实地说了出来:
  「……『吾将以吾身化作改变汝等的一滴雨水。而且汝等,吾友啊……』——」
  全场彷佛在等待声音渗透一般——
  「——『战斗,适个决定……』——『没错,绝对正确。』——」
  形成了无人可侵犯的寂静。
  伊斯特艾基阖上双眼、紧闭嘴唇,深怕遗漏了同志暨朋友的任何一丝余韵。良久,他才缓缓睁眼,口中泄出自问的声音:
  「战斗,这个决定啊……」
  一回想起战友的英姿,又变得泪眼婆娑的薇丝特休儿则是——
  「做决定的,是哪位?」
  以支持他人决定的形式,询问话中的意义。
  夏娜无言地以手按胸,做出回答。
  承受友人思念的萨斯瓦雷笑了。
  「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与你同行。」
  夏娜轻轻点头。
  「我来说明作战计划。」  
  就在要进入下个阶段时——


  叩、叩。

  彷佛在等待这阵停顿似的,突然有种声音传来。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异响多半是敲门声,然而在场却没人察觉到气息。
  对于这不可能发生的现象,火雾战士或是不假思索站起身、或是慌忙收拾构筑中的自在式,还有人紧张地看向声音来源。
  敲门声来自地板中央,也就是通往地下酒窖的入口。
  酒窖里并没有连往店外的通道——虽然在场只有酒馆老板伊斯特艾基与奎兹特克知道这点。也就是说,有人特别挖掘地道侵入这家店。
  (不管是「哪一边」,都不会挑在这种时候派出刺客吧?)
  伊斯特艾基思考着。
  (不对,等一下。)
  他发现一件事。

  这儿集合了那么多武艺高强的火雾战士,却完全没发现有人接近,因此大家才反射地戒备,不过……侵入者是故意敲门的。
  就在他思索时,那位不可思议的入侵者——
  「呃~抱歉打扰了。」
  不只是敲门,还怯生生地打了招呼。  
  
  闯入者加入后,火雾战士们将作战计划整个重新翻修完毕,各自准备出发。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也只有伊斯特艾基在整理酒馆,而且只花了大约十分钟就搞定一切。虽然时间紧迫,却没人愚蠢到制止他,也没有人不识相地说要帮忙。
  (等他结束后,终于要……)
  寒风刺骨的大楼屋顶,威尔艾米娜好像舍不得这分平稳般,眺望着眼下的不夜城。高楼灯火显得盛大而空洞,不仅余光遍及下方街道,更映出了屋顶栅栏旁少女的身影。
  (……)
  夏娜一头美丽的黑色长发随风飘逸,看起来就像夜风在为她梳理似的。
  威尔艾米娜与夏娜率先行动,她们在伊斯特艾基通讯社旁的法律事务所大楼屋顶上警戒周围一带,同时也负责反监视。很遗憾,这行动与【化妆舞会】为首的「使徒」们毫无关连,而是针对理应并肩作战的外界宿成员。
  (……应该向她搭话吗?)
  在执行任务的同时,威尔艾米娜也颇为苦恼。
  少女堂堂屹立在自己眼前,脸上却带着一丝忧愁。然而现在彼此的立场都是火雾战士,自己究竞是不是该为她做些什么呢?
  如果只是单纯的熟人,倒不需要这么迟疑;但自己可是以成为完美火雾战士为前提将少女养育长大的,平时对她那么严厉,这时若表现得很体贴,算不算是背叛她呢……也就是说,她顾虑到少女的自尊,反而作茧自缚。这个性还真是麻烦。
  (如果没有人监视就好……)
  这下子甚至开始推卸责任了。
  即使身在大楼屋顶,依旧能清楚感觉到外界宿的监视目光。
  在秘密小酒馆和已经打烊的进口杂货店周围有不少监视者,其中多数是人类,他们的装扮形形色色,分布于各个路口;此外稍远处还有数名极力掩盖气息的火雾战士。
  纽约外界宿总部会这么做,可说是出于难以言喻的恐慌、或说是对于事态急转直下的焦躁、但也可能单纯只是对于任务的惰性。自从夏娜等人出现于此,外界宿便持续监视着「伊斯特艾基通讯社」以及出入的人员。虽然外界宿没胆子对他们动手,却也不敢无视这些人的存在,只好采取「监视」这项折衷方案。
  虽然目前没有危害,但出发时对方可能会兜个圈子找麻烦,也可能会变成得带着监视眼线逛大街,如此势必会对以「迅速、机密」为前提的作战行动造成妨害。因此,在出发时得想办法偷偷突破包围网(在最糟的情况下,夏娜等人打算用实力摆平)……不过方才闯入者的登场,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毕竟「那些家伙」可是已经成功穿越包围,偷偷潜进来了是也。)
  换言之,她们两人之所以外出,只是为了确认监视者是否真的完全没注意到……说穿了,就是在动身前打发闲暇时间。
  (嗯嗯,没错,这样的话……)
  威尔艾米娜决定把刚刚想到的那些当成话题,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接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搭话:
  「不久前才有人穿过了这严密的监视网,可是监视者除了换班以外却没有其他动静……那些家伙可真不简单是也。」
  「嗯。威尔艾米娜,你认识他们对吧?」
  夏娜也自然地回应了这个话题。
  谈话开始得很平顺,让威尔艾米娜放心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与『天壤劫火』跟那些家伙之间的孽缘,可得以百年为单位呢。正如方才所示,他们是这个圈子的名人,在这方面确实很有一套是也。」
  「嗯,是群不可小看的家伙哪。以前曾经上了大当,被他们给溜走了呢。」
  亚拉斯特尔似乎也在等待机会开口。
  「成果出众。」
  就连莆雅玛特也加入了。
  听见这意外的称赞,让夏娜噗嗤一笑。
  「有了那种力量,想必计划会比原先逞强的方案更顺利。说真的,我对于利用那力量有点抗拒,用意不明也让人觉得有点诡异,不过还是得感谢送他们过来的『彩飘』费蕾丝才行。」
  「你说的没错是也……」
  闯入者口中那个令人惊讶的名字,让威尔艾米娜低下了头。
  费蕾丝绝对不会这么单纯地成为同伴并给予支援,只要见过她的人,都能立刻明白这一点。她为了夺回自己的恋人不择手段这点,也是人尽皆知。把夏娜一派目前最需要的棋子——这些闯入者——给派来,很可能只是她「方便使用的炸弹」。
  就算考虑到这点,夏娜等人依旧处于不得不利用这枚棋子的窘境。
  (费蕾丝多半也是看穿了这点,才派这些家伙来——)
  这时,威尔艾米娜低垂的目光,赫然发现少女握着屋顶栏杆的奇特动作。
  夏娜知道被发现了,出声转移话题。
  「这世间……所谓的『世界』,是由许多人的思念交织而成的吧。」
  她并未握扁粗大的铁栏杆,而是拚命压抑住想这么做的手,藉此抑制昏已濒临破裂的感情。
  「『彩飘』必然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所图谋,才会差遣『他们』过来;『大地四神』根据过去的经历和真理,决定协助我们;从纽约总部那半调子的监视,能看出外界宿的迷惘;苏黎世总部动弹不得、火雾战士冲动出击,也都表示出彼此的想法。而且——」
  少女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栏杆发出尖锐的哀嚎。
  即使威尔艾米娜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也无法阻止她。
  因为,那是少女自己所背负的东西。
  好不容易,夏娜才将握紧栏杆的劲道化作挤出声音的力量。
  「悠二的行动,也是一样。」
  说着,她直盯住眼前的夜景,以及被过多事物埋没的「世界」,逐渐将内心满溢的情感奔流整理为言语。
  「我终于明白了。悠二跟创造神打算以『创造新世界』这个目标,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红世使徒』们庞大的思绪整合,并将他们带走……这发展有多么的『超乎常理』。」
  跨越战斗的痛苦——
  掌握战斗的意义——
  决定战斗的方法——
  这名少女不屈不挠、不畏艰难。面对过于巨大的目标,她只是绷紧肌肤、刺痛脏腑、直达骨髓……深刻地感受着「世界」所带来的痛楚。
  「我将凭着唯一的思念,去面对战斗。」
  她露出微笑,试着稍微缓和痛楚。
  「事到如今,我第一次觉得『这真不简单』。」
  不过,她的周围并不像「世界」那么严苛,能够置这惹人怜爱的孩子于不顾;反倒是宠她宠到了无法袖手旁观的程度。
  蒂雅玛特难得地抢先出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见外失望。」
  「确实如此是也。」
  威尔艾米娜被抢先一步,慌慌张张地答腔溱鞯一
  「若你口中的『唯一』没把我们的部分加上去,就失去了倂肩作战的意义是也。只要把人数的分量算进去,即使可能性再怎么微小也能倍增……请以来我们吧。」
  自己的协助,究竟是否仍算在火雾战士的互助范畴内呢。
  现在,世界急远转变为混沌的坩埚,所有人部在寻找生存方式,因此两人一体的「万条巧手」无法得到答案。只不过,既然她们认同了夏娜的计划,便会赌上性命成就它。于是两人重新宣誓:
  「为了实现你的愿望,就让我们来保护你吧。」
  「自若迈进。」
  接着,和夏娜签订合约、命运与共的「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也追随其后,以坚强而深远的音色宣告:
  「虽为一人,却非孤军。这就是火雾战士。」
  夏娜将众人的话语牢记在心,转身面对他们说道:
  「谢谢。」
  她背着炫目的夜景,再次露出微笑。虽然逆光,却比夜景更为耀眼。
  佐藤站在下方道路,仰望少女的背影。
  (夏娜在说什么呢……是必胜或斗志之类的东西吗?)
  虽然他跟夏娜一样是出来警戒与反监视的,不过这名少年并非火雾战士,甚至未必算得上是外界宿成员,所以出来打发时间的成分比较大,还有空闲仰望屋顶。
  (不过,虽然不像坂井那样……)
  他感觉脖子很酸,转头看向夜晚的街道。
  (但我也跑到很远的地方来了呢。)
  石板路、古老的街灯、狭窄步道、像铁栅般的护栏,垂直耸立的密集高楼群……这里,就是他只在鼋影中见过的纽约。
  (该怎么说呢……世界还真大啊。)
  这可不是眺望大楼得来的感想。半天前他还身在中国深山,并趁着敌人消失与先遣侦察队共同撤离,先后转乘直升机与飞机,好不容易才抵达纽约,接着又要赶往他处……他的感想来自于这迅速、遥远、漫长的一切,以及包覆这一切的「事物」。
  (接下来,要飞往哪里呢?)
  当然,眼前局势和所处立场,并不允许他悠哉地沉浸于感慨之中。
  (啊,这回降落时可不能慌张,要把他们为我准备的手机给——)
  佐藤很自然地确认起行动步骤。虽然还很生涩,但他也逐渐变得熟练了。
  带领他接触这个世界的脚步声,从背后到来。
  「启作,店里已经收拾好了,进来吧。」
  「好的!」
  他老实地答话,转头时还顺便看了大楼屋顶一眼,来叫他的玛琼琳也瞬檬看向该处。在那儿能见到两个人影,站在冬季的夜风中谈论事情。
  「需不需要叫她们一声啊?」
  「不用啦,只要我们这边收工,他们也会发现的。特地大喊或使用自在法都很麻烦耶,搞不好还会被埋怨,说我们不解风情地打扰人家讲悄悄话哪,嘻嘻!」
  从玛琼琳抱在腋下的「格利摩尔」中,传来马可西亚斯那听起来很像一回事的歪理。然而,佐藤心中却突然涌起一阵不安。
  「先在中国吃了大败仗,然后计划来个奇袭大逆转,拉拢到『三神』帮忙,再加上那个费蕾丝出手相助……要赌上新世界,跟坂井带的神和大军——搞不好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使徒』决战。一路走来,已经拚命到了这种程度——」
  少年要说的,并非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亦不是即将要发生的,而是更加遥远的未来。
  「——如果成功了,我们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经过数秒的停顿后——
  「没有说『如果失败』这点,值得称赞喔。」
  只得到了这样的回覆。
  「会变成什么样子啊?这我们才想问哪!就连我暧昧的旅伴,玛琼琳·朵也只能称赞无法回……哇!」
  「闭嘴,笨蛋马可。」
  玛琼琳用力给了「格利摩尔」一掌,让这位一针见血的同伴闭上尊口,接着贴近眼前的少年——因为年轻,所以容易以身犯险的恋人——并且瞪着他。
  「我不打算说教,也不打算让你有什么模糊不清的心理准备。现在,我就明白地告诉你该做些什么事。」
  「好的……」
  佐藤的声音显得非常紧张。
  「就算有机会,也绝对不准你勉强陪我参战。现在的我,已经不会用『派不派得上用场』来评断你了。」
  尽力说得很严格的命令,附上了尽力装得不当一回事的补充说明。
  从这句话的意味——对自己存在意义的评价——之中,同时得到了身为男人的不满与满足,让少年一反方才的不安,以响亮的声音回答:
  「……是!」  
  「走罗!」
  玛琼琳高声结束对话,并且转头走向酒馆入口。
  马可西亚斯按捺住笑意保持沉默,佐藤则踏着轻快的脚步追随恋人。
  从监视用窗口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琪雅拉——
  「真好,我们也像那样——」
  「给我闭嘴。」
  萨雷用他的线,硬是阖上了那张嘴。
 楼主| 发表于 2011-9-10 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断章 团聚的光景
  这天是假日,日本的御崎市上空仍旧笼罩着已数天未散的乌云。
  城市一角,平时只有家庭主妇千草一个人在的坂井家,为了庆祝一家之主,贯太郎回家,请来数名少年少女作客,显得颇为热闹。
  在兼作客厅的起居室里,出现了一幅很不自然的光景。
  餐桌上菜肴堆得跟座小山一样——都是以分量和味道为优先的简单料理,并不是什么豪华盛宴——团聚的众人围在桌旁,气氛愉快。少年少女们显得颇为客气,很斯文地取用着;负责下厨的贯太郎本人则是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喝,不时被一旁泡红茶的孕妇千草斥责。这画面看起来十分温馨,然而本质上却明显地不自然。
  「我妈妈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开口无妨。」
  池速人并不清楚为什么千草与自己的母亲会是好友,却说出了这句话。
  「谢谢你,池同学。替我向妈嫣问声好吧。」
  「肚子看起来不怎么明显耶?」
  绪方真竹兴致勃勃地发问。她对于自己身处于此没有任何抗拒感。
  「是啊。不过,可能快要没办法用衣服掩饰过去了。」
  「贯太郎先生打算暂时在家悠闲度日吗?」 
  田中荣太对此视而不见,转向贯太郎问道。
  「嗯,我是这么打算。今后我也会尽可能地常回来。」  
  「如果有什么忙是我们帮得上的,还请尽管说喔。」
  吉田一美主动开口,彷佛是要填满这里所欠缺的东西一样。
  「谢谢。我会在不造成负担的情况下,麻烦各位的。」
  大家围着桌子和乐融融地谈话……但是景象却显得非常不自然。
  千草与贯太郎都不记得。
  其实,这个家庭里还有一名成员。
  池跟绪方也没注意到。
  将自己跟这对夫妇联系在一起的理由。
  只有田中和吉田还记得。
  某个建立起这层羁绊的少年。
  由于新生命尚未诞生,因此坂井家「变成」只有夫妇两人的小家庭。这群高中生分别住在不能说近的地方,照常理来说,关系不可能亲密到只因为一家之主返国便前来拜访。
  然而,他们目前的确为了千草而聚集在此。
  坂井夫妇、池、绪方,失去了与被当成不存在的少年——曾居住在这儿的坂井家长男——之间的牵绊,因此只剩下「这些孩子认识千草」这一部分的认知。
  藉由不知何时恢复的记忆——有关某位少女的事——他们自然而然地将缺损部分给填补上去了。
  「如果小娜跟卡梅尔小姐在的话,我还打算邀她们搬来一起住呢。」
  千草半开玩笑地这么说,脸上笑容带有些许寂寞。
  贯太郎也遗憾地问道:
  「我记得,她们似乎是因为卡梅尔女士工作的关系才离开这个城镇的?」
  唐突地回到他们记忆中的夏娜,也「变成」这种立场了。为了接受变化过的现实,记忆也会在符合现状的情况下遭到窜改。
  所以,这些少年少女是以「千草好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的被监护人,夏娜的朋友」的身分与千草熟识,「变成」这种拐弯抹角的关系。
  田中尽力尝试不算安慰的安慰:
  「因为她们都太认真了嘛,工作期间连通电话都没有。」
  「我想,等到工作结束后一定会经常接到联络的,说不定马上就会赶回来呢。」
  吉田也抱着「如果是这样就好了」的希望般说着。
  所幸,记忆遭到窜改的人都理所当然地相信了。
  至于绪方,则单纯以朋友的身分表示不满:
  「就是说啊,夏娜又没有转学。不过至少也写封信回来嘛。」
  「佐藤和玛琼琳小姐也……啊,两位没见过玛琼琳小姐吧?」
  池抓抓头,想敷衍掉自己的失言。
  坂井夫妇倒是没在意。
  「等『大家』都回来以后,我们再办一次餐会吧。」
  「这主意不错耶,请务必挑我在的时候举行喔。」
  「唉呀,如果你真的会尽可能常常回家,应该不需要特别叮咛吧?」
  起居室里,涌起一阵开朗的笑声。
  即使在聚集的众人里缺了一名少年也一样。
  这光景怎么看都显得温馨和乐……但它依旧非常地不自然。
 楼主| 发表于 2011-9-10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2 约束之地
  四名少年少女从坂井家告辞时还是正午。雪白的厚重云层依旧覆盖着天空,简直像是把冬季的刺骨寒风也给关了进来一样。
  离开坂井家后,池速人很快地便与吉田一美、田中荣太分别。在这冻僵人的天气下,他无奈地替身边的少女叹息。
  「真是的……吉田同学也就罢了,居然连田中都丢下绪方同学,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另一方面,绪方真竹倒是表现得毫不在意。
  「他说今天刚好家里有急事非得赶回去不可,没关系啦。」
  「你不怕他花心?」
  对于池这令人笑不出来的玩笑,绪方把脖子缩进外套中,同时进行反击:
  「一美听见可是会生气的喔。再说,田中在这方面可是非常值得信赖的。」
  「是是是,别炫耀啦。」
  两人嘴上说着,脚步依旧不偏不倚地踏在日常生活的道路上。走到转角处时,他们瞄了方才唤住吉田与田中的那名少年一眼。  
  于是——
  光是站在路上,便散发出异常压迫感的少年,轻轻向他们挥了挥手。
  瞬间,两人不知是单纯出于反射动作、最低限度的礼貌、还是突如其来的动摇……抑或是除此之外的理由,也向对方挥手示意。接着他们便转头踏上归途,就这么离开了。
  在一旁看着少年挥手的田中,十分辛酸地问道:
  「这样好吗,坂井?」
  「嗯。他们只要保持那样就好了。」
  创造神「祭礼之蛇」的代理者,坂井悠二,露出些许的微笑回答。

  移动要塞「星黎殿」已到达日本境内。
  「贝露佩欧露,听说盟主又在我小睡时专断独行,这是真的吗?」
  「没错。才刚抵达日本,他便搭乘高速列车离开了。毕竟这回的舞台非比寻常,他想要亲自做准备。在会合前的几个小时,就是最后的自由时间了吧。」
  「真没办法……要保护的对象居然随随便便地外出闲晃,我这将军简直白当了嘛。」
  「那些特别需要注意的家伙,基本上已经掌握住动向了,没什么大问题。相较之下,仪式的部分还比较令我在意。虽然说这回有双重准备,不过时机配不配合得了还是个问题。」
  「『没什么大问题』吧,那位盟主阁下意外地挺能把握住时机呢。如果要讲仪式,老是被人家的任性给要得团团转的你,才需要多注意吧。」
  「哼……算了,无法一切顺心也是常有的事。」
  「星黎殿」仍旧避开「红世使徒」·火雾战士双方的耳目,继续前行。

  一离开坂井家,「他」便突然出现在凛冬的寒风中。不知怎么回事,吉田跟田中却能以过去的平常心面对他。
  因为他没有穿着上次分别时那身显眼的绯红铠甲与漆黑龙尾,而是一身大衣加围巾的普通穿着。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的表情。
  眼前这个敌人带走夏娜、让玛琼琳·朵差点一蹶不振、粉碎了火雾战士兵团,如今甚至想对整个世界出手。田中试图唤起对他的敌意,却怎么也办不到。
  「因为你不想让他们接触到『这方面』的事,对吧?」
  就连出口的问句,也无法展现质问的气势。
  悠二回答得有些瞹昧: 
  「或许是吧。」
  田中曾经想过重逢时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不外乎激愤到理智断线或是吓得动弹不得,然而实际碰上的时候,感情却与脑中得到的答案大相径庭。
  吉田也是。
  照理来说,她不可能保持平静。这回明明是两人分别后初次见面,她的心中却找不到一丝激昂的情感。
  「坂井……同学。」
  一美呼唤这已可用「怀念」二字形容的名字,并看向对方脸上露出的表情时,那些荒谬的思绪、沉闷的留恋,或者是以上两者的残渣——照理来说,应该会这样才对的感情——却无法对他发泄出来。
  「什么事?」
  如果悠二在这种时候露出寂寞或悲伤的神色,自己或许会涌出怒意吧。
  若他以胜利的敌军首领之姿展现傲慢的样子,自己或许会吓得发抖吧。
  不过,他的态度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乍看下平稳的表情,散发出即将面对战争结局的紧张感。不管是谁,都能轻易感觉出这人究竟有多么地认真。
  所以吉田不谈自己,而对他表示出关心:
  「你真的不回家一趟吗?现在你爸爸也……如果以『我们的朋友』的身分,那个……就算他们不记得你,至少也能见个面——」
  「谢谢你。」
  立于寒天之中的悠二,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
  并且温柔地、坚定地拒绝了她。
  「不过,我是不能『进去』的。」
  「——!」
  听见悠二没用「回去」这个词,让吉田愣住了。
  尽管就在背后的转角处,他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见到这个样子,田中才重新了解到他身处于此的意义。坂井悠二并不是心血来潮路过,更不是为了倒戈——而是为了攻击御崎市。
  (正如卡梅尔小姐所言呢。)
  昨晚,田中与吉田接到佐藤的紧急联络,其中有着威尔艾米娜特别叮咛「此乃机密是也」的重大警告。
  (——「【化妆舞会】的最终目的地,乃御崎市是也。」——)
  在这冲击性的前言后,两人身为御崎市仅剩的协力者,被托以紧急时候的对策与通报之任务。
  (现在可不是想不想做的问题了啊。)
  虽然外界宿目前动荡不安,无法正常发挥功能,最外层的人类工作机关却仍一无所知地工作着。如果有必要,他们甚至能以发现未爆弹为由,强迫全市居民避难并管制报导,而且这些都能单纯以人力达成。
  (在听到指挥权限交给我时,我还为了该在什么时候按下这个大骚动的按钮而提心吊胆……应该说幸好如此吗?)
  这个非常手段目前尚未实行。
  首先是陆续集结的「红世使徒」们,全都遵守了创造神「祭礼之蛇」那奇妙的宣布——「在大命遂行之地,也就是日本,不得食人」。而且,若不慎在日本干出什么惹人注目的事,引来大群狂乱的火雾战士,可能会导致御崎市陷入无法挽回的大混战。基于以上两大理由,所以目前尚未行动。
  就算没以组织立场采取对策,住在这儿的田中最后还是不得不选择逃跑或其他对策。他本来早已因为对「这世界的真实」感到恐怖,而决定撒手不管,现在单纯是由于「没有其他人」这个理由,才勉为其难地协助。不过——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我……可恶,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断骂着心中的某人、或者某物。
  不管再怎么害怕,本性纯朴善良的他还是无泫丢下大多数御崎市居民自己逃跑;更何况,比起自己的生命安全,他更害怕自己所爱的人、所珍惜的人们受到伤害。
  「那么,坂井……」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足以站稳脚步的勇气,开口问道:
  「既然不打算回家,那你是来干嘛的?」
  「……」
  不知为何,悠二顿了一下才回答:
  「……佐藤他们没告诉你吗?我要创造一个『使徒』的乐园。」
  「呃……记得是叫『无何有镜』是吧?」
  田中好不容易才答出来,却发现对方轻轻点了个头,接着——
  「没错没错。我打算在御崎市这么做。」
  「!」
  他转向说不出话的吉田,抛出过去的言语:
  「吉田同学,『虽然现在还无法改变什么……』这句话,我以前曾经说过对吧?之后碰上了很多事,也做了很多事,总算准备得差不多了。」
  接着,就这么伸出手来。
  「所以,我来借最后一样必要的东西——你的力量。」
  「?」
  吉田完全不明白话中含意,摇摇晃晃地要抓住眼前那只手,田中却突然挡在两人中间。
  「你不只带走夏娜,连吉田同学都想带走吗!」
  见到田中完全没考虑双方力量的差距,只是鲁莽直率地守护朋友,悠二似乎找回了对于前友人的亲近感,或者是内心的善良。他紧绷的表情微微露出喜悦之色。
  「对『坂井悠二的计划』来说,吉田同学的帮助是绝对必要的。不过……也对,可能真的唐突了点。」
  说着,他放下了伸出的手。
  他虽然放下手,却以绝对要这么做为前提而开口了:
  「我不喜欢强行把人绑走,再说那也太低俗了。虽然天气很寒冷……在吉田同学冷静下来、答应我的要求之前,我们就先散散步吧?」
  田中代替呆站着的吉田开口——
  「不能……不带她走吗?」
  然而,就连他所能做到的最强力抗议——
  「嗯。」
  也被这简单的一个字击退了。接着悠二迈步前行。
  「如果有什么想问的,我会回答。才刚过中午,遗有时间。如果可以——」
  从他的背影,泄出宛如请求的低语:
  「——我想……跟你们聊聊。」
  「……」
  田中跟在后头。他几乎能用肌肤感受到其中凝聚的情感密度有多高。
  (我到底要当烂好人当到什么地步啊!)
  即使在内心责骂自己,他也没办法无视从先前那句话中感受到的东西。
  (刚刚,坂井那家伙……)
  身为朋友,他察觉到了里头无法形诸言语的东西。
  (——他是不是说了「最后」?)
  坂井悠二没有表露出一丝悲伤或寂寞,所以这不能说出口的请求才显得真挚。那么,还是该答应吧?田中先把其他东西都放一边,以朋友的立场察觉到了这点。
  不过除此之外,他也以朋友的身分感到非常担心。
  (吉田同学又要怎么办呢?)
  若要正面抵抗,人类是绝对办不到的。尽管如此,既然她对于那个计划有重大意义,那不管是为了她的安全,或是为了妨害敌人的企图,都该想瓣法让她逃走才是。
  (至少……嗯,在谈话的期间找机会吧。)
  田中彷佛在找跟悠二谈话的藉口似的,不断在脑海中默念。  
  至于吉田本人则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后头。

  移动要塞「星黎殿」逐渐接近了约束之地。
  「马蒙大人,我送外头的定时报告来了。」
  「唉呀,真令人惶恐,没想到史特拉斯阁下居然亲自送来。抱歉,这边有点乱,麻烦放在那张大桌上吧。紧急的案件……好像没有呢。」
  「是。工具们还是老样子各自胡闹,看不出有什么组织化的行动……」
  「怎么啦?」
  「不,在这种时候,您居然还得负责处理战争以外的事,实在令人同情。」
  「哪儿的话,备战可不只是磨利自己的牙喔?既然本营的幕僚团在先前的大战中被歼灭了,那么分析情报这么重要的任务,非得有人代替他们处理不可。跟我相比……失去『岚蹄』大人与迪卡拉比雅阁下……这打击实在太大了。」
  「唉……」
  「星黎殿」将哀伤藏在内部,继续前进。
  吉田一美那张小嘴彷佛被寒风给冻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拒绝、分别,按着又因为「需要」而前来迎接。尽管对方如此任性,却不是她有这种反应的原因。她无法那么自我中心地去考虑整件事,因为不管是对方的立场、话语,还是其中所隐含的心情,都太过于沉重了。
  再说,要像田中荣太那样既紧张又保持警戒地对话——
  「还『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听起来高高在上的呢。」
  「这段时间,我有了些奇怪的习惯嘛。如果让你不高兴的话,我道歉。」
  「不,这个嘛……聊着聊着就会改回来了吧。」
  还能以朋友的身分表示关心。他们两人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或许已经变得很简单了也说不定,但若真的那样,她更会害怕在谈话中将彼此的关系厘清。
  (我明明知道,既然已经变成这样,就没有望了……)
  没错,远至耶诞夜,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
  近则为一月道别时,以言语的形式。
  早就已经有结论了。
  (我明明打算从这些痛苦与辛酸中,找出些什么的啊……)
  然而,不管再怎么下定决心去寻找——
  辛酸与痛苦仍旧不会有所改变——
  心灵与身体依然遭到束缚。
  (我还是喜欢他。)
  悠二没有选择她。
  所以,她认为不能再往前走了。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他。)
  如果在这个时刻,现实正为了强迫厘清内心的思绪而逼近。
  那么「随他而去」这种形式,实在无比残酷。同时……
  (我——)
  那秘密的、微小的、让她成为现在的她的坚强、藉由这次重逢而动起来了。
  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想做什么,三种思绪以她自身为核、静静开始旋转。
  对此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悠二没有针对特定的对象,再度开口:
  「有什么变化吗?」
  「有啊,当然有!佐藤和玛琼琳大姊和夏娜和卡梅尔小姐全都不见了,剩下来的人都很寂寞啊!」
  明显是在讽刺的田中,走在三人正中间。这是为了要让自己成为屏障,从想把人带走的人手中,保护那人想带走的人。
  对于这毫无顾忌的挖苦,悠三高兴地接受了。
  「说的也是。」
  「你那边怎样了?」
  田中反问道。
  听见他这么说,悠二倒是认真地感到疑惑。
  「『怎样』是指?」
  「你不是说没改变吗……那时的敌人头目,现在怎么样了?」
  「在这里喔。」  
  有着朋友形状的「某种东西」,很平静地以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他所戳的地方,有股巨大的力量有如水波般摇晃。尽管感觉到这股深入骨髓的威胁,田中依然保持着平常的口吻——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对手,进行惟一能做到的抵抗。
  「哪个部分是坂井,哪个部分又是『那家伙』?」
  「我希望你能用创造神或『祭礼之蛇』来称呼啊。再怎么说,他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呢。」
  悠二苦笑,静静地以手掌抵住胸口。
  「这倒不是『哪个部分』的问题。」
  在整理思绪的同时,他也发现双脚很自然地走在这条以往出了家门习惯走的道路上,不禁觉得好笑。
  「比较接近『融合』的感觉吧。除了自己的存在意义之外,『祭礼之蛇』本来就不关心任何事物,也不喜欢限制他人的思想或行动。我身为代理者,却能像这样把他当成别人家的事来聊,不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好像有点了解,却又不是很了解。毕竟我实际上亲眼所见到的,是看起来很了不起的你啊。」
  田中毫不掩饰的直言,再度令他苦笑。
  「总而言之,他总是想着要实现某人的愿望而烦躁不安……对了,讲到这种话题时,他似乎总是会变得比较多话。同样是神,跟亚拉斯特尔可是大不相同呢。」
  他们离开大道,正要沿着步道转向西边——
  「你果然还是要和亚拉斯特尔……和夏娜战斗吗?」
  却因为这声质问而突然停步。
  白天的大街上,看似要好的三人就这么暂停了短短一瞬间。
  悠二努力地再度迈步。头也不回地答道:
  「嗯。没错。」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田中才紧迫盯人地追问——
  「即使如此,你也要这么做吗?」
  「嗯。即使如此,也要这么做。」
  追赶的每一步——
  「这么做,这是为了夏娜吗?」
  「这是为了夏娜,以及大家。」
  都在期待朋友回头——
  「这真的是你自己的看法吗?」
  「至少,我自己是这么想的。」
  都在期待朋友回心转意——
  「即使夏娜她受到了伤害也是?」
  「我并不指望她马上理解一切。」
  他不断希望、祈求、持续提问:
  「所以……这回你连吉田同学都要利用吗?」
  「……」
  然而,直到最后这个没有回答的问题为止,悠二都完全没有回头。
  深刻体会到彼此的隔阂有多令人绝望后,田中终于无话可说了。
  三人的脚步,再次停下了。
  此时,有人踏出了新的一步。
  「你……需要我吗?」
  吉田小声地问道。
  悠二看向身旁的少女。
  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夏娜,却还要求她同行,悠二自己也知道这么做很残酷。在这种时候,她也包含在「大家」之中这点也不能拿来当作藉口了。
  尽管如此,她对于自己的计划来说不可或缺也是事实。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自己才会坚持战斗下去。都到了这种时候,感情用事撤回要求是不可能的。
  「嗯。」
  悠二明白自己没有说服她体谅的资格,所以没打算说服,只是确认「我来带你走」这个事实。
  「我需要你。」
  「——」
  吉田回以一眼就能看出是在逞强的笑容。
  「——明白了,我跟你走。」
  「吉田同学?」
  「没关系,田中同学。」
  田中想都没想就大喊出声,吉田对他摇了摇头。
  「我早就知道无法拒绝了……而且……」
  少女拚命思索着自己所理解的关于少年的一切,轻声问道:
  「要我过去,是为了『坂井同学的计划』,对不对?」
  即使经历了突如其来的重逢与离别,他仍然是少女所认识的坂井悠二。
  就算是直接离去即可的那天,他还是诚实地拒绝了自己的情意。
  从以前直到那次别离,说不定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变。
  吉田一美从自己累积至今的日子中,得到了这个结论。
  而眼前的悠二,果然还是给了个感觉不到一点虚伪或敷衍的明确回答。
  「嗯。虽然现在还不能具体地说明……不过,这的确是『坂井悠二的计划』。」 
  「是为了夏娜……和大家,对不对?」
  不管回答得多辛酸,都会诚实。
  「嗯。为了夏娜,还有大家。」
  「……」
  种种思念在胸中翻胧,让吉田再也问不下去。她忍不住别过头不看少年——却看见了前方的某样东西。他的双脚自然而然前往的场所。
  「……」
  她从满溢的思念之中,硬是拖出了一丝喜悦,露出笑容。
  发现这点的悠二,露出「败给你了」的微笑,看向同一个地方。
  不明所以的田中追着两人的视线看去,这才恍然大悟。
  三人目光停驻之处,是某座面对大街且立在围墙内的建筑。
  他们与大家度过每一天的地方——市立御崎高中。
  移动要塞「星黎殿」开始微调整前进方向。
  「唉呀呀,终于到啦。兜了好大的圈子哪。」
  「特别是我们啊。还好利维佐你很快地下令趁乱突破,要是在那儿犹豫不决,就得想办法达成『在做好万全准备的敌方迎击部队前隐瞒自己行踪』这种不可能的任务了呢。」
  「因为有棘手的家伙在那儿嘛。我只是想在己方消耗过多前解决掉,所以才把心一横就这么冲进去……算是因祸得福吧。」
  「也多亏如此,我们才能顺利跟『星黎殿』会合,赶上庆典啊。」
  「再来,就只剩下把那些攻过来的家伙给收拾掉了。别大意喔,波索因。」
  「关于这件事啊……我听马蒙大人说,那群怪物来袭的机率很高呢。」
  「哈,正合我意!」
  「星黎殿」将喜悦藏在内部,徐徐减速。
  今天是假日,所以御崎高中的校舍看不见学生的影子。
  而在这寒风肆虐的阴天里,操场上也看不到人进行社团活动,顶多只有体育馆传来球的弹跳声与隐约的喊叫声而已。
  「今天绪方同学没参加排球社的练习?」
  悠二的疑问,让原本充满无力感的田中一脸不爽。他无精打采地回答:
  「她说家里有事所以休息。所以刚刚才『可以』跟大家一起去。」
  「这样啊。」
  悠二尴尬地抓了抓头。
  穿着便服的三人,连自在法都没有用,就直接踏入了校内。
  由于邻近热闹的商店街,御崎高中对于进出管制相当宽松。假日时后门是开放的,因此社团活动途中外出吃饭或买东西很正常,另有要事跑来学校的学生也很多。
  三人当然很清楚这点,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兴奋感。而他们也没有细细品味作为此处学生的日常生活感,只是在校舍后方狭窄的空地上漫步。
  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过了后门跟穿廊后,就能看见狭窄的操场。
  悠二彷佛见到自己在学校玩耍、上课的景象,甚至还见到了校庆游行时的种种。
  「这是为什么呢?上次回这里时,我甚至完全没想过要进来……可能是跟你们在一起的关系吧。」
  因为目前立场的关系,田中实在没办法轻松地附和。
  「你打算……像那个时候一样,把这里变成战场吗?」
  「那个时候……清秋祭啊。」
  白己不知不觉沉浸在傲慢的悠闲之中,令悠二觉得有点丢脸。
  去年秋天,御崎高中的校庆「清秋祭」时,有位「红世魔王」来袭。田中在那时——尽管是处于可以修复的封绝里——亲眼见到了喜欢的女孩,绪方粉身碎骨的样子,因此决定再也不要跟「红世」扯上关系。他现在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别无选择。
  悠二自觉到,现状是因为田中对于友人的善意才得以如此,但他依旧抱着沉痛与羞傀,做出残酷的谢罪。
  「抱歉,不只是这里。」
  「唔!你——」
  这回田中可真的是怒火上涌,但他还是拚命压了下来,闭口不言。
  悠二装作没看见,离开操场,进入校舍之中。
  如果是像往常那样上学,就要在并排的鞋柜中取出室内鞋换上;然而,他的鞋子已不在这里。趁着没有其他人在,他就这么穿着鞋踏上走廊。
  在他面前,田中与吉田都避免取出自己仍在此处的室内鞋,同样穿着原本的鞋跟上。
  不知悠二对这样的体贴作何感想,他依旧头也不回地前进。
  由于是阴天,从窗外射入的阳光不强;室内也没什人,无法缓解寒意,整栋校舍显得十分寂寥。虽然除了紧急用的铁卷门外没有其他的门,可以自由进出建筑,不过教室当然都上了锁。
  三人顺着走廊,回忆曾共同生活的场所。只有强风摇晃窗框的声音填补沉默。不管是赶人的钟响、嘈杂的喧闹声、匆忙奔跑的足音,今天都听不见。
  彷佛在等待田中息怒般,悠二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整座御崎市都将成为战场。而且这回是我主动引发的。」
  向背后抛出了明确而恐怖的答案。
  「坂井,你——」
  吉田抢先一步发问,堵住了要冲上前的田中。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遇到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以后、从知道自己只是人类,坂井悠二的残渣以后,直到今天,「他」究竟有多拚命在保护这个故乡,吉田跟田中都一清二楚。对他们来说,悠二这句话跟过去所为根本就完全矛盾。
  然而,对悠二来说并非如此。
  他一边走着,一边透过走廊的窗户眺望外头,重新感受对这看惯的墙内风景——对他们这群少年少女来说,已经够大、够深、够长的世界——所保有的寒酸喜悦与凝聚的倦怠。接着提起围墙之外更为广大的世界:
  「我会尽可能做好准备,以保护这里免于遭到战争危害。况且,若是我会让战争殃及大家,就不会放着爸妈不管,也不会让池跟绪方同学回家了……而会在见到你们时,就拜托你们对全市下达避难命令。」
  「!」
  自己从外界宿那获得的权限,敌方首领居然一清二楚,这件事令田中大受打击。想到己方居然被逼到这种程度,更让他十分动摇。
  悠二本人看起来倒是毫不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一来,我已经安排了比封绝更能确实保护御崎市全体的方法;二来,我宣言过『在日本不得啃食人类』,目前确认到之处都无人违背……不过……」
  他的话音与散发出来的气息,突然闪过某种感情。
  同时,他在某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头上的牌子写着(一年二班)。
  他曾在这里度过许多日子,是块充满了喜怒哀乐的天地。
  曾几何时,这里也已离他远去,是个装满了过去的宝箱。
  他眯细了眼,窥视寂静无人的教室,仿佛想从中找到自己、自己的朋友、自己心爱的少女,以及任何人、事、物的痕迹。
  「我无法保证今后这里能完全平安无事。因为发表宣言的创造神『祭礼之蛇』,是位肯定欲望的神只。」
  (?)
  内心极度动摇的田中并未注意言词内容,反而从凝视教室的悠二身上,找到了什么能让自己从愤怒与震惊中清醒的东西。
  「讲难听一点,创造神太小看『使徒』了。既然肯定欲望,那想必无法制止自己放肆;反正神天真又乐观,一定会原谅自己的……这就是『使徒』对创造神的普遍印象。」
  方才闪过的某种感情,依然在悠二的声音中飘荡。
  「所以,我一开始还担心『禁止吃人』的宣言有没有用。虽然不用担心直属的组织【化妆舞会】,但对那些向来毫不在乎神只的『使徒』来说,究竟有多少强制力呢……若不实际试试看,是不会知道的。」
  那飘荡的感情,也逐渐堆积在听者心中。
  尽管只要悠二想要,就能轻易把门打开,但他却没有动手。他就只是单纯地站在那儿看着里头,彷佛在窥探不能碰触的水槽内部一样。
  「我甚至想过,必要时让【化妆舞会】负责取缔违规者,结果这只是杞人忧天罢了。在众多『便徒』眼中,乐园似乎相当有魅力,多亏了这份报酬……或者该说是饵,他们变得很老实。」
  堆积的东西不断在心中增加,逐渐达到足以理解的分量。
  悠二突然紧闭双眼,一个转身绕过田中与吉田的身旁,走回来时路。他的脚步不轻也不重,显得相当机械化。
  「不过,乐园创造成功后会如何,又不晓得了。所以我现在正努力让『遵守创造神的命令』成为『使徒』的共识—命令手下监视有无违令者,有的话就杀掉。还好,目前还没接到报告。」
  从悠二的表情,以及言语之中——
  「坂井悠二在实现众人愿望的同时,也必须保持严厉……这样做既是为了『现在』,也是为了『将来』。坂井悠二的计划,是从乐园创造这庞大机关的缝隙中,取得的些许额外利益,也是危险的走钢索把戏……这只不过是代理者所能做到的任性罢了。」
  田中突然明白了悠二声音中飘荡的感情为何物。
  (啊——)
  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目前所怀抱的无力感。
  (怎么会这样………) 
  领悟到这点后,他既感到后悔,也多了一分确信。
  (坂井也在战斗吗?)  
  他与创造神的目的并非完全一致。他的拚命与急迫,正表示出他并非以创造神的立场发言,而是在敌人中枢以坺井悠二的身分孤军奋战。从那往返背影上涌出的力道,比舌灿莲花的说明更能清楚解释他的意图。
  (坂井他想做些「什么」。)
  这分确信无可动摇,而且即使察觉到了,也无法为他做任何事。
  (他不只是要面对的敌人,更是敌方首领啊。)
  跟在悠二背后的田中,饱受与先前似是而非的煎熬——正因为是朋友,才会如此。
  (坂井朝着坂井的目的前进、夏娜也朝着夏娜的目的前进,他们两人的战斗还是避无可避吗——)
  此时,另一分确信有如连锁反应般产生。
  (——这样啊。就像坂井跟夏娜一样……)
  想到这里,他看向走在身边的柔弱少女。
  (吉田同学……也打算战斗啊。)
  从他目光里看出其中含意的吉田,努力地露出了笑容。

  移动要塞「星黎殿」终于要准备停泊了。
  「喔……这里就是御崎市?日本的街道都长得差不多,真是无聊。」
  「你在摸什么鱼啊,瑞拉雅。主要将领的集合命令已经袭布罗。」
  「什么摸鱼,真失礼。我只是要确认派往要塞内的传令员是否已全员归队,才会在这儿待机的嘛。」
  「欧洛巴斯、瑞拉雅,你们俩就是最后一批了吗?」
  「是!传令员全员归队了!」
  「你、你居然抢走人家的报告!实在太过分了——哈拜利大人,集合是为了布阵吗?如果要事前演习,应该不会在大街上,而会选在没有遮蔽物的空旷地点吧?」
  「不,在这之前还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或者说仪式,类似迎接之类的东西,总之这是参谋阁下的命令。立刻前往城门内郭的乘马场。」
  「星黎殿」无声无息地停驻在某个空域。

  「光讲『异世界』,你们大概没办法轻易想像出来吧。」
  悠二慢慢沿着校舍中央的楼梯往上走,同时解释。  
  「创造神『祭礼之蛇』打算在这世界与『红世』的夹缝——也就是两界之间的概念区域——做出一个与这里相同的世界。两个世界存在于能够互相往来的范围内,所以严格说起来不太一样,总之就是类似平行世界吧。」
  御崎高中的教室划分得很简单,一楼是一年级、二楼是二年级、三楼是三年级。对先前还是一年级学生的悠二等人来说,上面的楼层可说是未知的领域,除了整间学校会变个样子的校庆以外,他们几乎从没踏入这里过。
  唯一的例外,就是从中央楼梯能抵达的屋顶。
  「由于基本构造也不同,所以在制作的时间点就会产生分歧,今后应该也会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悠二踩着阶梯,朝上头走去。
  「以前,火雾战士们认为创造神想替『使徒』实现的愿望太过危险,因此将弛放逐到两界夹缝。当初单纯在那儿徘徊的弛,真的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会去摆弄那未能实现的愿望——『大缚锁』的设计图。」
  屋顶本来是禁止进入的,但在夏娜因为某种理由踹破入口后,便以半默认的形式开放给学生使用了。悠二等人曾在此用餐、玩耍,这里对他们而言是个充满回忆的休憩场所。
  「『大缚锁』是当时『使徒』们的愿望结晶,是座舒适的迷你庭园。当时人类还没发展出什么文明或文化,对『使徒』来说只不过是玩具或食物,因此他们想要个不管再怎么玩弄『存在之力』,都能维持总量不断循环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中的封闭世界』。」
  田中和吉田耳里听着上方传来的声音,同时继续慢慢地爬上楼梯。
  「不过呢,最后还是被阻止了……总而言之,后来创造神成功地联络上巫女,因此不再单纯地漂流,而开始制造归还之路『诣道』。」
  在空无一人的校舍中,阴暗的楼梯往三楼之上延伸而去。
  或许是前方悠二所散发出的威严所致,在田中与吉田的眼里,这早已走惯的路似乎变得有些不太一样,彷佛成了连往另一个地方的通路。
  「此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创造神将巫女当作留在这个世界的讯号接收器,再度整合起『使徒』的愿望,并配合其变化编造出『大命诗篇』。前不久佑终于成功归来,着手创造新乐园『无何有镜』。」
  在悠二脑中,数千年的过去与这数日间的记侬已交杂在一起。
  「大致上,就是这个样子吧。」
  「最早的『大缚锁』跟这回的『无何有镜』构造不同吗?」
  解说暂告一段落,田中趁机提出质疑。
  悠二没有转身,点点头回答:  
  「嗯,完全不同喔。首先,『大缚锁』是在这个世界创造的东西,概略地说就是『在里头做什么都可以的永续封绝』。相对地,『无何有镜』则是要在两界夹缝中打造出『跟这个世界相同的世界』,规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做这么大的东西,难道不会对那个叫『夹缝』的地方造成不良影响吗?」
  这回换吉田发问了。
  悠二再度颔首。
  「这不用担心。制作『诣道』这三千年可不是白过的。在夹缝中创造东西会造成多大影响这点,早就已经调查好了。在那儿没有什么体积或距离的概念,不管是出现宇宙或是什么,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说着,他在楼梯中途的平台停步。
  「目前那里会一片狼籍,是因为『使徒』在这个世界大量啃食人类的关系。」
  另外两人也一同站在那儿,抬头看向通往屋顶的铁门。
  阴天的微薄阳光,透过铁丝网玻璃落在他们身上。
  悠二突然向一旁的两人倾诉:
  「只差一点了。」
  那张冷静的面具破了,泄漏出虑下火焰般的热情。
  「愿望以『无何有镜』的型态集合,显示出经过这三千年后,他们变得希望世界『保持这个样子』。他们要的不是除了自己以外一无所有的空虚游乐场,而是想要一个能共同生活、持续创造新东西的人类世界。」
  那双看向两人的眼睛里,燃烧着强烈的热情与野心。
  多半……不,那毫无疑问是来自于坂井悠二。
  「认识这个世界并与人类共存的『使徒』,渴望一个比过去更符合期望的天地,才会创造出一个模仿这里的世界。到了『那里』,他们应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我会让他们确实地踏出第一步。」
  言语本身虽然抽象,却显得十分激动、恳切。
  田中似乎能够看见他那愿望的轮廓。
  吉田觉得自己似乎碰触到他的核心。  
  不过悠二却把骑士转移到了战争上。
  「为了阻止我,夏娜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他的目光迅速从两人身上转向通往屋顶的铁门。 
  「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我会阻止她,实现理想给大家看。」
  「坂井,你把刚刚说的那些也详细讲给夏娜听怎样?说不定——」 
  明白朋友依旧还是那个朋友的田中,强忍眼泪尝试说服。
  然而,悠二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不,没用的。」
  「为什么!」
  「对于这种基于希望性推测而充满不确定性的尝试,夏娜绝对不会认同。即使她明白坂井悠二的计划能带来些什么、知道坂井悠二将在乐园做些什么……她仍然不会改变初衷。」
  这正是所谓的确信。
  「所以,只能靠获胜来贯彻自己的理念。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他路可走。」
  「你们啊,真的是……」
  自己到底是在感叹还是在无奈,田中已经分不清楚了。
  悠二眼神坚定,嘴角浮现带有稚气的恶作剧微笑。
  「她们已经离开美国了。恐怕不用等到晚上,再过几个小时就会突袭这里……对吧?我们这边也为了准备仪式,已经到达『这里』了——」
  他将视线固定在屋顶的铁门上,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这回还是早点逃跑比较好。」
  「坂井,你果然都知道啊……」
  外界宿的情报全都泄漏出去了,说不定不久前自己跟夏娜联络过这件事也……这点不但让田中觉得有生命威胁,还不知为何令他悲哀得想笑。他已经没有一丝怒气了,只是为自己的无力感到难过。
  悠二没有提及感情方面的事,仅仅单纯地回答:
  「因为我们的参谋很优秀嘛。」
  当然,有关提供情报者——其实没有明确的内奸,只是长年累月的多方接触后,这回天秤终于稍微向泄漏的那一侧倾斜而已——的事,不能多做说明。
  田中像是要回敬般地冷笑。
  「哼。我可不会逃喔。」
  「咦?」
  悠二终于肯正视自己了——田中收下这微小的战果,将让自己站在「这一边」的道具握在手中,坚强地一口气说完:
  「我现在就回家,把这里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佐藤。然后扔下这张书签吃饭睡觉。如果你真有自己声称的觉悟,就保护我跟大家给我看。」
  「……」
  悠二为了压抑自己的动摇,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了。」
  田中彷佛想要化解场面尴尬般,转头向决定以自己的方式战斗的另一位朋友问道:
  「吉田同学,你真的要去吗?」
  他的声音没有先前那么阴沉,却很认真。吉田点头回答:
  「对,我要去。」
  彼此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因为光是这样便已足够。
  「我懂了,再见啦。」
  「再见。」
  简单道别后,田中再次正面盯着朋友,出言询问:
  「我说啊,坂井。」
  「嗯?」
  「跟大家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不到一年,过得开心吗?我可是过得很开心喔!」
  面对非常认真的朋友,悠二毫不犹豫地颔首。
  「嗯。」
  尽管体会到自己有多么不擅言词,他仍旧尽力表现自己的真心。
  「嗯,这一切真的全都像作梦一样开心。」
  「老实讲,我本来还想说见了面要揍你一顿呢。」
  少年伸出了手。那并非紧握的拳头,而是为了交握的手掌。
  悠二握住他的手。握住它,并打从心里向对方道谢。
  「谢谢你。」
  「再见啦。」
  田中留下这句话后,便独自走下楼梯。
  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移动要塞「星黎殿」降下做为入口的宫桥。
  「为—————————————什么,最终目的地就在眼前,却要在这——种地方停——下来啊,多——米——诺——!」  
  「这是盟主大人的命令。我们也得赶快到安排好的位置上才行。」
  「我管---他是盟主还是代——理者!谁--—都不准妨———碍我实——验的集———大成!」 
  「离行动的时间还有半天,而且『天梯』铺设机关的展开,也在虚拟演习时排练得差不多了才是。现在没什么好急的吧?」
  「是啊是啊,『捡骨师』大人说的堆唉唉唉(对啊啊啊)!」」
  「你到——底是谁——的助手啊?多——米——诺——?」
  「这么一来,最后的客人也到了。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呢……」
  沉重的驱动声停止,宫桥降到了预定地点。

  悠二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处,等待朋友的气息完全消失。
  「我们走吧,坂井同学。」

  反倒是一旁等待他动身的吉田出言催促。见到少女拼命振作精神的模样,他不禁问了个多余的问题:
  「真的可以吗?」
  稍微顿了一下鼓起勇气后,吉田向他露出微笑。
  「是的。老实说,刚开始的确是在逞强。不过,当我知道坂井同学依旧是坂井同学时,就稍微放心了。」  
  「你可能太信任我了……不过我并没有说谎喔。」
  悠二谨慎地回应,并且踏上楼梯。
  「走吧。」
  「好。」
  回答的吉田紧跟在后。
  从铁门外射进来的光线,要照亮这片浅灰色的阴暗尚嫌不足。
  有如黑影般往上走的悠二,每一步都变得愈来愈沉重。
  跟在后头的吉田,突然发现方才喧闹的风声已静了下来。
  她脑中闪过了某种预感。
  他们终于踏上屋顶平台,悠二将手放到铁门上头。为了节省整扇门的修理费用,门把与旁边的扶手用锁链缠了一圈又一圈。
  悠二把铁链给扯断了。或者该说,他毫不在意铁链的束缚,就这么打开门。
  锁链绷断、铁门敞开。展现出外头自茫茫的光景。
  (啊……)
  吉田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
  雪——
  不断落下,远方景物一片模糊。
  彷佛是要重现过去的离别一般。
  在扯断锁链开放铁门后,可以看见屋顶上有两位「魔王」并肩等待。
  「我们来迎接您了,盟主。」
  右侧是身缠铁链的三眼美女,三柱臣中的参谋「逆理仲裁者」贝露佩欧露。
  「大命最终阶段已万事俱备,请上前吧。」
  左侧是扛着长枪的壮汉,三柱臣中的将军「千变」修德南。
  两人之间铺有细致的漆黑绒毯,在雪中现出一条明确的道路。
  在两人后方还有许多「使徒」——吉田不可能晓得,他们都是【化妆舞会】引以为傲的知名将帅或部队长——分成两排,夹道迎接创造神与最后的宾客。场面静肃,却隐藏不住迫在眉睫的大命成就与激战所带来的热情。在场不管是谁,都以各自的形式表现出那几乎要冲破心脏的兴奋。
  他们之间呈一直线的漆黑道路尽头,有座彷佛突从飘雪的空中直落地面、又长又大的宫桥。其上更能从破碎的球形顶部看见塔的尖端。吉田曾听说过的【化妆舞会】根据地——移动要塞「星黎殿」,现在……来到了她居住的城镇、她的学校,就在她的头顶上。
  面对这出人意料的光景,强烈的热气、恐怖的事实——
  「——」
  在吓得魂飞魄散的少女面前,身为她最后依靠的少年说了:
  「走吧。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动手的。」
  尽管声音相同,里头却混了少许不一样的他。
  少年在雪中逐渐模糊的身影每踏出一步,外型就跟着改变——围巾化作从脑后伸出的漆黑龙尾,身上大衣也化作了绯红的衣装与铠甲。当他从让路的贝露佩欧露与修德南之间通过时,已成了盟主「祭礼之蛇」的代理者。
  剧烈心悸和晕眩的吉田,只能想办法拖着颤抖的双脚,拚命跟在改变样貌的少年身后。当盟主邀请的少女从旁经过时,贝露佩欧露与修德南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五只眼睛兴味盎然地注视而已。
  (要利用那孩子啊……算了,能尽量省点力当然最好不过。)
  (她怎么看都不是该到战场来的人类啊,盟主还真是毫不留情。)
  穿过了他们交会的视线后—— 
  「——」
  好不容易,吉田才轻喘一口气。
  「——呼……」
  「吉田同学,我要请你帮忙处理一个步骤。」
  在无人黑路上前行的悠二,平静地开口。同时,饱也完全没有要对两旁将帅保密的样子——现在,他已经成了【化妆舞会】的盟主。
  吉田暗自以掌按捺胸中的痛楚,小心冀翼地询问:
  「是我办得到的事吗?」
  「与其说你办得到,不如说非你不可。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找你这样的人来了。」
  悠二正经八百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因细雪纷飞而眯起眼的吉田,感觉到背后两人彷佛封闭退路似的面向自己,不由得加快了颤抖的脚步。她好像要藉由与少年的联系保护自己般,出声回应:
  「不过,我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
  「正因为你是普通的人类,才找上你喔。」
  悠二给予肯定的答覆。他已踩上宫桥,开始登上要塞。
  「正确地说,是因为你是曾协助过调音师修复街上扭曲的人类。」
  「!」  
  这么一说,吉田才想起来。
  过去故乡被「使徒」啃食地乱七八糟,为了修复扭曲,自己曾协助过身为调音师的火雾战士「盛装骑手」卡姆辛进行作业。将从这个世界消失的人们在无意识之间——或者是留恋的痕迹——所堆积起来「真的是这样吗?」的不协调感,根据在这条街上土生土长的自己所留的印象进行矫正。
  在惊讶与迷惑中,少女突然发现心头涌上某种感情。她沿着倾斜的宫桥追上少年,抛出当前的疑问。
  「这件事,跟这次的创造有关系吗?」
  「我先省略详细说明,总之是利用你这个活着的记录,暂时进行与调音相反的作业。」
  「那是——」
  「放心,不会危害到居民;等到结束后,一切都会复原的。」
  危机感与抗议的声音,被悠二用安全的保障给封住了。
  「再怎么说,这回的创造可是一整个世界……规模之大,就连『祭礼之蛇』也从未尝试过。若要进行作业,光靠数天前在中国内地制作的『神门』,尚不足以担当力量通往两界夹缝的出入口。」
  他发现自己混了些难以理解的词,稍作反省后重新解释:
  「简单来说,要创造出乐园『芜何有镜』,就得在这个世界开个很大的洞,让力量通往两界的夹缝。当然,也需要花费相当规模的辛劳与力量。」
  「很大的……洞?」
  感觉上吉田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为了向她说明清楚,悠二甩着龙尾与衣摆转身,从宫桥向下望去。一头黑发在风云中飘荡。
  「嗯。这数百年之间,似乎没有其他土地像御崎市这样饱受摧残、严重扭曲了。而原因就是『猎人』法利亚格尼那伙人为了『吞食城市』所进行的大量捕食。」
  「……」
  知道人类·坂井悠二就是牺牲者之一的吉田,不忍再看「他」的脸,只得别过头,第一次与他站在同样高度俯瞰飘雪的故乡。
  那由喜悦和哀凄交织成的安宁,就是他们那在飞雪中朦胧摇曳的城镇。
  突然,吉田看见许多人惊讶地抬头仰望……她这才发现,移动要塞居然没张开封绝就堂堂停滞于空中,慌忙转头。
  「坂井同学!」
  「壳被打坏了,所以隐蔽的力量变弱了吧。即便壳完好无事,也带着其他『不得不藏起来』的大玩意儿……没关系,别管下方的人。反正马上就要张开封绝移动了。这场雪也相当地大,看不清楚的。话说回来——」
  悠二彷佛想忘却方才的话题般,开朗一笑:
  「刚刚耍帅告别的田中,是不是也在某处惊讶地仰望这里呢?或许还在犹豫报告时是否要实况转播呢。」
  「这么说来……」
  说着,少女便傻傻地开始找起田中的身影,令悠二觉得十分可爱。但他随即转头看向桥下等待自己入城的三柱臣与将帅,把话题拉回来。
  「呃,刚刚讲到哪里啦?对,城镇的扭曲很严重那儿吧。」
  直接略过了有关于啃食「曾经是他的少年」那伙人的事。
  「御崎市里,充满了庞大缺陷造成的夹缝,非常不稳定。藉由吉田同学这样土生土长的人类的印象,将这些夹缝进行整合、收缩,就是所谓的调音。我们打算在这儿,利用逆转印章施展同样的自在法,让夹缝暂时重新扩大。这么一来会变得如何……你知道吧?」
  吉田的声音,因为战栗而显得僵硬。
  「不稳定的地方会……裂开?」
  「大致上没错。当夹缝变得太大时,这个世界的存在就会失去彼此的连结,变得跟不存在差不多。一块看不见纹理的丝绸,会变成孔洞像眼睛那么大的网子,这么讲是不是简单多了?」
  「接着,让方才提过的庞大力量通过那个洞是吗?」
  悠二点点头表示肯定。
  「嗯。若这项事前准备完毕,创造过程会从两阶段减少为一阶段,我就可以专心在『无何有镜』上头了。即使不这么做,这次的仪式在时机上要求也十分严苛,这种能减轻负担的提案,他们自然能轻易地接受。」
  他再度转身,从宫桥尽头踏入要塞之中。
  吉田出于被抛下的不安而紧追在后,踏入她看不见且覆盖了整座要塞的隐蔽之壳「隐匿的圣堂」里头。当她穿过这层壳时——
  「那么,把【化妆舞会】叫来御崎市的……」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有座被永远映着星空的壳包覆在内的雄伟建筑,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眼前。
  以逐渐吞没宫桥的双塔城门为中心,上半部是结构复杂的城堡与尖塔,下半部则是构成坚固掩体通路的岩块,两者组合成了【化妆舞会】的根据地。
  这就是巨大壮丽的移动要塞「星黎殿」的全貌。
  悠二朝向这异世界的情景迈步,平淡地说:
  「嗯。我说过了吧,这是坂井悠二的计划。」  
  「……」  
  少年定下了利用自己的计划,但吉田依然随他来此。若是自己所认识的他,不应该这么残忍……这种抱怨或误解完全没有出现在她心中。她甚至还有股「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奇妙认同感。
  悠二轻轻昂首看向逐步接近的双塔城门,继续解释:
  「我来这里的时间虽不长,却也不是每天端坐在神翕里喔。我把经营组织跟大命进行都交给参谋,相对地自己则不眠不休地活用这副身体学习自在法与战斗技巧、阅读堆积如山的藏书、学习有关往来文件内容的课程……计划就是苦心学习的成果。对了对了,讲到成果,学会『达意之言』应该也是个大成果吧。」
  在他用玩笑口吻讲违辛劳经过时,两人也踏入了城门内郭。
  这儿跟外观相同,是坚固朴实的石造建筑,完全没有任何装饰。虽然部队待机区域如此算是理所当然,但在吉田眼中,却把「这里是恐怖的『使徒』所在地」这种印象给具体化了。
  而在此地中央——
  「欢迎回来,盟主大人。选有,欢迎宾客大驾光临。」
  一位手举火把的男子以富有磁性的声音出面迎接。
  这人活脱脱就是个从旧照片里跳出来的绅士。他是位一身暗灰色燕尾服、难以辨别年纪的白皙美男子……「冀求的金掌」马蒙。他以那只没拿火把的手将礼帽藏到后头,动作就像演员般洗链。
  当然,他不可能是普通的人类——光从气息就能猜想是很有地位的「使徒」——吉田虽然知道这点,却仍然愣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深深一鞠躬。
  「你、你好。」
  「是的,你好。」
  对于这青涩的模样,「红世魔王」回以和善却带点可疑的笑容。
  「让我们过去。准备好了吧?」
  对这番交流感到很不自在的悠二,迅速下达命令。
  马蒙的微笑里多了几分老实,用手上的火把在空中画了个圈。
  「是,那当然了。」  
  从圆圈中央冒出银色的烟雾,接着形成水滴落下。水滴逐渐化做流水、流水又转为更快的漩涡。数秒后,漩涡变薄并立了起来,中间开了个洞,出现一个能让人通过的入口,其中还看得见不该出现在漩涡后头的道路不断延伸。这就是能充足要塞内部空间,把目的地与通路连接在一起的装置「银沙回廊」。  
  悠二再度转头邀请少女同行。
  「来,走吧。」
  吉田看向回廊深处,脸上闪过不安的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的。」
  两人将深深一鞠躬的马蒙留在原处,前往目的地。
  移动要塞「星黎殿」于短暂的滞空后,再度出发。
  「请在数千年之外,再多加上眼前这短短的一刻吧。」
  此处凌驾其余尖塔耸立着,是要塞内最高的石碑。
  从那贯穿天际的尖端稍微往下,有三块朝外突出的优美踏台,上头能见到融入飞舞雪花之中的大帽子与斗篷。不论是这名白衣少女手中的三角锡杖,或是她向破碎外壳彼端望去的视线,都毫无动静。
  三柱臣中的巫女「顶座」黑卡蒂,微启朱唇念道:
  「是的,不用半天——就在今夜零点。」
  降雪的天空中,某种目前看不见的东西,沉重而迟钝地晃了起来。

  穿过短短的走廊后,悠二与吉田来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空间。
  头上无垠的星空、清楚倒映出人影的漆黑地板、围成一个大圆柱群……以及有如暗夜大海上的浮冰般隆起的纯白石造祭坛。
  此处静谧而清净,充满神秘的气氛,正是「星黎殿」的中枢。
  即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吉田——
  「神殿……?」
  也能一目了然。
  悠二颔首,毫不迟疑地前进。
  「正是如此,其名为『星辰楼』——算了,这不重要。」
  在祭坛中央那朴素的阶梯前,有块被柱子围起来的空间。
  悠二站在中心,待吉田心惊胆战地跟上后——
  「启动吧。」
  只说了一句话,并将力量注入脚下。
  「啊!」
  在惊讶的吉田脚下,黑色地板突然不再是平面,开始翻起剧烈的波涛。」没多久,波浪产生了参差不齐的高低差,又突然地静止下来。
  之后,祭坛前方只剩下众多漆黑有光泽的复杂凸起。
  不知道为什么——
  「……」
  吉田觉得自己似乎曾看过这幅景象,因此她扫视周围一圈。
  然后,她发现了。
  「……御崎市!」
  那些细致的凹凸,就是她熟知的地形起伏与建筑物。
  眼前形成了一座迷你御崎市。
  「坂井同学,这该不会是……」
  会觉得似曾相识,并非因为她熟悉街道。她曾看过不少次几乎完全相同的迷你却崎市,还曾进去过、利用过。
  悠二证实了吉田的疑问。
  「嗯,『玻璃坛』就在地板底下。」
  夏娜等人从袭击御崎市的猎人「法利亚格尼」那儿得到的铜镜「玻璃坛」,经常被她们用以监视来袭使徒的「自在法」,或者单纯地做为地图显示器,是个负有重要任务的宝具。
  当悠二以代理者身分为了迎接(实质上是捕获)夏娜而回来时,便从正在使用宝具的田中与吉田面前直接将其拿走。照他的说法,「玻璃坛」原本就是创造神「祭礼之蛇」的所有物,因此这只不过是物归原主……
  不管怎么样,宝具回到了原先的拥有者身边后,似乎就能完全发挥功能了。
  黑色起伏在比例上没有分毫差错,完全重现了御崎市的景象。在吉田眼中,彷佛整座城市都冻结在黑暗中了似的。
  「!」
  接着,她发现某种异物很自然地混在其中,不由得吓了一跳。
  根据迷你城市,那个东西目前位于河岸。
  架在流过御崎市中心的大河·真南川上那座御崎大桥,是绝不会有人认错的城市象征。如今它旁边却出现了不该存在的异物——一个浮在空中的巨大球体。那个极其精巧的物体,甚至忠实地重现从破碎天顶处所能窥见的尖塔群。
  「这是……,星黎殿。?」
  「正是如此。因为外壳坏了,否则本来不该出现在上头的。这比的力量大半都花在『某个东西』上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悠二无奈地耸了耸肩。
  敌组织根据地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镇在城镇中央,藉由地图清楚见证到这点的吉田,心中不禁闪过一丝寒意。
  「要用这个『玻璃坛』做跟调音相反的事?」
  「嗯。要藉此掌握你所修复的形状。」
  悠二不经意地离开了吉田身边,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儿就是我要带你去的地点。然后——」
  他以尽可能别让对方受到打击的形式,伸出手掌轻轻拒绝反射性追上前的少女;接着独自转向鹤立鸡群的纯白祭坛,以深沉、悠远的嗓音说道:
  「这儿则是『朕』应立之处。」
  他登上石阶,站在祭坛中央,有如被头顶星空吸引似的腾空而起。
  明白的立场、职责、地点,即使对这些全都认同,吉田仍在这短短的距离中,体会到撕裂胸口的别离之痛。她承受着痛楚,站在漆黑的御崎市里仰望少年。
  此时,悠二头顶的星空裂开了。
  那并非破碎,而宛如天象仪开放天花板那样,既复杂且有规则地分开。在星空消失后,与地板同样一片黑的半球体之外,赫然出现了大量机械。喷发的蒸汽与驱动声,一口气把这神秘的空间带回现实。
  不知不觉,悠二已坐上了浮在中央的石造王座。
  正如先前所言,他已回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接着,突然间——
  《这——里是中央管制室!》
  「呀!」
  吉田吓了一大跳,那道不输机械噪音的疯狂呐喊,响彻周遭一带。
  《准备展开启动的「星辰楼」,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悠二脸上泛出藏不住的苦笑,以盟主的声音回答:
  「听得见。声音稍微小一点也行喔。」
  《看吧,我就知道。所以我才说音量太大啦哇哇哇哇(了啊啊啊啊)!》
  在奇特的说话声介入后——
  《那——种小——事!根本不重要!现在马上就!把「星黎殿」的全——机构都给切——换成「真宰社」型态,没问——题吧——?》
  说话声稍微了降低音量,再度询问。
  在变的有些吵的神殿半空中,悠二以音量不大却清晰的声音表示许可。
  「毫无拒绝之理……好好地干吧!」
  《了———解!要上罗——?这就是我——做的!究极完全变形超合金D——X!「自学的结晶优秀的252570号——宰祝的社坛」开始展开!我按!》
  在大喊及跟着追加的怪叫声尾,传出按下开关的声音。
  同时,开始了深远的低响与摇晃,接着这个声音伴随着机械驱动的震荡传到两人周围。在听起来像是「兹兹兹」或「轰轰轰」的巨大蓄力声响了数秒后,突然——
  「!」
  比电梯上升还要强上数倍的加速度突然到来,这股强烈的感觉从脚下传递至全身,吓得吉田忍不住缩起身子。抬头一看,原先被机械塞满的天花板像开花般往八方散开,他们所在的「星辰楼」整区有如浅盆般伸向空中。
  往外一看,要塞上半部的景象也急遽产生变化。
  耸立在周围的尖塔先后摇晃、弯折,以与其大小相应的缓慢动作四散倒塌。不只是倒划而已,塔中还伸出数十只巨大的金属臂,倒塌后出现的金属墙壁与地板互相连接。随若喷出的蒸汽与飞溅的火花,还传来象征诞生的尖锐声音。
  弥漫的粉尘与飘降的雪花共舞。
  隆隆的巨响贯穿了肆虐的寒风。
  无止境的混沌遍布周围。
  「————!」
  位在中心的吉田,从高处体会到一切的改变。
  比她所在位置更高之处,悠二端坐于祭坛上方王座。他向着变了个样子的要塞、「他们」已完成的野心之城,发出颤抖的声音表现内心的激昂。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方,过去属于「星黎殿」的瓦砾已掩埋了河岸;脱壳而出的雏鸟,彷佛想尽快伸展羽翼般,夸耀着自己全新的威容。
  「就该如此!」
  出现在眼前的——
  是由灰色与银色交织而成的金属巨塔,宛若朝天卷曲而上的锐角。
  原先深藏宫内的神殿「星辰楼」,现在成了高高举起的舞台,或说是奉献给上天的祭器。边缘还有许多与尖塔混立的石碑,纷纷如花丛般围绕在外。从三方向内突出的踏台上,可以看见三柱臣肃立的英姿。
  闪着厚重光泽的城壁向下延伸——
  从沉入真南川的基部朝天耸立的巨大感——  
  如铜墙铁壁般坚固的建筑样式——
  复杂结构支撑了整体,展现出机械的高完成度——
  这座苏醒于现代的创造神祭祀场,无论建造的规模、带来的压迫感、技术的水准等等,全都与三千年前大不相同。它既像古代绘画里的混乱之塔、又似流传于神话中的宇宙树;然而却有个那些玩意儿绝对不会有的「某种东西」,存在于这座塔上。
  真南川周边不用说——
  「那、那是什么?」「哇!」「呀啊啊啊啊啊——!」
  连附近的道路与桥上——
  「喇才的噪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喂、喂!你看!」「诶——?」
  以及大街上的人们也一样——
  「开、开玩笑的吧?」「某种东西……从雪中浮现了?」
  他们全都——看见了。
  雪花飘落的空中,有着黑、通体漆黑、游弋于空中的——蛇。
  因为过于巨大而让群众失去现实感,涌起敬畏之心的——神。
  那正是创造神「祭礼之蛇」的蛇身。
  覆盖其全身的隐蔽之力,随着要塞崩毁而消逝,令它现身于即将告别的人世。紧接着,它从新目标的起点发幽欢喜昂扬的咆哮,在飞雪中留下音波的轨迹。
  「吼————!」
  看见的人也好、没看见的人也罢,全都被巨响的波浪捕捉在内,地面更有个以金色火线形成的图案紧追在后。当音波的威力消散于雪中时,图案已扩及御崎市全域,化作火焰一举往上喷发。
  其后,只剩地面上描绘出奇特图案的金色火线,以及广大得覆盖了整个御崎市、还不时闪过火焰的阳炎半球。
  以黑蛇为中心,一切都静止下来了。这就是断绝内部与世界之间的联系,将其隔离,隐蔽的因果独立空间——自在法「封绝」发动的景象。
  自在法的使用者贝露佩欧露,在踏台上向任性的盟主报告:
  「我等即将开始进行大命最终阶段。」  
  「嗯。」  
  代理者从巨大蛇身下方的王座回答。他虽与蛇身同样因喜悦高昂而颤抖,但其中的另一个意志,以不同的感情补充:
  「不过,在这之前——」
  「是。那么,就先由『那边』开始。」
  贝露佩欧露恭敬地行了个礼,并在体内聚集比张开封绝所需更为强大的力量。
  她先后看向王座上的悠二、踏台上的黑卡蒂与修德南,以及形成黑色御崎市的「玻璃坛」那儿的吉田,接着先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右眼。
  「——『地狱锁链』——」
  她身上锁链应声而起,缓缓飘至空中。这正是身为神之眷属的她所持的特别宝具,钩锁「地狱锁链」。寂静中,锁链不知不觉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大轮,而且像受到了来自内部的压力似的绷紧。
  「——和封绝同步吧——」
  她在说话同时张开左眼,锁链圆轮化做片片锁环往各个方位弹开,宛如流星般画出金色的光芒飞散。当它们抵达封绝范围外时,她用力睁开最后一只眼——额头上的眼睛,下达命令。
  「——捕捉内部一切——」
  浮在封绝外周的数百个锁环,突然沿着外周的圆往同一个方向狂奔。接着新的锁环彷佛残影般不断出现,逐渐形成长长的锁链。只不过数十秒,它们已在外头形成一个新的圆环,并且一口气连接在一起。
  「——将干涉隔绝吧——」
  锁链接受了最后的命令,化为保护御崎市内一切的力量。又过了数秒,化成圆环包围御崎市的锁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深深喘了口气之后,贝露佩欧露开口报告:
  「完毕了,盟主大人。」
  「很好。」
  这道命令并非「她本来的盟主」所下,所以报告声在悠二耳中听来有些讽刺,但他表面上当然不动声色。相对地,为了让满脸困惑的吉田安心,他从王座上出声说明:
  「吉田同学。这么一来,不管发生什么样的战斗,封绝中所有人都不会被啃食。虽然之后会有无数『使徒』涌入,但大家都不会有事。」
  「这样啊……太好了。」
  由于安下了心,让吉田觉得自己的虚脱感似乎变成了微笑。
  「大家都变得像铁那么坚固了吗?」
  「不,有点不太一样。」
  该不该老实地回答呢,悠二虽然想了一会儿,却还是毫不保留地告诉她:
  「即使是我的参谋,也无法给予所有东西完全的保护。被破坏时,依然会被破坏,只不过能防止遭到啃食……也就是说会阻止他们转换为『存在之力』。」
  「……所以说,要等到完毕后?」
  「嗯,可以修复。」
  对于无法回答「太好了」的吉田,这是最起码的保证。接着,他又追加了一道简单的命令。
  「贝露佩欧露,她也要。」
  「是。」
  贝露佩欧露聚集了远比先前微小的力量,弹出一枚锁环。
  吉田还来不及惊讶,锁环便命中了她的胸口——
  「啊!」
  化为她脖子上的一串细链。
  悠二轻轻指着那串项链给予同样的保证,并确认另一件事。
  「这算是更加严密的保护吧。藏在那儿的东西依旧能让你在封绝内行动,只不过其他功能被封住了……你打算把她叫来吧?」
  「!」
  吉田反射性地按住藏在衣服内的东西。直到被点出后她才发现,自己能在封绝内活动,完全是因为有了「这个」——实在是太粗心了——但这在旁人眼中却是明明白白。
  「虽然我不认为在这个状况下找来一个『红世魔王』会有什么髟响,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得这么做。要是这种时候有人跑来中枢区域捣乱也是个麻烦……所以可以的话,希望你老实点。」
  体贴地封住少女行动的悠二,虽然在看到那副表情时,猜想她应该是「心事被猜到所以显得焦急」,实际上她内心所想的却完全不同。
  (我……)
  她反而这么认为——
  (这么一来,我是不是反而松了口气?)
  她胸口藏着的东西,是个纵横长度相同的希腊十字项链。宝具名为「希拉达」,是某位「红世魔王」托付给她的。
  思绪在歉疚的困惑中奔驰。
  (我原本打算看清楚坂井同学的作法、了解他想要怎么利用我,若是无法接受再使用着个东西,才会来这儿……却被封住了呢。)
  冷静点重新回想自己的行动,只能说实在是太大意了。如果真像自己先前所以为的那样了解他,那更可以说是个无可救药的失败。
  (是啊,对方可是坂井同学呢。)
  坂井悠二不可能看漏这唯一的抵抗手段(至少吉田自己这么以为)。对方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却放过不管,更何况从方才那番封绝等等的话听来,他很可能是装出毫无戒心的样子好让自己别轻举妄动,并在最后的最后才出手。
  身为代理者的少年,不但决定要和用吉田一美,而且很认真地看待这件事。
  相对之下,自己的胆怯以及觉悟的肤浅,都令吉田惭愧不已。
  (我对于「被阻止」的可能性视而不见,仅任凭自己在与坺井同学重逢而高涨的情感下行动……结果,我只是依赖仍思念着他的自己而已。)
  这样一步步累积错误与失败后继续前进,正是少女坚强的本质,不过她本人尚未理解到这一点。

  (非得好好考虑清楚不可……毕竟都已经来到这里了。)
  还没理解的她,又踏出了一步。
  (想清楚吧,想清楚我在这里的意义——不,是「价值」。)
  她放在衣服外的手,用力握紧了里头的「希拉达」。
  数个月前,「彩飘」费蕾丝来到御崎市。为了拯救被囚禁在(吉田是这么想的)悠二体内的永久机关「零时迷子」里的「永远的恋人」约翰,她将宝具托付给了吉田,功能就是将强大的「红世魔王」费蕾丝召唤出来。
  不过,这么做的代价非常高昂。
  那就是宝具使用者的「存在之力」。
  一旦使用,那么当事人存在的痕迹、他人脑中的记忆,这一切生为人的证明会全部失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
  而且,如果使用者是吉田,这么做的代价与结果将会更为残酷。
  若她即使舍弃自己也要使用宝具,那么想必是悠二遇上了危机。而获救的少年,将会在没有她的世界里与夏娜共存。虽然少女仍思念着悠二,但对方毕竟已经选择了夏娜。要她采取行动的条件,也未免太严苛了。
  (这么说来,夏娜也说自己曾被锁链封住力量过呢。)
  她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对抗意识。
  另一项要考虑的事随之而来。
  (夏娜她们,是否已经从卡姆辛先生与贝海默特先生那听到了呢?如果觉得有必要,他们两位应詨会讲出来吧……不过,田中同学应该也把我被抓走的事说出去了,也许大家再怎么样都不会把我算进战力之中吧。)
  知道发动条件的,就只有吉田和费蕾丝两位当事者,还有吉田谘询的调音师暨火雾战士。若像方才的悠二那样不知情,只会把「希拉达」当成用来召唤强大的「红世魔王」的方便宝具而已。
  (无论如何,都已经被封住了。)
  果然不该感情用事,应该要更慎重地行动吗?虽然有些后悔,她还是持续思考着。
  (没错,这里或许就是为此集合了一切的地方。)
  费蕾丝是出于什么理由,才把这难以使用的宝具、拯救自己爱人的王牌托付给她呢?吉田感觉到,现在就是自己正视避僩问题的时候。
  就在吉田思考时,事态一抛下了她自行前进。
  在神殿的外围的踏台上——
  「盟主大人,『真宰社』看来也已经建造完成。我打算尽快整备封绝内的哨戒网以及铺设河岸防线。」
  身为军团指挥官的修德南,征求下一步行动的许可。
  王座上的悠二以盟主之声给予明确指示:  
  「好,配置就依照事前演习。做好敌军已潜伏在市内的最坏打算,立刻派出先遣队。紧接着,无关的火雾战士与同胞们,应该也会发现这里……吩咐诸将,做好得应付战斗以外其他混乱场面的觉悟。」
  「是。」
  说着,修德南便随着卷起的银色粒子消失不见。
  巨塔「真宰社」中部的城塞区域,开始充满慌乱的喧闹声。
  军团很快就要出发了吧?这么想的悠二朝下方望去——
  「那么……这回真的要开始了!」
  见到将士热情的他,自己也因喜悦而颤抖,更从王座腾空而上。
  上空游弋到极近距离的漆黑蛇身也呼应他的行动,抬起了头。
  「……!」
  悠二把屏住气息的吉田抛在脑后,站到蛇的额头上。燃烧着黑色野心的双瞳,看向神殿一角——踏台上闭目伫立的黑卡蒂。
  「我的巫女啊,该做最后的宣言了。」
  「遵命。」
  创造神的巫女受命睁眼,举起手中三角锡杖,以杖顶敲击踏台。嵌在三角形杖头的三角形游环发出清脆的一声「锵」,响彻周围。
  「——顶座『黑卡蒂』身旁御驾——」
  混于其中的琅琅之声——
  「——以三角锡杖为桥,连通彼方之心吧——」
  接着,无数异常明亮的水色三角形飘落。
  只见无数大大小小的三角形,因飞舞而碰撞、因碰撞而粉碎,让数目不断地增加。当声音余韵消失之时,炫目的水色三角已有如吹雪般覆盖了神殿与整座巨塔,甚至连漆黑蛇身也不例外。
  黑卡蒂本人则露出忘我的表情,宣告准备完毕。
  「请发言。」
  创造神「祭礼之蛇」的代理者坂井悠二缓缓点头,以创造神之声,在三角形吹雪中,以此为媒介,将声音传到全世界每个角落。
  「——抬头,仰望吧。」
  声音藉由三角形反射出去,穿越封绝传向远方。
  「朕即神,即奇功伟业是也。」
  它吸引了前来御崎市内的一切,它乃是充满力量的——神之声。
 楼主| 发表于 2011-9-10 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断章 生存的方式
  观景窗因发动机巨响而震动,下方海洋正被落日后的昏暗吞噬。
  即便知道已经抵达日本近海,威尔艾米娜,卡梅尔还是无法平静下来。
  (火雾战士要为使命而战。)
  她的移动当然已经过计算,在时间上有充足的余裕。然而世界正开始剧烈地变革,在这种情况下,她即使知道这么想毫无意义,也无法克制内心的焦躁。
  (我是这样教育她的。)
  更何况她们虽非位于机场附近的空域,但在这数小时的飞行中却接连数回险些撞上异物。就算己方刻意隐藏住气息与踪迹,这次数也未免太多了点。
  (但身为教育者的我,现在正为了她个人而战。)
  幸好驾驶员技术高超,他灵活地操纵临时调度来的小型客机,回避了好几次的危险。威尔艾米娜心中的焦躁之所以没有变成危机感,可说都是他的功劳。
  (跟她重逢时,我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异常接近这么频繁,显示经由空路前往日本的「红世使徒」激增。他们明知机场有火雾战士严阵以待却仍勇往直前,理由只有一个。 
  (虽然如此,我却还在逞强,执着于自己原先的路。)
  那就是创造神「祭礼之蛇」第三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的大命宣布。
  终于,创造乐园「无何有镜」的详细时间与地点公开了。  
  (这并非出于使命感,而是出于对殉道战友的真心、我自己的感情……也就是私情。)
  时间,日本时间深夜零时。
  地点,同样在日本御崎市。
  (我光顾着珍惜那一切,却侮辱了她自己的意志与生存方式。)
  听见宣言的「使徒」,恐怕全都朝日本前进了。而她们即将冲进敌军的中心。即使如此,她心中也没有一丝恐惧,有的只是焦躁。
  (可是,那也已经——)
  在为了忘却焦躁、却十分认真的重新确认后,威尔艾米娜毅然决然地看向前方。
  在不比巴士宽敞的客舱中,可以见到同行诸位战友的背影。
  (毕竟,在这个新局面下,使命已产生了互大的动摇。)
  在座没有人开口,全都静静地等待开战时刻。从最后面的位子,可以看见大家打发时间的方法。
  (就算如此,他们还是各自拥有战斗的理由。)
  坐在最前方位子上的是「大地三神」。
  他们一旦下了决定,便不再多言。伊斯特艾基端坐如磐石,身旁的薇丝特休儿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盹。萨斯瓦雷占据了走道另一侧的座位,把脚跟义肢翘在走道上。
  (目前……就存在于这里,生活在这里。)
  跟那儿隔了数列的位子上——
  (——「身为被创造出来的那一边,当然得阻止老爹继续乱来啦。」——)
  语气平淡的萨雷·哈布斯堡,把帽子盖在脸上,整个人陷进椅子里。
  (——「我们认为,夏娜的提案对大家都有好处。」——)
  至于表现得干劲十足的琪雅拉·托斯卡纳,则靠在他的肩膀上。
  (打算坚持自我的人也好——)
  更后面的座位,虽然只看得见用布缠好立在位子上的铁棒,但旁边——
  (——「啊啊,既然有通往最佳解的方法,那就该试试看对吧?」——)
  一句话便答应协助的卡姆辛,应该一如往常地端坐在位子上吧。
  (并非如此的人也好,全都赌上了性命向前迈进。)
  就在自己前一列的位子上——  
  (——「既然都搅和到这里了,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才说不参战吧?」——)
  照老样子决定同行的玛琼琳·朵,正茫然地望着窗外。
  (——「如果夏娜说办得到,那应该就办得到……大概吧?」——)
  随她而来的佐藤启作,就坐在她隔壁的位子仲懒腰,看起来有点浮躁。
  (如今……不在这里,已经逝去的人也一样……)
  威尔艾米娜的胸中,不断掠过死于沙场的战友容颜。
  从数天前起,数年、数百年前的人先后浮现。
  (为了使命、为了使命以外的东西……无论是谁,都只是展示自己生存的方式,不断奔驰向前而已。)
  瞬间,有张脸——
  (——「我已经非常尽力的活着了。」——)
  从脑海中闪过。
  (的确如此是也……玛蒂达·桑特美尔。)
  她的脸上自然浮现出微笑。
  威尔艾米娜看向邻座,那名握着她的手、毫不设防地靠在她身上沉睡的少女。
  (让我们养育的这孩子,能在自己决定的道路上迈进……我正是为此而战。)
  誓言,只在她的心里回荡。
 楼主| 发表于 2011-9-10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3 斗争漩涡
  「走吧。」
  以世界上的某一点为目的地——
  「到御崎市去。」
  无数的「红世使徒」陆续集结。
  「日本。」「没错,只要到那里。」
  其规模之大,不管在人类或「使徒」的历史中——
  「零时!」「为了我们所创的!」「乐园!」
  都算得上盛况空前。
  「快点、快点!」「是乐园!」「啊哈哈哈!」「别落后啦!」
  无论飞空而行、渡海而过、自力奔走……
  「走吧!」「嗯,去乐园吧!」「去乐园『无何有镜』!」「冲啊!」
  他们就这样直线前进,朝日本的御崎市集结。
  此外——
  「别放过他们!」
  另一阵营的成员—
  「别让他们跑了!」「可恶的吃人恶魔!」
  火雾战士追在「使徒」后头。
  「我绝不饶恕你们!」「报仇!」「宰了他们!」
  与兴奋莫名的「使徒」们完全相反——
  「就这样让他们去乐园?」「休想!」「宰了他们!」
  火雾战士们的声音里,充满了憎恨。
  「不能让他们走!」「想建立新的农场?」「宰了他们!」
  火雾战士单纯只为了厮杀,完全没把使命放在心上——
  「什么乐园嘛!」「人吧!」「对,去日本!」「去御崎市!」
  他们也一路朝着日本的御崎市集结。
  决战,即将开始。
  目前有某种现象,将全世界聚焦至一点。
  「它」将火雾战士与「红世使徒」牵扯进来,引起骚动,招来动荡的因果,并让这一切全都集合为激烈冲突。若非其中一方刻意而为,两者理应鲜少碰头;敌对阵营短时间内的连番冲突,最后导致了「它」的出现。
  世人称之为——「斗争漩涡」。
  现在,任何人都会觉得「就是它」的地点——日本的御崎市——里头、有着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巨大漩涡中心点的人与物。
  那就是创造神「祭礼之蛇」的黑色蛇身、站在其额头上闭目而立的代理者·坂井悠二,以及他们麾下组织【化妆舞会】所筑起的巨塔「真宰社」。
  不管是黑色蛇身或是代理者,在宣布结束以后都静止在巨塔上空一动也不动。双方彷佛都不想浪费一丝力气,好迎接行动的那一刻到来。
  就在他们下方,展露威容的「真宰社」顶端,人类,吉田一美感觉到了。
  (即使什么都没做,我也知道。)
  头上的人也好,其他人也好,全都裹着烈焰般的意志。此刻的她,平静得足以感受到这一切。当少女看向所谓的「其他人」时,再度感觉到了。
  (看起来多么的热闹、多么的忙碌……多么的快乐啊。)
  她既非吃了熊心豹子胆,也还没到达看开的地步。毕竟站在那儿已过了数小时,却依然没有疲倦感或饥饿感,而且这段期间少女除了旁观以外什么也不能做……换言之,她单纯就只是习惯了而已。顺带一提,不累也不饿是她脖子上挂着的宝具——「地狱锁链」碎片所带来的效果。
  (历经长年等待,如今正是奋发的时候。)
  在熟悉的城市中那些熟悉的场所里,盘踞了成百上千名奇形怪状、吃人的异世界人——「使徒」。他们各自在头上、武器尖端、高举的手中燃起五颜六色的火焰,有如火把群一般,也不知道是作为标记还是真有这样的规矩(实际上是后者)。
  城镇中心的御畸大桥、堤防、河岸——
  多数为平房以及公寓的西部住宅区——
  自己家还有池家所在的城西住宅区——
  刚才自己还在那儿的市立御崎高中——
  贯太郎与千草还在的坂井家那一边——
  充满了高楼大厦与闹区的东部市区——
  有田中、绪方、佐藤家的旧住宅区——
  新盖不久的御崎市车站、公车总站——
  有时候会成为行人专区的中央大道—— 
  此外还有邻近的公园、远方的御崎神社,从旧依田百货附件、直到车站反方向有御崎中庭拱廊的商业区,「使徒」的火焰范围不断扩张。 
  眼前,就是日常生活完全遭到侵蚀的光景。
  (对于即将到来的事物,大家感到兴奋不已。)
  可能是居民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安全保障,也可能是受到满场纯真的热烈气氛感召;吉田虽然觉得恐怖,却也抱持了同样程度的感叹。
  「简直像是庆典……」
  这不知不觉间出口的低语,得到了回答。
  《正是如此。》
  「!」
  吉田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然而围住神殿的踏台上头,却只有三度宣布完毕后便如雕像般动也不动的黑卡蒂。头上的悠二与蛇身,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动静。而这声音与方才通知「真宰社」开始建构的异常疯狂呐喊又明显不同。
  (声音……对了。)
  这声音平淡而沙哑,能带给听者一种岁月积累的安心感。
  吉田翻找记忆,想起了某个人。
  (该不会是……)
  约一年前,当她对于「红世」还一无所知的时候——那段过去,已经变得光是回想就觉得很遥远了——曾遇上一位化成老人的「使徒」。她怯生生地把后来听到的名字说出口:
  「是拉米先生吗?」
  《有人告诉你我的名字了吗?没错。》
  回答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外。
  仔细想想,两人也只不过在美术馆那儿喝了杯茶而已。然而吉田却倍感亲切。突然少女发觉了,这种感情与其说是出自于对老人的怀念,更像是对那段无知又天真的日子感到留恋,因此她羞愧地缩起身子。好不容易挤出的话语,却平凡得连自己都觉得讨厌。
  「好久不见了。」
  《彼此彼此。很遗憾,现在的时间与地点并不适合互相问好。》
  不知拉米是否有猜到人家在想些什么,他开了个小玩笑以表现重逢的喜悦。
  《无论如何,因为难得有个跟你聊天的机会,所以我自告奋勇处理某个步骤。你也觉得跟刚才那个「探耽求究」交谈很累吧?》
  「是、是的。」
  那个什么探耽的,大概就是指之前建构「真宰社」那名语气疯狂的「使徒」吧,吉田心想。到了此刻,她才想起自己曾听过这个名字。夏娜与威尔艾米娜曾说过,【化妆舞会】这一连串行动,在技术层面上跟他有很深的关系。同时……
  (我记得,车站被破坏时——)
  想到自己已牵扯得这么深,居然能立刻想起有关「使徒」的情报,还碰上了这些事……就油然生起一股与留恋截然不同的痛苦。当她对于自己感受到痛苦这点自雀赙,突然发觉一件事。
  「——那个……你自告奋勇接下的工作,是什么啊?」
  《是启动「逆转印章」喔。》
  拉米回答的口吻就像打招呼一样,同时他还自远方将新影像投影至「玻璃坛」上。
  那虽然是吉田也很熟悉的自在式显示,不过……
  「!」
  此刻,那恶梦般的景象,才初次展现在少女眼前。
  无数代表「使徒」的灯火,在御崎市中扩散——这正是她方才所见光景的完全俯瞰图。由于「使徒」们手持火焰,全军配置可谓一目了然。熟悉的道路、住家、商店、大楼,全都遭灯火占据,成了阵地。还有少数「使徒」并未集中,甚至有一部分位于封绝之外。
  (住手!)
  如果这么说对方就会住手,那么世界不知会有多单纯呢?
  再次深感自己有多无能为力的她——
  (啊……)
  留意到某种光辉。
  在御崎市的各个地点闪耀,明显与「使徒」们不同的自在法光辉。
  吉田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是卡姆辛先生留在街上的标记。)
  她体会到,自己确实曾是一名调音协力者。
  光辉突然膨胀,逐渐淹没了黑色起伏构成的御崎市。
  「!」
  吉田了解这并非来自视觉,而是其他感官导致的错觉。不知不觉间,自己已被茧般的澡绿色光芒包围,意识也像水槽里的鱼般漂游。
  (原来如此,是将「卡达修的心室」重现后的结果啊。)
  那是火雾战士「盛装骑手」卡姆辛所使用的自在法,用来作为调音扭曲世界的司令塔。调和的光景再度漂浮于自己故乡的形状中……
  《那么,我要启动了。》  
  (殷动……逆转印章——?)
  她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接着,正如预感那样——
  故乡的形状摇晃、崩溃、瓦解了。
    
  亲人、朋友、房间、家、马路、学校、教室、街道、公园、桥、河岸、车站——整座御崎市……
  转变为与调和完全相反的混沌。
  毫无联系、亦无相交,就这么分离。
  面对实现的预感,少女内心发出惨叫。
  (啊、啊啊——!)
  《冷静点。现实中没有东西被破坏,别被感觉牵着走。》
  若非拉米即时出声,心中的惨叫说不定就会传到身体上了。
  「……啊、啊……」
  当口中泄出宛如呜咽般的喘息时,吉刚才发觉自己并未尖叫出声。仔细一看,脚下只有毫无改变的「玻璃坛」。
  《没想到会生效得那么快……真是抱歉。》
  对于拉米的道歉,吉田只是轻轻地摇头。
  「不……逆向的力量会这么强,是因为我的思念太强。」
  少女表现出最低限度的自尊,在嘴角边硬是挤出勉强的微笑。她趁笑容消失前,下意识地遮蔽感觉,从塔顶以肉眼眺望御崎市。
  「……」
  乍看之下,什么都没有变。
  不过愈是注视,愈有股不协调感慢慢涌上。
  本该随着调音而消散的「应该是这样吧」的不协调感。
  混合了喜悦与哀伤的安心感,也消逝无踪.
  首先,她感觉到那曾是故乡之地变质了。
  「……啊?」
  接着,现实的光景映入眼帘。
  空中漂浮着一道虚无幽暗的热气波浪。
  那并不是什么偶然看到的东西。
  不管往哪儿看,都能察觉波浪的游走。
  她的视野里,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整座城市遍布无数裂痕与巨大缝隙,成了不安定的存在。
  正如方才悠二所言,是面孔洞很大的网子。  
  (我是打开网孔的本人,所以才能感受到整座城市?不过坂井同学说遂只是暂时现象。仪式完毕后就会复原……大概只是用逆转印章强行开放造成的吧?)
  《身体没什么异状吧?》
  拉米这么一说,才把沉浸于思考中的吉田拉回现实。她没提及这算不上异状的感觉,出言反问道:
  「没、没有。这么一来,我的任务就结束了吧?」
  《仪式的准备已经结束了。之后我跟你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这样啊……」
  说到等待,就让吉田想起直到零时前自己什么也不能做的数小时。她想至少要持续对话下去才行,因此开口询问拉米一件自己一直很在意的事。
  「那个,拉米先生。」
  《什么事,小姑娘?》
  对方似乎也是同样的心情,回话声就像当初喝茶时那般轻松自在。
  这问题到底适不适合这么轻松地问出口呢……吉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
  「拉米先生,你为什么要、那个……帮助【化妆舞会】呢?因为你也想去乐园吗?」
  《嗯……》
  拉米顿了一下,思考这究竟能下能回答。接着他决定先试探一下,反问道:
  《对于我,你了解多少?》
  「除了名字以外……很厉害的自在师,为了实现重要的愿望而一点一滴从火炬里收集存在之力,就这样而已。」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你已经有这些情报了,那答案也等于出来一半罗?》
  「咦?」
  突如其来的课题,让吉田拚命运转起还一团乱的脑袋。
  拉米见状露出苦笑,继续说了下去:
  《一旦乐园创造完成,几乎所有「使徒」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对吧?光是现在,要找那些即使取用也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微弱火炬,就已经很辛苦了,等他们离开之后,想必会难上加难。》
  「啊……」
  《本来,我预估再收集个数百年或上千年就能完成,不过加速的现实并不容许如此。》
  「可是,这么一来,你这段期间收集的……」
  这轻率的软弱声音,得到了坚决的否定。
  《不是自费工夫。到今天为止所费的心力,也是我所期望的一部分。》
  「这样啊……」
  少女对自己的轻率反省,拉米也没打算说教,只是淡淡地讲违:
  《所以,我没有选择「去乐园」这种能轻松「得到」的成果,而选择付出心力来协助【化妆舞会】,以「实现」愿望。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所有的「红世使徒」在离开这世界时,会将「存在之力」留下。我所收取的报酬,就是这莫大力量的一小部分。》
  听完以后,吉田给自己留了点确认的时间。
  「……那么,接下来……」
  她慎重地遣词用字,问出那个悬在心上的问题:
  「当夏娜他们来时,拉米先生要怎么办?」
  《我……》
  这回换对方停顿了。
  《……也只能留在「这儿」完成自己的任务了。虽然说我能用点自在法,但毕竟只是个渺小的「使徒」,不适合战斗。无论面对谁的威胁,我都只能任凭摆布。不管是待在「这儿」,或是在「这儿」交出自己的王牌,都是一样。》
  「?」
  吉田正想追问对方话中暧昧不明的部分——
  「——!」
  却反射性睁大了扩及御崎市全域的感觉之眼。
  眼莳事态,没有让她觉得无聊的余地。
  从此刻开始,急遽变化将接连发生。
  目前带给她冲击的,就是最初的一项。
  众多非军队的「使徒」到达了。
  飞机上,夏娜一派正要结束最后的作战会议。
  他们围着的桌型平面萤幕,持续更新着苏黎世送来的最新情报,上头表现出来的箭头、数值、项目,明确地显示出两大流向。
  其中之一不用说,就是在创造神宣布的引导下,「红世使徒」所发起的日本列岛大进攻;至于另外一边,当然也不需要多作解释了。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回了吧。法兰西斯先生补充了一句话——『万事拜托了』。」
  预定马上就要分头行动的佐藤,将手机收到的协力者讯蓉 
  琪雅拉根据得到的情报,迅速地算起计划的时间表。  
  「不过,武汉那边应该是赶不上了吧。」
  「又没说非得同行不可,爱怎么做便怎么做不就好了?」
  「啊哈哈!隐蔽气息换来的小康状态这下也泡汤了呢。」
  听见奥翠妮亚和维琪妮亚悠哉地吵闹,萨雷显得一脸无奈。
  「哪儿还笑得出来啊?虽然多少会轻松点,不过这下子就不晓得他们能不能在时间上好好配合了。」
  「我们是接受援护的一方,没办法作什么奢侈的要求,只能尽力而为。」
  吉索飘然出口的话,获得卡姆辛与贝海默特的回应。
  「啊啊,正是如此。在这种情势下还打算动手,已经够有勇无谋了。」
  「呼嗯,虽然眼前的准备由我们负责,但王牌无庸置疑是你们,拜托了。」
  玛琼琳露出一脸「真没办法」的笑容——
  「好好好~你到底要提醒几次才高兴啊?我就这么没信用吗?」
  「这个嘛,谁叫你平常那副德行呢?偶尔为了洗刷污名而努力也不坏唔!」
  并且用力拍了马可西亚斯一下,让他闭上嘴。
  这番一加往常的交流后,场面迎来了短暂的寂静。
  在机体的震动声、笨重的引擎声、机械的驱动声之外,又多了道新的声音。
  「身为主导者之一,在最后我有句话要说。」
  意外地,这道声音来自亚拉斯特尔。
  「正如大家所知,我乃天谴神——守护世界真理的存在,更对此抱持了骄傲。」
  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夏娜胸前的坠子「克库特斯」。
  「然而,在这次的大乱中,世界面临的是『变貌的可能性』这般前所未有的巨浪,事情已经不再只是『阻止坏蛋的勾当』这么单纯而已。既然如此,我这个天谴神,究竟该为何而动、又该怎么行动呢——我以此自问,于是得到了答案。」
  同时,他也把这番话,作为对抱胸的伊斯特艾基、躲在一旁畏畏缩缩的薇丝特休儿、露出意味深长笑容回望的萨斯瓦雷等「大地三绅」的誓言。
  「根据吾之真身,以及合约人的考量——我将以自身见识判断的世界真理为准,惩罚他们的错误,并断绝他们的罪孽。换言之,我相信本作战是最妥善的方案。」
  自己并非以「神」这么至高无上的身分担保,而是以战士的身分予以信任。亚拉斯特尔藉由表明立场,与众人一同再度确认这场战斗的意义。就这样,他以沉重如远方雷鸣的声音作结:
  「对于各位的同行与并肩作战,在此打从心底表示感谢。」
  「毋须见外。」
  「说得对。我们不都已经相处几百年了吗?再说,在场的人也不需要什么道谢。大家都已经下定决心了是也。」
  蒂雅玛特与威尔艾米娜尽管理解他的用意,仍然轻松地回应。
  夏娜则是完全相反,她认真地回应那位认真的合约对象。
  「没错,我们心意已决。既然没人肯做,那就我们来做,仅此而已。」
  听见这对情同母女的坚强发言,玛琼琳不由得笑出声来,佐藤也尴尬地笑了,卡姆辛则拉下草帽遮住表情,萨雷与琪雅拉也不禁莞尔地相视而笑,而「大地三神」们则是露出愉快的表情。
  夏娜一脸认真,坚决地宣言:
  「既然到了这里,那就不能让任何迟来的人有半句怨言。先到的我们,就依照我们所想去做。凭藉己意、竭尽所能、绞尽脑汁、掌握成果。」
  没有人对这番话做出回应。
  因为,这早已是既定事项。

  在布阵之初前往封绝之外的【化妆舞会】士兵们,目的并不在于防备袭击者。数量与他们相同、甚至比这更多的同胞们将会因最后的宣布而集结至此,他们的任务便是整队与带路。
  他们所引导的第一批,正踏入包扰于封绝之内的御崎市。
  早准备好要前往乐园的,发现连阶梯都没有,脸上明显地表现出失望——
  好奇心旺盛的,拚命缠着带路兵卒问接下来究竟会进行怎么样的仪式——
  因为当前状况兴奋莫名的,无视兵卒们的带路,恣意在街上四处乱转——
  胆小的,害怕自己若有些许偏离行列就无法进入乐园,显得十分紧张——
  斗争欲望高涨的,正向兵卒详细说明途中自己收集到的火雾战士情报——
  算盘打得精的,要求向上级干部确认,现在是不是还来得及加入组织——
  信仰坚贞的,一见到那在空中游弋的黑色蛇身,便泪如雨下拜伏在地——
  慌慌张张从封绝外飞来的,才刚想要接近创造神,就被护卫给拦住了——
  乐观开朗的,发出不知是歌或喊叫的声音?在封绝内宣扬自己的喜悦——
  接着还有大量「使徒」正如「络绎不绝」一词般,排成密密麻麻的行列。
  跟从引导者也好,不遵从者也好,全都挤在路上或攀上建筑物,地上没得站就飞上空中。这些集结的「红世使徒」形成一个广大无边的环,逐渐包围住创造神。
  为这惊人景象而屏气凝神的,并非只有唯一的人类——吉田一美尔而已。以巨塔「真宰社」为中心,在各处构筑防御阵地的【化妆舞会】一众将帅也一样。
  塔外——
  已成为西部住宅区主要阵地的御崎高中屋顶,「炀煽」哈拜利晃着双头防毒面具,表现出他的感叹与苦恼。
  「虽说是在意料之中,不过实际见到还是令人不安……注意别让阵形被淹没了。」
  另一方面,已成为东部市区主要阵地的御崎市车站屋顶,身为前线指挥官的「蓦地祲」利维佐与「蛊溺之杯」波索因,不由得满脸无奈。
  「真是的,这简直就是雪崩嘛。如果敌方来袭可能会造成恐慌喔。」
  「没想到我们居然得面对数量暴力呢。即使如此,公主殿下……还是会来吧。」
  而在真南川之北,于井之上原田铁桥布阵的「狞暴之鞍」欧洛巴斯和「胧光之衣」瑞拉雅,则是以完全相反的表情,看着跋山涉水而来的同胞。
  「哈哈!所有人都为了大命而集合,还有比这更精彩的画面吗,瑞拉雅?」
  「外面还持续着零星的袭击……都到丁这种时候,工具们还是那么烦人。」
  再加上真南川之南,驻扎在铁道桥上的「翻移面纱」奥赛与「化转藩障」巴马的阵地,【化妆舞会】全军从四方将「真宰社」守得固若金汤。
  塔内——
  中央管制室里,「逆理仲裁者」贝露佩欧露眯细了三只眼睛看着监视设备映出的影像——连他们这种大组织都无法保证能够好好应付的同胞洪流。
  「这可真是奢侈的景象,让人想发出高兴的哀嚎了呢……等了三千年,终于到了这一天……好,通知上面『差不多该开始了』。」
  「是,马上通知。不管是对生者也好、死者也好,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呢。」
  在她身旁仰望影像的「冀求的金掌」马蒙露出长长犬齿微笑,并恭敬地回答。
  在他们背后,虽然看着同样的事物,手指却有如不同生物般激烈敲打器材按键的「探耽求究」丹塔利欧教授,身体使足「劲儿后仰以表现内心的狂喜。
  「这:situation——真是太——Exciting啦!这——么一来,只要『真宰社』的防卫机制能好——好运作—在这——个世界的活动,就能来——个华丽——的落幕啦!」
  「这个嘛……可以的话希望最好可以不需要用到它啦痛痛痛痛痛!」
  在一旁调整计数器的助手「磷子」——「自学的结晶优秀的28号——甘达铁·多米诺」,依照惯例地被教授用化成钳子的手捏住脸。
  塔顶——
  唯一毫无动静的「顶座」黑卡蒂对面的踏台上,撒着银色粒子的「千变」修德南翩然现身。他拿掉墨镜朝眼下望去,用大笑表现自己的感佩。
  「三千年前根本没得比啊。不管是我们所拥有的东西也好、呼应来此的同胞数量也好……这一切,都是时间带来的成果哪。」
  这没有对象的自言自语不过是他平时的习惯,然而在场听见的吉田却显得很困惑。
  (他、他是在对我说话吗……我是不是该回答些什么比较好……?)
  虽然本人觉得这很好笑,但也只有苦笑而已,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中央管制室里的马蒙出声了。
  《大御巫,时机已到。请您开始吧。》
  修德南将墨镜戴回脸上。
  「……」
  他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并非喜悦的神色,吉田并没看漏。正想确认时,他已再度摆出一副扑克脸。
  相对地,喜形于色出声回答的——
  「我知道了。」
  则是到刚刚为止都毫无动静的黑卡蒂。
  说着,她翻起了白色斗篷,从踏台浮上半空中。
  她的目的地是神殿中心,由于代理者与蛇身同在而空下来的石造王座。
  站在王座前的她轻启朱唇,放出音量虽小却响彻神殿的清晰声音。
  「——现在运入大命第三阶段,为了创造乐园『无何有镜』,『大命诗篇』即将全面运作,祈祷仪式也一并开始。同时把备份功能转移至「吟咏炉」——」
  声音传到了巨塔最深处——从「星黎殿」转移过来的机关大底部。
  这儿设置了让全「大命诗篇」在里头翻腾的坩锅「吟咏炉」,炉前负责监视自在式的拉米送出回音。
  《备份机能转移,确认。》
  黑卡蒂点头,以手中的三角锡杖轻敲王座。
  突然,王座失去了浮力向下坠落。
  「!」
  吉田不禁缩起身子,但就在王座即将坠地的瞬间,它突然像片羽毛般停住,更在没起涟漪也没发出声音的情形下沉入神殿地面。接着,黑色从沉入的最后一点扩散开来。原先映出倒影的黑水晶地板,开始被抹去一切的黑色吞噬。
  「啊!」
  吉田人在地板起伏形成的迷你庭园中,连逃的时间都没有便被吞噬进去。
  喀。
  周围空气发出摩擦声,她被迫站在这令人怀疑究竟算不算物质的一片黑里。当她想动动身子时……
  (这是——什、么——?)
  吉田想喊叫、想缩起身子、想蹲下,却发现自己无论是嘴唇、肩膀或是膝盖,全都重得动弹不得。彷佛在深海之底溺水一般,涌起一股恐惧感。
  「这对『你』无害。很快就会『挑选』完毕。」
  修德南对她这么说。尽管两人处在同样的状况下,从他的举动却看不出有受到一丝影响。这名男子只是仰望着上空呈现少女之姿的「魔王」。
  经过了感觉十分漫长的数秒后,身处神殿的三人脚下,浮现一道突破地面黑暗的银色光芒。虽然颜色不同,但这的确是影子。从黑暗世界浮上的影子。
  接着,空间的重量突然消失,吉田不由自主地喘着大气。
  在摇晃的视野里,她见到两个闪耀的银色影子。一个属于站在踏台上的修德南,另一个则属于浮在上空的黑卡蒂。其中,黑卡蒂的影子就像站立在地板上似的大而清晰,显得非常不自然。
  不经意看见的吉田,发觉了更不自然的现象。
  「?」
  黑卡蒂影子的轮廓,似乎成了不同密度液体之间的界线,黑色与银色混在一起。影子看起来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相当单薄无力。
  看着同样景象的修德南,尽可能轻挑地抛出这句话:
  「再见,我可爱的『顶座』黑卡蒂。」
  「是的。后会有期,『千变』修德南。」
  黑卡蒂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飞舞向更高的天空。
  只留下「锵」一下清脆的锡杖声。
  往上飞舞的她一个转身,脸上喜形于色。
  这是身为创造神巫女的无上喜悦。
  在塔的上空游弋的创造神「祭礼之蛇」也呼应了她,开始动作。
  以无数欢呼的同胞作为下方背景——
  巨大的黑色蛇身,在封绝的天空中描绘出巨大的环。
  它将头凑近尾巴尖端,形成了环。  
  创造神的举动伴随着莫大的质量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如迎接和缓的涨潮般,众人心中涌起某种预感。  
  现在,神就要开始创造乐园。  
  巫女黑卡蒂进入了环的中心。

  瞬间,爆出一阵银光。

  在黑色蛇身的中心,银色自在式将她完全包住。
  这陌生的自在式,致密得若不凝神观察便无法判别图案。它先化成众多与蛇身平行的环浮在黑卡蒂周围,接着上下堆叠构筑成一个小型的球体。
  看似完成时,上头又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新自在式环,接着又堆叠成球体。完毕以后再一层、跟着又追加一层,一层之后又一层……每当自在式展开,球体便随之增大。
  简直像是逐渐成长茁壮的世界之卵。

  抬头仰望的众「使徒」不需要说明,也能感觉到。
  当那小小的世界之卵,大得足以碰到怀抱自己的巨大亲蛇——创造神「祭礼之蛇」时,他们的乐园「无何有镜」便会孵化。
  吉田对头上压倒性的光景抱有相同感想,同时心中又怀着无法言喻的焦虑,不禁别开目光。于是,她看见了留下来的东西。
  「影子……?」
  她再度抬头看向上方。
  黑卡蒂的身影裹在那团闪耀着光芒的自在式里,完全看不见。但即使如此,那道脆弱得与黑暗混在一起的银色影子,却仍然留在同样的地方。
  「觉得不可思议吗?」
  「咦?」
  站在踏台上的修德南出乎她意料地开口了。
  「这片黑暗的领域,叫做黑御帘。是创造神的神威召唤仪式中最后的步骤。在那儿的银色物体不是影子,而是身处领域之中者本身存在的投射。会摇晃是因为——」
  他的表情被雕像的阴影和墨镜遮住了,看不见。
  「她被选作召唤所必需的活祭品。」
  「活……祭品?」
  若是普通地过生活想必没机会听见这个词吧。这古老而恐怖的词汇,令吉田发出了迷惑的声音。她至少还晓得三柱臣是【化妆舞会】的最高干部。即使是为了创造乐园,却献上这种人物(?)来当盟主的活祭品,这实在超过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
  同样身为三柱臣的修德南,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说下去:
  「这就是身为创造神『祭礼之蛇』的巫女所搪负的职责。说穿了,就算在这儿成为活祭品而消灭,她迟早还是会转生的。」
  他变得十分多话,彷佛想以被留下来的人之间的对话,填补彼此的空隙。
  「神威召唤出的创造神,在实现愿望后,会依愿望大小进行相应长度的沉眠。在召唤时被献为活祭品而消灭的她,会在神沉眠的期间,以同胞的新愿望构筑重生,等待神下一次的觉醒。就是这样的系统。」
  「……」
  吉田当然没办法回他「这样啊」之类的话,只能静静聆听。
  「换言之,对于同胞们来说,她的出现代表自己的愿望与祈祷成熟得足以呼唤神明降临,是新愿望实现的前兆……因此众人对她抱持极大的敬意,将她当成神的使者。」
  修德南这番夸大的赞美中,带着某种空虚感。他将手伸进胸前口袋想拿出香烟盒——不过还是停住了。接着吐出隐含叹息的深深感叹:
  「这回可是一整个世界哪。『有期』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不经意接触到三柱臣复杂心事的吉田,从中找出了与自己有关系的地方。
  (既然创造完毕后,神明会沉眠……那坂井同学究竟会怎么样呢?)
  机灵的坂井悠二不可能放过这个漏洞。  
  (坂井同学在订立计划时,想必也有考虑到这点……我怎么这么粗心呢……乐园创造完毕后,他要做些什么、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居然完全没问。)
  听见修德南回答后,这些新浮现的深刻疑问在吉田脑中徘徊不去。
  (怪了?)
  这时候,在她脑中司掌感觉的部分,捕捉到了异变。
  (好像……有人来了。)
  首先感觉到异象,接着思考区域以消去法得到答案。
  (啊,是火雾战士。)
  等当头脑将回答的含意与状况相对照,又过了数秒。
  (火雾战士来了!)
  于是,结论与欢喜一同涌上心头。
  (是夏娜他们!)
  那个男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封绝东侧走进来。
  男子的表情有如盖上坚韧皮革的岩石般严肃,身形不高不矮,是名十分健壮的印地安人。他肩膀披了件毛织斗篷,上头象征星辰的钩环闪着钝重的光泽。
  发现他身影的「使徒」们,全都愣住了。
  好不容易才掌握诀窍的引路士兵们,察觉到先后沿着大路涌进封绝的同胞人潮突然断了。之后又过了数分钟,这名男子才现身。
  他将闪着各色火焰的封绝外壁——虽然发动者是贝露佩欧露,但维持是另外由多位组织成员负责——当作背景缓步前进,浑身散发出非比寻常的存在感,举手投足更充满了久经沙场的勇者风范,一眼就能看出是火雾战士。
  「那、那该不会是——!」
  【化妆舞会】当然也预料到了会有这号危险人物登场,因此早已将此人的相貌公布给全体成员。
  第一个发现他的士兵,急忙用「远话」自在法向这一区的守备队长报告。
  队长花了点时间搞清楚状况,接着直接从御崎市车站屋顶以响彻周围的巨大音量回答:
  《散开!然后全力防备头上!》
  成员们就像屁股着了火一样听从指示,然而其他集结的「使徒」却不晓得这话是什么意思。何况再怎么说对方也只有一个人,这边可是多得难以计数。有数十人立刻扑向在大马路中央漫步的男子,打算把这来捣乱旅程的悲哀工具给一口气收拾掉。  
  「这种时候还来干嘛!」「去死吧!碍事的家伙!」「这儿没你的事!」
  面对这见惯了的光景,男子只是无动于衷地抬头,看向包住巨大封绝的阳炎半球。接着,他以最小的幅度震动嘴唇,低声说道:
  「真是无聊的天空啊。」
  刹那间,东部上空的景象迅速变化,现出满天星斗。
  乍看之下像是封绝破了,实际上是存在于一定空间之内的光凝聚在一起。在空中凝聚的光,宛如闪耀的星辰。而这片星空——
  「流动吧。」
  随着第二度低语,一齐流泄而下。
  坠落的星星是平等的,不只是扑上前的「使徒」,远方旁观的、对异变毫无知觉的,全都有份。在命中的同时,凝聚的光跟着解放,形成爆炸的力量。
  一击。
  流星雨涵盖的领域爆出强烈光芒,建筑物的上半部全都给炸飞了。
  在御崎市车站东侧的商业区,也因为这一击而使得顶部几乎都半毁。
  当然,遍布各处的「使徒」们也一样。原先的欢声,如今已成了呼天抢地的惨叫。有找寻敌人身影的、有不顾一切逃跑的、有出于误会而向同胞动手的,甚至选有被踩过去的,发生了各式各样的恐慌。【化妆舞会】的兵卒们虽然拚命想稳住局面,但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
  现在,恐惧迷惑的群众全都懂了。
  人潮突然中断,是因为这个男人在封绝之外行使他的力量。
  男子毫不在意,仍旧若无其事地漫步前行;他面不改色,踏过原先还有人在的破碎路面与燃剩的残火。
  「我等乃星辰,歌咏之星。」
  不知不觉,低语转为小声的歌曲。
  挂在男子腰间的石制徽章,朗声高歌回应。
  「在耀眼光芒底下,歌咏之星。」
  「我等乃飞鸟,释放火焰之鸟。」
  男子跨过残余火焰,接着唱了下去。
  徽章再度回应,让残火燃上自己。
  「在天空的世界里,纵横飞翔。」  
  在他们周围燃烧的火焰,不再是「使徒」各自的颜色,全都成了青瓷色。亡于星辰之下者,全都会强制性地燃烧起来,他们无法化为点点火粉消散,而必须转变成火焰不断燃烧并还原回这个世界,直到燃尽自身为止。
  「如此,我等星辰与飞鸟。」
  「成为了闪耀燃烧的银河。」
  已半毁且各处开始崩落的御崎市车站屋顶上,「蓦地祲」利维佐与「蛊溺之杯」波索因注视着这令人恐惧的步伐——朝向他们前进的步伐。
  「该死!『炎发灼眼』那个混……不,公主殿下她……」
  故意改口之后,利维佐继续抱怨:
  「果然一开始就找『四神』那几个怪物来硬碰硬啊!布在空中的警戒网这下子也给搞得七零八落,最糟糕的在于……居然是三人中的『那个』跑来我们这里。」
  躲在他下方逃过一劫的波索因,边从底下爬出来,边看着周围一带的惨状直冒冷汗。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庆祝重逢的对手呢。话说回来,他们似乎打算和用同胞的混乱将守备队拖下水。现在人已经很多了,接下来还会继续增加;明知对方意图却无法防备,身为指挥官还真是头痛啊……」
  利维佐虽然深有同感,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挥手指示已进入防御态势的属下出击。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退缩啊,上吧!」
  「好妤好,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喔。我对于那种一击必杀的类型最没辄了。」
  他们东部守备队,与拨开周围混沌在路上行走的男子——「大地四神」之一「星河唤手」伊斯特艾基展开战斗。

  北方,井之上原田铁桥那儿,「狞暴之鞍」欧洛巴斯与「胧光之衣」瑞拉雅正忙着应付那群挤得把河面也当成路的同胞。对于封绝外的袭击,他们事前就以直接的形式感受到了。
  换言之,他们碰上一群并非陆续穿过封绝来此、而是像雪崩一样仓皇逃进来的同胞们。人数原本就已经多得难以处理了,场面又变得如此混乱,即使是这两位在领导统御方面有口皆碑的新锐将领,也觉得十分棘手。
  然而欧洛巴斯却只因为「好像是敌袭!」而感到热血沸腾。
  「来了是吧!是由强者乘着天路少艾发动快攻吗?」
  「若是如此,在『真宰社』的马蒙大人会想办法的。我们的任务是『其他人』。」
  瑞拉雅老样子地指正,并看向逃窜同胞们的背后。
  (难道封绝周围的素敌网全灭了吗?没办法,听说剩下的「四神」也加入了对方了,这也没什么好奇——)
  他的视线前方,有名女性畏畏缩缩地钻进了封绝之壁。  
  「——什么?」
  「那是!」
  瑞拉雅跟欧洛巴斯都吃了一惊。女子的外貌风姿与组织成员接到的通知完全符合,是位必须留心的超危险人物,没想到她的登场竟是如此不起眼。
  她那副带着忧愁的美貌,与周围庸俗的气氛显得很不协调。茂密的黑色秀发绑成一束垂在脑后,肩上还披着一件绘满奇特图案的外衣。
  女子在静止的河面留下涟漪,虽然脚步显得有些轻松愉快,本人却十分严肃地朝着南方……也就是巨塔「真宰社」的方向前进。相较于周围「使徒」奔逃迟疑的景象,显得相当诡异。
  欧洛巴斯感觉到女子无邪身影中蕴藏的巨大力量,于是缓缓拿起立在一旁的长柄斧,好像讲给自己听似的对身旁同伴说道:
  「……别大意喔。」
  「当然不会啊。先不提这个,周围的家伙们——?」
  在瑞拉雅说完话以前,逃到左右土堤后方的「使徒」们便先后放出火焰弹反击。数量非同小可,火焰就像往车轴集中的辐条般飞向女子。
  此时——
  女子在水面轾巧地转了个圈。
  随着她的回转,河面有种东西飞舞而起,形成了守护她的龙卷风。
  那是数十头由水构成的海豹。
  海豹群以水做的身躯,将所有火焰弹都包裹在体内,接着在龙卷风的顶端朝四面八方弹开,有如马戏表演般华丽地落回水面。
  这精妙的绝技让出手的「使徒」们哑然无言,就连瑞拉雅也看傻了眼。不过身处中心的当事者却潸然泪下。
  「呜、呜呜……好、好可怕……怎么突然攻击我……」
  这看来不是什么高尚的悲哀感叹,只是单纯地恐惧。
  瑞拉雅不由得感到虚脱,却在下一瞬间因为震惊而全身僵硬。
  女子脚下那群吞噬了无数火焰弹、悠哉游泳的海豹们——
  「为什么我所说的话……」
  将构成火焰弹的「存在之力」转换·还原成水,使得自身体积暴增;他们失去原先野兽的形状互相融合,转眼间便成了一座高耸于河面上的水山。
  「大家都不愿意听呢……」
  哭泣的女子,就在这压倒性膨胀的水山之顶起舞。  
  她一挥手,指向东侧堤防。
  水山就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啸,朝那儿扑去。
  惊愕、尖叫、逃走、抵抗,全都遭到吞噬、击溃、压倒、冲走。
  这正可谓「惊涛骇浪」的威力,将「使徒」连同整个旧住宅区西侧给粉碎了……实际上并非如此。
  呆滞的欧洛巴斯与瑞拉雅察觉一件事。
  还活着的「使徒」就像先前的火焰弹那样,被关在又隆起成一座山的水里。不管他们在里头怎么挣扎乱动、身体都无法前进分毫;而且就算想发动火焰弹与自在法,也全都被转换为水。
  这些「使徒」全都成了俘虏。
  而女子就在他们的头上哭哭啼啼地说:
  「不要再战斗了……请你们回『红世』吧……求求你们……」
  这些人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咬牙乾瞪眼。于是,他们一个接一个,有如连锁反应般消失了。他们抛下了眼前的乐园,横渡风暴的境界重回「红世」。
  女子终于感到喜悦,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太好了——」
  「——咕啊喔喔喔喔喔喔喔!」
  有头解除人化自在法而巨大化脱离束缚的蜥蜴,徒她背后袭击。
  锐牙逼近,女子再度以轻盈的舞步转了个圈。
  这回波浪顶端出现无数以水做成的鲑鱼,并化做炮弹如雨而下。
  大蜥蜴惨遭鲑雨贯穿,身上的孔洞总和还比所剩的体积来得大,就这样当场消灭。
  这名吓坏了周围观众的女子脸不红气不喘,只是流泪。
  「所以……为什么……」
  在不远处看着的欧洛巴斯与瑞拉雅下定决心。
  「要上罗,瑞拉雅。」
  「看来,也没其他办法了。」
  他们北部守备队,与怒涛散去后再度步行于河面上的女子——「大地四神」之一 「沧波挥舞人」薇丝特休儿展开战斗。

  封绝西侧,正面临军队进攻。
  那并不是夏娜一派的强硬冲锋。
  也不是火雾战士们集结残兵袭击。
  而是一名少年,追逐着惊慌奔逃的「使徒」闯进来。
  少年不是自己走路,而是盘腿坐在一张黄金轿子上。
  追赶「使徒」的军队也好、帮少年拾轿子的也好,全都是他召唤出来的泥人偶,而且都戴着黄金面具。里头不只有人偶,还混了美洲虎与骆马,成了一个混沌的集团,当然不可能组队采取什么精密的团体行动。
  这些泥偶就像地狱的死者们一样追着「使徒」不放——
  「呜啊啊啊啊!」「别、别过来、别过来啊!」「咿———!不、不要——」
  并且用巨大的泥土身体抓住这些鬼吼鬼叫的家伙,然后张开黄金面具的嘴……「喀」地一口咬下。说穿了,它们就只是专注于捕食的集团罢了。
  啃食处留下了齿痕,彷佛「使徒」才是泥土做成的人偶一样。泥人偶愈吃就变得愈大,当它们超过一定大小时,便会连着面具一分为二,不断增加。藉此所得到的「存在之力」全都转换,还原成了泥土与黄金。
  一旦抓到目标,它们便一拥而上将对方分食而尽,从中诞生了新的死者,再度展开追逐……「使徒」们毫无战意、仓皇逃窜,因为他们初次体会到「会被吃掉!」这种来自生物根源的恐惧。
  少年在轿子上看着「便徒」们连滚带爬地逃跑,露齿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啊,吃吧、吃吧、增加吧!我可爱的死者们!」
  「正式正是!今夜正是宴会之日,吃到饱的火与血之宴的日子!」
  他与腰间徽章一同高喊,并拿起手中黄金杖指向贯穿住宅区中心的大道。
  那个方向不用说,就是立于御崎大桥旁的巨塔「真宰社」。
  混沌的死者们遵从命令,稍微改变了方向,开始沿着道路前进。它们不断啃食挤满了各地的「红世使徒」、不断膨胀——
  「嗯?」
  就在前进方向上,出现了不一样的膨胀物体。
  是个在地面扩张的栋色影子。
  那正是远方御崎高中屋顶上那位守备队长的自在法「荧燎原」。
  接触到影子的「使徒」瞬间从错乱中清醒,同时感觉到身体充满了力量。由于现实的威胁就在背后,这并没有办法阻止他们逃亡,但至少能令他们振作起精神。
  就在此刻——
  《逃吧,往我部下所指示的退路逃吧。只要依着你们眼睛所见奔跑即可。》
  传来救星的话语。  
  仔细一看,【化妆舞会】的士兵们散立在各条岔路上,用力挥着手替同胞指引方向先无力思考只能反射性逃跑的「使徒」们,就像抓到救生索般听从指示。
  没多久,大路便在少年前方敞开。
  前方有批部队将路旁大厦弄倒,构筑出防御阵地。不用说,他们当然就是【化妆舞会】的西部守备队。
  无视逃窜「使徒」,指挥着死者集团前进的少年举起手中黄金杖。
  「停步,死者们。看起来,我终于到了门口哪。」
  「咚!」的一生,所有泥土做的脚同时停住,震动了空气与地面。
  「哟!哟!我们可是要向创造神上诉的人!还不快把路让开!」
  正面稍远处,燃起栋色火焰的地面,有个像是稻草人的双头剪影如幽灵般现身。这人身上的破烂斗篷在火焰中缓缓摇曳,正是「炀煽」哈拜利。
  少年露出凶狠的笑容质问:
  「我从炫目火焰那儿听说罗,恶灵之将啊。那个跟我们不一样、既不喜欢也不擅长战斗的『在雨中行走的男人』,被你们折磨一番后杀掉了,对吧?」
  「我本人也在那个战场上吃了大亏。胜利乃是并盟主与将军所赐。」
  哈拜利的回话声中没什么特别的感情。
  少年的笑意,随着脸上皱纹一同加深。
  「算了,也好。只要把恶灵给杀、杀、杀、杀个精光,总有一天会碰上仇人的。虽然我不是为了报仇而来,但还是该让战斗有点乐趣。」
  说着,少年估算起阵地后的军队规模。
  敌人先前是引导「使徒」们撤退,目前似乎转为让他们集结到阵地后方了。很显然地,对方是趁着远离恐惧对象的狂奔期间,利用在地面燃烧的自在法回复士气,让他们成为后备兵力加以利用。
  少年扔下圆顶礼帽,拨了拨一头长发。
  「有意思……看来你似乎懂得怎么打仗嘛。」
  徽章也放出怒吼,作为新的招呼。
  「那么,就各自把思考化为力量,来一较高下吧!」
  「奉陪。我与部下们会全力以赴。」  
  于是,哈拜利沉入「荧燎原」之中。  
  他们西部守备队,与催促死者大军前进的少年——「大地四神」之一「群魔召唤手」萨斯瓦雷展开战斗。  
  
  接着,南方。
  负责率领守备队,在设于铁道桥的主要阵地进行警戒的「翻移面纱」奥赛与「化转藩障」巴马,在接到另外三个方向的敌袭通报后,重新对属下发号施令。
  「仔细地警戒空中!主力很可能会从这边通过!」
  「负责引导的人员,先暂时让同胞们停步!还有立刻叫传令兵出发!」
  说是这样说,他们还是觉得有点纳闷。
  长得看起来就像头戴人型面具的巨大猎豹的奥赛,将疑问化做言语说出口。
  「巴马阁下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看似由各色丝线编织而成的大象的巴马,也为了对照自己的疑惑而反问回去。
  奥赛考虑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道:
  「他们是否会从我们镇守的南方攻来这点先不提……明明『大地四神』几乎同时出手,为什么身为主力的公主殿下却没在同时间行动呢?即使他们打算靠天路少艾快攻,但在其他方向已开败战端、『真宰社』进入完全警戒的状态下,奇袭根本就失去了意义嘛。」
  「他们应该也没期待我们会蠢到分兵去协防其他方向吧?」
  巴马说着,将注视同袍的目光转向自己所镇守的方位——南方。
  「知果这个时间差并非出于进攻方的失误,那就是打算利用这场混乱吧。我们光顾着在意空中,搞不好他们会从脚下潜入呢。」
  「说的也是——」
  巴马也看往同个方向、看着那只能用「无可奈何」来形容的光景。
  在他们正面,有比其他方向更多……不,是其他方向无法比拟的众多「使徒」大举涌入。理由不用说,当然是因为「有可怕的敌人出现」这件事在封绝外传阅了,大家都开始避往这个方向的关系。他们的密度之惊人,可谓毫无立锥之地,然而【化妆舞会】眼前依然没有任何治本的方法。
  毕竟,他们所要前往的乐园还没完成呢。
  虽然创造神怀抱的世界之卵——「大命诗篇」——就在巨塔「真宰社」的上头持续膨胀,但一时半刻也完成不了,目前也只能想办法支撑下去。
  「——虽说计划是,总之先撑下来。,但实行起来可真是困难啊。」
  在这混和了叹息的低语中,他不经意地见到了红焰。
  比什么都耀眼的——红色火焰。
  在构成封绝外壁的某一点,
  红焰的光芒,赫然亮起,
  瞬间化成了一道奔流。
  (该不会……)
  就这么迎面而来。
  (还真的……)
  奥赛与巴马还在思考,
  此时,某物从头上通过,
  火焰刀刃一闪,贯穿天际。
  带起了——比什么都快的极光。

  红色火焰即将命中巨塔「真宰社」的外壁——瞬间,原先沉进周围河里的「星黎殿」残骸扬起阵阵水雾浮上,成为用过就丢的防御盾牌而粉碎。
  奥赛虽然对自己的大意获得补救感到羞愧,却还是高声欢呼。
  「喔喔!」
  「来啦!」
  巴马对他大喝一声,令他重新振作。
  从前方闯入的,正是意料之中的敌人。
  驾驭箭镞型神器、拉出一道极光高速飞来的「极光射手」琪雅拉,托斯卡纳;
  紧紧抓着箭镞、同时握住十字操控器型神器的「鬼功推手」萨雷·哈布斯堡:
  同样戴着面具、飘散由缎带形成的鬃毛的「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
  还有,闪耀着火红炎发以及一双灼眼的魔神合约人「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
  就是这四名,企图反抗创造神的火雾战士。
  为了迎击而埋伏在市内南部各处的善飞「使徒」与捕获用自在法,再加上士兵们放出的无数火焰弹,在空中张开一道致密的栅栏。
  然而,在这连天空都能烧尽的火焰风暴中,琪雅拉那带起极光的神奇「卓娅」于其中纵横飞舞,竟将挡路的东西悉数避过。
  「我会尽量找寻突破路径!请小心别在途中掉下去了!」
  「琪雅拉,前面!」
  「呀!快把它打下来!」
  当敌方火力密度仅能妨碍通行轨道时,将极光转为子弹的「鹰狮之咆崎与「龙式之哮」便迸射而出,将阻碍一举消灭。
  突破爆风后,眼前便是藉自在法浮起的物理障壁。
  抓着箭镞的萨雷迅速操作手中神器,在碰撞前先将丝线缠了上去。
  「啧,果然要一口气冲到目的地还是不可能的吗!」
  「哈哈,差不多要一分钟了。这场打赌是我赢啦!」
  他对于搭档的回话再度咋舌,同时操纵神器,让障壁违逆自在师的意思改变角度。
  四人乘坐的箭镞,就这样喷溅出摩擦的火花,沿着角度略微倾斜的障壁向上空飞去。
  一到达那个空域,飞龙、有翼兽以及球状的「使徒」便成群袭来。
  抓着另一侧箭镞的威尔艾米娜,与搭档分别丢下了短短一句话——
  「交给我是也。」
  「迅速突破。」
  说着,她那有如鬃毛的缎带便往四面八方分散,抓住所有飞来的「使徒」,稍微施加力道以改变方向,让这些倒霉鬼要不在空中相撞,要不就是在一阵高速回转后飞向远方。
  在通路大开的天空中,浮现一样东西。
  「——此路不通!」
  是奥赛的面具。
  虽然见不到他的身体,浅绿色火粉却席卷了这一带的天空。光芒中,面具不知不觉已增加到数十、数百,开始高速跟随在箭镞之后。终于,世界只剩下了面具跟火粉,以外的一切景物全都看不见,甚至让人连飞行方向与速度都分不清楚——就在此时。
  「——『审判』——」
  夏娜短短一句话,背后的红莲之眼熊熊燃起,立刻看穿了构成自在法的力量流向。同时,她再度握紧手里的武士大刀「蛰殿遮那」。
  「我们没空管他,开路优先。」
  「嗯。」
  夏娜点头同意亚拉斯特尔的话,接着计算是否能在琪雅拉飞行路径上将目的地「真宰社」与敌人本体一网打尽,不然至少也要把对方给卷进攻击之中。过了数秒后……
  「——『断罪』——!」 
  她在最佳时机,再度放出巨大的火焰刀刃。
  这一击便破解了幻术,同时砍去施术者半个身体,放出的红莲热块贯穿天际而去。
  夏娜跟着大喊:
  「琪雅拉·托斯卡纳!」
  「好!」
  琪雅拉应和,并依亚拉斯特尔所言飞向自在法「断罪」开出的道路。他们穿过了破碎的面具与飞散的浅绿色火粉,再次回到封绝的天空里。
  正前方如夏娜的「审判」所示,巨塔「真宰社」耸立在此。虽然跟先前一样,攻击被浮上的「星黎殿」瓦砾给挡下来了,但距离已拉近许多。
  在他们背后——
  「奥赛!」
  「咕、呜呜……」
  巴马将身体分解为丝线,接住了只剩焦黑上半身的奥赛。将军的声音藉由「远话」传到他们所在之处。
  《既然被突破,那守备队也就没戏唱了。不用追击,在后方巩固阵形重整态势。不只是他们,之后很可能还会有其他人闯入。》
  两人只能遗憾地咬牙切齿,并尽可能地振作精神覆命。
  「遵、命……」
  「属下遵命。」
  而突破重围的夏娜等人,已经冲到了「真宰社」极近处。
  「『顶座』在中心。蛇自己能动吗?」
  夏娜利用「审判」,扫瞄头上巨大蛇身怀抱的世界之卵内部。
  「虽然仪式中应该是不能动,但还是小心为上。他们以自在式裹住作为创造核心的巫女,想来是因为三千年前她被当做目标,这回特别安排了对策。」
  亚拉斯特尔出声回答。
  「前面!」
  琪雅拉向着两人喊。
  (糟糕,因为什么都看得清楚,反而会专注于目标上而疏忽其他地方。难道这就是「审判」的弱点——?)
  夏娜边反省边将视线下移,接着大吃一惊。
  替「真宰社」挡住「断罪」的「星黎殿」瓦砾,这回一口气浮上数以百计的岩块,作为守护巨塔的障壁—它们就像卫星一样,开始在塔的周围绕起了圈。
  此时,那个音量大得离谱、如果可以实在不想听见的声音再度响起。
  《呜——呵呵呵呵!怎——么样啊?这——个防御机制富丽华丽壮丽的外观!这——可是利用——了「星黎殿」的残骸,毫不浪费的超·构·造!这正——是组织跟我的温柔、E——x c e l l e n t!R e——c y c l e·A n d·E c o l o g y!》
  这声音还是老样子莫名其妙地兴奋……说话者当然就是「探耽求究」丹塔利欧教授。
  「出来啦,老爹。你还是老样子完全没变,吵死人了——哇!」
  与嘴上所言相反露出苦笑的萨雷,差点因为紧急刹车从箭镞上摔下去。他转头看向琪雅拉,却从巨塔附近兜圈的岩块上,发现了让他们紧急刹车的始作俑者。
  这人一身暗灰色燕尾服,头戴礼帽肩挂披风,就像个从旧照片里钻出来的奇怪绅士。那令人难以判别年纪的自皙俊容,挂着一张平和的笑脸。他正是「冀求的金掌」马蒙。
  在他掌中,那能够随便将意中物抓来推开的欲望自在法「贪恣掌」,宛如发光纹身闪着鲜黄色光芒。
  尝试摆脱牵引力的琪雅拉,向夏娜征求同意。
  「差不多该上了!」
  「的确,后面的差不多也要登场了呢。」
  「趁还没有变得更麻烦以前,赶快去吧!」
  奥翠妮亚与维琪妮亚也出言催促。
  「好吧,也到敌人大本营附近了。」
  「那就到这儿。」
  亚拉靳特尔与夏娜出声道别。
  「我们分头行动是也。」
  「武运长久。」
  威尔艾米娜跟蒂雅玛特亦同。
  她们两位共四人跃离箭镞腾空而上,并将数百样看似自在式的东西如雨般洒出。
  马蒙感到十分惊讶。
  「嗯,这是……?」
  他伸出另一只手掌,抓住其中一个拿到眼前。
  那闪耀的色泽,与夏娜跟琪雅拉都不一样,而是他曾见过的褐色……这颜色属于某位理应跟她们同行的危险人物。
  (难道跟那两位老调音师有关?)
  马蒙突然想起,那位火雾战士在三千年前那场仪式时曾经列席并反叛(从他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如此),心中闪过某种不祥的预感。 
  (还是全部回收比较好吧?)
  想到这玩意儿可能是危险物体,自己却只抓住了一个,他不禁对手掌太小感到懊恼。
  (算了,先不管这个。)
  他将抓住箭镞的手掌,朝向照亮脸庞的极光。
  「咚!」一声,马蒙发出震撼空气的冲击波,打消了琪雅拉施放的「鹰狮之咆」与「龙式之哮」。
  (眼前得先想办法活下去才行。)
  他闪过对面飞来的丝线,躲进岩石之间的空隙。
  重获自由的琪雅拉,也迅速驾驭位于「贪恣掌」死角的箭镞,钻入塔周边的岩块群里。还好「星黎殿」的瓦砾相当巨大,不管要躲藏或潜行都很适合。如果利用得当,在跟那个棘手的「魔王」交战时,又多了一分胜算。
  (不过,还是得等师父取得这玩意儿的控制才行。)
  仅剩的乘客萨雷坐在她旁边,手中控制器伸出数十根丝线。他们并没打算立刻跟马蒙开打。萨雷手上动着,嘴巴也没闲下来:
  「如果老爹可以安分些,多给我们点时间就轻——」
  《萨———雷·哈布斯堡!》
  「哈哈哈,果然啊。」
  这超大音量的尖叫一如所料,吉索不禁大笑出声。
  而萨雷本人当然笑不出来。
  「你还笑得出来啊!」
  《今天、就——是今天!你每——次都跑来坏我的好事,这回一定要好——好地来个清算酬宾大——回馈!给我洗好脖子等——着吧!》
  对身为火雾战士的自己而言,这家伙可是生父呢。萨雷听见教授任性的说法,不由得露出苦笑。
  「想来个清算这点,我倒是有同藏呢。」
  「就在这里决一胜负,看谁的收支是黑字吧!」
  萨雷正想回答吉索的玩笑,却发现岩块运转轨道的内部出现异状——巨塔「真宰社」的壁面缓缓往两侧打开。
  「怎么啦?」
  「不只一个!」
  正如看向前方的琪雅拉所言,圆筒型的塔壁可说全方向都同样地开殷了。塔的内部喷出蒸汽,并伸出了巨大铁手抓住开启的闸门。随着沉重的驱动声响起,它抬起身体、踏出步伐。
  「啊?」「钦?」「什么?」「喂!」「别开玩笑啦!」
  萨雷、吉素、琪雅拉、奥翠妮亚与维琪妮亚全都发表了自己的感想。而那令他们惊讶的东西,居然有数十架从塔的侧面出现。
  这看起来就是直接把铁皮人偶给放大的产物——结构单纯的铁巨人。
  它们的金属外壳没有上色,关节采蛇腹构造,各连接处不是焊接、而采用图钉固定。还有个宛如三角帽子的头,以及两只成了探照灯的圆眼睛。「喀」一声,它们愚蠢的浅绿眼睛便开始发亮,身体也动了起来——这与其说是恶梦,不如说是个玩笑。
  《好——棒!好——大!好———帅气——————————!》
  当教授一个人开心地大叫时——
  「得小心别被乘虚而人才行。」
  「那么,你只要注意马蒙就好。」
  萨雷跟琪雅拉在岩块之间穿梭,同时重新确认自己的任务。
  而遥远上方的两人——
  张开红莲双翼、全力喷射上升的夏娜,看着前方塔顶。
  「威尔艾米娜!」
  不需要指示、也不需要寻求指示,光这么一声便足以心意相通。
  「了解是也。」
  将缎带绑在夏娜手上、紧跟在后的威尔艾米娜轻轻点头,把硬化的缎带当成了锚,用力射往斜上方,钉在塔的外壁上。
  两人藉由这绝对不会断的缎带牵引,在没有减速的状态下于塔顶着垃。就这么进入不会映出任何物体、仅仅投射出银色影子的神殿。
  在好不容易抵达的终点站,有两个人等着她们到来。
  「夏娜!」
  站立在迷你庭园「玻璃坛」中心,声泪俱下的吉田一美。
  「唉呀呀,该死的教授。居然放过了最重要的两个人,怎么每次都这样……」
  以及露出无奈的微笑,将粗大长枪「神铁如意」扛在肩上的「千变」修德南。
  双方在此对峙。
  现在,这里毫无疑问地是世界的中心。
  两名赶到现场的火雾战士:
  覆盖住整座御崎市的巨大封绝……
  在天空中呈环状的创造神黑色蛇身……
  内部包裹着巫女、逐渐茁壮的世界之卵……
  傲然耸立、睥睨眼下,一切计划中枢的巨塔……
  自愿成为乐园创造的零件之一,囚禁于此的少女……
  阻止他人前来碍事,以最强敌手之姿挡在面前的将军……
  以及——
  背向黑色蛇身与世界之卵而降临于此、身着绯红铠甲与黑色龙尾的少年。
  创造神「祭礼之蛇」的代理者,坂井悠二。
  站立在修德南身旁再稍往前之处的他,率直地笑了。
  正对面,站得比威尔艾米娜略前的夏娜,也笑了。
  「悠二。」
  她,仅出此言。
  「夏娜。」
  他,仅回此语。

  两人都清楚,彼此的下一句是什么。  
  少女手中,握着与身长相仿的武士大刀。
  少年手中,握着以单手持用的宽刃巨剑。
  突然,话音重叠。
  「「——了断吧——」」

  在监视一切状况的中央管制室里,贝露佩欧露以掌掩嘴。
  (就这样吗?)
  在她预想中,这场战斗最糟糕的不确定因素「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最多可能会带来一支火雾战士军团,最少也该有九个人。
  最大规模的情况下,表示「震威结手」整合了在决战场上败退的残兵、「昏亚驾驭人」率领西部防线的主力部队赶到……但根据行动前的袭击、再对照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原先的领导阶层瓦解、急就章找来的领袖又失去了威信,现在外界宿这个庞大组织,已经不可能在统一的意志下行动了。根据种种不同管道的情报,可以知道苏黎世那儿仍在持续得不到结论的愚蠢会议。
  就算对方真的合兵来此,【化妆舞会】光靠先前大战所剩下的兵力便足以占据绝对优势,若再算上集结来此的同胞更是有压倒性的……不,对火雾战士而言应该是绝望的战力差距,没什么好担心的。
  因此,贝露佩欧露还比较在意那比大军更加棘手、也更容易实现得多的状况。
  (就算如此,也实在太少了。)
  目前的情势,让这位参谋觉得十分可疑。
  她早已觉悟到,「炎发灼眼的杀手」会带领个人能集结到的成员……也就是「万条巧手」、「悼文吟诵人」、「盛装骑手」、「辉烁散布人」、「鬼功推手」、「极光射手」以及「大地三神」等人出现。但实际上,甚至连这九人都没到齐。
  他们确实造成了大混乱,不过已确认到的袭击者只有六人,「悼文吟诵人」、「盛装骑手」、「辉烁散布人」都不在场。
  (不管是多次并肩作战的「悼文吟诵人」,还是跟着追进「诣道」的「盛装骑手」、「辉烁散布人」,怎么想都不该在避称时候罢手。)
  这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住盘算什么诡计。
  就算不是这样,在先前大战中,对方趁自己不在时把「星黎殿」闹得天翻地覆,不但救走「炎发灼眼的杀手」,还有数名能干的将帅为此战死。这次可说是最后一战,无论如何都不能上他们的当。
  她以额头上的眼睛,阅览周围堆积如山的报告书。
  (虽然我也晓得武汉那边的事件……但有需要三人都过去吗?)
  方才马蒙报告过的褐色自在法,在她眼中也只不过是刻意为之的障眼法罢了。不过,那就更教人搞不懂了。
  (装出一副有圈套或是藏有后备兵力的样子,到底对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处……实在令人纳闷。)
  对方所能做的妨害行动里,可能性最高的就是让「大地三神」进攻吸引注意,再偷偷地潜入封绝内——就算还有其他类似之前那样的秘密通道,也早因「星黎殿」的零件全转为「真宰社」而崩塌了——直接偷袭盟主。实际上,「炎发灼眼的杀手」并没要什么小手段,选择从正面硬闯。
  结果大致上如预期。就算对方采取奇袭应该也会造成同样的战况,对他们【化妆舞会】来说应该是个满意的结果——但就是这样才吊诡。
  (那个魔神的合约人,不可能毫无计划。)
  她回想起炎发灼眼辉煌的英姿,确信对方是个危险存在时的威胁感,就像旧伤般令她胸中隐隐作痛。
  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喜欢直接用力量解决问题。虽说喜欢,但那只是个人嗜好,若为了达成目的,她依旧会把喜好放一边,安排种种计谋,玩弄出乎意料的奇策;可说是杀手中最难缠的类型。
  在两人接触的短短期间,她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而她现在的确干了这样的事呢……)
  她拿起另一份报告书。
  那是数十分前由封绝外侧传来的定时通讯。
  报告书的内容如下——
  那个「炎发灼眼的杀手」在冲入御崎市之前,以天谴神「天壤劫火」的合约人身分,利用人类的通讯器,对全世界发表她自己的宣言。
  大致上如此。
  她对全世界发表的宣言如下——
  《愿与天谴神共同起义者来吧!不愿坐视他人操弄世界者集合吧!》
  也就是号召众人行动的檄文。
  这将成为对抗创造神的心灵支柱,也是最佳的大义名分。
  在这之前,就已有数个多达十人上下的小团体,对于从世界各地集结来此的同胞做零星袭击。在听完盟主宣言后,某些仍未灰心丧志者集合成新势力也是难免。而尽管外界宿领导阶层大受打击,失去了组织的指挥能力与团体作战能力,总还是会有些不死心的家伙在。
  (不过可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祭出天谴神。)
  武汉的事件,也是重新集结兵力计划的一环吧。如今火雾战士们得到了行动方向,个别的单独行动势必会结合在一起,搞不好会成为障碍也说不定。当然虽然眼前局势可说已坚若磐石,但那群无法控制的奔流依然很危险。
  (这么说来,没在这儿现身的那些家伙,就是为了集结兵力而分头前往各地罗……但这些事实在不怎么值得让他们抛下决战啊。)
  不管怎样,她还是认为在御崎市这个决战场发生的战斗,才是自己该关注的。
  有了三千年前的教训,「大命诗篇」已完全启动的现在,创造神的本体与容纳巫女的世界之卵,都由应用了「完全一式」的防壁保护着,谁都动不了。
  与各守备队交战的「大地四神」之辈的确不可小,但他们很快就会被代理者那番宣言所引发的「第二阶段效果」给收拾掉。
  (随着时间经过,集合到此地的同胞数量也爆发性增长……我们反倒该留意跟「那边」接触造成的混乱啊。)
  她将目光放到以自在法操控的沙漏上。
  到行动时限——午夜零时——之前,还有点时间。
  (真是的……直到最后的最后,依然不能事事顺心啊。)
  贝露佩欧露脸上浮现淡淡的微笑,教授则在她背后滴溜溜地转着手跟脖子说道:
  「喔——呵呵呵呵。差——不多也该启动那个与『真宰社』机——能连结的秘——密武器,进行试——用实——验了吧——多——米——诺!」
  「就说那个对周围的『使徒』们也很危险,不要这么做比较好痛痛痛!」
  「……『秘密』跟『武器』……两个结合起来就是秘·密·武·器!连这——个充满绝——对魅力的浪——漫音韵都不懂,你——还算是我的助手吗?多——米——诺!」
  他又喊又抓又操作,忙得不亦乐乎。

  在巨塔「真宰社」之顶,脚下映出银色影子的神殿中。
  夏娜,与站在身旁的威尔艾米娜。
  悠二,与站在身旁的修德南。
  双方把吉田放在一边,彼此对视。
  在这一触即发的气氛下,最初开口的,是悠二。
  「可以的话,希望你们别对吉田同学出手。就算解决了她,也只是增加一些小手续而已,没办法阻止大命的喔。」
  这句前言,完全出自他个人的体贴。
  相对地,夏娜那双灼眼燃烧得比平常更为炽烈,并以严厉的声音回话:
  「就算你不事先提醒,我也知道。如果对一美出手就能让仪式失效,你也不可能会让她处于这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下……不过……」
  她顿了一下,严肃中又多了分怒意。
  「只是为了省点手续就把一美带来这里,不可原谅。」
  悠二一副打从心底感到无奈的样子出言辩解:
  「看来是我说得不够清楚。省力是说服周遭人们的藉口,真正的理由当然是别的。我也跟吉田同学说过了,这是出于大命以外的……坂井悠二个人的理由。」
  「那是……」
  夏娜简单扼要地提出质问。
  「嗯,不能说。这样讲可能不是很恰当,但这与大命没有直接关系,只是『顺便』如此。」
  他虽然辩解,却以柔和的口气,明确地拒绝回答。
  夏娜也不打算浪费时间追究。
  「好。虽然没关系,但既然能保证一美的安全,那就够了。」
  她只是堂堂正正、不作任何妥协地面对敌人,一甩黑衣「夜笠」说道:
  「我要给创造神坚决的一击,所以战斗。仅此而已。」
  见到少女没有改变,悠二正想露出荚容——
  (!)
  却在中途突然受到了冲击。
  夏娜在黑衣里头,穿着御崎高中的制服。
  深绿色的水手服,就是他所熟知的「夏娜的样子」——
  为了掩饰自己「仅仅如此」便产生意料之外的动摇,他张开了嘴——
  「那么,我就要坚决地创造乐园,摆平一切的障碍。」
  将言语交给创造神应付。
  「这回绝不让你们妨碍……小闲如此,朕才取得代理者·坂井悠二的协助,定下了能让将军自由行动的仪式型态啊。」
  不知是哪一边的意志,那只握住巨剑「吸血鬼」的手开始用力。
  在他背后的修德南,也变身为具备了幅翼、鬃毛、角、鹫足与蛇尾的老虎。
  夏娜也做出回应,举起武士大刀「费殿遮那」,递出刀尖。
  身旁的威尔艾米娜,也从面具后方伸出的无数缎带中轻轻浮起。
  在这更进一步凝聚的高密度战意之前——
  「——」
  在「玻璃坛」内旁观的吉田,不由得以手辽脸。  
  然而,从指缝之间……
  (不要紧。)
  (等我一下。)
  她可以从射来的视线、微动的嘴唇,感觉到两人的话语和个中的辛酸。只不过,原本能同样以视线与唇语回覆的她——
  (啊——)
  不知怎地,却因为这两人的身影而受到冲击,无法应答。
  只能承受那浑沌不明却又强烈的冲击,呆立在原地。
  她轻吸了口气,再度按住藏于衣服里的东西。
  眼前,少年和少女的战斗,开始了。
  夏娜宛如滑行般,踩着神殿的地板向前跳跃。
  悠二知道靠临时抱佛脚学来的两下子不是夏娜对手,前踏一步,把空的那只手也按到刀身上头,以充满全身的强大力量正面挡架。
  「喝!」
  巨剑的剑身上,摇晃着能对以兵刃相交者造成伤害的血色涟漪。
  「——唔!」
  交击前一刻,夏娜将武士大刀向前一推,利用反作用力退开。同时背后红莲双翼迅速喷射,在地面滑翔以拉开间隔。
  悠二双目受火光影响,一时不察向前伸出手;而不知何时,缩短距离的威尔艾米娜已用缎带缕上他的手腕,
  她短喝一声:
  「哼!」
  悠二踏住地板的力道、想挣脱束缚的重心移动、打算挥剑劈开缎带的动作,只因为缎带轻轻一推,便令他超高速摔倒在地。
  不过这一摔,却没有像意料中那样撞上地板。
  在朝天的脚与地板之间,以扭曲铠甲和机械零件构成的银色影子,就像从水面下爬出来的蛇般现身,在撞击之前撑住了他。
  「嘎啊啊啊啊啊啊!」  
  混浊的紫色火焰弹从倒吊的悠二脸旁擦过。不用说,当然是化成魔兽的修德南在咆哮时一并放出的高密度火焰弹。
  寻常的火雾战士若吃了这一记,会连人带盾一起粉碎。不过威尔艾米娜在自身周围做出缎带漩涡,藉由碰触施加反作用力高高跃起。她将投掷悠二的技巧用在自己身上,转变为躲避强大攻击力的跳跃,可说是极致的防御手段。
  趁威尔艾米娜承受攻击时拉开距离的夏娜,在神殿边缘朝悠二一指。以她指尖溢出的红莲火焰做为媒介,拥有锐利钩爪的魔神手指藉着自在法「真红」现形。
  这光是直径就与成年人身高相当的手指,不只是现形而已,还高速向前伸长。
  「——」
  质量远远超过炮弹的物体迎面而来,让悠二连说话的空闲都没有。只见他在空中一个翻身,将银色影子固定在外侧作为防壁,内侧则以龙尾形成重重包住自己的壳。
  「——咕、呜啊!」
  然而在魔神手指之前,银壁就像张纸般轻易地被打破,黑壳则像颗软球一样被挤扁,连同里面的人一起飞了出去。
  修德南以巨掌接住了他,将他藏在身后,同时挥动手臂将长枪「神铁如意」巨大化。
  「哼!」
  他正确地追溯方才那一击的路径,以同等的威力反击。
  夏娜没打算像悠二那样正面硬挡,而以红莲双翼全力喷射脱离原位。手腕上缠着威尔艾米娜的缎带,让她能更迅速地闪避。
  修德南抱着悠二追了上去,神殿再度回复寂静。
  「——呼——」
  在惊天动地的数十秒之间,吉田几乎始终屏息观看,这下子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如今,就只有她孤身一人留在「玻璃坛」里。
  追逐中,悠二解开龙尾壳坐上修德南的背——
  「还真痛……果然天分跟经验差太多了。」
  由于视野仍在摇晃,他甩了甩脑袋想振作。
  修德南露出笑容。即使那是张魔兽的脸,也看得出其中并无恶意。
  「哪里,考虑到盟主大人用这小身躯所度过的日子,这样已经很不简单了。」
  「是吗?那为了给自己个交代,就再加油一下吧。」
  悠二回以笑容,体内再度充满了力量。
  稍上方处,能看见夏娜和威尔艾米娜的身影,两人似乎打算迂回攻击创造神蛇身与世界之卵(悠二明白,依她们的个性不会轻信敌人所贡言,无论如何都要先实验一下)。
  破风追赶的他,也打算用临时抱佛脚学到的东西做些尝试。
  「要是我刚成为代理者时,就能使用符合自己存在方式的『坂井悠二独有的自在法』。 那么夏娜也会对我刮目相看吧。」  
  说着,铠甲与龙尾的边缘开始飘落黑色的火粉。
  这回修德南的笑容混了些无奈。
  「呵呵,都已经从教授哪儿抢了龙尾跟『暴君』,还奢求这么多啊。就算是知名『魔王』,领悟独有自在法的时间也因人而异啊。」
  「确实如——此!」
  悠二大喊一声,周围散布的无数火粉便像点着了火一样,膨胀成漆黑的火焰弹。这道会让人产生视野缺陷错觉的黑色奔流,朝上方两人——以红莲双翼飞行的夏娜,还有用缎带缠住夏娜手腕紧跟在后的威尔艾米娜——直扑而去。
  「威尔艾米娜。」
  「无需多虑,照你高兴飞行即可是也!」
  察觉危机的夏娜,带着威尔艾米娜在毫无秩序、随意飞舞的火焰之中华丽地左钻右闪。她愈躲愈往上、愈避愈向前,逐渐接近创造神的蛇身与世界之卵。
  终于——
  (!)(唔,原来如此。)
  (真乃狡猾的家伙是也。)(火大。)
  亚拉斯特尔和蒂雅玛特等人也发现了。
  悠二的火焰弹瞄准之处,其实就是她们的目标。
  在越过夏挪身边后,黑色的火焰奔流依然勇往直前,命中飘浮在上头的蛇身与卵,引起了大爆炸。当然,这两者别说受伤了,就连一丝晃动都看不见。他一来是打算用自己的攻击证明「对他们出手没有用」,二来也是藉此拦住对方的去路。
  证明完毕后,他算准了前方拦路爆风的时间,原先恣意飞舞的无数黑色火焰弹,突然一起在两名火雾战士周围炸开。
  空间即将被抹消一切的黑色火焰填满。
  「喝!」
  威尔艾米娜打算用缎带在周围做出防御用的茧,就在这个瞬间——
  「等等!」
  夏娜大喊,双臂左右张开成一字,大量火焰随之喷出,具体化的自在法「真红」再度发动。这回火焰就这么化成了张开的魔神双臂,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撑住左右夹攻的巨大兽颚。
  「威尔艾米娜!」
  「了解是也!」
  即使失算,威尔艾米娜依旧没有分毫气馁的样子。她以缎带绑住从黑色烈焰和烟幕中攻击而来的巨大兽颚——当然不用说也知道是修德南——里头所伸出的无数尖锐獠牙,简单地说了声:
  「请。」
  「嗯!」
  夏娜解开了「真红」。
  那张大嘴突然失去支撑、即将阖起。威尔艾米娜巧妙地运用缎带,使紧逼而来的两侧压力错开方向;她有如要扭断巨颚似的扭曲了左右咬合面、更进一步将其全体都拧成涡状,连着本体一口气砸向地面。
  沉重的地鸣、蒙蒙的烟尘,再加以地面无数垫背「使徒」的临终哀嚎,这下高超投掷技确实无愧于她战技无双的美名。
  虽然如此,被摔出去的当事者修德南却看似毫无损伤地变回人型。
  「将超乎寻常的力量与技巧结合得如此完美,教人怎么玫也攻不穿呢。」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继续打下去,时间早晚会到,这么一来我们就赢了。」
  回话的悠二,也若无其事地站在他前方一步之处。
  战况并未有利到值得让对方称赞,这点夏娜她们十分清楚。由于修德南变回人型,原先血盆大口所在处腾出了微妙的空间,两人就站在那儿,小心地观察周遭状况。
  她们位于真南川的河岸上。
  这里原本宽广得像操场或停车场,但现在不管是堤防的斜坡还是上面,全都挤满了无数……真的多到只能以「无数」一词形容的「使徒」。
  当然,这些家伙并未动用自己凶恶的力量攻击火雾战士,他们只不过乱七八糟地集中在这儿,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眼前淹没整个视野的异常数量,就连先前大战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场面只能用壮观来形容。
  两名火雾战士并不像眼前轻吹口哨的修德南那样,她们没有什么身为同胞的感叹。在这种情形下,眼睛所及之处全都是敌人,这强烈的视觉压力简直能把人逼到抓狂。
  悠二把这个画面当作背景,以创造神代理者的身分说道:
  「你曾经说过『火雾战士绝对不会支持大命』,对吧?当时我觉得口说无凭所以没有说……现在应该能了解了吧?」
  「……」
  「!」
  由于他先前多次发动言语攻势,前科累累……或者该说战果丰硕,因此夏娜与威尔艾米娜提高警觉,预先筑起精神防护壁以防敌人动摇己方战意。接着,两人才听下去。
  悠二倒是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乐园的结构啦、这个世界的状况啦、大灾难的危机啦……这些东西确实都算得上某种程度的理由。不过,其实并非如此。」  
  说着,他把没有持剑的那只手臂用力向后一甩。
  在那儿的是「红世使徒」……数不清的异界食人者。
  光是站在那儿,就显得十分不协调的不远之客。
  光是站在那儿,就已是啃食过人类的证据。
  他们站在那儿,满心欢喜、兴奋雀跃。
  悠二展示这个景象,并且陈述事实:
  「真正的理由其实简单明了——火雾战士在本质上就无法容忍『使徒』。不管是有私人交流的也好、有难解因缘而保持好恶感情的也好、已经报完仇的也好……这是为什么呢?」
  悠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因为他们身为这个世界的生物,会对外来的异物产生排斥反应。异物要按照这个世界另外创造一个新世界,并在那里放肆胡闹,他们被选为这个世界的抗体,当然无法容忍这种事。不是『不肯』,而是火雾战士这种存在的生存方式让他们『不能』容忍。」
  取而代之出现的,是无上的真挚。
  「然而,那是否会转变为现实的行动,就得视个人的信念与状况决定。就像现在,有人选择用战斗表现自己的存在方式,也有人选择妥协而不战斗。」
  另一个不是悠二的「祂」也是如此。
  「这番话不只是讲给她们听,也是讲给各位听的。排斥反应等等并非纸上谈兵,而是我们参考了火雾战士的系统,将『这玩意儿』——」
  说着,「弛」从脚下银色影子中呼唤出扭曲的铠甲——原本预定要作为创造神代理者的「暴君」——并以手掌抵住铠甲头顶,再度将其塞了回去。
  「——当成虚拟意志总体操纵,并与位在两界夹缝中的神体通信,最后从两方的研究之中,得到了铁一般的事实。我们『使徒』,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无法容许的过客——」
  集结在此的「使徒」们不分前后,全都仰望着他。
  「正因如此——」
  话音中,不属于少年之声逐渐增强。
  「朕要创造这个乐团『无何有镜』。」
  不知不觉,谈话的对象已不再是夏娜她们。
  彷佛要以动作表现「接受」这个行为般,创造神的代理者也甩动了握住巨剑的那只手,张开双臂。
  「朕以创造神的身份,将『红世使徒』想要的世界、为了『红世使徒』所创造的雷源,赐给大家。」
  接着,在周围「使徒」的注目之下——
  「届时,『红世使徒』将获得在故乡也找不到的充足与安息——」
  他缓缓地高举巨剑。
  「可以活在期望的世界,成为真实的存在。」
  当剑举到最高点后——
  「……」
  群众彷佛想要把声音余韵也消化完毕一样,停顿了几妙。
  「……我们的创造神『祭礼之蛇』——万岁!」
  「使徒」们不分彼此,一同为了肯定自身存在的神只高声欢呼。
  在整齐划一的第一声过后,再也看不到秩序存在,全成了放纵的嘶吼。不管是谁,都表现出自己狂热的一面,口吐烈焰、散布火粉,这狂欢场面顿时充满了各式各样的颜色、各式各样的声音、各式各样的形体。
  后方的欲望飨宴成了背光,使得代理者自身化作漆黑的影子。他开口道:
  「理解朕实现愿望的意义之后,就别再来捣乱了。」
  然而——
  「……」
  正面,散发出红莲闪光挺立的少女,完全看不出一丝妥协的余地。她与后方的威尔艾米娜相同,拒绝回应那位溺爱同胞的绅只。
  她的反应让创造神十分不满,不过代理者倒是觉得理所当然。后者在理解的同时,也筹画着对应的策略。
  「就像烟火一样呢。」
  少年轻轻别过头,将目光转向周国火焰,发出怀旧的声音。
  「这里的庆典,真令人怀念啊。」
  「……!」
  光是听见这两句话,夏娜便全身震了一下。
  悠二看出自己成功地令她对言语有所反应,继续说了下去,一方面尽可能将她往自己这边拉拢,另一方面也可以单纯地当成争取时间的手段。
  「人们经常将回忆形容为『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事』,真是羡慕啊。对我而言,那已是碰不到也摸不着的遥远过去了……那个时候,我还跟夏娜吵架了对吧?」
  「欸?」
  少女嘴唇突如其来的动作,中断了悠二打算当成刺激的话题。
  夏娜的炎发灼眼依旧闪耀着光辉,但她的脸上却多了几分殷切。这回她稍微放大了音量,低声重复先前的话语。
  「——信。」
  「信……?」
  悠二开始「思考」这个词与自己那番话之间的关连性。
  他光是「思考」这个行为,便已经让夏娜理解到一点。
  有关于「某一封信」的事,他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对他来说,那封信不过相当于备忘录,就算忘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错,虽然自己也很清楚,然而让内心倾斜的殷切情感,就因为这分思念而将至今的情感狠狠地反转过来,变为一股力量。
  「——」
  「夏娜?」
  少女的反应之大,让悠二不由自主地中断了思考。
  「——」
  夏娜以全身表现出自己的愤怒……不——
  「——悠二这个……」
  她简直是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对这种总是让自己产生如此感情的不合理态度感到生气。
  对少年、或说是男人这顾远不顾近的生存方式觉得不爽。
  胸前的亚拉斯特尔隐约感到不对劲,身旁的威尔艾米娜与蒂雅玛特也隔着面具觉得纳闷。这是种很阴显也很单纯的——怒气爆发。
  就像洪水决堤似的——
  「笨蛋——!」
  一点也不像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的叫喊,彷佛化为有形物体乘上挥舞的手臂一般,无比强力的高压火焰自在法「飞焰」迸射而出。
  「!」  
  悠二不假思索地跳开,然而眼前——
  「笨蛋————!」  
  夏娜早就一跃而上,以化为巨大拳头的「真红」赏了他头顶一拳,把少年捶进底下熊熊燃烧的「飞焰」之中。
  「大笨蛋——————!」
  紧接着,夏娜又举起了巨大的火焰巨剑「断罪」,狠狠地向下一挥。
  惊人的高热冲撞地面,产生大爆炸,附近的「使徒」全被这远比「飞焰」更加庞大的红莲烈焰给燃烧殆尽。
  夏娜也没确认战果,赌气似的翻转红莲双翼上升。她边喘着气,边向藉由缎带跟在后方的——看起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却又不晓得该不该询问——威尔艾米娜喊道:
  「差不多该动手了!」
  少女表明自己履行计划的坚定意志。
  威尔艾米娜也把疑问先放一边,出声回应:
  「了、了解是也——嗯?」
  「两点方向。」
  在蒂雅玛特所指方向略偏下之处,伸出一个巨大龙头。夏娜的攻击似乎在上面烧出了不少创痕,从中喷出深紫色的火焰。
  很快地,伤口与火焰消失,藏在里面的悠二现身。他看似吃了那一记「断罪」,实际上则是被化成坚固假壳的修德南吞进去,惊险地躲过危难。因此他率直地致谢:
  「多谢,你帮了个大忙。」
  「没想到居住在人世的盟主大人,居然这么不懂得应付女性啊?」
  修德南将这当作自己的职责,没放在心上,只是出言稍微挖苦。
  悠二也对他的体贴回以九成认真的玩笑:
  「我在那边时对『这方面的事』就很头痛,还希望你能提供一下数千年来的经验。」
  「很遗憾,我也不擅长,那方面的事。啊——!」
  龙头在两人谈话时从中断裂,前端再度变回魔兽的姿态。修德南鼓起蠕蝠翼,猛烈地往夏娜的方向追去。
  前方两人毫不回头,只是心无旁骛地一直线上升。
  她们的目标显而易见,就跟先前一样——创造神的蛇身与世界之茧。
  悠二感到惊讶。
  (都证明过攻击「大命诗篇」没有用了,为什么还朝——等等,不对!)
  接着,他发现了。
  (她们并没打算用方才那种寻常的攻击,而是准备了其他有效的手段!)
  这只是单纯的直觉。
  (双方都因为战斗而掉到下面……正面挑战背后的目的,在于这里吗?)
  不过,有一半的确信。
  (该不会是「赘殿遮那」……虽然并非无坚不摧,但能使自在法无——)
  在思考的同时,他也凝神注视前方。
  「?」
  接着目光停留在某个小小的举动上。
  飞在前方的夏娜,用力握紧了空的那只手,但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发动自在法。当意识到这些微变化的瞬间,危险感涌上心头的悠二大喊出声:
  「把朕丢出去!」
  「!」
  察觉危险的修德南,反射性地完成主君的命令。悠二乘坐的魔兽背部变化成强壮的羊臂,将他投射出去。
  靠着惊人的初速,再利用本身飞行自在法进行加速,悠二好不容易才赶在夏娜开掌前挡在前方。他挥动手中巨剑「吸血鬼」,以剑身平面击落从夏娜掌中飞出的东西。
  磅!
  耳际传来金属的撞击声,红色碎片伴随着火花弹开。
  「果然还是没办法一次解决啊。」
  「只要保持冷静就没有问题是也。」
  在撞击的同时,感到遗憾的夏娜和口气平淡的威尔艾米娜也停在空中。另一方面,此时的悠二也没有余地能开玩笑。
  方才出于危机感而挡下的红色碎片里,混着眼熟的图弃。他从中发觉夏娜等人的意图,大惊失色。
  「……『大命诗篇』!」
  这与头上创造神和巫女辛苦构筑的东西相同,应该是绝不外传且难以操控的自在式。然而不擅长自在法的夏娜却施放了——不对。
  「是宝具吗!」
  那个在空中洒着火粉,接着被复娜迅速抓回的东西——是个戒指。
  「没错。名字叫『科黛』。是能储存自在式的方便戒指。虽然一直带在身上,但我对这方面实在不拿手,一直没机会使用。」
  「储存自在式,是吧?」  
  说着,悠二彷佛要确认危机感的真相般,在心中重复了一次。
  (好死不死居然是「大命诗篇」!)  
  不管是创造神或是代理者,都没想到自身计划的核心居然会被拿来「乱用」。其他的东西也就算了,这可是绝对不能被偷走的最重要机密。尽管这情况糟糕得令人难以置信,然而事实就在眼前,他们俩也只能吞下这苦果。
  (承认吧……威胁已经存在,必须想办法解决。)
  就算有「完全一式」,也无法阻止完全一样的诗篇彼此干涉影响。虽然这并不是什么能轻易修改的东西,但它的构造极为细密、过程非常严谨,不管阻碍有多微弱,都可能对已经展开的自在式造成致命伤。
  (真不愧是夏娜……虽然我有料到她绝不会被怒气冲昏了头而干出蠢事……却没想过她会尝试利用「大命诗篇」哪。)
  最后则是悠二个人的感佩。他将自身位置保持在比两名火雾战士更高之处,并打算靠着对话多争取个几秒钟,等待修德南赶到。
  「那道自在式,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最重要的机密,你从哪儿弄来的?」
  夏娜两人显得毫不在意。
  但是,她们也没有回答。
  少女只是自豪地回敬道:
  「刚才,悠二施放的火焰弹……」
  「……?」
  悠二与赶到现埸的修德南,脸上都浮现惊讶的神色。
  在他们下方,夏娜张开黑色大衣「夜笠」说道:
  「因为还没办法精密操控,所以才以量取胜对吧?」
  「!」
  这句话一针见血,令悠二无言以对。
  毫不客气地指出对方的弱点,藉此动摇对手,接着毫不犹豫地打击弱点。悠二也好夏娜也好,这两人对彼此真的是毫不留情。
  夏娜见到破绽,理所当然地再次奇袭,祭出隐藏的秘密武器。
  从大开的「夜笠」之中,飞出数十个闪耀着红莲光芒的东西。
  悠二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些是与先前相同……不,这数十个灌注了自在法的戒指全部加起来,才是名为「科黛」的宝具。
  (糟糕————!)
  悠二急忙挥动巨剑和脑后的龙尾,想击落所有的戒指,却发现另一件教他惊愕的事。
  威尔艾米娜将手按在夏娜肩上、优雅旋身飞起,  
  以这举动绝对不能说是有勇无谋。 
  (乍看之下被我挡住了,其实是在引诱我接近!)
  经验尚浅的悠二领悟到战斗的巧妙之处。然而其巨剑与龙尾,以及同样打算击落戒指的修德南身上各部位,都缠上了无数缎带。
  两人的身体和武器,就这么在没有立足点的空中受到牵引。动作起初很小,接着逐渐增大并形成漩涡,最后分别被抛往相反的方向。
  就这样——
  「「去吧!」」
  在威尔艾米娜与蒂雅玛特声音重叠的瞬间,自在法点燃了捆住悠二和修德南身体的缎带,引发爆炸。
  在这期间,数量众多的宝具「科黛」也朝向空中的巨大标的突进。那闪耀着红莲光辉飞行的情景,看起来就像是要挑战巨蛇和逐渐成形的世界,正如当下这两名女性的生存写照。
  (命中吧——如果命中,就可以——!)
  夏娜用意念操控的戒指,命中了。
  命中,挥洒红莲的光芒、爆炸。
  不过——
  就只是命中、就只是爆炸,仅此而已。
  对世界之茧没造成任何影响。
  夏娜惊讶地睁大那双灼眼,瞪着造成这幅景象的理由。
  「什么?」
  在爆炸瞬间,茧的表面涌现了某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阻止双方接触。那丝零件四散飞舞、烧成了灰烬的东西……正是扭曲的银色铠甲「暴君」。坏掉的部分消失、剩余的部分削去,几秒后茧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不管再怎么坚固,这还是个重要的东西。总得准备一两项防御功能嘛。」
  声音从爆炸的火焰中传来。
  「再说,光只你们那边有秘密武器,战斗也热闹不起来吧?」
  说话者正是坂井悠二,他身上除了有点脏污以外看不出任何影响。身上那股庞大的「存在之力」不只给了他怪力,似乎也在强壮方面发挥很大的功效。
  当然,位在相反方向的修德南也安然无恙。
  面对夹在中央背靠背的夏娜与威尔艾米娜,悠二展现自己从方才失败中分析出来的成果。
  「夏娜,你刚才都把攻击交给卡梅尔小姐,完全没有出手……」
  他的样子,就像是要对少女夸耀自己正逐渐变强一般。
  「因为你也还没办法精确地控制那个名为『科黛』的宝具,对吧?
  「……」
  听见对方反呛回来,夏娜很不高兴。虽然如此,她依旧冷静地面对战斗,以无声之声与己方其他三人商量。  
  (既然有那种功能,那么远距离攻击是没用的。)
  (嗯,这么一来,除了尽可能接近后直接打进去外,别无他法了呢。)
  (某种程度上算是意料之中……不管怎样,也只有竭尽全力了是也。)
  (坚定不移。)
  而看着他们两位共四人的悠二——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也对反方向的修德南便了个眼色,开始盘算新的战斗策略。战斗明明十分艰苦,他却显得乐在其中、无法自拔。
  在他们头上,世界之茧仍然以稳定的速度成长。
  巨塔「真宰社」周围变得乱七八糟,与「混沌」一词如出一辙。
  数小时前还属于「星黎殿」一部分的岩块群,在天空与真南川形成立体迷宫。
  数十台造型有如玩具的铁巨人在这儿大肆胡闹,把这些岩块给拨开、踏碎。
  藏身在迷宫中的萨雷四处奔跑,闪避从巨人眼睛射出来的绿色探照灯光。
  而边闪躲马蒙「贪恣掌」边疾驰的琪雅拉,则是从旁交援自己的恋人。
  而且那些并非【化妆舞会】成员的「使徒」们,甚至还在远处观望——不管哪边有利都没打算加入战局,毕竟自己「只是想要去乐园」而已——因此呈现出相当诡异的场面。
  萨雷察觉这点,从帽檐下方露出苦笑。
  「到底该高兴他们没帮忙呢,还是该对自己被当成猴子要感到愤怒呢?这还真难判断。」
  「这不是很好吗?难得能体验一场有观众的战斗嘛。」
  在萨雷回应吉索的玩笑前,从前方岩块阴影处现身的铁巨人,已经用探照灯捕捉到他的身影。那道光渐渐收缩,随着绿色逐渐转白,温度也急遽上升。
  一旦收缩到极限,它就会形成能击穿岩石的热线。然而萨雷快了一步,他双手中的神器「连格」与「加提」迅速伸出一条如针的丝线,贯穿巨人的眼睛。
  「好,进去了!」
  「那么,这回总该能夺取控制权了吧?」 
  就在两人对话时,以丝线连接的铁巨人已经熄灭了探照灯,静止不动。
  然而,萨雷尝试掌握构造并夺取控制权还不到一秒钟……
  啪兹、噗噜噜噜——  
  巨人又伴随着老旧机车引擎点火般的声音重新启动,探照灯也亮了起来。萨雷因为突如其来的照明而眯细双眼,接着巨手便向他抓来。
  「啧!」
  于是,他简单地拉了一下连接探照灯的丝线。
  铁巨人便重重地往前方河面扑倒。
  他踩过那颗铁头向巨人后方奔走,同时看向周围。
  除了倒地的铁巨人,就只有停止流动的真南川,再不然就是没于河中或浮在空中的无数岩块。处处都能隐约见到其他铁巨人的探照灯光。
  (琪雅拉那家伙,似乎也碰上麻烦了。)
  如果琪雅拉人在目光所及之处,就可以要她破坏倒地的铁巨人了;不过她正忙着跟马蒙交手,没办法轻易地找她帮忙。
  那就只好自己想想办法了。
  「这回可真难搞呢。那些岩石跟破烂巨人都做了特别处置,让我没办法操纵。应该是老爹动了手脚吧?」
  「嗯——看来我们的劲敌也拿出真本事了呢。」
  于是这两人故意出声挑拨对手。
  《——谁——是老爹,谁——又是劲敌啊——?》
  果然,那徊急躁又疯狂的声音立刻从某处的扩音器传来。
  《只要零——点四秒就能重复R e——s e t·A n——d·R e s t a r——t!要——是并列控制系统这——种雕虫小技叫做真——本事,那——可就丢脸丢人丢到家啦!》
  这就是两人阻止教授的常用手法,反应也一如预期。若能持续对话下去,不管问什么对方都一一回答,还会像刚刚那样进行解说。
  《真——正的真本事!接——下来才——要表演给你——们看!多——米——诺!还——不能运——作吗?》
  《再等一下就好,到那时才通讯绝对比较帅,我刚刚不是有说过吗痛痛痛痛——》
  这种交流也是惯例会上演的戏码。
  《唉——所有到达运作范围的机关输出调整完毕!装置连结无误!教授,可以上了!》
  《E x——c e l l e n t!接——下来,就让缺陷落伍的失——败作见——识一下吧!研究观察实验解明,全部成果累积重叠交织而成的集·大·成!》
  (开场白还是一样有够长呢。)  
  (当成是在收集详细情报就——嗯?)  
  为了不打扰教授演讲,而使用无声之声交谈的两人,注意到后方倒地的铁巨人再度起身,于是提高警觉。虽然做出他们的「探耽求究」丹塔力欧言行举止相当古怪,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
  《正——可谓必杀!这——才叫究极!「自学的结晶优秀的2 5 2 5 8 0号——挥拳的圈套」!启——动!》
  在这古怪、或者该说天才的呐喊(以及按钮声)之下,数台身在岩石间的铁巨人一同将双臂高举朝天。数颗浮在空中的岩块撞上它们的拳头,因而退开。
  此时。
  原先铁巨人那大得足以抓起小客车的手扭曲、消灭了。正确地说,是拳头周围的景象扭曲成漩涡状,接着被吸入其中,变得「什么也看不到」。
  萨雷与吉索见到这画面,震惊不已。
  (吉索……你「看到」那个了吗?)
  (这个嘛,我当然「看见」那个罗。)
  在他们视线前方,遭到铁巨人双拳推向后方的岩块被挖出一个洞。那范围差不多比拳头漩涡大上一黠,没有任何破坏的噪音、碎裂物体、或是任何抵抗,就只是空出个洞,原先在那儿的东西消失无踪。
  《看——吧!「绚之羁挂」!萨——雷·哈布斯堡!这——回就是让你们彻——底消灭的时候啦!M a c h i n e——·G o——!》
  在教授兴奋莫名的尖叫下,铁巨人们双目发光。它们的动作刚开始显得生硬,然后渐渐变得顺畅——虽然还是有与体积相符的笨重感——就这么朝着萨雷奔来。
  「这下子……糟糕了。」
  「真的很危险呢,嗯。」
  看见那些挥舞的拳头所及之处会发生什么事后,萨雷与吉索领悟到方才目击的画面有何意义,互相出声以提醒彼此。
  铁巨人双拳上那看不见的漩涡,会把挥拳轨道上所碰到的物体全数消灭。不管岩石也好、铁壁也好、水也好,恐怕连看不见的空气也不例外,一并照单全收。不愧是让他在那儿又必杀又究极地自吹自擂的发明,威力非常恐怖。
  巨人分别从前后逼近萨雷,他急忙跳向附近的岩石。
  「嘿、咻!」
  就在攻击范围的边缘,他又向浮在头上的岩块伸出丝缭。原本他应该要夺取「这个」的控制权,从上方赏敌人一击;不过教授今天似乎是来真的,让他无法如愿。总而言之,他藉此飞越铁巨人后切断丝线,在其背后着地。
  (那么,就照「老样子」吧。)
  (收到,你可得演得逼真点啊!)
  由于认识到眼前威胁有多大,两人把羞耻心置诸度外,也不怕别人听到地高声大喊:
  「呜哇——要被干掉啦——!」
  「这真是了不起的发明啊——!」
  他们利用这毫无起伏的平板语调,想骗取发明者的解说。
  接着理所当然地,回答来了。
  《喔——呵呵呵!终——于发现我这个「挥拳的圈套」有——多恐怖了吧——?我就说——明一下它的功能,当作送——你们上黄泉路的土——产吧!》
  当然,在他说话的期间,铁巨人们依旧追着萨雷到处跑。
  《这个压——倒性的破坏力!不是把东西削掉、不是把东西烧掉、更——不是把东西切掉!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把东西推出去!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不明白对吧?》
  「真头痛啊,完全听不懂啦!」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萨雷故意歪着头,摆出一副缺陷人偶的样子。
  教授对这模样十分满惠,用更高亢的声音兴奋地说下去:
  《既然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们吧!这「挥拳的圈套」啊!是利用跟「真宰社」运作的那——玩意儿同步的超!超超!小——型逆转印章造成局部世界扭曲把效果范围内的物体二话不说丢进两界夹缝的系统!》
  两人花了数秒钟才理解这绕口令般的语句排列。
  「唔,该不会是……」
  「……『久远的陷阱』……!」
  这回萨雷惊讶得连脸上都出现了些微变化。
  倒是教授依然故我,在那儿骄傲地歌颂自己的得意之作。
  《正——是如此!这个「挥拳的圈套」是超!超超!小型的「久远的陷阱」!我把过——去敌人所使用的弑神秘法,进行简单轻松合——理的活用!研究观察实验解明!由此产生的进步与便利!这正——是我赌上性命的,Ex——citing的Myroad!》
  《哇——!教授好帅喔!》
  扩音器中传来喀恰喀恰的金属拍手声。 
  (我可没办法再奉陪下去了。) 
  (是啊。)
  萨雷听完想听的东西后,立刻中断对话逃之夭夭。他沿路选择岩石间隔最狭窄的场所,绕着巨塔跑。
  用探照灯眼紧跟在后的铁巨人,把行经之处所有的岩石都当成泡沫般抹除、刮掉、拨开、穿过,彷佛原先存在的物质是错觉一样,发挥出非常凶狠的威力。没有东西能挡住它们,或者该说,它们不允许任何东西挡路。
  完全消灭的对象中,当然也包括了萨雷那些看不见的丝线,因此半吊子的反击是没用的。而且他还没办法操纵岩石或铁巨人,显然教授完全是针对萨雷而来。虽然如此——
  (让对方把手牌用光使后续人员能轻松应付,我的任务就只有这样吧?)
  (当然还有啊!说是这么说,不过现在就已经很难招架了呢。)
  他们早就已经料到会碰上现在的危机,或者该说早就已经有所觉悟。只要能够避免预期中最糟糕的状况——在尚未掌握情势的状况下,跟从世界各地涌入的无数「使徒」及【化妆舞会】的军队陷入消耗战——就已经很够了。
  话说回来,战场中到处都是无法操纵的障碍物,还被挥舞必杀拳头的铁巨人团团围住,这种窘境也只比最糟要来得好上那么一丁点儿。
  (在状况变得「更糟」以前,可不能再叫苦了呢。)
  (不然的话,可没脸去面对承担混战辛劳的「三神」前辈们啦。)
  两人一体的「鬼功推手」因为已经有了觉悟,所以没把艰苦放在心上。他们很清楚,不管是不是最糟的状况,都得拚尽最后一分力气才行。参加这场战役的火雾战士们,全都是如此。
  其中一人,来到了被铁巨人追着跑的萨雷正面,换言之这人是沿着相反方向绕着塔转。
  她放出了美丽的极光。那摇曳的光彩,不管在怎样的战场都能一眼分辨出来。
  突然,远处那炫目的光芒朝内收缩——
  「嗯?」「唉呀。」
  朝着萨雷射击。光芒分成数十道光条,画出曲线轨道飞来。
  「哇!」
  萨雷按住帽子,并用丝线系住当成立足点的飘浮岩块,紧急趴下。一发从他头上飞过的极光弹瞄准背后的铁巨人飞去。照理来说,那耀眼夺目的光芒应该会爆开,把铁巨人们的身体开个大洞才对。
  不过,绝对的攻击力同时也是完全的防御力。
  铁巨人们把拳头上那看不见的漩涡放大,变为两个大圆。简直就像……应该说就是盾牌。数十道为了破坏它们而降临的极光,全都遭到吞噬。别说没打穿了,就连爆炸的光芒都没看见,就这么单纯地消失不见。
  「唉呀呀,这可真麻烦哪——!」
  萨雷在感叹同时,也以感觉不出双方速度差的熟练动作,跳上一旁飞过的神器「卓姬」。乘上这看似小型战斗机的箭镞后,他向操纵箭镞的少女搭话:
  「马蒙那家伙呢?」
  对于这简洁的疑问——
  「现在我们只是躲在他的死角加速而已,对方马上就会追来。浮在周围的岩石全都成了他的武器……我想,教授多半是为此才让岩石浮起来的吧。」
  琪雅拉冷静地报告状况。
  「这边可辛苦的很啊!除了得不断拒绝那位霸道绅士的直接邀约外,差点像苍蝇那样被啪唧压扁的场面也碰上不只一两次了呢!」
  奥翠妮亚恨恨地发表感想。
  「本来该出面保护女士的男朋友,却又忙着跟『爸爸』绕塔玩耍,害得人家非得亲自过来找你不可。我们家的琪雅拉还真是劳碌命啊——」
  维琪妮亚也拐了个弯抱不平。这些冷言冷语全都刺在萨雷身上。
  当事人似乎招架不住这番唇枪舌剑,只能弯下身子做出最后的反驳:
  「笨蛋,你们刚刚也看到了吧?这边的状况很凄惨耶。」
  「看到了,我们那边也一样!」
  琪雅拉简短回答,并且将「卓娅」来个急转弯。她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岩石与岩石之间的空隙蛇行,这不只是为了闪躲周围铁巨人的攻击,也是应付即将追来的马蒙那招「贪恣掌」的对策。
  接着少女话锋一转:
  「话说回来,两位有没有注意到南方的样子?」
  对这偏重大局的问题,萨雷与吉索也抛开了方才的对话内容,出声回答:
  「嗯,比我们刚到这里时估计的还快呢。」
  「集结的数量比我们想像中还要多哪……这下子可不怎么有趣了。」
  巨塔「真宰社」的南方,也就是他们闯进来的方向上,没有像「三神」那样能拦路的障壁。很自然地,其他方向无法比拟的「使徒」洪流就这么涌入,现在人潮前端已经快到达塔的附近了。身在岩块缝隙的他们,只见到足以将御崎市南部地区淹没的大批「使徒」,这幅景象简直令人绝望。
  然而他们也并不因此灰心丧胆,把目光转向应该注意的枞 
  「为了不让他们接近塔,【化妆舞会】的成员也得进行最低限度的整队,无暇顾及我们。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这幸运的比例好像低了点。」  
  「毕竟贝露佩欧露也不愿意让仪式变得一团乱嘛——唔!」
  「卓姬」突然来了个紧急刹车。
  方才已经历过同样状况的萨雷不动如山。
  「来了吗!」
  不用去思考这是什么、也不需要回头看力量的来源。后方的岩块上有位伸出手的绅士,那只张开的手掌上还浮着看似刺青的鲜黄色自在式——此人正是马蒙。
  「萨雷!」
  一听见琪雅拉的声音,萨雷便用丝线缠住下方的岩块。
  笨重却拥有一击必杀威力的铁巨人们赶来。它们打算将被自在法「贪恣掌」拦住的「卓姬」连同乘客一同消灭,带着死亡的气息蜂拥而上。
  然而——
  「那么……」
  萨雷不慌不忙地拉扯缠好的线,琪雅拉也往同方向全力推进。
  瞬间超越了「贪恣掌」威力的「卓姬」紧急发动,穿过铁巨人们的脚下、在真南川的水面上滑行。遭到箭镞切开、朝两旁扩散的水面,在极光的着色下反射出耀眼光芒,这景象宛如一幅玄妙的水鸟振翅图。
  然而——
  「嘿、咻!」
  萨雷毫不考虑地将丝线射向水面,破坏了这梦幻般的景象。在脱离时,他进一步将水化为手臂,抓住铁巨人们的脚、再这么一推,把它们给绊倒。
  打算将仇敌一网打尽而聚集的铁巨人们,全都因为这一下子而摔倒。接着它们互相搀扶,想要站起来。
  当然了——
  必杀的武器,也能用来自相残杀。不管是手臂、双脚、头、或是腹部,看不见的漩涡所接触到的部分,却都在毫无感觉的情况下缺损消灭了。没多久,原先夸耀威风的铁巨人们不是消失就是沉到水底下,场面显得十分清爽。
  《不——————————————!看看你干——了什么好——事啊——!》
  没人理会教授的惨叫,「卓姬」往马蒙反方向的岩石背后移动,离开现场。
  上头的萨雷把玩着神器「连格」与「加提」,轻轻笑道:
  「这跟矛盾的典故……好像不太一样。算了,反正有很多方法嘛。」
  「至于我啊,则是趁它们用这招前高举双手时,破坏了三台喔』
  不知道为什么,多米诺对琪雅拉这番话有了反应。
  《啊,难得他心情这么好我才想保密的好痛好痛好痛!》
  《该——死——啊!萨——雷,哈布斯堡你这——恶毒的家伙!没办法,下——次再测量规格临界值吧!立刻让后备机体出击——!还有——别忘了启——动冲突回避限制器!》
  远方岩块上站立不动的马蒙,对着瞬间暴怒的教授问道:
  「要是吃上那招,我可没自信能够平安无事呢。大命成就之刻就在眼前,我没打算在这儿当个死于自相残杀的喜剧演员喔。」
  《不——用担心!》
  教授再度露出满脸得意的样子,拍着胸脯自夸:
  《别吓——到啦!这冲突回避限——制器啊,还包——含了能够辨别,避免攻击出阵将——帅的安——全次要功能呢!》
  「……也就是说,刚才是设定成不分敌我全部消灭罗?」
  马蒙重新将自己对这名客将的认知往危险的方向修正。
  正在某处悄悄步行的玛琼琳,一副很闷的样子对搭档低语:
  「刚刚晃得珂真大,『外头』在干什么啊?」
  「管他们在干什么,不闹得大一点可是唬不住人的啊。」
  就算马可西亚斯从常识角度指出这点,也无法消除她脸上的不满。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在想他们到底是怎么战斗的嘛。」
  照这样子,她是把潜入行动以来累积的压力给化成抱怨吐出来了。但这倒让马可西亚斯觉得很稀奇。
  (嗯,我天生的战士玛琼琳·朵,原先就算对自己分配到的任务感到不爽或觉得不合性子,一旦开战还是会冷静地做好自己该作的事……看来她累积的东西连玩笑都无法排解啊。)
  在这种不容有失的紧要关头,出现不安定因素可是很危险的。身为长年以来的搭档,马可西亚斯决定继续聊下去,试着找出玛琼琳会如此的理由。
  「这种问题,你问了我也答不出来吧?不然找扇窗户吧?」
  「不如我自己开一个就好了吧?」 
  「得了吧,你打算让我们的隐密行动穿帮吗?」 
  玛琼琳的不满中带有浓厚的自暴自弃感,甚至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身体力行方才的玩笑,马可西亚斯不得不拿出不解风情的常识论调来制止她。 
  (没有变得阴沉算是万幸,但这么浮躁也不行啊。)
  当事人没理会困惑的马可西亚斯,仍旧边走边出声抱怨。
  「啊——真是的,为什么他们可以痛快地大闹一场,我却非得偷偷摸摸地躲起来不可?明明外头到处都是我想煎皮拆骨的家伙耶。」
  (该不会是因为得单独行动所以在闹别扭吧?)
  这种不安分的态度,也许会在战斗时送命也说不定。马可西亚斯为了找出理由,重新跟她确认这次作战的基本方针。
  「虽然小姑娘她们那边看起来打得轰轰烈烈,但那只不过是诱饵啊,我们这边才是关键耶。这样还要抱怨,也太没道理了吧?」
  「是这么说啦。外头的战斗,基本上只是不断地误导敌方的恶质诈欺而已。不过小不点跟悠二还真配呢——」
  解释简单明了,看不出有任何逻辑问题。
  就连接在后头的玩笑挖苦,也一如往常。
  既然如此,马可西亚斯就更搞不懂她不高兴的理由了。
  「这不是很清楚吗?那你为什么这么不爽啊?」
  「你才该搞清楚吧?理解跟接受是两回——」
  「现在可是战斗警戒中啊,你们在吵什——」
  两人在角落撞上了放哨中的卫兵。
  「啊。」
  就在这名直立的马型「使徒」开口时——
  「嘎!」
  玛琼琳立刻裹上战衣「托卡」化作深蓝色火焰构成的猛兽,并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这名倒霉鬼一口咬下去。她趁着还没引起骚动,把这个只剩下两只脚遗留在地板上的「使徒」给偷偷处理掉……具体来说,就是让火焰兽的肚子瞬间膨胀,炸死敌人。
  「看来,还是在外观上也伪装一下比较好吧?」
  她彷佛咳嗽般吐出火粉,解开了「托卡」。
  马可西亚斯这下子已经不只困惑,还开始担心了。
  「刚刚是你自己说『周围戒备松懈,只要小心谨慎都遮蔽气息便可,不需要耍什么多余的小把戏』对吧?结果你却因为散漫而导致刚刚那种状况发生,这简直是本末倒置嘛。老实说,从方才一直到现在,你的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像原来的你。」
  「啊……」  
  搭档终于爆发,直指核心。过了数秒后……
  「……我觉得『这里』好无聊喔。」
  一脸无趣的她所驻足之处……就在「真宰社」里头。当「使徒」的火粉消失后,再度封闭于黑暗之中的走廊上,响起玛琼琳竭力压抑感情的声音:
  「就算我身在战场,也没办法掌握住双手所能触及的一切;但是,把战斗交给其他人,跑来干这种工作……实在很难受、很无聊。」
  「你就那么讨厌把盛大的战斗交给别人吗?先前那场大战时,不也几乎都是这个样子吗?」
  马可西亚斯这合理的反驳,还是无法缓和玛琼琳的不满。
  「那时,他们在最后的最后,替我准备了跟,干变』这种大人物交手的机会耶!再说,撤退战也有一部分是我策划的啊!」
  瞬间,马可西亚斯好像从这番话中找到了某些端倪。
  (跟平常的『让我战斗!』好像有点不同。)
  她现在并没有这么凶狠的冲动。
  (说是这么说,但也不可能是焦急啊。)
  也不是那种火烧眉毛的烦躁。
  (是着急……吗?不对,等一下。)
  对此毫不知情的玛琼琳,给了乱无头绪的马可西亚斯最后解答。
  「不遇,这回要是成功,之后就没我出场的份了吧?那些家伙明明在上头拚命战斗……真是太让人不爽了。」
  马可西亚斯没有发现的理由,非常简单。
  (嗯?)
  这跟碰上战斗时的冷酷与无情截然不同。
  (啊,所以说……)
  因为这是相处数百年来从未出现的感情。
  (居然会这样啊。)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笑着把答案说出口:
  「什么嘛。说穿了,就是自己不在战场上,没办法即时帮他们忙啊。」
  「欸?」  
  原本多话的玛琼琳,突然像咬到舌头般安静下来。
  (没想到是这么简单而老套的理由啊……) 
  尽管心里这么想,马可西亚斯却知道自己的心情并不壤。
  「嘻嘻嘻!如果是这个样子,那会对现在的工作不满意也是难免啦。」
  「才、才不是、这、这样啦!我、我只是想战斗……」  
  见到搭档吞吞吐吐的样子,马可西亚斯半是无奈、半是高兴。
  (这都要怪小姑娘、启作,还有悠二……不,应该说托他们的福吧?)
  过去被称为战斗狂的火雾战士,居然说变就变。虽然至今数百年问,玛琼琳也曾出现过从疯狂到倦怠的心情起伏,但这回的变质却从根本上有所不同。从复仇这种阴郁的存在意义解放后,她已经下意识地开始面对现实生活了。
  什么人道啊、伦理之类的善恶观,马可西亚斯个人毫无兴趣。不过玛琼琳·朵能够活得更率直、更快乐,身为搭档自然是再高兴不过了——然而,这部分得先放一边。他身为「悼文吟诵人」之一——
  (若是该振作时不振作,一切努力可全都要白费了。)
  没错,他得出了现实行动所必需的结论,并严肃地说道:
  「如果你真的想帮他们,就不该因为这不习惯的侠义之心而毛毛躁躁,反而更应该好好完成眼前该做的事。毕竟,他们就是认为非你不可,才把这个重责大任托付给你啊。」
  搭档这一连串不由分说的建言与心意确认,让玛琼琳完全无法反驳。因此她只能小声地抱怨:
  「这个嘛,该做的我还是会做啦……真的来得及吗?」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很老实地打起了精神。
  开战后没过多久,代理者,坂井悠二安排的第二道陷阱便产生了效果。
  这陷阱原先是用以包围所有前来挑战的火雾战士,现在则是从背后袭击靠压倒性战斗力攻进御崎市的「大地三神」。
  而其内容,便是新一批较开战时数量更多的「红世使徒」流入。
  讲是讲陷阱,但悠二实际上做的,也只不过是带有时间差的第三度宣布而已。
  在第二次宣布中,「使徒」们并不清楚乐园创造的详细时间与地点,只能怀着暧昧不明的心情朝这个远东岛国前进。到了第三回,他们终于知道了。
  结果,使得产生了一个新的巨大流向。
  在巨塔「真宰社」展开之后马上进入御崎市封绝的「使徒」,只是那些听见第三度宣布时就在附近的——不管是「刚好」在附近的,或是算准了会在首都圈的,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理由——流量虽大,但也只不过是所有「使徒」的先锋罢了。
  然而,现在这群新一批数量更为庞大的来客,不仅所在区域分布得比先前更广,还包括了众多听到宣言前尚未接近日本者。这群由于得到了明确情报,因而开始从世界各地往日本集结的「使徒」,才是大洪水的主流,也就是外界宿所提防的「大进攻」。
  这已经超越了「人潮」范畴的泛滥,不仅超越了起初的量,甚至多到几乎可以淹没整座御崎市,就算是亲眼所见也令人难以置信。
  而一点一滴结合成这波泛滥的「使徒」们,全都陷入了狂热状态。
  无数的……实际看见这景象,便能晓得这形容不仅仅是比喻。眼前就是可谓「无数」的同胞们,以及将连往御崎市的马路、街道、平原、山丘、河川全部淹没的洪流。他们之所以如此疯狂,正因为自己也是其中一分子。
  只要加入这前所未见的光景,就能够体验到特别的……即将发生的那特别的、美好的一切,这让在场全员都抱着一股沸腾的确信,不断地向前猛冲。
  而他们,就在御崎市附近听见【化妆舞会】的士兵们说:
  「封绝里头,还有反抗的火雾战士存在。」
  此时已经没人在意自己的强弱了。他们也没打算倚赖数量。只不过已经形成了一股趋势,要以这道洪流将那些死到临头还来碍事的工具们冲走。
  乘势而来的「使徒」洪水,就这么淹向从御崎市外攻进封绝的「大地三神」背后。
  御崎市西部住宅区。
  在其中间处,有着【化妆舞会】守备队当作路障的倒塌大楼。而正打算跨越(虽然本人没有在行走)它的萨斯瓦雷与泰兹卡特利波卡,则初次面对数量多到单凭自身力量无法解决的敌军。
  「喔……这数量够我那群可爱的死者们吃个饱呢。原来如此,所谓的『全世界』并不是在吹牛啊。这位神明还真是意外地老实。」
  「嗯!举手投足之间便能呼风唤雨、加上毫不留情的恶意、以及到了可笑程度的老实,还真有神的风范啊!」
  从轿子上往后看,眼前的光景极度异常,简直有如地狱一般。
  戴着黄金面具的泥人偶,被不管怎么吃都照样袭击而来的「使徒」给拦住了。不管泥偶再怎么增加,远超过它们数量的「使徒」依旧不断出现。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害怕死者了。那些害怕的不是被踩过就是被吃掉,老早就全灭了。现在,只剩下那些不顾一切的狂热分子,他们不断地涌入、不断地被啃食,仅此而已。
  死者军队就宛如孤立在激流中的沙洲,不断地被削弱。
  萨斯瓦雷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焦急的样子,只是待在路障上的高处望着底下一切。
  「是饱和攻击啊。」
  摇晃着破烂斗篷的哈拜利,站在邻近的大楼墙面上说道:
  「如果目标拥有压倒性的攻击力,只要用足以凌驾于其上的数量硬碰硬即可。」
  「哈哈哈哈哈!那位盟主要求你们用性命作为前往乐园的代价吗?虽然很扫兴,不过看这样子,也不得不承认真的很有效呢。」
  萨斯瓦雷此言并非挑拨,而是率直的称赞。然而双头防毒面具仍然没现出里头的表情。取而代之地,他为了粉碎浮在激流中的坚固沙洲,对远方温存至今的战力下达了「就是现在」的命令。
  「射击。」
  远方,架设在真南川河岸的「磷子」炮兵阵地一齐开火,迸射出耀眼的光芒,而巨响也随之而来。
  萨斯瓦雷露出自信的笑容,迎接这强大的破坏力到来。
  另一处,御崎市北部的河面上。
  对上前仆后继的「使徒」们,薇丝特休儿看起来似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冲走他们,然而现在她也得把全副精神都拿来应付后方。
  用波浪把扑来的「使徒」集团逐一吞没再进行说服,不同意便化成水的一贯手法,因为敌人数量实在太多,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么做。取而代之地,她改采临时作法——将对方封入水中限制行动,逼对方「自动自发地退却」,等到支撑不住时便以海啸将其压扁转化为水,吞没下一个集团。
  真南川掀起了一阵不自然的大浪,薇丝特休儿孤身立于其上。
  「大家……已经听不进我说的话了呢……」
  「当士气到达最高峰时,必然会如此……你应该早有觉悟才出战的吧?」
  她与查秋特丽裘仍然持续谈论着早已明白的事实。
  在她脚下、浪涛之中,冲出一个不受她控制的影子。
  「!」
  薇丝特休儿瞬间旋身避开,接着原先她所站之处遭到下方的圆锥状物体贯穿。物体在空中呈漩涡状解开,化成了布——
  「嗨呀!」
  从解开的布之间,一把长柄斧伴随着喊声挥出。
  「!」
  薇丝特休儿立刻将周围飞散的水滴变作鱼群,撞击斧面。这一记冲击使斧头偏了轨道,带持有者飞往另一个方向。
  「啧,这种距离居然会失手?」 
  咋舌的是欧洛巴斯,用解开的布拉他脱离的则是瑞拉雅。
  瑞拉雅以自在法「宁录的绫罗」强化欧洛巴斯,藉此遮蔽波浪的干扰,并从使用者的死角——正下方水中进行奇袭。薇丝特休儿见到这招联合攻击,吃惊地瞪大了眼;然而她还是成功地应付过去,眼眶中还泛起泪光。
  「真是的,也太乱来了吧。」
  「都陪我一起上了就别罗唆啦,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相对地,那两人则是凭着年轻气盛,勇敢地挑战这名不可貌相的强敌。
  另外一处,御崎市东部市区。
  这儿已经化成了废墟。
  在接连数十回的流星雨之下,不管是静止的街道或是人,全都被打得粉碎,完全看不出一点原来的形状。就连新盖不久的御崎市车站大楼,也逃不掉这强大的威力,如今该处已跟其他地方一样成了瓦砾山。
  男子淡淡地走着,将车站当作本营的【化妆舞会】守备队则尽数散开,专注于引导潮水般朝敌人扑去的同胞们。
  那名男子——伊斯特艾基,歌唱了。
  「交错飞舞的纯白火焰生命啊——」
  「旁徨无助的渺小火焰生命啊——」
  与男子签定合约的「红世魔王」奎兹特克,也引吭高歌。
  于是,上空的景象再度凝聚成豪华的星空,一齐坠落。成群杀来的众多「使徒」们,连同周围的建筑被炸得粉身碎骨,燃起青瓷色的火焰。
  即使如此,「使徒」们依然毫不退缩。在那股狂热的驱使下,他们忘了死亡、也忘了消灭,奋不顾身地冲向眼前的碍事者。他们已达到了忘我的境界,自己为何而来、所求为何,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身陷空前人潮之中而抛诸脑后。
  为了尽可能有效率地解决新来的一批,伊斯特父坫持续住荒野中心漫步,等待敌人接近。在这混杂了人型与非人型的群众之中,他感受到一股额外强大的力量,于是自然地伸出手掌挥往那个方向。
  蹭!
  一只巨大独角仙彷佛算准了似的,伴随撼动大气的冲击袭来,却被这只手掌给接住了。
  「哼,就连连环攻击后的偷袭,都找不到一丝空隙啊!」
  伊斯特艾基微动嘴唇,回覆出声抱怨的利维佐。
  「明智之钟,既然你在这儿,就表示隐匿之毒也多在附近吧。」
  「你这个人,不可能会,不小心泄漏机密。到底打什么主意?」
  对于奎兹特克这带有奇妙停顿的问句,利维佐给了不算回答的回答:
  「你们也没迟钝到非得用问的吧?只要好好战斗等着瞧就行了。」
  不知不觉问,御崎市已经陷入了战斗、死亡、战斗、死亡、战斗、死逐的轮回;尽管如此,还活着的「使徒」依然为了追求向往的乐园,而从世界各地集结过来——这里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斗争漩涡」。
  卡姆辛与贝海默特,正以无声之声交头接耳。
  (啊啊,原来如此……他究竟为什么要分两次宣布,这下子我终于了解了。)
  (呼嗯,真是的,就连同胞也……不,对「他」来说并不是同胞啊……)
  卡姆辛在刻完最后的标记后,便从石地板中拔出铁棒「梅凯斯特」。外围走廊上开了个很有古典风格的箭孔,从那儿射进来的光线,使得铁棒闪着钝重的光芒。
  (只要是能利用的,不管火雾战士、「使徒」、还是人类,全都毫不客气地利用,就是这么回事吧。)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哪……为什么「炎发灼眼的杀手」那么执着于这条溜掉的大鱼,我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对于搭档这意外的玩笑,卡姆辛露出了些许笑容,继续误下去。
  (还好作战计划能改为秘密潜入……如果正面进攻,我们应该都会被那波大军……不,大浪给吞没吧。)
  (呼嗯,多亏如此,我们才能像这样担任「冒牌的主力」,在中枢捣乱……可得好好感谢派他们来的「彩飘」费蕾丝才行哪。)
  铁棒持有者没将它背起来,而是把棒子转了一圈后再度打进地面。这算是当事者所能表现出的最大限度愤怒了。
  「啊啊,『把潜入的手段送来』这点,是应该要感谢她吧。」
  卡姆辛故意发出声音:
  「虽然这项工作,也算是给创造神与【化妆舞会】的错误解答之一,但若是成功了还是能派上用场。要不然,就没有伪装的价值了。」
  「呼嗯。话说回来,『她』会在上头这倒是始料未及……」
  贝海默特很清楚。
  缺乏情感的搭档之所以不用无声之声交谈,是因为接下来所做的事无疑会牵连到那位少女,而自己却没有替她生气的资格。他明确地出声,就是要自己承认自己的行为有多残酷。
  「你现在的动机,并不是为了报复对方如此滥用『调音』,也不是对给吉田一美小姐那种东西的『彩飘』费蕾丝感到愤怒,我没说错吧?」  
  「嗯。」  
  见到卡姆辛刻意表现出的冷淡,贝海默特为了让他割舍而进行「确认」。
  「吉田一美小姐会不会有事呢?」
  「如果她是必要的棋子,那些家伙就会赌命保护她。」
  卡姆辛也刻意做出无情的回答。就这样,彷佛为了打住多余的对话般,调音师出声宣告他们的战斗开始。
  「卡达修的血印,启动。」
  碰!地板上才刻完不久的自在式亮了起来。当然不只这一处,他们基于「某种意图」而通通设置在「真宰社」内部的自在式,同时亮起。
  卡姆辛自己早已被褐色的火焰围住,浮在作为驾驶舱的「卡达修的心室」之中。他将铁棒往前伸出,接着贝海默特开口:
  「形成自在式——卡达修的血脉。」
  从刻在塔里的数十道自在式中,喷出无数由烈焰形成的粗缆绳,他们彼此联系、强化、互相牵引。接着卡姆辛出声:
  「展开。」
  塔内下方的大量火焰缆绳彼此缠绕、结合,使得整座塔都在嘎吱作响,声音大得让塔内所有人都发现了。然而,他们没有时间反应。晟后,贝海默特的声音再度响起:
  「与自在式——卡达修的血脉同步。」
  挤压巨塔的火焰缆绳与「卡达修的心室」结合。
  瞬间——
  除了他们以外的所有人,都为了眼前的巨变感到惊愕。
  巨塔「真宰社」的根部破碎,扬起了大量烟尘。有个巨大的影子,缓缓从那儿站起身——那是个瓦砾巨人,身体各部位都冒出了褐色的火焰。
  那玩意儿居然是个以「真宰社」建材组成的巨人。
  而巨人的出现,所代表的不只是强大的战斗力。
  构成巨人的材料,是基于「某种意图」所选。
  那个意图,就像是砍树时产生的巨大切口。
  一见到这幅光景,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个巨人要把座位乐园创造仪式中心的塔给弄倒!)

  虽然察觉了,却无能为力。
  巨塔所倾倒的方向,正是集中了无数「使徒」的南侧。
  就算能即时反应过来,又要如何支撑庞大的重量呢?
  尽管想要集合力量,但塔的周围却处于激战之中。
  问题的严重性,超过了能靠自在法解决的范畴。
  塔开始倾斜、摇晃。
  不管是悠二也好、贝露佩欧露也好、教授也好,当他们发现时都已经太迟了。
  塔倾斜得更厉害了。
  创造神的蛇身动弹不得,而且这任务对教授的铁巨人们也显得太过艰钜。
  倾斜的塔即将倒塌——

  「  贝露佩欧露,保护自己!  」
  就在这时——极大的咆哮声响遍巨塔「真宰社」一带。
  当众人听见声音的瞬间,一柄长枪瞄准塔顶,刺了进去。
  这柄贯穿塔顶的枪,形成了特大号支柱,撑起倾斜的巨塔。
  令长枪「神铁如意」放大·伸长的人,正是「将军」修德南。
  撼动大气的壮烈破坏声响四处奔流,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结果。
  塔——
  就在烟尘散去、噪音消失之后……
  以闪着银色影子的神殿为顶点……
  确实屹立在那儿,没有丝毫动摇。
  见到将军守住了通往乐园的阶梯,无数「使徒」当场爆出欢呼。

  在这场骚动中,吉田一美原本人在神殿中心的祭坛前——
  「唔…………」
  她在极近处受到冲击,被弹到距离「玻璃坛」相当远的位置。
  虽然少女全身疼痛又耳鸣,但并没有可称为重伤的出血创口。
  这是因为修德南那记强烈的突刺精准无比,贯穿的力量完全沿着塔的中心朝地面流去,把神殿的损害控制在只有祭坛部分。当然,吉田是不会了解这种事的。
  只不过,她在模糊的意识中暗自想着:
  (我会死吗?)  
  想着想着,她以为真是如此,便闭上了眼。
  (如果能在这里丧命,那也——)
  但她依旧没有逃向黑暗,再度将眼睛睁开。
  (——不,不行。)
  彷佛在回应她似的,少女眼前一亮。
  (如果在这里送命,来这里就没有价值了。)
  神殿破碎了,不久前还是祭坛的地方,插着成为巨大支柱的「神铁如意」。瓦砾散落各处,「玻璃坛」也从中裂开。
  坏了什么、坏得多严重,这些问题她一个门外汉是不会晓得的。不过,她依然看到了某个东西……下方那个属于黑卡蒂的银色影子,依然安在。
  (黑卡蒂小姐……)
  为了自身职责而慷慨赴义的少女身影,浮现在眼前。
  (修德南先生说,她成了活祭品。)
  即使思念少女却仍未动摇的男子身影,也浮现眼前。
  (为什么明明不愿意,却还是要……)
  就算能转生,却还是不晓得什么时候能重逢。就算面临这样的生离死别,彼此依然没有一丝动摇。不知为何,她对此产生了憧憬。
  (因为爱情。)
  在这个完全变调的世界中,身为一个无力少女的自己,所能理解的东西只有它。它就在出声送别的修德南身上、就在留赠遗言的黑卡蒂身上。
  (爱、情……)
  仍在战斗的悠二和夏娜,也是一样。
  (坂井同学是为了夏娜……这绝对没错。)
  即使夏娜拒绝,他依然坚持。
  (夏娜也是认真地……要打倒坂井同学。)
  即使悠二拒绝,她依然坚持。
  (明明心里都喜欢对方……这是为什么?)
  他们俩,确实比任何人都要思念对方。
  (怪了……?)
  突然,少女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剌了一下。  
  (为什么……?)
  过去,好像有什么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坦然接受违背期望的思念。)
  修德南虽然不希望黑卡蒂消失,却还是目送她离去。黑卡蒂回应了修德南的话,却仍旧看不见一丝踌躇,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而离开。
  (让违背期望的思念彼此碰撞。)
  悠二明知会被拒绝,依然想要为夏娜创造命运。夏娜明知会被拒绝,依然想以自身的力量开拓命运。
  (违背自己期望的思念……违背对方期望的思念……这样的擦身而过,也是爱——)
  在不经意之间——
  (——「怪物依然喜欢着王子,王子也依然喜欢着怪物」——)
  那鲜明得恐怖的话语—
  (——「对有爱的人而言,反抗、愤怒、责骂、战斗、杀害等等,并不会否定它的存在。反过来说,过于强烈的爱,反而会加速引发这些行为。」——)
  某位火雾战士说过的话,在吉田脑中复苏。
  「啊……」
  她发出了声音,把自己发现的东西——那并非理解,而是领悟——低语出口:
  「即使违背了自己的期望也……大家、大家都是这样啊……」
  在听见方才的话时那种周围变得开阔的错觉,她终于知道了真相。
  并非世界变开阔,而是因为她重新认识到——世界是这么的广大。
  这番认知,解阅了她胸中所有的疑惑。
  (在坂井同学来这儿之前的联络中,夏娜曾说过,不知为何费蕾丝决定出手帮忙……还说过不晓得她为什么不立刻现身相助。)
  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费蕾丝小姐……是在做违背约翰先生期望的事。)
  一切,都连在一起了。
  (约翰先生,也对费蕾丝小姐有所要求……而且是费蕾丝小姐所不乐见的事……彼此明明是恋人啊!毫无疑问,这些行为是出自于爱。)
  相连的线索,逐渐编织出真相。
  (所以费蕾丝小姐为了约翰先生而行动,可是自己不来。)
  编织出的真相逐渐扩张,抵达终点。
  (所以费蕾丝小姐把这附加了苛刻条件的召唤宝具给我……她其实不希望被呼唤来此,才做了违背约翰先生期望的事……这么做也是出自于爱。)
  终点就是她胸口的项链「希拉达」。 
  (所以……没错,所以她才把最后的开关,交给在场众人里爱情之路最为艰辛的我……这是为了要试验,爱是否能产生「那样」的奇迹。)  
  少女在薄薄的烟尘之中,缓缓站起身子。
  (既然如此……我就应该去做……我要跨越险路,引发奇迹。)
  她忍住痛楚,把脖子上的「希拉达」取下、握紧。
  (如果费蕾丝小姐来,坂井同学的「零时迷子」会有所变化。)
  她握紧那会消去自身存在、藉以召唤费蕾丝前来的宝具。
  在这分坚强之中,突然掠过了对她而言算是表里一体的温柔。
  (对不起……不过,只有现在、只有我,能够带来这个奇迹。)
  她向双亲、弟弟、朋友、熟人、以及其他的人们,对于自己即将在这儿发生——不,即将在这儿做的事,于心中暗自道歉,接着跨越这一切,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希拉达」。
  (我绝对要把他们两人……从「违背彼此期望的状态」改变过来。)
  存在于悠二体内「零时迷子」中的约翰,以及为了对他的感情而行动的费蕾丝——只要呼唤他们两人,悠二与夏娜之间的关系,必然会有决定性的改銮。。
  (一旦我消失,需要利用我做些什么的坂井同学,会很困扰吧?)
  可是——
  (夏娜的计划,也许会因为我的多事而变得全盘大乱也说不定。)
  即使如此——
  (就算这会让他们两个难过,我也要……改变他们现在的关系。)
  吉田一美再次选择了自己所认定的最佳解。
  (令他们没料想到的事情发生,让他们……见识一下爱的奇迹。)
  她相信,这正是自己身处于此的价值所在。
  (如果是他们两个,一定可以从中找出奇迹的意义,以及彼此的新关系……就因为是我,才能够相信这一点……为了这个,我愿意舍弃性命——不,不对。)
  她彷佛要把决心具体化一般,将想法转变为话语。
  「这不是舍弃,而是活用。」
  她起身后摇了摇头,向某处问道:
  「拉米先生,你没事吧?」
  过了数秒的空白后,总算有个声音回答:
  《 —— 彼此彼此……还好,我这个房间似乎不在中心。》
  吉田安心地点点头。然后她忍着痛楚,毅然地说出对方不了解的话:
  「我还是喜欢坂井同学。」 
  拉米又顿了数秒钟,才出声回应:
  《……这样啊……你还是割舍不下吗?》  
  「坂井同学离开后,我曾经想要放弃。不过,在了解许多事、见到许多人之后,我发现自己还是办不到。」
  话说至此,拉米已明白了。
  少女是在向自己托付遗言。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
  说着,她开始依依不舍地将感觉投向身在他处的人们。
  「什么嘛,这里不也成了战场吗?」「咿嘻嘻嘻!觉得热血沸腾了吗?」
  在瓦砾堆中笑着的玛琼琳跟马可西亚斯。
  「我到底想做什么呢?不久前与坂井同学重逢后,更是如此。」
  然后,塔的根部——
  「啊啊,这种对应法完全出乎意料呢。」「嗯,不过啊,这样也好吧?」
  面对无数「使徒」逼近的卡姆辛与贝海默特。
  「我来这里,是为了要帮助坂井同学吗?」
  接着,塔的周围——
  「老爷子们终于也参战啦。」「这样会稍微轻松点吧?」「希望渺茫呢。」「这个嘛,我们被认定为捣乱仪式的人啦……」「原本在周围旁观的家伙也会扑过来吧。」
  忙着跟铁巨人和马蒙捉迷藏,在岩块闻穿梭飞行的萨雷和吉索,似及琪雅拉和奥翠妮亚、维琪妮亚。
  「还是说,我是为了帮助夏娜才潜入这里呢?我一直思考着、苦恼着。」
  以及远处,在御崎市的东西北三个方向——
  「流动吧!」「呜呜……好、好可怕……」「哈哈哈哈哈!好啊,来吧来吧!尽量来吧!」
  与无数使徒奋战中的「大地三神」。
  「不过到了最后,我发现打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隐约知道会变成这样了。打从一开始,我就没考虑过,逃跑。这个选项。」
  《……这样啊。》
  少女只是点头回应。她环顾整座御崎市,仰头大喊:
  「夏娜!」
  这痛彻心扉的呼喊得到回应,红莲光辉从天而降。
  (好漂亮……)
  吉田对着光辉的主人——曾是自己情敌的少女「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亮出自己脖子上那无法解开的最后枷锁,宝具「地狱锁链」。  
  「帮我砍断它!」
  「!」
  夏娜一见到那束缚朋友的枷锁,便将它一刀两断。
  没想到吉田会大声呼喊,慢了一步才赶到的悠二、
  放开长枪「神铁如意」后,被拦在空中的修德南、
  为了阻止他而与其激战的威尔艾米娜与蒂雅玛特、
  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下——
  「谢谢你,夏娜。」
  吉田对着在场全员、没有任何例外的全员,露出最美丽的微笑。
  夏娜从中发现了非比寻常的觉悟,急得大喊:
  「一美!」
  「我——要试试看。」
  项链「希拉达」,启动了。
  琥珀色的风,吹过战场。
 楼主| 发表于 2011-9-10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讲句实在的,我并不认为费蕾丝一定会完全按照我所说的话去做。
  光是把「那个宝具」交给吉田一美小姐这点,就能看出她的抗拒。
  但我没有感到失望,反而因为费蕾丝还是这么喜欢我而感到高兴。
  毕竟,她是因为不想失去我,才对那位少女提出如此严苛的条件。
  另一方面,此时按兵不动也是在跟命运赌博,也许会空虚地死去。
  没错,我已经踏进了破灭的死巷子。
  「大命诗篇」注入了我们的「零时迷子」,让我产生完全的突变。
  当初,我打算利用和她重逢前的数年或数十年,来找出解决办法。
  我努力维系残余的自我碎片,持续研究突变的根源「大命诗篇」。
  然而,那次紧急避难还不满一年……命运残酷的速度就抓住了我。
  接着,一路到创造神复活,以及大命遂行,我都只能够随波逐流。
  微薄的希望、渺小的计划,一下子就完蛋了。
  我在转移到的少年之中和奇妙的怪物同居。我一方面运作,改变怪物的吸收能力,一方面使用回复的部分力量构筑回路,使扫瞄、探索用的网路能常保展开。对内,我用来在深层进行「大命诗篇」的研究分析;对外,则用以让宿主察觉到「使徒」的存在。
  宿主应该会藉着这股来历不明的感应能力,自行接近邻近的封绝或「使徒」,并在封绝之中活动,甚至对「使徒」采取某些行动吧。这个「零时迷子」相当贵重,只要稍微懂得价值的家伙,都会向它伸出欲望之手吧。
  接着,我就会利用创造神那运作中的「戒禁」,让宿主吸收「存在之力」成为我复活的粮食(当然,仅限于我能控制的分量),不然就是让夺得宝具的「使徒」自由运用。就这么度日,直到有一天我解读完这庞大的「大命诗篇」,找出解决办法为止。
  创造神的「戒禁」会不分对象地吸食,而且没分析到的部分实在太多了,更大的问题在于我的自我存在变得暧昧不明。所幸费蕾丝应该会以「风之转轮」找寻我,当傀儡被吸食后,她应该就会察觉到个中意义,谨慎地把我救出来吧……
  这天真的希望、乐观的计划,一下子就完蛋了。
  不知是怎样的偶然,或者该说必然,宿主,坂井悠二遇上了一名少女。她是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那位天谴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的合约人。
  就这样存活、学习、成长的他,好死不死地碰上害我变成这样的【化妆舞会】的将军。
  命运开始无法挽回地加速。
  时间决定性地不足。
  我也只能放弃复活了。
  所以,我对费蕾丝说道:

  「                     」

  就是这样。
  我知道,费蕾丝不可能会愿意。
  她甚至还说,要和我死在一起。
  不过,只有这点我绝对不接受。
  这样既是我的爱……也是自私。
  她也一样,藉着爱与自私抵抗。
  就是那个宝具……「希拉达」。
  她会尽她的一切所能,为了实现我的愿望而努力。
  我则尽可能努力,将分析关键寄托给「捡骨师」。
  然而最后的决定开关,还是托付给了少女的心意。
  不用说,那份心意就是……爱。
  就跟联系我们的心意相同。只有爱能引发奇迹。
  如今,濒临破灭的我面前,吹起了琥珀色的风。
  啊啊、啊啊,我深爱的「彩飘」费蕾丝。
  你战胜命运,来到我面前了呢。
  现在,正是我——








  时候到了。
  选择世界真理的时候。
  在燃遍一切的战场上……时候,到了。

  下学期的结业式结束之后,走在回家的路上……
  绪方同学的手帕被风吹走了。
  纯白手帕彷佛被晴朗的蓝天吸进去一般,飞得又高又远。
  在冬天的寒风吹拂之下,轻盈的溜到遥远的彼端,消失不见了。
  眼前的交通号志是红灯。
  所以在场没有人移动,众人目送着手帕飞走。
  大马路上,只有零星的车辆。
  夏娜也跟同伴们一样,只是目送着手帕飞走。
  她没使用自己的异能之力。
  对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她并未有所动作。
  她留在原地……以自己的意志,停留在这里。
  看着那张希望停留在日常的侧脸,我心想。
  我一定要用这双手,将你……
 楼主| 发表于 2011-9-10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初次见面的读者,初次见面。
  好久不见的读者,好久不见。
  我是高桥弥七郎。
  能够再次与大家见面,真的非常开心。
  话说本作是一部精彩刺激的动作小说。本集是夏娜与悠二的最终决战,描写两人因不肯相让导致的激烈冲突。下一集是最终章的后篇,还请务必看到最后。
  主题方面,在描写上是「集合与胜负」,内容上是「不退让」。将所有人都牵连进去的最后之战,就在既是起点也是终点的御崎市开打了。
  责编三木先生是读者的同伴。他能明确地从读者观点出发,告诉我有哪些不足之处需要强调。这回也以是否增加夏娜的可爱度为赌注,用马上比武来一决(以下省略)。
  员责插画的いとうのいぢ老师,是位画面极具临场感的绘者。上一集不仅彩页封面如此,就连内页插画也让人能感受到画面之外的广阔。这次您依然为拙作提供莫大的助力,在此深表感谢。    

  按照县市名发音顺序,爱知的K柳读者(恭喜您)、青森的S藤读者、姓名不详的读者、秋田的F垣读者、茨城的U野读者(恭喜您)、大分的T岛读者(非常谢谢您)、大阪的H比野读者、鹿儿岛的K玉读者、岐阜的K藤(TANIKUCHI)读者、群马的K林读者、琦玉的S藤读者、千叶的M原读者、东京的K原读者、K野读者(非常谢谢您)、N泽读者、S木读者、S路读者(请好好加油)、Y山读者(我才是)、奈良的O村读者、兵库的M下读者、s本读者、山口的Y中读者(我了解了),感谢经常来信与初次来信的各位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在此郑重向大家道谢。第一个英文字母是姓氏的第一个字,县市相同者则是按照英文字母的顺序。
  笔者因为有些事情,所以无法回信。右边代表本人都有详细阅读大家的来信,希望能藉此代替回信。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
  对于阅读本书的各位读者,同样致上无比的谢意。
  希望还有机会与大家见面。
  二○一○年九月 高桥弥七郎

大家好,我是每次都收下最后一页的いとうのいぢ。终于走到这里了呢……
,夏娜+的历史也是我个人的轨迹。
一想到像这样替小说画插昼的日子不多了,就令人觉得很寂寞,不过我还是想好好看着她与他们的未来。
我想,应该有不少人是因为夏娜他们才认识我的。
跟第一集时的插画相比,现在的变化之大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这是成长呢,还是改变呢?不管是哪一边,我一路走来都是在昼夏娜他们当时的表情。
这也让我成长了不少。
说起来,我也为那些接连登场的角色们昼了不少设定线稿,如果有机会,说不定能拿出来展示给大家看。
这回「四神」的最后两人终于也化成图像登场了。萨斯瓦雷的特征义足因为书页尺寸的关系被切掉了,这部分还请多包涵。
回忆实在太多,要是全部回想的话必定说不完。如果各位能一路看到最后,就是我身为插画家最大的幸福。
那么,我们下回再见。
いとうのいぢ
发表于 2011-9-10 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前排占座     虽说以前看过了    还是支持一下LZ的录入    十月夏娜第三季就要出了   小说的最后一卷也就不晚了    作为我看的第一部轻小说总算要完结了啊
发表于 2011-9-10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突然 直接录入完成了 感谢楼主啦
发表于 2011-9-10 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表示很期待夏娜第三季,谢谢楼主录入。
发表于 2011-9-10 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夏娜即将迎来结局了,感谢录入
发表于 2011-9-10 21: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十月TV三季要出了,小说也到了最后一卷,作为看的第一部轻小说感慨万千啊。。又期待又失落啊。。
发表于 2011-9-10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额?什么意思?。。我以为新的一卷出了,一看还是之前21卷,貌似又一次录入。。不过还是录入辛苦了~
看了十月番有夏娜III了,而且作者本人也说下次最后一卷了,万分期待啊~(估计最后一卷出来的时候我得倒回去看个一两卷,剧情啥的都差不多“毛毛”了....
发表于 2011-9-10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最后这几卷人名尤其多,事件尤其复杂,相隔时间尤其漫长,我都想从头再看一遍了
发表于 2011-9-10 21:58 | 显示全部楼层
等TV第三季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出来了···小说也要结束了···但是发现悲剧的是···之前的剧情几乎都忘光了···
发表于 2011-9-10 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想到教师节竟然有惊喜
发表于 2011-9-10 22:02 | 显示全部楼层
录入辛苦了!现在就等夏娜和零使全部完结之后一口气看完~~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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