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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临界杀机》[神崎紫电]卷六【泉川连载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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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16 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engl 于 2011-7-16 07:1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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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臨界殺機》
原名/マージナル》
作者/神崎紫电
插画/kyo
译者/林宪权
图源/某宅
录入/stillfree   
校对/羽毛 Isol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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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堂坂音羽與春日井小夜歌殺了人,我們攜手協力,殺死了虐待小夜歌的後母。
原以為成功達到完全犯罪,我們應該就可以盡情享受愛情了,可是某一天,突然出現一個自稱摩彌京也的男人,他到處打探這個事件,雖然我們兩人千方百計地想轉移他懷疑的目光,卻仍是一點一點地被逼入絕境──「音羽姊,不如殺掉那個人吧」,我們為此意見分歧、發生爭執。
另外,近在我們身邊,也有威脅我們自由的存在……。
這是少女們墜落通往地獄階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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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场人物
堂坂音羽
阳丘女子高中的学生会会长
春日井小夜歌
音羽的双胞胎妹妹,阳丘女子高中学生会的书记
宇佐美风香
阳丘女子高中学生会的书记
井田七步
阳丘女子高中的学生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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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07:05 | 显示全部楼层

接獲「小白」生病的消息,才只是昨天的事。
  堂坂音羽在月森的秘密基地裡,慎重地看護寵物貓的病情。
  瘦了好多——她重新體認到這個事實。
  交給寵物店照顧才不過兩個禮拜多的時間,牠原本福態的身體己不復見,如今變得消瘦不堪,讓人難以正視。
  有如天鵝絨的體毛變得粗糙乾燥,頻繁地腹瀉,或許是到了步行也有困難的地步,牠甚至走起路來也無法走直,而且剛剛還流出血膿。
  小白所感染的病名稱之為貓傳染性腹膜炎(FIP)。
  昨天在小白所送往的動物醫院裡,醫生告知了音羽這種病的症狀,以及這是不治之症的事實。
  「我真是……笨蛋。」
  事情早有預兆。
  回想在將小白送去寵物店照顧前,她觸摸小白的腹部就有感覺到不尋常的膨脹感,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她就應該察覺不對了。
  那是腹膜炎特有的症狀上腹部積水所致。
  才不是什麼……『害喜』。
  「小白……要吃點東西嗎?」
  音羽拿出不惜成本買來的貓食,小白便垂著耳朵,腳步搖搖晃晃地靠了過來。
  醫生是這麼說的:
  『病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回天乏術,讓牠就這樣活著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請妳做出抉擇,看是要陪牠走到最後,還是——』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因為她把心都放在抹殺雙胞胎妹妹——春日井小夜歌的後母的計畫上,竟然沒有察覺心愛的寵物貓出現異狀。
  飼養生物就是要照顧到牠死為止。
  把最後的工作交給醫生就置之不理,對音羽面言,這是絕對辦不到的事。
  自己身為飼主,必須負起責任。
  於是她告知要照顧牠到最後,然後便把小白從動物醫院接了回來。
  然後今天一整天,音羽一直都陪伴著小白。
  她自認已經陪小白把一生的份全部玩完了。
  只見音羽右手溫柔地抱著小白,左手從裙子的口袋裡,緩緩取出裝有氯化鉀溶液的針筒。
  她打開蓋子,用手指彈了針筒一下,然後輕推推桿,只見透明的藥劑從針頭噴出。
  音羽緊緊擁抱小白消瘦虛弱的身體,頓時感到無比愛憐,不禁親吻牠的臉。
  小自則是「喵~」地短短叫了一聲。
  離別的時刻到了。
  音羽深呼吸一口,固定住事先剃過貓毛的部分。
  她昨天花了一天的時間,已經查詢過具體的步驟。
  她強忍不住顫抖的呼吸,看著小白。
  「謝謝你,小白。」
  她將針頭平貼在皮膚上,讓針頭刺進血管。
  捿著把推桿推到底。
  此時小白突然出現了劇烈的反應。
  本來已是彌留狀態的小白,猛然從音羽的手中掙脫而出,牠發出過去從未聽過的痛楚叫聲,開始在地上翻滾。
  然而最驚訝的人卻是音羽。
  她感覺得到自己的臉色愈來愈蒼白。
  她一直以為也有用於藥物刑的氯化鉀溶液,可以達到近似安樂死的效果。
  但是毫無疑問地,小白正感到痛苦不堪。
  
  ——是自己調查的資料有錯。
  
  這個衝擊讓她整個人差點呆住,但是轉瞬間她立刻想到,這樣下去只會延長小白的痛苦,
  更加陷入恐慌。
  音羽想也不想就抓住小白的脖子,然後仿彿要將牠壓扁似地,將體重壓了上去。
  小白則是發了狂地掙扎,爪子往音羽的手上抓去,頓時一道刺痛感竄過。
  小白睜大了眼睛注視著音羽,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淚來。
  突然間,手上傳來小白頸椎折斷的感觸——室內陷入寂靜之中。
  『音羽姊,我們可不可以收養這隻小貓?』
  當初小夜歌把即將遭衛生所處分的小白帶回來時,音羽曾經極力反對,不過那是當然的,
  若是單純因為可憐牠們,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動物認養回來,那麼秘密基地很快就會變成動物王國了,然而動物已經帶回來,總不能再送回衛生所,所以只得收養牠,先斬後奏是小夜歌最常用的一招。
  而幫她取名小白的人是音羽;音羽想取的名字是小白,而小夜歌則是想取作葉卡特琳娜,
  彼此部不肯退讓,雖然最後小夜歌拗不過她,嘟起嘴對她使小性子地說道「小白就小白吧」,但是音羽心中邐是湧出一股難以名狀的喜悅。
  她瞞著小夜歌,一天餵食小白四,五次,讓小白變得愈來愈胖,不過也為此大傷腦筋,因為面對起疑的小夜歌,音羽只能以「一定是過得幸福才發福」這個藉口來掩飾。
  一開始飼養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知道遲早會有離別的一天。
  因為她心裡明白,飼養生物就是這麼一回事……然而她卻——
  ——我又殺害生命了。
  抱著逐漸冰冷的小白,音羽強忍嗚咽,緊晈著下唇,仰望天空。
  不准哭,不准哭,不准哭啊,堂坂音羽。妳已經連哭泣的權利都沒有了。
  自己和小夜歌殺了人。
  以憎恨和厭惡為由,她們用無比殘酷的手段,將春日井光代從這個世上抹殺了。
  沒錯,事到如今,就算多殺一隻貓,也已經沒什麼分別了。
  殺人魔就該像個殺人魔。
  要當個既冷酷又殘酷,感覺不到一絲良心苛責的殺人魔。
  而且事情還沒有告一段落,除非騙過出現在她倆面前的『那個男人』,不然她們絕無法安心度日。
  等到一切結束後,如果音羽能夠重拾平靜生活的話,那麼到時她才允許自己為了小白——只為了小白而悄悄哭泣。
  所以在那之前,她不會哭泣。
  在確認雙手的顫抖平息之後,音羽在小屋後面挖了個坑,讓小白的屍體躺進去,為了只讓自己能夠辨認,她在墓上插了一根木棒,然後把一條項鍊纏繞在木棒上,那條項鍊是過世的母親,在她考上陽丘女高時送給她的禮物。
  而對於小夜歌,音羽則是決定告訴她,小白是寄放在寵物店時突然死去的。
  雖然無法在小白臨死前見到一面,或許會讓她感到寂寞,但是音羽也沒有勇氣告訴她真相。
  確認一下現在時間,音羽不禁有些慌張,要是再不快走,她就趕不上宿舍的門禁時間了,
  受到『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餘波的影響,宿舍門禁時間也提早了不少。
  隔著冬天枯萎凋零的枝幹縫隙,音羽眺望遠處街上的燈火,只見光輝亮麗的燈飾,將街景映照得比平常更加格外明亮。
  她這才想起,現在的街上正是聖誕季節。
  啞口無言的音羽,眺望著周圍散落一地的零食包裝袋。
  花生、餅乾,巧克力,還有其他各式各樣點心類的垃圾食物堆積如山,再加上數量驚人的瓶裝和罐裝飲料所堆成的金字塔。
  單只是音羽的周圍,就已經是看不到地板顏色的慘狀,對於竟然買了這麼多回來,她甚至還感到有些佩服了,而只是想到僅僅四人必須消化這麼多食物,音羽的胃就快翻過來了。
  忽地,坐在旁邊的學生會副會長兼室友的井田七步,一臉正經八百的表情舉起杯子。
  音羽忍住想嘆氣的心情,也陪她舉起了自己的杯子,而晚了她一步,坐在正面的學生會書記宇佐美風香也進而仿效,最後則是看過周圍的反應後,才慌慌張張舉起杯子的小夜歌。
  看到大家都準備好後,七步手裡拿著杯子,猛地起身宣告:
  「YA~!那麼由學生會成員所舉辦『心跳!全員女生,有點早的聖誕派對』開始囉!」
  「乾杯~!」
  只聽見杯子相互碰觸聲響起,加上拉砲的爆炸聲,以及零落的幾下掌聲。
  而待在七步旁邊,受到拉砲紙屑直擊的音羽,儘管不高興,仍是配合地拍了拍手,她的內心雖然對七步的命名品味不敢苟同,但是沒人對此有意見,音羽也就不去理它了。
  而且不止是早一點而已,事實上現在離聖誕節還有十天以上呢。
  陽丘女子高中附設的女生宿舍——馬捷爾樓二樓角落的房間裡,現在正舉辦一場熱鬧的派對。
  這間枯燥乏味的宿舍房間,也只有在今天以金銀彩條和鈴鐺點綴,錄放音機則是播放著充滿歡樂氣氛的聖誕歌曲,窗邊擺放著可愛的霓虹聖誕樹,樹的頂端則裝飾著一顆星星。
  音羽從與會眾人臉上逐一看去,只見沐浴過後濕潤亮麗的秀髮上,仍冒出騰騰的熱氣,臉頰上也是紅潤未還,她們全員身上穿著各色的睡衣,坐在坐墊上圍成一圈。
  不過小夜歌和宇佐美的臉紅,應該是仍為剛才的事感到羞怯吧。
  「怎麼樣啊?小夜,馬捷爾樓共用澡堂洗得舒服嗎?」
  小夜歌似乎是回想起在澡堂裡的一幕,她雙手抱著坐墊,把臉埋了進去。
  「洗得是很舒服……不過還是覺得好害羞喔,因為和大眾澡堂不一樣,大家部是同年齡的女孩子,而且大家的身材都那麼好。」
  聽到小夜歌細如蚊鳴的發言,宇佐美也深感認同地附和。
  「就是說啊,待在那樣的地方,總是不免和人比較,真的會很害羞,會長和副會長爲什麽能毫不在意呢?」
  音羽和七步同時看著彼此的臉。
  「問我們為什麼,我們也說不出來吧。」
  「是呀,一開始我們當然也會害羞,但是因為每天還是要洗澡的呀,那種害羞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現在甚至還可以這樣——雙腿開開洗澡哦。」
  「喂!一個女孩子家太不像話了啦,不過大致上就如七步所說,每天總是都要洗澡,如果每次都那樣怕羞,那還像話嗎?一年級的學妹們也都還像小夜歌們一樣,洗澡的時候還遮著身子呢。」
  「呵呵呵,我們馬捷爾樓不知為何,可是以美少女繼出而出名呢,我猜我們宿舍的洗澡水,大概會有男生不惜花錢也會想喝呢。」
  「討厭啦,不要提到男生的話題啦。」
  七步將手粗魯地伸進零食袋裡,露出不解的眼神說道:
  「話說內衣晾在外面被偷我還能夠理解,但是為什麼晾在屋裡也會被偷呢?」
  「內衣小偷、偷拍狂、跟蹤狂,還有專挑本校下手的色狼警官,陽丘還真是受歡迎呢,花小姐為了思考對策,似乎也頗傷腦筋的樣子。」
  「那個……會長,花小姐是指舍監嗎?」
  「沒錯,楠花小姐,就是剛才在走廊遇到的那個人,她保護宿舍的學生,遠離世上的變態,是馬捷爾樓的最終兵器。」
  「不過她還是單身就是了。」
  七步補充了這句話之後,一個人吃吃地竊笑,突然,她停下笑聲,逐一環視眾人的臉,然後大大地嘆了口氣。
  「在場有四位正值妙龄的美少女,卻全員都是單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覺得男人們都瞎了眼嗎?妳們到底懂不懂呀?這個派對能夠全員到齊,其實是件可悲的事啊。」
  「嗯~~可是陽丘是間女校……」
  小夜歌提出這再正當不過的意見。
  「那才不是理由!主要是積極性的問題啦,我也是就讀女校,卻是常常參加聯誼,流傳在外的風流事蹟可是多不勝數哦。」
  她果然還是把話題帶到這方面來了啊,音羽一面嘆氣,一面默默起身,把耐熱玻璃製的水壺放在電磁爐上。
  而七步仍是一臉認真地對宇佐美和小夜歌高談闊論:
  「我之前看到一個節目有介紹,說日本男人的Y染色體逐漸變弱,男人數量可能會減少。這也就是說,想要釣上一個帥哥,麻雀變鳳凰,就只能趁現在了呀。」
  宇佐美姑且不論,見到連小夜歌都聽得入神,音羽心中只覺得不是滋味。
  「男人減少不是剛好嗎?如果男人都滅絕了,那麼或許就會世界和平了呢。因為世界上的統治者幾乎都是男人,沒有他們世上反而會清靜許多呢。」
  音羽毫不在意地回答,而看到她的反應,七步刻意地聳了聳肩。
  「學生會長大人就是這麼討厭男人啊,男人都消失的話,人類就會滅亡了呀,人類的歷史可是耀眼的愛之史啊!」
  「妳那是陳腔濫調,現在基因工學非常進步,如果只是要生孩子,沒有男人也不成問題。」
  「反對反對超反對!怎麼可以因為妳的一己之私讓男人滅絕呢!」
  「我、我也覺得有男生會比較好。」
  聽見七步和宇佐美的反駁,小夜歌雖是苦笑著保持中立的態度,卻似乎沒有出言相助音羽的意思。
  為什麼自己非得單方面受到責難啊?音羽皺著眉頭,將茶葉放入茶壺中,那是她聽說小夜歌喜歡,特地買回來的番石榴葉,她用濾茶網過濾掉茶葉,再將那杯茶遞給怕喝碳酸飲料的小夜歌。
  「七步,聽妳一說我現在才發現,直到上個禮拜前,妳不是都還有男朋友嗎?可是妳剛才卻說『全員都是單身』……」
  「啊啊,妳說那個人啊,我們分手了,因為那傢伙根本是個窩囊廢,所以我在餐廳把酒杯的酒往他臉上一潑,然後就丟下他回來了。」
  「唔哇,副會長是個成熟的大人了。」
  七步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而宇佐美則是對她投以崇拜的目光,敬佩不已地頻頻點頭。
  「哼哼,我交往過的男性已經多到兩手部數不清了,如果是與戀愛有關的問題,儘管來問我吧。」
  「真的什麼問題都可以問嗎?」
  「哎呀,當然可以呀,身經百戰的七步大人會幫妳把戀愛的煩惱一刀兩斷。」
  「那,那麼請問副會長…………妳有做、做愛的經驗嗎?」
  七步杯中暍了一半的飲料大大地噴了出來。
  「咳咳、咳咳…………當、當然有啊。」
  聽到七步的話聲不自然地拉高,音羽冷眼注視著她。
  「七步……我要問妳個問題,妳的經驗有三次以上?」
  「咦?幹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呀?」
  「妳別管,老實回答我。」
  七步被音羽的氣勢所壓倒,大力地搖頭否認。
  「那麼是兩次?」
  「喂、等一下啦,音羽。」
  「少廢話,快回答!」
  「嗚、不……不是。」
  「一次?」
  儘管七步向她投以求救的目光,音羽卻是不予理會,在一陣猶豫之後,七步只好投降,搖了搖頭。
  「咦?咦~~!?”」
  宇佐美發出驚訝的叫聲。
  「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七步,還敢說什麼流傳在外的風流韻事呀。」
  「因,因為人家害怕嘛,交往和那種事根本完全是兩回事!兩回事呀!我也是正值想談戀愛的年齡呀,怎麼可以怪我嘛!」
  看著羞紅了臉急忙辯解的七步,小夜歌說了一句話:
  「……總覺得這樣的七步好可愛。」
  「咿~~!連小夜也笑我!」
  看著自暴自棄的七步拿起保特瓶猛灌,音羽瞇著眼睛笑了出來,她們已經很久沒有四人同聚了,能像這樣四人聚在一起,果然還是令人感到愉快。
  「話說回來,風香,妳為什麼向七步詢問男性經驗這種的問題呢?難道妳有心儀的對象?」
  話題突然帶到自己身上,宇佐美雙肩一僵,心虛地瞄了音羽一眼說道:
  「……………………沒、沒有啊。」
  「居然有啊……」「有呢。」「這種反應太明顯了啊。」
  「咦…………不是啦,這、這個嘛,也不是說沒有啦。」
  「是怎樣的人啊?男的?女的?」
  「當、當然是男人啊。」
  「哎呀,真遺憾,風香對女孩子沒興趣嗎?」
  「咦?」
  「比如說……我怎麼樣?」
  音羽趴在地上靠近宇佐美,貼在宇佐美的臉前,微微抬頭窺視著她的臉,而宇佐美則是臉頰飛紅,身體向後仰去,看到她這樣的反應,音羽一時惡作劇興起,身體靠在宇佐美的身上,往她的耳垂微微吹氣。
  「會會會會、會長!不行啊!怎麼可以這樣!啊啊啊!」
  「不可以!音羽姊妳玩笑開過頭了!」
  小夜歌匆忙地阻擋在兩人之間。
  「開玩笑的啦,嗯哼,風香就是這麼純情,讓人忍不住想捉弄一番,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哪個傢伙,不過看上我的風香,倒是該稱讚他眼光不差。」
  「什麼叫『我的風香』呀?我什麼時候變成會長的所有物了!」
  「很久以前就是了。」
  音羽笑嘻嘻地這麼告訴她,宇佐美愣住合不攏嘴,七步看到她們的模樣,不由得強忍住笑意。
  「哎呀,現在想來,學生會的成員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全員到齊了,這都是某個學生會長最近一直很忙碌的緣故啊。」
  「是那樣嗎?」
  音羽故意裝傻。
  「但是也不只是這個原因啦,最近街上的氣氛整個就是陰沉,我爸媽也都不太願意讓我外出了呢。」
  話才剛說完,宇佐美驚覺自己失言,用手遮住了嘴。
  剛好就在這時候,錄放音機播放的聖誕歌曲也已放完,在等待循環播放的這段期間裡,現場籠罩著沉重的沉默。
  「對不起,小夜,我……」
  「沒關係的,小風,我們別談這話题了吧。」
  「可、可是……」
  宇佐美鄭重地向她道歉,小夜歌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那樣的她們,音羽感覺到心情急速冷卻下來,這派對歡樂的表面之下,是否也存在著隨時遭旁人側目的風險呢?宇佐美表面上雖然和她們仍是朋友,但是誰知道,對於身為月森連
  續殺人分屍案被害者家屬的小夜歌,宇佐美會不會覺得她是個『沉重』的負擔呢?
  就在音羽心情快要沉到谷底的時候,一旁有人大笑了起來。
  音羽一驚之下,目光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卻見到滿臉通紅的七步。
  酒醉就會大笑的七步,正跳著像是在撈泥鰍般的奇妙舞蹈,身體一扭一扭地在音羽周圍繞著圈子。
  即便是鎮靜的音羽也不禁啞然無語——她們有買酒回來嗎?
  這時音羽突然明白了七步跳舞的用意,她向旁邊的小夜歌使了個眼色,或許該說她們不愧是雙胞胎吧,小夜歌也微微點頭回應。
  「好了,我們就好好大吃大喝吧,把一年份的煩惱部在今天一次發洩!風香,妳也別一副死人表情了,我們買了這麼多食物回來,妳也有義務要解決掉四分之一才行哦,OK?」
  「……Y、Yes sir——」
  四人不知不覺間,哼起了殘留在耳邊的歡樂聖誕歌曲,之後她們搭著肩膀唱歌,痛快地吃、痛快地喝,好久沒有這樣放縱了。
  雖然派對將近尾聲的時候,花舍監前來抗議,派對也不得不就此中止,不過由於也快到熄燈時間了,結果正如同她們的計算,成功將晚上時間都用在派對上。
  音羽也好好放縱一番,開開七步的玩笑,擁抱小夜歌,而且還趁著混亂把宇佐美剝到只剩下內衣,對她一陣狂親。
  然後她把今天這個快樂的日子,深深刻印在心底。
  一到了熄燈時間,不只是電燈,暖氣也一起停止供應,因此感覺得到微微寒意。
  音羽打電話到宇佐美的家,將她今晚要留在宿舍過夜的事情告知她家人,然後關上手機的蓋子,回到房間裡,迎接她的是黑暗中桌燈所發出的微黃色光亮。
  隔著一張床頭桌,左右兩邊各有一張床,右邊的床睡著七步和宇佐美,宇佐美因為被睡相奇差的七步箝住了頭,露出了相當痛苦的睡容。
  另外左邊的床上則是——
  「音羽姊,宇佐美的父母有說什麼嗎?」
  桌燈的微弱光線,在小夜歌的愁容上刻畫出陰影。
  「他們說『小女就拜託妳照顧了』,他們並沒有生氣啦。」
  「這樣啊,那就好了。」
  由於抵觸宿舍規則,本來是嚴禁住宿生以外的人在馬捷爾樓過夜的,不過由於時間已經很晚,花舍監判斷讓兩人回去反而更危險,因此這次特准她們留下過夜。
  雖說宿舍有規則,但是最終還是取決於花舍監的意向,所以只要能夠說服她,凡事就都有通融的餘地。
  音羽偷偷往小夜歌的臉上看了一眼,小夜歌則是不解地轉了轉大眼。
  宇佐美有為她晚歸而擔心的家人,小夜歌卻是沒有。
  她本人對此作何感想?
  春日井光代是最差勁的人渣,這自是不待言,然而沒有等待自己回家的家人,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小夜歌完全沒有表現出那樣的寂寞,不知她是出人意表的外柔內剛,還是滿足於自己所處的現狀呢?能夠用來判斷的資訊太少了,短短不到兩年的交情,還不足以讓音羽完全了解小夜歌。
  「音羽姊?」
  「沒事的,小夜歌,可以讓我睡妳旁邊嗎?」
  「嗯、嗯,當然好。」
  「謝謝,那我就打擾了。」
  小夜歌掀開毯子,身體讓出一半的空間,而音羽就躺在她的身邊。
  音羽本來很討厭睡茌這張床上。
  因為這張床冰冷徹骨,而且又硬又狹小。
  但是今天——
  音羽擁抱小夜歌的身體,閉上了雙眼。
  「好溫暖。」
  「嗯,我也很溫暖。」
  她用手梳著小夜歌的頭髮,在雙額幾乎碰在一起的距離看著小夜歌的臉,任由時間緩緩地流逝。
  怱地,音羽往隔壁床看去,確認七步和宇佐美已經入睡。
  「其實今天這個派對,是七步為妳而舉辦的。」
  「咦……爲什麽?」
  「妳想嘛,小夜歌也算是死了養母,我想她是覺得妳會傷心難過吧,慶祝聖誕節只不過是聚會的藉口而已,她甚至跳出奇怪的舞蹈來緩和場面,那也是因為她同情妳吧。」
  「我並不會很悲傷的說……真是有點對不起七步呢。」
  「不過她卻第一個躺平,可真是拿她沒辦法了。」
  「這種小地方也很像是七步的風格呢。」
  小夜歌輕聲笑了出來。
  「音羽姊,現在可以談那件事嗎?」
  音羽聞言,再次確認另外兩人是否熟睡。
  「…………嗯,可以了。」
  「『那個人』究竟是什麼人?」
  小夜歌刻意將聲調降了一度,音羽卻是故作不知。
  「這個問題還真是模糊呢。」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是很正經在問……他在正門前等待,而且他不是找我,而是有事找音羽姊對吧?」
  小夜歌犀利的言詞朝音羽劈來。
  「那不是小夜歌需要擔心的事啦。」
  「妳說謊,音羽姊,告訴我!把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告訴我!」
  小夜歌說完這句話就咬起唇,低下頭去,音羽溫柔地將她抱在懷中,感受到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小夜歌那散發陽光氣息的身體,好似一用力擁抱就會壞掉一般。
  「音羽姊,我好害怕……那個人是來抓我們的吧?一定是那樣對吧?」
  「妳放心吧,小夜歌,我們是絕對不會彼逮捕的,因為我們的犯罪手法完美無缺呀,無論是誰都絕對無法揭發我們的罪行啦。」
  真的是那樣嗎?音羽心中另一個自己卻是對此抱持異議。
  「音羽姊,我們約好不會隱瞞對方任何事的吧。」
  霜著小夜歌懇求般的眼种,音羽以銳利的視線向虛空瞪視了一會兒,然後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是不想讓小夜歌操心的……真是拿妳沒辦法,接下來要說的話可是有點長哦?」
  「好的。」
  「那麼,該從哪兒說起呢?」
  音羽撫摸著小夜歌的頭,靜靜地循著記憶的絲線回憶。
  「那個男人說他就讀月森高中二年級,名叫摩彌京也——」
  
  對音羽而言,眼前的男人只能說是不速之客。
  她一面小心著不顯露困惑的神色,一面將牛奶加入紅茶中,然後加以攪拌。
  「……也就是說摩彌同學,你是出自個人因素,才到處調查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囉?」
  音羽仔細地觀察男人的一舉一動。
  「是的,妳可以這樣解釋。」
  只見他眉頭也不皺一下,以平板的語氣回答道。
  音羽她們正坐在一家速食店裡。
  店內的裝潢簡單樸素,只有以一面薄薄的隔板區隔出禁煙區,因此從隔壁的吸菸座可見隨風飄來的煙霧,音羽忍耐著想用手揮趕掉煙的衝動,以嚴厲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男子。
  放眼望去盡是放學的學生們,每一個人都快樂地談笑風生,卻只有這個座位籠罩著寒冷的空氣,宛如被隔絕在那歡樂氣氛之外。
  對於這個自稱是摩彌京也的男人,音羽是一點兒好感也沒有。
  冷漠的眼神、語調平板無起伏,身穿月森高中的制服,讓人一看就知道他的學校,那麼他雙手戴手套是為了趕流行,邐是另有原因呢?
  他的五官輪廓分明,是個少見的美男子,但是由於散發出深不見底的冷漠氣氛,音羽覺得他大概不是很受歡迎的那一型。
  看來讓小夜歌先回去是正確決定。
  方才彼此稍微自我介紹過後,音羽便開門見山詢問他的目的,京也出乎意料地口齒便給,將原由說了一遍。
  據他所說,他有個朋友是用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的被害人家屬,那個人的姊姊遭到殺害,而這次事件勾起了那即將遺忘的悲傷往事,因此他才會採取行動,想要盡早解決此事,最後還以「我不願看到那個人悲傷的表情」作為結尾。
  他這番話好似暗暗在指責自己,讓音羽的胸口一疼,不過音羽將那份痛,隨著紅茶一同飲下,不知何故,她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苦味在口中擴散。
  「……我明白你的理由了,可是為什麼來找我呢?」
  「其實我有一個朋友也是就讀陽丘女高,我問她這間學校裡,誰的人脈最廣——她便提出了音羽同學的名字。」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音羽為之一愣。
  「我的名字……?」
  「沒錯,妳深受學生們的信賴,又是以毅然的態度領導學生的學生會長,由於我和人望這兩個字一向無緣,所以羨慕得不得了呢。」
  看來這男人來與她接觸,似乎並不是因為他懷疑自己。
  「等一下。確實,由於我擔任學生會長這個職務,因此人面也比較廣泛,但是我人面廣與殺人分屍案又有什麼關係呢?」
  京也注視著手邊琥珀色的咖啡,思考了一會兒後說道:
  「雖然不能告知妳情報來源,不過我的情報網得到一個有趣的情報,這次殺人分屍案是
  在月森台發現屍體,而在發現屍體的前一天晚上,有人目擊到有兩名女高中生往森林裡走去哦。」
  音羽聽了大吃一驚,手上的紅茶杯差點就失手滑落。
  目擊者是那個色狼警官啊,音羽瞬間就想到這一點,她緊張得心臟都快耍破裂了。
  「據說,目擊者雖然沒有看到她們的長相,不過曾出聲叫住她們,但她們卻提著貌似大行李箱之物,匆匆逃進森林裡去了,聽了這個情報,妳有什麼想法呢?音羽同學。」
  「……我不知道。不過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我想那兩個女高中生,說不定與事件有關呢。」
  「正是如此,關於那兩個女高中生,根據情報提供者的說法,她們身上穿的是陽丘女高的制服。」
  音羽在桌下的雙手不禁握起拳頭。
  「不會吧……是不是看錯了?」
  「不,對方很篤定絕不會錯。」
  「可是晚上天色那麼暗,為什麼可以如此一口咬定?」
  「再說下去會造成情報提供者的不便,因此恕我無法奉告。」
  他毫不留情地拒絕回答。
  不過那理由音羽也不難察覺。
  只要閉上眼睛,她甚至能夠感受到那一夜,把屍體裝入大提琴箱時空氣的溫度。
  那個色狼警官總是專挑陽丘女高的學生進行性騷擾。
  若不是音羽她們身穿陽丘的制服,不然也不會成為下手的目標了。
  音羽怒火中燒。
  那個警官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竟然還敢恬不知恥地告發他人的罪行嗎?
  「若是我惹得妳不愉快,那麼我向妳道歉,但是我的意思並不是指犯人就是貴校的人,純粹只是命案發生當晚,她們有可能在往神社的路上與犯人擦身而過,或者是有目擊到什麼,所以我想向那二人組問些話而已。」
  真的只是那麼單純嗎?然而無論音羽如何凝視,她也無法從京也的撲克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你竟為了難以稱為目擊情報的線索四處奔走,看來是走投無路了呢。」
  「是的,說來丟臉,因為幾乎沒有線索,所以我也只能碰碰運氣了。」
  不過京也表現得倒是沒他說的不好意思,坦白地告知音羽。
  音羽雙手捧著仍冒著熱氣的茶杯,刺刺的熱度從手上傅來。
  「……我想問你哦,現在正在調查案情的那些刑警,他們知道剛才說的女高中生二人組的情報嗎?」
  「不,這是我個人收集來的情報,因此幾乎沒有其他人知情,而我也不打算提供給警方知道。」
  由於音羽原本已經做好最壞情況的打算,聞言不禁大感吃驚。
  「為什麼?」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擁有無法公開來源的匿名情報網,所以我不能老老實實把這個情報告知警方呀。」
  「而且……」京也露出嚴峻的表情繼續說道:
  「我必須與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的犯人見上一面,因為我非要當面問他一個問題不可。」
  音羽感到毛骨悚然,她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舔了一下上唇。
  至此音羽也不得不重新訂正自己的認知了。
  這個男人是真心打算揪出月森連續殺人分屍的凶手,而且他有自信和黑暗的熱情,認為自己絕對辦得到。
  「……但是偵查案情不是警察的工作嗎?我是覺得日本警察那麼優秀,不管你做什麼也是無濟於事吧?」
  只見京也嘴角一歪,露出嘲笑般的笑容。
  「月森警方真有那麼可靠,那也用不著我出馬了啊。」
  他這句發言,好似在說自己的能力比警察還要優秀——但是音羽卻已經不能不把他當一回事了。
  這個男人很危險,還是趕緊找個藉口走人吧,音羽做了這個決定。
  彷彿對方看透了音羽的心思一般,這時一聲「音羽同學」叫住了她。
  「剛才我說有人看見進入月森的兩人組對吧?目擊者只有看到她們的背影,所以為了保險起見,我想把她們的形貌說給妳聽看看,據說那兩人身高都在一六〇左右,一個人是將頭髮束
  成一條辮子在後面,應該就是所謂的馬尾吧?身上穿的是茶色女用的防寒大衣,而另外一人則
  是左右各一條辮子的髮型,長度大約到肩膀,穿著袖口是毛皮製成的白色大衣。」
  「我不認識。」
  話一出口她才想到不妙,或許回答得太快了。
  「這麼說來,音羽同學,妳也是左右各一條辮子呢。」
  音羽不自覺地雙腳併攏,打直腰桿,肌膚因緊張而緊繃。
  音羽心臟差點要跳出來,她強迫壓抑自己的緊張,然後嘆了一口氣。
  「我說啊,就憑那不可靠的情報,你就要到處去打聽嗎?摩彌同學,可以請你看看那邊六人座的位子嗎?」
  京也依言往右手邊望去,在兩人視線的前方,坐著六名身穿月森高中制服的女學生,她們將洋芋片、飲料,以及大概是從附近便利商店買來的餅乾攤在桌上,興高采烈地談天說地。
  「右側靠裡面的女孩是馬尾,左側中間的女孩也是左右各一條辮子,外套那種東西總不可能只有一件,那樣的線索根本靠不住呀。」
  她的內心則是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把那晚穿的大衣穿來。
  不過她也覺得自己剛才的回答並不壞,而這邊的京也則仍是一副撲克臉地注視著女學生們,音羽於是趁勝追擊。
  「難得你特地來找我,但是,我想我一定幫不上你的忙吧。」
  「我想也是,我本來也不認為會很順利。」
  音羽心想是時候了,於是她端起餐盤,準備要起身離去。
  然而突然沒來由地,音羽本能地停下動作。
  對於他特意與自己接觸這件事,真的單純只是偶然而已嗎?
  在現在這個時點,最接近真相的人,毫無疑問就是這何男人吧。
  這個時候離去真的是最佳策略嗎?
  「摩彌同學……請問你接下來有何打算呢?」
  「這個嘛,沒意外的話,我會去找遭到殺害的被害者的養女春日井小夜歌,向她打聽看看有什麼線索,不過我倒是不敢肯定她是否願意聽我說話呢。」
  聽到最恐懼的回答,音羽不禁為之戰慄。
  「……如果我說,我是春日井小夜歌的雙胞胎姊姊,你會覺得驚訝嗎?」
  「妳……?」
  京也彷彿聽到惡劣玩笑似地皺起了眉頭,然後他從胸前取出記事本,開始翻了起來,終於他的手停下,表情顯露出驚愕的神色。
  「根據我收集的情報,春日井小夜歌的雙胞胎姊姊登記的是春日井音羽這個名字……不過姊姊在離婚時是交由母親扶養,在那之後就音信全無,不知去向了。」
  「『堂坂』是在離婚時,恢復成母親的舊姓,由於種種原因,我現在也居住在月森市。」
  「哦……有什麼複雜的隱情嗎?或許與命案有關,就算要花時間也沒關係,方便的話,請告訴我好嗎?」
  音羽短暫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中學時代在畢業旅行與小夜歌那命中注定的邂逅、隨著相處的時日漸增,她們的感情更加親暱,終至約定要讀同一間學校、接踵而來是母親的過世,然後到現在自己過著住宿生活。
  京也聽了她這番話,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妳度過了相當不順遂的半生呢。」
  「如果你是在同情我,那就不必了,因為我對我現在的人生很滿足啊。摩彌同學,到頭來人只要覺得自己幸福,那麼他就是幸福,覺得不幸就是不幸,幸福與不幸本來就是用來形容本人的心情呀。」
  聽了她這番論調,京也不知為何淺淺一笑。
  「音羽同學,妳是個非常有趣的人呢,而且非常堅強。」
  「很多人都這麼說,倒是你才與眾不同呢,至少在我周圍沒見過你這類型的人。」
  「很多人都這麼說,不過這個話題哲且先擺在一邊吧——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春日井光代遭人殺害分屍這個案子,與妳倒也不是完全事不關己囉?」
  「是的,我從小夜歌那裡聽說了很多事,你有什麼問題的話,我可以就我所知的範圍回答你。」
  「那麼就拜託妳囉。」
  京也點了點頭,再次從胸前取出記事本,開始翻頁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音羽所點的草莓百匯也送過來了,她拿湯匙舀了一口送入嘴裡,隨即鬆軟滑嫩的幸福滋味在口中擴散,無意間,音羽注意到京也的視線正注視著自己的百匯。
  「好像很美味呢。」
  「我可不會分你哦。」
  「是嗎……」
  ——誰要分給你啊!
  音羽假裝專注在享用甜點,同時在心中整理情況。
  她直覺明白,讓這男人和小夜歌見面絕非好事。
  既然決定要守護小夜歌,那麼至少她應該要自己一個人回應這個男人的問題,反正只要得不到能夠滿足他的回答,他大概很快就會離開了吧,簡單說只要音羽不露出破綻就可以了。
  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終於在音羽全部食用完畢後,京也像是看準時機似地,將記事本的內容唸了出來。
  「被害人是四十六歲的春日井光代女士,身高一六五公分,體重八十六公斤,屍體被發現於月森台的樹林中,第一位發現者是十七歲的三島藤吾,碰巧和我是同校的月森高中三年級學生,最近部沒有來上學,曾經被校方多次輔導,發現時間是在上午七點左右,相當早的時間,警方訊問他為何會在那時間出現在月森台,他卻是堅持不肯回答,也因此招來警方的懷疑。」
  他的語調非常平靜,好似在宣告理所當然的事實一般。
  而音羽則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些資料以及辦案進度,都是音羽迫切需要的情報。
  「你究竟……是什麼人?這些事情你到底從哪打聽來的啊?」
  「我自有我的管道。」
  京也得意一笑,盤起了雙手,開始喝起咖啡來,看他的態度就知道,他不肯再多透露下去,因此音羽從別的角度進攻。
  「這我就不懂了,你有必要向我打聽什麼嗎?凶手不就是那個叫三島的人嚼?」
  「不對,凶手並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為什麼你會那麼想?」
  「因為三島的言行毫無條理可言,明明是他自己報的警,卻在警察到達現場的短暫時間裡,為了找尋被害人身上值錢物品而破壞了命案現場,再加上警察趕到時,他還倉皇地企圖逃跑,警察就是這樣才逮捕了他。」
  「…………」
  「另外據說他在偵訊室裡心不在焉,還做出引人側目的怪異行為,之後調查沾在他衣服上的粉狀物,發現其中含有罌粟成分。」
  京也好似試探一般,對音羽露出了淺薄的微笑,而他說得這麼明白了,音羽也猜得出他想說什麼了。
  「罌粟就是鴉片那一類的毒品對吧?」
  「真是厲害。這麼一來,他特地選在人跡稀少的一大清早跑到那種地方,其理由也應該不難想像了吧?」
  京也從胸前口袋取出某樣事物,往桌子上一丟。
  音羽看了倒抽了一口氣,丟在桌上的那個東西,是以塑膠袋包裹的顆粒狀錠劑。
  打從出生到現在都是優等生的音羽,當然從沒看過這種藥物,所以她也分不出真偽,但是如果是市售品,那成型技術也未免太粗糙了,上面沒有任何刻印可以標示那是何種藥物,因此看起來更是增加其真實性。
  這時音羽想起這裡是在店內,她嚇了一大跳,忍不住朝四周張望了一下,不過周圍的客人似乎都沒有注視著這裡。
  於是音羽目光隱含怒氣地瞪著京也。
  「這是打哪來的?」
  「在月森台最高處的月森神社裏側,掀開牆板,就在裡面找到了這個,三島那時恐怕正要去找這個吧,所以才會對警方什麼也不肯說;不過他也是因為這樣才會受到警察拘留。」
  不理會啞口無言的音羽,京也繼續說下去:
  「不過以他那樣的態度,警察也不會那麼簡單就放他走了,那裡剛好是戒毒的最佳環境,我們就為他祈禱,希望他能平安熬過断癮症狀吧。」
  他浮現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的冷笑,做了一個這樣的結尾,關於平常人生活中絕對不會親眼目睹的毒品,他卻是一句話也沒帶到,說不定和自己同桌的這個人,是個非常危險的傢伙啊。
  京也絲毫不在意音羽的擔憂,繼續往下說:
  「至於關鍵問題——春日井光代屍體的遺棄現場,根據調查,遺體上並沒有衣服,隨身物品也全都彼人奪走,雖然屍體多少遭烏鴉和野狗損毀,不過就周圍的狀況看來,殺害地點以及分屍地點,與屍體遺棄地點應該是在不同地方。」
  「我想問你,明明沒有任何物品可以證明身分,怎麼知道那是春日井光代的屍體呢?」
  「喔,那是因為妳妹妹小夜歌當天有報失蹤了,很可能是警察給她看過屍體照片,確認過那是春日井光代本人了吧。」
  「原來是這樣……」
  這也就是說,為了確認屍體身分,小夜歌至少看過一次光代的遺體了,但是她本人對此事卻隻字未提,可能體諒自己,不想讓自己為多餘的事操心吧。
  驀然,她想起到月森的山上棄屍時,光代屍體露出的淒厲表情,頓時一道寒意竄過背脊。
  警察也太殘忍了吧,那樣骯髒噁心的屍體,有誰會想要看呢?
  這時音羽發現京也正在窺視著自己,心臟登時劇烈跳動。
  「妳的臉色不太好呢,不要緊吧?」
  「……突然聽到分屍的話題,有誰的臉色好得起來啊?別看我這樣,我的神經可是很細膩的,若是你能在談話內容上多體諒我一點,我會非常感激你。」
  「哎呀……這倒是我的疏忽了,真是抱歉,別人也是這麼說我,她說『摩彌同學真是一點也不懂得體貼女生』。」
  音羽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在開玩笑,只得曖味地陪笑。
  「警方似乎認為她的前夫春日井晃治才是凶手,啊啊,那是你的父親,我在言詞上也必須留意一些才行了。」
  「那倒不必,倒是他為什麼會被懷疑是凶手?」
  「因為他和春日井光代才剛離婚,聽說兩人為了贍養費和賠償金而有些爭執,而且他是健壯的成人男性,又備有車,在具備動機和體力,以及搬運屍體的交通工具這些條件下,已經足以構成嫌疑了,警察已經聲請搜索狀,在他的住宅進行過搜索,而且也徹底調查過他的車子,
  只不過目前卻仍未發現相關物證。」
  難怪警方沒有對小夜歌多加追究,原來他们懷疑凶手是晃治。
  活該——音羽心想。
  「……那個事件對小夜歌造成很大的打擊,我希望你目前先別打擾她。」
  「我明白了,那麼接下來請就妳所知,告訴我光代女士生前是個怎麼樣的人。」
  「……突然說什麼就我所知,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啊。」
  「是我的問題太曖昧不清了,說說妳個人的觀感就可以了,在妳眼中的春日井光代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音羽為了不使眼神游移,立即低下了頭。
  「……這個嘛,她是最差勁的人。」
  「差勁?怎麼說?」
  「雖然我也不想說死人的壞話,但是那個人真的不是好東西,她對待小夜歌非常苛薄,聽說她常對小夜歌大吼大叫,聲音之大甚至連周圍鄰居都聽得到。」
  音羽的一言一語都是慎重思量之後才說出,可是這時她卻發現,京也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妳說『聽說』?妳和光代女士沒有見過面嗎?」
  「沒有,不過小夜歇都會找我商量,所以對於那個家的慘狀,我自認有某種程度的瞭解。」
  話說出口,音羽才驚覺自己的發言不妥,事後可能成為把柄的發言,應該要盡量含糊以對才是啊。
  幸好京也似乎並沒有特別在意,仍是看著記事本,繼續發問:
  「關於春日井晃治先生,請問妳知道他與光代女士離婚的原因嗎?」
  「這個小夜歌並沒有對我提起過,不過反正原因一定是因為父親的外遇吧?因為他和我過世的母親也是因為類似的原因而離婚。」
  「原來如此,那麼離婚果然還是對光代女士造成不小的打擊吧。」
  「是啊,雖然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大概就是那樣吧,我媽生前可是恨他入骨。」
  「嗯,那麼對於光代女士的死,妳有什麼感想?」
  緊接而來是這個彷彿在誘使音羽動搖的銳利問題。
  妳要小心對答呀,堂坂音羽。
  這個問題若是回答得不好,在最壞的情況,音羽很可能就會被這男人逮到了,若是想讓此事平穩地解決,最好的方法就是盡早吐露自己的心情,讓京也失去興趣,他就不會追究下去厂。
  「……其實老實說,我並不怎麼悲傷,一想到小夜歌就此可以得到解脫,我反而鬆了一口氣,我這樣的女人很冷酷嗎?」
  京也露出淺淺的微笑,搖了搖頭。
  「不,我很能夠理解,世上沒有幾個人會為素未謀面之人的死而流淚,那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
  「謝謝你,摩彌同學,聽你這麼說,我心裡就好過一點了。」
  為了小夜歌,在這男人的面前我必須要裝出笑容才行。
  音羽以最少的言詞,應付著京也一個個的問題,同時也細心注意,不顯露出自己的手牌。
  終於京也緩緩闔起了記事本。
  「大致上就是這樣了吧,謝謝妳的合作。」
  「真是抱歉,結果還是沒有提供你什麼有力的情報,不過這樣一來,你依循的線索就真的斷了呢。」
  「那也未必。」
  兄到京也一派從容的態度,音羽心裡頗不愉快。
  「例如說?」
  「首先該從消除疑問點開始著手吧,比如說,光代女士是在何處遭到殺害?這個非常重要,仍尚待釐清。因為先前我也說過了,分屍地點和棄屍地點是兩處不同的地方,若是依照小夜歌同學的證言,她是在外出時遇到襲擊的,那麼究竟是在何處?又是被以怎樣的方式襲擊呢?只要能查出這點,那就是一大進步了,當然,同時我也必須找出在屍體發現當晚,被人目擊的兩名陽丘女高的學生,或許從她們身上可以得到某些重要的證言也說不定。」
  見到京也拿起帳單,從位子上起身,音羽靜靜地開口了:
  「……摩彌同學,要不要和我互相合作呢?」
  只見京也回過頭來,面露訝異的表情。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你認為陽丘的學生中,有人與這個案子有關,沒錯吧?不過你應該也知道,陽丘是間女校,即便你想調查,身為男人的你也無法直接進入裡面,要是你真的闖進來可是會引起騷動的。」
  「確實……妳說的很有道理。」
  「但是如果有我這個學生會長陪同,那麼要編理由讓你進入也容易得很,甚至帶你參觀校園也沒問題,你覺得如何?要不要和我聯手找尋凶手呢?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壞事才是。」
  京也聞言雙眼瞇成一線。
  「的確是非常有魅力的提案,不過那樣妳並沒有好處吧?」
  「當然有。」
  音羽說到一半停住,對京也報以挑戰性的微笑。
  「那是因為我是陽丘高中的學生會長啊,摩彌同學,如果有助於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的偵破,我可是求之不得啊,就算只是誤會一場,我也想盡早解開這個誤會,而且我自認好奇心不輸給一般人哦?我也很想知道凶手究竟是怎樣的人,怎麼樣?這樣的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音羽嫣然一笑,京也則仍是面無表情,只見他手抵著下顎,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不過相反地,你也要把你那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奇妙情報,毫不保留地分享給我。」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是嗎……」
  京也再度沉默思考,而音羽則是靜待他的回答,此時速食店外已是夕陽西斜,本來想說只是說一下話而已,沒想到卻談了這麼久,不知道小夜歌現在是什麼狀況?
  當京也好似想起這回事,要開口回答時,已經是坐在後方的親子檔離開之後的事了。
  「音羽同學……好吧,那麼我們就來聯手緝凶吧。」
  他緩緩地向音羽伸出了手,音羽看著那隻戴著黑色皮手套的魔王之手,注視了好一會兒。
  放任這個男人不管是很危險的事,萬一給他追出真相的話,音羽她們就會走向破滅的命運。
  那麼還不如乾脆把他放在自己的監視之下,將他思考出的推理引導至錯誤的方向就好了。
  沒問題,我一定可以的。
  音羽握住他的手,輕輕上下擺動了幾下。
  「請多指教囉,摩彌同學。」
  「好的,那麼我們就一起捉出凶手吧。」
  ——有本事你就捉捉看啊。
  音羽早已發覺,這個所謂的聯手,本身就是一個如履薄冰的約定,是建立在背叛、搶先對手的前提之下。
  隨後音羽兩人走出店外,決定好今後要在哪會合等細節,而京也自行幫她買單,音羽也索性接受了他的好意。
  由於他家和馬捷爾樓是同一個方向,因此兩人便一起回家,雖然音羽起初還委婉推辭,可是他卻以『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的凶手可能還在附近徘徊,妳一個人很危險』這個極為諷刺的理由,堅持要送音羽回家,儘管覺得他多管閒事,但是考量到今後的合作關係,音羽也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
  終於,在兩人看見陽丘女高的粉彩色方形屋頂時,音羽停下了腳步。
  「……摩彌同學,你剛才說想要與殺人犯直接見面,如果你見到了他,你打算怎麼樣?」
  京也一轉冰冷的眼神,以堅硬平滑的聲音告訴音羽:
  「我想要問他——『殺人讓你幸福了嗎?』」
  「為什麼要做那麼危險的事!」
  這句話出乎意料地大聲,小夜歌說完立刻雙手遮住自己的嘴,將臉藏進毯子裡,而音羽的身體也僵住,一動也不敢動。
  在這更深人靜的夜晚,凝神傾聽也只聽得見樓下傳來食堂冰箱的運轉聲。
  音羽戒慎恐懼地確認隔壁床的動靜,幸好七步和宇佐美只是露出難受的睡容,還不至於這樣就被吵醒。
  於是姊妹倆人一同鬆了一口氣後,小夜歌再次降低聲量,怒沖沖地說「為什麼要做那麼危險的事」,正因為清楚小夜歌平時溫和的個性,這時她出乎意料的怒容,更是讓音羽嚇了一跳。
  「……因為總不能放任那傢伙不管吧?」
  音羽忍不住要找藉口。
  「這太危險了!」
  「那只不過是『假裝』搜查,一旦沒有收穫而陷入瓶頸,他很快就會放棄了,我也只是應付他到那時候為止……小夜歌,把那傢伙交給我一個人處理好嗎?」
  「為什麼!?找也要幫忙!」
  「妳問我為什麼……」
  京也不是小夜歌所能應付的人——這句話差點不小心脫口而出,音羽趕緊閉上嘴。
  隨即音羽吞吞吐吐地對她打馬虎眼。
  對此小夜歌顯得非常不滿,過了一會兒,她生氣得轉過身去,背對音羽而睡。
  「警察偵訊的時候,小夜歌也是一個人撐過去了,這次就讓我表現好嗎?」
  「…………」
  不管怎麼輕搖她的身子,小夜歌仍是鬧彆扭不理會音羽。
  這時音羽想起還有另一件事,必須趁現在先告知小夜歌。
  「還有就是……『幻想鄉冒險錄』還是再多埋一陣子吧。」
  幻想鄉冒險錄是兩人共同執筆的奇幻小說,在進行殺害光代之前,她們將從以前所累稱的小說份量,在學生會辦公室裡列印了出來,埋在離小屋不遠的地方。
  雖然曾說過總有一天要再把那些小說挖出來,可是由於京也的出現,這項行動勢必得要延後了吧。
  「那麼後續就不寫了嗎?」
  小夜歌仍是背對著她問道。
  「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而已,妳再稍微忍耐一陣子,到時我們再一起去挖出來好嗎?」
  「音羽姊總是說『再稍微忍耐一陣子』。」
  即使還在鬧彆扭,從小夜歌的聲音可以聽得出,她已經沒有在生氣了,音羽從背後抱住
  她,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做為和好如初的證明。
  「音羽姊,那個人的情報究竟是從哪來的呢?」
  那個人指的就是京也吧。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朋友或親戚是警察,案情或許就是這樣流出的吧?」
  雖然這畢竟也只是推測,可是除此之外,音羽也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忽然,音羽回想起京也臨別時所留下的那句話。
  『殺人讓你幸福了嗎?』
  ——當然幸福。
  現在能夠像這樣撫摸著小夜歌柔軟的秀髮,感受她的體溫,獨佔她楚楚可憐的眼神,一切部是因為殺死光代才得以實現,對於殺她一事,音羽沒有絲毫的後悔。
  現在最必須注意的事,反而是不能讓她們的罪行曝光。
  雖然在小夜歌面前誇下了海口,不過音羽並沒有小看他。
  打倒京也的重點,就是要預測對方的思考,並且如何合理地將其加以誤導吧,然而這一點敵人也是一樣。
  這就像在玩梭哈一樣。
  如果只有在手牌好的時候才賭,不好的時候就不玩,那麼就很容易被對手看穿手牌。
  即便手上的牌不好,也不能輕易就蓋牌。
  因為勝負的結果會決定她們的命運。
  音羽的雙手緩緩環繞至小夜歌的頸後,然後將她拉了過來,額頭貼上她的額頭,吸著小夜歌的氣味直到充滿鼻腔,指尖溫柔地撫摸蒼白又細長的靜脈,一路至鎖骨的曲線。
  「小夜歌,我喜歡妳,世上我最愛的人就是妳。」
  「妳太狡猾了,音羽姊,我才更是喜歡妳啊。」
  話一出口,小夜歌才對自己的發言感到害羞,只見她雙頰飛紅,視線游移不定,而聽到她這句話,音羽登時覺得小夜歌愛憐無比,立刻強硬地將她轉至正面,朝她的唇吻了上去。
  剛開始只是舔拭著彼此雙唇的吻,後來逐浙轉為熱情,變成深長的一吻。
  放任自己沉醉在令腦髓麻痺的快樂中,音羽頭腦的另一個部分,思緒卻仍在運轉。
  這真的是最後一戰了。
  只要能夠擊退他,那麼包括無能的月森警方在內,今後就沒有人再能威脅到她們了。
  所以絕對要騙過他才行。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07:05 | 显示全部楼层

  
  2
  
  到了星期一,學校進入了考試週。
  陽丘的考試為期四天。
  從第一天到第三天,考試進行得非常順利,音羽的生活自從那個女人死掉之後便漸入佳境,當然在課業方面她也是面面俱到。
  考試最後一天,第四天的天氣是接續前三天的萬里無雲。
  音羽作答完英語最後的閱讀測驗,檢查過答案,然後將考卷翻面蓋上,距離收卷時間還早了十分鐘。
  她對這次考試很有自信,要維持在足以保住學生會長面子的名次,大概這樣就足夠了。
  音羽雙手的手指交叉合攏,將下顎靠在上面,放眼環視四周。
  其他也有一、兩人已經作答完畢,看她們的樣子,很明顯是迫不及待地在等考試結束了,
  她們的腦袋裡八成已經在規畫放學後慶祝考試結束了吧。
  相對於她們,音羽的緊張卻是在翻過答案卷的瞬間達到最高點,她手按著胸口,壓抑著心臟的悸勤。
  下課鐘響的瞬間,筋疲力盡的哀嚎聲此起彼落。
  開完短暫的班會,早已躁動不安的班上同學,人人爭先恐後地奔出教室,由於小夜歌輪值到東側樓梯的打掃,看起來就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從剛才她就以寂寞的眼神望向這裡,彷彿在要求音羽不要走。
  基本上,對於小夜歌的『請求』,音羽總是千依百順,若是不稍加克制自己,她甚至會毫無節制地寵壞小夜歌,然而唯育今天,音羽必須要狠下心腸,儘管不忍離小夜歌而去,音羽還是轉身背向她。
  就在這個時候,七步大喊著「考完啦—!」來到音羽們的教室,由於她最近總是熬夜K書,氣色看起來似乎不太好,精神卻是處於異常高亢的狀態,讓人不免為她擔心,要是找她去KTV歡唱,會不會貧血昏倒啊?
  「考完啦!走吧!我們學生會的成員就一起去慶祝吧!」
  「抱歉,我今天有事,妳們三個人去吧。」
  七步聽了垂下眉角,眼神頗為不悅。
  「又有事?」
  「嗯,下次我一定會陪妳們去啦。」
  「……妳該不會交了男朋友吧?」
  「為什麼妳會那樣想啊?」
  「因為會開始對朋友冷淡,大多數的都是因為交了男朋友呀。」
  音羽腦海中浮現京也的模樣,不禁露出不快的表情。
  「開什麼玩笑,再說我根本對男人沒興趣。」
  「也只有妳才能夠毫不害臊地說出這種話呀。」
  七步苦笑一聲,隨即像是驚覺了某件事般,雙手在胸前交叉,比出×的手勢。
  「我承認我的確是個美少女,不過我的回答是NO喔。」
  「真傷腦筋呀,我居然聽到有人醒著遺說夢話呢。」
  「妳的反應也太惡劣了吧!不過為什麼妳對小夜和風香發春,對我卻是無視呢?」
  「因為我喜歡順從的女孩呀。」
  「S女。」
  「處女。」
  「妳管我是不是處女!小夜!別理這個笨蛋了,就我們和風香三個人一起慶祝吧。」
  「我今天可能會拖到門禁時間才能回去,拜託妳掩護囉。」
  「妳不用回來了!」
  交待完畢之後,音羽微笑著向七步揮手道別,然後逕自走到鞋櫃處,把鞋換好才走出校舍,外面空氣冰冷得讓人不禁發抖,她不禁把圍巾束得更緊了些。
  由於今天只有上半天課,因此還不到正午就可以走出學校了。若不是在考試期間,學校絕不可能這麼早就放人。
  音羽直接朝市中心的方向步行,前往約好碰面的速食店,雖然她以前沒去過那個地方,不過倒也不至於迷路。
  抵達之後,不需刻意尋找,她就在玻璃窗對面發現了像是若有所思的京也,音羽敲了敲玻璃窗,打手勢指了指外面,不一會兒,京也便走了出來。
  「你等很久了嗎?」
  「不會,也沒多久。」
  月森高中今天應該也是考試最後一天,但是他的表情卻感覺不到考試過後的興奮,仍是板著一張臉,原本以為那是因為上次是第一次見面,他可能有些緊張的關係,不過現在看來,他平常就是那樣了。
  他稍微打了招呼之後,便說了句「我們走吧」,然後匆匆忙忙地帶頭前進。
  音羽冰冷的視線看著京也的背影,同時像是突然想起目的般,跟在他身後走去。
  月森市是鄰近大都市的衛星都市,只要走到車站附近,幾乎可以滿足一切所需,然而那也只在市中心而已,隨便選一個方向筆直走去,很快就會看不到高樓大廈,而住宅則是愈來愈多,再走下去會抵達老人安養院、牧場以及墓園林立的地方,最終會看到的不是農田,就是未開發的森林。
  這裡是有如憎恨著繫華的中心區一般,將其團團圍起,一個偏僻的周邊區域。
  他們所前往的目的地,就是像那樣的場所。
  他們在車輛稀少的未鋪設道路上筆直前進,來到了坐北朝南而建的兩棟四層樓公寓。
  「這裡有住人吧?」
  音羽拾起頭,重新審視這公寓。
  以冰冷的混凝土所築成的公寓,到處可見破損、腐蝕、髒汙,與之鄰接的狹小公園裡,遊樂設施的塗漆明顯剝落,下方積了一層厚厚的鐵鏽,而且連個小孩子都沒瞧見。
  「地圖上標示的住址應該是這沒錯。」
  「嗯,沒錯是沒錯……」
  她想說的並不是地址的問題,不過反正這種事跟這男人說也沒用,雖然相識不久,這一點音羽卻是早已明白了。
  「那麼,我們走吧。」
  公寓前門一盞燈也沒有,即便在白天也依然昏暗,和外觀一樣,實在稱不上是整潔的環境。
  從比前門更陰暗的樓梯處,傅來陣陣嘔吐物的味道,音羽絕對不想從那裡走上去。
  「我想回家了……」
  「請妳忍耐。」
  才剛到沒多久,音羽已經開始後悔跟來這裡了,而京也卻是不管她,毫不介意地按了電梯的按鈕,顯示樓數的儀表板似乎是壞了,才剛見到顯示條一聲不響地突然降下,隨即軋軋聲響起,電梯的門打開了。
  音羽小心翼翼、不去觸碰到汙穢不堪的牆壁,走進電梯搭到四樓。
  出電梯後,兩人走到最裡面的一戶,骯髒的門牌上寫著『柏木』兩字,垃圾及綑成堆的雜誌堆放在門前,彷彿在阻擋外人侵入一般。
  按下門鈴後過了一會兒,只見一個女人出來應門,年齡大約五十歲以上,電燙過的茶髮,
  厚實的嘴唇,細長的雙眼下看得到因疲憊而浮現的皺紋。
  音羽很確定,她是來過葬禮,為光代上香的女人。
  「不好意思,您是柏木德子女士吧?」
  女人臉上盡是訝異的表情。
  「我是沒錯……」
  「還記得我嗎?就是給春日井光代上香時——」
  「——啊啊,是春日井太太家的雙胞胎。」
  她瞬間放下了戒心,一露出笑容,給人的印象就變得相當親切。
  「什麼風把妳吹來的呀?哎呀,不好意思讓你們站在這裡說話,如果不嫌髒的話,要不要進來坐坐呀?」
  她的客套話讓人完全笑不出來。
  音羽委婉推辭了她的邀請,在簡短告知來意之後,便把問問題的工作交給京也了。
  「突然打擾,實在深感抱歉,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您,首先是您與春日井光代女士究竟是怎樣的關係呢?」
  「啊啊,我們是朋友,社交舞的同伴。」
  「社交舞?」
  她意外的一句話,讓音羽忍不住重複了一遍。
  「對,光代是社交舞的成員啊,當然我也是。」
  音羽懊悔不已,這明顯是她的調查疏失。
  儘管她也知道光代在生前偶爾會出門不知上哪去,卻是作夢也想不到,她竟是去跳社交舞。
  「唔,那麼在被殺之前,她的行為舉止是否和以前有所不同呢?比如說,擔心自己可能遭到殺害而顯得害怕之類——」
  「不,沒有那種事,她並不是會招人怨恨的那種人呀。」
  音羽差點忍不住笑出來,這麼說來她才想起,那個女人對外總是裝得很好,如果那女人真的從未招人怨恨,是個清清白白的人,那麼她也不會被殺了。
  「那侔事實在太突然了,我真的好難過。」
  柏木說著似乎勾起了回憶,登時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而京也則是細細觀察著她,並且毫不理會地繼續發問。
  「想到什麼部好,她有沒有什麼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呢?」
  「這個嘛——」柏木思考了一下,然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拍了一下手。
  「光代積了一大筆學費都還沒繳,不過在她遇害前不久,她曾說過會一次付清。」
  音羽聽她這麼說,頓時背上像是放了一根冰柱,竄過了一道寒意。
  絕對不會有錯,她是打算用向音羽勒索來的錢來繳款。
  「妳有沒有聽她說過,那筆錢從哪來?」
  「有,我記得是……咦?是從哪來呢?」
  「會不會是打柏青哥之類的方式呢?」
  音羽裝作若無其事地加入她們的對話,柏木被她嚇了一跳。
  「我曾經聽小夜歌提過,那個人有時會花錢打柏青哥,說不定是她碰巧大贏了一筆,所以才會那麼慷慨吧,會不會是這樣呢?」
  「是那樣嗎?可是我怎麼記得好像是別的理由……」
  「但是除此之外也找不出其他可能性了呀,而且如果有其他的理由,那麼同居的小夜歌不可能一無所知吧?」
  原本苦苦回憶的柏木,這時才像是被說服一般,放棄了思考,然後說道「聽妳這麼一說,可能真是那樣的理由呢」。
  當然,那全是音羽編出來的,就音羽所知,那女人並沒有賭博的習慣。
  雖然多少有些驚險,不過關於這件事,她可以在事後打電話給小夜歌,拜託她配合音羽的說詞。
  「可是如果是打柏青哥贏錢,那麼一定是大勝囉,因為光代還說要買車呢。」
  京也瞇起了雙眼。
  「買車嗎?」
  「對,好像已經跟哪個銷售員談好了,不過結果還是白費了就是。」
  「您知道是哪裡的銷售員嗎?」
  柏木揮揮手笑了出來。
  「怎麼可能問得那麼詳細啊,啊,但是她有說過絕對要買某個車種,她說過早就覺得那車子很帥氣,她很喜歡。」
  「原來如此。」
  音羽在不被京也發現的情況下,側目偷看他的表情。音羽可是非常不樂見他對車子這個話題感興趣。
  「咦?月森連續殺人犯不是隨機殺人嗎?那麼為什麼你們要調查光代生前的行動呢?」
  京也判斷只能到此為止了,於是說了一句「只是慎重起見,抱歉佔用您的時間」,然後便早早告辭,兩人向無法釋懷的柏木道謝之後,便搭上了電梯,在霉味和機油味交雜的密室中,京也開口說話了:
  「有線索了,接下來我們就去找那名銷售員吧。」
  「你是開玩笑吧?你知道月森市有多少間車行嗎?」
  「能夠特定出車種就已經是前進了一大步,這樣範圍就縮小很多了。」
  「可是……就算是那樣……」
  「怕麻煩的話妳可以先回去沒關係,我一個人去調查。」
  音羽側眼瞪著京也。
  他就好像是一台默默處理著既定事項的機械,正因為是機械,所以既準確,也不會有疏漏。
  音羽本來最不擅應付的是自我主張強烈的人,但現在她不得不改觀了,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包含著那樣負面的情感,而欠缺那些情感的京也,只讓人覺得陰森恐怖。
  這時突來一陣撼動身體深處的震動,電梯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只見令人目眩的冬季陽光,從門的縫隙直射進來。
  只要調查沒有成果,他一定很快就會放棄了——音羽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然後微笑著向京也說道:
  「我當然會陪你到最後,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們可是夥伴耶。」
  音羽們往回走到車站的途中,只要看到顯眼的車行,他們就會進去打聽消息,在中途就使用手機的GPS功能,把周邊區域的車行一間一問找了出來。
  原先預料他不用多久就會放棄的音羽,對於京也的精力過人,在驚訝之餘,也不得不佩服他。
  通常這類偵查遊戲,總是沒多久就會厭煩,因為警察辦案只是說起來好聽,其實只是持續著枯燥乏味的作業,辛苦探聽消息,收穫卻是有限。
  而有如佐證音羽的想法一般,他們去詢問幾乎所有的店家,卻是全然得不到線索。
  店家剛開始都會笑容可掬地出來迎接,一旦發現對方是學生,馬上就皺起眉頭,最後再被問到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的被害人有沒有來過,他們立刻面露厭惡的神情,不給他們好臉色看。
  對方當面顯露出惡意的眼神相對,即便是音羽也不禁臉頰發熱。
  在最初的兩家店鋪,音羽就已經快承受不住了,然而京也卻是絲毫不為所動,當他保持平靜的態度,就這樣詢問到第五家店,然而——
  「你說不知道?那麼你什麼也沒問她嗎?」
  穿著西裝的銷售員雖然對京也無禮的問題面露不悅之色,卻仍然保持著敬語。
  「若非特殊情況,否則我們不會過問客人的個人隱私。」
  結果除了查到光代答應要現金一次付清之外,他們並沒有找到特別有用的情報。
  雖然兩人也前往柏木與光代所上的社交舞教室詢問,卻沒有找到比柏木更清楚內情的人。
  「結果還是什麼也沒查出來。」
  音羽咬著薯條,眺望著逐漸西下的夕陽,在橙色天空的那一頭,可以看見呈V字型編隊飛行的候鳥身影。
  音羽如今坐在最初相約的速食店二樓,一張面對窗戶擺設的椅子上。
  「也不是全無成果。」
  「喔?比方說?」
  「犯人的殺人動機或許是金錢糾紛也說不定。」
  音羽強忍住內心的動搖,「哦」的一聲,裝作若無其事地催促他說下去。
  「我還是認為,光代女士一定預定將會有一筆收入,而且是不能對他人公開的金錢。」
  「如果只靠柏青哥贏來的錢就想買車,也只買得起便宜的中古車而已……但是實際打聽之下,光代阿姨打算向銷售員購買的車卻是一輛新車。」
  音羽愈說愈是有一股怒氣湧上,光代生前向音羽勒索的時候,曾經說她欠的債款,與向音羽勒索的金額差不多,但是她既然有多餘的錢可以買車,那麼那時光代的發言就是在說謊了。
  「音羽同學,妳是怎麼看待車子這件事?」
  他是明知故問,而音羽也不能裝傻。
  「那還用說,她一定是有柏青哥以外的金錢來源啊。」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在死亡前後,光代女士戶頭裡的存款並沒有明顯的變化,這也就是說,光代女士還來不及收錢就已經死亡了,既然光代女士預期的金額,大幅高出賭博所能賺得
  的範圍,那麼她一定有其他取得金錢的手段,因為錢是不會從天而降的。』
  「說不定是她救了愣在馬路中央的老富豪,對方答應要分她遺產呢?」
  音羽故意開個玩笑,京也聽了則是笑得肩膀不住顫抖,然而他的眼神卻絲毫沒有笑意。
  僅僅是被京也這樣看著,音羽就感覺到頸部的汗毛都倒立起來了,偶然問,她有一種彷彿自己已被逼到懸崖邊的錯覺。
  「音羽同學,金錢糾紛難道不是很充分的犯案動機嗎?也就是說,凶手與被害人是熟人——」
  「——等一下,摩彌同學,那樣很奇怪啊。」
  她的話聲忍不住轉為嚴峻,而京也則是觀察著音羽,態度格外的冷靜。
  「妳的意思是?」
  「摩彌同學,你忘記一個大前提了,這是一樁連續殺人案,確實,光代阿姨有不明的金錢管道,或許也真是即將收到錢就被殺了,但是那又怎樣呢?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的被害人可不止光代阿姨一人哦?另外還有很多人也被殺了,難道你想說那些被害人全都認識凶手?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是隨機殺人,這幾乎是可以確定了,你還記得整件命案的輪廓嗎?」
  「當然記得,事情的發端約是在今年夏天,最初的受害者都是女性,而且是遭到暴行後,又被分屍殺害,手段相當兇殘,後來則受害者是不分年齡性別皆遭到殺害,最終創下非常驚人的死亡人數,至今無法找到整個事件的犯人。」
  「這就對了啊,既然你也知道,那更應該——」
  「——音羽同學,如果這次命案和先前的殺人分屍案其實是不同案子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
  剛才還熱到覺得店裡暖氣太強,現在卻是一股寒意讓她幾乎要顫抖,音羽忍不住在膝蓋上握拳。
  「就是這個意思,妳難道完全不覺得奇怪嗎?夏天時在那麼短的間隔之下,連續發生多起殺人事件,然而卻在某一天倏然停止,原以為事情已經結束,凶手卻又在經過半年的現在,再度展開殺人行動。」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吧,他是被警察追得急了,刻意等到事件平息之後啊。」
  京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人會發狂有許多原因,不管那是幼年期受虐待,還是男性荷爾蒙異常分泌都無所謂,但是人一旦瘋狂,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們想使用暴力就會使用暴力,想殺人就會殺人,殺人對他們來說就像呼吸一般,那些人輕易跨越正常人所謹守的最後一線,是脫離常軌的人,妳真的認為那樣的人有可能潛藏半年之久嗎?恕我直言,妳對這種殺人凶手根本一無所知。」
  「那你就很清楚嗎?
  「至少比妳清楚多了。」
  「哦~~那邊真是可靠呢。」
  在已經實際親手殺死一個人的音羽聽來,京也這番話簡直是空虛無比,然而京也仍是不改自信的態度,堅持自己才是最瞭解殺人犯心理的人。
  最先開口打破沉悶不堪的沉默的人,是京也,
  「我就不拐彎抹角的直說了,其實我握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引起這次事件的人,與先前的殺人犯並不是同一人。」
  音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人?這個疑問已經不知多少次閃過她思考的角落,卻都沒有比這時更加強烈。
  「那究竟是怎樣的證據?」
  「很遺憾,我不能告訴妳。」
  這次則是輪到音羽忍不住笑出來。
  「有確切的證據卻不能說?那跟聲稱超能力確實存在,可是卻提不出證據,兩者有什麼差別嗎?」
  「……原來如此,確實是那樣沒錯,就算被那麼說我也無可奈何,關於這件事,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或許也會告訴妳,總之請妳先排除凶手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吧。」
  京也用這個音羽畢竟是無法接受的說明結尾,然後啜起了蘋果茶。
  「摩彌同學,你認為凶手是怎樣的人?」
  「就是不知道我們才一起打聽消息吧?」
  「但是對凶手是怎樣的人,你應該大致有個輪廓吧?」
  京也沉默了一會兒。
  「大致上是有的。」
  「可以對我說嗎?我非常好奇,摩彌同學心中的凶手是怎樣的形象。」
  「老實說我並不想隨意說出口,因為那很可能會把我對凶手的印象加諸給妳,而破壞了妳心中對凶手的印象。」
  「沒關係,你快說啦,我非常想聽聽看你的意見。」
  這句話說得實在太過強迫了點,他會不會覺得可疑呢?
  然而就音羽來說,這個問題她無論如何也想問個清楚,如果京也說出的『凶手輪廓』和音羽一致的話,那麼她就有必要思考今後的對策了。
  京也原本開口想抗辯,結果還是嘆了一口氣。
  「好吧,我就告訴妳吧。」
  音羽只覺得手掌異常地冒汗,於是趕緊利用裙子擦拭掉。
  「首先,凶手應該是男性吧。」
  音羽驚訝地抬起頭,只見京也側著頭,似乎覺得不可思議。
  「怎麼了?」
  「沒、沒什麼,你繼續。」
  「我之所以這麼想,是根據被害者光代女士的體重來推論,她的體重重達八十六公斤,要將其肢解搬運,對女性來說應該很難辦到——我再繼續說下去,就我所推導出的凶手特徽,
  『他』是所謂的秩序型殺人犯,年龄大概三十到四十歲,雖然很有力氣,體格卻是屬於削瘦型,或許大學時期有參加過網球社也說不定,齒列歪曲扭八,他本人也很在意,說話總是特意掩飾,性經驗很少,或者根本完全沒有,並不是會積極追求女性的人,居住在月森市內的小公寓裡,雖說是在市內,很可能也是位於北方吧,至於我這樣想法的理由,在說出理由之前,必須先說明什麼是輪廓分析( Profiling ),輪廓分析可以大略分為兩種,一種是由FBI所確立,
  將過去的兇惡殺人犯加以分類,並且配合行動科學所推導出的方法,另一種則是將英國式的統計分析——」
  這麼長一串台詞,真虧他不會咬到舌頭,音羽這麼想著的同時,她已經沒在聽京也說話厂。音羽在不被京也聽見之下,安心地呼了一口氣,她鬆開緊握的拳頭,頓時覺得非常口乾舌燥,想要喝點什麼。
  即便是以這麼銳利的重重推理,逼得音羽心驚膽顫的京也,看來也絲毫沒想到凶手就在眼前,不過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音羽將目光拉回,只見京也的說明似乎也進入佳境了。
  「——因為上述原因,由於兩種輪廓分析都是以連續犯案為前提,所以想要勾勒出這次
  只殺了一個人的凶手之輪廓,可以說是近乎不可能的事,不過我還是以我的——嗯?音羽同學,妳看起來好像很開心?」
  「是嗎?那大概是因為我描繪的凶手輪廓,和摩彌同學所想像的凶手輪廓意外接近的關係吧?」
  音羽偽裝笑容的功夫也愈來愈高明了。
  「原來是這樣啊,那麼也沒必要特地去在意凶手輪廓這種東西了吧。」
  音羽在心中對京也吐舌頭扮鬼臉,表面上仍是以平穩的表情附和他。
  原先沉悶的空氣一掃而空,音羽也變得健談了起來。
  「話說回來,今天我真是大吃一驚了,那個光代阿姨竟然對社交舞有興趣,真是有夠好笑,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先前我們初遇時,妳說妳與春日井光代女士不曾見過面,可是妳剛才的發言,聽起來像是認識她呢。」
  音羽的視線忍不住避開京也。
  「……那只是因為我聽小夜歌說過很多她的事,不覺得她是陌生人的關係。」
  糟糕,是我太鬆懈了嗎?音羽趕緊收斂心神。
  這個時候,音羽注意到京也的視線,正注視著自己交叉放在桌上的雙手。
  「如果是我說錯,就請妳多包涵,音羽同學,妳是不是有在彈奏弦樂器之類的?」
  「咦?有是有啦……」
  「是從事什麼活動呢?」
  「先前除了學生會,我選有參加管弦樂社。」
  「嗯嗯,妳說『先前』,也就是現在已經不參加了嗎?」
  「算是幽靈社員吧,曾經有一段時期我非常熱衷練習,不過後來學生會忙碌起來,我就幾乎沒再出席了,為什麼你會知道我有彈奏弦樂器?」
  「因為妳的手。」
  京也若無其事地說道。
  「手?」
  「是的,那是稱之為撥奏,也就是以手指彈奏弦樂器的演奏法,這妳應該也知道才是,而管弦樂也有許多曲子使用到撥奏,據說初學者用那種演奏法,壓弦的左手會因破皮而吃到苦頭,不過經過不斷的練習下去,手上的肉自然會變厚,而音羽同學妳左手的肉就此右手稍微厚一些。」
  聽他這麼一說,音羽才想起以前練了兩年的大提琴,讓她左手的手指變硬,輕微按壓也不會凹陷下去,雖然最近她都沒有練習,所以也一直沒有意識到,不過以前她曾經練到手上起血皰,甚至快變成腱鞘炎的地步。只見音羽將目光移向京也。
  「……真厲害,你有練什麼樂器嗎?」
  「那只是聽說來的知識,我並沒有練什麼樂器。」
  原以為他會追究下去,但是他卻沒再提到關於案情的事,大概只是普通聊天吧,終於門禁時間將近,他們於是就此解散,這次音羽也是拜託京也請客。
  畢竟花費整整半天時間,卻沒有明確的成果,說不定京也內心也對音羽過意不去吧。
  走出店外,頓時冷颼颼的寒氣撲面而來,儘管每次都是如此,不過這種像是突然從盛夏國度被丟到南極的感覺,音羽至今仍是無法習慣。
  決定好下一次見面的日子,再交談過兩三句話後,京也便大衣一翻,轉身離去了。
  望著京也的背影直到看不見為止,音羽也轉身踏上歸途。
  厚實的雲層低垂,氣溫冷得嚇人,由於積水表面結了一層薄冰,看來明天要為地面結冰所苦了。
  仔細一看,下水道的蒸氣從排水溝冒出,向天空攀升而上。
  從遠處就看見馬捷爾樓仍是燈火通明,音羽由東門進入,從正面玄關進入屋內。
  和管理員室的花舍監簡短交談幾句後,音羽便直奔二樓,回到房間,只見七步已在床上躺平了。
  音羽的嘴角忍不住微彎,她接連好幾天熬夜準備考試,也難怪會這樣了。
  看七步睡得那麼香甜,音羽決定不吵醒她。
  音羽先洗了個澡,然後才用餐,之後在房閱讀書讀了一會兒,很快就到了熄燈時間,她躺在床上,卻是怎麼也無法入睡。
  現在沒有風聲,冬天也聽不見蟲鳴聲,希罕的是連其他住宿生的吵鬧聲也沒聽見,從來沒有這麼安靜的夜晚。
  春日井光代的死目前雖被大肆報導,然而那也不會持續多久吧,她的這起命案,也只不過是在這枯燥的世界,投下了一個刺激的話題而已,隨著時間的經過,遺忘自然會將春日井光代完全抹去。
  一切部很順利。
  「……晚安,七步。」
  她伸手關掉桌燈的照明,視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音羽仰躺在床上,注視著黑暗的空間。
  京也雖是個遠超出當初預料的強敵,不過今天所有的線索應該都已經斷了,音羽可以斷
  言,他並沒有掌握到任何能牽連到音羽的情報,剩下就是依照約定,稍微帶他進入陽丘女高參觀一下,這樣他應該就會乖乖放棄,從這個案子收手了吧。
  沒錯,一切都很順利。
  可是,為什麼心中是如此地不安呢?
  音羽不再多想下去,閉上了雙眼。
  只祈禱今天不會再夢到被魔王追趕的夢。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07:06 | 显示全部楼层

  
  3
  
  答案卷發回來,這次學年名次張貼在公布欄上的日子,比起往年還要早了許多。
  這是因為,以往答案卷總是拖很晚才改完的國文老師,這次卻是以少見的迅速將工作完成。
  陽丘女高會將前一百名的名次公布出來,當然,由於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會佇足觀望一下,
  所以如果上面有自己的名字,那會是相當值得驕傲的事,如果還是學年第1名,那就更不用說了。
  才剛貼上去不久,公佈欄前就已圍起前所未有的人牆,吵雜不已的喧鬧聲呈現出一喜一憂的心情。
  「會長妳太厲害了!妳重返久違的第一名寶座呢!」
  宇佐美顯得頗為興奮,就好像是她自己的事一般,為音羽感到高興,而以音羽的個性,就算被誇獎,她也不會坦率表現出開心的心情,因此她說了一句「風香也考得不錯呀」,藉此稍微改變一下矛頭,然而實際上這是她自今年春季以來,第二次奪得學年首位,所以她不可能不開心。
  這樣她就是名符其實的學生會長了,心情上多少也為自己感到驕傲。
  而宇佐美也不差,她考了六十八名的好成績,由於上次她是在一百名前後,因此算相當大的進步了。
  「問題是七步了……」
  「是啊……」
  音羽與宇佐美幾乎同時往七步方向看去,只見七步「哼哼」一聲,得意地摸了摸鼻子。
  井田七步——第十五名。
  「妳到底送了多少錢啊?副會長!」「作弊被抓到可是會停學哦,七步。」
  「妳們算哪門子朋友!這是我的實力啊!而且我的名次本來就差不多是這樣吧。」
  「是沒錯啦……」
  七步是以『用最少的讀書時間,考到好分數!』這個完全不值得鼓勵的口號為信條,因此她平常完全不唸書,只有在考前才拚死拚活地硬塞到腦子裡。
  她用這樣的方式考出的分數非但不差,甚至還擠到上位來,因此更讓人佩服她了,基本上她上次是第二十五名,所以和宇佐美一樣,她的名次也進步了。
  「話說回來,小夜這次是第幾名呢?」
  一聽到話題帶到自己身上,小夜歌肩膀顫了一下。
  「……我這次狀況不太好,掉到一百名以下了,對不起,大家的名次都進步,卻因為我而掃興了。」
  「沒,沒有那種事啦,妳想太多了,而且妳的親人發生不幸,名次不下降才奇怪吧!」
  七步急忙安慰意氣消沉的小夜歌。
  而音羽也早已發現小夜歌的名字不在榜上,平時她總是維持在二十到五十名以內,這實在不像是她會考出的成績,這應該也是她第一次掉到一百名以下吧。
  聽說雙胞胎與生俱來的IQ幾乎是相同的,如果說小夜歌俱備輿音羽同等的能力,那麼這次分數之所以會差距那麼大,主要應該是精神方面的原因吧。
  當然,小夜歌絕不可能為光代的死而沮喪。
  音羽雖想直接詢問她,只可惜上課鐘聲偏偏在這時響起,她也只好回到座位上。
  上課中音羽也一直看著斜前方小夜歌的座位,但是她卻是一次也沒有回頭。
  起初她雖然很在意,但是隨著上課集中精神聽講,到了放學的時候,不知不覺間,這個疑問也已被音羽拋到九霄雲外了。
  
  
  今天放學後,音羽預定要帶京也參觀校內。
  由於距約好的時刻遺有一些時間,於是音羽便在學生會辦公室,一個人處理著文件。先前因為專注在殺害光代的計畫上,學生會的工作就無暇兼顧,因此最近只要一有時間,她就會集
  中消化先前堆積的工作,只要把這些處理完,剩下就是耍撰寫在結業式時,上台演講用的簡短演講稿了。
  雖然想早點處理完畢,但是偏偏今天她怎麼也無法集中精神,只要一個分神,她就會開始構思帶京也參觀校內時必須注意的事項。
  經過兩次的對峙,音羽對摩彌京也的印象也大致成形了。
  對他這個人,必須要注意的有兩點,那就是敏銳的洞察力,以及神秘的情報來源。
  所謂名偵探的資質,就是能夠讓直覺與理論正確地展閱,但是他那與其說是名偵探的資質,倒不如說是在非常了解殺人犯的情況下,正確地活用他所得到的情報。
  他對事件的固執程度,可說是到了偏執的地步,再加上對過去發生的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記憶得十分詳細,因此可以推測他一定是這種殺人案件的狂熱份子。
  剛開始對於調查命案的理由,他聲稱是『有朋友是被害者家屬,希望盡早解決此案』,如今看來可性度實在值得商榷。
  至於他神秘的情報來源,關於這一點音羽就完全沒有頭緒了。
  除非京也自己露出馬腳,不然對於他從何處得來情報,這時就乾脆別去理會了,因為就算知道了,音羽也不覺得事態會有所好轉。
  然而為什麼是自己?這個疑問至今仍未解開。
  京也最初與音羽接觸的理由是『音羽在陽丘女高是人面最廣的人』,確實是那樣沒錯,可是這樣一來,卻又浮現出另一個疑問,向京也推薦自己的人究竟是誰呢。
  可能的人選實在太多,音羽根本猜不出是誰,其實是音羽身邊的人——如果是這樣,那就好笑了。
  這時學生會辦公室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音羽立刻回過神來。
  「請進。」
  「打、打擾了。」這個畏畏縮縮地進入房間的人,就是學生會書記宇佐美風香。
  「什麼嘛,原來是風香啊,妳不用特地敲門,直接進來就好了呀,有什麼事嗎?」
  宇佐美慌慌張張地四下張望了一下,確認過沒有其他人之後,她在眼前的椅子上坐了下
  來,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終於視線看著音羽的腳下,小聲地開口說道:
  「我、我有事情想和會長商量。」
  「可以啊。」
  因為大致上也猜到是這樣,所以音羽盡可能輕鬆地答應。
  不知為何,常常有女學生找音羽商談事情。
  剛開始只是沒有多想就接受諮詾,然後輕鬆地解決了對方的問題,之後事情傳了開來,現在就連家庭問題、性的煩惱、戀愛商談都來找音羽,她甚至還幫人占卜,變成來者不拒的心理諮詢師了,看來自己意外地愛管閒事呢。
  音羽既不懂得如何占卜,自從小學後也不曾與男生交往,不過只要設身處地聽她們訴說煩惱,對方就會相當感謝她了,因此事到如今她也無法開口拒絕了。
  而來商談的宇佐美卻是顯得十分緊張,她的眼神游移不定,雙手不必要地用力抓著椅面,
  身體搖來晃去的,這麼明顯的緊張狀態,只怕還不常看見呢。
  「然後呢?妳想談什麼?」
  「是要談戀、戀愛的事情!……啊,不過當事人不是我,是我朋友……」
  ——那個朋友就是妳自己吧。
  不過音羽也不深入追問,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那個朋友有個喜歡的男生,是他校的學生。」
  「對方是怎樣的人?」
  「是兒時的玩伴,不過相隔一段時間,直到最近才重逢,他看起來有點冷淡又陰暗,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感覺。」
  「啊啊,這種傢伙我也認識一個,說起話來沒有抑揚頓挫,有夠陰暗的,那種人絕對沒有朋友吧。」
  「沒錯,他就是給人那種感覺!啊,但是不是只有那樣啦,他的頭腦很好,又很可靠,偶爾也會替人著想,不管遇到什麼危險都會來救我,總之是包含了這些優點,真的是非常帥的人!……啊,當然這些部是我朋友告訴我的。」
  她彷彿突然想起似地,最後才加上一句說明,看到她那樣子,音羽也只能苦笑。
  雖然心想這下子可能要聽她炫耀很久了,不過看到她這麼迷戀對方,反而令人覺得她痴情得可愛。
  音羽基本上是專情於小夜歌,不過如果她沒有遇見小夜歌,那麼或許就會愛上宇佐美吧,
  對於宇佐美不顧音羽,滔滔不絕地說著她意中人的事,音羽的心情老實說有點複雜,但是如果以她的幸福為優先,那麼音羽這時就該祝福她才是。
  然而宇佐美這時像是突然想起一事,一下子從興奮轉為沮喪。
  「……可是我那個朋友,在喜歡的人面前就是無法坦率,老是說些傻話,總是被對方誤會,就像今天她也是鼓起勇氣,約對方去看電影,可是那個男生卻說有『要緊事』要辦,拒絕了她,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音羽有太容易同情他人的傾向,見到學生有困難,她就是無法置之不理。
  更何況那個人是自己重要的朋友——
  音羽憤怒地從椅子上站起。
  「怎麼有這種人啊!」
  
  
  「——對方就是這種傢伙!摩彌同學,你覺得如何?」
  音羽一副劍拔弩張的態度向一旁的京也問道。
  原本默默聽她說話的京也,這時也重重點頭附和。
  「真是過分啊。」
  「對吧!果然你也是這麼想是吧?」
  得到京也的認同,音羽忍不住高興了起來。
  平常的音羽並不會把別人找她商量的事,輕易告訴他人。
  但是這時卻是另當別論,因為她心中的怒氣無處發洩,只想找個人聽她傾吐而已。
  儘管她守住最後的尊嚴,並沒有透露那個人的名字,但是她發覺除此之外,卻也幾乎全盤托出了,雖然為時已晚,她還是覺得很對不起宇佐美。
  「真希望她能和她的意中人有情人終成眷屬,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並不討厭這種戀愛的話題。」
  京也雙手盤在胸前,深深地點頭贊同。
  「不過那個男人也有錯,為什麼都沒注意到她的痴心呢?」
  「『乍看之下有點冷淡又陰暗,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是這種男性嗎……一定是他對別人的好意非常遲鈍的緣故吧,我聽說世界上往往就是有這種人啊。」
  「……不知為什麼,從剛才看著你的臉,我就一直忍不住想痛扁你一頓。」
  「妳突然這麼說,我也是很困擾啊……」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的行程決定得相當匆促,你的行程不要緊吧?」
  「沒問題的,因為這是『要緊事』,雖然原先排有許多行程,不過我還是以這件事為優先。」
  原本一直以來,音羽始終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因此這時的他讓音羽不禁懷有一種親近感,音羽差點就要微笑出來,她趕緊搖了搖頭。
  跟他這場短暫的交往只會到解決事件為止,絕不是為了和他套交情才在一起的,妳不能放鬆戒心啊!堂坂音羽!
  「那麼現在呢?今天是要要帶你參觀校內對吧?記得你說要找進入月森的那兩個陽丘女學生,那麼你打算怎麼找呢?我想你也知道,現在已經放學了,學生幾乎都已經回去了哦。」
  嘴上這麼說,對自己明知故問的發言,音羽差點忍不住笑出來,他今天絕不會得到任何收穫,這已經是確定之事,音羽也不會再陪他演猴戲了——然而,正因為音羽是這樣的想法,聽到京也接下來這句話,她更是倍感驚訝。
  「不,不用去找她們了。」
  「咦?」
  京也的雙眼瞇成一線。
  「音羽同學,可以帶我去看音樂教室嗎?」
  音羽微張著嘴,注視了京也好一會兒。
  
  天空的顏色隨著時間轉變,這時已經變成更濃的藍色,京也暫借訪客用的拖鞋,讓音羽在前方引導,帶著他走過校園。
  從京也踏入陽丘女高校地內的瞬間,音羽就一直感覺到有人在看著她們,而且不止一人,是複數的視線。
  因為這是個封閉的環境,原本除了教師和工友之外,其他全部都是由女性所構成,對於異物闖入最是敏感不過,更何況在前引導的人,還是身為學生會長的音羽。
  還有不少的學生仍留在校內,她們看著兩人,不停地竊竊私語。
  「你不必介意,大家只是覺得男生很稀奇而已。」
  「我不會介意。」
  「喔,是嗎?」
  位於一樓西側的音樂教室,距離正面出入口並不會太遠。
  音羽敲了敲音樂教室的門,過了一會,教室的門打開,只見一名一年級的女生探出頭來,
  同時,原本被隔音牆所吸收的大聲量也波及到走廊來。
  「妳不是千種嗎?過得還好嗎?」
  為了不被裡面的聲音蓋過,音羽稍微放大聲量叫她,那名留著妹妹頭的小個子少女登時露出興奮的表情。
  「音羽會長,我還以為您不會來了呢,您要回管弦樂社嗎?」
  「很遺憾,不是那樣的,真抱歉,今天來這裡是為了這個人。」
  發現音羽身邊站了個男人,千種立刻表現出戒心,不用說音羽也看得出,她臉上就是一副『為什麼女校裡會有男生?』的表情。
  「這一位是摩彌京也同學,我正帶他參觀校園,摩彌同學,這位是一年級的示澤千種,負責演奏的樂器是中提琴。」
  京也表現得平靜沉著,相反地,千種卻是相當緊張,兩人彼此互相打過招呼。
  問候幾句之後,京也便自行進入音樂教室裡,仔細地觀察管弦樂社員們練習的情況。
  幾乎所有的人都拿著木管樂器或是銅管樂器在練習,他們各自練習著自己的部分,因此樂器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了噪音,在教室裡迴響。
  「示澤同學,大提琴現在沒有人在使用了嗎?」
  「是、是的,我們管弦樂社只有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自從音羽會長不來之後,就一直沒有出現大提琴樂手了,不過因為管弦樂本來就是以木管樂器和銅管樂器為主,像我和音羽會長這樣使用弦樂器的人反而少見。」
  千種說著伸手指向教室的角落。
  只見那裡有一把豎立在架子上的大提琴。
  「恕我冒昧問一句,妳們部是這樣裸露存放在外面嗎?」
  「是的,我們是這樣存放沒錯……因為箱子太大,擺出來很礙事,所以除非要把大提琴拿到外面去,不然箱子都是沒有在使用。」
  「我想看看大提琴箱,可以給我看看嗎?」
  難道這個男人——
  一道冰冷的緊張情緒竄過音羽的背上。
  「大提琴箱的話,我想應該是收在音樂用具室裡,啊,沒問題的,我大多都是練習到最晚的人,所以顧問老師有把鑰匙交給我保管。」
  她得意地從口袋中取出鑰匙,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而音羽也跟著陪笑,但卻是笑得很勉強。
  用具室內十分安靜,宛如受人遺忘的空間,裡面比音樂室要冷,濕氣與霉味的刺激味道,讓音羽不禁皺起眉頭。
  房間左右擺放了高度超過身高的櫃子,裡面收藏了各式各樣的樂譜,房間裡面則是擺滿了沒在使用的樂器和樂器盒。
  在千種的引導下,京也跟在後面前進,再後面則是面色凝重的音羽。
  「就是這個。」
  千種把收在裡面的大提琴箱拉了出來。
  京也向她道謝後打開箱子·用手撫摸鋪在裡面染成紫色的天鵝絨布,並且開始檢視細小的傷痕。
  音羽則是焦躁不安地注視著他的舉動。
  「摩彌同學,你從剛才到底在做什麼?差不多可以告訴我了吧。」
  京也回頭看了音羽一眼,然後又回過頭去檢查大提琴箱。
  「……我犯了一個大錯,命案當晚被人目擊到的那兩名陽丘女學生,她們或許才是凶手。」
  ——這傢伙!
  音羽忍住想咬牙切齒的衝動,冷靜地詢問他:
  「……你之前不是說凶手是男人嗎?」
  「因為那時我只把女學生二人組當成證人而已,音羽同學,妳還記得我的情報提供者的證書嗎?事發當晚,被目擊到的兩人組是身穿陽丘女高制服,其中一人提著像是行李箱的東西,出聲叫住她們,她們卻頭也不回地逃進森林裡去。」
  「……是啊,我記得,那又怎樣?」
  「其中『提著像是行李箱的東西』這句證言,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尋常,就算那是行李箱,她們又為什麼要帶著那種東西呢?」
  「你想說那裡面裝的是……光代阿姨?」
  音羽橫目確認千種的情況,她跟不上兩人的話題,眼神慌張地四處游移,畢竟在她的面前,音羽也不敢使用『屍塊』這種駭人聽聞的詞語。
  「我們就以這個為前提,稍微推理一下吧?」
  「……好啊。」
  「不過這麼一來,馬上就有疑問產生了呢,如果行李箱裡裝的是屍體,那麼她們又為何要穿著陽丘女高的制服呢?」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二人組被人目擊的時間是晚上九點過後,這時才放學回家不覺得太晚了點嗎?『夜晚九點過後』、『陽丘女高的制服』,以及『大型行李箱』,這三個條件組合再一起太過引人注目,假設行李箱裡裝的真是如我們想像之物,那麼絕對要避免穿著引人注目的服裝才是,要與行李箱搭配的話,那麼穿便服才是理所當然的模式。」
  「……我還是不懂你想說什麼。」
  聽到音羽的聲音轉為焦躁難耐,京也回頭冷冷看了她一眼。
  「制服配上行李箱太不自然,可是她們事發當夜卻穿著制服,那麼她們所提的恐怕就不是行李箱了,看見她們的情報提供者只是驚鴻一瞥地看到背影,別說是具體的容貌,就連她們所拿的物品部無法確定,情報提供者判斷那是行李箱的理由,據說是因為他有聽到車輪滾動的聲音,那麼她們所拿的箱子究竟是什麼?答案就是這個。」
  京也說著往一旁的大提琴箱一指。
  「光代女士一定就是被裝在這個箱子裡。」
  音羽真想閉上眼睛。
  「……可以說說看你的根據為何嗎?」
  「首先請你看看這個大提琴箱的車輪,有黃色花瓣夾在上面,並且遺殘留著細微的氣味,這種花叫做西伯利亞雛罌粟,是罌粟科的植物,正如名字所示,是從西伯利亞歸化的品種,冬天的這個時期,這附近也只有在月森台才看得到這種植物,還有就是這個。」
  京也說著先將大提琴箱的蓋子蓋上,然後指著外側皮革表面的一端,那是可以稱為大提琴腹部,也就是橫向面積較寬處,殘留著一個小小的摩擦痕跡。
  「恐怕是事先從內側打開音樂用具室窗戶的鎖,等晚上才從窗戶搬運出去,可是從窗戶的大小來看,耍搬出去可以說是有些勉強,想必是將其偷出去時,強硬推擠所造成的傷痕吧。」
  「那只不過是環境證據吧?當然,如果裡面有血跡自是另當別論……對了,摩彌同學,大提琴箱裡面有血跡嗎?」
  「很遺憾,光代女士被發現的屍體,切斷面被清洗得非常乾淨,又包在兩層黑色垃圾袋裡面,看來凶手對於殘留血跡之事,處理得格外慎重。」
  「那麼那充其量也只是你的推理罷了。」
  「沒錯,但是如果真如我所料,那麼我剛才的疑問也就得到解答了,凶手們為什麼事發當晚穿著陽丘女高的制服,因為時間既然是晚上九點過後,那麼她們應該是先過家,想換衣服不愁找不到機會,然而她們卻沒換衣服,又或者她們特地將身上穿的便服換回制服——示澤同學。」
  「是、是!」
  完全跟不上事態發展的千種突然被叫到,她回答的聲音也高了八度。
  「妳們管弦樂社社員什麼情況會把樂器帶出學校?」
  「這個嘛……最近一次就是為了參加全日本管弦樂大賽的預選,我們把樂器帶到會場,之後因為比賽結果還不錯,所以受邀到附近的老人安養院去演奏,不過去年還聽畢業學姊炫耀說,她們有在監獄舉行慰勞演奏會就是了。」
  「當然,那些都是穿著制服去的吧?」
  「那是當然,畢竟是代表學校去的啊。」
  「——就是這麼回事,音羽同學,也就是說,凶手知道要搬運大提琴箱,穿制服會比穿便服要適合;當然,在偷出大提琴箱時,就算被校務人員發現,同樣也是穿制服會比較容易找藉口。」
  「……你的意思似乎是說,凶手就在管弦樂社社員之中,那可不成哦,你所說的話乍聽之下合乎道理,不過事實上破綻百出,你的這一番推測——就算不是管弦樂社員,只要想上一想,任誰都想得出來吧?制服比便服容易成為掩護這一點是如此,把屍體裝入大提琴箱裡的點子也是如此。邐有鑰匙的管理也還留有疑問,像理科用具室、音樂用具室這種冠上『用具室』
  名稱的房間,鑰匙都是由老師直接管理,千種有音樂用具室的鑰匙只不過是特例中的特例,平常由老師直接管理的用具室,並不是想進去就進得去的,要怎樣才能事先潛入,先行打開窗戶鑰匙呢?」
  「唔唔,確實是如此……」
  從剛才就以超然的態度展鬧推理的京也,這時首次陷入漫長思考,音羽於是趁勝追擊。
  「你從剛才就一直固執在大提琴箱上,你該不會想說曾是大提琴演奏者的我是凶手吧?」
  「……那種事我想都沒想過,正如妳所說,這個犯行並非只有少數特定人物才能辦到,還有許多疑點尚未麓清。」
  音羽雙掌在胸前合攏,刻惹地墅尿也一笑。
  「啊!,幸好是這樣,我還在想摩彌同學是不是在懷疑我,害我心裡七上八下的,說的也是,我這麼盡心盡力地協助摩彌同學,摩彌同學總不會還懷疑我對吧?」
  京也露出複雜表情的苦笑。
  「那個,我是不太明白你們在討論什麼事情,不過摩彌同學剛才的意見,有一個地方弄錯了。」
  這個插嘴的人,意外竟是千種。
  「妳說是哪裡錯?」
  「還記得嗎?剛才摩彌同學說,要偷出大提琴箱,必須事先把這個窗戶的鎖打開。」
  「是的。」
  「其實不用那樣做也是可以的。」
  「……妳的意思是?」
  音羽猜到千種接下來要說的話,這次她真的閉上雙眼了。
  「這裡窗戶的鎖壞掉了,想關也關不上呀。」
  ——千種這個笨蛋!
  「哦,也就是說可以自由出入囉……知道這裡窗戶的鎖壞掉的有誰呢?」
  「我想想,管弦樂社的全體社員,還有上次在學生總會有提交學生會作為議題,我想學生會的人應該也都知情。」
  千種轉向音羽的方向,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我說的沒錯吧?音羽會長?」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07:07 | 显示全部楼层

  
  4
  
  音羽最近變得時常夢見被關在狹小的房間裡,四方牆壁不斷逼近的夢。
  牆壁以緩慢的速度逼近,不知何時會被擠扁的恐怖與絕望,讓音羽全身不停顫抖,當場跪倒在地,感受冰冷的水泥碰到肌膚,儘管音羽無法承受而發出悲鳴,水泥牆仍是毫不留情地逼近,速度絲毫沒有減緩,充滿暴力的壓迫感,折斷了音羽全身骨頭,不斷擠壓著音羽的肉。對於死亡這劇烈的喪失感,音羽無法言語,只能愣愣地體驗著,體驗漂流在一個有如同宇宙空間般,充滿虛無的場所——到這裡夢就醒了。
  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音羽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跪在木地板上,視線與地板貼齊,只見在木板銜接的縫隙裡,有灰塵和細微的木屑夾在其中。
  音羽用手上的刷子將木屑掃出之後,再以膠帶將其黏起,然後再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裡。
  她起身回頭一望,看到的是擦得亮晶晶的地板,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賣力打掃春日井家的一天。
  「音羽姊,這個地毯鋪在這裡可以嗎?」
  小夜歌對音羽露出僵硬的笑容。
  「等等,讓我來鋪,我要看看鋪起來怎麼樣,偕我一下。」
  「啊!」
  小夜歌的手一滑,不小心把地毯掉在地上了。
  小夜歌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急忙把手藏到背後,不過音羽知道,她的手在顫抖。
  音羽裝作沒有發覺,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地毯,鋪在地板上,遮蔽春日井光代從頭部墜樓的地方,胭脂色的地毯上繡有多道幾何學形狀的刺繡,她用腳尖撫摸中央部分,可以感覺得到地板微微凹陷。沒錯——從夾層樓墜樓的春日井光代,就是跌落在這上面。
  她一側頭,望向夾層樓,只見扶手仍是斷裂的狀態,唯有那裡殘留著音羽們殺害光代的確切痕跡。其實她們有想過早點請業者來修繕,不過因為警察還在調查這起事件,如果急忙找人來修繕,那麼很可能被人懷疑是想掩飾什麼虧心事,所以只好先放著不管。
  明明想盡早忘掉,可是只是偶然看到上方,就再度確認她們殺人的事實,那個扶手對音羽們的平穩生活來說,只是個非常礙眼之物而已。
  
  ——今天京也會來小夜歌的家拜訪。
  
  昨天在那之後,音羽像是逃走一般馬上與他道別,但是在臨別之際,他對音羽說『明天我可以去拜訪春日井家嗎?妳應該也很忙碌,就請幫我最後一個忙吧。』他的聲音冰冷得可怕。剛開始音羽婉轉地拒絕他,然而他卻表示『雖然素昧平生,不過請務必讓我給光代女士上香。』這樣一來音羽也不方便強硬拒絕,如果不是她心慌意亂,不然或許還有更好的拒絕方式才是。
  音羽咬著指甲,注視著時鐘,已經超過約定時間十分鐘了,至今他部一直非常守時,像這樣遲到的情形,反而令人感覺不尋常,會是迷路了嗎?
  忽然,柔軟的隆起壓在背上,音羽發現自己被人從背後擁抱。
  「小夜歌……」
  她的身體不停顫抖,令人覺得非常可憐。
  「我們會被逮捕嗎?」
  「……沒問題的。」
  「不要,我不想被逮捕。」
  這句話刺痛了音羽的胸口。
  結果只有小夜歌一眼看穿了京也的危險性。
  音羽則是太小看他了,然後理所當然地遭到痛擊。
  音羽和小夜歌是命運共同體,所以她才會向小夜歌報告日前的始末,小夜歌並沒有責怪自己,可是卻也是毫不隱藏地表現出對京也的恐懼。
  首先能夠確定音羽她們在京也的嫌犯名單裡,毫無疑問已經是名列上位了。
  而在音羽的認知裡,京也也明確升格為『敵人』了。
  她們已經不容許再失敗,她們已經準備好背水一戰了,若是恐懼退縮,就會失足而遭急流所吞噬。
  這時候門鈴響起,音羽的身體頓時緊張起來。
  她們並沒有立刻去開門,音羽和小夜歌彼此相視一眼,然後一起點頭,由音羽書去應門。
  「對不起,我去調查了一些事情,所以耽攔了時間。」
  京也一邊脫下身上披著的白色風衣,一邊說出不帶感情的道歉。
  「不會,倒是關於今天的事……」
  「是的,可以的話,我打算在今天就結束了,昨天真是抱歉,我會盡快結束的。」
  在今天結束——這句話的背後究竟是帶著怎樣的意涵呢?
  「初、初次見面,你好,摩彌同學。」
  雖是吞吞吐吐,不過小夜歌也開口向他打招呼,嚴格來說,他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面,京也在校門口等待音羽時,小夜歌就躲在音羽的背後,因此她應該是見過京也的。
  京也的視線在音羽和小夜歌之間交互轉了一轉。
  「妳好,妳就是音羽同學的妹妹小夜歌同學啊,果然和音羽同學長得非常相似呢。」
  「喔、喔……」
  由於原本就是怕生的性格,小夜歌無法做出適當反應,只能被京也牽著走,音羽心想這不是好現象。
  「小夜歌同學,可以稍微帶我參觀一下裡面嗎?」
  「啊,好的,我知道了,總之先請進吧。」
  音羽也跟在兩人之後。
  音羽決定暫時先靜觀其變,雖然大概能夠預料他今天一定會問小夜歌一堆問題,音羽卻也不能每次都介入。
  這時只能相信小夜嗽,暫時先看看情況。
  將他帶到一樓的客廳後,本來想要端茶給京也,他卻以「馬上就會走了」為由碗拒了。
  他先是覺得很稀奇似地眺望著室內擺設,終於視線回到小夜歌身上,靜靜地開了口:
  「小夜歌同學,我聽說光代女士對妳非常刻薄,是這樣嗎?」
  「……我不是很明白……因為我一直覺得那是正常管教的範圍。」
  「那麼對於光代女士的態度,妳自己有什麼樣的感覺呢?會埋怨、憎恨她嗎?」
  「那個……也並不是完全沒有。」
  ——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
  音羽強迫自己靜下心,不顯露出不快的表情。
  沒錯,沒什麼好慌張的,只能問出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不就是他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的證明嗎?
  「妳向警方證言光代女士在出事前已經外出,對於她前往何處,妳心中可有頭緒?」
  「……我不清楚,我以為她是去購物。」
  「光代女士遭到殺害,之後被分屍遺棄在月森,但是殺害及分屍是另一處場所,這幾乎已是確定之事。」
  「喔……」
  「而她遇害的地點仍是不明,令尊晃治先生的家、月森周邊等可疑之處,據說大多都已被搜查過,妳認為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音羽心中只感到忐忑不安。
  因為京也現在站立之處,就是光代喪命的地毯正上方,若說是巧合也未免太巧合了。
  「……我不知道。」
  只見京也進入客廳旁光代生前的寢室,如今那裡設置了組合式的佛壇,靜靜等待四十九日過去。
  京也就在那裡給死者上香,獻上簡單的祈禱,先前說是務必要讓他上香,他現在對此卻似乎不甚關心。
  「小夜歌同學,光代女士死後,妳有什麼想法?」
  京也在佛壇前雙手合掌問道。
  「這個……因為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所以我也不太清楚,當對此事有了實感的時候,已經是過了相當一段時間之後的事了,因此我也不覺得多麼悲傷。」
  「是這樣啊……」
  京也登上夾層樓,仔細觀察斷裂的扶手。
  「這是?」
  「扶手的部分看起來是腐壞了,因為很危險,所以其實現在我們都不讓人上去夾層楼
  了。J
  京也的臉上絲毫不顯露感情,他仔細地觀察扶手。
  「話說回來,關於光代女士當晚的行動還有另外一個疑問,聽說光代女土平常騎著腳踏車出門,應該沒錯吧?」
  「……啊,是的,確實是那樣沒錯。」
  小夜敞謹慎小心地回答。
  「光代女士把包包、錢包、手機等物品都攜帶出去了,鞋子也少了一雙,而且光代女士外出之際所騎乘的腳踏車也從倉庫消失了,警方於是從這一點研判,光代女士是在外出時遇襲遭到殺害,聽說光代女士所騎乘的是一台紅色、有菜籃的三段式變速腳踏車吧?」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灼燒一般的焦躁感,正一點一點地壓迫著音羽。
  「錢包和手機等小型物品無疑是被凶手處理掉了,然而這其中唯有腳踏車是難以處理的麻煩之物,它並沒有小到可隨身攜帶,而且由於很可能成為物證,因此凶手也不能將之放在自己家裡,如果我是凶手的話,絕對會把它帶到某處丟掉,所以只要找一下,應該就能在某處尋獲。」
  京也頓了一下,往音羽的方向看去。
  「其實我昨天找到那台腳踏車了。」
  音羽竭盡全力不使心中的動搖表現出來。
  當她們殺死光代,消除她曾經在家的痕跡之際,兩人是採取分工的方式遂行。
  音羽把手機和包包等,光代外出時會攜帶的小型物品帶至月森大橋上,將那些東西丟落至下方的河川,而交給小夜歌處理的應該是鞋子、腳踏車這些較大型的物品,如今其中一項的腳踏車卻被京也找到了。
  不過這沒什麼好驚慌,因為腳踏車會被發現是預料之中。
  「摩彌同學,那台腳踏車你在哪找到的?」
  音羽忍不住從旁插嘴問道。
  「是在距離此處四公里遠的私人道路路旁,腳踏車就卡在路旁的水溝裡。」
  「凶手殺死光代阿姨之後,恐怕是把她裝進汽車裡,只把腳踏車丟棄在那裡吧?」
  「確實,依照那樣的情況,這樣的判斷也是很合理。」
  京也似乎很開心地揚起嘴角,而音羽則是以冷若冰霜的眼神迎擊,兩人之間散發出隱含殺氣的氣氛。
  「話說回來,小夜歌同學,妳知道那台腳踏車裝有無線腳踏車碼錶?」
  「腳踏車碼錶嗎……?」
  ’刷礎耽徑音羽的方向看去,音羽也搖搖頭。
  「那是裝在腳踏車上,用來記錄腳踏車輪胎的轉動圈數,以及轉動一次需要多少時間的裝置,用那些可以算出腳踏車的平均速度,時速、騎乘距離等等,由於它非常精巧袖珍,不知情的人看到也很雞看出是什麼裝置,沒發現也是很正常的事,光代女士在腳踏車上裝設了腳踏車碼錶,而且她有一個習慣,就是每騎一次都會將碼錶歸零,這件事我今天已經去見過柏木太太,向她確認過了。」
  所以你今天來家裡才遲到一些啊。
  儘管對滔滔不絕的京也感到毛骨悚然,但是由於他還沒露出底牌,音羽就先不作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看過腳踏車發現時的總騎乘距離是六·八公里,原以為是如小夜歌同學所說,那是光代女士平時騎至超商的距離,結果我測量之後發現,往超商單程的距離是一·二公里,即便往返一趟也是二·四公里,還不到六·八公里:那麼會是社交舞教室的距離嗎?很遺憾,社交舞教室罩程最短也要四公里,往返則是八公里,這次則是多太多了,那麼六·八公里的數字是如何得出來的呢?」
  京也到此先打住,然後以寒冷如冰的眼神注視著小夜歌。
  「從這個家到腳踏車發現地點的距離剛好是四·四公里左右,小夜歌同學,妳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光代女士最後一次從超商騎腳踏車回來時,總騎乘距離應該是停在二·四公里,而下一位騎這台腳踏車的人卻沒有把碼錶歸零,『從這個家』一直線地騎到腳踏車丟棄的現場,然後把腳踏車丟棄在那裡,所以碼錶才會停在六·八公里。」
  音羽明白她們犯下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不禁咬牙切齒,往旁邊一君,只見小夜歌已是臉色蒼白。
  「那麼騎車之人究竟是誰呢?以可能性來說,首先就是光代女土吧,可是這不可能,因為騎車之人沒有把碼錶歸零就騎,而且假使是忘記歸零,那麼就變成光代女士是在腳踏車的丟棄地點,遭遇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的凶手襲擊了,然而現場卻沒有發現任何打鬥拉扯的痕跡或血跡,依照我自己的推測,當某人騎在這台腳踏車上時,光代女士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玩笑開得太過火了,摩彌同學。」
  音羽這句話透露出無法隱藏的怒火,而京也卻是絲毫不懼,大膽地回應。
  「其實我在找尋腳踏車的下落時,是以這個家為起點,進而擴大搜索範圍,因為我知道丟棄腳踏車的人必定是徒步回家,所以不會騎得太遠,結果果然如我所料。」
  只見音羽憤怒得雙手發抖。
  「你別隨便冤枉好人!騎乘距離一致只不過是巧合而已,那女人的行動範圍也不一定是那樣,說不定只是我們不知道,其實她還有去其他地方啊,更何況那女人是否真的每次都有把碼鍰歸零也很難說不是嗎?」
  「原來如此……『那女人』啊。」
  話說出口音羽才發現說溜了嘴,但是已經為時已晚。
  「你夠了沒有!摩彌同學!小夜歌可是被害者家屬耶,她後母過世,精神已經受到很大的打擊了,如果換作是你,遇到這種事,又被人追根究底地逼問你是不是凶手,這樣你會很好受嗎?小夜歌今天可是勉強自己,為了你而特地撥出時間耶,你這樣不是太過分了嗎!」
  「………」
  「對不起,小夜歌的臉色很差,我要帶她進去了,來吧,小夜歌。」
  音羽說著半強迫地拉著小夜歌的手,把她帶進她房間裡去。
  音羽反手關上門,從腹部底部發出深深的嘆息,其實她剛才心裡捏了把冷汗。
  果然京也不是小夜歌所能應付的,絕不能再讓她繼續面對京也的追問了,在這個時點能夠得到喘息的機會,就某種意義上而雷可說是非常僥倖。
  「音羽姊,對、對不起。」
  「沒關係的,不是小夜歌的錯呀,我會一個人處理的,小夜歌就以身體不適為由安心睡吧,小夜歌因為後母才剛過世不久,用妳想起這起事件而感到身體不適,這理由也不會不自然。」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
  音羽強迫讓她睡在床上,小夜歌則是從棉被露出半張臉,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音羽笑著向她點點頭,隨即在房門前深呼吸一次,然後打鬧了門。
  卻沒看到京也的人影,她不禁眨了眨眼。
  下樓一看,只見京也正在觀賞裝飾在客廳裡的畫。
  「這是誰的嗜好呢?」
  京也先發制人地詢問音羽,音羽則是仍殘留著方才的不快,以稍帶怒氣的口氣回答他。
  「一定是我父親吧。」
  「令尊的嗜好避真高尚。」
  音羽一看那幅畫,那是卡薩特的《母與子》,可惜的是音羽並不懂畫。
  「不過這幅畫只是框裱得很漂亮,畫本身只是普通的複製畫而已。」
  「如果是真品固然是最好不過,但是並不會因為不是真品,這幅畫就變得沒有價值啊。」
  「你的意思是價值是在於畫的內容?」
  「有點不同,美術的價值主要是由觀賞者來決定,也就是說,自己認為好,那麼它就是有價值的,不過日本人根據畫家名氣買畫的傾向,要比其他國家高就是了。」
  「也就是沒有主見囉?」
  「把話說得直一點,就是那樣沒錯啦。」
  音羽橫目窺視京也的側臉,然後靜靜地準備發難:
  「……摩彌同學,關於剛才的話題——」
  這時突然有一物掠過她視界的邊緣。
  凝神一看,在《母與子》的畫框與牆壁之間,夾著一張像是紙片的柬西,它非常地薄,邊緣處還閃閃發亮。
  音羽看出來了,啊啊,那閃亮亮的是全像攝影印刷所特有的——
  一想到那東西是什麼的瞬間,音羽全身皮膚上的汗毛豎立,她差點就驚叫出聲了。
  「妳怎麼了?音羽同學。」
  「——啊、不,對不起,沒什麼。」
  為了不讓他看到自己動搖的表情,音羽立刻低下頭,再一次偷瞄了一眼後,她確信不會有錯了。
  沒錯,畫框內側所夾的紙片就是——日本紙鈔,是那一晚漏掉的那一萬元紙鈔。
  音羽要把光代從夾層樓推落殺死之際,曾經把兩百萬元紙丟到她腳下做為誘餌,在殺害她之後,原以為紙鈔全部都回收完畢了,重新一數之下,卻發現怎麼算就是少一張。
  為什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小夜歌至今都沒有發現呢?而且剛才看到的一萬元鈔票,上面好像還沾著類似血跡的痕跡。
  不管怎麼樣,京也看來似乎尚未發現,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那個若是被京也回收走,可就大事不妙了。
  音羽裝作若無其事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京也的視線,遮住那張一萬元紙鈔。
  「音羽同學,剛才真的是抱歉,我確實是太莽撞了點。」
  音羽忍不住移開視線。
  「……那已經過去了,小夜歌也並不在意,倒是我有件事想拜託摩彌同學,我口好渴,你能不能幫我從冰箱倒杯麥茶來?」
  京也注視了音羽一會兒。
  「擅自打開人家家的冰箱不是好事吧?」
  「別管那些了,算我拜託你。」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音羽看著京也穿過繩編的暖簾,消失在廚房裡,剛才音羽的舉動,再怎麼樣他也很難不起疑心了吧,音羽擔心他會回來,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腳步踏出,迅速將一萬元紙鈔抽了出來,一旭故進裙子的口袋裡。
  短短的一瞬間,她全身冒汗,用手按著胸口,摸得到心跳十分劇烈,在確認過好幾次,知
  道並沒有被京也看到後,她心中才終於充滿了一股負面的成就感。
  過了不久,只見京也用餐盤端著麥茶出現。
  雖然只是臨時編的謊言,事到如今也不能收回,於是在那之後,音羽就陪他稍微閒談了一陣子,而京也或許是體貼她,在那之後就沒再提到事件的話題。
  
  
  「你說有事要對我一個人說,到底是什麼事啊?」
  京也走在前方,不管音羽對著他的背影問了多少遍,他總是慢條斯理地無視於她。
  儘管忿忿不平,音羽也拿他沒辦法,只得跟著他走。
  才想說怎麼這麼寒冷,卻看到外面已籠罩在夜霧之下,路面是潮濕的,看來音羽她們在家的這段期間,曾經下過一場雨,吸入肺中的空氣感覺非常清涼,鼻腔傅來靜謐夜晚的氣味,只見霧隨著時間愈來愈濃,終於連十公尺遠的人的輪廓也變得朦朧不清。
  京也要離開春日井家回去時,不知為何竟要求音羽一個人作陪。
  雖然他說有重要的事要談,可是外面天色已暗,音羽擔心趕不上門禁,京也卻說不需要那麼久,至此音羽也無法拒絕了。
  「到底是什麼事啊?我可不是閒閒沒事做耶。」
  京也保持沉默。
  音羽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不知為何,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不知走了多久,在霧氣朦朧的燈光那頭,兩人看到了平價餐廳的看板,於是便指定最裡側的座位坐下。店內的客人只有像是大學生的八人團體,他們以有如蚊鳴般的音量小聲談話,但或許是談到好笑的事吧,有時又會突然爆出一陣大笑。
  點過飲料,趕走服務生之後,雨人便沒有交談,店內爵士風格的柔和音樂聽起來格外大聲。
  京也少見地像是在斟酌該如何殷齒,並沒有馬上開口說話。
  「……妳是個聰明的人,我們認識也不過數日,但是對於妳的膽量及臨機應變能力,我內心著實大為驚嘆,身為學生會長的妳會那樣受到學生仰慕,我似乎也能夠理解理由為何了。」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音羽感到好笑而反問,然而京也欠缺感情的側臉則是絲毫不苟雷笑。
  於是音羽也收起笑容,擺出嚴肅的態度。
  「音羽同學,當初妳為什麼會想要和我一起調查案情?」
  「……我說過了吧?是基於好奇心和正義感啊,對於殺害妹妹繼母的凶手也威到憤怒,我認為跟著你,或許真的能查出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的凶手呀。」
  「妳還真看得起我呢,不過以結果來說,我總算是回應了妳的朗待,我查出凶手是誰了。」
  四周的溫度好似降了幾度。
  「……哦,你知道凶手是誰了啊?可以告訴我是誰嗎?」
  京也停頓了一拍,然後注視著音羽的雙眼。
  「凶手就是妳,堂坂音羽同學。」
  此時八人坐的座位再度響起一陣爆笑。
  「……請你繼續說下去。」
  沒事的,即便累積了再多的環境證據,只要沒有確切證據,她都還有辯解的餘地。
  「在那之前,有個東西我希望妳能先還給我。」
  「咦?」
  「就是妳從畫框後側抽出的一萬元鈔票,那是我的錢,妳不還給我的話,我可就傷腦筋了。」
  一時間音羽無法理解他的意思。
  「…………難道你……」
  音羽驚訝地睜大雙眼。
  在理解的同時,體內瞬間沸騰起來,她現在才發現自己上當了,一股憤怒與羞恥所交織而成的激情,從她的腹部底端湧上。
  音羽一把掐住口袋裡的一萬元鈔票,用力甩在桌上。
  「……摩彌同學,這是怎麼回事?」
  音羽以低沉的聲音問道,京也只是故作不知,將一萬元鈔票收進錢包。
  「我只是把我手邊的一萬元鈔票沾了點血汗,然後夾在繪畫的後側而已,並沒有其他的用意。」
  氣急之下,音羽都快要暈眩了。
  「你是在愚弄我嗎!」
  「這麼說來,有個情報我還沒有告訴妳,聽說在解剖屍體時,光代女士的口中發現了一張一萬元鈔票呢。」
  音羽不禁愕然。
  京也卻是裝作不知,平靜地繼續說下去:
  「得知這件事後,我懷疑這很有可能是光代女土所留下的死前訊息,也就是說,金錢有可能是直接或是間接的殺人動機,在詢問過汽車銷售員和柏木太太之後,我更是確信了這一點,於是我想說妳看到一萬元鈔票,或許會有什麼反應,不過我沒想到妳竟然會有那樣明顯的反應。」
  在眼瞼的內側,頓時浮現出光代死前喉嚨噴著血、嘲笑她的表情。
  音羽不禁氣得咬牙切齒,沒想到在死前的那一瞬間,那女人竟做了這樣的小動作。
  但是京也也不是好人,對於解剖的事,他先前竟然隻字未提——思及至此,音羽不禁苦
  笑。
  這不是彼此彼此嗎,音羽絲毫不信任京也,而京也不打算對她露出所有手脾,與她攜手解決這個案件,就只不過是如此而已。
  「……我沒有殺人。」
  「哦。」
  京也的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原以為他會發怒,他的嘴角卻露出笑容。
  「我繼續說下去吧,還有另外一件事,聽說解剖之後,在她的胃裡發現了培果的碎片,而且幾乎沒被消化,恐怕她是吃過這個之後,立刻就遭到殺害吧,然後今天我從冰箱取出麥茶時,在冷凍庫裡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京也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印有甜甜圈店商標的紙袋,把它往桌上一丟。
  音羽戰戰兢兢地窺視袋內之物,果然不出所料,裡面裝的是才咬過兩口的培果,不用觸摸也知道,那恐怕已經被凍得硬梆梆了吧。
  「妳大概是沒有發現吧?畢竟它是被放在冷凍庫的最內側,光代女士生前應該就是吃著這個,但是因為有訪客到來,所以臨時把培果藏了起來,打算等到處理完事情才來享用剩餘的培果。」
  邋遢的光代的確很有可能這麼做。
  「然而剩下的培果,她卻是永遠沒有機會再享用了,因為在那之後她馬上就遭到殺害,她直接的死因是外部撞擊致死,雖然有被利刃刺了很多下,但是在那之前她的頭部就受到一記重擊,那是能讓牙齒折斷,臉部潰爛的一擊,而她的身體也有嚴重皮下出血的跡象,鑑識之後也確定就是這一擊造成光代女士的顱內大量出血,這件事實與那崩壞的夾層樓扶手應該脫不了關係,其實妳本來想讓這個案子以意外事故收場,這樣就皆大歡喜了吧,然而光代女士卻一息猶存,情急之下妳們刺殺了她,計畫就是從那時開始有了破綻。」
  音羽不發云一地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掌。
  「在那之後,光代女士的屍體,被以過去發生的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相同的手法分屍,裝進垃圾袋裡,而且被凶手裝進從某處偷來的大提琴箱中,再搬運到月森台上,將之丟棄在那裡,可是凶手犯了一個錯,她們被警官叫住卻頭也不回就逃走,就是警官斷言那二人組是私立陽丘女子高等學校的學生。」
  音羽承受不住京也的視線而移開目光。
  「到了這個地步我就告訴妳吧,那位連續殺人犯我稱呼他為『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而妳一直想知道的我的情報來源,那是稱之為<bloody utopia> 的——一個存在於網路,對那種殺人事件有興趣之人所聚集的場所;另外還有一點,我曾經十分篤定地說過,殺害光代女士的人,
  與先前的分屍殺人犯是不同人物,那時你以我沒有明確的證據作為反駁,現在我就告訴你我所根據的明確證據為何,因為發生在夏天的連續殺人分屍案的凶手『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已經死了。」
  音羽只感受到被槌子從側面敲擊般的衝擊,一道冰冷的寒意從指尖竄至背脊。
  怎麼會有那種事!?那麼音羽一直以來都是在重現已死凶手的影子嗎?
  音羽狠狠瞪著京也。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會突然想把這些事告訴我嗎?」
  「因為妳似乎並不是我所預想的那種殺人犯。」
  「…………」
  「妳似乎覺得不可思議?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想使用暴力就會使用暴力,想殺人就會殺人』,世上也有人為了那樣的理由就殺人哦,特別是這起事件帶有不可思議的魔力,已經產生過大量的追隨者,剛開始我也以為凶手也是那種人。」
  「……現在不同了嗎?」
  「是的,妳與小夜歌同學以金錢糾紛為開端,策劃了偽裝成事故的殺人計畫,然而計畫有變,妳們才臨時轉為偽裝成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吧?其實我對音羽同學的評價很高,恐怕這個
  計畫也是妳所立案的吧?恕我直言,我可不覺得小夜歌同學有那樣的本事,如果事情依照妳的計畫進行,那麼這件事就會被當成意外死亡處理,我和妳也就不會相遇了,這麼一想還真是諷刺呢。這起殺人分屍的諸多破綻,是因為這是臨時所想出的方法吧。
  話雖如此,在短時間能訂出這樣的計畫,那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對妳竟然還加以付諸實行,妳的膽量讓我覺得可怕。
  對於賞善罰惡那種高尚的思想,我是一點興趣也沒有,本來妳殺人之事我是會置之不理的。」
  這時京也的表情一轉,變得十分嚴肅。
  「可是——妳所引起的這個事件,是在那次事件受到傷害的御笠同學的傷口上灑鹽,只要模仿那次事件的犯罪仍繼續發生,御笠同學就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所以很遺憾,我不能放過妳。」
  他的税線申明搬含仃敵意。
  「御笠同學……?就是你的朋友,姊姊遭到分屍殺人犯殺害的那個人嗎?」
  「是的,她姓南雲,是第三位被害者的妹妹。」
  聽他這麼一說,音羽也懇起好像是有姓南雲的被害者。
  這麼說來,初見面時京也所說的動機是真的嗎?
  「我還以為你是殺人事件的狂熱份子呢。」
  事到如今已經沒必要顧慮京也的感受,於是音羽刻意說出自己的感覺,卻見京也嘴角一
  彎,露出了銳利的笑容。
  看來雖不中亦不遠矣吧。
  啊啊,原來是這麼回事,音羽開始慢慢理解了。
  虛假的合作就此結束了。
  明明他們只有互相牽制彼此而已,但是不知為何,對於這場搜查遊戲的結束,她甚至感到寂寞。
  突然有一股衝動從音羽腹部的底端湧出,當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輕聲笑了出來。
  明明只是回到原本的關係,自己卻還會感覺到寂寞,她覺得實在愚蠢極了。
  京也以充滿怒氣的視線瞪著音羽。
  「……有什麼好笑的?」
  「我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麼,簡單說就是你不會放過我是吧?」
  「……這句話可以當成是妳認罪了嗎?」
  音羽忍不住笑著聳聳肩,京也的進攻已經結束了。
  「你在開玩笑嗎?從剛才我就一直聽著你荒謬的推理,我是在想該在什麼時候指謫你的錯誤啊。」
  「……願聞高見。」
  只臘覺空氣瞬間降至絕對零度,即便是現在這個瞬間,仍是充滿了如履薄冰的險惡氣氛。
  「我可是有不在場證明的。」
  京也驚訝得微微張開了嘴,音羽於是趁勝追擊。
  「馬捷爾樓有位名叫楠花的舍監,你可以向她求證,因為事情已經有一段時間,她或許不記得了也說不定,不過她有責任監督逾時未歸的學生,將之報告給級任導師,因此當天應該都是有記錄的,而且她也確認過我人有在宿舍。」
  京也首次陷入沉默,顯得十分苦惱。
  她說了真話嗎?看得出他正思考這個理所當然的疑問,於是音羽先發制人。
  「我可沒有說謊,光代阿姨遇害的那一天,我一直都待在宿舍裡,只不過是身體不適在休息罷了,我還有一個室友,你也可以去問她呀。」
  京也首次保持沉默,他桌子上的雙手手指交叉握起,額頭貼在上面。
  等了許久,他似乎還是無法提出抗辯。
  「結束了嗎?」
  「……凶手就是妳。」
  京也的聲音充滿冰冷的憎惡。
  「但是你沒證據,那也沒辦法呀。』
  「……是啊。」
  「那麼我就可以無罪釋放了嗎?」
  京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音羽同學,妳知道在科學蒐證尚未發達的數千年之間,人類是如何戳破像妳這種狡猾人物的謊言嗎?」
  「我不知道,是怎麼做呢?」
  京也從桌子上探出身子,把臉靠了過來,只見京也銳利的雙眼發出危險的光輝。
  「很簡單,他們對嫌疑犯施以火烤、水浸,然後嫌疑犯就會像小鳥般開始鳴唱。」
  「哎呀,你在恐嚇我這個弱女子嗎?」
  「妳放心吧,我不會用那種方法。」
  音羽露出艷麗的微笑。
  「那就不可能了呀,再說我根本不是凶手。」
  京也也陪著她一起微笑。
  他們的樣子在旁人眼中,或許就像是一對戀人吧,不過實際上彼此卻是笑裡藏刀,音羽覺得這真是滑稽的鬧劇。
  「音羽同學,妳的最終目標究竟是什麼?逃過警察和我的追查,就此變成懸案嗎?那麼讓我在此預言,如果真的找不到證據,讓妳就這樣逍遙法外,那麼你接下來的人生一定都無法活得幸福,因為妳是個殺人犯,勝利的一方可不一定就是正義。」
  音羽甚至有嘲笑他說大話的餘裕。
  「喪家之犬就是喜歡找那種藉口啊。」
  「……我們來談論一下心理學的話題吧,據說人類遇到兩個對立的選擇而被迫做下決定時,就算選擇了明顯是愚蠢的決定,人類為求心靈的平靜,依然會說服自己『我做出的是正確的決定』。
  自欺欺人能夠讓謊言變得有說服力,因為自己都能欺騙了,對別人說謊時自然也不會感到內疚了,妳之所以能在我面前表現得那麼自信,是因為妳在自欺欺人,其實妳應該也早就發覺,妳——」
  「別再白費唇舌了,你到底想說什麼?這樣很難看耶,摩彌同學。」
  「…………」
  京也默不作聲地從位子上起身。
  「抱歉耽誤妳的時間,我的話已經說完了,妳可以回去了。」
  「好啊,歡迎你再來,我可是陽丘的學生會長,不過是聽聽你的胡言亂語而已,這點胸襟我還是有的。」
  「很可惜,我只會說真話。」
  「……摩彌同學,最後可以讓我也說句話嗎?」
  音羽以緩慢的動作拾起臉來,向京也微笑。
  「打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最討厭你這個人了。」
  京也一瞬間愣住,然後露出意帶挑戰的笑容。
  「……音羽同學,今天欠妳的,我一定會加倍奉還,我會戳破妳的不在場證明。」
  「你可以試試看。」
  至此,兩人已經不需言語。
  京也會用盡各種計謀,而音羽也會推翻他一切的指控。
  追根究柢,京也的哲理和音羽的理念本來就有決定性的差異,既然彼此都為不能退讓的感情而行動,那麼縱然能理解對方,卻絕不可能認同對方。
  京也拿起帳單,付過帳之後便消失在夜霧之中。
  音羽滿臉笑容地目送他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見,她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將氣吐出。
  ——然後舉起拳頭,用盡全力往桌上一敲。
  玻璃杯的水濺到身上,店內的客人和店員一齊往音羽的方向看去。
  
  
  音羽快步趕回馬捷爾樓,剛開始只是快步走,不知不覺間卻已經變成小跑步了,濕氣強烈的冷風讓臉部肌肉變得緊繃。
  霧氣的露水沾身,濡濕了音羽的黑髮。
  不管是寒冷逼是疲勞都已一掃而空。
  果然和那男人一起展開調查是錯誤的決定。
  走在大街的步道上,音羽忽然問停下腳步,一輛車從旁邊呼嘯而過,那車頭燈的光芒也很快消失在濃霧中。
  音羽呆立在原地,開始靜心思考。
  不過,這樣一來,起碼暫時解決了京也丟出的難題。
  剩下她必須要做的事,就是不能讓京也找出破綻,要搶先他一步,鞏固好不在場證明。
  總之,京也會去找花舍監詢問不在場證明的有無,這倒是沒有問題,但是七步這邊卻殘留著不安因素。
  因為七步是唯一知道音羽在犯案當晚並不在房間的人。
  音羽她們的手法,是使用梯子製造出簡單的不在場證明,這個不在場證明建立在彼此皆不會密告的共犯關係之下,所以七步就算被京也問到,她也會為音羽的不在場證明做擔保。
  然而以京也的詢問為始,七步心中一定會萌生疑問吧,那個疑問就是『堂坂音羽那個時間到底是去哪裡了?』
  那麼一來,她或許就會想到一個巧合,那就是『不知為何』光代也是在那天晚上死亡。
  事情若真的演變成那樣——如果被七步問到人是不是妳殺的,自己要怎麼回答才好呢?
  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曾經聞過的燒柏油味道,飄入音羽的鼻腔。
  「喂喂,妳讓開一點呀,小妹妹。」
  「咦?啊,對不起。」
  突然被穿著工作服的男人叫到,音羽立刻退開來。
  壓路機壓平路面,男人再以丙烷燃燒器持續烘烤。
  現在想來,上次來街上時也有在做鋪路工程。
  有好一段時間,音羽對鋪路作業看得入迷。
  從道路的微小隙縫侵入的水分,在反覆凍結與融解後,會在路面上造成更大的裂縫,如果放著不管,水又會流入變大後的隙縫,最後成長為名為龜裂的致命存在。
  這不是一樣嗎?
  音羽所訂立的春日井光代抹殺計畫本來也是堅如磐石。
  但卻在不知不覺間產生出細小的縫隙,之後一下子就崩潰了,若是不及早處理而放置不
  管,計畫就會發生致命性的龜裂。
  必須要想想辦法才行。
  於是音羽取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
  
  
  點燃了久違的暖爐之火,只見火焰欣然躍起,表現出喜悅之情。
  「坐吧,小夜歌。」
  小夜歌表情陰暗地在椅子上坐下,只聽到使用已久的椅子嘎嘎作響。
  月森的秘密基地並沒有牽電線,因此當然也不會有電燈。
  當只靠暖爐的火光不夠照明時,她們就點燃從家裡帶來的蠟燭,將蠟燭豎立在桌上,那是將大蠟燭切成兩半,把燭芯從中拉出的蠟燭,蠟燭的火焰醞釀出電燈所沒有的溫暖與幽玄。
  音羽轉頭環視小屋的內部,即便點上蠟燭的燈火,仍是無法拭去房間中寂寥的氣氛。
  『阿九』不在了,『詹姆斯』也不在了,還有『小白』也永遠不會再回來,只是缺少了牠們,音羽覺得小屋似乎空曠了許多。
  然而現在氣氛之所以沉重,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突然,坐在正面低著頭的小夜歌開始嗚咽哭泣,讓音羽嚇了一跳。
  「小夜歌……妳……」
  「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聽到小夜歌沉鬱地問道,音羽盡可能溫柔地回答。
  「沒事的,我現在就來想辦法,我會全部處理好。」
  「我們被抓到的話,一定會被處以死刑吧。」
  「不會那樣啦。」
  儘管嘴上否定,音羽還是本性難移地在腦中開始展開計算。
  以前未滿十八歲的少年少女即使犯罪,也只是受到家庭裁判所審判,但是由於青少年的兇惡犯罪增加,以現行的少年法,十六歲以上就會被當成刑事案件處理,她們的犯行若是被抓到,如果在以前的話倒還好,現在大概就沒有可以減刑的要素了。
  會不會被判死刑,並不是依所殺人數而決定。
  殺人手法的殘忍性、計畫的縝密度、事件會給社會帶來何種衝擊,這些全都是量刑的判斷材料,這麼想來,音羽們所實行的『殺人分屍』,這個項目的罪刑絕對不輕。
  基本上小夜歌因為受到後母多年的暴力對待,她還可能有酌量判刑的餘地。
  然而即使把這件事告訴小夜歌,又能夠帶來多少安慰呢?
  「音羽姊,妳的表情為什麼還能那麼平靜呢?」
  「因為我相信我們絕對不會被抓到呀。」
  當然這不是她的真心話,其實音羽也會不安,可是在比她更加不安的小夜歌面前,至少自己要有自信才行,就是這樣的使命感,讓音羽能表現出超然的態度。
  「果然音羽姊是……沒有……所以才能……吧。」
  忽然間,音羽聽到低沉壓抑的聲音。
  「小夜歌……?」
  柴火猛烈地燃燒,沒多久就把小屋照得有如白晝。
  即便小夜歌低著頭,音羽覺得似乎能透過她,看到她漆黑的眼神,以及那昏暗混濁的冰冷友情。
  音羽不由自主地抽了一口氣。
  這個表情音羽曾經在哪兒見過,但是是在哪裡看到,頭腦中卻像是籠罩著一層迷霧,怎麼也想不起來。
  音羽拚命絞盡腦汁地回憶,快想起來,這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音羽姊,我們殺掉那個人吧。」
  音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再度響起的話聲,背叛了音羽的期待。
  「我們殺掉那個叫摩彌京也的人吧。」
  殺掉那個男人。
  音羽想都沒有想過。
  「因為只要除掉那個人,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了,那樣我們又可以在這裡寫故事的後績了。」
  音羽抓住小夜歌的肩頭,將她轉過來面向自己。
  「小夜歌……不能那樣做!」
  只見小夜歌驚訝得睜大雙眼,一副深深受到傷害的表情。
  「為什麼呀?音羽姊?妳對那個人有了感情嗎?」
  「不是,不是那樣,妳回想一下我們為什麼要殺掉那個女人,因為那傢伙是人渣,是個死有餘辜的人啊!但是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打算殺她,我是因為用盡一切手段,卻還是只有殺她一途,所以才開始訂定計畫的!那個男人確實很礙事,若是他不在,對我們也有好處,可是那傢
  伙的說詞並沒有證據支持,只要我的不在場證明不被攻破,那男人說的話就只是空而不實的言論而已。」
  「我們要是被逮捕,就會失去一切呀,我想要從這個學校畢業,想要和音羽姊在一起,也想和七步和風香在一起啊。」
  音羽能夠深切體會小夜歌想說的話。
  「當然,我也是一樣。」
  「那麼——!」
  音羽用手制止她說下去。
  「對不起,再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因為事情太突然了,我有點嚇到而已,好吧,我跟妳約定,那個方法我也會列入考慮的。」
  要親手殺死光代以外的人——只是想像她就不禁要顫抖。
  「妳一定要好好考慮這件事!因為一開始說要殺死光代阿姨的人是音羽姊啊,如果音羽姊畏縮了,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音羽姊可好了,因為妳當天有不在場證明。」
  她這麼一說,音羽才突然驚覺,說不定小夜歌是對自己沒有不在場證明而感到不安吧?
  音羽的嘴張開了一半,但結果還是無法辯駁。
  因為音羽也非常明白她想說什麼。
  平常音羽晚上的時間是待在宿舍,因此才能準備那樣的不在場證明,但是小夜歌卻是在家才是正常,所以當初才沒有特別替她思考不在場證明,到現在京也在她們的周圍打探,她才深切感覺到,就算有些勉強,當初她也該幫小夜歌製造不在場證明的。
  屋內籠罩著有如喪禮般的沉默,無事可做的音羽替自己倒了茶,也幫小夜歌已經快冷的茶添上一些。
  「……妳放心吧,絕對不會變成那樣的。簡單來說,在那男人找到不在場證明的破綻前,我們先把不在場證明鞏固得牢不可破就好了,無論是喜悅還是悲傷,部是我和小夜歌兩人共享的呀,就算是最後的那一刻來臨,我們也會一同迎接。」
  小夜歌默然不語,音羽能夠感受得到,她並沒有因此釋懷。
  可是音羽也只能以接下來的行動,來取得她的認同了。
  「……關於那個不在場證明,比起花舍監,問題更在於七步,因為她知道當晚的我沒有不在場證明。」
  「把一切告訴七步,讓她協助我們就好了呀。」
  「……是啊,是那樣沒錯。」
  這一步音羽並沒有想到,即使不是全面協助,只要能與她約定好,請她證明音羽當天晚
  上是待在房間裡就好了,如果是七步,只要音羽認真地說服她,她一定也會諒解吧。
  理性上明知那樣做比較好,但是感情上她卻高聲否定這個方案,春日井光代抹殺計畫本來是打算由音羽一個人執行的,她之所以會贊同讓小夜歌加入,是因為小夜歌是直接受到光代迫害的被害人。
  然而七步有什麼動機呢?只是因為七步知道音羽當天沒有不在場證明,僅僅是這樣的理由就要把七步……
  「……嗯,有機會我會對她說的。」
  與其說是同意這個做法,倒不如說音羽只是不想讓小夜歌更討厭她,因此才點頭答應。
  好似就等她這句回答般,小夜歌露出了笑容。
  「拜託妳囉,音羽姊。」
  自己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嚼?音羽很清楚地感受到,決意殺死光代時所沒感受到的困惑,正在音羽胸中不停地擴大。
  「音羽姊。」
  一聲甜美溫柔的叫喚,讓音羽的思考中斷了,看到眼前就是小夜歌的胸口,讓音羽頓時怦然心動。
  小夜歌解開音羽胸前數顆鈕釦,脫去她的外套,就像整個人覆蓋上去似地,倚靠在音羽所坐的椅子上,音羽感受著小夜歌溫暖的體溫,以及環抱在雙臂的溫柔感觸。
  小夜歌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熱情地向她求愛,不過她並不討厭。
  小夜歌的眼眸濕潤,每當彼此火熱的氣息吹在身上,音羽體內深處便更加火燙。
  雙唇很快被堵住,缺氧所帶來的愉悅,讓音羽瞇起了雙眼,在那之後一直都是小夜歌採取主動。
  她們就這麼貪享著貫通脊髓般的快樂,久而久之,音羽的疑問也輕易地拋開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07:08 | 显示全部楼层

  
  5
  
  令人煩悶的純白畫面攤開在眼前。
  十四點一吋的液晶螢幕上,現在正以全畫面打開了一個文字檔,但是除了標題的『結業式演講稿』幾個字以外,畫面上一個字也沒有打上去,下方刺眼的餘白看起來格外顯眼。
  音羽感到厭煩,目光從學生會辦公室配備的筆電移開,她輕揉眉間,拿起一旁的眼藥水點在眼裡,眼藥水從乾燥的眼眶溢出,流在臉頰上,她用面紙將之拭去,然後雙手盤起,做起伸展,只聽到身體的骨骼發出清脆聲響。
  看看始終,現在是下午四點半,她花了整整一小時的時間,卻只是把手放在鍵盤上,維持著丟臉的姿勢。
  演講稿非但沒有完成,而且是遲遲無法動筆,與小夜歌一同執筆『幻想鄉冒險錄』時,絕對不會有這種情況的。
  乾脆就像上次學生總會時一樣,上了台才即興思考台詞好了,她有有點認真地這麼考慮。
  昨天在那之後,音羽和小夜歌道別就直接回到宿舍,之後就像往常一樣做好就寢的準備,
  在七步的隔壁床入睡,早上起來叫醒賴床的七步,和她一起用早餐,一邊嬉鬧一邊上學,午休時則是在這間學生會辦公室和全體學生會成員用餐。
  ——想說的話機會多的是。
  就像昨晚小夜歌所說,要拉攏七步進入這個計畫是可能的。
  首先喊聲『七步』叫住她,讓她想起光代死亡那一天的事情。
  七步會做出沉思的動作,想了一會兒才一拍手,記起當日所發生的事吧,這時音羽再以有重要的事要對她說,然後再鄭重其事地把一切對七步全盤托出。
  將春日井光代過去種種惡劣殘酷的行為加油添醋,渲染成對自己有利的內容。
  媒體塑造出光代是賢妻良母代表的形象,這個印象被打破,七步一定會大受打擊吧。
  在確信成功博取到七步的同情後,音羽和小夜歌再告訴她,殺死光代的人是她們,七步會大吃一驚,她或許會要求給她一些時間,然後做深呼吸吧。
  這時音羽再趁勢拜託她,希望她為當日的不在場證明作保,對她說如果沒有七步的證言,
  自己和小夜歌就會被逮捕,請她一定要幫忙。
  七步會以非常真摯的表情點頭答應,而見到她答應,音羽也歡喜不已,雨人再來一個輕輕的擁抱,別看七步吊兒郎當的模樣,其實她是個非常講義氣的人,她而對京也也不會驚慌,會以自信的態度幫音羽的不在場證明作保,而這個秘密也會被她帶到棺材裡。
  很簡翠——應該是很簡單的事。
  但實際卻是從昨晚到今天為止,音羽已經放過無數次機會了。
  當然,由於內容非比尋常,自然是需要勇氣,可是卻有另外一種情緒,牽制著音羽的行
  動。常她漫不經心地眺望著窗外,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風衣的人影,進入了音羽的視界裡。
  常她發現那個人影是京也時,她的背脊登時凍住。
  他毫不畏懼地從正面走入馬捷爾樓。
  他一定是去向花舍監確認音羽當日的不在場證明,當然,他也會向她的室友井田七步確認。
  這時她突然不想回宿舍了。
  自己唯一可以安心的場所,好似被汙染得汙穢不堪,讓她感到非常不快,
  今天就在小夜歌家過夜吧,音羽關掉筆電的電源,拿著書包站了起來。
  
  
  走到春日井家的門前她才想到不妙,卻巳經太遲了。
  家裡並沒有閉燈,小夜歌只怕還在料理研究會吧。
  由於音羽還沒再去打一把鑰匙,因此她無法進入門戶緊閉的春日井家。
  正當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旁有人,她立刻回頭一看,當她看出那名注視她的人物是誰後,忍不住丟下書包,向那個人奔去。
  「龍馬爺爺!」
  音羽一把抱住身穿工作服的老人,同時也是小夜歌鄰居的朝木龍馬。
  「你已經出院了吧,出院就早點告訴我啊!你是不是有點瘦了?我抱住你的時候感覺都摸到骨頭耶,一定是醫院食物不好吃,所以你沒什麼吃吧?不行哦,你挑食的習慣要改掉呀。」
  龍馬缺乏生氣的面容並沒有立刻做出反應。
  「……音羽,我有點話想說,到我家來。」
  他只說了這句話,便揮開音羽,快步走入家中,那缺乏活力的背影,不可思議地竟顯得非常瘦小。
  儘管他出乎意料的冷漠態度讓音羽訝異,可是一直呆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於是音羽也隨後跟上。
  音羽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
  韹馬從正面玄關進入,示意要音羽也進來。
  因為平常她都是從門廊走進家裡,像這樣從正面玄闆進入,感覺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從黑色塗漆的門前進入,在門框處脫掉鞋子。
  走廊盡頭的和室裡,掛有一個寫著『願』字的掛軸,上面的墨痕躍然於紙上,而在旁邊放了一具鎧甲,以及一把刀,這是祖先代代相傅之物,聽說兩者都曾在戰爭時使用過。
  音羽就像往常一樣,坐在門廊等待龍馬。
  過了一會兒,龍馬就像往常一樣,用托盤裝著茶端了過來。
  音羽含了一口,這是她懷念的味道,讓她深切感受到自己來到龍馬家了。
  龍馬在一旁看着她喝茶,見到他嘴角浮現出微笑,音羽稍微鬆了一口氣。
  「龍馬爺爺,你到底是怎麼了呀……該不會入院檢查,檢查出什麼不好的症狀嗎?」
  「……是你帶來的保險證過期了啦。」
  「咦?」
  龍馬不回答音羽的疑問,看著庭院的方向繼續說道。
  「我倒下的那一天,醫院聯絡過妳吧?妳還特地早退,帶著保險證和我的錢包趕到醫院來對吧?」
  「對啊,我記得啊。」
  從電話突然聽到龍馬倒下,她當時十分驚慌。
  「妳帶來的保險證過期了啦,那時妳那麼慌張,反正一定也不會注意吧。」
  聽到龍馬壞心眼的發言,音羽有些生氣。
  「那又怎麼樣嘛,我可是擔心爺爺才會慌張耶,是有哪裡不好了?」
  「之後護士對我說,再請那女孩帶過來吧,我就說麻煩人家一次就很多了,還想要讓我再丟一次臉嗎?」
  「你通知我我就會帶過去的說……」
  「我又不是衰弱到無法行走,所以那天我就在深夜爬下床,偷溜出醫院。」
  「…………」
  「我住院所住的那楝病房棟,住的都是些快死的爺爺奶奶,護理站幾乎沒什麼人,也不太來巡視,所以要趁他們不注意偷溜是很簡單的,於是我吸到久違的花花世界的甜美空氣,那是個月色美麗的夜晚,當我回到家中,從抽屜取出保險證時,忽然聽到某處傅來音樂聲,那是古典樂的曲子。」
  音羽頓時全身竄過一陣惡寒,她的視線從龍馬身上移開,落在茶杯之中,只見水面泛起陣陣波紋,隨後她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的手在發抖。
  「當我知道音樂是來自春日井家,我覺得很奇怪,因為喜歡古典樂的人是妳爸爸呀,於是我就倣效平時的妳,躲在樹叢後觀察客廳的動靜,然後我看到妳從客廳橫越而過,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小夜歌,可是下一個瞬間我就看到小夜歌跟在妳的後面出來,小夜歌的制服上沾滿了鮮血,妳們抱著一堆可怕的凶器走回浴室去,在那之後隨著古典樂的音節間斷,我聽到有如敲擊水袋的聲音,還有用研磨棒磨碎東西的聲音。」
  「……爺爺,對不起,我有急事要先回去了。」
  音羽說著站起身來,卻有一隻盤根錯結的手,抓住了音羽的手,那隻手緊緊握住,音羽感覺手都快被握斷了,急忙把手揮開。
  「好痛!放開我!」
  「坐下!音羽!我的話還沒說完!」
  她心想自己現在一定是臉色蒼白吧。
  「一直到最後,我都沒有勇氣繞到浴室外的窗戶窺視,因為我害怕啊,我打從心底害怕
  啊,我這個人竟然還會害怕!可惡!可惡!想到我就火大,然後我就好像逃難一般跑回醫院,躲進被子裡,說服自己剛才看到的景像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可是隔天就傳出那女人被分屍了,自從那之後,我幾乎每天都緊盯著電視,可是凶手卻仍未被逮捕,這是為什麼!」
  音羽呆若木雞,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這樣。
  明明有決定性的目擊者,自己卻還死抓著完美犯罪的幻想不放。
  有好一陣子,音羽數度想開口,卻每每在龍馬老人的目光瞪視下而發不出聲音來。
  終於,音羽有如懇求一般,軟弱無力地搖著龍馬的身體。
  「……爺爺,這件事你會幫我保密……對吧?」
  「不行!」
  龍馬大喝一聲,音羽的心有如被斬了一刀,竄過一陣痛楚,虧她一直相信只有龍馬是理解她們的人。
  「為什麼啊!爺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吧?你應該也討厭那女人吧?」
  「當然啊!那女人是真正的人渣!就算妳不殺她,我也會殺!」
  「那麼為什麼啊!」
  「妳先回答我的問題,你認為自己做的事是正確的嗎?」
  「沒錯!」
  「沒有後悔嗎?」
  音羽一時語塞,答不出話來。
  當死去的光代被媒體吹捧成賢妻良母代表的時候;當七步對著電視上的殺人犯罵道「去死吧」的時候;當京也問自己是否在自欺欺人的時候:還有腦中回憶起光代悽慘的死狀時,那時胸中萌生的感情難道不是後悔嗎?
  龍馬老人看著音羽的雙眼。
  「我曾經說過吧,憤怒總是始於無謀,終於後悔,那種吸血蟲就算妳不管她,遲早她也會受到天譴,妳應該做的是不管如何被踢被打,都要咬緊牙根保持笑容。」
  頭部有如遭到重擊般,音羽握拳的雙手發出顫抖。
  「為什麼我非得要像個聖人一樣啊!爺爺教我的部是要忍耐,我一直都發出求救信號,呼喊著『拜託誰來救救小夜歌吧』,因為都沒有人來救她,我才用我的方法來救小夜歌呀,你什麼都沒做,有什麼資格說我!」
  這是音羽第一次反抗龍馬,話到最後已經變得有如悲嗚一般。
  龍馬聽了勃然大怒。
  「妳……妳是真的那樣想嗎?…………妳這笨蛋——!」
  下一個瞬間,龍馬的手舉起,音羽以為自己會被打,不禁縮著脖子閉上雙眼。
  然而等了許久,衝擊始終沒有到來,相反的,這名年過七十的老人將那雙充滿皺紋的手,
  放在音羽的雙肩上,只見龍馬臉上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龍馬將所有的感情凝縮成一句話,對音羽吐露出來。
  「……去自首吧,音羽。」
  自從殺害光代以來一直凍結的情感,這時終於融解,一口氣湧了上來。
  音羽全身開始不停顫抖,她低下頭,在膝蓋上握起拳頭。
  「為什麼……你要說那種話……我是那麼努力,可是卻……這樣太過分了,爺爺,不要,
  我不想輸,我不要結束,我不想再這裡結束啊,我不要被逮捕。」
  「這是妳選擇的人生吧,既然妳已經知道做錯,就耍自己將路修正過來呀。」
  「但是……但是連小夜歌也會被逮捕喔,那樣不行啦。」
  「開庭時我會全力幫妳作證的,我會大聲對他們說,妳們是情非得已才會那麼做。」
  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淚來,至今沒有人理解,沒有人在意音羽的心情,只有他能夠了解。
  自己心中綁得緊緊的感情死結,如今正緩緩地解開。
  音羽如蚊鳴般吐露心聲。
  「爺爺,請你阻止我……再對我說一次停手吧……這樣一來我就——」
  龍馬正視音羽的雙眼,然後對她說:
  「停手吧,妳已經不用再做這種事了。』
  她全身逐漸放鬆下來,現在若是多說一句話,那股湧上至喉嚨的感情很可能就會爆發出
  來,因此音羽只是默默點點頭。
  音羽仍無法言語的這段期間,龍馬老人只是無言輕撫著音羽的背。
  「……接下來要怎麼辦才好?」
  音羽提出這個問題,而龍馬老人則是用拳頭敲了敲胸脯。
  「總之妳先說服小夜歌,把她帶到這裡來,剩下的事全交給我。」
  
  
  音羽前往學校,她的腳步已經沒有迷惘。
  冬天的風把寒氣吹入火燙的身體,她卻不可思議地感到舒暢。
  只覺得全身就像羽毛般輕盈,這就是卸下肩頭重擔的感覺吧。
  不過她還不能鬆懈,接下來自己有重要的話必須對小夜歌說,雖然不覺得她會那麼容易就接受,但是她也只能相信自己曾經相信過的小夜歌,只要好好對她說,她一定會明白的。
  必須告訴她,她們並不是只有敵人,也是有人站在她們這邊的。
  不一會兒她便看到學校了,她往家政教室望去,教室的燈卻是已經熄了。
  音羽看教職員室還有人,便找料理研究會的顧問老師詢問。
  「哎呀,她才剛回去,會不會是錯過了呢?」
  怎麼會這麼不湊巧,音羽這麼想著趕緊向老師行一個禮,走出教職員室。
  眺望著綿延通往小夜歌家的回家道路,恐怕她並沒有走大路,而是從穿過住宅區的小路回去了吧,那條路雖是捷徑,但是小路有可能會遇到變態,因此音羽一直敬而遠之。
  不過最近由於她們所引起的殺人事件的關係,變態應該也偃旗息鼓了,或許並不用那麼格心。
  音羽打開手機,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又將手機關了起來,因為這是重要的事,不能用電話或郵件來解決。
  於是音羽再度往小夜歌的家前進,在見到她之前,音羽絕不能放棄。
  忽然,她自問「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只要小夜歌沒有繞道而直接回家,那麼她這時候應該已經遇見龍馬老人,正在被他說服之中吧,說不定自己是白跑一趟了。
  『我們殺掉那個叫摩彌京也的人吧。』
  小夜歌勸說音羽時,那危險至極的發言突然在腦中浮現。
  那麼面對已經抵達真相的龍馬老人,小夜歌會採取怎樣的行動呢?
  一道不快感從背脊竄上。
  不會吧,不可能的。
  但是音羽的腳卻不知不覺間奔跑了起來。
  她以猛烈的速度,往來時道路奔回。
  紅燈亮起阻止她的腳步,但是她按捺不住強行穿越,頓時喇叭聲和罵聲一同傳入耳中,音羽卻完全無視。
  在轉角差點與購物返家的主婦相撞,她慌張地向對方道歉,由於偷懶不運動的關係,才沒多久她就氣喘吁吁了,即便側腹開始疼痛,她卻硬是反抗那痛楚而全力奔跑。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是多麼心急如焚,可見音羽已被逼得完全沒有餘裕。
  音羽在心中不斷重複祈禱。
  
  ——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杞人憂天。
  
  當她折返春日井家時,看見窗戶依舊不見燈火。
  為什麼?再次起了疑問的瞬間,音羽的腳已經往朝木家走去,她不想浪費時間繞至正門,
  於是直接跨越矮樹叢過去,但是裙子卻被矮樹叢勾住,音羽於是用力拉扯。
  雖然十分細微,但是她聞到龍馬家飄來血的氣味,接著她在門廊上發現小夜歌的鞋子不知何故竟放在那裡,心中的騷動不安也愈來愈激烈。
  「小夜歌!」
  音羽鼓起勇氣衝進去,卻見小夜歌站立在鋪著榻榻米的和室裡。
  由於太過昏暗,看不到裡面的情況,但是在小夜歌的附近,卻看得到在地上伸直的兩隻
  腳。
  仿彿是抓準了這個時機,月光穿過雲層,室內的景象隱然浮現。
  音羽感到呼吸似乎停止了。
  只見龍馬俯臥在和室的中央附近。
  他的頭部源源不斷地流出鮮血,而一旁小夜歌手上握著書法所使用的硯台,硯台下方正滴著血。
  倒地的龍馬與滴血的硯台,要連結這兩者的關係,可說是簡單到令人絕望。
  回過神來,音羽發出意義不明的叫聲,直直朝龍馬奔去,想要將他抱起來。
  「音羽姊,我想他應該已經死了。」
  龍馬死了——
  可是三十分前他還笑著送音羽出門——
  音羽以不敢置信的眼神,回頭望向小夜歌。
  「為什麼……」
  她的聲音在顫抖,小夜歌則是移開了視線。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這個人說看到我們殺死光代阿姨,我非常害怕,一時情急就……」
  音豹在對小夜歌發火之前,先感受到一股彷彿胸口開了一個洞似的喪失感,把身體的力量部奪走了。
  雙腳一軟,音羽屈膝跪倒在地,由於太過突然,她的感情跟不上事態的變化,就好像當機的電腦一般,停止了一切對感情的處理。
  然而,突如其來的悲傷奔流,卻有如海嘯般襲來。
  「小夜歌,接下來妳打算怎麼辦呢?做出這種事情,我們這次真的……」
  「只能帶去棄屍了,用和光代阿姨一樣的手法。」
  「我才不要那樣!」
  最先激起的厭惡感,讓她心情激動地大叫。
  同時也對彷彿把龍馬老人當成物品看待的小夜歌產生厭惡。
  她再一次低頭看著龍馬,握緊了拳頭。
  然而,音羽也很清楚,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無論心情如何,小夜歌都已經殺死龍馬,不管事情經過如何,是怎樣的爭執造成這樣的結果,那都已是無可撼動的事實。
  諷刺的是由於小夜歌這樣的行為,她們也再度得救了,接下來只要把屍體處理好,她們又可以過著平常的生活。
  如果不把這件事加以活用而跑去自首,那麼她的行為就會被貶為『不必要的殺人』,音羽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音羽深呼吸一次,她該做的只有一件事。
  小夜歌注意到音羽表情的變化,滿意地向她點點頭。
  「就這麼決定了。」
  
  
  小夜歌去挖出肢解光代時所使用的道具,而在這段期間,音羽一直蹲在俯臥在地的龍馬身邊。
  只要犯罪一次,從第二次起就不會再躊躇,罪惡感會變得稀薄。
  殺人也是那樣嗎?分屍也是那樣嗎?
  對付光代的那時候,她在計畫失敗後,情急之下想出了起死回生的計策,在興奮和對光代的激烈憎惡的加成下,音羽有如著魔般,把計畫加以付諸實行。
  她轉過頭,靜靜觀看龍馬俯臥的身影,胸口雖是陣陣刺痛,她也終於冷靜下來,能夠直視龍馬的模樣了。
  至少看看龍馬的臉吧,她這麼想著,於是抓住龍馬工作服的衣角,替他翻過身來,由於他的體格原本就比年龄看起來更健壯,再加上全身癱軟,因此這樣的行為非常消耗體力。
  就在她將龍馬的身體翻轉過來的瞬間,她發現事情不對勁。
  龍馬的嘴被貼了好幾層的膠布。
  她沒來由地起了雞皮疙瘩。
  不對勁的地方不止於此,音羽發現異狀之處,於是讓龍馬的身體躺下,觀察他的頭部,只見硯台所造成的傷口是在後頭部,而且不止一處,傷痕遍及好幾處。
  這和小夜歌的證言有決定性的出入。
  如果真如小夜歌所說,『因為害怕而一時情急』打下去的話,那麼是不需要打第二下的。
  音羽閉上眼睛。
  ——小夜歌,妳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她拚命壓抑翻湧而上的恐懼感,將自己的思考擴大下去。
  這麼一想,在嘴上貼膠布不是也很奇怪嗎?
  以常理思考,這個膠布應該是在毆打後才貼的,因為反過來說,就算出奇不備地想先咕膠布再打,在貼上膠布的時點,龍馬老人就會驚嚇而轉至正面,這樣後頭部就不會出現毆打的傷痕了。
  然而小夜歌有說過她殺死龍馬老人嗎?
  『死人是不會說話』,若是依照這個格言,先打死人再堵住嘴巴是毫無意義的行為。
  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有某個假情報混雜在其中,致使一切亂成一團了。
  再說龍馬老人是否真的——
  就在這個時候,音羽感覺龍馬的眼皮動了一下,她懷疑是否看錯,將臉靠了過去。
  
  ——原本緊閉的雙眼卻突然睜開,與音羽四目交對。
  
  音羽不由得退了幾步,但是龍馬所採取的行動更是出乎意料,龍馬在看到音羽的瞬間,立刻用力將她推開。
  音羽站身不住而倒在楊楊米上,只見龍馬跳起來,用佈滿血絲的雙眼看著她。
  音羽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能馬還活著。
  「爺爺,你怎麼了!」
  當音羽靠近龍馬的瞬間,他從膠布的縫隙閥發出沙啞的悲嗚,拚了死命地拔腿便逃,或許是頭部遭毆打,仍處於意識朦朧的狀態吧,他的腳步非常不穩。
  為什麼——才這麼想的瞬間,一道電光閃過音羽的思考。
  對了,龍馬老人是把雙胞胎的音羽和小夜歌錯認了。
  襲擊龍馬的人是小夜歌,並不是音羽。
  奔至玄鬨,龍馬老人用顫抖的手想要解除門鍊,可是音羽進入家門時並沒有上門鍊,音羽一接近他,他就像瘋了似地用身體撞門。
  他的鼻息慌亂,雙眼佈滿血絲,他是因為恐懼而失去理智了。
  音羽感到害怕。到底小夜歌對龍馬做了什麼?
  忽然,龍馬轉過身來,發了瘋似地朝音羽衝來,並且以可怕的力量將音羽推倒在地,用手抓了她的臉頰,下一個瞬間,音羽被他一把推開,頭撞到柱子,差點就失去意識。
  用手一摸後頭部,她感覺到潮濕的觸感。
  在視線的前方,龍馬的腳步比剛才要有力了,他打算從門廊逃走。
  如果龍馬老人從門廊逃出去,跑到附近人家求救,那麼一切部將化為泡影,也別談什麼自首了。
  陷入恐慌狀態的音羽,接踵而來的恐怖未來在她腦裡來來去去。
  自己是分屍殺人犯一事若曝光,一切部將產生劇烈改變。
  七步會以冰冷非常的眼种看待音羽吧,而宇佐美表面上雖然只會苦笑,不至於會和音羽絕交,但是兩人之間也將產生不可能修復的鴻溝。
  原本仰慕音羽的學生也會翻臉不認人,把音羽當成笑柄嘲笑,教師為了降低對學校的傷
  害,他們會在職員會議上拚命討論要怎樣把音羽退學,雖然由於還未成年,肖像照並不會被報紙和新聞登出來,但是透過學校的地下BBS,以及週刊的記者,音羽的個人情資將會非常容易地流出,照片和個人資料被貼在網路的公佈欄上,筆墨所難以形容的言語暴力會如雨一般落在她身上,音羽為了接受刑事審判,會從家庭法院轉過去吧。
  在法院裡,不會有人站在音羽這邊,受到陪審員以絕對零度的眼神對待,不管音羽怎麼叫喊,也絲毫改變不了他們的心證,音羽會被關在單人牢房裡,淒慘哭泣著度過無數夜晚,心裡只會想著爲什麽我要殺人呢,終日在後悔中度過——
  她突然驚嚇回神,頓時牙齒無法咬合,溫暖的液體從眼角滑過臉頰。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絕對不要那樣!
  在劇烈的恐懼與焦躁感的推動下,音羽從地上跳起來,一衝進和室裡,只見龍馬如今正要拉開紙門。
  恐懼從喉嚨湧出,眼前的世界皆失去其界線,被染成一片黑色。
  音羽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絕不能讓龍馬老人就這樣逃走。
  她拿起放在鎧甲旁的日本刀,將刀鞘一口氣拉開,拔出了白刃。
  然後沒有警告與叫喚,一刀就斬向他的腳踝,龍馬噴出鮮血,身體旋轉著倒地,隨後傳來龍馬的慘叫,音羽忍不住想摀住耳朵。
  只見龍馬著急地流著汗,用完好的另一隻腳支撐,勉強地想要站起。
  音羽感到無比恐怖。
  停下!別再動了!
  在思考還不及反應前,音羽的身體就已先行動,她發出叫喊,奮力地用身體衝撞他,兩人相互拉扯著一起倒下,由於頭腦太過混亂,音羽完全忘記她手上拿著何物。
  轉瞬間,時間停止下來。
  皎潔的明月再度躲入雲層中,狂風吹散了落葉。
  鮮血順著刀鍔,流至音羽的手上。
  龍馬的手痙攣著抓向空中。
  只兄日本刀的刀刃插在龍馬的胸口,音羽的一擊輕而易舉地貫穿了他的肉體。
  龍馬緩緩將頭轉了過來,最後的一瞬間,他似乎發現現在刺殺自己的人是堂坂音羽,用一對空虛的雙眼看著她。
  在脫落一半的膠布縫隙中,龍馬拚命地動著嘴。
  但是音羽聽不見他說了什麼,只見他眼球一轉,翻了白眼,這次龍馬真的死了。
  音羽這時才放開刀,推開龍馬,龍馬的身體重重倒在榻榻米上,地上血泊很快就擴散開來。
  霎時間,四下一片寂靜無聲。
  之後聽見的是自己有如壞掉風箱般的呼吸聲,以及龍馬的血冒著泡,滲入榻榻米的聲音。
  「啊…………咦?」
  經過整整三十秒後,音羽從嘴裡擠出的是這樣的話語。
  記憶像是被蟲蛀一般,缺少了一部分。
  她蹲下來,推了推龍馬的身體。
  沒有反應,她更用力地推了推。
  「爺爺,起來啦。」
  還是沒有反應,當她用更強的力量一推,龍馬面向這裡轉了過來,即便與那翻白眼的死亡而容相對,幾近毀壞的心依舊沒有反應。
  「你不是老是跟我說你會活到一百歲嗎?爺爺。」
  瞬間「咿」的一聲,喉嚨發出了悲鳴,音羽雙手覆蓋住自己的臉。
  音羽明白剛才自己的精神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如果現在放開理性,那麼自己的精神一定到死都無法恢復正常,只會一直悲鳴下去吧,這是很容易想像的結果。
  音羽緊握理性的韁繩,終於吞下自己斬殺朝木龍馬的事實。
  在那一瞬間,彷彿要挖空臟腑的悲傷向她襲來。
  音羽衝進浴室裡,將胃裡的東西全部吐出,她一邊哭一邊吐,一邊吐一邊慟哭。
  她與龍馬認識的時間絕不算長,兩年前她搬進陽丘的馬捷爾樓,過了不久才與他認識。
  只要去門廊,龍馬每天都會請她喝茶,他會笑著聽音羽說學校的事,對於七步的事特別中意,還笑著要音羽哪天帶她過來。
  自從音羽知道小夜歌遭受虐待之事,兩人都把這事當成自己的事般思考對策。
  由於音羽從懂事起就沒有父親,因此對父親這個存在抱持了強烈的憧憬,因為怕羞,所以對龍馬本人這種話她絕對說不出口,但是她將具有威嚴的龍馬,與自己心中父親的形象重疊了。
  ——可是自己卻殺了他,而且是為了保身這種骯髒的原因。
  在龍馬面前發誓自首的決心,在壓倒性的恐怖之前也是毫無作用。
  淚水和胃液皆已流盡,她透過鏡子,看到小夜歌就站在她身後,小夜歌臉上是開朗無比的笑容。
  音羽忍受著嘔吐感,以低沉的聲音擠出一句話:
  「回答我,小夜歌……是妳讓我殺死爺爺的嗎?」
  小夜歌一言不發,但是她沒有當場否定,就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了。
  音羽咬著下唇。
  她應該要早點察覺的。
  小夜歌從龍馬老人後方毆打,知道一下不能讓他昏倒,又打了好幾下,之後才用膠布封
  口,誆騙音羽自己已經殺死他。
  她藉口去取分屍使用的道具,留下音羽和龍馬,因為她早就預測到,醒來後的音羽和龍馬之間會起什麼樣的反應,如果是那樣的話,家中不自然上鎖的意義也就很明顯了。
  音羽先前都誤解了,音羽以為她和自己一樣,是因為爭執之下憤而毆打龍馬——不,如果真是那樣該有多好。
  然而並不是那樣,小夜歌是有計畫地要讓音羽殺害龍馬。
  恐怕對於龍馬,她也是一得知對方知道自己是凶手,便立即趁他不注意,將他打倒了吧。
  「為什麼…………!」
  音羽以幾近嘔血的聲音質問她。
  卻見到小夜歌一雙讓人聯想到深淵的黑眸。
  又是這個眼神。
  「因為,這下音羽姊也終於殺死一個人了啊。」
  「妳說什麼——!」
  忽然,音羽終於記起在哪見過這對讓人打心底發冷的雙眸。
  ——是這樣嗎?
  音羽一口氣完全理解了。
  第一次見到小夜歌這昏暗的眼神,是在將春日井光代推落夾層樓時。
  那時候因為音羽的臨陣退縮,一瞬間延誤了推落的時機,結果變成讓小夜歌一個人將她推下樓,只要沒被發現,在心情上她們還是一起殺人的——音羽這麼想而轉頭看向小夜歌的瞬間,就是看到這對眼神。
  『因為,這下音羽姊也終於殺死一個人了啊。』
  音羽感覺到不寒而慄的恐怖。
  小夜歌早就發現自己的背叛了。
  「小夜歌,是這樣的嗎?所以妳才讓我……」
  現在回想起來,置光代於死命的也是小夜歌一個人,音羽不過是協助肢解光代而已。
  音羽沉悶的心情無處宣洩。
  原本設計兩人一起推落的這個方法,是為了罪惡感的減輕,以及分散殺害光代所受到的詛咒。
  但是卻因為音羽臨時錯過時機,導致這些用意全部落空。
  結果造成小夜歌一個人承受了光代的詛咒。
  其實私情早有徵兆,當她的考試成績急轉直下跌到谷底時,音羽就應該要發覺了。
  小夜歌的個性就是凡事都往心裡藏,這一點從光代虐待之事也可以看得出來,那時候應該不惜強迫也要出話來,只要解開誤會,或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小夜歌……妳難道認為我會把罪推給妳,自己躲在暗處竊笑嗎?找是多麼為了小夜歌著想而行動的……」
  「但是音羽姊一旦情況不對,就可以把所有的罪推給我呀,你和摩彌同學也是商量要怎麼出賣我對吧?」
  音羽真的想哭。
  她們真正需要的並不是平分罪惡感,而是無論發生任何事也要信任彼此的心。
  事到如今,那樣的後悔也已經太遲,她已沒有機會可以挽回,因為無論是信賴還是愛情,
  郡已經被猜疑心腐蝕得千瘡百孔了。
  「來吧,用和光代同樣的手法分屍吧。」
  小夜歌說著笑容滿面地看著音豹。
  然後拉著呆若木雞的音羽的袖子,把她帶到龍馬的亡骸之前。
  龍馬依然身上插著刀,翻著白眼瞪視音羽。
  如果可以的話,音羽甚至想追在龍馬之後死去。
  只是,音羽想耍能夠與小夜歌一同歡笑的未來,所以才會賭上一切奮戰,然而當她回過神來,卻已經是深陷泥沼,無論前進還是後退都是地獄了。
  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啊,音羽姊的臉頰受傷了。」
  被她這麼一說,音羽這時才發現。
  「……是被爺爺抓傷的。」
  「那要把手指切下來哦,要是從指甲中的皮膚查出音羽姊是凶手的話,那就傷腦筋了。」
  「……嗯。」
  「這次的分屍只缺少手指會很奇怪吧,這樣沒問題嗎?」
  「……手指會我拿去丟掉。」
  「對了音羽姊,這次又會超過門禁時間了,拜託妳用那個梯子製造不在場證明吧,快點打電話給七步,和她說一聲吧。」
  音羽只覺得頭腦沉重,什麼也無法思考。
  在小夜歌的催促之下,音羽打電話給七步,而七步馬上就接起電話。
  「哎呀,是音羽嘛。」
  忽然間,原本以為已經哭盡的淚腺,這時又快要泛出淚水。
  自己現在正透過電話,連接著無可取代的日常世界,從電話傅來七步溫暖的聲音。
  音羽覺得感動莫名,一時說不出話來。
  「喂~喂~想惡作劇就要隱藏手機號碼呀,我們的學生會長大人還是一樣粗心大意啊。」
  「啊…………七、七步?」
  「嗯,怎麼了?」
  「今天我又想使用那個梯子,可以嗎?」
  「可以啊,我知道了,今天我也會萬無一失地接應讓妳潛入。」
  「謝謝妳。」
  今天京也應該有造訪宿舍,但是七步卻沒提到那件事。
  「哼哼,要不要我猜猜妳今天晚歸的理由啊?一定又是去看晚場電影吧?就是那部現在很紅的浪漫愛情電影嘛。」
  音羽眺望著腳下被吸進榻榻米的大量血跡。
  「……嗯,妳猜對了。」
  「我知道了,妳就適當地放鬆一下吧,不過連續殺人犯還沒抓到,妳可別玩太晚哦。」
  「好……」
  「……音羽,妳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咦?」
  「沒有,不是的話就算了……那我要掛斷了。」
  「等一下!七步!」
  「嗯?怎麼了嗎?」
  「……我有沒有什麼不對勁?」
  音羽感受到背後小夜歌冰冷的視線。
  但是她無所謂。
  如果七步再一次詢問自己,她感覺自己就能得到回答的勇氣了,她要當場大聲喊出自己所有的罪行,拜託七步立刻聯絡警察,因為她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了。
  然而——
  「抱歉,是我的錯覺啦,妳很正常啊。」
  「…………啊…………,………………嗯,是嗎?我才要抱歉,那我掛斷了,再見。」
  說完,她便立刻掛斷了電話。
  「嗯,講完了吧。」
  「……嗯。」
  「來,這是音羽姊的份。」
  她把不祥的分屍用道具交給音羽。
  音羽扼殺感情,接過道具,在龍馬老人的前方蹲了下去。
  抬起頭來,只見細細的明月有如瞪視一般,毫無遺漏地看著她們的行為。
  音羽領悟到。
  自己的心靈若要獲得安寧,那也只有在勝利或是死亡之時了。
  追溯音羽的記憶,塵封於底的部分是她還在堂坂家的時候。堂坂家是只有母女倆人的家庭,她們所住的房子,是除了租金便宜之外,沒有任何優點的簡陋房屋。
  夏天悶熱,冬天則是冷到骨子裡去。
  然而音羽對自己所住的環境並沒有什麼不滿,再說她根本也沒有其他的比較對象,因為除了上學之外,她被禁止出門,門外面還被上了鎖。
  在形容音羽的母親——堂坂三奈津時,教育媽媽這個詞究竟是否正確,實在很難判別。為了讓年幼的音羽學習各種學問,她辛勤工作,把賺到的錢全部用在音羽的學費、補習班、才藝上面。
  三奈津的教育方法很獨特。
  音羽唸書的房間是在一個沒有任何窗戶,只有四個榻楊米半大小的狹小房間,她總是在那裡教音羽念書。
  但是她們並不是馬上開始念書,在那之前設有一段說教時間,用來反復灌輸「不學習的人是丟臉的人」這種觀念。
  如果音羽想要抗辯,那麼她就會嚴厲責備音羽,直到音羽改變意見為止,有時還讓音羽用稿紙寫自己為什麼這麼愚蠢,寫好再讓音羽在母親面前朗讀。
  有時也會罰音羽不准吃飯,不過相反地,如果回答出讓母親滿意的完美答案,或是考出好成績時,晚餐就會變得非常豐盛。
  即便到現在,音羽還是認為,母親是打算對自己洗腦吧。
  在讀書之餘,三奈津時常說父親的壞話,三奈津被深愛的父親背叛,而變得不再相信男人。她從音羽還小的時候,就不斷告訴音羽男人是多麼骯髒的生物,也告訴她憤怒與悲戀的故事,甚至是與男性性慾有關的赤裸裸的話題,孩提時的音羽是供她發洩不滿,有如垃圾桶般的存在。
  當然,音羽在學校的成績很好,如果是當時的音羽,一定能夠跟上大她二年級的程度吧。
  唸書雖然非常辛苦,不過在學校的音羽還是個道地的女孩子。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她喜歡上班上一個男孩子,聽班上的友人說對方也對她有意思,當天她甚至開心得睡不著,終於男孩子向她告白,而音羽也當場爽快答應交往。
  第一次約會時,對方從微少的零用錢中,不惜成本地借了一條小船,而兩人在船上,雖然笨拙還是接了吻。
  ——快樂的時光卻是到此為止。
  音羽在那之後當場嘔吐,直到吐光胃中之物。
  被男人觸碰的厭惡感,超越了喜歡對手的心情,那時她才明白,母親所吐出的毒素日積月累地深植在自己身上,已經讓她一輩子沒辦法與男人談戀愛了。
  那該說是母親洗腦的副作用吧。
  在男女同校的國中裡,就連意外觸碰到男人,那股噁心感都會使她打冷顫,通常這種洗腦的效果部不會永久持續,但是自己心中卻還深深存在對男人的不信任感,除了像龍馬老人那樣,不會讓她感覺是異性的男性之外,只是輕輕觸碰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若問到是否喜歡母親,音羽二話不說會點頭肯定;不過若問是否討厭母親,音羽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吧。音羽也很清楚,自己心中寄宿著這樣扭曲的情感。
  如果要為那時的生活,選一個顏色做為代表,那麼毫無疑問會是灰色,在遇見小夜歌之前,音羽只是活得像個唯母親命令是從的機器人。
  終於母親因肺癌而死,自己現在則——
  忽然閒,足以遮蔽視界的黑暗從對面逼近而來,音羽來不及逃跑,就被黑暗完全覆蓋了,說來自己原本是在哪?直到剛才都在做什麽事?爲什麽剛才沒有對這些產生疑問?
  自己終於被抓到,要受到處罰了吧?——在她腦海裡翻騰的只有放棄掙扎的想法。
  音羽只憑藉直覺,在廣闊朦朧的黑喑中前進。
  終於她的腳似乎碰觸到什麼,她摸索著拾起那東西一看,那是人類的手,切斷面看起來非常新,就好像哪切下來似的。
  音羽發出悲鳴,把那隻手丟了出去,下一個瞬間,右腳彼人從後方抓住,那也是人類的手,比起剛才要細,一隻有如枯枝的手。
  自己的身體被控扯倒下,下一個瞬間,有如群起搬運獵物的螞蟻般,陸陸續績有東西按住音羽的身體。
  那是手,是腳,是人類的身體。
  最後有某個東西來到音羽的胸口上,音羽戰戰競競地一看,那卻是光代和龍馬老人的人頭,有如蠟像的蒼白肌膚上,緊貼著痛苦扭曲的死亡表情,他們的口中啣著分屍用的道具。
  音羽心想:啊啊,這次輪到自己了,接下來自己就要被分屍了。
  最初是右手被切斷,右手有如切豆腐一般,輕易地就被切斷,她非但沒有痛楚,甚至也沒有被砍的感覺。
  接下來是左手、左腳右腳——在最後她發覺,這是在重現自己分屍的過程。
  光代與龍馬俯視著自己,表情仍與死去時相同,但是似乎多了些許滿足感。
  他們有這麼憎恨自己嗎?
  音羽感到無盡的悲傷,垂下淚濕的睫毛。
  
  音羽感覺被人用力搖晃,並聽到有人不斷呼喚自己的名字,睜眼一看,在模糊的視界中看到了七步的臉,在桌燈的微弱光線照射下,七步的表情中帶有真正的不安。
  回過神來音羽才發現,自己正攀附在七步的懷裡,自己的背正丟臉地抖個不停,而七步則是有如安慰、輕哄般地拍著自己的背。
  「妳沒事吧?看妳夢囈得很痛苦哦。」
  音羽手摸摸眼角,發現有像水一樣的液體滑過臉頰,她隨即緊緊抱住七步。
  「喂,放手啦,妳連我都想下手呀?」
  「……再讓我抱一下。」
  音羽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擠出這句話,七步則是不自在地搔搔臉頰,然後放棄抵抗般地任山她抱。
  「……哎,就一下子而已哦。」
  「……嗯,謝謝你。」
  七步柔軟的肌膚因睡覺發汗而有些汗濕,耳朵貼在她的心臟上,聽得到心臟噗通噗通地劇烈跳動,她是有些緊張嗎?心跳得好快。
  「明明平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別突然變得那麼安分啦,害我都不知怎麼辦才好。」
  「……抱歉。」
  七步說了一句「這下病得重了」,然後嘆了口氣。
  終於音羽掙脱七步的手站起身來。
  「謝謝妳,七步,我下去一趟。」
  「……需要我陪妳去嗎?」
  「不用,我沒事的。」
  她出了房間,走下樓梯。
  往管理員室窺視一下,只見燈光完全熄滅,因為現在是凌晨三點,就算是花舍監也還在睡夢中吧。
  進入昏暗的廚房,她從冰箱裡面取出事先做好,招待訪客用的烏龍茶,對嘴就喝。
  冰涼的烏龍茶從喉嚨滑落胃袋底,音羽感覺意識也隨之清醒。
  食堂角落擺有報紙,音羽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然後坐在椅子上閱讀。
  雖說早就有所預料,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想逃避不看,只見頭條是月森連績殺人分屍案再度出現犧牲者的報導。
  雖然室內昏暗,細小的文字難以辨讀,不過這份報紙也對這次犧牲者是春日井光代的鄰居之事感到疑問。
  這次從殺害到屍體被發現,花費了兩天時間。
  記得京也曾經說過,遺棄第二天發現的光代屍體有遭野生動物啃咬的跡象,即便現在是冬天也是無濟於事,音羽只要一想到龍馬老人的屍體會是以怎樣的狀態被發現,她的胃部就會傅來陣陣抽痛。
  她犯下無可挽回的大錯了,這樣的想法在內心盤旋不去。
  ——結果這次的殺人既無創意也無技巧。
  拜託七步替她做不在場證明,用了與光代同樣的手法,細部的地點雖有不同,不過遺棄地點仍是選在月森台。
  分屍作業並不會覺得痛苦,但是對於習慣分屍的自己,音羽打心底感到害怕。
  這樣下去會墮落到什麼地步呢?
  這深淵會有盡頭嗎?
  音羽揮去迷惘,站了起來,然後進入浴室脫去衣服。
  拉開門,音羽毫不猶豫地進入黑漆漆的浴室,理所當然地,除了自己以外並沒有其他人影。
  她將腳尖探入浴槽,由於熄燈的同時,鍋爐也一起關掉了,水溫因此冷了不少,不過如果只是要溫暖身體倒還不成問題。
  音羽全身浸泡在池水裡,閉上雙眼,凝种侦聽。
  除了天花板偶爾落下的水滴打入浴槽水面的聲音之外,浴室裡非常安靜。
  不知不覺閩,自己與小夜歌的行事目的有所不向了。
  至少在剛開始時是相同的,應該是相同才是。
  音羽喜歡受到別人依靠,在受到別人依靠時,她感覺自己會變得比平常的自己還要堅強。
  無法探知小夜歌的真意,對音羽而書是種精神壓力,同時也代表支撐自己至今的基礎開始崩壞了。
  而且那個夢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事到如今還會夢到幼年期的事?
  原以為不會再想起的回憶。
  宛如自己的腦正在拚命蒐集重要的事、懷念的回億。
  遺是說,自己在無意識之間,已經察覺到遲早會到來的幸福終點呢?
  音羽用雙手撥起池水,冷眼望著大大的漣漪撞擊浴槽的邊緣。
  目的如果不能達成,一切行動就會失去意義。
  假若音羽沒達成目的就倒下,那麼最終人們就只會記得,她是為了自己,以冷血、殘酷的手法殺害了兩個人——僅僅如此而已。
  與光代的死相同,她只是為枯燥乏味的世間帶來一點刺激,最後變成單純的記號。
  不會有人知道,音羽是為何殺人,又是在怎樣決心之下拿起殺戮之劍。
  必須有所成果才行。
  音羽稍微清洗身體一遍就走出浴槽,被龍馬老人抓傷的左臉上貼了OK繃,後頭部碰撞的傷口也尚未痊癒,所以她還不能洗頭。
  洗完澡,換上制服,儘管覺得沒有必要,她仍是將裝有氯化鉀溶液的針筒放入右邊口袋。
  就這樣,當她用吹風機吹乾頭髮的時候,朝陽已經升起。
  今天是聖誕節前一天,而且也是寒假前最後一天上課日。
  從舞台簾幕採出頭來,只見第一體育館裡,放眼望去盡是整齊列隊的學生,由於明天就開始放假的關係,喧囂之中也感覺得出活潑的氣氛。
  包括音羽在內的學生會成員如同往常一樣,在舞臺簾幕后待命。
  靠牆擺放的摺疊椅上積了薄薄一層灰塵,要用手帕拍去灰塵,才終於能夠坐人。
  與學生總會時不同,身為學生會長的音羽在結業式時,只需發表簡短的演說就好,所以只需要副會長七步在旁待命就已足夠——原本應該是這樣,可是不知為何,連書記宇佐美和小夜歌也在舞台簾幕後待命,聽說是因為學生會總是同進同出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由才會變成這樣。
  「副會長在寒假期間也要回家啊……好寂寞呢。」
  宇佐美似乎頗感掃興地說道,七步卻是笑著揮手否定。
  「我家距離東京也沒那麼遠啦,可以回來我會盡早同來的,到時我們再一起出去玩吧。」
  即便光代的屍體被發現,鄰居——龍馬老人的屍體也被找到,七步和宇佐美對音羽的態度卻沒什麼改變,與音羽們說話的次數反而有增無減。
  「像七步這樣的住宿生,果然還是大都會回家嗎?」
  小夜歌至少在表面上融入兩人的對話,看起來相談甚歡。
  如果說哪裡有問題,那大概就是音羽自己吧。
  「嗯~差不多就是那樣,畢竟很多父母都會要求一月的前三天一定要回家過年啊。」
  嘴裡這麼說著,音羽感覺七步的視線好像朝向這裡來了,她不禁低下頭,而音羽也感覺得到,宇住美也隨著她往音羽的方向看來。
  她們兩人都誤會音羽沉默不語的理由了。
  她們一定認為自己是為了再度發生的殺人事件而心痛吧,她們本人大概想像不到,那樣表錯對象的關心,反而更壓迫著音羽的心。
  而且音羽從剛才就無法正視小夜歌。
  自從龍馬老人的那件事以來,音羽和小夜歌之間就處於尷尬的氣氛。
  在學校時,小夜歌表現得和平常一樣,但是音羽卻無法如同平時那樣反應,總是會裝作沒聽到,或是不自覺地採取冷漠的態度。
  音羽對那樣的自己產生強烈的自我厭惡,她感到非常懊惱。
  這樣的日子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這是那種可以讓時間解決一切的簡單問題嗎?
  『那麼讓我在此預言,如果真的找不到證據,讓妳就這樣逍遙法外,那麼你接下來的人生一定部無法活得幸福,因為妳是個殺人犯,勝利的一方可不一定就是正義。』
  腦中想起京也的發言——那聲音感覺格外響亮。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鐘聲響起,廣播委員以平板的語調發出號令,頓時體育館內的竊竊私語也跟著止息。
  音羽看著自己的手。
  她并沒有感到緊張,可是腦袋就像塞滿泥土般沉重,思考就像籠罩著一層霧,感覺不到真實感。
  我是不是在做夢呢?
  每晚折磨精神的夢境侵蝕到現實,是否不知不覺間,現實與夢境逆轉了呢?沒錯,所以她才會這麼沒有真實感,所以七步和宇佐美的視線才會令她感到刺痛,所以她才會這麼呼吸困難,被避無可避的焦躁所支配。
  要從夢境醒來很簡單,只要數三聲再叫自己醒來就可以了——母親就是這麼告訴她的。
  「音羽,妳……會留在這裡吧?」
  「咦?」
  是七步的聲音。音羽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毫無防備。
  「妳沒在聽嗎?音羽,妳寒假會留在這裡吧?」
  七步的眼神中閃動著不安之情,彷彿害怕自己會突然消失一般,現在自己的存在感是那麼地稀薄嗎?
  音羽虛弱地微笑。
  「沒事的,我一直都在啦。」
  就在這個時候,「喂!堂坂,輪到你出場了,快點準備!」顧問老師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七步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音羽站起來,朝亮度適中的照明燈所照亮的台上前進,從黑暗的舞台簾幕後,走到光線明亮的舞台上,視界頓時化為一片白。
  登上講台,確認麥克風的收音狀況,音羽閉目深吸了一口氣。
  直到方才都還那麼吵鬧,現在廣大的館內卻是安靜得鴉雀無聲。
  結果到最後,演講稿還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來。
  與之前學生總會時不同,這次明顯是音羽的過錯。
  那麼就不求創意,只說些制式台詞來蒙混過關吧。
  她如此決定,然後睜開雙眼,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了,
  所有學生皆注視著自己,放眼望去都是視線、視線、視線。
  廢大的空間與高挑的天花板,身處其中的七百四十五名女學生,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殺人凶手。
  音羽似乎聽到這樣的竊竊私語,只嚇得她不寒而慄。
  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她還是說不出話,思考一片空白。
  「啊…………啊…………那……」
  她的聲音在顫抖,平時能夠理所當然做到的事,現在卻辦不到,她說不出話來。
  音羽急得滿頭大汗,她低下頭,緊緊咬牙。
  她心想必須說些話才行,但是愈是著急,愈是陷入惡性循環。
  對於遲遲不說話的音羽,學生們開始覺得訝異,台下逐漸發出竊竊私語的聲音。
  『音羽會長是怎麼了呢?臉色好像不太好——
  音羽會長如油——
  那個會長才不可能會那樣——
  可是好像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她依照母親的教誨,不斷在腦中數三聲叫自己醒來。
  ——然而卻沒有任何改變,她沒有醒來的餘地。
  因為眼前是不容一絲幻想,無可撼動的現實。
  音羽緊緊握住裙子。
  不知不覺間,帶著困惑的吵雜聲有如潮水般逐漸擴大開來,教師也以訝異的表情看著音羽,在舞台簾幕後觀視的宇佐美則是內心七上八下地看著音羽。
  「——對於人類的意志,我到底能夠相信到什麼地步?」
  她低著頭,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擠出了這樣一句話。
  一瞬間,周圍立刻變得鴉雀無聲,音羽於是繼續下去:
  「人類會依自己的意志、經驗與善惡價值觀來做出決定,堅信那是自己無可動搖的決定,可是真的是那樣嗎?我曾經聽過這樣的例子——假設有六百人感染了新型傳染病而面臨死亡的邊緣,政府為了拯救他們而想出數個計畫。一個是能夠使兩百人確實獲救的計畫;另一個則是三分之一的機率可以讓六百人全體獲救的方法。時間所剩不多,妳被迫面臨抉擇,如果是妳的話,妳會選擇哪一個方法呢?事實上對於這個問題,據說多數人都選擇了最初的提案。」
  妳到底想說什麼呢?音羽可以感受到眾人這樣的困惑。
  「後來政府又備好了兩種方法,四百人死掉的計畫,以及沒有人死的機率三分之一,六百人全員死亡的機率為三分之二的計畫,對於這次提出的兩個方案,據說多數人是選擇了後者。
  在此請各位比較一下,最初的兩個方案以及之後的兩個方案,這兩個選擇問題其實內容完全相同,只是說法不同而已。妳們明白我說的話嗎?人類根本不存在什麼價值觀,只會在意說法好不好聽,聽起來有沒有好處,人類就是會因為這些而改變自己的『決定』。
  人類本來就不存在什麼自由意志,他們往往會屈膝在言語的力量之前——我當初聽到這樣的論調時,甚至驚訝得全身發抖。」
  『自欺欺人能夠讓謊言變得有說服力,因為自己都能欺騙了,對別人說謊時自然也不會感到內疚了,妳之所以能在我面前表現得那麼自信,是因為妳在自欺欺人,其實妳應該也早就發覺了,妳——』
  音羽感到呼吸困難,喉嚨異常的乾燥。
  學生們大概也發覺這不是預先準備好的台詞了,館內籠罩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默。
  但是音羽不顧一切地大喊。
  有如嘔血一般吐露心聲。
  「對於人類的意志,我到底能夠相信到什麼地步?我那個決定是正確的嗎?我想相信,我不容許心中存有疑惑的幼苗,可是就連我、我那樣費盡思索所得到的結論或許也是——」
  就在此時,音羽感到一股強烈的力道抓住她的衣襟,隨後視界一陣搖晃,透過擴音器,館內迴盪著清脆的聲響。
  有數名女學生發出短暫的悲鳴。
  用手觸摸之後,才感覺到臉頰發熱,痛楚遲了一會兒才到來。
  原來是七步闊入台上,她以從未見過的表情瞪著音羽,表情痛苦扭曲的人,卻是打人的七步。
  「妳沮喪個什麼勁啊!」
  只聽到撥音器發生共鳴現象,發出尖銳的噪音。
  「引導學生是妳的工作吧?妳要振作一點啊,妳那個樣子會讓大家不知所措啊。」
  比起臉頰被打更強烈一倍的衝擊震撼了音羽。
  館內籠罩在大片的嘈雜聲中,音羽的意識逐漸對焦,她終於明白剛才衝動之下說出什麼樣的話語,低下了頭去。
  她的心情悲慘無比,不敢直視七步。
  「對不起……」
  在坐立不安的情緒支配下,音羽逃也似地轉身回到舞台簾幕後。
  迎接她的是宇佐美不知所措的眼神,以及小夜歌昏暗的眼神。
  音羽低著頭,快步從兩人身旁通過。
  直直走出體育館後,她轉為小跑步,聽著遠處傳來浪潮般的吵雜聲,音羽知道體育館內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她甚至不想回到教室拿書包,直接一直線地往校舍出入口前進。
  「等一下,音羽。」
  音羽停下腳步,不用回頭她也知道後面站的人是七步。
  「……剩下的事情可以交給妳處理嗎?我有點累——」
  「——是妳殺了那兩人嗎?」
  音羽驚訝回頭,只見七步雙眼滿是奪眶欲出的淚水,直直瞪視著音羽。
  看到她的眼神,音羽也感到悲傷。
  是嗎,原來她早就已經——
  「妳問我聯誼的預定行程,是覺得可以在那段時間內,殺死小夜歌的繼母再趕回來嗎?」
  音羽無法回答。
  「妳是在利用我嗎?」
  音羽無法回答。
  「上次那晚,妳說要看電影會晚歸對吧?其實那段時間妳做了什麼?」
  音羽不可能回答。
  「為什麼要殺人?不要不說話,告訴我呀!音羽!」
  七步顫抖的聲音,到最後已成為悲鳴。
  音羽用力握拳,指甲都快要刺進皮膚,她很想搗起耳朵。
  「我會保密的,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不管是對警察還是摩彌同學!」
  這次音羽難以保持平靜了。
  「為什麼……」
  「以為妳不可能沒有理由就殺人啊。」
  音羽雙手搗著嘴,忍不住就要流出淚來。
  「拜託妳,告訴我真相吧,音羽,我們是朋友對吧?」
  『把一切告訴七步,讓她帮助我們就好了呀。』
  小夜歌在腦中對她呢喃
  這是千载難逢的好機會。
  說吧,堂坂音羽,要她協助妳,要她在摩彌京也和警察面前替我們撒謊,這樣一來就還有
  生路。
  然而——
  音羽卻吊起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說道:
  
  「——七步,妳該不會是笨蛋吧?」
  
  七步昀表情為之凍結,就連她發出的「咦?」一聲也是帶著客氣,似乎仍在期待音羽是在開玩笑。
  「妳沒聽見嗎?我問妳是笨蛋嗎?說什麼我不可能沒有理由就殺人?妳太看得起我了。」
  「但是妳是那麼痛苦——」
  「聽好了,七步?我告訴妳我殺那女人的理由吧。」
  音羽呼吸一次後,繼績說下去:
  「那是因為她太礙眼了啊,像隻豬一樣又胖又肥,本來就很礙眼了,我無法忍受那種人進入我的視界裡,而且當我想和小夜歌辦事時,她也很礙事——所以我殺死她。做法很簡單哦,我指使小夜歌從背後架住她,然後我再刺死她,把她分屍。刀子一刺進去,她還真的叫得像隻豬一樣,太好笑了,第二人是隔壁的爺爺,他看到我們殺人,不趕緊去報警,還妄想耍說服我們,最初我假裝要去自首,表現得好像被他一席話感動,他一下子就受騙了,然後我就趁他不注意,從背後將他毆打致死,爺爺臨死的表情很有趣哦,好像連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要不要我把我是怎麼分解屍體也告訴妳呀?先搬到浴室,把身上衣服脫掉,得要從堅硬的肌腱開始切——」
  「——別說了!」
  只見七步搗著耳朵不住後退,剛才的銳氣盡失,她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
  「我倒是想請問妳,七步,妳怎麼會這麼天真,認為我是『不得已』才分屍殺人的呀?」
  「怎麼會……妳騙我,因為妳是那樣地……」
  七步咬著牙,緊閉著雙目。
  「七步,我警告你,剛才的話要是告訴警察,我會連你都殺。」
  七步快要哭出來了。
  音羽見到她的模樣,這次真的轉身離去。
  「還有,我從今天起會睡在小夜歌家,我不會回去宿舍了,謝謝妳一直以來的幫忙,妳是個很好用的棋子,再見了,七步。」
  說完這句話,音羽便從出入口走出校舍外。
  萬里無雲的晴空上,冬天寒冷的太陽正發出燦爛耀眼的光芒。
  音羽環顧左右,確認廣大的校地裡空無一人,然後閉上雙眼,抬頭仰望天。
  陽光透入眼中,她只覺得鼻腔一酸。
  ——這樣就好了。
  聽說昨天警察來到小夜歌家,詢問小夜歌關於龍馬的事,警察似乎也終於把焦點放在晃治以外的嫌疑犯了。
  她有無數次在心裡耍自己不要去想,但是現在已經不行了。
  ——我們就快毀滅了。
  如果現在拉攏七步,或許是可以稍微延長性命,然而那樣一來,七步也會被當成共犯看待了。
  即便是小夜歌的請求,唯有這件事是辦不到的。
  她怎麼也不顷讓獨一無二的親密好友搭上即將沉沒的船。
  只要七步說出自己曾受到剛才那樣的恐嚇,那麼不管接下來七步採取什麼行動,之後應該都不至於被音羽她們牽連問罪。
  ——這樣就可以了。
  一旦知道自己是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的凶手,會對原本對自己有好感的所有人造成嚴重的傷害。
  然而,就算自己被討厭,或者是被憎恨——
  明知非這麼做不可,音羽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空虛。
  這樣一來,自己身為學生會長所堆砌的一切都泡湯了。
  失去朋友、失去信賴,殺害光代之前音羽所擁有的無數『珍惜的事物』如今已是寥寥可數了。
  音羽憤恨地眺望清澄無比的冬季陽光。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殺人。
  音羽無事可做,只餘下龐大的時間阻擋在她的前方。
  
  2
  音羽把小夜歌叫來秘密基地,詢問她結業式的始末。
  那絕不是聽了會快樂的話題。
  餹內混亂到極點的騷動之所以能夠平息,可以說大部分該歸功於七步的竭心盡力。
  音羽內心十分驚訝,七步在那之後馬上就回到學生們的面前,履行她身為副會長的職責,音羽是做不到像她那樣的。
  學生們似乎受到很大的衝擊,在結業式終了後,關心音羽的學生們紛紛湧至馬捷爾樓,聽說是花舍監為她出面對應,他人的善意讓音羽感到非常痛心。
  學生會的顧問老師也要音羽找個時間過去教職員室,畢竟做了那樣的事,造成結業式停滯,這也是理所當然吧,只是說教就能了事的話,她就該謝天謝地了,最壞的情況甚至也可能勒令停學。
  這個樣子,就算被說是自取滅亡,音羽也無法否定。
  在聽小夜歌說時,音羽的視線始終朝著下方,看著小夜歌的腳下。
  「小夜歌……七步已經全都知道了,七步不肯協助我們。」
  「那麼就只能把七步殺掉了。」
  她說這句話時的語氣,與說話的內容完全相反,顯得非常輕鬆。
  彷彿是在勸告別人,冰箱裡的東西壞掉就只能丟棄,說得好像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發言的本人根本沒有考慮聽在音羽的耳中會做何感想吧。
  音羽只覺得頭量目眩地站起來。
  「妳是說真的嗎?七步是我們的朋友喔,小夜歌卻說要把她——」
  「是音羽姊不好,都是音羽姊沒有順利把七步拉攏過來的關係啊,放著不管會有危險的,我認為要殺就要趁早。」
  為了保護小夜歌,為了將小夜歌從光代手中救出,音羽下定了決心。
  告訴自己不需要迷惑,以無可動搖的堅定決心,實行了殺人計畫。
  然而她卻不明白小夜歌在想什麼。
  眼前是與自己有著同樣的臉、同樣的手、同樣的腳的少女,從小夜歌的角度看自己,一定也是同樣的畫面吧,兩人的距離只要伸出手就能觸碰到,但是心的距離究竟間隔有多麼遙遠呢?
  「……起初我說要殺死那女人時,小夜歌妳是反對的呀,那時溫柔的小夜歌到哪去了?現在卻是我反對,小夜歌主張殺人……簡直和那時候完全相反啊,小夜歌,我要怎麼做才能夠不失去妳呢?因為我對小夜歌提議要殺人,所以小夜歌才會改變的嗎?全部都是我的錯嗎?因為我計劃殺人,小夜歌才會——」
  與哀切傾訴的音羽有如對比,小夜歌的聲音缺少起伏,冰冷到極點。
  「沒有那種事,我很廄謝音羽姊,我甚至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點殺掉光代阿姨呢。」
  音羽猛烈地搖頭否定。
  「不對!不對!就是這樣,我才會說妳變了!我們不是一直撐過來了嗎?小夜歌,在殺死那女人之前,不管她如何對妳暴力相向,妳都沒有把我的事說出來不是嗎?那時我真的很高興,當然不止是如此,我總是非常非常感謝小夜歌哦?我們從頭開始吧,好嗎?小夜歌?」
  「……已經無法回頭了,我已經殺了一個人哦?」
  小夜歌的嘴一歪,她是打算要笑吧,但是看在音羽眼裡,卻像是快要哭泣的樣子。
  終於,小夜歌手伸進外套裡,取出一樣東西來,將其放在桌上,只聽到沉重的聲音響起。
  音羽驚訝地瞪大了眼。
  那是菜刀,刀刃的部分被以布包裹起來,或許是為了便於隱藏在身上,刀的長度略短,但是殺傷力卻不容小覬。
  音羽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
  對小夜歌竟攜帶這種東西固然驚訝——更令她吃驚的是在這時候拿出這個來,其所代表的意義重大令音羽背脊發毛。
  「如果妳想阻止我,就用這侗刺我吧。」
  「……妳是認真的嗎?」
  小夜歌不發一語地點點頭。
  音羽緩緩拿起菜刀在手,取下包在上面的布,這材質應該是不銹鐧吧,這是一把刀背厚實的厚刃菜刀,音羽輕輕觸碰刀面,只感覺刀刃冰冷得嚇人。
  「……只要用這個讓小夜歌受傷,小夜歌就會放棄一切抵抗了嗎?」
  小夜歌再次點頭。
  瞬剛現場的空氣轉為凝重。
  隔蒋桌子面對面的雙胞胎,這构图在旁人看來,幾乎是左右對稱的光景吧,唯一不同之處,就是音羽握著的那把發出金屬光澤的菜刀。
  她聽到有個吵雜的聲音,卻原來是自己慌亂的呼吸聲。
   音羽用兩手將菜刀舉在胸前,然後翻轉刀刃。
  「讓一切結束吧,小夜歌。」
  小夜歌則是以未曾有過的嚴峻目光注視著音羽。
  音羽手發著抖,無法好好對準目標。
  這時握刀的手突然間使不上力。
  不知為何,她突然心中一苦,好想大哭一場。
  音羽用力閉上雙眼——有如丟棄般將菜刀拋開。
  只聽見噹鏘聲響,菜刀在地上彈了幾下。
  「妳、妳真傻,我怎麼可能對小夜歌做那種事。」
  為了緩和沉重的氣氛,音羽誇張地表現出輕鬆的態度,但是卻顯得非常不自然。
  小夜歌面無表情地說了聲「是啊」,然後便撿起菜刀,重新用布包好,就這樣走出了小屋。
  音羽鬱鬱寡歡地在街上徘徊。
  音羽明白了。
  自己一個人是絕對不敢去自首的,而小夜歌也是看破了這一點,所以才放任音羽不管。
  如果這時沒有人來阻止她,她一定會聽從小夜歌的請求殺死京也,也殺死七步,她會把察覺真相的人、接近真相的人全部殺光,直到破滅的最後一瞬間。
  音羽已經不想再殺人了,然而要她告發她愛到甚至與世界為敵也在所不惜的小夜歌,她做不到。
  回過神來,她才發現太陽已經西斜,孕育出如燃燒般的美麗餘暉。
  確認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半。
  音羽開始計算離宿舍門禁時間還有幾個小時,過了一會她才想起,她已經不用回去宿舍了。
  一想到宿舍的事,她便連帶想到七步的面容,頓時胸口感到苦悶非常。
  七步現在在做什麼呢?這個時候應該差不多已經去報警了吧,還是說她仍在煩惱著該如何做呢?
  忽然問,音羽想到梯子的事。
  她與七步串通好互相保證對方的不在場證明,那個系統所不可或缺之物,就是用來架在二樓窗戶的梯子。
  只要把那個梯子丟棄,那麼就算七步將一切告訴警察,最終也很可能以證據不足而不予起訴。
  當然這樣的預測只能說非常天真,但是總比束手就擒要來得好。
  音羽不禁自嘲,她不論何時總是為自己的生路打算,對於這樣的自己,音羽覺得既是無比愚蠢,又是滑稽不堪。
  音羽小心注意不讓其他學生看到自己,從距離宿舍較近的柬門進入。
  位於宿舍後方的廣闊森林,在夕陽的映照之下,被染成了金黃色。
  前進了一會兒之後,有一個鋪滿樹枝的拙劣偽裝,她把那片偽裝撥開。
  音羽頓時抽了一口涼氣。
  沒有,不見了。
  偽裝並沒有受到破壞,只有梯子被人取走了。
  究竟是誰做了這種事?
  「妳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突然後方有人出聲,音羽反射性地回頭,看到對方的模樣,音羽的雙腳絕望地僵住。
  音羽將手伸入右邊口袋,用力握緊。
  「摩彌同學……」
  手戴漆黑的皮手套,身上披著風衣,摩彌京也就站在那裡。
  有如死亡使者般的黑色修長影子,將音羽覆蓋住。
  不過比起突然出現的京也,更令音羽驚訝的是他盾上扛著的伸縮式梯子,他面無表情,把梯子拋在音羽的面前。
  「我是來還東西的,這次就讓事件結求吧,音羽同學。」
  音羽忍住想要放聲大叫的心情。
  以為已經甩開他了,確信已經成功躲掉了,然而那黑色的手卻在不知不覺間,逼近到音羽的身後。
  這是最壞的情況。
  明明一直小心地不與他遭遇,卻在這個時機撞見,不,這真的是碰巧撞見的嗎?說不定他——
  京也完全不顧慮音羽的焦慮,用手指著腳下的梯子。
  「這就是妳用來製造不在場證明的小道具,破解這麼簡單的不在場證明,卻讓我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呢。」
  「……你在說什麼呢?這張骯髒的梯子我從沒見過,這梯子怎麼了嗎?」
  「哦,那麼從這張梯子驗出指紋的時候,妳還能說出同樣的話嗎?」
  「……」
  「這是重要的物證。」
  「…………是七步對吧?」
  音羽忍不住開口說道。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少裝蒜了,告訴你這個地方的人就是井田七步對吧?」
  「很遺憾,不是那樣的。」
  「咦?」
  「當我去找井田同學問話時,不好意思,是我請她讓我進去妳們的房間,我調查過很多地方,窗戶的扶手處有兩條摩擦的痕跡,所以我才想到這個可能。」
  「等等,那這麼說……七步她……」
  「我去找她問話,以結果來說是白跑一趟,妳們肢解屍體的時間帶,她部證言音羽同學是和她在一起,而且說得斬釘截鐵,絲毫沒有猶豫,因此我還懷疑她是不是妳們的共犯呢。」
  音羽忍不住要流出淚來。
  ——七步,妳……
  音羽默默低著頭,拳頭微微顫抖。
  終於她抬起頭,狠狠地瞪著京也。
  「那又怎樣?那個只能證明我在案發當晚沒有不在場證明而已。」
  京也不禁皺起眉頭。
  「事到如今妳還想狡辯嗎?妳的不在場證明被破解、腳踏車碼錶的計數器指出犯案現場是在小夜歌同學的家;光代女士因為金錢糾紛而遭到殺害,妳把我夾在繪畫后的一萬元紙鈔,誤認是命案現場遺留之物,情急之下藏了起來;警官目擊到你們,管弦樂社的大提琴箱甚至還有被攜帶出去的痕跡,而且妳負責的樂器還是大提琴,除此之外遏需要什麼證據嗎?」
  「每一個都不是決定性的證據啊,那些都是你的幻想!」
  音羽的眼神宛如負傷的野獸,她瞪著京也,做著困獸之鬥。
  音羽不得不承認,這個有如死神般的男人明顯比自己高明。
  然而音羽也不能就此退讓。
  至今為止的一切絕非平坦的道路,音羽燃燒自己所有的人生,把自己築起的信賴與友情全部換成籌碼,然後才來到這個賭桌上,她絕不能在這種地方放棄。
  但是京也看著她的眼神,甚至浮現出冷淡的憐憫。
  「音羽同學,妳知道發現第二起遭分屍的屍體了嗎?」
  「是啊,我知道。」
  「被害人是朝木龍馬,七十一歲,是一名獨居的男性,幾乎以和光代女士同樣的方式遇害。」
  「然後呢?」
  「『然後呢?』是嗎……聽說妳和他十分熟稔,甚至還陪他去醫院,沒想到妳相當無情呢。」
  「…………」
  「我繼續說下去,若說這次屍體和光代女土的屍體有何不同之處,那就是手指,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被切斷,在現場卻沒有找到。」
  「會不會是被動物啃咬呢?」
  「那種切斷面並不是動物造成,是人類切下來的。」
  音羽感到逐浙被從四方包圍的壓迫感,京也朗聲繼續說道:
  「凶手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恐怕是被逼到不得不切斷的狀況吧,因為手指若是留在現場,很可能會對凶手造成不利,依照我所能想像出的可能性,凶手是不是在和被害人爭執時,遭被害人抓傷了呢?指甲縫隙殘留著凶手的皮下組織,所以才要砍下手指,妳左臉頰上貼著OK繃,那個慯是怎麼回事?」
  被京也銳利的目光直射,音羽移開了視線。
  「……是被樹枝刮傷的,有什麼問題嗎?」
  「那麼被切下來的手指上哪兒去了呢?」
  「如果我是凶手的話,早就已經丟掉了。」
  「我一開始也這麼想,可是凶手與被害人生前非常親密,而且這次的殺人若是不得已要將目擊人殺人滅口,那麼這次的殺人會讓兇手非常慚愧——至少我是這麼預測。」
  音羽將手伸進右邊口袋,緊緊握住。
  「音羽同學,妳從剛才起就握著右邊口袋裡的某樣東西,妳口袋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什麼也沒有!」
  「真的是那樣嗎?方便讓我確認一下嗎?」
  京也緩緩逼近而來,音羽被他的氣勢壓迫得不住後退。
  她全身冒汗,害怕得膝蓋發抖,他的氣魄、他的存在所發出強烈無比的壓迫感,讓音羽覺得自己好像要被吞噬了。
  「不要過來——!」
  回過神來,她已經從右手的口袋中取出針筒了。
  「你懂什麼!不管是我的痛苦還是悲傷,你明明什麼也不知道,不要碰我們!不要揭發我們,不要妨礙我們:我要為了小夜歌與世上的一切奮戰——!」
  「既然害怕失去就別殺人!」
  突然音羽的手被一道可怕的力量扭起,劇烈的疼痛如電流般竄動。
  手上的針頭忍不住脫手,接著立刻就被踩碎在京也的鞋底。
  宛如要拉斷她手的凶暴力量,將音羽全身扭轉。
  只見從音羽的口袋掉落在兩人之間的柬西,是烏黑冰冷的兩根手指。
  那是又粗又長,有如經年累月的老樹般盤根錯節的手指,是撫摸過音羽頭無數次的龍馬老人的手指。
  嘴唇不住顫抖,一切聲音都從音羽的耳中消失了。
  她膝蓋脫力,雙腿發軟地當場倒下。
  
  ——結束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夕陽蜍暉映照的黃金色樹叢裡,此時吹過一陣風。
  那陣風吹拂在浮現殺人狂熱的音羽臉上,將那份熱度奪走。
  她已經完全沒有辯解的餘地,這是完全的死棋了。
  有好一會兒的時間,音羽只是茫然張著嘴。
  京也平靜地對她說道:
  「很遺憾,妳輸了。」
  「我輸了……」
  音羽有如夢囈般喃喃說道。
  「我是……哪裡做錯了?我是哪一點比下上你?」
  「……妳的優點同時也是缺點,就是你是個秀才型的殺人犯。從殺人手法也看得出來,妳本來是依循統計學的手法,如果是意外死亡就不會被懷疑,妳本來是想用這種方法對吧?在棋局理論上,雙方都是以下最好的一步為前提,然而假如有一方開始使用不合理的手法,那麼另一方原本最優秀的作戰也會被打亂而輕易落敗,然而因為妳是秀才型,所以妳只會下在最好的一步,正因為妳是優秀的玩家,因此妳的思考也容易判讀。」
  「怎麼這樣……」
  「可以讓我也請教妳一個問題嗎?妳為什麼要把故人的手指攜帶在身上呢?」
  音羽把臉從京也方向別開。
  「……因為我想帶著。」
  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她擠出了這樣一句話。
  音羽從京也手上接過手指,閉上雙眼,雙手有如祈禱般握住。
  「當我這樣做,我就好像和爺爺在一起,就好像他在鼓勵我一樣。」
  京也第一次露出同情的眼神看著音羽。
  「……小夜歌同學就由我來對她說吧?」
  音羽搖搖頭,京也和她說話會有危險吧。
  「讓我跟她說。」
  「……我知道了。」
  音羽搓了搓眼角站起身來,她抬頭仰望橘色的天空,閉上她的雙眼,想著在同一個天空下的雙胞胎。
  國中時代,由於母親嚴格的洗腦教育的副作用,音羽甚至不能接觸男性,音羽的學校生活可說是十分慘澹。
  她就只是在學校讀書、在輔習班讀書、在家裡讀書,然後睡覺而已。
  朋友之間也開始陸續有人交了男朋友,一旁的音羽雖然羡慕,但是在另一方面,她卻是然法接受男性的存在。
  就在這個時候,她與小夜歌相遇了。
  音羽在她身上找到自己所欠缺的部分,而且一直思考著那是什麼。
  就這樣,隨著幽會的次數增加,等到她發現時,自己心裡想的就只有她了。
  她想要觸碰小夜歌,最初發覺自己這樣的欲望,音羽非常震怒,在此之前音羽明明從來沒有喜歡過女孩子。
  然後音羽感到恐懼,她非常害怕自己的感情被小夜歌知道,怕聽到她說自己噁心,到時候別說是姊妹,甚至連朋友也當不成了,所以當她知道小夜歌也是相同心情時,音羽全身脫力,常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小夜歌懷裡哇哇大哭了。
  她覺得既丟臉,又害羞——卻同時也開心得就算是馬上死了也無所謂。
  只要和小夜歌在一起,世界就像染上一層玫瑰色一樣。
  音羽回憶起曾幾何時在『幻想鄉冒險錄』中登場的『比翼鳥』。那種鳥是一方只有一隻翅膀,兩隻鳥要互相填補彼此所欠缺的翅膀功能才能飛行,兩隻鳥才算是一隻完整的鳥。音羽不禁夢想,若是她和小夜歌能像那種鳥一樣,彼此共享羽翼而翱翔在天空,那會是多麼美好的事。
  然而,自從得知小夜歌受到後母的虐待——那一瞬間,音羽的世界有了激烈的改變。
  音羽拚命地奮戰,即便準備周到的偽裝意外失敗、明顯留下他殺證據時,音羽也沒有放棄。
  音羽肢解了屍體。
  一邊祈禱著明天會比今天更好,一邊動手肢解屍體。
  阻擋在前的人,即便是龍馬老人她也將之殺害。
  她的身旁總是有小夜歌的陪伴,但是漸行漸遠的心,音羽卻是直到無法挽回都沒有察覺。
  漫長痛苦的殺人,在前方張開血盆大口等待著她的,卻是結束的地獄。
  音羽所渴望的幻想鄉不存在於任何角落。
  花費了這麼久的時間,她才明白這一點。
  音羽緩緩睜開眼。
  「摩彌同學,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我一定會說服小夜歌,把她帶到這裡來的。」
  「……可以,可是小夜歌同學會答應嗎?」
  音羽返手揮了揮,對京也露出笑容,發現自己還沒有忘記怎麼笑,讓她感到格外地開心。
  「——放心,因為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小夜歌。」
  一直隱瞞至今,絕對不讓他人知道的心情,一旦嘗試著說出口,說得倒是意外地自然,感覺體內似乎吹過一陣風,那種清涼厭充滿在胸中。
  彷彿受到音羽的感染,京也也跟著揚起嘴角。
  「是嗎,那麼一個小時後見,我會在這裡等待。」
  音羽將頭轉了回去,看著前方。
  夕陽餘暉的那一頭,從馬捷爾樓冒出準備晚餐的炊煙,看起來格外耀眼。
  音羽回頭仰望陽丘女校的校舍,將它的身影烙印在眼底。
  落成二十五年,歷經兩次增建改築的古老校舍,好似對學生們的調皮敬而遠之般,看起來非常蒼老,與其建築年皺棚比,損傷與老朽化砌當嚴瑕。
  音羽身為學生會長,曾經四處奔走,處理各種學生的抱怨,明明是最近不久的事,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回憶不知為何卻已褪色泛黃。
  粉彩色的平屋頂是帶有溫暖的暖色,她很喜歡,但是她覺得那個仿造鐘最好改掉吧,因為會讓人誤會是教會學校,重要的是完全沒有美感。
  這是滿藏回憶的校舍。
  看著寂靜無聲的校舍,音羽大大地張開雙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謝謝你,陽丘女高。」
  隨著一個鞫躬,音羽離開了那裡。
  4
  京也看了手錶一眼,知道在那之後已經過了一小時四十分鐘。
  太陽已經幾乎落下,四周在夜色的支配之下。
  吐出的氣息是白色的,京也在樹林中瞪大了眼持續等待,他的頭髮與風衣上都積了白色之物。
  音羽走了沒多久後風勢轉弱,卻開始下起雪來。
  在無風之日所下的雪會有如羊毛般落下,一聲不響地累積起來。
  這個時期竟然下起初雪,就這一帶來說是相當少見。
  京也站立在積了薄薄一層雪的松林中,內心卻感到莫名焦躁。
  ——一個小時。她應該是這麼說的沒錯。
  該不會在這最後關頭,自己竟被她們耍了吧?現在這個時候,她可能已縱拉著雙胞胎妹妹,搭上已經還離月森車站的列車上了。
  京也再一次確認手錶,然後前往鄰近的馬捷爾樓,請花舍監叫井田七步出來。
  「啊啊,你是摩彌同學對吧?你沒學乖啊?竟然還來?」
  與慵懶的語氣相反,七步的臉上有哭腫的痕跡。
  「井田同學,音羽同學有聯絡妳嗎?」
  七步在眼前揮了揮手。
  「沒有沒有,怎麼可能有。」
  「那麼妳知道她可能上哪去嗎?」
  看到京也的表情,七步訝異地皺起了眉。
  「……怎麼了嗎?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京也無言地點頭,似乎只是這樣七步就明白了,只見七步的臉色轉為蒼白,她說了句「等一下」後,便按著太陽穴附近開始思考。
  「……摩彌同學,你去月森台的小屋看過了嗎?」
  「沒有,我沒去,那是什麼地方?」
  「是只有音羽和小夜歌知道,有點像秘密基地的地方。」
  「聽起來很矛盾,既然是只有音羽同學和小夜歌同學知道的秘密基地,井田同學怎麼也知道呢?」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
  七步露出苦笑,似乎肩膀脫力了一下,在稍微猶豫了一會兒後,她繼續說下去:
  「因為她們有時候會一起不知消失到哪裡去,我覺得很可疑,於是曾經尾隨過她們,不過……實際看到裡面的光景後,我覺得早知道不看還比較好。」
  音羽殺害光代的真正動機並不是為了錢,這一點京也也隱約察覺到了。
  如果說音羽是為了小夜歌而殺人的話——那麼兩人的關係自然也就很容易想像了。
  而且在沉鬱的表情之餘,七步偶爾會表現出強顏歡笑的態度,這代表的意義是——
  ——井田同學,妳難道對音羽同學……?
  話到嘴邊,京也又吞了回去,他重新擺出撲克臉,問清楚前往秘密基地的詳細路徑。當他要離開的時候,原本表情苦惱的七步抬起頭來。
  「摩彌同學,請你救救她,請你幫助她,我拜託你。」
  「很遺憾,我辦不到。」
  「咦?」
  「因為那是妳該做的事呀,井田同學,我是無能為力的。」
  至今忍耐的情感終於決堤,七步淚容滿面,她趕緊用手遮住眼角。
  「那、那個笨蛋,你找到她一定要把她帶來我這裡,我要再打她一下……」
  聽著七步因嗚咽而斷斷績績的聲音,京也點頭答應了。
  「好,我答應妳。」
  於是京也離開馬捷爾樓,往月森前進。
  當他通過中央的車站周邊時,隨著香甜的氣味,他聽到活潑的聖誕歌曲,車站周邊的路樹上,看得到纏繞著鈐鐺的L E D燈,色彩繽紛地閃勤著。
  路上行人今天臉上都掛著滿足的表情,因為這是睽違已久的白色聖誕,也難怪大家會興奮不已。
  聽著在銜燈處叫賣蛋糕的店員聲音,京也陷入了沉思。
  如果兩人趁自己一時疏忽,真的已經逃到某處去的話,自己真的有資格追上去,剝奪兩人的幸福嗎?
  不去管她們不是才合乎道理嗎?
  一通過車站周邊,喧囂聲有如退去的潮水般愈來愈細,終至聽不見了,最後只剩下自己的腳步聲,感覺似乎更增添了寂靜的氣氛,終於他抵達了遠觀有如巨大墓碑的月森。
  他依照七步告訴他的路徑,順著山道往上走,跨越途中禁止進入的路障所拉起的繩子,之後走在狹窄的隘路上,隨即他看到了附有煙囪的簡陋小屋,應該就是那個了吧。
  不知為何,京也第一眼看到那棟建築物,他就深切感到一股陰森的感覺。
  屋頂是生鏽的白鐵膠合板:放置在屋旁的木柴受到風吹雨打,早就已經腐朽不堪;隨意放置的單輪手推車;這問腐朽泰半的閒置小屋,如今一盞燈火部沒有。
  小屋的門好似招呼來訪者般敞開著,不知為何京也想起以前在電影看到過,誘人進入捕食的屋子的故事。
  無論他如何凝神傾聽,仍是聽不到半點聲音。
  於是京也下定決心,靠近小屋。
  窗戶的窗簾都被拉上,從外面看不到裡面。
  繞至屋子正面,鼻腔頓時感覺到一股異臭。
  京也從懷中取出蝴蝶刀,將刀刃拉出。
  那是他聞慣了的血腥味。
  京也消除腳步聲,謹慎小心地慢慢走進屋內,只見窗簾拉起的室內,黑漆漆地不能見物。
  就在京也一進入所看到的櫃子上,他發現放有一個手電筒。
  京也開燈照向四周,隨即京也的胸中湧起一股哀嘆的情緒。
  室內殘留著某人爭執過的痕跡,他發現地板四處都是血跡。
  不管怎麼想,這事態絕不尋常。
  京也緩緩搖搖頭,壓抑住感情,總之他決定開始檢查現場情況。
  他要藉由血跡飛濺的程度,模擬這裡所發生的事。
  原本在小屋裡有兩人,兩人因為某種原因而起了爭執。
  京也走到甚至沒有塗上亮光漆的簡陋木桌之前,原本像是放在桌上的餐具,掉落在地上破成兩半,地面積了一攤血。
  ——在這裡有一個人被刺傷。
  被刺的那人用單手按住刺傷的部位,另一隻手則是扶在桌子上,餐具就是在這時被推下桌去而打破的吧。
  被刺的一方十分驚愕,她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刺吧?
  京也判斷兇器是菜刀一類。
  被刺的一方拚命想要逃離襲擊者,她在狹小的屋子裡,想要沿将牆壁往出口走去,一點一點滴落的血跡就是在訴說著這個情形。
  但是——從京也的位置看去,在三點鐘的方向,她中了毫不留情的第二擊,鮮血飛濺到擦拭清潔的內壁上,而且地上也流著鮮血,那是用全身衝撞的方式刺進去的吧,出血量不是方才可比。
  濃密的血腥味幾平要讓他的鼻子失靈。
  然而令人吃驚的是被刺的人竟然還能動。
  進來時由於太黑而沒注意到,其實血跡是朝著小屋外延伸而去。
  京也單手拿著手電筒,照著小石頭與草地上的斑斑血跡前進。
  內心雖然有種不想再往前進的心情,但是他的腳步卻沒有停下。
  在小屋後的森林中走了十公尺左右,結局唐突地到訪了。
  京也看到她的模樣,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有這種事……」
  她倚靠在山毛櫸的樹幹上。
  她的頭部積了少許的雪,宛如打盹兒般地閉著雙眼。
  可是她的腹部卻是血肉模糊,周圍的積雪也被染得鮮紅。
  終於她的眼瞼顫抖,緩緩睜開了眼。
  堂坂音羽的眼神中映著深沉的絕望。
  「……讓我看妳的傷口。」
  京也不等她回答就蹲下來,掀起制服,檢查腹部兩處刺慯的傷口,對於她有如冰一般的冰冷身體,京也盡可能地不去注意。
  第一擊刺到肋骨而停了下來,然而到了第二擊的時候,那名少女也掌握到竅門了吧,她將刀刃水平測入肋骨的縫隙間,破壞了部分的內臟。
  一股難以忍耐的心情在胸中翻撥,京也在心中向七步道歉,看來是無法實現與她的約定了。
  「……音羽同學,『殺人讓妳幸福了嗎?』」
  音羽稍微猶豫一下後,搖了搖頭,虛弱地呻吟道。
  「要是沒有……做那種事就好了……」
  音羽的話緩緩滲入京也的心中。
  他的胸口熱了起來。
  他利用一度解體的(bloodyutopia)的同胞收集情報,著手進行這個事件的調查,或許完全就是為了追求音羽這時所回答的這個答案吧。
  「我很慶倖能遇到妳,音羽同學,是妳解答了我的疑問。」
  「……我會死嗎?」
  「是的,這裡就是妳的夢的終點。」
  「你騙我,因為……我一點都不覺得痛啊。」
  京也說不出話來。
  「……我不該讓妳一個人來的。」
  「只差一步而已,我是追求著和小夜歌一同歡笑的未來,所以才……」
  「我明白。」
  瞬間,音羽瞇起了眼,眼眶含淚。
  「只要你不出現……我們……」
  「妳說的對。」
  音羽悲憤交集,她淚流滿面地揮起拳頭,只見音羽拳頭上的血跡脫落,露出雪白的肌膚。
  她用虛弱的手抓住京也的衣襟,揮拳毆打他,打了二下、三下。
  京也刻意讓她毆打。
  但是,忽然間,她吐出了大量的鮮血,音羽無力地低下頭,當她要從倚靠的山毛櫸樹幹上滑落時,京也將她抱住。
  她的身體輕盈到絕望的地步。
  儘管因死亡的恐怖而痙攣,音羽仍是拚命地開口說話:
  「我有一件事……拜託你。」
  「請說。」
  京也蹲在她的身旁,她彷彿訴說自己的秘密般,把願望託付給京也。
  「……我答應妳。」
  京也知道這大概是她最後的願望了,於是便答應了她。
  「謝謝你。」
  只兄淚水從音羽的眼中源源不絕地湧出,淚水與血交融,滑過了她的臉頰。
  她似乎是發現自己在哭泣,只見她哭著露出微笑。
  「終於、終於可以哭泣了,小白。全部都結束了對吧?這樣,我就不用、再殺人了,對不起……小白。對不……起,爺爺……對不起,光代阿……對、不……」
  「……音羽同學?」
  音羽即使意識混濁,仍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喃喃訴說著什麼。
  京也將耳朵貼至音羽的嘴邊。
  只聽到她斷斷綾績,說著像是某個故事的一個段落。
  「汙穢的心」「進不來」「不被欺負」「瑪莉與愛蜜爾」「永蘧的好朋友」「比翼鳥」
  他不懂這些話的意思,但是京也絕不能漏聽隻字片語,因為這一定是她內心所描繪的理想鄉的一部分。
  京也默默地傾聽她說話。
  聲音慢慢地愈來愈細,經過五分鐘後——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京也讓音羽的身體靜靜躺在地面上,脫下自己的風衣,蓋在她的上半身。
  「再見了,音羽同學。」
  他的胸口發出疼痛,對此連京也自己部感到驚訝。
  或許,對於這個總是正面向他挑戰的高傲殺人凶手,他是無法討厭的吧。
  相信理想,為了實現理想而付出一切,然後又被理想所殺的少女,她的結局未免太過悲慘了。
  京也站起身來,向山下睥睨著聖夜裡的月森市。
  把這件事做個了結吧。
  下定了這個決心後,京也開始進行最後的作業。
  5
  抱著剛挖出來,裝滿了分屍道具的包包,春日井小夜歌走上月森台的山道。
  她終於感覺到自己得到自由的爽快感。
  她絕對不能被抓到,為此必須要殺死發現真相的人、不贊同自己的人,因為知道真相的人愈少愈好。
  忽然間,她看到貼在包包上的太陽形狀貼花,想起了替她繡上這個的音羽。
  她最喜歡音羽,也一直相信她。
  可是她卻在推落光代之際,假裝一起推落,讓自己一倜人弄髒了手,仔細想想,刺死光代的人也是自己。
  如果就這樣被逮捕,一定只有自己的罪會不公平地更重。
  她也想過最壞的情況,就是音羽本來就打算把罪全推給自己。
  但是即使如此,自己以前總是一直相信著她,所以表面上小夜歌還是表現得一如往常。
  殺死光代一事,在小夜歌日常生活的每一個地方部落下了陰影。
  她感覺光代就站在枕邊一直盯著她看,因此而睡不著覺。
  有時在學校握住鉛筆的時候,手上會感覺到刺死光代時割開那肥肉的感觸,讓她差點發出悲嗚。
  早上起來在洗臉台洗臉時,鏡子裡映出的是殺人凶手的面孔。
  就算接下來的人生,自己能夠得到一切,站在幸福的頂點,但是只要看到鏡子,就會在裡面看見殺人凶手的模樣吧。
  就在那個時候,小夜歌知道自己終其一生喪失了得到幸福的權利。
  當無法專心讀書,成績下滑的時候,她也只有順其自然的感覺。
  小夜歌有意無意地試探音羽,她卻好像過著與小夜歌所嚐到的痛苦無緣的生活。
  那也難怪,因為音羽並沒有參與殺害光代。
  在那之後,音羽和名叫摩彌京也的男人一起度過的時間變長,相對地與小夜歌相處的時間就極端地減少。
  當她想到自己或許不久就會被姊姊拋棄時,強烈的恐怖感貫穿了她的背脊。
  如果把音羽拉下、墜落到和自己同樣的地方,那麼她的想法或許會有所改變,於是小夜歌想了個計策。
  剛好龍馬老人這個可憐的羔羊出現時,小夜歌就確信這個計畫會成功了。
  她順利地讓龍馬昏倒,讓音羽致他於死命,小夜歌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因為這樣自己就不會被拋棄,也不會遭到背叛了。
  然後在那之後,音羽很明顯地變得畏首畏尾,這讓小夜歌感到非常遺憾,也相當失望。
  都已經殺死兩個人了,事到如今怎麼可以去自首,對於小夜歌這理所當然的意見,不知為何,在音羽眼中看起來卻是『異常』,這點從她的言行就觀察得出來了。
  如果在這時候放棄,那麼至今所堆積的一切都將化做流水。
  那是絕對辦不到的事。
  所以小夜歌刺殺了她。
  自己犯下的殺人罪,也會讓有相同面容的優秀姊姊蒙羞,對此她有一種扭曲的快感這也是事實。
  咦?這時小夜歌覺得不可思議,分屍需要各自分擔部位,所以如果不是和音羽兩人一起做,事情將會難以順利地進行。
  但是為了肢解音羽的屍體,總不可能讓音羽來幫忙。
  小夜歌這時想到一個好方案,就讓京也幫忙不就好了。
  在肢解京也時就找七步,肢解七步時再找自己幫忙就好了。
  小夜歌的思考回路輕易就接受了這充滿矛盾的理論。
  就在這個時候,懷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肴到發信人的名字,小夜歌差點讓手機掉到地上。
  發信人顯示的是瑪莉公主,是小夜歌為音羽取的暱稱。
  小夜歌儘管心驚膽戰,仍是打開手機蓋,確認音羽寄來的郵件。
  主旨是『給小夜歌』。
  『還記得實行計畫前,我們一起埋小說的地方嗎?去那裡把我們的小說挖出來看看,我把一切都放在那裡了。』
  小夜歌不禁瞠目結舌,明明刺了她兩刀,她非但還能動,從文面甚至感覺不出受傷的痛苦。
  為什麼?
  小夜歌拋下又重又大的分屁道具,開始奔跑了起來。
  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怖推動著她的全身。
  她無視禁止進入的看板,一路衝過狹窄的隘路。
  她的腳被薄薄的積雪絆住,差點就要跌倒,不過總算還是穩住身體。
  肺部吸人滿滿的冰冷空氣,頓時連胃也要凍結,感覺就快要染上肺炎。
  有如衣服扣錯了鈕釦一般,小夜歌感覺有難以理解的矛盾,而且那種感覺每過一秒就更加強烈。
  她拾起放在地上生鏽的鏟子與手電筒,到離小屋稍遠處的一棵松樹下挖掘。
  由於埋得並不是很深,只是稍微挖了幾下,很快就看到箱子的蓋子。
  此時先前平靜的空氣彷彿惡作劇般,突然轉成橫向的強風,玩弄著小夜歌的頭髮。
  因為想趁地面尚未凍結完成作業,小夜歌光著手握著連握把也是金屬製的鏟子,雙手很快就變得通紅,即使如此,小夜歌仍是繼續挖掘。
  她完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這麼拚命。
  終於把箱子上半部挖出來後,她用鏟尖剃進箱子的縫隙,把箱子給撬鬨了。
  裡面封著大量印刷過的A 4尺寸的影印紙,那是將她們至今所寫的『幻想鄉冒險錄』印刷出來的紙本,大概有一人合抱的份量吧。
  為了避免埋入土裡弄髒,她們特地用塑膠袋包裝綑綁。
  小夜歌於是蹲下來,緩緩地把包裝解開。
  這時,她發現一張畫有許多愛心的便條紙。
  此時她的記憶甦醒了,記得當初在埋這個的時候,音羽不是說過要仿照時光盒,寫一封信給未來的自己嗎?
  小夜歌滿懷不可思議的感慨,她剖開便條紙做成的封套,看到裝在裡面的信。
  只見音羽那有如範本的美麗字跡在眼前展開。
  『恭喜小夜歌,也恭喜我。』
  讀過開頭的一句,小夜歌的心情非常複雜,她將所有的感情封閉,只有視線移往下而的文章。
  『閱讀這封侰的人應該會是小夜歌,所以我也是以這樣的前提來寫這封信,妳在我眼前讓我俞不好意思,所以挖掘時光盒的工作,我會交給小夜歌一個人做吧。
  當妳在閱讀這封信的時候,我們應該是已經躲過警察的搜查,成功達成完美犯罪了吧?這麼一想,我寫著寫著就不禁緊張起來了。
  我有一個夢想,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請妳聽我說。
  我這麼寫,妳或許會討厭我,可是幻想鄉是我們所創造出來的,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所以總有一天,我想兩個人一起在這個世界築起幻想鄉。
  那個充滿愛與微笑的世界,我不想讓它只是個夢想。
  當然認真面對未來是需要勇氣的,有時候也會遭受挫折打架。
  但是請妳不要忘記,不要忘記我愛著妳。
  所以我請求妳,有一天當最後的時刻到來,請陪伴在我身邊。
  不要忘記我。
  不要比我先死。
  爲了拯救小夜歌,我願意做任何事。
  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就是妳。』
  小夜歌的視線模糊,不管如何擦拭,就是止不住滿溢而出的淚水。
  小夜歌終於明白了,她是為了什麼才想殺死光代,以及對自己而言,誰才是最重要的人。
  然後就在這個瞬間,她受到了沒有止歇的懲罰,她明白那個人不會再回來了。
  小夜歌終於屈膝跪倒在地。
  這個時候,那厚厚一疊挖掘出來的小說,被橫向的強風吹起,飛舞在空中。
  那些小說在空中翻捲攪拌後,隨著雪一起飛降在小夜歌的四周。
  ——瑪莉與愛蜜爾一直都是好朋友。
  ——即使如此,瑪莉與愛蜜爾還是信任彼此,永遠不離開身旁。
  ——只要兩人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不管任何時候,兩人都信任著對方。
  ——因為只要她在身旁,就是幸福了。
  那是花費整整兩年的時間書寫累積,是兩人的羈絆,是幸福的記憶。
  在沒有悲傷與痛苦的幻想鄉中,每一頁每一頁,雨人都是互相陪伴,一同歡笑。
  拚命忍耐的嗚咽,這時再也無法制止。
  ——那是與母象失散的小象所發出的悲慟哭泣。
  ——註定永遠要在地上爬行,單翼之鳥的悲鳴。
  不知哭了多久,當降雪不停累積,直到快要覆蓋小夜歌的手掌時,背後踏雪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哭夠了嗎?」
  不用回頭,小夜歌也知道聲音主人是誰。
  「一開始的郵件是摩彌同學寄的吧?」
  「是的,沒錯。」
  她並不會失望,因為只要冷靜一想,身上有那樣的傷勢,音羽不可能遺有餘力寫電子郵件。
  小夜歌拾起頭,心中做好了決定,仰望著京也說道:
  「摩彌同學,我會去自首,是我們姊妹輸了。」
  「……小夜歌同學。」
  京也一瞬間看起來似乎露出非常悲傷的表情,卻在下一個瞬間,又覆蓋上一層又厚又硬的撲克臉。
  「我明白了。」
  「但是在我自首之前,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是嗎?」
  「凶手是我一個人,請你當作是這樣。」
  京也不禁皺起眉頭。
  「那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這事件是我所計畫,全部也是我一個人實行。」
  「……很遺憾,那樣的謊言對警察不管用。」
  「請摩彌同學也為我作證。」
  這次京也是真的大吃一驚。
  「為什麼要這麼做……不,不管怎麼說,矛盾點太多了,就算我幫妳作證,用不了多久真相也會曝光。」
  「那樣就可以了。」
  沉默不語的京也,眼神依舊銳利,而小夜歌則是毫不畏懼地看著他。
  「這個謊言只要維持到音羽姊的葬禮結束後就可以了,我希望至少能讓音羽姊不是以殺人犯的身分,而是以陽丘女子高等學校學生會長——堂坂音羽的身分舉行葬禮,所以在葬禮結束前,請你配合我的謊言,我拜託你。」
  她說著深深地一鞠躬。
  當她戰戰競競地抬起頭,只見京也呆呆地張著嘴,然後下一個瞬間,他好似忍耐不住似地竊笑起來。
  那是至今為止,小夜歌所看過他的表情中,最有人情味,而且也是最邪惡的表情。
  「妳想要一個人承受汙名嗎……好吧,我就聽從妳的意見吧,凶手是妳一個人,妳總共殺害三個人,其中兩人被妳分屍,這樣妳沒有意見吧?」
  「是。」
  京也稍微放鬆了視線中的壓力。
  「妳給人的感覺有點不同了,小夜歌同學。」
  「是的,因為這個身體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了。」
  京也點點頭,然後有如在指引她一般,讓道給小夜歌。
  小夜歌則是走在他的前方,忽然間她不捨地回頭。
  只見兩人的故事受到風的蹂躪而四處飛散。
  一瞬間,她有一股想要將之回收的衝動,但是轉念一想,那樣就可以了。
  不管是與心愛姊姊的記憶,還是瑪莉與愛蜜爾的故事,一切都在自己的心中,只有那裡沒有真實與虛假的區別。
  從月森台上放眼眺望歡唱聖誕歌曲的街景,小夜歌投身在聖夜的喧囂之中。
  容我在此記違事情的經過,與她之後的動向。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七點半,就在世間為聖誕節而熱鬧喧騰時,一名少女前來設有搜查本部的轄區警署投案。
  春日井小夜歌,日後被稱為少女A,她就是這一連串殺人事件的凶手。
  就這樣,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以無人能預料到的速度閃電破案。
  然而,警方也不是一開始就確定她是凶手。
  因為她供詞的內容與部分事實有所出入。
  可是就在某個時期之後,她一改之前的態度,開始道出所有的真相。
  她口中描述出令人血液凍結的事件情況,在證明她所說全部都是事實後,這次警方也不得不承認,分屍殺人的凶手是兩名少女。
  世間也對月森連續殺人分屍案的凶手,竟是年輕的女高中生而驚訝不已。
  大眾期待著分屍殺人能就這樣一口氣到解決,當然公審也就成為注目的焦點,但是隨著公審的進行,事態卻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因為雖然能證明她們參與兩件殺人分屍案和一件刺殺案,可是之前的殺人案件,卻已判明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她們所實行。
  事情經過一番曲折,最後判斷她們是月森連續殺人分屍的模仿犯,乃至於追隨者,這樣的觀點逐漸定調。
  真正的犯人依然尚未查出,真相仍在五里霧中。
  她雖然不適用少年法,不過由於她的家庭情況特殊,而且共同正犯也已死亡,考慮她是尚柯前途的年輕少女,一審被判二十五年有期徒刑。
  她並不上訴,從容入監服刑,由於服刑表現良好,於二十年後獲得假釋。
  她把在獄中所書寫累積的小說帶至出版社,在那之後,她便以驚人的速度扶搖直上,成為暢銷作家。
  她的每一本書都博得水準以上的評價,特別是她的處女作,結合了不受拘束的奔放創意,與行雲流水般秀麗的文章,因而被評為傑作。
  時光一去不回。
  櫻花綻開也終將凋謝,在落葉之後則是溪水凍結,然後隨著雲雀的嗚唱聲起,白雪又將融化,季節就這樣不停地流轉,任誰也無法反抗時間的潮流。
  
  ——然後——
  
  現在那部出道作,因為最新作獲頒某個小型文學獎的關係,於是也一起再版,如今正悄然排列在書店裡。
  某一天,到訪書店的某位客人拿起了那本書,並且翻開書頁。
  那本書的序文增添了這樣的句子。
  『這是我的原點,在那段鮮明而劇烈的日子裡所發生的事,即便是過了二十年的現在,我仍未遺忘。
  只要閉上眼,我就能想起——
  那位有如熾熱火焰般急速燃燒生命的——我所愛的人。
  我覺得很高興。
  作家和讀者能夠藉由分享這個幻想,化成兩片羽毛,突破這世界的境界。
  就這樣,新世界在那裡誕生,發出新生的吶喊。
  在此悼念那位我的老師,我的朋友,同時也是優秀作家的那個人,將本書獻給另一個我。』
  那名客人用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靈巧地將書籤夾回,並闔起書本。
  然後目光看向寫在封面上的書名。
  終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某天,責任編輯Y田寄來這麼一封電子郵件。
  「經過計算之後,後記最多可以讓你寫到七頁的份量哦。」
  ——別鬧了,費曼先生(?)。
  不是我自誇,我寫作的速度原本就是龜速了,一到要寫後記,速度更是下降到驚人的地步。
  要我寫七頁,我看我要先開始打草稿才行。
  不過看到郵件的後面還有這樣一句「不過我想只要有個三,四頁大概就oK了」,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所以就是因為這樣,我是神崎,各位過得好嗎?可是我沒梗了耶。
  雖說後記只要寫些日常生活所遭遇的好玩好笑之事就可以了,但是非常遺憾,那些我也已經寫到沒得寫了。
  作家生活就和蟬的幼蟲生活沒什麼兩樣。
  因為作家的工作就是宅在家裡一個勁兒地寫作,所以把土壤中蟬的幼蟲所抱持的「好暗」、「想出去外面」、「但是我還不想工作」這些想法,直接轉換成作家的想法,大致上也不會有錯。
  若說有什麼事改變了,那就是我常去的那家平價餐廳,在我總是固定坐的位子上,貼上了寫著『禁止讀書及其他活動』的標語。
  我把這件事告訴同是作家的朋友,結果他說「啊哈哈哈!你被盯上了啦」,被他取笑了一番。
  對餐廳作家而言,應許之地(能無條件讓作家長時間待在那裡,只點飲料也不會被白眼,不會被人投以輕蔑的眼神等等)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找到呀。
  記得那時的季節應該是晚秋吧,我因為找不到地方可供寫作,早上七點就打開筆電,坐在有噴水池的公園的長椅上,但是因為天氣異常寒冷的關係,我只感到濃濃的睡意襲來,然後就在長椅上睡著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的身體非常冰冷。
  我真是作夢也沒有想到,八甲田山雪中行軍隊的悲劇,竟然也會發生在我身上。(譯註:1902年一月二十三日,一百九十九名日本帝國陸軍第8師團步兵第5連隊的士兵在進行穿越八甲田山區的軍事訓練時,遭遇山中的暴風雪襲擊而遇難。)
  即便到了現在,我還是覺得那時大概再躺三十分鐘我就危險了,實際上,帶走龍龍和阿忠的天使們就盤據在我的上空飛舞。(譯註:童話《龍龍與忠狗》裡,主角的小男孩與一隻忠狗,最後雙雙凍死在雪地裡。)
  就算是我正在寫後記的此刻,仍有數隻天使正虎視耽耽想要我的性命。
  去!去!別過來!
  另外,在本作品出版的時候,我想我大概也已經拆封在看了吧,我好想早點看到新世紀福音戰士新劇場版「破」哦!總之是想看得不得了!
  現在在北海道正有一個男人,看著錢包裡的訂購單,一個人噁心地傻笑著。
  在還沒把這部四部曲看完之前,我絕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我高中同學有一位是動畫的製作者,而那男人在偶然的機會下,接到了與新世紀福音戰士相關的工作,某天他對我說「要我特例告訴你劇情概要嗎?」
  對此我卻是「吵死了:我殺了你哦!」突然以黑色電影風格的粗話應戰。
  平常個性溫和敦厚(?)的我,竟然突然變了一個人,看在我那同學眼裡,一定覺得我瘋了吧。
  沒錯,看來神崎似乎是最討厭別人透露劇情(心胸夠狹窄吧)。
  啊啊~~好想早點看到,好想早點看到,好想早點看到啊。
  好了,我現在要唐突地開始解說作品了(理由我們就心照不宣)。
  上一集所鋪下的諸多伏筆,這一集要回收真是麻煩死了。
  經由我對自己催眠「我喜歡百合與倒敘更勝過三餐!」,總算好不容易才寫出總計五百多頁的內容,就連我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雖然在寫作途中我又如往常般,掉進了快樂的~快樂的~小說地獄,但是我很慶幸我寫了這部作品。
  最近我愛上了百合。
  像是「村雨怎麼還不和汐湊成一對呢!」(編註:出自漫畫《輕聲密語》。)
  或是「風早!我是不會把爽子交給你的!(你以為你是誰啊?)」。(編註:出自漫畫《只想告訴你》。)
  遺常常一邊看著漫畫,一邊鬼吼鬼叫。
  總之,男人全死光了我也無所謂(就從神崎先死吧☆)。
  胡言亂語就到此為止,請容許我開始致謝。這次也給您添了諸多麻煩的責任編輯Y田先生:本集也用美麗且生動的插畫,替本篇故事增添不少色彩的插畫師kyo老師:細心為我檢查滿篇錯字漏字的校閱人員,這次也為我設計出美麗封面的設計人員、給予我寶貴建議的:塚、K藤先生,以及其他參與本書製作的各位。
  真的非常厭謝你們。
  也戚謝閱讀到這裡的讀者大人。
  我自認已經發揮出自己目前所有的力量,剩下就交由讀者大人評斷了,但願本書能為各位讀者帶來歡樂。
  期待下一次的再會——那麼再見囉。
  
发表于 2011-7-16 07: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effie 于 2011-7-16 07:18 编辑

前排坐看新录入的书~~这本书没有彩图插图神马的么?
 楼主| 发表于 2011-7-16 07:42 | 显示全部楼层
Zeffie 发表于 2011-7-16 07:17
前排坐看新录入的书~~这本书没有彩图插图神马的么?

插画什么的 好麻烦 不想去搬。。。。。。。
插画什么的请看原帖  恩 我去上班了
发表于 2011-7-16 09:54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京也那边没梗了么……写起百合了呀……
发表于 2011-7-16 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烂尾作居然出到了6,且来看看. 说实话1惊艳死人了,2和3烂到作者自己都有自觉后语反省了。
感觉主角在卷1很黑,之后就彻底洗白加软派了,完全已经没有任何魅力可言。有的只有做作。
发表于 2011-7-16 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杀了那么多竟然才几十年,在日本杀人还挺划算的...
发表于 2011-7-16 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没有插图太可惜了 不过6来了也不错了- -呵呵
发表于 2011-7-16 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喜欢这样的小说,慢慢的看吧
发表于 2011-7-16 14:10 | 显示全部楼层
围观下,个人感觉没有第1-4部那么好看,可能是风格不同了
发表于 2011-7-16 21:0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tsubasawow 于 2011-7-16 21:09 编辑

一个下午-- 速度扫完 真凄凉
主角到居然只是来找杀人后幸不幸福 女主角都没出现过
而且宇佐美风香 也没在他们面前挑明认识的关系
不过说这个连续分尸对女主造成创伤 该不会因为上次伤到脑部吧
日版也没看到第7卷 该不会就这样了吧
发表于 2011-7-17 00:19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的境界人都没有插图的吗?这叫人怎么看得下去啊
发表于 2011-7-17 08:41 | 显示全部楼层
终於出了, 等了好久终於可以看到了, 谢谢大大们的努力!
发表于 2011-7-17 17:1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后让人感触良多......莫名有一种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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