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续·和我的猫一起旅行

云梦华

这是向优秀科幻小说《和我的猫一起旅行》致敬的作品
《和我的猫一起旅行》是2005年雨果奖最佳短篇小说，目前原文网上到处都有

我随便百度了个链接
http://www.xici.net/b346366/d37900176.htm


1

巴拉莫医生这是第九次扭他的眉头了。说实话，他曾经后悔过成为一名精神疾病医生。

上次的那个患者自以为通过一本儿时的日记本就能回到过去，他几乎领着20个护士在红石镇医院的三层胡闹了半个小时。

这次的患者——伊桑·欧文，一个贫困潦倒的前小报编辑，孤独而不善交际的单身汉，竟然认为从一本出版于1926年的旅行故事集中可以蹦出一个美女做她的老婆。

如果单单是这样倒简单了，只要把这家伙和那本莫名其妙的书关在小黑屋里，只需3个小时就能彻底打破他的妄想。不过，精神疾病当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至少不是这个被鄙视为“二流医生”的巴拉莫大夫可以这么轻易收拾的。

要是书中真的能蹦出美女，那巴拉莫倒也真想见识见识。可惜，那本传说中藏有颜如玉的宝书竟然据说被浣熊扯碎了！是啊，我的老天，浣熊！！

在这种乡下病院做大夫真是世上最没前途的职业之一。如果是国立大学付属的院所也就罢了，在这种“农村疯人管理处”的生活，简直就是被和疯子的战争占满了。

他也曾经想在学术上出人投地，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他的工作，就是在这种疯人的诊断书上签字。

他扫视了他的名字——“伊桑·欧文”，45岁——然后毫不犹豫地在诊断书上写道，强迫性妄想症，病情严重。

2

粗壮得像个男人的护士长拉开病房的窗廉，亚拉巴马的阳光无言的射入死气沉沉的病房。巴拉莫大夫打量着他的病人。

伊桑·欧文坐在病床上，他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虽然他依然瘦骨嶙峋，眼眶深陷，但是至少比之前刚送过来的时候强多了。

那是两天前的下午。他被送来的时候虚弱得几乎一碰就倒，蓬乱的长发几乎半年没有理过。更可悲的是他除了狂暴地声称要找书中的女人外几乎什么也不说。说实话，巴拉莫以前也没见过疯成这样的。



“那么，欧文先生，我们来谈谈那本书。好吧，你一定知道我说的哪本书，对不对？”巴拉莫尽量摆出一副和善的嘴脸，仿佛他真的是“病人之友”似的——虽然病人私下喜欢叫他“鬼上尉”。

伊桑默默地注视着手中的照片，竟然对巴拉莫的问话浑然不觉。

这可惹闹了医生，巴拉莫毫不客气地把头凑到伊桑的身边，向着那照片瞧去。

照片上是一个有着赤褐色头发的纤弱少女，年纪最多不超过15岁。她深黑的眼眸中似乎有某种天生的悲伤，凝视着画面不知几许遥远之处，使人顿生怜爱。

“是你女儿？”巴拉莫问。

伊桑一惊，立刻把照片收到怀中。
“是我唯一的挚爱，我已经找了她2年了。”他开口说道，语气中尽是历尽苦楚后的萧索。

又碰上个喜欢玩深沉的，真倒霉！说起来，这小妞长的还真不赖，可惜以我的标准——胸太小了。巴拉莫心中想到。他忍住了说出来的冲动，同时不动声色的在笔记本上随手写道“病人有恋童倾向”。

“她叫什么名字？是你的初恋情人么？”巴拉莫从经验判断，这张古老照片应该属于患者年轻时的某个情人，不过他肯定因之受到了某种精神伤害，然后就导致了他精神病的发作。

“不，她不是。她名叫普里西拉·华莱士，死于1926年，也就是在我出生前几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也就是你从没亲眼见过她？”巴拉莫停笔问道。

“不！”伊桑忽然激动起来，“我亲眼见过她！她的猫，傻笑和瞪眼到现在还陪在我的身边！看，就在我床底下！”说着他撩起了床单，床的下面靠在他枕头这一侧分明有一黑一白两只小猫舒服地躺在一个破旧的篮子里。

“所谓她的猫？等等，你说床底下是什么意思？”说着他撩起了床单，床的下面靠在伊桑枕头这一侧分明有一黑一白两只小猫舒服地躺在一个破旧的篮子里睡觉。

巴拉莫严历盯着护士长包曼夫人，“我不记得规章中有病人可以养猫这一条！”

护士长粗声粗气地回答：“这个家伙把猫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如果猫不见了，他一定活不下去，到时候我可不负责搬尸体。”

巴拉莫一副无可奈和的样子。毕竟，意外地受到年轻女护士爱戴的护士长不是他这个“二流医生”可以随便得罪的。


他只能回到和伊桑的对话上。

“既然那位小姐已经在你出生前30年前就去世了，那你是怎么遇到她和她的猫的？”

“我和她之所以可以相见，都是因为一本书。那是我11岁那年用一个五分镍币买下的一本书。”当他说出那本书时，他的眼底似乎出现了某种燃烧的火焰。

巴拉莫擦了擦汗。“那本书的书名是？”

“《和我的猫一起旅行》，普里西拉小姐唯一的一本书。”

3

“澳，澳门？”巴拉莫医生似乎困惑地提起这个名词，“那个西班牙殖民地？”

“是葡萄牙，医生，而且1999年就归还给中国了。”伊桑表情严肃地纠正道。

“啊，当、当然。看来你对书中的内容记得相当清楚呢。”巴拉莫不情愿地记下了“记忆力良好”几个字。

“那么，能否请你再复述一遍当时你和普里西拉小姐见面的情况？你知道，这对了解你的——状况有很大帮助。”

“说起来，那还得从我在一个傍晚阅读她的书开始。那时，我在威斯康星一个无名的湖边租了一个小屋，不知为什么，我从旧书箱翻出了她的那本书，着了魔似的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一天——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我在读书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哗啦声。我本来以为是浣熊，可是后来却听到了一声猫叫，我于是走上门廊，结果就见到了这个宝贝。”

他指了指床下的那只白猫。

巴拉莫医生心想：“我是问那个女人，不是那只猫！”不过他还是装作很有耐性的样子，“然后呢？”

“我对它说‘我不会伤害你的’，这时她就在我身后对我说‘他知道，他只是害羞’我回过身，她就坐在那个秋千上，就仿佛很久之前就一直在那里一样。那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那时穿什么样的衣服？她看起来多大年纪？”巴拉莫不失时机地问道。

“灰黑色的连衣裙，也许还有点褐色，她32岁，我没有跟你提起她刚过完了她32岁生日么？”

“32岁，也就是她从1924年过来找你？”巴拉莫医生简单地在纸上作了一个计算，如果如伊桑所言普里西拉小姐出生于1892年，那么她也就是从1924年的过去，即她死前两年前跨越了80年的时光来到了某人的身边。

“是的。”伊桑坚定地回答，“虽然她只和我相见了五天，但是我却把那段短暂的时光当作我一生的幸福。”

幸福？一生的不幸还差不多。巴拉莫恶毒地想。

“你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故作暧昧地问。

伊桑困惑地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甚至没有碰到她的手……”

巴拉莫强忍住笑意：天啊，原来这小子是彻头彻尾的废人一个，以后就准备在疯人院里过一辈子吧！

“那为什么她后来又消失了？”

“这个问题我确信已经重复回答很多次了。”他略略显出了不耐烦的神态，“只有读那本书她才会出现，不读那本书她就不会出现。

“那么，只要你再次翻开那本书，她就一定会出现在你的身边喽？”

“那是一定的。”伊桑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真的没救了。巴拉莫长处了一口气，看来和这个傻缺的对话也足够了。天知道他看了什么荒诞小说，竟然产生了这种无稽的妄想。

“这么说2年的时光就花在找一本从来也——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到我们红石镇来？”巴拉莫略感好奇，就趁着心情轻松随便问道。

“因为，我打听出了她的住处，就在这里！”伊桑虽然身体虚弱，却难掩眼中的兴奋，”她曾经把她的书分给她的亲友，所以，这里很可能还留有她的书。”

“可是我们这里却从来没有这种活见鬼的事。”巴拉莫觉得自己很有说俏皮话的天才。

伊桑似乎没有听出话中的讽刺“当然，只有和我一样在绝望中追寻那一线光明的人才能见到同样落寞的她。”


“查理说，那本书很可能不到5本了，同类型的书在市场上每本已经超过20万美元了，可是还是常常有价无市。”他平静的说，可是——

“20万美元！！！”巴拉莫激动地站了起来。

伊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20万美元算什么，如果真的可以再见她一面，即使100万美元放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不会要！”

“你是疯子，当然不在乎啦！本大爷可是正常人，价值20万美元的旧书可能就在本镇，那可是不能错过的发财机会啊！！”他不禁偷眼看了一下幽灵一样站在一边的护士长，可是她却眼皮低垂，全然不为所动的样子。

于是巴拉莫又问道：“那个什么普里西拉小姐真的是那么杰出的作家？怎么可能卖得那样贵？”

伊桑简单回答说：“根据我那个炒旧书的朋友，那本书本身的价值不在作者，而在康涅狄格·阿道曼桥港印刷社。那家印刷社出品的图书印数极少，但装订却极为精美，眼光也非常独特，所以成为目前市场上旧书收藏的新宠，尤其是它的游记系列，连系列其他几本都很难一见，这本《和我的猫一起旅行》更是没有注册过的绝本，被视为梦幻般的藏书，其价格至少是同类的3倍以上。”

“哦，哦！我，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巴拉莫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立刻冲出来了病房。

请假，先请假。他这样强迫自己镇静。

这时，他心中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镇上的旧书店而去。


4

当巴拉莫在看到旧书店里出现的一大群护士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女护士们散播谣言的效率。

尤其是护士长包曼夫人竟然也赫然在其中，使他顿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被愚弄的感觉。

至于寻找那本什么《带着猫一起旅行》（或是其他什么名字？他竟然没记清楚），更是海底捞针，无从下手。

他在故纸堆中翻了一阵，就被一群小护士挤到了一边。

呜呼，无法可想。巴拉莫医生凭自己的号召力，连这群护士也摆不定。他只好躲躲脚，灰溜溜地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好的一个发财机会竟然就被那些护士抢走了，他真是不心甘啊！仿佛天上天下，万事万物都在和他做对似的，你就说街边的那个看书的小孩，你随便扔什么香蕉皮啊！差点把本大爷绊倒！

书……啊，那书名是——《和我的猫一起旅行》！

“你，你怎么弄到这本书的！？”他厉声喝问这小孩。

可是这小孩被吓得够呛，最后才吐出两字：“祖传。”

“算了，无所谓，把书交出来！”他冷酷地威胁道。

半小时后，酒气冲天的巴拉莫医生狂笑着回到了医院，这时大小护士们也各自回答了岗位，显然她们一无所获。

可是，巴拉莫却不是空手而回，他兴奋地见人就吹：“看到了没？这是什么？不认识吧？这是20万美元啊！”

“书，我的，美元，也是我的。”他提着壶伏特加，醉的晕晕乎乎地来到了病房区。一个护士前来劝他回去休息，可是他却一把推开护士，硬是往里走。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伊桑……”巴拉莫迷迷糊糊地说。

“请你把书给我吧，只要有了这本书，我就可以再和她相见！”他恳求道。

“扯！要想要我的书，先拿２０万美元来！什么？没钱？那就别发你的精神病！”巴拉莫嚣张地回答。


可是，那小子却疯虎般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书，转身就跑。


登时，巴拉莫的酒也醒了大半，于是大喊道——“疯子跑了！”


5

疯子跑了！这是医院中最紧急的事态，不但保安全员出动，连各类护士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前来参与围捕。而巴拉莫医生则是他们中最为心急的一个——“一定要抓住他，化成灰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


可是偌大一个医院，即使这么多人搜察，也是难于短时间把伊桑找出来。巴拉莫本来就累得不行，这时只好回到病房这边休息。可是，两个病人的怪异举动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男病人深情地注视着一个女病人，他饱含激情地说：“好久不见，两年的时光如同过去了两个世纪般漫长。我所唯一所倚赖的，就是相信这一刻终将到来，普里西拉小姐！”

“伊桑，虽然只有两年，但是我真的、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就好像以前那些呼唤过我的朋友那样。无数朋友从我的生命中流星般划过，正如我划过他们的心田。可是，唯有这次，这次你的消失让我如同失去了生命的重量，在西班牙、在威尼斯、在君士坦丁堡，还有在遥远的东方，我眼中的一切都因你的消失而失去了颜色。我不得不停止旅行，转而整理过去那些回忆，把回忆中的点滴积攒成一本书。也许没有你，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写成这本书。”

“我们终于相见了……失去了你不知道让我多痛苦，多后悔，我一生中唯有这一次不能原谅自己，假如事情可以再来，我愿意让爱赋予我勇气！”那个男疯子紧紧抱住了女疯子。

这种肉麻的戏，也只有疯子能演出来吧。巴拉莫心中作了这种判断。

他走过去，问道：“你们刚才提到了伊桑？”

可是那两个疯子根本不理他，一个大喊：“傻笑，瞪眼，你们还好吧？”

一个神志不清地说什么：“你从书里来，我到书里去，我从书里去，你到书里来……”

巴拉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哄带猜，总算知道了他们刚才在地下冰库附近走动过。

于是他暗想这个机会不能交给别人，自己单独来到地下冰库。

之见兵库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女子，这女子身着淡蓝色的简朴连衣裙，婷婷而立。

要是平时，巴拉莫肯定前去搭讪，不过这时候他心中满是要抓住伊桑的打算，只是打听道：“夫人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瘦猴似的疯子在这里出没啊？”

出乎意料地这女子竟然表示她看过，然后向冰库内部指了指。

巴拉莫一听，非常高兴，虽然觉得这女子总有些面熟，但是当下也不多想，径直向里走去。谁知冰库内黑漆漆一片，他正要寻找开关开灯，只听得脑后一阵劲风袭来，他一下就被打得昏迷不醒。



６


这次逃出医院的疯子十分狡猾，竟然砸晕了主治医生，装成医生的样子偷偷离开了医院。

在医院紧急会议上，巴拉莫这样总结道。

也许这样说，他还能混个因公负伤什么的。

那之后，他又找之前持有书的那小孩了解过情况，听那小孩祖父说，普里西拉小姐确实是红石镇的人，也是其姑妈。她在１９２６年失踪，有人说她在非洲被狮子分尸，有人说她在美洲被野人献祭，也有人说她是澳洲热带疾病的受害者，甚至还有人说她在纽约被抢劫、强奸后遭到谋杀。

总之，从那以后就再没听说过普里西拉小姐的任何消息。

再后来，某个匿名人士再版了普里西拉小姐的《和我的猫一起旅行》，因为恰好契合对上世纪初的怀旧风潮，竟然蝉联了亚马逊畅销书榜数周。巴拉莫医生无聊之下也买了一本。

他只见书中最后一页这样写道：“还有那么多美景等我去看，还有那么多冒险等我去做，这样美好的日子令我不由渴望永生。我的信念安慰着我，我由衷的相信：无论我离开这个世界多久，只有依然有人翻开这本书并阅读它，我就会重获生命。”

下面还有一行字——“献给我最爱的伊桑。”

巴拉莫恍然大悟：“原来伊桑这家伙偷了我的书，还拿出去出版骗钱！这家伙不但是个疯子，还是一个大骗子！为了维护社会的团结与安定，我，正义的朋友巴拉莫一定不会放过这家伙！伊桑，还——我——２０——万！！！！！”

[ 本帖最后由 云梦华 于 2008-1-27 00:0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