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鲸鱼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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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好吗?浮上水面,看见渔火很美,拍下来寄给你。春天还很远,小心别感冒了。」 一如往常的简短讯息里附着照片。 照片上是渗透于黑暗之中的点点橘光。 如果没有说明,根本看不出是渔火,不过仍无损画面中的梦幻气息。 中峯聪子仰躺在套房的床上,凝视着手机上的小小液晶画面。说到冬天的渔火,聪子只联想到海钓船。 不知他现在人在哪儿?会担心我感冒,代表他人在寒冷的地方?不过这个时期各地的海上应该都很冷。他能传简讯,应该是在沿岸地带,但不见得是国内…… 算了,别想了。聪子拿着手机的手往旁边一摊。说好不去追究他人在哪儿的。 「这表示我们现在还在交往吧?」 渔火很美(想与你分享),拍下来寄给你。 自行补充这一句,应该不过分吧?至少他对聪子仍有分享美景的心意在。既然他们还在交往,将这份心意解释为爱意,应该不算是聪子自作多情吧! 包含标点符号在内共三十七字,任凭聪子反复再读几百次,也不会多迸出半个字来。这是暌违两个月的简讯,然而这段简洁有力的文字却显得太过淡漠,教聪子不由得满怀不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果真是半点不假。 他原本就不能常常联络,这回隔了两个月才传来一份简讯,更是目前最长的记录。这么久没联络,却只有短短三行字,为免太冷淡了。 好歹也多甜言蜜语几句嘛!聪子不奢求他说「我喜欢你」或「我爱你」,但至少说句「我想你」啊! 这回聪子真的希望他能说几句甜蜜的情话。 春天还很远、 「我觉得你比较远。」 聪子喃喃说道,说完以后才发觉这句话居然是一语双关。他的小名就叫「春」。 聪子看了看简讯传来的时间,大约是一小时之前。她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意拨打他的手机,果不其然,又是耳熟能详的「你拨的号码没有回应,将转接至语音信箱」。 一小时前,聪子人正在回程的电车上摇摇晃晃。她搭电车时,把手机调成振动模式收在包包里,根本察觉不到简讯传来。加入当时聪子已经回到家,立刻回拨,说不定打得通。可恨的加班!不,倘若聪子仍是行政人员,就算加班也不会加到这么晚,一切都要怪公司将她调到营业部门。资历相同的女性职员明明有三个,为什么偏偏找上我? 聪子的思考越来越负面,她为了甩开这些千头万绪,便合上了手机。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只怕最后会冒出一些不该有的傻念头。 下回联络不知是几星期或几个月后? ——当潜艇水手的女友,真的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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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子和他是在一场寻常无奇的联谊上相识的,只不过情况有些不一样。 她学生时代的朋友川边惠美到了联谊前一刻才找上她,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有人临阵脱逃。 「临阵脱逃?未免太夸张了。发生了什么事?」 惠美在电话彼端尴尬地说道: 「也没什么啦!这次联谊的对象是自卫官,那个女生有点小姐脾气,说她不喜欢这种没保障的行业。」 「你一开始没说吗?」 「起先只笼统地说是公务员,瞧她听了那么兴致勃勃,我反而不好意思解释了。到了今天好不容易说出口,结果她立刻翻脸拒绝。」 惠美的声音充满疲惫,看来她们似乎争执了很久。 「」 其他人没意见吗?「」 「其他人一开始就知道了,还说听起来很有趣呢!不过她们好奇的成分居多,有几分认真,我就不清楚了。」 平时没交集的行业的确格外引人兴趣。和上班族联谊,不管是哪一行,谈起办公室的话题都是大同小异;不过和自卫官联谊,至少有新奇的话题可听,就算当成一般聚餐也值回票价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找自卫官联谊?」 「我叔叔是海上自卫队的,想替部下找伴。他还说费用让男方负担就好了呢!」 确实如惠美所言,这次的联谊费比行情便宜许多。地点选在品川,似乎是因为参加联谊的自卫官是在横须贺工作,交通较为方便之故。会费大半由男方负担,所以女方就在地点上迁就他们,以示公平。 「结果到了前一刻,人数竟然不够。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帮帮我?就算当成普通聚餐呃划得来啊!而且我叔叔说他会找帅哥来,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其实用不着惠美恳求,聪子已经跃跃欲试了。日期订在星期五,当天聪子并没有其他行程;隔一天星期六虽然碰巧是隔周休,但是说来可悲,她完全没安排任何活动,晚点回家也无妨。 再说,瞧她这个心底善良的朋友为了叔叔的请托如此费心安排联谊或的,聪子怎么忍心拒绝呢? 「OK,反正我也没事,可以参加。不过我认识的人只有你一个,你可要负责照顾我喔!」 「谢谢,你真是我的救星!」 「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这句推销用语,此时的聪子只是顺耳听听,根本没当一回事。 参加联谊的男士之中,有个人长得格外英俊,一眼就猜出他正是叔叔找来的帅哥。 经过自我介绍之后,聪子才知道他名叫冬原春臣。这个冬原春臣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虽然女孩们的兴趣全集中在他身上,他却能见招拆招,找机会把同伴拉进来,炒热话题。在冬原的穿针引线之下,起先紧张的男士们也渐渐放松心情,开始轻快地聊起天来;一旦打开话闸子,才发现风趣健谈的人其实不少,就算少了冬原也聊得下去。他们全都在潜艇上工作,新奇的话题教女孩们听得津津有味。
喜欢漫画的女孩还挺多的,一谈起某部有名的潜艇漫画就没完没了。
见场面熟络起来,冬原便功成身退,开始专攻吃喝。看来他已经很习惯出面当招牌了。 聪子向来不擅长和这种长得帅、手腕高明又深知自己有异性缘的人相处。她是个平凡的小老百姓,见到这种高格调的人总会有点畏缩。 聪子虽想加入其他人的话题,但她跟大家都不熟,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答应照顾她的干事惠美聊漫画聊得正起劲,正在讨论漫画里的两个舰长比较喜欢哪一个。聪子这才想起惠美有个爱看冷门漫画的哥哥,看来惠美本身也很有宅女的资质。光是旁听便能跟上内容的聪子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看了我叔叔,才知道舰长根本不像漫画里的那么帅,好失望!」别失望了,拜托你快点想起我的存在吧!、 仔细一看,坐在桌角边的男士似乎也搭不上腔,脸上流露出茫然的神色;不过聪子还没积极到特地换位子去接近「猎物」的地步。 正当饱受冷落的聪子无所事事之时—— 「我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坐在对面,正将生鱼片往自己盘子里夹的冬原突然问道。聪子直到他唤了一声「中峯小姐」,才知道他是对自己说话。 「咦?」 「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啊……」 「是吗?我看你好像一直在偷瞄我,还以为是我的脸上沾到了脏东西。」 冬原点明了聪子的无礼视线,用筷子利落地搅和碟子里的酱油和芥末。 啊!被发现了。聪子微微地缩了缩脖子。 聪子不得不承认,冬原虽然令她觉得高不可攀,长相却是他最喜欢的那一型,因此她无所事事之下,便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对不起,冒犯到你了?」 「嗯,多少会。用偷瞄的,要不注意都很难。」 冬原直截了当地坦承自己的不快,和刚才炒热场子时的亲切态度完全相反。看来他也不是一味地笑脸迎人。 也对,他长得这么帅,何必迎合女孩子?这个感谢似乎有点酸葡萄心理。 既然已经惹他不高兴了,再辩解也没用。聪子也坦白回答: 「对不起,眼前摆了张正合喜好的脸,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冬原正要把生鱼片送进嘴里,却突然停住动作,垂着头抖动肩膀。等他抬起头来,聪子才知道他在忍笑。 「唉呀……我还是头一次碰到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喜欢我的脸。女人也挺现实的嘛!」 「平常我比较含蓄一点,不过今天实在太闲了。」 聪子瞥了开怀大笑的众人一眼。假如聪子是美女,或许男士们会设法让她加入话题;只可惜她没有这么大的魅力,男士们也就顺其自然了。 「中峯小姐,你是不是被拉来凑人数的?」 「嗯,我和干事是朋友,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难怪搭不上腔。川边小姐也聊得浑然忘我。」 惠美正在兴头上,完全没有回神的迹象。 「她受她哥的影响,很迷潜艇漫画,叔叔又是潜艇舰长,也难怪她聊得这么起劲了。」 说着,聪子朝着冬原微微垂下头。 「我真的闲得发慌,所以才观赏起腻的脸来,对不起。」 「用不着光看,可以和我说话啊!还是你只对我的脸有兴趣?」 「没这回事。」 解释凡人这种微妙的畏缩之情并无意义。聪子一时间想不到共通的话题,便姑且跨入对方的领域。 「潜水艇潜进水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冬原听了她的问题,显得有点意外。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不,我只是在想,原来你是用『潜』字的人啊!」 聪子不明白冬原这句话的意思,一脸讶异。冬原又补充说明: 「对潜艇水手而言,世界上的人可分为两种;一种是说潜艇『潜』进水里的人,一种是说潜艇『沉』进水里的人。外行人大概有一半的几率会用『沉』字,不过你没用」 「咦?可是……」 听了这段补充说明,聪子更是一头雾水了。 「没人会说鲸鱼沉进水里啊!」 「%这时候又蹦出鲸鱼了?」 冬原喃喃说道,笑开了脸。聪子不懂他的笑容有何含意,只觉得被取笑了,连忙辩解: 「你不觉得像吗?两者都是黑色,体积很大,而且能潜进深海里。啊,鲸鱼不一定是黑色,不过潜艇的形状还挺像鲸鱼的啊!」 「嗯,非常好,很有见地。」 冬原宛若学校老师般高高在上地评论道,开怀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开头干杯过后,他一直是烧酒和日本酒轮流着喝,看来酒量还不浅,只能小酌的聪子跟不上他的步调。 「我们形容潜水艇时不用『沉』字,因为一定会浮上来。潜艇水手最排斥『沉』字啦!潜艇只有被击沉的时候采用『沉』字。」 冬原话才刚说完—— 「……恕我啰嗦,潜水艇时『潜』水,不是『沉』水」。 方才坐在桌角搭不上腔的男士纠正了某个女孩的用词,惹来一阵大笑。冬原横眼看着他们苦笑道: 「那个女孩以为他在说笑,其实他心里很不爽。」 「你听到别人这么说,心里也会不高兴?」 「我没那小子那么幼稚,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要是纠正了好几次还是不改,就从恋爱对象名单里剔除了。」 那表示我现在还没被剔除罗?想这些未免太早。聪子可不认为光凭这一点就能虏获冬原的心。 后来冬原说了许多潜水艇「潜」水时的事。潜进水里以后,船身便不再摇晃,没有晕船之虞;船身不再摇晃,是因为水中不受波浪的影响;不过浮上水面时,潜艇摇晃的程度却比一般船只厉害。 冬原并不是自顾自地说话,而是适时让对方参与话题,聪子不得不佩服他的聊天技巧。 在冬原高明的谈话技巧之下,聪子的畏缩之情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冬原的兴致似乎也很好,黄汤也连连下肚。 众人决定转移阵地续摊,纷纷走出店门之时—— 「我们先溜吧?」 身旁的冬原突然若无其事地说道。 「可是……」 「你不是喜欢这张脸?欢迎单独观赏。」 哇!真亏他说出这话能脸不红、气不喘。 「可是你不是干事吗?」 男方的干事开溜,惠美可要伤脑筋了。然而冬原却毫不在乎地说道: 「所以你没问题罗!」 冬原态度如此强势,教聪子有点心理不平衡,但要拒绝他的邀约又觉得可惜。冬原不只长相符合聪子的喜好,谈起天来也很投机,这可是大为加分之处。加入冬原也和聪子有着同样的感觉,聪子就更开心了。 冬原不再征求聪子的同意(如此精准的判断力也教聪子不平),朝着前方唤道: 「夏!」 闻声回过头来的,正是方才纠正女孩用词的男士。 「我先溜了,接下来交给你啦!」 「喂!哪有人突然……」 他看来也想打道回府,冬原却无视于他,离开了一行人。冬原强拉着聪子的手,连头也没回过一次,却仿佛看见聪子担心惠美的神情一般,说道:「丢给那小子就没问题了。」适时缓过了聪子与干事一起开溜的罪恶感。 聪子鲜少有这种让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经验,感觉还挺新鲜的。 「末班电车还赶得上吧?」 听冬原一问,聪子才发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去续摊的其他人也差不多该散会了吧! 「对不起,你应该有门禁吧?」 她听说自卫队宿舍是有门禁的。 「今天我已经申请好外宿了,没问题,和女孩子一起聚餐却说:『我们有门禁,得先回去了。』这样不是很逊吗?这种时候大家都会申请外宿,更何况名义又是假日。」 那就好。慌忙起身的聪子再度坐下。现在得顾虑的只剩聪子自己,反而教她举棋不定。他们已经交换了手机号码,就此散会并不成问题,但不知何故,她就是开不了口。 「那你打算怎么办?」 话说出口,聪子才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都快到末班车电车发车的时间了,一个女孩家还问这种问题,岂不是在诱惑人?更何况她和冬原今天才相识。聪子并不排斥见面当天便忘情共枕的行为,但这不合她的性格,冬原也不见得有这个意思,说这话未免显得太过积极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希望冬原对她有错误的认知。 该怎么解释刚才那句话?不,解释反而显得我想太多,或许自然带过才是正确的选择?可是…… 就在聪子不知所措之际,冬原笑了。 「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对吧?」 「对,没错!」 聪子立刻附和,附和完后才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 聊得很开心,舍不得散会,希望能多聊一会儿。「依依不舍」四个字用得恰到好处。聪子喜欢冬原用词精准,也喜欢冬原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们俩现在的状态。 「不如我们先搭电车到你家附近的车站,要是路上没话题可聊了,就在车站解散;如果还聊不够,就在附近找家店坐下来继续聊,如何?回到住处附近,就算累了也能马上回家,比较没有心理负担。」 这个建议完全迁就聪子,但聪子没和冬原客气,一口就答应了。她确信只要做好促膝长谈的准备,聊到天亮都不成问题,而她相信冬原也有同感。 ——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啦? 果然不出聪子所料,他们俩在干道旁的一间家庭餐厅里天南地北地聊到天亮。花费数个小时聊这些旁人耳中的废话,简直像是虚掷光阴的学生一样。非但如此—— 「天啊,我觉得好开心喔!」 话题告一段落时,聪子如此轻喃,而冬原立刻接着说道: 「既然中峯小姐对我脸孔以外的部分也感到满意了,就和我交往吧?」 这是聪子求之不得的建议,但她微乎其微的自尊心却不容许她一口答应。 打从一开始,聪子便说过她喜欢冬原的长相;要是现在立刻答应和冬原交往,岂不显得她真的是一个只看外表的蠢女人? 「我可以问你看上我哪一点吗?」 「鲸鱼。」 冬原一本正经地回答。 「潜艇像鲸鱼的说法实在太犀利了,对潜艇水手而言,简直是致命一击啊!」 那句话只是聪子的无心之言,没想到却正中冬原的红心。 看来他非常热爱自己的潜水艇。聪子也喜欢这股隐藏在轻佻性格之下的热情。 「要是让你和其他人说上话,竞争率铁定暴涨,所以我才急着带你走人、更何况今天还有个强敌在。」 自然而然就知道他所指何人,聊天中这个人的名字也出现好几次。 「是那个夏先生吗?」 「……你怎么知道?」 「咦?因为我觉得你好似对他另眼相看。」 冬原说起他时,语气中总是流露着以友为傲之情;不过聪子猜测冬原应该不远承认,所以就没说出来。 「你在这方面也很犀利啊!和这种女孩交往可不轻松。」 「你也不是为了轻松才想交往的吧?」 「哇!你说得是。」 冬原缩了缩脖子。 「那要怎么办?需要时间考虑吗?」 「不需要。」聪子毫不犹豫,立刻回答,随即补充说明:「——要是拒绝了,我铁定会后悔一辈子。」 说一辈子或许太夸张,不过这正是聪子此时的心情写照。管他客不客观,难得谈场恋爱,沉浸一下又何妨? 天亮以后,冬原便跟着聪子回家,两人一齐倒头大睡,过了中午才醒来。熬夜聊天聊到体力耗尽,更像是蠢学生才干得出来的事。 不过聪子学生时代反而没谈过这种恋爱。学生时代的恋爱不是太过紧张,就是勉强自己去迁就对方。 这次的交往对象是史上罕见的高档货,却是聪子感到最为放松的一次。这种特殊的感觉也很美好。 「唉,真没想到会被你拔得头筹。」 担任干事的朋友事后说道: 「听我叔叔说,冬原先生真的是纯当招牌用的。他本人个性比较冷淡,联谊时带女生开溜可是破天荒的奇观呢!」 被这种人强行带走的感觉如何?惠美看热闹的心态一览无遗 。聪子苦笑道: 「很平常啊!就和平常一样说话,和平常一样做些蠢事。除了长得帅以外,其实他很普通的。」 「长得帅就已经很不普通啦!你少得意忘形喔!」 惠美贼笑: 「不过看你们发展顺利,我也很欣慰。今后可能会很辛苦,你要加油喔!」 惠美如此鼓励之时,聪子还感受不到任何辛苦之处。 冬原的潜艇母港位于横须贺,只要搭JR就能直达聪子住处附近的车站;除了轮班日以外,假日都能见面。冬原偶尔也会申请外宿,留在聪子家过夜。 冬原依然常参加联谊当招牌,不过他从不对聪子隐瞒,可见没做过任何有愧于聪子的事。自卫官大多不擅长与女人相处,冬原这种缓和气氛的角色相当可贵。奉长官之命参加联谊听来奇妙,不过聪子在初见面时便已见识过冬原的手段,倒也可以理解。 平日也可以打电话。冬原的工作时三班制,聪子不知道他排哪班,不能主动打电话;不过每当聪子开始想念冬原时,冬原便会来电。 聪子不知冬原时摸清了她的心思,或是正好在同一个时候想念起她,才打电话来;无论何者,都代表冬原惦记着她,这一点让她很高兴。 聪子打电话时,若是「你拨的号码没有回应,将转接至语音信箱……」,就代表冬原正在值班。 这就像用铝箔纸包住了手机;潜水艇就是铝箔纸,在船里收不到任何讯号。 手机不能打也就算了,船上居然没有电话,教聪子大为惊讶。 「现在就连渡轮也有船上电话耶!」 「军舰的配备当然和民船不一样啊!」 军舰、听见这两个字,聪子才猛省过来。这个人是现代日本社会的军人啊! 「有急事联络的时候该怎么办?」 「家属可以透过总监部用无线电联络。有一回航海时,还接到队员的孩子出生的消息咧!如果是一等亲发生不幸,可以就近靠港,放队员下船。」 还真辛苦啊!聪子附和着,冬原也点了点头,带着苦笑说了声:「对不起。」当时的聪子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道歉,只觉得莫名其妙。 就在聪子的称呼从「冬原先生」转变为「春」的时候,她总算明白这阵子能如此幸福美满的理由为何了。 「我们的船底盘有点问题,这几个月一直在船坞进进出出,就算出港也只在近海晃个几天,观察状况。」 说着,冬原走到已成了他专用席的床前,拿起他最爱的布偶把玩。 「喂,别拿它当枕头啦!它的肚子都留下你的头形了!」 「咦?聪子没听见吗?你听,它正在说:『小春,累了可以在我的肚皮上睡觉觉喔!』这孩子心地真善良啊!」 「它根本没说话!不要说谎说得像呼吸一样轻松!」 冬原毫不在意,用力抱紧小熊布偶。 「所以啦,既然潜艇的底盘已经修好了……」 冬原依旧只顾着蹂躏小熊,完全不看聪子一眼。 「也该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了。」 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要考虑什么? 「哇!慢着!哪有人说哭就哭的?」 冬原连忙丢下小熊,朝聪子探出身子。 聪子话不成声,除了哭还能怎么办? 「……你还不是一样?」 哪有人像平时一边说笑,一边提分手的? 「我没说!我没说要分手啊!」 拜托你别一下子就导出这么可怕的结论来!冬原以苦涩的声音喃喃说道,拿起手边的毛巾替聪子擦拭眼角。那是昨天聪子擦完头发搁着没洗的毛巾,不过在这种状况之下,她也说不出口,只得自认活该,乖乖地任冬原拭泪。 「『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这句话,除了分手还能怎么解释?」 「要考虑的不是我,是你。」 我有什么好考虑的?我那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那么快乐,那么自在。 「你凭什么要我重新考虑啊?」 聪子逼问,但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唔,因为潜艇修好了。」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今后的日子,或许会变得爱越深,愈是痛苦。」 为什么? 「简单地说,以后我们就变成远距离恋爱,而且是很辛苦的那种版本。以后我长期出海的机会将变得更多。」 「我知道啊!」 之前能够常常见面才是特例。冬原提起这个话题时,聪子便已经明白这件事了,也知道他们以后不能像现在这样时常见面。 聪子原以为冬原所属的部门不必长期出海,听到那番话时不由得大失所望;但即使如此,她也从没想过要分手。 「你凭什么衡量我的感情?」 既然今后无法像现在一样时常见面,那就干脆分手吧——聪子一想到自己的感情居然被衡量得如此轻微,就觉得懊恼不已。 聪子不敢夸口说自己不会因相隔两地而变心,也不知道「很辛苦的那种版本」究竟有多辛苦;但至少以她现在对冬原的感情之深,断不会因为这件事而打退堂鼓。 我不知道自己捱不捱得住两地相思之苦,但至少现在的我绝不会连试都不试就放弃。别擅自衡量我的感情,擅自作结! 「对不起。」 冬原轻轻抱住聪子。 「我这么说,让你觉得我是在衡量你的感情吗?」 这时候聪子才恍然大悟。或许冬原也感到不安吧! 「……没问题的。」 聪子轻轻拍着冬原的背。 「我不知道有多『辛苦』,不过我愿意忍耐。」 「我爱极了你在这种时候不说『能够忍耐』,而说『愿意忍耐』这一点。」 冬原的手臂束得更紧了些。沉默片刻以后,他又说道: 「不过,如果你无法再忍了,就算当时联络不上我,你想分手的那一刻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刻。」 回复聪子条件的时候,不以「不愿再忍」,而是以「无法再忍」为前提,正是冬原细心之处。 从那天起还不到一星期,冬原便突然断了音讯,电话指示不断睇重复:「你拨的号码没有回应,将转接至语音信箱。」 正当聪子开始确信这是世上最可恨的讯息之际,手机传来一通「无法显示号码」的神秘电话。她头一次接到这种来电,战战兢兢却又抱着些许期待,按下了通话键;果不其然,是暌违两个月的冬原。通话状态很不稳定,两人只说了几句「近来好吗?」、「那就好」,确认彼此平安之后,电话便断了线。 事后聪子调查之下,才正当海外打来的电话会出现「无法显示号码」的讯息。聪子突然觉得好累。两个月没见,好不容易说上一、两句话,没想到对方竟然不在国内,不知他几时才能回来?原来如此,这的确很辛苦。 之后冬原并未再度来电,又过了一个月,两人才重逢。潜艇靠港两星期,但冬原只来过夜一次,而这一次也是他们唯一见着的一次面。不久后冬原又断了音讯,想必是出海了。 接下来的情路也是坎坷崎岖。 潜水艇的航海行程属于军事机密,出航日及预定靠港日都不能对外人透露;据说连家属都不知道航海行程,更何况聪子只是女朋友? 一旦断了音讯,下回不知何月何日才能相见;最短也要一个月,至于两、三个月更是家常便饭。 而这段期间之内完全无法联络。换作水上船舰,偶尔还能接收到陆地上的讯号但是潜水艇基本上都是潜航,能用手机的时机远少于水上船舰。就算电话奇迹式地接通,没一会儿又要断线,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改用简讯联络。 雪上加霜的是,冬原的简讯里没有半分情侣之间的浓情蜜意。「近来好吗?我过得很好。」苦等数月,等来的简讯只有这种内容,真是越看越闷。聪子每封简讯都能打上几十行,为何冬原的简讯却如此淡泊?这是感情的差异?或是感情分量的差距? Q,你的简讯内容太过简介,我看了觉得好寂寞,能否设法改进? A,
我从前没有写信的习惯,对不起。我会努力改进。 经过谈判之后,冬原改进成至少打三行字,不过内容却是「近来好吗?我过得很好。」+「今天晚餐吃咖喱。」聪子险些回他一句:又不是小学生写日记!见面时话那么多,为何打起简讯来落差这么大? 而最后的障碍则是——聪子周遭的人可不体谅她的远距离苦恋。 聪子被不该看上的人看上了。这是发生在职场的事。 聪子上班的贸易公司是个父亲当执行长、母亲当总经理的家族企业,员工有百余人规模;而原先在其他公司上班的儿子最近回到公司里来。 他是个典型的执绔子弟,说得好听一点是从容自若,说得难听一点是昏庸愚昧,说得直截了当一点呢,则是有够烦人。他的态度并不特别恶劣,外貌也不特别丑恶,却能在短短一星期内被同一个课里的所有女性职员讨厌,说来也是一种才能。 「我受不了了!」 聪子刚走进茶水间,就看见同期进公司的田口连踹墙壁好几下。 「中峯,我跟你说!我今天已经重打了那个蠢少爷的文件十四次!十四次耶!」 「辛苦你了……」 享有十指神功及神速打字王等美誉的田口素以电脑作业的迅速正确闻名,几时是写得再潦草的草稿,她也能够正确解读、校正,赶在期限之内打成书面文件,功力在公司之内无人能及。 如此了得的田口居然重打了十四次,公司里的人都明白问题不在她。 「这里的数字从全形改成半形,不,还是全形好了。这里的标点符号去掉,框线弄粗一点,不,还是细的比较好看,你改回来。用双线看起来好像比较帅……就这样害我改了十四次!而且你知道他做的文件是什么吗?高尔夫球联谊赛的通知书!而且还是发给公司内的版本!不过一张A4纸就花掉四个小时!这样就能领经理的薪水,我也想当经理了!白痴,白痴、白——痴!」 看来少爷传奇又增添了一页啊!聪子一面苦笑,一面泡咖啡。这个公司作风老派,职员还是得负责端茶打扫。 「啊,这是要端出去的吗?少爷的是哪一杯?」 田口一面说着,一面拿起厨房洗洁剂。 「等等!再怎么样也不能下毒啊!再说,别在别人当班时策划这种阴谋好不好?」 「呿!」 田口满脸遗憾地放下洗洁剂,似乎不是开玩笑。 「所以他现在指名你去啦!茶我来端就好,你快过去吧!弄到一半的文件放在少爷夹里面。」 又来了?聪子不由自主地叹口气,田口则是满心同情地说道: 「看来你是不幸被他看上了。」 「不幸」。确实是「不幸」。 即使上司再怎么天怒人怨,也不能所有人一齐漠视他,更何况他是这间公司的小开?最后总得有人去帮他一把。聪子和上司闹得不愉快时,总会告诉自己「当作是向钱低头,就不气了」;也因为她这种性子使然,通常都是由她出面收拾残局,最后便落得不幸被少爷看上的下场。 聪子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田口「弄到一半」的文件,显示出来的内容极为完美,也不知少爷究竟是哪里不满意?少爷的文件有太多无谓的修正,往往会弄出十几二十版来,为了与其他文件区隔,便专门做了一个资料夹,就是俗称的「少爷夹」;「高尔夫球联谊赛1.01」至「1.14」档案(若是在档名前加「新」字,之后就会变成「新新」、「新新新」、「新新新新(以下省略)」,没完没了)就放在少爷夹中。 「啊!中峯小姐!」 眼尖的少爷一见聪子回座位,便立刻靠过来。假如只看那欣喜的笑容,感觉上人倒也还不坏。 「听说有文件要修正?」 「嗯,对,没错。田口小姐也很用心了,不过小错误实在太多,还是得请中峯小姐帮忙才行。」 居然怪到别人头上来了。幸好田口还没回来,要是让她听见,不从茶水间里拿出菜刀来才怪。 聪子很想讽刺他几句,不过一想到说越多就得和他牵扯越久,便打消念头。再说他毕竟是小开,惹他生气只是自找麻烦。 「你先把目前的版本全部列印出来,我再仔细比较。」 不过是一张A4大小的高尔夫球联谊赛通知书,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再说,光为了比较内容,居然要列印十四张纸;看来总经理节省经费的训示似乎没传到儿子耳里。 看来得加班两小时了。这是和少爷一起工作的标准加班时间。若是碰上周末,有男朋友的人可就为难了;不过聪子的对象通常不在陆地上,可以慢慢陪少爷磨。就这一点而言,聪子也是最适合替少爷擦屁股的人。 只要同事开始哭诉下班后有约,少爷的工作却做不完,聪子便会帮忙接手。同一课的女性职员全都有男朋友,有空约会的日期时间也大同小异;由男友不在身边的聪子接手,可说是最为妥当的选择。 聪子明明也有男友,却能毫无顾虑地替人加班,说来也挺凄凉的。 这一天,聪子果然加了两个多小时的班。 中峯小姐有男朋友吗? 好像有。 可是感觉不出来啊!任何时候找她加班都没问题。会不会她只是嘴上这么说,其实并没有男朋友? 她没事干嘛撒这种谎? 因为我们课里的女生都有男友啊!或许她觉得自己有自己没男友很没面子,所以才说谎。 「……刚才蠢少爷和我说了这些后。」 田口一脸凝重地告诉聪子。她们目前正位于公司附近的午餐专用店里。 「我居然没当场扁他,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嗯,很了不起。」 「喂,你现在还有心情称赞我?」 你打算怎么办?田中恢复正经的神色。 「那家伙打算追你耶!也不想想他大了你几岁。」 少爷今年应该是三十七、八岁,和聪子差了十三、四岁。聪子不认为年龄差距是恋爱的障碍,不过对象是少爷的话,根本不用考虑。 「算了啦……反正我没那个意思,他也不能怎么样啊!我会适当地敷衍一下的。」 话说回来,那句「觉得只有自己没男友很没面子,所以才说谎」实在很伤人。聪子明明正和心上人交往,为何得被质疑是否真有男友?而且还硬套了个没面子才撒谎的无聊理由在她身上。 说来凑巧,田口才刚警告过,当天少爷就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少爷是在已成惯例的加班时间开口的。最近他老是找名目指名聪子,害她每天都得加班。 「中峯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来了。聪子早做好万全准备,立刻回答: 「有啊!」 聪子不得不承认她的语调带了点攻击性。 「可是感觉不出来啊!任何时候找你加班,你都没问题。」 别再说下去了。聪子表露出明显的排斥感,但少爷并不具备察言观色的技能。 「其实你根本没有男朋友吧?」 我说有你是听不懂吗?去死吧白痴!幸好聪子的怒吼只停留在幻想之中。 「我正和心上人交往啊!只是他因为工作关系,不能常和我见面。」 聪子无意把冬原的身份告诉这种人。自卫官兼潜艇水手,这种行业已经够惹人好奇了。少爷追问,聪子便随口敷衍,打发过去。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到了隔天,聪子却从田口的口中得知少爷下了个结论;聪子说有男友是骗人的。 因为我问她男友的事,她都不说啊!还说什么因为工作关系不常见面,听起来就很假。 你怎么不觉得是人家根本不想告诉你? 假如不是骗人,就是交往得不顺利,快分手了。 要你多管闲事?聪子嘴上骂得铿锵有力,心里却有点泄气。 不但不常见面,就连简讯都是一个月难得有一封。聪子自己野没把握和冬原是否还算在交往。 我仍然是春的女友吗?春还喜欢我吗? 我打的简讯每次都长到快挤不下,但他打的简讯却总是只有三行。这一点令聪子不断怀疑他们两人的用情深度是否不同。还有苦等联络的时间太长,也是个问题。春下次入港是什么时候?入港时会不会联络我?说不定他对我的感情已经转淡,开始嫌麻烦了?就算他的心境有所改变,我也无从得知啊! 不安就像幽灵的数目一样,越数越多。 正因为聪子平时老师胡思乱想,才会发生那种事。 隔了一个月重逢,和上次相比已经快上许多,照理说应该很开心的,谁知居然败在最后一刻。 前来过夜的冬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归队;聪子又一如往常地抱怨道: 「唉!又结束啦!不知下次何时才能见面?」 「对不起。」 面对无法回答的问题,冬原的脸上并无不耐烦的神色,只是略带为难地笑着。 「假如知道得等多久,至少心里会轻松一点啊!」 明明知道责备他无济于事,聪子却停不住无谓的抱怨。 接下来这句话更是决定性的错误。 「假如你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就好了。」 当时冬原的表情,聪子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显得非常非常非常地—— 伤心。 「……这么说不久等于否定我们相识的前提?」 你不觉得潜水艇像鲸鱼吗?这句话就是他们坠入情网的契机。假如冬原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这样的契机根本不会发生。 对不起。聪子无声地轻喃。我为什么会说这种话——聪子深深诅咒自己的不小心,但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 如今她能说的话只有一句: 「对不起,我以后绝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嗯。」 冬原也只是简短地如此答道。 在尴尬的气氛之下,冬原收拾好行李,一如往常地在玄关简短地说了声「再见」,并轻轻吻别聪子。正当聪子庆幸一切依旧如昔的时候——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冬原喃喃说道: 「你随时可以分手。」 聪子反射性地全力大叫,但听在自己的耳里却只是惨叫,所以她又重复了一次。 「我不要!」 这话就像是在耍赖一般。泪水一口气决堤,模糊了冬原的身影。 冬原一言不发,轻轻摸了摸聪子的头之后,便离开了聪子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喜欢骑着鲸鱼的春,因为我认识的春就是骑着鲸鱼的春。 如果是面对面,聪子还能化冲动为动力,说出这些羞死人的台词;然而当她用手机一字一句地打文章时,恢复冷静的自己便又挡在跟前把关。 最后她打出来的,终究是「一路小心,保重身体」这类不痛不痒的话语。 冬原也回了封不痛不痒的简讯:「我会的,你也要保重身体。」接着杳无信息的日子又开始了。 欸,我们和好了吧?(似乎不算)你已经原谅我了吧?(不知道,说不定他还在生气)那件事不等于分手吧?(还是不知道)我们不会就此曲终人散吧?(我没把握,谁教我伤他那么深?) 心中忐忑不安却只能等待的日子很苦,偏偏雪上加霜,连公司里都多了个苦差事。 少爷转调营业部门,而每个营业员都有一名女性助理,所以少爷也顺理成章地指名聪子当他的助理。 聪子与成了直属上司的少爷一对一接触之后,才发现他是个相当恶质的暴君;只要事情不如己意,他马上使起性子来,并发泄在聪子身上。即使在客户面前,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之色,所以每当拜访客户或是客户来访时,聪子总要费劲心思打圆场,弄得自己神经衰弱。 这么一来,聪子只好以别触怒少爷为最优先事项,纵使是共进晚餐等显然与工作无关的命令,她也只能乖乖遵从。 自从成为少爷的助理以后,聪子的薪水之中便多了一份其他女职员所不知情的神秘津贴,看来便是出于这个缘故。每当少爷捅娄子,聪子就得被执行长和总经理叫去训话。 「你要好好处理啊!」就是为了要你替她擦屁股,才替你加薪的。有蠢子必有蠢父,眼前的就是标准范本。抱歉,替你们的蠢儿子擦屁股,只领两万元的津贴根本划不来。你们期待一个三流二专毕业的女人能有什么本领? 聪子任职行政人员的时候,可以向同事抱怨,或在下班后找些乐子,发泄怨气;但自从转调营业部门之后,这些机会就大为减少了。营业助理下班的时间都很晚,鲜少相邀聚餐;就算想找人诉苦,每个营业员都是各行其是,根本没有交集点。聪子好怀念田口的毒舌。 非但如此,老板夫妇也开始明目张胆地偏袒儿子。自创业以来一直为公司卖命的元老级高阶主管不过是纠正了一下少爷的工作态度,居然就被解雇了;这件事震撼了公司上下。 现在没人敢招惹少爷。这正是二世祖败坏家业的典型构图,有些耳聪目明的员工已经开始准备换工作了。 负责驾驭这个棘手人物的人就是聪子。老实说,一想到自己竟有本事操纵这个执绔子弟,聪子开始觉得她应该也能胜任大公司的秘书职位;有时电视上播放搭配着轻快音乐的人力公司广告,她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看得如此认真。 少爷虽然把聪子当出气筒,但「追求」聪子的心意似乎未变;拜访客户后直接下班,要聪子陪他吃晚餐的频率越来越高。少爷嘴上说他请客,但结账时一定会以公司名义拿收据,这种斤斤计较的小气态度让聪子厌烦至极。连追求女性职员的开销都可以报公费?当小开还真是稳赚不赔啊!偶尔自掏腰包一次行不行? 「其实你没有男朋友吧?」 「我有。」 这类对话如今已成了鸡同鸭讲,各说各话。纵使聪子显露出厌烦之色,少爷依旧不以为意,一再追问。这世上就是有些不挨揍就不知道自己有多惹人嫌的人,但这些人偏偏处在揍不得的地位。 「那就给我看他的照片啊!」 别闹了,我干嘛拿男友的照片给你这种人看啊?我可没义务向上司公开我的私生活。 或许让少爷看了照片,便能摆脱他的纠缠;但聪子总觉得这么做便如同沾污自己的宝物。她在离别的前一刻伤害了冬原,不愿在冬原不知情的状况下对这种烂人揭露他的庐山真面目。 日复一日,聪子越来越难以忍受。 「我根本不想继承老爸的事业!本来我是想当宇宙开发技术员的!」 「可是你数理根本不行啊!」 别吵了,很丢人!没这么大叫出声,聪子已经很佩服自己了。办公室设置于便宜的住商混合大楼里,就算门关起来,外面还是听得见老板一家三口在执行室中的吵架声;想当然耳,只用便宜隔板围起来的接待室里也听得一清二楚。偏偏少爷的客户总挑在这种时候来访,聪子每回上茶时都觉得羞愧不已,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好吓人啊!客户半带失笑的咕哝声中显然带有轻视之意。会在拜访他人公司时显露这种态度的客户水准可想而知,不过聪子却得被归类于水准更低的一方,教她欲哭无泪。谁教聪子是这儿的员工,而上司又是那种人呢? 这种时候通常是高阶主管出面提醒,却没半个人走进执行长室,人人对争吵声置若罔闻。先前高阶主管纠正少爷而惨遭开除的记忆犹新,还有谁敢犯言直谏?聪子当然也不敢。 反正这家公司的水准就只有如此,员工的水准也只有如此,包含聪子亦然。 结果这场亲子吵架以总经理的一句「只考得上XX那种水准的学校,还敢说什么大话!」而收场。少爷的母校在一般人眼中已经算得上是一流大学,在执行长口中却是不值得一提。 你也挺可怜的。要是我考上你的母校,我爸妈早就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了,你爸妈却是一句「那种水准」就带过。你该生在我们「这种水准」的家庭。 少爷并不值得聪子暗自怜悯他,却像是欲报一箭之仇似地在客户面前骂她出气。 自小被灌输这种观念的少爷或许可怜,但现在根本不是同情他的时候。被拿来当出气筒的自己比他更可怜。 压力这种玩意儿,便是从高处往低处流,流到弱者身上。 好想念春,至少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聪子明知打不通,却还是打了冬原的手机号码好几次。 或许冬原的潜艇正奇迹地浮在近海上,而冬原也刚好拿着手机上了甲板。 倘若是连续剧,这时候便会发生奇迹;但现实却是枯燥无味、残酷无情,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 正当此时,聪子期待已久的简讯总算出现了;在那尴尬离别后的两个月,附上了冬天渔火的照片。 聪子觉得这回的简讯似乎隔得特别久。 换作平时,她只会认为是航海行程所致,但现在却不由得疑神疑鬼。欸,我们还能继续走下去吧? 近来好吗? 浮上水面,看见渔火很美,拍下来寄给你。 春天还很远,小心别感冒了。 这淡淡的三行字不足以驱散聪子的愧疚与不安。 她的思考开始转向负面,但她奋力打住了念头。 若是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只怕最后会冒出一些不该有的傻念头。 她已经决定了,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绝不再有「如果春不是潜艇水手就好了」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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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还很远。 又过了两个月,来到了四月。 横须贺发生一场大骚动,连自卫队都出动救灾了。电视画面上的横须贺就像灾难片一样惨不忍睹,据说死者已达数百人,说不定会破千。 这场变故对聪子造成的直接影响,只有神奈川方面业务活动有所不便及电车班次的变化;不过某艘潜艇在横须贺触礁动惮不得的新闻,却让聪子有些挂怀。 该不会是春的潜艇吧?聪子才担心着,久未来电的惠美便打了电话来。 她说她的叔叔在横须贺事件之中过世了。她的叔叔正是冬原的舰长。 春呢? 听惠美哭得那么伤心,聪子不好开口询问;就在她结结巴巴之际,惠美主动提及了。 「听说船员几乎都平安避难了,不过有几个人被困在潜艇里;我不知道冬原先生人在哪一边,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 「谢谢你,在这么难过的时候还特地通知我。」 说再多谢谢也不足以表达聪子对朋友这份厚意的感激之情。 「听说你人在横须贺,你没事吧?」 聪子发了封简讯,但冬原并没联络她。是因为状况太过混乱?还是他已经不在乎我了,所以没联络?聪子好厌恶在这种时候之际还操这种心。 聪子怕造成冬原的困扰,不敢再发简讯。就算她再怎么不按,也没蠢到不懂得看情况。 聪子每天都紧追着报道不放,不但预录新闻,每天早上还在车站买齐各大报,趁着上班前的些微时间拼命检查报纸上有无潜艇水手死亡的消息,完全不顾同事讶异的眼光。 在横须贺港触礁的潜水艇叫做「雾潮号」。意外得知冬原乘坐的潜艇名称之后,聪子才发觉冬原从未告诉她任何足以猜出他是乘坐那艘潜艇的资讯。 聪子对军事没有半点知识和兴趣,就算告诉她舰名也不致于泄露机密,但冬原还是谨守公私之分。或许冬原对工作的态度比聪子所想的更加一丝不苟。 我的鲸鱼骑士,一板一眼的鲸鱼骑士。 你可千万要平安无事啊! 如果可以,聪子真想整天守在电视前,但她总不能一直请病假,直到事件解决。 她在公司仍然得看少爷的脸色,同时又得担心可能身处事件中心的男友。现实便是如此无情。 六天之后,事件总算解决了。 聪子原以为事件解决之后,冬原就会联络她;没想到那天依旧没有任何音讯。 事件尚未解决之时,聪子只须担心冬原的安危就好;但事件一旦解决,过去封印于理性之下的无聊担忧便一口气爆发出来了。 为什么事情已经结束了,还不联络我?春已经不想理我了吗?离别前的那一场争执果然成了我们之间的致命伤吗? 今晚打电话给他吧!事件已经解决了,我只是打个电话确认他的安危,应该不致于造成他的困扰。聪子下定决心的这一天,少爷又宣布傍晚跑完业务之后不回公司,直接下班。 「我今天想早点回家。」 聪子试图反抗,但少爷又立刻发起脾气来,她只得乖乖答应陪他吃晚饭。 「啊,时间很晚了。」 受到横须贺事件影响,神奈川往东京都内一带面临前所未有的大塞车,开车跑业务总会拖得很晚。聪子本以为时间已这么晚,应该可以免赴晚餐之约,没想到还是得奉陪到底。 我到底算什么?这个中年人的下女吗? 假如是找间家常餐厅速战速决也就罢了,偏偏少爷却选择上高级餐厅享用最花时间的全餐料理。 太晚打电话给冬原,会造成他的困扰。冬原在队员宿舍里可是过着团体生活啊! 聪子心急如焚,却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料理上完,结果离开餐厅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天电话是打不成了,只能等到明天。至少发封简讯好了。 少爷表示时间已经很晚,要送聪子一程;聪子见电车班次仍然混乱,便同意了。她原以为只要在住处附件的车站下车即可,但事实证明她太过天真了。 「假如你没有男友,就和我交往吧!」 「我有男朋友了。」 为何我得和少爷坐在公务车里鸡同鸭讲? 「其实你根本没男友吧?你从没说过有约会,想准时下班啊!」 少爷那自作聪明的表情教聪子想吐。 假如我真的没男友还硬对你说有,那就表示我根本不想和你交往。我可以对这个白痴挑明这一点吗? 聪子真想回敬他一句:「就算没男友,我也从没把你当男人看待过。」不过一思及纠正少爷而被炒鱿鱼的高阶主管,她便开不了口。 「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 聪子不想再争论下去,便问了这个问题。少爷天真无邪地笑了。 「你不像其他女性职员那么拽,而且又不会反抗我。」 哇!好差劲!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差劲,更是他最差劲的一点。 我没反抗你,是因为我领了那两万元的神秘津贴;至于还没领津贴之前,则是因为我认为别和白痴对扛才是最明智的作法。 早知会变成如此,我就像田口一样口无遮拦、畅所欲言了。 「总之我有男友了。失陪了。」 聪子硬生生地打断话头,跳下车。 「等等!」 少爷也跟着下车,迈开脚步追上聪子。说不定我拿「跟踪狂规制法」告他能胜诉呢! 少爷不断呼唤着聪子,聪子除了「已经很晚了」、「我累了」以外什么也不说,只是自顾自地回家。她居住的公寓用的是密码式大门,只要逃进大门内就安全了。让少爷知道聪子住哪儿是个大问题,不过聪子已经下定决心,若是他日后胆敢到住处纠缠,便要抱着辞职的觉悟去报警。独居在外,一旦丢掉工作,生活便会拮据许多,但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公寓就近在眼前,聪子忍不住小跑步起来。一冲进玄关门廊,突然传来一股前所未闻的异臭。 像油臭味、像烟味,又像汗臭味,也像男人的体味。 咦?什么味道?聪子不由得停下脚步,才发现有人坐在篱笆之下。 「回来啦?星期六还得上班到这么晚,辛苦你了。」 一脸疲倦地抬头望着聪子的人,正是冬原。异臭的来源也是冬原。 哦!这么一提,冬原曾说过潜水艇内密不透气,所以刚下潜艇的人身上总会充满强烈的臭味。 「对不起,没先打理一下就跑来。出了一点事情,所以我下潜艇以后直接来找你。」 起身后的冬原头发也显得油油塌塌的,不过还是衣服上的臭味最为惊人。在长期航海的过程之中,潜水艇的臭味已经渗透衣服。 少爷也追了上来,踏入门廊。 「中峯!」 她一面呼唤聪子,一面靠近;只见他似乎也察觉到臭味,一脸讶异地交互打量着聪子及冬原。 冬原也默默无语地凝视着少爷,随即又望着聪子说道: 「哦……对不起。」 「……傻瓜!」 冬原欲离去,聪子从正面用力抱住他,抱住以后才觉得欧典后悔,因为鼻子快废了。不过—— 「为什么是你走啊!」 聪子低声说道,冬原露出苦笑。 「……唉呀,你的衣服会染上臭味喔!」 「没关系。」 其实有关系,不过聪子依然将脸庞埋在冬原的胸前,没有离开。俗话说得好,一不做二不休。 冬原轻轻睇用手臂环住聪子的背部。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哪位,不过能请你别打扰我们吗?我们已经四个月没见面了。」 只听见几声仓皇失措的「哦,嗯」,紧接着便是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待脚步声完全消失—— 「抱歉,我撑不住了!」 聪子立刻从冬原身边跳开。 「哇!你也不用闪得这么明显吧?」 「真的太毒了嘛!虽然我听你说过,但没想到这么厉害,我还是头一次问道能熏眼的臭味。」 「那当然啦!搭电车的时候,半径五公尺内可是无人敢靠近啊!真没想到你居然敢在这种状况之下抱住我。」 千钧一发之际王子英勇登场,的确是很戏剧化;不过浑身散发异臭的王子可就不怎么戏剧化了。不知道下周到了公司,又会被少爷说得多难听。 不过这下子正好证明她的确有男友,一点儿逆风也算不了什么了。 一回到家,聪子便赶冬原进浴室,把他所穿的衣物全都丢进洗衣机。 「啊!聪子,你的衣服不分开洗会沾上臭味喔!」 从浴室里传来冬原一派轻松的声音,说得好像无关己事。 「早点说嘛!」 聪子连忙把之际的衣物从洗衣槽中拉出来。 「你有带换洗衣物吗?」 「没有。上次我不是留了套休闲服在这儿?」 「休闲服是有,可是没内裤啊!我这就去买。」 便利商店就在公寓旁,聪子套了件针织外套便出去了。少的只有内裤,不过光拿内裤去柜台结账有点奇怪,所以她又多买了饭团及零食,或许冬原会想吃。 虽然男用内裤是放在篮子里,上头还偶饭团及零食掩护,但聪子仍觉得难为情,硬是等到柜台没有其他客人时才去结账,大约花了十分钟才回到家。 「还不到十分钟,你已经出来了?」 聪子的声音近乎惨叫。 「你真的有洗吗?」 「有啦!自卫官洗澡很快,你也知道吧?」 「可是你刚才那么臭耶!」 「唉呀!你真的很啰嗦耶!你自己闻。」 冬原将脑袋凑近聪子,他的发丝带着聪子使用的洗发精香味。勉强及格。聪子将内裤递给他,又从衣柜里拿出休闲服。 聪子也去冲了个澡,待衣服洗完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一小时。这明明该是场戏剧性的重逢,却一点也不戏剧。冬原也自顾自地吃着聪子买来当掩护的食物。 「明天应该就会干了。」 「谢谢。对不起,突然跑来。」 两人的对话像极了散文。才刚处理过现实中的琐事,很难再回过头去沉浸于浪漫的气氛之中。 「之前你人在横须贺,对吧?」 「啊?原来你知道了啊。」 「我听惠美说的。我有传简讯问你是否平安……」 「咦?不会吧!」 冬原慌慌张张地拿出手机,查看简讯。 「啊,真的有。对不起,既然你都知道我在横须贺了,我该联络你一声才对。你一定很担心吧!」 这下子被你知道我坐的是那艘潜艇啦!冬原苦笑道。 「你放心,我知道不能说出去。」 「嗯,我相信你。」 闻言,聪子流下泪来。 「哇!哪有人说哭就哭的啊!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 聪子断断续续地挤出声音来: 「我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假如你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就好了——假如你不是潜艇水手就好了。 我说了这种话,你还肯相信我吗? 「傻瓜,你还惦记着这件事啊?」 冬原轻轻摸了摸聪子的头,一如他上回离别时一样。 「因为你临走前居然说什么我随时可以分手啊!」 「这话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啊!毕竟是我让你单方面等我,亏欠了你;而且那时候你似乎已经等得很累了。」 「那你呢?」 如果聪子等不下去了,随时可以分手。冬原所说的全是迁就聪子、只为聪子着想的理论。 「如果你回来发现我已经另结新欢了,你完全无所谓吗?」 冬原露出非常心痛的表情。 「无所谓到我随时都可以分手是吗?」 「怎么可能无所谓?」 他恨恨地说道: 「……刚才那个人是谁?」 聪子一时之间不知道冬原问的是谁。少爷对她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一赶走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哦,原来你在乎啊?」 「当然在乎啊!要是你的新欢居然是那种货色,我可会大受打击。」 「他是个可能变成跟踪狂的讨厌上司,不过王子已经出面替我击退他了,所以往后只会是个单纯的讨厌上司。」 冬原向聪子招了招手,待聪子靠近,便一把抱住她,卸下伪装,安心地松了口气。 「虽然我们当初交往的大前提,是你等不下去可以随时分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等下去。假如你不等了,我会很难过。」 啊! 这会儿可真的够戏剧化了。 聪子伸手环住冬原的颈子代替回答,两人的唇自然而然重叠了。 ——聪子与冬原彻夜长谈,说了许多话。 冬原来找聪子之前,向来会先把自己打理干净;这回他连澡也没洗就来,是因为发生了许多令人难以承受的事。 冬原谈起横须贺的事,流下了男儿泪。这是他与聪子交往以来头一次在她面前掉泪,强忍着声音的哭法教人看了格外心痛。 聪子认识的冬原是个圆滑伶俐、表面温和,实际上却顽固不服输的人;换句话说,他是个讨厌在别人面前示弱的人。 冬原应该也不愿意在聪子面前掉泪,但他还是来找聪子,并在她面前流下了眼泪,一面哭,一面强忍着不哭出声。 这是种多么别扭的示弱法啊!冬原得用这么别扭的方法才能哭,可见他有多么痛苦。 一思及此,聪子便百感交集。冬原对她展露最脆弱的一面,但她不过是个被公司里的蠢上司耍得团团转的窝囊女人,能成为冬原的支柱吗? 到了收假归队的时候—— 「你的心情好一点了吗?」 面对聪子的询问,冬原一如往常地吻了她一下,以嘶哑的声音轻轻说道:「多亏有你,好多了。」 听说星期一将为过世的舰长举办葬礼。 「再见。」 冬原简短地道别,聪子则回答:「我会等你的。」冬原听了,露出十分欣喜的笑容后才离去。 新的一周来临,等待着聪子的是一如往常的烦闷生活。 不过王子登场之后,状况有了些许改善。少爷不再追问聪子男友的事,和她说话的次数也减少许多。对于他的现实,聪子只能苦笑。 如今聪子不用在跑完业务之后陪少爷吃饭,所以有空像从前一样与田口聚餐了。 「欸!」 在暌违已久的聚会上,田口显得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 「少爷逢人就说你的男友很臭耶!」 聪子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是他报仇的方法? 「我记得你说过他是自卫队的人?」 「嗯,他是海自的水手,每次出航回来总是弄得脏兮兮的,有一次刚好在这种状态之下碰到了少爷。」 聪子姑且替少爷留点情面,没说出他纠缠到家门口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以后有人提起,我就替你这么解释了。」 「嗯,顺便加上一句:『他很有男子气概,长得又很帅。』」 「哇!你真敢讲耶!」 我的鲸鱼骑士,完美的鲸鱼骑士。 今天不知又游到了哪片未知的海洋? 不过现在聪子已经不觉得等待有那么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