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系】溃之歌——交响诗篇（12月3日更新TXT下载）

Everian

第十二章 – 举世无双的杰作

        “如果你不去相信，你就不会得到归属。”
        ——亚伦.科维奇

        “喂…快看，那是怎么回事啊？”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从教学楼大堂旁路过的学生们无一不将注意力投向正门口，此时那里的场面常日中绝对见不到。
        一条红色的长毯从门外一直延伸到大堂的正中央，在其两侧高层的教职员和学生代表们肩并肩地站着，就如同是博物馆中过道两侧陈列着的骑士盔甲一样。
        …不过，他们与骑士盔甲之间的相似之处还真是惊人。据说，骑士盔甲那样被摆放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参观者一种重要人物的感觉，和他们一样，因为他们此时正是要迎接某位重要的客人…
        塞巴斯顿和那希伦斯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静观其变。”
        学生会会长冷静地说道，但他的语气中略带一丝焦虑。
        “这太突然了，实在是太离谱了，而且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呢？”
        那希伦斯咬着牙，问道。
        “……我也不知道。”
        塞巴斯顿叹了口气，说道。
        “…海洛伍茨勋爵在先前的信中只是说会在最近一段时间来拜访，而以往年作为参照，他最有可能来的时间是下个星期。至于他为什么今年会突然改主意…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艾丽丝她现在在哪里？”
        “…我们已经将她带到教职员休息室了，现在她正在接受年级辅导师的心理辅导。”
        “……她知道她的爸爸已经来了吗？”
        “…没有，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不过这样也好，她若知道了也只会操更多的心。”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
        就在那希伦斯到写生教室之后，塞巴斯顿也赶了过来，并在老师的帮助之下驱散了围观的人群。然而，就在两人能喘口气之前，达.修瓦老师就带着坏消息出现了。
        “赶快让托艾先生带所有闲暇的老师下来！出大事了！”
        他抓住塞巴斯顿的肩膀，紧张地说道。
        …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他显然没有看到写生教室里面的景象。
        在这祸不单行的状况下，就连擅长应对突发事件的塞巴斯顿也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虽然千百个不愿意，但他知道人只要活着，就必须对发生的事情做出应对。学生会的会长是个领袖的位置，而在这种时候领袖就必须站在最前线，这也是为什么他站在地毯的最尽头，将与托艾先生一起最后献上问候。
        “…………我们不能让他去找艾丽丝。”
        “为什么…？”
        “‘为什么’？学长，你难道觉得她准备好了吗？…不，以她这样的状态，别说准备好了，就连‘没准备好’也是夸大其词啊。”
        “………那并不重要。”
        塞巴斯顿平淡地说道。
        “不管有没有准备好，那都是我们力所不能及的。以你一己之力是不能让勋爵回心转意的…也别给我去试，我之前不跟你说过了吗？这一次就乖乖地站在旁边看着吧。”
        “这、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怎么能这样？我怎么办得到啊？！艾丽丝她——”
        “——给我闭嘴！”
        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将老师和学生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你适可而止吧！你真的觉得你那毫无后果概念的行事方式能帮得上我们吗？也许你没有意识到，但我们现在即将面对的人可是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啊！”
        “……。”
        从未见过塞巴斯顿用如此粗暴的口气说话，那希伦斯不禁愣了一下。
        “安静，勋爵要过来了。”
        站在那希伦斯旁边的老师提醒了塞巴斯顿，学生会会长于是找回了冷静，点了点头后重新摆好了站姿并整理了一下衣领。
        随着门缓缓被打开的声音响起，外面的冷风吹了进来，一些忍不住好奇心的学生代表从队伍中探出了头向门外窥视。那希伦斯也将头转了过去，但他并没有看到期待中的小说式贵族登场的场面…没有四处飘散的花瓣、没有伴奏的长号乐、没有浩荡的人龙大队，只有一个身披金绿色长袍的老绅士和他身后的两名随身护卫而已。
        “那就是…艾丽丝的爸爸……吗？”
        那希伦斯自言自语道。
        从门口处向自己的方向走来，并一路上跟过道两旁的人握手问候的这位男人，便是海洛伍茨勋爵。
        他的穿着打扮十分简单，但同时又十分庄严，不会削减他的贵族气质。他和普通人一样，有着因迈入中年末期而开始转灰的头发、额头上若隐若现的皱纹、一双看尽了沧桑的双眼，和一副认真但又不失亲切感的表情。
        这些都为他强大的存在感做出了贡献，让他即便不开口，也将贵族的神圣和至上感传达到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就是他…他会从这里夺走艾丽丝……
        那希伦斯攥紧了拳头，他的手心在冒汗，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几分钟前…不，几秒钟前，胸中的斗志还在如同熊熊火焰般燃烧着，那种气势让自己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自己了一样。然而，现在却不知为何，这份斗志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自己……
        …塞巴斯顿是对的：那希伦斯什么也做不了。
        不顾后果只靠爆发力行事本来就是有勇无谋的体现，不能作为解决问题的最佳选项。谁若无视这个事实，必将吃亏。
        到头来，能被做到的，也只有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吗…？
        然后，在那希伦斯不经意之间，海洛伍茨勋爵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并伸出了手。但是，那希伦斯的手却还在他的口袋里，而他本人还在无神地盯着前方。
        “…那希伦斯！”
        塞巴斯顿从旁边悄声提醒他，他这才反应了过来。
        他抬起了头，却正好和海洛伍茨勋爵对上了双眼。
        “…是吗，你就是那希伦斯吗？”
        “……哎、啊！是、是的！”
        意识到状态了后，那希伦斯手忙脚乱了一通。
        “十分抱歉，我不小心走神了！”
        …即便是走神，在这种场合…不，就是因为是这种场合，才不能被接受。
        “啊，别介意，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艾丽丝在信中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个有着漂亮的异色双眼的男孩子，为人十分温柔且直白…她这么称赞谁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说罢，勋爵再次伸出了手。
        “女儿受你照顾了，谢谢。”
        “嗯…这边也是，受了艾丽丝不少帮助……”
        那希伦斯说道，并也出于礼貌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位勋爵大人，和自己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啊。
        那希伦斯当初听到的时候，脑海中形成的印象是一个傲慢、偏执、脾气暴躁并不听他人之言的贵族老头。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他听到的关于勋爵的事情几乎全部都是负面的，而直到握手的那一刹那他才有所改观。海洛伍茨勋爵是个绅士，不但彬彬有礼，语气中还可以听出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至少那希伦斯是这么认为的。
        勋爵然后转向了塞巴斯顿：
        “好久不见了，塞巴斯顿。一年的功夫就变了个样啊，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好青年啊。艾丽丝她一定惹了不少麻烦吧，还请你多多关照。”
        “承蒙夸奖，我还远远不足呢。艾丽丝同学的表现十分好，麻烦什么的真的谈不上。”
        塞巴斯顿微微鞠了一躬，说道。
        勋爵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身穿校长长袍的托艾先生：
        “突然提前造访真的十分抱歉，希望我这样的决定没有给你们造成困扰。”
        “哪里哪里。为了迎接您的到来，我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所以这还不足挂齿…一路是否顺利？深山密林的泥泞小路一定没有王都的宽敞大路好走吧？”
        …十分自然的对话。
        那希伦斯在一旁观看，心中还不禁称赞托艾先生作为校长的风度和能力。明明承受着与塞巴斯顿和自己同样的压力，但却在应对时还能显得那么轻松…这就是领导这个学校、还有整个反抗蔚蓝诗谣的战役的人的力量吗？
        “…哎呀，站在这里会不会给学生们添麻烦了呢？这里好歹也是大门口吧。”
        海洛伍茨勋爵说道。
        “说的也是，恕我未能及时留意。请随我至接待室休息片刻，在那里坐下来慢慢谈吧。…塞巴斯顿……”
        “…我知道了。”
        托艾先生给出让塞巴斯顿陪同的信号，塞巴斯顿答应了，他于是跟着托艾先生与海洛伍茨勋爵一起走上了通往接待室的楼梯。
        “……啊、也请带着我吧，我有些事想——”
        “——那希伦斯…”
        话还没说完，那希伦斯便被打断了。塞巴斯顿转过头来，他此时的眼神十分冷漠。
        “…已经快到时间了，你不是还要和赫勒斯先生训练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赶快去，否则就要迟到了。”
        说罢，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台阶。
        看着对方的背影，那希伦斯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果然还是和自己在不同的境界之中啊。不论能力还是为人，都要远远胜于自己…而自己的表现又如何呢？
        …明明机会就在眼前，但却没有伸手去抓住的力气…这就是无力感，这就是他的噩梦、那希伦斯的噩梦。
        “……啧！”
        不甘地捶了一下墙壁后，那希伦斯转身朝学校的后森林走去。


        外面…虽然气温据说已经回升了，但还是那么冷。
        林中，松树的树枝上还残留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积雪。理应要开始融化了，但却还那么顽强地坚持着，就像是在故意束缚不让松针的绿色露出一样。
        …这里是常人不会涉足之地。
        不论是学生也好老师也好，想来这里的人少而又少。一是因为树林中的温度比学校任何地方都低，来这里怎么都会觉得受不了，二是在于景色太单调，只有一排排的树干，让人怎么也没有雅兴。
        …然而，最美丽的东西，通常都是在常人认为最平庸的地方找到的。
        正因为常年无人涉足，地面上的松针堆得好好的，形成了一条天然的‘地毯’，踩在上面感觉很软，让人十分舒服。
        外面其它地方都是学校特意空出的大面积的平地，于是也就有了大面积的积雪。见到过真正的雪的人都会知道：积雪在阳光下是多么的耀眼，让人难以睁眼去享受它的纯白。在树林中，由于头顶上那茂密的天蓬，很少的阳光能够抵达地面，从而更加衬托出了积雪的美。
        再来的还有就是那些在树根处、树阴处的不知名花朵，美丽得让人想给它们取个像‘玫瑰’一样优雅的名字。不懂去停下脚步查看四周，只顾无头无脑地跟着生活的节拍冲的人，是绝对找不到它们的。
        …没错，这里只能被称作——美景。
        那希伦斯此时终于来到了这片美景的正中央…
        林中的这一片空地是专门为了训练而腾出的，大小足够让人做做伸展筋骨的热身运动。因为失去了树木的遮拦，白色的苍穹之羽毛得以像覆盖其它地方那样覆盖这里。
        菲利姆多.赫勒斯坐在这片空地中央的一块树桩上，悠闲地看着书，在他的脚旁还放着一瓶冒着热气的酒。看到等待的人终于出现了，他站了起来，脱下了上身披着的那件黑色夹克，将正在读的那一页折上页脚后把书塞进兜里。
        “哟，今天来的还挺准时的嘛，这样才像样啊！”
        “………那就快点开始吧。”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昨天晚上难道没睡好吗？”
        察觉到了弟子的不对劲，赫勒斯问道。
        “……没什么的，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赶快开始今天的课程吧。”
        那希伦斯不耐烦地说道。他将校服外套脱下，放进肩上的运动包里，换上了一件更适合运动的夹克衫。
        “哎…是这样吗？”
        赫勒斯轻浮地笑了笑，说道。
        “你这小鬼，明明我好意关心你，你还不领情。你这看上去像是被人从头到脚狠狠羞辱了一顿的脸色是怎么回事？你不告诉我反而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呢…啊啊，到时候要不要去找塞巴斯顿谈谈这件事呢？他一定会用更‘有声有色’的方式来把他所知道的那部分告诉我吧……”
        那希伦斯的动作这时突然停下了。
        “……你怎么知道这和塞巴斯顿学长有关？”
        “呵，你在这个世界上才行走了几年啊？就那么一点心思，我闭着眼睛都能看得出来。”
        赫勒斯一脸怪笑地说道。
        “我再猜猜：这还跟那个海洛伍茨小姑娘有联系，对不？”
        “…………有又怎么样？”
        “哈哈，猜对啦？所以我说嘛，你那点小脑袋，还能从我这里藏什么？在试着对别人发脾气之前，先学会如何将你心里想的从脸上抹掉吧。呵哈哈哈哈哈哈～”
        “…………。”
        那希伦斯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抹脸。
        ——不好，又要失去节奏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用力一握拳，重新抬起了头。
        “…赫勒斯先生，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嗯？指什么的？”
        “……就是指这件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哦。”
        “请别装蒜了。当我们迎接海洛伍茨勋爵时，你也在大堂里吧？正因如此，你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哦？有意思，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怀疑我当时会在大堂里呢？我可是一直都在这里看书的哦。”
        “…很简单的原因。”
        那希伦斯说道，指向了赫勒斯脚旁的那瓶酒。
        “为了防止学生试图购买酒类饮品，小卖部特别规定只有在特别的时间段内才贩售啤酒…说起来也真可笑，都是因为之前某个笨蛋试图用变身魔法变成老师来买酒。不过，也多亏了这个规定，我才能确定你的‘不在场证明’无效……”
        “……嗯，然后呢？”
        “这个‘特别的时间段’是放学前三十分钟开始到铃声打响为止，而我在来这里的时候路过了小卖部，也看到了那里正在售卖的啤酒。你脚旁的那瓶，和小卖部正在卖的那些是同一个牌子的吧？因为在这深山中方圆百里之内只有小卖部会卖酒，而那个牌子恰好还是今天才刚刚开始发售的！…所以，根据以上证据，我推断你在‘案发时间’仍在‘案发现场’附近转悠，所以你很有可能目睹了整个事件发生的经过。Q.E.D.（论证完毕）！”
        “…………。”
        赫勒斯站在原地，津津有味地听完了那希伦斯的推理。他然后风趣地笑了笑，并鼓了鼓掌。
        “哈哈哈～不错，说的都对，我承认我确实看到了门口发生的那些事，不过，这又如何呢？”
        “……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
        “………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献上自己的一份力？”
        “我不知道。”
        一股冷风吹过，从地面上带起了一阵冰晶，让四周看起来像是突然进入了另一种境界一般。赫勒斯抖了抖肩，拿起了酒瓶，往嘴里又灌了几口。
        “不，我是认真的，赫勒斯…先生。我想知道我该怎么做才好，请你告诉我！”
        “我也是认真的…那希伦斯，就连当事人本身都不知道回答的问题，我又怎么可能知道答案呢？”
        “这……”
        面对着一边陈述着简单的事实一边大口大口喝酒的赫勒斯，那希伦斯垂下了头。
        “塞巴斯顿对你说的和做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正确的。换作是我，我也会站在他的角度，对你说出同样的话。你还不明白吗？”
        “…………。”
        那希伦斯摇了摇头。
        他不可能明白，因为他正是受此困惑，才开口向赫勒斯求助的。谁知，他不但没有得到一个答案，反而还被弄得更加糊涂了。赫勒斯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放下了酒瓶，转向那希伦斯。
        “这不是我能帮你的事情，你需要自己去找答案：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有在将思路理清之后才能理智地回答这个问题。”
        “…不能给我一个提示吗？”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
        “提示啊…嗯，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这不是我能帮你的事情。”
        赫勒斯打了个哈欠，简简单单地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重新说了出来。
        在旁人眼中，或许这句话更像是一个觉得事态与自己无关痛痒的人说的。确实，从字面上来看的话，的确是这样。
        …然而，在那希伦斯的眼中又是怎样的呢？
        “…………。”
        他沉默了一会儿，但还是摇了摇头。赫勒斯见状，也无奈地跟着叹了口气。
        “…算了，这件事就先放在一边吧，不能就这样而把正事忘了……来吧，如果已经准备好了的话，就让我瞧瞧看吧。”
        说罢，他摆出了防守的姿势。
        两人现在的训练与学年刚刚开始时的已经不同了，从各种方面来说都是。刚开始的时候，赫勒斯先生完全没有将那希伦斯放在眼里，在训练时连最基本的防御都不做。虽然告诉了那希伦斯：“给我做到少年漫画中经常出现的那句台词一样：‘要抱着杀死我的决心冲过来！’”，但他还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然而，随着训练次数的增加，赫勒斯先生已经不能像最初时那样放松了。现在，若他不认真做出防御，他真的有可能会受伤。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攻了。”
        那希伦斯说道，相对应地准备好了攻击的姿势。
        每次训练开始时都要来一场热身战，这已经是两人之间默认的流程了。那希伦斯摆出了马步，左侧朝向对手，并将魔力全部集结于腿部。
        “……哦？这次不用『单向召唤』了吗？”
        “之前用的时候总是赢不了你，唯有愚者才会吃一堑而不长智，我只是在试验不同的作战方式罢了。”
        那希伦斯说道。
        “呵，还真是干劲满满啊。有意思，尽管放马过来吧！”
        赫勒斯笑着说道，但他话音刚落，那希伦斯便双脚一蹬地，全速径直向他冲了过去。
        “——！！”
        他的速度十分快，就连受过训练的人的肉眼都无法准确将他的身影捕捉。赫勒斯愣了一下，但只是一下，他立即做出了对应措施——向侧面躲开。
        可是，那希伦斯并没有直接攻击。他灵敏地用腿部的魔力抓地，急刹车后九十度转弯，再次冲向赫勒斯。
        还尚未来得及将身体稳住，赫勒斯被迫采取防守。那希伦斯将腿部的魔力转移至上身、至右臂，然后挥出了速度快到让人难以置信的第一拳。
        这一拳是右直拳，轨道十分简单，所以赫勒斯只用了一刹那的功夫便将其捕捉住了。
        ‘啪！！’
        他然后用左手的手心挡住了这一拳，因为若没挡住，自己的心脏定会受到不轻的一击。
        “……哈，不错嘛，这样才——”
        赫勒斯话还未完，第二次攻击就紧随而至。
        但是，这次不是拳头，而是……
        ‘啪！！！’
        从赫勒斯的右侧以惊人的力度和速度飞来的是那希伦斯的左腿，好在挡得及时，否则遭殃的就是自己的头了。不过，虽然勉强是挡住了，但用来做盾的右小臂麻得就像一瞬间之内失去了知觉一样。
        “——还远远不只这样呢！”
        紧接着，那希伦斯向对方那抓住了自己的右手的左手挥出了一击左上钩。已经来不及再用右手防卫了，赫勒斯松开了那希伦斯的右手，纵身向后跳去躲闪。
        …现在和那希伦斯过招，即便只是单单躲闪，也要竭尽全力了。
        此时此刻，那希伦斯已经完全掌握住了两人之间的节奏，并能随心所欲地加快放慢。他这时伸出了手，向空中张开：
        “『单向召唤』！”
        一道魔力的光闪去，长剑在他的手中显现了身形。
        “…呵，结果到了最后，还是少不了这招吗？”
        赫勒斯笑道。他立马将针对近身搏斗式防守改换成针对刀剑式的，凭他以往的经验，那希伦斯接下来就会趁着他仍在空中的空隙直接持剑冲上来……
        ——既然这样的话，就在空中受身，然后做出还击吧。
        一边在脑海中拟定接下来的作战方案，赫勒斯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希伦斯的一举一动。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
        “喝——啊！！！”
        那希伦斯大吼了一声，将那把在战斗中绝不离手的长剑…奋力地投了出去！
        “什么？！”
        被这一意料之外的举动扰乱了手脚，赫勒斯连忙双脚蹬地后使劲向空中跳去，长剑与他的双脚以分毫之差错过。
        “呼…这倒是挺有新意的！你居然放弃了惯用的剑术式格斗，而采用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突袭？啊哈哈哈！孺子可教也，那希伦斯，你无时不让我吃惊啊…嗯？”
        赫勒斯原本以为那希伦斯会追上来，但他惊奇地发现，少年居然仍站在地面上…
        …而且，脸上还带着微笑！？
        “到此为止了，赫勒斯先生！”
        那希伦斯伸出了右手，但这一次是朝向赫勒斯伸出的。他将右手握拳，用拇指抵住中指…
        ——将魔力集中在手部…
        ——集中精力，想象最初的火种的样子…
        ——放松身体，要让魔力顺畅地流通…然后……
        “——『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
        …打出了一个响指。
        ‘嚓啦…’
        “呜呃…！！！”
        预想中的大爆炸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刺痛感窜过了那希伦斯的右臂。剧痛让他跪了下来，用十分难看的姿势抱着迸发着一丝丝魔力的电流的右手。
        这并不该发生，因为这道魔法，除了发动时需要的魔力之外，不应该让施术者承受任何额外负担，而那希伦斯此时的这副模样却怎么也算不上正常。
        赫勒斯见状，从空中落了下来，先是保持距离谨慎地查看那希伦斯的情况，然后走了过去。
        “…又失败了？还是控制不住魔力逆流吗？”
        “…………。”
        面对这样的提问，那希伦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魔力逆流，指的是在使用需要大量魔力的魔法时无法顺利打开魔力渠线，从而导致无处可去的魔力囤积在身体的某一部位，发生的倒灌现象。这样不仅仅会导致魔法无法顺利使出，逆流的魔力还会和顺流的魔力产生碰撞，对施术者自身造成伤害。
        会发生魔力逆流的人，要么是锻炼不足，要么是天生魔力渠线发育不良的人。不过，那希伦斯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早在数个月前，他整个右臂的魔力渠线就曾被破坏过。虽然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就像是突然往一根漏洞尚未完全补好的水管中灌入平时数倍的水一样，这一道魔法对那希伦斯造成了太大的负担了。
        “…我说，还是放弃吧。”
        赫勒斯这时开口说道。
        “我能理解你想变强的心情…毕竟，我也曾经从相同的道路上走来。但是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准备好，操之过急反而会拔苗助长。这道『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原本就是迈加级别的高级魔法，就连学校顶尖的老师也未必能用好，我们不一定非要学会它。”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通常都在幻想自己能使出无所匹敌的必杀技。有些甚至走火入魔，跟着来路不明的，所谓的‘秘传绝技’书上的流程修炼，到了最后一事无成。虽然所有人的情况各异，但基本上都是为了同样一个目的：在他人面前炫耀…
        …但那希伦斯的例子，稍稍有些不同。
        “不……”
        尽管狼狈，但他还是一点一点站了起来，并抬起了头。不知为何，那双红与蓝的双眼…从未这么像燃烧中的火焰过！
        “…我已经不想再去依赖别人了。以前，因为我的无能、我的懦弱，总是别人帮我收拾乱摊子。但是现在，我想找到属于自己的力量…即便有愿意与我同行的人，我也不想成为只会躲在盾牌后面的胆小鬼！所以，我一定会学好这道魔法的！”
        “别给我天真过头了，你以为这是你想学就能学好的吗？有这样的意志很好，但你看看你自己——就这副模样，还以为能两三下就搞定一道迈加级别的魔法吗？别忘了你身上的魔力渠线还在恢复中，如果你执意乱来的话，我随时可以向校方申请将你送进重病监察室。”
        “…啊啊，怎样都好，尽管去做吧！我还是会继续练习的！而且等我练好了后，我会用这道魔法将门给轰成千万块碎片后潇洒地走出来的！”
        “……你就不怕你的右手变残废吗？”
        “我宁愿让我的右手残‘废’，也不要让它变成个‘废’物。”
        “…………。”
        赫勒斯淡淡地看着那希伦斯，一句话也不说。当四周的气氛开始变得诡异起来时，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呵，现在的小鬼真是越来越胡来了…也罢，若你这么不想要那条胳膊的话，就给我做好承受疼痛的心理准备吧！”
        “早就先你一步准备好了，来吧！”
        说罢，那希伦斯再次伸出了手。
        训练、继续。


        “来，请用，虽然一时间无法及时找到最好的茶叶，但我还是泡了一壶粗茶，希望合您胃口。”
        塞巴斯顿彬彬有礼地说道，为桌上的每一个茶杯都添了一些茶。
        平日，接待室是禁止使用的，唯有在特别贵宾来访或例行打扫之时才会打开，可以算是整个学校中最神秘的地方之一了。这里好像一切都是仿照校长办公室做的，不论是什么——从天花板到窗户到墙纸到地毯，无一不是用最高级的材料做成的。巨大的落地窗为房间提供了足够的光，体现高贵的深红附在了地毯上，使这里显得格外尊贵，角落中的名花盆栽更是加重强调了这一点。
        古色古香的皮沙发上，托艾先生与海洛伍茨勋爵面对面地坐着。坐在如此平庸的座位上，不论是远近闻名的圣.乔治学院的校长，还是荣光显赫的海洛伍茨家族的当家，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不符身份。
        房间里其实有一张办公桌，上面还摆有一些简单的办公文具。然而，托艾先生并没有选择那里。那是因为不论是谁，只要坐在办公桌的后面，就会发出一种高人一等的威慑力，这也是在谈判中经常用到的手段之一。
        …他并没有选择坐在那。
        原因很简单：面对这位客人时，‘没有必要’同时也‘不能’刻意提升自己的地位……
        …因为这位是无论如何也都不能不尊重的。
        塞巴斯顿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点。他于是在放下茶壶后，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在托艾先生那边，而是选择像管家一样站在了茶几旁，不让这好不容易才平衡的权力与地位天枰再度倾斜。
        “嗯……好茶，这一定也是很贵的茶叶吧？简单的醇香中夹带着一丝草原的气息，我从来没尝过这种味道，但我很确信，单单只靠茶叶是无法达到此等境界的，泡茶的人必须也有相应的技术才行…谢谢你，塞巴斯顿。我虽然不懂茶，但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这外行的谢意…顺便请问一下，这是什么茶呢？”
        “您过奖了，这只是普通的大吉岭茶罢了。”
        塞巴斯顿点了点头，说道。
        …为不普通的人献上普通的茶，不得不说塞巴斯顿很胆大。
        “是吗，那我就更佩服你的技术了，希望你以后能考虑来我们本家当茶师。”
        海洛伍茨勋爵笑了笑，说道。
        “塞巴斯顿是我们这里最为文武双全的学生，是我们学校的骄傲，而身为校长的我更是比谁都清楚他的多才多艺。今天的茶没能够档次，还请见谅，改日再次来访时我定让塞巴斯顿用最好的茶叶泡上一壶能让您鼓掌称绝的茶。”
        托艾先生说道。
        “哎呀，如此盛情我岂能拒绝？改日我一定会提前通知后再来拜访的，不过在那之前，……”
        海洛伍茨勋爵这时向前倾去，使自己显得更积极一些。
        “…还需要先将这次的事情给办了，您说是不是？”
        “…如你所言，还是先将正事办了吧。”
        托艾先生放下了茶杯，说道。
        虽然早已意料到早晚会到这一步，但还是难免感到有些紧张……
        海洛伍茨勋爵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然后看向塞巴斯顿…
        “…那么，若你不介意的话……”
        “……请容我失礼，但凡是关系到学生的重大事情，我认为身为为学生们服务的学生会的会长，亲自在场是我的职责。若这会为您带来任何不便，还请见谅。”
        塞巴斯顿仍保持着那副礼貌的口气说道，但言语间流露出了坚定。察觉到了这点，海洛伍茨勋爵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但那只是一刹那的事情，他马上重新调整了表情：
        “…我知道了，我收回刚才的无礼请求。也请你入座吧，塞巴斯顿。”
        “不必了，我在这里就可以了。请两位不要在意我，旁观者的席位，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一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四周的气氛，塞巴斯顿一边尽可能地抹去自己的存在感。
        “那么，就让我们进入正题吧。”
        托艾先生说道。
        “…这次勋爵阁下前来拜访，想必定是为了一周之后的审查吧？我们也确实有些事情想要与您核实一下，毕竟这次的对象是——”
        “——对此，我有别的想法。”
        海洛伍茨勋爵突然开口，将托艾先生的话打断了。
        ………………
        …………
        “什么？！这……”
        托艾先生不禁惊叹道，但他立马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并稳住了自己。
        “…请恕我直言，勋爵阁下，但我实在无法认可这样的决定。不论对艾丽丝来说还是对学校来说，这样突然且…无理的变更是难以接受的…是错误的！”
        “这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托艾先生。”
        和对方相反，海洛伍茨勋爵此时显得十分沉着。
        “艾丽丝是海洛伍茨家的孩子，而这次的审查也是针对海洛伍茨家的孩子而举办的。既然是佩戴着海洛伍茨家族之名的人，那么对我们做出的任何变更，当然也能轻松地应对。”
        “不…但这太荒唐了，原先预定的行程不是这样的啊！这也会对我们学校造成很大的困扰，还请您——”
        “——对于给贵校造成的困扰我们表示抱歉，但我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
        海洛伍茨勋爵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语气说道。
        “她早在半年前，在进入这所学校之时就已经被告知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半年的时间已经远远不止‘充足’了，而她需要做的也只是将要递交审核的作品准备好而已…这不奇怪吧？”
        “……不…您说得对，但…”
        “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我也是个大忙人，请务必理解我手上的每一秒时间都是宝贵的。不能坐下来与您促膝长谈真是我的遗憾，改日定将空出一天来此拜访…最后，请问我的提议，对学生会会长来说，可行吗？”
        勋爵转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塞巴斯顿，问道。
        房间里的注意力，此时全都集中在了理应被忽视的存在身上……
        …学生会会长于是开了口。


        午后五点整，此时是课后活动结束的时候，最后一批留在校内的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哐——’
        那希伦斯一头撞在了自己的锁柜上。
        “终于…结束了……”
        他用左手不灵活地扭转着锁的转盘，因为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右手了…不，若他还能以自己的意志支配那只已经红到发紫并还在不断颤抖着的胳膊，那才叫不可思议。
        “……唉…”
        不经意之间，他叹了口气。
        …结果到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在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尝试并失败之后，那希伦斯最后被赫勒斯喊停了，因为若继续下去的话，接下来就真的可能会有无法挽回的错误发生的可能了。
        …『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的修炼被正式宣布终止了。
        这是令人感到既可惜又可笑的一个决定。
        可惜在于一个原本能够成为十分强大的战力的魔法因学习者的无能而不得不被放弃，单单只是想想若能掌握这道魔法的美好就能让失去这个机会的人痛苦无比。
        可笑在于一个迈加级别的魔法…一个‘只是’迈加级别的魔法，居然无法被一个艾柯萨级别的人学会。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落差是足以被视作一种罪的。
        ——犯下了这个罪的人，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
        …此刻正为自己的无能垂头丧气。
        “你那副嘴脸是怎么回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的侧面传来。
        那希伦斯转过头看去，只见这声音的主人——珀尔.翊昂，正站在自己的旁边。
        “真是的，光是看着就让人火大…你怎么了？被马车给撞了吗？真是个废物……”
        “珀尔…很抱歉，但我没这个心情……”
        “你以为我有这个心情啊？”
        珀尔一脸不爽地说道。
        “若不是那个老不死的艺术老师拜托我，我才不会费力气来做这些无聊的事呢。”
        “……呵，艺术老师拜托你来烦我？”
        那希伦斯有气无力地笑了声。
        “…怎么可能，你的脑袋里到底是哪根神经短路了？”
        珀尔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摞纸。
        “喏，把这些交给艾丽丝同学吧。”
        “……为什么让我来做？”
        那希伦斯苦笑着说道…
        ——是啊，为什么交给如此无能的我来做？
        “蠢货，你在开什么玩笑啊…”
        珀尔一把将纸塞在了那希伦斯的胸口中。
        “你难道以为我想这样吗？艾丽丝同学是和你完全不同的人，她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气质、才貌与温柔，她是完美的化身。与她相比，你又是什么角色呢？”
        ——没错，我又怎样能到她的境界呢？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
        珀尔这时继续说道。
        “那卡斯特尔，别给我胡思乱想，我得承认…有你能做到但我们却做不到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在写生教室里做出了那些，但我想你一定知道答案…对吧？那么你既然知道答案，又还在这里做什么呢？”
        ——因为我一个人只会鲁莽地将事情搞砸…
        ——因为我什么都学不会…
        心里想着的东西有很多，但真正出口的只有一句：
        “……我不知道。”
        ‘哐当——！’
        “——别跟我说笑了，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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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ian

        一声人体被压在锁柜上的巨响响彻了整条走廊，珀尔抓住了那希伦斯的衣领，愤怒地吼道。
        “你难道还不懂吗？——只有你才能做到啊！只有你才能拯救艾丽丝同学啊！她此刻正在烦恼着、痛苦着，然而你却还在这里犹豫着——听好了！我最讨厌你的原因就是，你总是因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展现自己懦弱的一面！这种轻易被扰乱情绪的人我最看不起了！”
        ‘——啪！！！’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珀尔用左手朝那希伦斯的右脸狠狠扇出了一掌，将他打在了地上。这是毫无保留的一记，乃至于不论是实施的人还是被实施的人，都在承受着一定的痛楚。
        ——没错……这是不行的…
        ——必须做出改变…
        “是吗…………”
        …止步不前已经不是一个选择了，因为还有等待着自己去做的事情和等待着自己的人，于是自己才会做出决定…毫无后果概念究竟如何？而没有能力又怎样？与其在这里为‘无法去做’而苦恼，还不如‘尝试去做’后再苦恼！
        “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了”…这是他不断向自己陈述的一句话。
        那些因鲁莽而犯下的错误，就用格外的细心来弥补吧…别去思考太多，也别思考太少…自己能做到的东西是——有的。
        …而这就是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做出的决定！
        “……就这样吧…”
        一边捂着右脸颊，那希伦斯一边捡起了给艾丽丝的那些笔记和作业稿。他然后靠着锁柜一点一点站了起来，直直地瞪向了珀尔，从他双眼中投射出的视线包含了一股惊人的气势，让珀尔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下。
        “……为刚才的那一巴掌道谢这种蠢事我是不会做的。”
        那希伦斯将纸张揣入兜里，说道。
        “那种只会在热血过头的少年漫画中出现的事，我可不觉得有多么潇洒。你打我的事实是不会变的，而现在你的手也好了，我也没有必要去刻意手下留情了…”
        他的拳头越攥越紧。
        “…………。”
        “…但是，确实多亏了你这一巴掌，我才醒过来了……现在比起揍你，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所以就给我等着吧…改日我定会加倍奉还的。”
        “……可以，随时放马过来吧，你个废物。”
        珀尔不屑地笑了一声。那希伦斯点了点头后转身，也没顾上自己那已经因训练而疲惫不堪、几乎到达极限了的四肢，全速跑了出去…
        …他的目标是教职员休息室。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走廊中狂奔了。
        校规中其实明确规定了走廊中不许奔跑，而身为学生会会员的他更该对此了如指掌…但他却明知故犯。
        “呼…哈…呼……”
        那希伦斯站在教职员休息室门前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体这次是…真的到达极限了。
        “……呵、…这下可不得了……再这么下去…的话，我可能会迷上在走廊中飞奔的快感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但表情却又立即严肃了起来。
        …因为门那边的人，此时一定不在笑着。
        不过，他正是为了让微笑重新回到那张脸上才到此而来的。心意已决，而到达这个境界的人类，是无法被阻止的。他于是向门把伸出了手…
        ‘吱啦——’
        …可就在这时，门从内侧被推开了。
        然后，塞巴斯顿.曼罗从中走了出来。
        “…塞巴斯顿…学长……”
        “………怎么了…？”
        塞巴斯顿的脸色并不算好，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令人不悦的事。如此低沉的他那希伦斯还是第一次看到，而这也昭示着事态的变化。在注意到这点后，那希伦斯选择了沉默。
        “…没什么……”
        “…………。”
        学生会会长好像无意让对话继续进行下去，他于是选择了退场，在那希伦斯的注视中缓步走入了楼梯口。
        大将离开战场，往往是战斗结束的信号。
        是战胜呢？还是战败呢？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就此已成定局”的这个事实。
        …但现在还不是这样……
        …现在一切还远远不到结束之时！
        ——没错，真正的大将现在才要登场！
        因为要进入一个常日中学生不得入内的地方，所以那希伦斯一定要行礼：
        “…打扰了！”
        他这么说道，拉开了教职员休息室的门。


        “…这样真的好吗？”
        “…啊，你在说什么呢？”
        楼梯的拐角处，塞巴斯顿停下了脚步。他身边靠着墙角站着的是校园中另一位学生领袖级的人物——埃罗顿.锡恩。
        “…别装蒜了，塞巴斯顿，事情我已经知道个大概了。”
        埃罗顿明显在因某事而不悦。
        “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计划着些什么，但我实在无法就这样看着你将如此大的重担置在毫无准备的他身上。”
        “…有意思啊，埃罗顿学长…我想，这应该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对我的行为做出指责了吧？不过还请你回想一下：我究竟什么时候做出过错误的决定呢？”
        “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塞巴斯顿，我可没功夫在这里跟你费口舌。根据你的回答我会决定是否亲身介入，所以别以为仗着职位之权就能为所欲为！”
        “呵，今天的你倒是很不冷静呢。”
        塞巴斯顿苦笑了一声，说道。
        “敢问你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立场呢？你自身的？还是宿舍委员会会长的？”
        “这两者有什么不同？你我的行动不论何时，都应当是为了保护学生们而做出的，和职位没有必要关系。”
        “…那么这就是我的回答了。”
        塞巴斯顿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埃罗顿，说道。
        “‘我们不论何时都应当为学生的利益着想。’这是你贯彻的信念吧？信不信由你，但我确实也将此奉为我的信条……我只是当了一回无情的狮子，将幼崽推下了山崖而已。这对那孩子的成长来说是有必要的，不是吗？”
        “你——”
        埃罗顿的脸抽搐了一下，他正想将手伸向塞巴斯顿的脖子，却又立即重新控制住了自己。
        “…不可理喻！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这是令人乍舌的‘胡来’啊！你可知这次失败的后果吗？这是他能承担起的吗？”
        “……那是没有能力爬回来的幼崽的问题，与我无关。”
        “…怎么可以……”
        面对塞巴斯顿冷漠的态度，埃罗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他却无法对此作出反驳。
        原因很简单：塞巴斯顿是正确的，和往常一样…一直以来、并永远都会是，正确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事实却是如此…
        “……话虽如此，但我个人可觉得…事态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
        塞巴斯顿转过身说道。
        “…我多多少少阻碍了那位勋爵的计划，也算是为那孩子…‘争取’了一些时间吧。接下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因为随随便便插手说不定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以上是我的观点，若你仍执意要介入的话，那就请便吧，学长。”
        “……这还是、太…………过分了，他还只是——”
        “——还请你不要看扁我们学生会的成员。”
        塞巴斯顿以十分坚定的口气说道。
        “那孩子一定已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我对此十分有信心。而且，埃罗顿学长，去相信后辈们的力量和潜力不也是我们的职责之一吗？”
        “…………。”
        埃罗顿再次无话可说了。
        也难怪，人最难应对的就是自己说出了口的话。
        “至今为止我还从未就这样放手不管过，说不定这还是个不错的契机呢。埃罗顿学长，要知道‘青出于蓝胜于蓝’啊，他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远超过我们所能想象的东西。”
        塞巴斯顿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
        “我已经警告了他，但他还是执意向前，这份勇气不可能无从而来，所以我对他抱有希…不，我愿意去相信他。”
        “你的这份心情我也无法理解。”
        “是吗…不过，请至少去试试看吧，学长…”
        塞巴斯顿抬起了头，看向楼梯口对面的教职员休息室的大门。
        “…去相信那个孩子吧。”
        这份信任会如何被回应，一切都取决于站在那扇门之后的那希伦斯身上…
        …此时，就着黄昏最后的一点光亮，他看到这里和自己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四周的家具还是同样的摆设，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但若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在房间中央的大长桌上，取代了花瓶和水果盘的，零零散散堆起来的草稿笔记和速写本。
        艾丽丝坐在一旁，无力地看向窗外。
        “艾——”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好。
        坐在那边的少女就像是洋娃娃一样，不论是那头美丽的长发还是那雪白的肌肤，在夕阳之下都显得格外纤弱，好像若没有椅背的支撑她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那希、…伦斯？……”
        艾丽丝察觉到了来者，并缓缓将头转向门口处…
        ……一颗一颗的珍珠掉落在了地毯上。
        那希伦斯立马跑上前去，将艾丽丝搂在了怀中：
        “…别哭了……”
        那是用十分温柔的语气说出的话。
        “……一切都会没事的，相信我…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女孩子的泪水是比珍珠更贵重的无价之宝…所以，请别再哭了…。”
        “…呜嗯……唔…呜……”
        尽管点头答应了，艾丽丝却哭得更厉害了，毕竟眼泪这种东西不是想停就能迫使停下的。
        …又或是，她没有想让其停下的意思？
        就此一口气将感情全部发泄出来总比继续憋下去要好。而平常不论对谁都一副阳光笑脸的她，心中又积累了多少压力呢？
        意识到了这点后，那希伦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将胸膛借给了她。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冷静点，任何时候都不会太晚。我们还有时间，一定不会有事的！”
        “已经、…已经没有时间了……”
        “你在说什么呢？别想的那么悲观，艾丽丝，我们还有一个星期呢，这足够让奇迹发生了！”
        “不…………”
        艾丽丝一边颤抖着一边摇了摇头。
        “…塞巴斯顿学长刚刚通知我了…………”
        然后，她一点一点地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就在她独自一人试图重新冷静下来时，塞巴斯顿敲开了门，并告诉了她伯爵的到来。这不择时机的举动令人费解，但真正令人难以接受的是他带来的消息：审核已经改期，并将在一个小时之后立即举行。
        “怎、怎么可以这么做？！”
        那希伦斯不禁喊了出来，但不能怪他，因为这不论怎样听起来都太离谱了。
        这样迫不及待地加速行程很明显没有顾及艾丽丝的个人感受。也就是说，勋爵从一开始便没有审核的意思…他想做的只有给出一个‘不及格’并带回艾丽丝。这是托艾先生凭经验分析后得出的结果。
        但是，如此荒唐的决定，就连原先打算置身一旁的塞巴斯顿都看不下去了…他于是站了出来，向勋爵提出了另一个建议。
        ‘既然是对艾丽丝作品的审核，那么作者本身在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可是，艾丽丝刚刚大病初愈，身体状况还不容她出席这样的场面…
        “…所以，希望能至少留下三天的时间来做调整。’…可以说是我安全了…至少现在是……。”
        …但是，这个建议并没有就这样被采纳。
        现在的状况就好比，距离国王被将军只剩最多两、三局了，而此时做出的王车易位也只是为即将到来的败北拖延时间罢了。塞巴斯顿的这一着是明智的，但并非救命稻草，光靠这样的小技巧还是无力回天。
        勋爵很明显是看破了这点，所以才没有就此让步。
        但他并非放慢了自己的节奏，而是在此之上下出了另一步…
        “…父亲大人说……这个审核原本就是海洛伍茨家族内部的事，外人无权涉足…但看在托艾先生的份上，他会考虑采纳这个提议…但有一个附加条件：”
        艾丽丝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抬头看向那希伦斯…
        “‘最后结果的决定权，现在将完全归属于海洛伍茨家所有，学院方不得再做出任何干涉’…”
        “…这、…这样下来他不就完全……”
        ——完全不能被阻止了吗？
        确实是这样，但之前的状况又比现在糟多少呢？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到最后也肯定难逃被将军的死局…塞巴斯顿肯定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孤注一掷，一边祈求着奇迹发生一边向海洛伍茨勋爵如此提议。
        那希伦斯松开了紧紧抱住艾丽丝的双臂，默默地看着这位无助且弱小的少女。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房间内无人说话。
        “到此为止了……恐怕这就是我的…结局吧……”
        艾丽丝最后打破了沉默。她抬起了头，看向那希伦斯。她那对蓝宝石般的眼睛此时因充血而被添上了一抹鲜红…以及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违和感。
        “…已经够了……谢谢你，那希伦斯，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果然这都还是没有意义的啊。…人始终是微小的存在，是必须按照已经规定好的棋谱行动的……这一切早就注定了，一切都无法被改变，因为都是…命运啊。”
        “——别这么说！”
        “…啊？”
        面对突然将声音提高了整整一倍的那希伦斯，艾丽丝不禁愣了一下。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份激昂从何而来，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些什么。
        “…不要这么轻易地搬出这种愚蠢的借口啊，艾丽丝…”
        “那、那希伦斯…？”
        少年颤抖着的双手搭在了少女的肩上…
        “…一切都还不太晚，一切都还未成定数，为何要怀持如此悲观的态度呢？确实状况并不乐观，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已经无能为力，我已经想通了——总会有我们能做的事情的！别就此言弃啊，艾丽丝…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然而却在最需要向前迈进的动力之刻举起了放弃的白旗！前功尽弃难道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不是这样的吧！”
        “……呜…”
        “我们现在所面对着的挑战的确十分艰辛，而胜算又十分渺茫…但留在我们手中的，还有一张牌啊——不打出这张牌就放弃真的好吗？未来还是一个乱数，还有许许多多的元素未被决定，而只要我们愿意去试就肯定会有改变的！”
        “可、……”
        “振作一点啊，艾丽丝！”
        两人随后，再度陷入了沉默……
        …而这些满腔热血的话语，会抵达少女的心中吗？
        那希伦斯咬紧了牙关，激动的心情让他的额头上沁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但他并没有去理会，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艾丽丝的身上…她仍低着头，无力地看着地板。
        ——拜托了…
        “……真的…可以吗？”
        艾丽丝然后抬起了头，问道。
        “真的还有可以去做的事情吗…？”
        “啊啊，一定有的，这我十分肯定。”
        “……好奇怪啊、…那希伦斯你又是……怎样如此自信的呢？”
        “这可不是自信啊，因为…”
        那希伦斯停顿了一下。
        “…命运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啊。”
        他的话中确实存在着某种力量。
        那并非‘自信’，因为他并没有‘相信’…
        …而是‘确信’……
        …确信那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不对其真实性抱有任何疑问。正因如此，他才不需要去‘相信’，就如同不用相信，一加一也等于二一样。
        “那么，一起来吧，我会和你一同前行…”
        少年说道，并伸出了手。
        这只手中此时凝聚了那坚不可摧的信念，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强大…而它又能改变什么呢？不，它绝对能够去改变，因为这也是‘确信’的。所以，问题应该是，它会去改变什么呢？
        艾丽丝看了看这只手，又看了看那希伦斯，然后突然破涕为笑。
        “呵、…哈～哈哈～！”
        即便短暂，但那一瞬间，她的脸上确实浮现出了幸福的颜色。
        然后，在这幅被夕阳的余光染成咖啡色的画中，少女接过了那只手，以及所有被那只手包含的东西…
        “…嗯！”


        三天的时间，对某些人来说很多，对某些人来说又很少…
        但是，不管怎么看，只有七十二小时的这个事实还是不会变。
        虽然如同那句名言所述：时间就如同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是会有的，人类肉体活动的速度毕竟还是有限的，就如同这七十二个小时一样……
        …于是，如何将其最佳利用成为了一个挑战。
        在询问相关的老师后，那希伦斯才意识到学校并不是虚有其名的：校内和美术有关设施的数量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他还得知，学生会有随意使用任何校内设施的权利。
        这两则情报现在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于是以最快的速度从负责设施管理的老师手上拿到了高级艺术创作室的钥匙和使用权。
        …滥用职权？或许吧，毕竟能够随意使用的只有学生会而已，这并不代表学生会的成员能随意给他人开方便……
        但那希伦斯并没有理会这一点…他没有时间理会，而托艾先生和塞巴斯顿则更不会对此有什么问题。
        于是，高级艺术创作室迎来了久违的新客人…
        “…哇，这里好漂亮啊……”
        艾丽丝刚进房间，还没有放下手中的画架等工具，就不禁发出了感叹。
        高级艺术创作室之所以‘高级’，是因为它是整个校园内设计最人性化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没有小窗户，只有像校长办公室里那样的豪华落地窗，窗外正好对着学校的后花园，一年四季都可享受到美景，而因为其朝向的方向缘故一天不论何时都不会让人因阳光而犯愁。屋外风景固然美丽，但屋内也毫不逊色；干净的米黄色地毯和墙纸、墙上挂着的风景画、最上等的皮质沙发，每当累了的时候就可以上去躺一会儿，和设备齐全的厨房，每当饿了的时候就可以去做点东西吃，还有在房间中央的工作台……
        “啊！这里真的什么都有呢，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房间！”
        艾丽丝兴奋地冲上了写字台，像是找到了宝藏那样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是吗，你喜欢就好…”
        那希伦斯笑了笑，说道。
        “我不知道哪种房间适合画画，所以就把名册中名字看起来最特别的那个要了过来。”
        “嗯！这里无可挑剔，实在是太谢谢你了！”
        话音未落，艾丽丝便已经开始像一只好奇的小猫一样，在房间中四处翻看。
        …在这三天中，这里就是她的家。
        高级艺术创作室本来就是为了让美术系的高材生能够安心完成自己的杰作而建成的。大部分的学生为了能让自己的思路不被打乱，选择在这里住下，直到作品完成为止。所以，这里才有许多储备品和日常生活所需的东西。
        “…不过倒是你，那希伦斯，你请了假来帮我…真的好吗？这样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吗？”
        艾丽丝这时停了下来，问道。
        “别担心我了，现在你最需要担心的是你自己。”
        那希伦斯放下了肩上离谱般大的背包，从形状上来看里面装着的应该不是学习用的书本。
        “我们才刚刚考完试，课程还不算太紧，我上不上课对我来说其实都无所谓…而且，现在这种状况中，即便我去上课，也完全集中不了精神，什么都听不进去。所以，别放在心上，就让我来帮忙吧，毕竟这是我自愿来做的。”
        “……嗯…谢谢了！”
        “不用谢。那么，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三天之战现在就要打响了，但在一切能开始之前，必须要先做好计划。
        “啊，这个我早就准备好了！”
        艾丽丝小步跑了过来，打开了那希伦斯刚才背的包，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有毛巾、台灯、书、零食、换洗衣物…好像百宝箱一样。
        她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本高级羊皮封面的书。
        “这是我的草稿本，平时若我想到了什么题材，我就会把它画进去，供日后用。这其中有很多我还没有用过，所以我想，应该能用这里面的吧。”
        从其厚度和破损度来看，里面应该有不少东西…
        这让那希伦斯不禁在心中再次对美术系的学生表示叹服。
        “原来如此。那么，这样的话，能够节省不少时间吧？题材已经定好了吗？”
        “我已经从这里挑出了几个感觉不错的，再从这几个中挑一个出来就行了，想看看吗？”
        “嗯，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想。”
        那希伦斯点头说道，伸手去拿，但草稿本却在最后一刻被艾丽丝手忙脚乱地抽了回去。
        “啊、啊啊…那个……啊，是的！就是这样的，这个本子里有许多很抽象的题材，若不是学艺术的人是看不懂的，反而还会被弄得云里雾里的，所以这个还是先别看比较好！”
        “……没关系啊，我会试着去理智地解读的。”
        “呃、啊…嗯，就是还有……那个…哎呀，你看，我的题材一点也不新颖，看到了也没有任何意思，所以还是别在这种无谓的东西上浪费时间了吧！”
        “……不，我倒是觉得挺好奇的，我也想看看呢。”
        “呃…呃…………”
        艾丽丝此时就像是一只不知所措的小仓鼠一样，双手抱着不想被别人拿走的一粒葵花籽，泪眼汪汪地四处张望求助。
        “呜咕……”
        “啊，不过话说回来了，现在的确是每分每秒都很宝贵呢。”
        那希伦斯这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拍手说道。
        “……啊…啊啊？啊！对、对对！没错没错，这种东西可以以后再看，现在还是先将画的事情搞定为妙！”
        “嗯，抱歉啊，无理地浪费了你这么多时间。”
        “唔唔！没关系！…那我现在就准备开始了！请帮我把画架、画布、铅笔盒和颜料盘都拿出来吧！”
        她然后跑回了工作台旁坐了下来。
        “好的，愿意效劳！”
        若有旁观者的话肯定会指出那希伦斯那如同管家一般的举止。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原本就是为了帮忙才来到这里的。起初尽管艾丽丝表示自己并不需要助手，但看他盛情难却，她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请问，铅笔盒放在哪里了啊？”
        “嗯，我记得那是我最先收进去的东西之一，应该在包的最底下吧…所以抱歉，恐怕还得请你帮我翻找一下。”
        “什么？！可、可这也太戏剧化了吧……噗、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在两人的欢笑声中，最后之作品的创作…开始了。
        在将工具和画布都就位之后，那希伦斯被告知“不要来搭话”，因为艾丽丝将进入最全神贯注的，所谓的‘艺术家的境界’。那希伦斯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他然后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艾丽丝闭上了双眼，像是在做冥想，但双手时不时会在空气中比划几下，这些动作在那希伦斯眼里显得十分古怪，但他选择保持沉默。就这样，整个上午的时间，艾丽丝都在自己的世界中进行创作，周围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予理会，甚至当那希伦斯准备好了午饭时，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就是…会艺术的人的厉害吗？
        那希伦斯不禁想道，但考虑到人是铁饭是钢的老话，他还是上前去提醒了一下。可是，不论他怎么喊，艾丽丝就是没有任何反应，仍保持着那副冥想的姿势，让他不得不放弃，将艾丽丝的那份放在了一边。
        下午将近三点，艾丽丝终于从她的世界中回来了。
        “……啊啊，没问题了！”
        “欢迎回来，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都构思得差不多了…哎，好香啊，这里有吃的吗？我的肚子都要饿扁了。”
        “你等等，我去帮你热一下。”
        那希伦斯说道，起身走向厨房。
        在对那希伦斯能做菜的这一点表示佩服后，艾丽丝一边吃着，一边说明接下来的计划。
        “有了完整的构思之后就简单多了。现在，我的脑海中已经有一个挺全面的构图了，我要赶在这点意识变得模糊之前把线稿打好，所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事关重要…”
        “我知道了，我会一直待在这里陪你的。”
        “哎，这、这怎么好意思啊…”
        艾丽丝连忙说道。
        “占用你上课的时间本来就已经很过分了，我不能再继续麻烦你、耽误你自己的事了。那希伦斯，你还是先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
        “没关系的，我都说过这是我自愿做的，所以这根本都不算什么。而且，现在对我来说优先度最高的，还是你这幅画的完成啊。我虽然没有什么能力来帮忙，但我至少可以为你做好后勤工作，你专心画就可以了。”
        这是那希伦斯的…温柔。
        过度天真，甚至有点幼稚的温柔，将他人的需要置于自己之上。身边若有人需要帮忙，不论是谁，他都会伸出援手的，而且往往在这个过程中反而忽视了自己的事情。
        艾丽丝一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她喜欢那希伦斯的这点，但无法狠心让自己去利用他的温柔。所以最后，在她不断的推辞之下，那希伦斯还是点头答应今晚先回去了。
        “那么，我就先走了…不要熬夜熬到太晚啊。”
        那希伦斯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几句。
        “好的，晚安，明天见了。”
        关上门前最后映入他的双眼的是边微笑边招手的艾丽丝。
        …于是，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那希伦斯在别人到校之前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早起，他也没有刻意早起…不，说他起床了也有错误，因为他彻夜未眠。
        “…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还不如不回去呢。”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推开了高级艺术创作室的门。从房间里干燥且不新鲜的空气和锁死的落地窗来看，这扇门整夜都没有打开。
        …艾丽丝以自己的双臂为枕，睡在了工作台上。
        她身边的桌上和地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笔，草稿纸和速写本扔得到处都是…这种狼狈的场面，不知大画家们的工作室中是否也会出现呢？
        不管怎样，画布上已经有了完整的线稿，好像已经随时可以开始下一阶段的工作了。
        “……唔…嗯…………”
        “啊，你醒了吗？早安，艾丽丝。”
        “唔，早安……哎？我睡着了？怎么回事？我睡了多久？现在是几点！？……哇啊啊！已经这个时间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啊！糟糕了糟糕了哎呀呀哎呀呀……”
        …海洛伍茨小姐，您怎么用起格雷瓦医生的口癖了？
        在一阵短暂的混乱后，那希伦斯开始帮忙处理早饭。冰箱和柜子里几乎什么都有，从麦片到面粉、从苹果到菠菜、从果酱到味精，而且量都十分充足……这里完全可以被用来做紧急状态中的避难所来用了。
        艾丽丝今天的状态似乎不错，但明显有些睡眠不足…据她所说，昨晚最后一次检查时间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
        …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这对不论哪个青春少女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来顾及这些东西了……
        艾丽丝也有自己的那份决意，而为了这份决意去做出牺牲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更何况，只是睡眠时间的牺牲，那还算是小规模的…若不在此上做出让步，那么要牺牲的，会是更加宝贵、难以舍手的东西。
        在一顿由咖啡、吐司面包、火腿肠和鸡蛋组成的简朴早餐后，艾丽丝回到了工作台前。但和前一天不同，她并没有进入‘艺术家的境界’，而是直接提起了笔。
        “线稿草图打成这样就可以了，今天该开始画正稿了…能请你帮我把2B和4B的铅笔准备好吗？”
        “哦、好……嗯，什么是2B和4B铅笔啊？”
        “正稿的线需要用颜色更深的铅笔来画，2B和4B的笔正好适合…嗯，就是那些，请挑几支笔尖适中的拿给我。”
        一旦遇到和画画有关的事，艾丽丝便会立即变得认真无比，作为画家的态度她绝对有了。而那希伦斯则在被使唤了几次之后，再度被告知保持安静，直到正稿的作画完毕为止。
        “好的，那么午餐怎么办？”
        “就请像昨天那样帮我放在旁边就行了…我们手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做得简单一点，像三明治那样的东西就可以。”
        …看来她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了。
        距离审核之日到来还剩不到48个小时，而进度是否能赶上…那希伦斯说不准，估计唯一知道的人也就只有这幅画的作者艾丽丝自己了。所以，还是那句老话：时间是千金难买般宝贵的。
        ……而且据说三明治这种东西原本也是为了节省时间才被发明的，好像是某位伯爵觉得将面包和肉分开来吃太麻烦了…人类果然是因怠惰而进步的生物啊。
        虽然话这么说，但是现在的艾丽丝却怎么也算不上‘怠惰’…她努力作画的身影让一旁的那希伦斯觉得十分凌然威武，甚至有些神圣。
        于是，两人在安静的氛围中度过了整个上午。
        外面的天气好的不得了，阳光为这个深山中的校园带来了久违的温暖。天空万里无云，晴朗得让人难以置信，从外面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操场上学生们的嬉闹声。两人应该也十分想出去转转吧，但现实让他们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然而，好天气只持续到了下午，随即到来的是一场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大雨，几个小时前的晴朗天空就像是谎话一样，山里的天气真的是说变就变。
        “……真是可惜啊，那么好的天气一下子就没了。”
        艾丽丝一边叹着气，一边继续画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毕竟现在是雨季啊，唯有雨水愿意和我们继续做伴。”
        那希伦斯坐在沙发上，向窗口外望去。
        “是啊，但雨天也有雨天的美呢，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画画这里的雨景呢…有机会的话……”
        “一定会有的，我有预感。”
        “…是吗，但愿事情真的会如你的预感那样发展呢……好了，这样就差不多了！”
        艾丽丝高兴地喊道。
        “哦？这么快就已经画完了吗？”
        “嗯，不，离那还早着呢。现在完成的，只不过是正稿的轮廓而已，接下来除了上色还有几个阶段才能算大功告成。”
        “这样啊……”
        那希伦斯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对于他来说，美术这种东西，就像是异国文字一样难以理解。要说画画的话，他并非从未接触过，但程度只仅限于小学时代在废纸上涂鸦而已，之后就没再碰了。这次是他首次看别人画画…真正的画，而过程的繁琐让他不禁暗自庆幸自己不是艺术学生的这一点。
        “那么，到现在为止的可以让我看看吗？”
        “哎、哎？”
        “因为艾丽丝你那么认真所以我不好意思打扰，但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到底在画什么呢，能让我看看吗？”
        “啊、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能看不能看啊！！”
        艾丽丝慌慌张张地将画布扭向一旁，并挥动着双臂不让那希伦斯接近。
        “哎，不行吗？”
        “说是不行其实也不是不行但确实也不行啊…啊啊！总之，现在还不能看啦不能看啦！就是那个……………啊，没错！你想啊，画其实就像是一个女孩子，而想要去看还没有穿上衣服的她岂不是太无礼了？所以不行不行啊…呃，不过这样好像也说不通呢……呜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艾丽丝红着脸，着急地四处张望了起来。
        “嗯…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好像若我现在看了会给你带来不便，是吗？”
        “不、不便什么的太过言重了！…呃，但若能等到画完后再看的话，我想会更好吧，创作过程中让人看到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么我就期待成品了。”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说道。
        实际上他并不明白…对艺术家是怎么思考的根本不明白。但是，他相信就如同古怪的性格对一些天才们来说是必要的，艾丽丝这么做也肯定有一个道理。自己就先抑制一下好奇心吧，这样最后才会有惊喜感。
        休息了片刻后，艾丽丝开始继续工作。上色过程给人感觉更慢，没有线稿正稿阶段时挥笔的豪迈感，可能是因为这是个更精细的过程吧。
        艾丽丝一手托着调色盘，一手握着笔，在画布上一点一点地将幻想开拓。因为窗外下着雨，所以那希伦斯将屋内的灯打开了以确保充足的光线，而就在开灯的那一刻，艾丽丝的身影在灯光之下显得格外的优雅……
        …仿佛她就是为了画画而诞生的一样。
        讽刺的是，现在画却成为了束缚她的枷锁…将她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她不想乘坐的车上，向她所不奢望的未来驶去。
        然而，化作钥匙的却也是画，她身上的枷锁同时亦是她的希望…这种矛盾的关系让人耐人寻味。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过。
        转眼间，钟上的时针便已指向九点…艾丽丝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坐了将近三十个小时，除了有几次因为上厕所而离开座位。
        可是，现在并不是抱怨这个的时候……
        不如说，现在更需要时间，能有多少个小时就要多少个小时，已经没有精力去顾及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劳了。
        …而少女却需要在这种压力下工作。
        即便如此，艾丽丝却还是一句怨言也没有，专心致志地调色、上色，就连放在旁边的水和食物也都一点不碰，像是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隔绝了一样。
        一旁，那希伦斯坐在沙发上，侧着头看着艾丽丝作画。房间里十分安静，就连一根针掉在地板上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除了背景中的钟摆声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在这种紧张的气氛尤其容易显露出来的环境中，那希伦斯…却感觉到十分放松？
        也许是白天已经紧张过了吧，夜晚一到身体就放松了下来，而体内的生物钟好像也提前了几个小时开始高效工作了……
        于是，在嘀嗒嘀嗒的钟摆声的催眠下，他进入了梦乡……


        不知第几次地、与她相遇了……
        如同已经将一切收入了眼底一样，她并没有用目光锁定任何东西，因为不论是什么，对她来说，都已经没有继续探索的必要了。而相反，她的存在本身，对站在她面前的少年来说，是个完完全全的谜，和这个他已经光顾了不知多少次但还是无法弄清楚的空间一样。
        “你是……谁？”
        唯有拥有求知欲的人，才有提问的权利。
        “…………。”
        但全知万物的人，却有保留沉默的权利。
        不论少年怎么问，少女就是不肯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而已…单纯的观察，却又不像是在观察，只是在‘看’，从她的培养器中注视着一切…
        注视着这个世界，那个世界，全部的一切…就像是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换句话说，她是——
        “…还不到你需要知道这的时候。”
        她平淡地说道，慢慢地抬起了手臂，指向少年。
        “时机尚未成熟，但事态却与你背道而驰。源源不断的挑战从现在开始会向你袭来，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啊…这个女孩……
        少年无法理解她的话，茫然地看着她。
        她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昨日才刚刚见过，又好像是明日才会见到的一样。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强烈，让他不禁觉得…啊，自己所存在的意义，会不会就是为了与她相遇呢？
        “一无所知地来到这里，在不知不觉中被你所拒绝相信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然而却还坚持着你的那份信念。”
        少女继续说道，她的银发就像是蓑衣一样将她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而现在，在考验已经到来之际，你也将做出你自己的决定…去吧，还有尚未完成的事情在等着你。”
        她然后闭上了眼睛…
        黑暗随即席卷了四周，明明有灯光却仍吞噬了一切，将困惑的少年再度置于虚无之中…………


        “呜、呃……”
        当那希伦斯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变得明亮了一些，窗外隐隐约约能听到知更鸟的啼叫声……
        ——…哎？什么？！
        “糟、糟了！居然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那希伦斯吓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一件毛毯随即从他的身上掉落。他弯下腰将其捡了起来，好奇地看了看，自己并不记得有将这东西盖在身上过……
        …也就是说，这是别人帮他盖的？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是十一点差十分…哎？不对吧，要想将头脑恢复到思维如此清晰的地步两个小时绝对不够，那这就代表着自己睡了将近十四个小时吗？
        ——这也太离谱了吧？！
        他转向艾丽丝的方向，发现她还在原处坐着…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精神集中。从她双眼周围的黑圈来看，她一定是通宵了。
        画进行得怎样了呢？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这个问题，但看着少女认真的模样，他不好意思打断她的集中。然而就在这时，艾丽丝却自己看了过来。
        “啊，你醒了？早上好，睡得还好吗？”
        “现在已经不是去顾及别人是否睡得好的时候吧，明天可就是审核之日了哦…嗯，睡得好极了。这条毛毯是你替我盖上的吧？”
        “嘿嘿，这种季节还那么不小心，可是会感冒的哦。”
        “……谢谢了。”
        …明明自己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却仍那么为他人着想。艾丽丝果然是十分温柔的一个人啊。
        “倒是你这边怎样？进度能赶得上吗？”
        “嗯，放心吧，画的进展比想象中的要顺利！现在只需要再多修饰一下细节就可以高举双手大喊万岁了！”
        艾丽丝高兴地说道，她脸上明朗的笑容和窗外的阴雨云呈现出了鲜明的对比。
        …昨晚虽然下了一场大雨，但上帝似乎还没有让天空放晴的意思。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渗下，却只让世界显得更加忧郁。
        “饿了吗？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我帮你留了一份。”
        “你做的吗？可这样的话时间——”
        “——刚才不都已经说了吗？没关系的，按现在这个进度来绝对没问题，而且光是麻烦那希伦斯你来照顾我有点不好意思啊。”
        “啊，不……毕竟这是我自愿来帮忙的，算不上麻烦。”
        那希伦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来帮忙居然‘被帮’了，这还是有些尴尬。
        不过不管怎样，画应该是没有问题了，而从她边画边哼小调来看，艾丽丝的心情也很不错…能做到！这样的势头真的有可能创造出奇迹！
        ‘喀、喀、喀…’
        这时，从门口处传来了敲门声。
        “啊，我去就行了。”
        看到正准备起身的艾丽丝，那希伦斯连忙示意，自己去打开了门。站在门外走廊中的是塞巴斯顿。
        “塞、塞巴斯顿学长！”
        “早上好，那希伦斯。”
        塞巴斯顿以平常的语气说道，但他的声音中明显透露出了一丝焦虑和疲劳…恐怕他昨晚也没有睡好。
        “…走廊里不方便谈话，能让我进去再说吗？”
        “啊，好…请进。”
        那希伦斯让开了道，塞巴斯顿拖着略显沉重的双腿走进了房间。艾丽丝看到了来者之后，连忙放下了调色板和画笔，站了起来。
        “啊，塞巴斯顿学长…你好。”
        “早上好，艾丽丝…房间还算可以吧？我吩咐了那希伦斯要好好照顾你，他有没有照做呢？没有亏待你吧？”
        虽然困乏，但塞巴斯顿还是不允许自己的气质减弱。他就像是一个战场上的老将一样，身心俱疲却仍威风凛凛。
        “蒙您操心了，房间无可挑剔，这里真的是一个画师能想到的最理想的工作室。那希伦斯也十分卖力，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亏待什么的真的说不上。”
        “嗯，听到这些我很高兴，学生会就是为了在这种情况下服务学生的。”
        塞巴斯顿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
        “…那么，容我过问，作品的进展怎样了？”
        “啊…嗯，多亏了学生会，作品进展得十分顺利，现在已经进入最后的收尾了，还有六个小时就可以完工了。”
        艾丽丝高兴地说道。然而，塞巴斯顿却皱了皱眉头…
        “…不能再快一些吗？”
        一瞬间，四周的气氛变得十分古怪。
        “再快些…学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希伦斯插话道。
        “艾丽丝的作品现在已经接近完成了，而这几天她废寝忘食地工作，就是为了能赶上截止日期。现在她赶上了，你怎么还在催她快点呢？她已经领先于预定进度了——”
        “——谁说她领先于预定进度了啊？！”
        塞巴斯顿以近似吼叫的声音大声喊道。
        “别开玩笑了好不好？你们哪领先了啊？！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就是审核了，你们还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会发生一样！”
        惊人的消息从他的口中传出…
        古怪的气氛中，开始变得更加沉重…那是困惑的表现，更是混乱的前兆。
        艾丽丝和那希伦斯两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塞巴斯顿。
        “……抱歉…是我失态了………请听我解释…”
        塞巴斯顿不舒服地扶着额头，慢慢地说道。他的脸色甚至有点发青。
        “不…学长你等等！这、这怎么可能啊？当时我们接到的通知明明是‘三天过后’，而到现在为止才过了两天而已啊，我们所剩余的时间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差错了吧！”
        那希伦斯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说道。
        “…是我的失误，被那家伙摆了一道…若当初小心一点，用一下那一招的话，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啊，抱歉，我那是自言自语。”
        塞巴斯顿然后按了一下眉心，说道。
        “我们被海洛伍茨勋爵骗了…对不起，跟他谈交易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结果被他玩了个文字游戏。”
        “文、文字游戏…？”
        “啊啊，是啊…确实是三天没有错，但却在用法上被下了手脚。”
        “既然同意的是三天，那还有可能会被怎——难道？！”
        “……对，就是那个‘难道’…。”
        塞巴斯顿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那希伦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天…没错，就是三天，但不能从字面上理解。

字数限制字数限制字数限制

Everian

        语言的微妙之处就是，一个词可以有很多面，而一词多意的情况也很常见，比如平日经常用的双关语，这也是为什么语言会那么艺术的原因之一。
        在日常交谈中，‘天’普遍被用来表示多少个日出日落，而这也是人们一听到多少‘天’后的第一反应。然而，‘天’却同时还有‘七十二个小时’的意思。两个意思虽然相似，但还是有小小的不同…可是在这里，就是这‘小小的不同’，让一切变了样。
        …正是如此，肯定有人已经意识到了吧。
        海洛伍茨勋爵所指的‘三天’不是‘从今天开始三天后’，而是‘从现在开始七十二小时后’。换句话说，在他答应采纳塞巴斯顿的提议时，时间就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而这七十二个小时，现在也只剩下短短的四个小时了。
        ‘喀嗒…’
        艾丽丝手中的画笔掉在了地板上，笔尖上残留的颜料被弄得到处都是，而她本人也被画笔发出的响声从某处拉回了现实。
        “……啊、啊，真对不起，地板被弄脏了！”
        她正准备去拿抹布，却被塞巴斯顿举手示意不用了。
        “没关系，反正这个房间再过几天也就要例行打扫了…别去管它就行了…………”
        …尽管房间里有暖气，但四周的温度，此时就如同零下一般。
        三人默默地在原地站着…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你们决定吧。我先走了，三点时我还会再来的。”
        “等等，塞巴斯顿学长，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啊…！”
        那希伦斯连忙喊道，但塞巴斯顿已经从另一侧将门关上了。
        房间里再度回到只有两人的状态，可是，这可并不像小说中写的那么浪漫…
        “混帐东西——！！”
        那希伦斯狠狠给了墙壁一拳，拳头传来的痛楚随即让他几乎要昏过去，但却起到了将他重新冷静下来的效果。
        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呆滞地坐在工作台前的艾丽丝。
        ——啊，现在最痛苦的，一定是她吧……
        “…艾丽丝……”
        “……我没事…”
        尽管这么说，少女却仍无法掩盖心中的焦虑，那是因为她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将这一事实毫无掩盖地陈述了出来。
        ——啊，即便到了现在，她却仍选择继续忍耐……
        …而自己又做的了什么呢？
        …自己好不容易做出的决意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艾丽丝。”
        那希伦斯走到了艾丽丝的旁边，单膝跪下身好让自己与她处在相同高度，并用手轻轻拭去了少女眼角的泪珠。
        “别哭了，还没有结束呢，还不必去迎接最坏的结果。”
        “……不…我、我并不是因为那而害怕。”
        艾丽丝忍住了泪水，说道。
        “在这里的一切，学校、老师、同学、朋友…我都很珍惜，谁我都不愿失去。我想继续在这里画画，画那美丽的万物，画春天的鸟语花香，画夏天的蝉鸣流云，画秋天的落叶明月，画冬天的枯枝飞雪……可是，若我必须要放弃这一切，那我也没有办法，但唯独不想放弃的，是我…最最珍惜、重要的一个人啊。”
        艾丽丝然后抬起了头，看向那希伦斯的双眼。
        “这也许已经晚了，但…嗯，不，我还是要说。那希伦斯，我…其实一直——”
        ‘——哐～哐～哐～～’
        就在这时，墙上的时钟敲响了十一下……
        “已经…这个时候了啊……”
        那希伦斯猛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锁定在了钟的时针和分针上，就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狮子一样。他然后重新转向艾丽丝…
        “你放心吧，艾丽丝…我们一定能做到的，一定会让你留在这里的。你所珍惜的朋友和风景，还有那位最重要的人…你一定能留在他们身边的，要相信自己，相信相信你的我啊！”
        “…………啊…嗯…嗯！好的！”
        艾丽丝揉了揉眼睛，笑道…
        那希伦斯，果然是迟钝到病入膏肓的笨蛋啊。


        于是，为了能最佳地利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两人重新坐了下来理清思路。虽然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但能够确定的是，现在要想按原来的节奏走，最后肯定会赶不上。
        “不能再将速度提高一点吗？”
        那希伦斯问道。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这个问题有多么得不合理，因为他知道画画是欲速则不达的。
        “……提高速度…吗…”
        “啊，对不起…明明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作品，我却还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请忘了吧。”
        “你不用道歉…其实，若要画得再快一点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但是…如果那样做的话，不会让质量下降吗？”
        “不，不会的，这你可以放心。”
        艾丽丝微笑着说道。
        “今天我是因为看时间还挺富余，所以才放缓了节奏，平日我的速度要更快…所以我应该能在不影响质量的前提下加快一点速度。”
        “那…那么能加快大概多少呢？”
        “这很难说…但我想，应该能至少将时间缩到五个小时吧，如果发挥不错的话，四个半小时也是可能的。”
        …缩短到四个半小时吗…？
        虽然将所需时间剪短了一个半小时，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四个小时就是四个小时，勋爵一定不会多给一秒。可是，那希伦斯还是不得不对艾丽丝的能力表示叹服…画画是十分精密的事，并不是想快就能快的，更何况还是在不影响质量的前提下。
        “还有什么能让我帮忙的地方吗？我也想再多争取点时间，哪怕一秒也可以。”
        “不，不用了…”
        艾丽丝摇了摇头，说道。
        “…谢谢你，那希伦斯，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你能帮忙的事情了。这毕竟是给我的一场考验，最后一点不由我来还是不行的…虽然事态并不乐观，但还是让我去放手一搏吧…这张牌还没有打出呢，对吧？”
        “艾丽丝……”
        面对反而鼓励起自己来的少女，那希伦斯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好了。
        …啊，对了，自己一直都只顾着还能怎样帮忙，完全忘了艾丽丝自己的主张了。
        “…我知道了，那么就请加油吧！”
        “嗯！”
        随后，艾丽丝立马重新投入了工作。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光芒，光是看着她就能感受到她的毅力和决意，而这个状态将继续维持四个小时。
        考虑到她现在一点都不能被干扰注意力，那希伦斯悄悄地离开了房间，来到了走廊中，这样艾丽丝就不会被自己无意中弄出的响声吵到了。
        走廊里的装修也并不算差，地板和墙壁的质地都是高级木材，但和铺上了地毯与高级墙纸的高级艺术创作室比起来还略显逊色。那希伦斯从一间空教室中搬出了一张椅子，在高级艺术创作室的门旁坐了下来。
        ——艾丽丝真的会离开吗？
        他不禁开始思考最坏的可能性。尽管他本人此时并不愿意去想任何低沉的东西，但他那紧张过度的大脑实在闲不下来。
        ——如果她真的离开了，自己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虽然自己只略知一二，但艾丽丝的家族好像在教会颇有权威，而和海洛伍茨勋爵见面更是巩固了这个印象。艾丽丝，由此推理，也就是一位千金大小姐了（只不过学校中的千金大小姐太多了，那希伦斯从而已经不觉得稀奇了）。
        啊，先不说能力，光是身份，就让他与她之间生出了一道宽不可量的深沟。艾丽丝就像高挂在苍穹之上的太阳，而那希伦斯就如同地面上的太阳花，竭尽全力生长也无法摆脱与大地的羁绊，到达不了想去的‘那里’。
        …而即便藤蔓够长了，花朵也会在接触到太阳之前被烧成灰烬吧。
        对此虽然心知肚明，却还是不希望失去太阳的祝福、还是会去渴求更多的光明，可太阳花最后还是无法违背世界的定则，每天都只能目送太阳沉入地平线。太阳花并不期待夜晚，因为夜晚没有太阳，它也不敢想象…失去了太阳的白昼。
        若有一天太阳真的消失了，那么第一个枯萎的就会是一直沐浴在它的光芒下的自己吧…太阳花是如此相信的。它和向日葵不同，因为向日葵不是真正的‘向日’，只要在空中再挂上一颗火球，向日葵还是会一无所知地转向它…
        …那只是虚伪者们在本能地‘向温’而已。太阳花看着一整田的向日葵，这么想道。到时，虽然火球也会发光、散发温暖，但那只会给自己带来凋零和毁灭……
        …啊啊，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太阳是无法被取代的啊！
        接下来的三个多小时中，那希伦斯一直在门外等着。坐立不安的心情是难免的，这让他在外人的眼中像是一个有多动症的病人，一会绕圈走一会坐下冥思一会又无力地靠在墙上，不安定的心境全都写在脸上了。
        他祈祷着奇迹出现…
        …时间啊，过得再慢一点吧，请无论如何让艾丽丝赶上吧。
        在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之后，只剩祈祷了。可是，要向谁祈祷呢？向神吗？其实向谁都无所谓了，只要有将这个奇迹唤起的能力，让他向蚁虫磕头也可以。
        ‘嗒、嗒、嗒…’
        这时，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带着回音的脚步声，那希伦斯随即站了起来。因为这个学校实在过大，有很多地方是即便在繁忙时段学生也不会去问津的，而这里就是其中一个。
        那么，来者是谁呢？那希伦斯正想着，然后，海洛伍茨勋爵和他的两名护卫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什、什么…？！”
        那希伦斯愣了一下，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时间已经到了吗？！
        在察看了一下走廊墙上的钟后…不，还应该有半个小时才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海洛伍茨勋爵现在就来了？！
        勋爵面无表情，跨着沉稳的步伐，庄严地走向了那希伦斯，然后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
        “这不是那希伦斯同学吗？你好，这几天都没有看到你呢，不会是生病了吧？”
        “您、您好…”
        虽然对方以听似十分友好的口气问候道，但那希伦斯却不知为何感到毛骨悚然…初次见面时的那种亲近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他很清楚，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恶鬼。
        “哎呀，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这个学校还真是大呢。虽然有些丢人，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好像迷路了呢…那希伦斯同学好像是学生会的吧，那么，能请你帮我带个路吗？我想知道‘高级艺术创作室’在哪里…”
        海洛伍茨勋爵面带微笑地说道。
        那希伦斯的背部开始冒冷汗，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的门…
        “…我、…我不知道……”
        “哎，是吗？那样还真是令人困扰呢。不过，托艾先生说好像就在这附近，所以就从这里开始检查吧。嗯？你身后的门牌上好像写着什么呢……”
        “……！！”
        那希伦斯连忙转身，试图挡住那块门牌，但还是慢了一步，勋爵已经看到了门牌上的字样。
        “啊，这不就是吗？真是太好了，这样就不用多花时间去找了…对吧，那希伦斯同学？”
        “…………。”
        “哎呀，请别误会了，我并不是想为难你。我想那希伦斯同学一定是觉得将这样的地方随意开放给外人会有些不方便吧，但请尽管放心，我是得到了托艾先生的许可，来这里找艾丽丝的…她应该在这里吧？”
        “…………。”
        虽然很想说些什么，但那希伦斯根本想不到能够用来阻止海洛伍茨勋爵的话。紧张感让他的喉咙干燥无比，发音都难，而外套下的那件衬衫此时也已经被背部的汗水弄湿透了吧。
        “应该是在了吧…嗯，那么，能让我进去吗，‘守门人先生’？”
        “……勋、勋爵阁下，请留步。”
        就当海洛伍茨勋爵将手伸向门把手时，那希伦斯终于张开了口，说道。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应该还没有到审核的时间。”
        “嗯，确实如你所说，还有三十分钟左右。”
        海洛伍茨勋爵也回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说道。
        “…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提前进去看看我可爱的女儿画画的模样，对吧？家长也不好当啊，有谁能体谅我们的用心良苦呢，唉…你放心吧，我保证一点声音都不出，绝不会打扰到她的。”
        勋爵微笑着说道，但那希伦斯可不吃这一套…
        …他知道勋爵想要干什么，因为即便勋爵进去后什么都不做，单单只是‘在那里’就足以影响到艾丽丝的注意力。
        于是，他张开双臂站在了门前，挡住了海洛伍茨勋爵。
        “…对不起，但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
        海洛伍茨勋爵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点动作都没做，但他身后的两个护卫却冲了上来，从两边抓住了那希伦斯的双臂。
        “你、你们这是…放开我！快放开我！”
        “那希伦斯同学，你挡着我的路了，请你让开。”
        “我怎么可能会让开啊——呜呃！”
        话还没有说完，那希伦斯便被那两个护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双臂也从背后被捆了起来。
        “失礼了，不敬之处还请谅解，我也只是在赶时间而已，改日会亲自来向学生会道歉的。”
        海洛伍茨勋爵一边面不改色地道着毫无诚意的歉，一边将手伸向门把手。在他的脚下，那希伦斯还在不停挣扎着，但仍无法阻止他去开门。
        …然而，就在他准备转动门把手时，门从内侧被人打开了。
        “父、父亲大人…啊？那希伦斯，这是怎么…请放开他！”
        刚打开门，艾丽丝就愣在了原地。她然后看到了地板上一副狼狈样的那希伦斯，连忙上前给出命令，两名护卫这才松开了他。
        “画画得怎样了，艾丽丝？”
        “…托您厚恩，已经快画完了。”
        “才‘快画完了’而已？你这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海洛伍茨家族的人啊，那份荣光真的有好好被你扛起吗？这种东西，早在我到来之前，就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是、是的…女儿一定铭记教诲，请父亲大人原谅。”
        “哼…那么，余下的时间里，就让我们在里面等吧。我希望能将‘这场闹剧’尽快解决，因为在这里多花一秒都是在浪费光阴。”
        说罢，他领先带头，走进了房间内。
        …即便在外人面前，还是能毫不犹豫地训斥自己的女儿…海洛伍茨勋爵可怕的一面，这才刚刚展现出来而已。
        “没事吧，那希伦斯？”
        “呜…我还好啦，只是胳膊有点疼而已，但这跟与赫勒斯先生一起训练时受的伤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倒是你，艾丽丝，抱歉打扰到你了…”
        “不用道歉了，我不在意…你还是赶快起来吧。”
        走廊的木质地板十分冰冷，那希伦斯点了点头，与艾丽丝一起重新回到了房间里，海洛伍茨勋爵此时也已经在沙发上坐好了，身旁那两位护卫像是侍从一样一左一右地站着。
        “虽然我对你的表现很不满意，艾丽丝，但我毕竟是个有尊严的男人。既然我向你承诺了三天的时间，那我就不会擅自食言，你还有最后一点时间来完成审核的作品。”
        “是、是的…我明白了。”
        艾丽丝略鞠一躬后，看了看那希伦斯，回到了工作台前。
        房间里的人数一下子多了起来，但最为明显的，还是那突然变沉重了的气氛…这种阴森森的氛围之前从未有过，而其程度让身为旁观者的那希伦斯都感觉到十分恐怖，很难想象艾丽丝会怎样体会到这种感觉。
        可是还好，艾丽丝的样子还是和之前的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仍旧那么投入、认真。
        “这是理所当然的，那希伦斯同学。若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了，她就不配当我的女儿了，而真正的艺术家要肩负的可比这恐怖的多，你说对吧？”
        海洛伍茨勋爵似乎看透了少年的心思，说道。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少年只是低着头而已，连对话的意思都没有。
        “是吗，看来我们之间还是有很大的代沟呢。没关系，我也知道你一定很恨我吧？在你的眼里，我一定在扮演着反派角色吧？不要紧，我不在乎这些，你对我的厌恶感也只是人之常情，我能理解。”
        勋爵说道，掏出了怀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
        “我也只是在做我觉得是正确的事而已。我并不指望你能理解，因为这是很主观的，但我希望你能试着站在我的角度上思考一下……”
        “…很抱歉，但这我做不到。”
        “嗯，那希伦斯同学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呢…以后当你也成为了父亲时，你一定能多多少少认同我的做法吧。”
        勋爵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不明白，更无法认同，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海洛伍茨勋爵大人，请恕我直言，你有曾考虑过艾丽丝的心情吗？你问过她是否愿意接受你的决定吗？”
        那希伦斯深呼吸了一口，说道。他知道自己质问的方法有些无礼，而这样的无礼在一些场合中甚至会让他的脑袋搬家，但为了能得到最直接的回答，他还是冒了险。
        海洛伍茨勋爵沉默了一下，但只是一下：
        “…她的心情并不重要。若我一切都要顾及她的心情，那就什么都做不了。我是她的父亲，是将她带入这个世界的人，我有权力和义务去给她最好的。即便她对我替她做出的选择有不满，那也没有办法，我愿意做她仇视的对象。”
        短短的几句话，没有任何剧本，但从他口中却十分自然地流出…其涵义并不仅仅存在于字面上，因为另外一种强大的决意也在其中。
        “怎么能……这样…”
        那希伦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然后瘫坐在了身后的小单人沙发上。
        “什么是最好的…这……这都算什么啊？！艾丽丝的东西，不是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吗？”
        “是将由她自己决定。”
        海洛伍茨勋爵说道。
        “我想知道的是，艾丽丝在这里学习的半年中，她有没有学到什么真的有用的东西。从小到大，她都是在我的照顾下，享受着最无可挑剔的高级家教式教育。正因如此，她才会有其他同龄的孩子没有的水平，她才配得起海洛伍茨之名。我相信如果她就按着那样走下去，她定会在国立大教堂…不，甚至皇宫里，挂上署上了自己名字的作品。”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艾丽丝。
        “……可是我的父母亲，她的祖父母，却坚持要让她来这里上学。他们不明白啊，艾丽丝是不同的，她是整个海洛伍茨家族的希望！正因为她有着惊人的天份，才需要快马加鞭，这样就定能在历史中留下足迹…可放着我找好了的精英教师不管，来到这样的学校里接受和其他‘普通人’一样的教育……这我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啊！”
        海洛伍茨勋爵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激昂。他狠狠捶了一下茶几，说道。
        “…可我也不想否决她的自由，所以我对自己做出了让步。我要看看她这半年中究竟在这里学到了什么，是否达到了我的标准、家族的标准。如果连在我们的私人家教下学习半年的水平都到不了，那我就要带她回去了。”
        “……所以，才会有这个审核吗？”
        “正是，但最后的决定，还将被根据艾丽丝作品的水平做出。所以做出决定的人，其实是她。”
        那希伦斯也抬头看了看艾丽丝。
        …真的是这样的吗？
        在校长办公室时，自己曾听到过不同的故事…完全不同的。他觉得那个故事最有可能，但却不这么希望，因为他与爱丽丝的努力就是以勋爵的故事是真的为前提而做出的。
        而现在，这份努力也该完成了…
        ……那么，让最后的结尾开始吧。
        ‘啪嗒…’
        安静的房间中，画笔被放下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大。艾丽丝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转向沙发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
        “…作品已经完成了，父亲大人，请您过目。”
        “哦？这么快就已经好了吗，时间明明还有富余呢，你们不也被教过若提早完成了试卷，多检查几遍再交比较好吗…不过也罢，我已经快要失去等待的耐心了，早早结束了也好。艾丽丝，若你觉得你的作品已经准备好了的话，那么就让我来看看吧。”
        海洛伍茨勋爵说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担平了就像是披风一样的长袍上面的皱纹，微笑着向那希伦斯点了点头，走向了工作台那边。
        “…………。”
        在思考了片刻后，那希伦斯也站了起来。即便自己没有收到过去的邀请，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艾丽丝站在画架旁，就像是美术馆中站在自己作品旁的艺术家，等待他人给出评价和赞美…只是，在这里，有些稍稍不同。
        画布面朝着另一边，从勋爵和那希伦斯的角度看还什么都看不到。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见过这幅画的人，就只有艾丽丝本人。换句话说，这幅画还尚只存在于艾丽丝的世界里，因为没有其他人对其观测过。于是，这幅画进入他人的视界的那一刻，也就是它真正诞生之时。
        …所以，两人其实是要将这幅画迎入这个世界中…
        …这幅少女竭尽全力画出、并将希望寄托其中的画。
        “……让各位久等了。”
        艾丽丝说道，拎起裙摆稍稍鞠了一躬。
        “那么现在，艾丽丝.海洛伍茨的最新作品就要展出了，请给予您的支持……”
        她转动起固定画架的旋钮，使画架上部可以自由旋转。然后，艾丽丝轻轻地将双手放在画架上…并抿了抿嘴唇，可见她心里还是十分紧张的。但是，她也同样有着一份属于自己的决意，所以她没有选择逃避。
        …随着画架的转动，一幅颜色崭新的画显形了。
        那希伦斯的第一反应，毫无疑问，就是试图将这幅画囫囵吞枣地揽入眼底。
        那是一幅…十分平静的画，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很放松。画中没有什么特别抽象的东西，构图十分纯朴，但却又十分精致。若只是乍看去，大部分人肯定会以为画中间的那棵积雪压枝的松树就是这幅画的主角，但若再多看几眼就会知道并不是这样的。一位少年坐在树根处，他有着金色的短发，并穿着在学校里司空见惯了的校服。就这样看的话，他可以是每天在这所学校上学的几百个有着相同发色发型的男生中的任何一人，莫过于一名“路人”，但是也许是因为人类的审美观的关系吧，他取代了同是生物的松树，成为了这幅画的主角。
        ……但他是特别的，不论谁都会这么觉得…一定会这么觉得的。要问为什么，那就请再仔细地看一下画，不觉得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吗？即便不是最敏锐的鉴赏者，也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强制让周围地面上纯白色的雪变成陪衬物的，他的那双异色的眼睛了吧。
        “…………。”
        那希伦斯愣住了…
        …这个少年、不正是自己吗？
        虽然画中并没有任何地方标上了自己的名字并以箭头指向少年，但这种感觉却十分强烈…啊啊，对啊，学校中除了自己还有谁有这样的眼睛呢？一旦注意到了这点后，这个少年看起来就越来越像自己了啊。不论是发型、发色、脸部还是衣着方式，一切都开始和自己重叠，直到最后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自己”了。
        然而，这份惊愕并不只属于那希伦斯一人…
        那希伦斯斜眼看了看旁边的海洛伍茨勋爵。勋爵紧绷着脸，直直地盯着这幅画看，他应该也已经注意到了吧…不，他不可能没注意到。艾丽丝的画功实在是太高了，以至于这个少年和他在现实中的原型没有任何两样，让人不得不做出这个联系。
        “…………艾丽丝。”
        勋爵将视线转向自己的女儿，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他冷冰冰的语气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咄咄逼人。
        艾丽丝不禁向后退了半步，那希伦斯的心跳也加快了数个节拍。两人虽然都有海洛伍茨勋爵会对完成品提出质疑的预感，并也多多少少做了心理准备，但却都没想到…勋爵会是如此直白的反感。
        “…很抱歉，您的意思是…？”
        艾丽丝紧张地问道。
        “身为这幅画的作者，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吧？难道才仅仅过了半年，你就将教给你的知识全忘光了吗？”
        “啊、啊…这个……嗯……”
        “那么，先说说看这幅画的名字是什么吧。别忘了我们对这画还一无所知，所以从零开始吧。”
        “嗯，这……”
        艾丽丝用手梳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然后向旁边看了看，又看向那希伦斯，直到最后目光还在不停飘荡。
        “…我还、没有想好…。”
        “……没有想好？”
        海洛伍茨勋爵停顿了一下，再看了看画。
        “…那么，你想通过这幅画表达什么呢？”
        “…………我…”
        艾丽丝低着头，她的双肩在颤抖着，看上去随时可能会哭一样。
        “嗯？回答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单单只是‘不知道’？……”
        海洛伍茨勋爵又停顿了一下。然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突然伸出了手，朝艾丽丝的脸上用手背狠狠抽了一记。
        ‘哐啷——！’
        少女向后跌去，撞倒画架后倒在了地上。
        “艾丽丝！”
        那希伦斯连忙上前帮忙扶持，但艾丽丝却没有起来的意思，只是捂着脸跪坐在地上。
        …身旁，她花了不知道多少心血画出的画，就如同废旧纸板一样被晾在一边。海洛伍茨勋爵已经对它没有兴趣了，所以它被怎样也无所谓。
        其实她并非不知道…因为，想表达的东西，并不适合此时此刻。所以，她只是‘说不出’……
        “混帐家伙！你这样是成何体统，整个家族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这种事情对一个成功…不，即便对一个普通的画家来说，都是简单地能够脱口而出的啊！你的家教从第一节课开始不就一直在千叮咛万嘱咐：‘画之前就必须想好要画什么、为什么要画、以及想通过画传达什么’吗？结果到现在你连这些最为基本的基本功也都忘了，是想害整个家族绝望、活活气死我吗？！！！”
        海洛伍茨勋爵大声吼道，那份怒火就如同草原上的野火，毫无预兆便烧了起来，让那希伦斯都不禁为之胆寒。
        …可是，勋爵似乎还未息怒。
        “来人！把这个不孝女给我带走！我已经没有别的好说的了，这场没有意义的审核也可以结束了！我现在宣布：艾丽丝.海洛伍茨未能达到审核的标准，所以将被遣送回家中等待下一步处置！我要让你从零给我开始学，直到你的这双手除了画笔之外，什么都不会握了为止！”
        ““是！””
        两名护卫随即走上前，从两边抓住艾丽丝的肩膀，硬是要将她拉起。
        “请、请等等，勋爵阁下！”
        那希伦斯大声喊道。
        “请你冷静一下，不要这么生气！艾丽丝连续工作了几十个小时了，而昨夜还一宿未眠，现在神经难免有些紧张，犯下这样的错误也只是粗心而已！”
        “粗心？哼，若她有作为画家的自知，再怎么粗心的失误，也不会让她变成这样！我早就知道送她来这里是个大错误，但没想到会是如此之大的一个漏着！”
        “怎、怎么能这样…勋爵阁下，你这样实在是太胡来了！……呜呃、放开她！快放开她，你们这些家伙——咕！”
        那希伦斯上前，试图推开那两位护卫，但不但没能成功，肚子还重重地挨了一拳。也难怪，他们好歹也是接受过专门训练的，论级别的话迈加绝对有了。那希伦斯不过一届学生，怎么斗得过他们啊？
        …不过，举旗投降也不是选择呢。
        ‘锵——！’
        “呜呃——！”
        “我说了放开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希伦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歇斯底里地吼道。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将一个护卫撞到在地，然后将长剑指向他的脖子。
        “…你、放手！……没听到吗？把你的手从艾丽丝身上拿开！”
        另外的那个护卫也愣住了，他好像并没有意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只是呆呆地站在了那里。
        “快点给我照作！否则我可不管后果！”
        “……！！”
        护卫点了点头，将双手举过头顶，一步一步从艾丽丝那里向后退去。那希伦斯瞅准了这个空档，立马冲了过去挡在艾丽丝面前，并警觉地持剑朝向了海洛伍茨勋爵等人。
        “你这是在做什么，那希伦斯同学？身为学生会会员的你，可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那又怎样？！我这样做与学生会毫无关系，这是出自我个人意愿的！而且，即便出自学生会的角度来思考，我这样做也是正确的——服务并保护学生们才是我们的职责啊！”
        “我没有心情和时间来和你争论这个。请你让开，那希伦斯同学。如果你照作了，我可以装作你没有做出过这样的动作。这是我们家庭内部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你这样的外人该介入的，好好思考一下吧。”
        “呵…这倒是讽刺啊，勋爵阁下！这里到底谁是外人呢？你好好看看吧——在这所学校里读书的大家，都在互相支援、互相扶助，这才是真正的家庭吧！？家庭是不会抛弃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是不会从这里离开一步的！”
        那希伦斯吼道。
        勋爵没有吭声。当两股不同的怒火互相碰撞时，更强的一方，若能好好控制，便可以盖过另外一方的怒火、将其吞并掉。然而现在，他已经无法控制那希伦斯的气势了，只能暂且退下。
        “…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呢？单单只是站在这里的话，什么都完成不了吧。既然你觉得你更有理，那么就说来听听吧…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该带走一个留着只会丢人现眼的废物。不过我先说好了：我是不会让艾丽丝留在这里的，她要和我一起走。”
        “……我不会死缠烂打求你让她留下，但是…”
        那希伦斯回头看了看地上的少女。
        “…至少，请你听她说完话吧。”
        “呵，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就连那么简单的问题都无法回答，她还能说出什么惊人的东西？”
        海洛伍茨勋爵轻浮地说道，他向艾丽丝投去了不屑的目光。
        “事到如今，不论你们说什么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了。那希伦斯同学，你也肯定有所察觉吧？我本来就对这个审核没有任何兴趣。换句话说，不论艾丽丝画出怎样的东西，我的决定都不会改变，那是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的——她不会及格。要说这不公平也好霸道也罢，这就是大人做事的方法，你以后也肯定会懂的。”
        “……哈，这么说的话，大人还真是幼稚呢！”
        那希伦斯挤出了一丝笑容，但那绝对不是轻松的体现。他额头上渗出的汗已经积成了豆粒大的汗珠，一颗颗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但那希伦斯却仍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着。
        “世道是不公平的，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与我同龄的人中，还对这一点陌生的，就只有无可救药的蠢货了！所以，勋爵阁下，请你别以那种屈尊的口气来跟我说教，因为——请恕我直言——你比你想象的还要幼稚呢！”
        “…哦？我？幼稚？可笑，但玩笑请仅局限在日常交谈中，现在我没心情与你谈论这个。”
        “你不能否认！…啊，是啊，虽然我个人也不算什么，但我很确定我比你要成熟！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因为我至少还能直白地面对别人和自己——想去保护谁就去保护，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就是我！我不会拐弯抹角、去做让自己都觉得耐人寻味的事，到头来还让一切变得事与愿违！”
        和勋爵那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不同，那希伦斯的声音充满了热血和激昂。
        但仅仅只有热血和激昂是不可能将高傲的海洛伍茨勋爵逼到这样的地步的。虽然他在尽量保持表面上的沉稳，但经过刚才对自己女儿的那场愤怒，他正在慢慢失控。
        “……那希伦斯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正如字面意思！勋爵阁下口口声声说你这么做是为了艾丽丝好，可她真的愿意这样吗？…不，退一步来说，你真的愿意这样吗？”
        那希伦斯在‘你’上加重了语气。
        “那还用问吗？玉不琢不成器，只要从小开始接受最好的教育，必定会有所出息，而等她长大后一定也会感受到我的用心良苦！这不但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她好啊——”
        “——不是这样的吧！”
        那希伦斯强制打断了他的话。
        “那只是表面上的说辞吧！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我对这一切都无法理解！这个世上有哪个父亲不会站在女儿的角度为女儿着想？阁下也不是例外，所以…所以才接受了塞巴斯顿学长的建议，不是吗？”
        “这……”
        海洛伍茨勋爵突然词穷了。
        …这种反应…难道是被挑到要点了吗？
        “凭你对学校的影响力，如果想，那种建议只需一个强硬的‘不’字就可以果断回绝吧？可是阁下还是去思考了、思考你这么做的必要，因为你也在犹豫是不是一定要将艾丽丝带回去…不是吗？”
        “不，这当然不可能…我只是心血来潮而已！这种事情很常见吧？！而且身为海洛伍茨家的当家，若不能体谅一下他人的难处，我还有脸见人吗？”
        “所以你才犹豫了。”
        那希伦斯死咬住了这一点，就是不肯松口。
        “你知道艾丽丝会因这而痛苦，所以才会自问这样做是否值得，不是吗？否定是没有用的，勋爵阁下，因为你无法否认你的这份温柔不存在！”
        “…你所看到的温柔是错觉！…我说过，我来这里只想带走艾丽丝！这个目的是从早就计划好了的，不会改变！”
        海洛伍茨勋爵…不知为什么，却和一个学生吵了起来。
        …他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不，或许，他在顾虑什么比自己身份更重要的东西吧。
        “请不要试图用那种谎话来骗我！”
        …而那希伦斯应该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吧。
        “大人果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幼稚啊…如果要撒谎的话，怎么说也得要先注意注意自己的演技吧！勋爵阁下一直都很重视艾丽丝的校园生活，所以才认认真真地读了她寄回家的每一封信，对吧？不仅如此，阁下在谈论到艾丽丝过得很快乐时露出了高兴的神情，这可不像是一个眼中只有成绩的人会做的呢。”
        这是他记忆中对海洛伍茨勋爵最深刻的印象…
        …人有时候会在不知不觉中给别人留下第一印象，而这通常是十分真实的，因为不论是多么谨慎的人，也总会有真情流露的那一刻。
        海洛伍茨勋爵以惊讶的神情看着这个少年。他在脑海中搜索着能反驳的东西，但却陷入了一个思路的死循环…
        …他的决心已经动摇了。
        “我……”
        在词穷之后，海洛伍茨勋爵第一次陷入了语塞…
        他再次看了看艾丽丝，但这次是以与之前稍微不同的目光…怎么说呢？这次的目光中…有那么一丝感情吧。
        ——就此给这场无谓的闹剧画上一个喜剧的句号吧。
        “…勋爵阁下，艾丽丝十分的了不起。”
        那希伦斯继续说道。
        “她真的十分了不起…这么想的不只是我，只要她认识的人，乃至一些不认识的人，都这么觉得。艾丽丝是我来到这所学校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交到的朋友…说实话，因为当时我收到了全额奖学金，有些自以为是…但在看到她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人在啊。她或许比我更适合这个全额奖学金呢，因为她对这所学校和我们来说是十分特别的，而我们对她来说也一定是同样特别的吧。”
        他然后将长剑反召唤了回去，转身将那幅画从地板上捡了起来，重新放在了画架上…
        “…正因为她是特别的，所以为了能留住她，我还不知不觉地违背了我自己所相信的那句话…啊，艺术果然是急不得的啊，但我却还是因焦急而催了她，所以这幅没能被你接受的画作…我也有责任。但是，就连历史中最伟大、最出名的那些画家和艺术家们，也会有败笔作啊。所以，仅因此而否认艾丽丝的努力和成就，岂不是太委屈人了？毕竟，这里有更伟大的作品呢……”
        “…更伟大的…作品？”
        勋爵像以嘀咕的声音说道。
        “……呵，有意思。我怎么就、没有看到呢？”
        “啊啊，若想让这个杰作在阁下你面前出现确实有些难度，但它是确实存在的，因为我亲自目睹过，目睹过不止一次……”
        那希伦斯点头说道。
        “…就是艾丽丝那能够温暖他人心灵的笑容啊。身为她的父亲，你也一定看到过吧？但那又是多久以前了呢？我猜，这个作品已经失踪许久了吧…可是就在最近，却在这所学校中又被找回来了，而失而复得的作品好像会变得更值钱吧？但是，她的微笑是千金难买的，因为……”
        他蹲了下来，将艾丽丝一点点扶了起来。在确定她能够以自己的力气站住双腿后，那希伦斯看向了海洛伍茨勋爵，说道：
        “…这可是比什么都珍贵的，举世无双的杰作啊。”
        少年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他的笑容是那么的自然，让人难以捉摸他的自信从何处而来。
        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言语中的情感确实在那里…而苍天似乎也在对此做出回应，开始让那灰蒙蒙的阴雨云散去。
        “……那么，回到我刚才说的…能请你，至少听一听她的话吗？”
        “………………。”
        勋爵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女儿。可是，他的目光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了，艾丽丝勉强能够对上。
        “……………………嗯。”
        他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希伦斯…”
        艾丽丝抬头看向那希伦斯的侧脸。
        “没关系的。把你想说的，直白地说出来就好了。”
        “……嗯。”
        少女然后转向了自己的父亲…上一次这样一对一的父女沟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即便有，那也是很久以前了吧。
        …所以，心中积攒了许许多多想要诉说的。
        但在那之前，还是先将最重要的说了吧：
        “父亲大人，我很喜欢这所学校，甚至胜过喜欢自己的家。所以，我不愿意离开这里……”
        她停顿了一下，猛地鞠了一躬，又猛地直起身子。
        “…请你理解我的心情！”
        然后，她露出了那件‘举世无双的杰作’。
        窗外的蓝天此刻也终于得到了解放。乌云稀疏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小洞，温暖而明亮的阳光就如同圣光一样洒下，直接通过高级艺术创作室的窗户照入房间里。
        阳光的温暖会融化阻碍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冰墙。
        阳光的明亮也会驱散人们心中深渊底部的黑暗。
        以被阳光照亮的房间为背景，艾丽丝的笑容绘出了一幅美丽的画。那是被光祝福了的画，画中的少女因此显得格外神圣，就如同被钉上十字架的那位冯.韦玎圣女一样，让凡人的肉眼难以直视。
        “…………我知道了。”
        勋爵这时开口说道。他重新整理了一下长袍的衣领。在阳光下，他的头发显得格外的灰白。
        “话我都听到了。你的心情我明白，艾丽丝……但是，很遗憾的是，我从一开始就说了：这次审核的结果是不会改变的。艾丽丝没能通过，这是事实，我不会去撤回已经出口的决定。”
        …他恢复了刚才的冰冷语气。
        “——什、什么！？”
        面对这突然急转直下的事态，那希伦斯愣住了。
        “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吧？那么我想我已经不用再听下去了。你可以回去了，那希伦斯同学。你的意见我已经参考过了，接下来不再需要你了。”
        “这、…不，等等！”
        那希伦斯喊道，将手伸向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勋爵，孤注一掷地想将他留住。但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发出了打开时固有的咯吱声，一个人影随即冲了进来。
        “——咕呃！”
        定下神来，那希伦斯才发现自己的喉咙被谁掐住了，让他的手只能伸到那一点的距离。顺着那条胳膊看过去，他看到的是塞巴斯顿无表情的脸。
        “已经可以了，那希伦斯。若这就是最后的结果的话，那我已经不再抱希望了。”
        “……还是那么爱偷听吗，塞巴斯顿？身为光荣的学生会会长，居然还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倒真是讽刺呢。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呢？”
        勋爵转过头冷笑了一下，但塞巴斯顿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的注意力此时只集中在那希伦斯一个人身上。
        “呜、呜——！”
        “啊…不，请你快放手，塞巴斯顿学长！你这样的话他——”
        “——很遗憾，艾丽丝。我已经给他行动的机会了，而我对结果是否算满意并不感兴趣。你也辛苦了，去和你的父亲谈谈接下来的事吧。至于这位，就请允许我在他继续出丑、让学生会丢脸、干出什么更加愚蠢的事之前把他带走吧。”
        “呜你…你、…想…………什……”
        随着耳鸣声越来越大，那希伦斯的视野也开始变得更加黯淡。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奋力向刚刚走出门口的海洛伍茨勋爵伸出了手，就如同要无视距离去抓住那件外套一样。
        …可是，身体却一下子瘫软了下来，眼中的景色也迅速地被黑暗吞噬…啊啊，已经到极限了吗？
        ——可恶…
        塞巴斯顿松开了手，那希伦斯然后无力地任凭重力将自己朝下拉去…
        …在他倒地前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好像还在奋力向自己喊什么的艾丽丝，但耳朵早已因耳鸣而什么都听不到了……
        随后，在能碰到地面前，他就失去了意识…


        ‘吡哩哩哩、吡哩哩哩、吡哩哩哩…’
        伴随着听上去已经响了很久的闹钟闹铃声，那希伦斯条件反射地将手伸了过去，关上了闹铃开关。他随后做了起来，但却立马注意到了什么，连忙把闹钟抓过来看了看。
        闹钟上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四十分，早过了规定的起床时间，而若再不起来就会迟到。
        “什么、我怎么会…！？”
        那希伦斯吓得从床上跳了下来。
        “冷静一下…你这家伙是睡迷糊了吗？真是的，一大早就这么折腾…难道你忘了，今天是周日，不用上学吗？到底是谁上的闹钟啊……”
        一旁，戴维从他的床上懒洋洋地探出头。
        …今天是…周日吗？
        但那希伦斯并不是因此而惊讶的。
        自己的最后一点记忆…似乎还停留在昨日。往回追溯，最新的记忆好像还是在高级艺术创作室里时候的。
        ——啊，对了，艾丽丝的爸爸…海洛伍茨勋爵来了。我们把画给他看了，但后来、后来…
        一股令人恶心的紧张感从腹部涌上来，但还是被那希伦斯用几个深呼吸震住了。他然后注意到自己居然穿着睡衣，而自己却很明显没有换衣服的记忆。
        ——…后来，我们……啊，好像的确是…失败了呢。
        …艾丽丝没能及格后，虽然自己试着说服勋爵，但最后还是没能成功，然后自己被塞巴斯顿学长掐昏了过去。
        他一定是在那之后，被塞巴斯顿带回宿舍里的吧。
        “呜呃……”
        随着记忆一点一点浮出水面，那希伦斯感到一阵头痛…
        既然感到了头痛，那么就表示，这些都是真实的。
        ——啊啊…结果到最后，还是没能保护好她吗…？
        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真差劲、太差劲了。
        “……怎么了，脸色那么差？没有睡好吗？”
        戴维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道。
        “…没什么……我吃早饭去了。”
        那希伦斯说道，打开了衣柜，发现自己昨天穿的那身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最上层。
        “………………。”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伸手取出了那套衣裤。


        因为今天是周日的缘故，食堂不到上午十、十一点几乎是不会有人光顾的，毕竟谁都想趁着周末多睡一点懒觉。
        那希伦斯推开了食堂的大门，走进了这装修与功能不搭边的大厅。角落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欧式早餐的面包、果酱、香肠、火腿和鸡蛋，并以热水保温，供学生自由拿取。
        虽然口头上说是要来吃早餐的，但那希伦斯却一点也没有胃口…他于是心不在焉地拿了两块干面包，端着盘子走向了平时的那个座位。
        尽管食堂并没有给每个学生指定位置，但有些人因为每天都坐在同一个地方，那个座位就变成了他的一样…
        …今天，那希伦斯也像往常的那样来到了他的座位上。
        可是，人们会一次又一次地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是因为自己的其他一些朋友也会这么做，所以为了能够聚在一起，他们才不断重复这个行动规律，最后潜移默化地形成习惯。
        ……这个位置，感觉异常地陌生。
        是啊，因为一直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孩子已经不会来了。
        所以，当自己抬起头看时，那个位置上肯定已经空着了吧…
        “早上好，那希伦斯。”
        ——…哎？
        …刚才那是…什么？
        是出现幻听了吗？…不，因为幻听不可能那么温暖……
        那希伦斯抬起了头，惊奇地发现…自己每天坐在这里的原因，正坐在那里——自己的对面。
        不是幻听？那么是幻觉吗？
        可是如果要是是幻觉的话，那么听到的也肯定是幻听吧。
        也就是说…
        “……艾丽…丝？”
        “嗯，是我哦，那希伦斯。”
        艾丽丝.海洛伍茨微笑着说道。
        “啊………………”
        那希伦斯红蓝异色的双瞳因惊奇而缩小了。然后，在他能注意到之前，两股滚烫的泪水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真的、是你吗…？”
        “…呵呵，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说得像是我不该在这里一样？”
        艾丽丝假装好奇地笑道。
        “男孩子哭是不好的哦，我父亲一直这么告诉我。而且你这种口气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昨天才见过面吗…这么按耐不住寂寞，你难道是兔子吗？”
        “………………。”
        那希伦斯抽泣了几下。他然后突然跳上了桌子，紧紧地抱住了对面的艾丽丝。少女先是愣了一下，但马上又露出了微笑，并也以拥抱回应。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两人于是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
        ………………。
        …………。
        ……。
        随后，艾丽丝向那希伦斯解释了昨天之后发生的事情…
        勋爵在离开高级艺术创作室之后，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并在那里见到了托艾先生。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是去那里申请艾丽丝的退学手续的，而只是出于礼貌为这几天的招待道个谢，并表示自己以后一定还会再来拜访的。
        刚开始，托艾先生也一头雾水，表示十分惊讶。紧接着，塞巴斯顿在将那希伦斯托付给埃罗顿之后，带着艾丽丝也来到了校长办公室。海洛伍茨勋爵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予了她留下来的许可。
        “可、可是，你不是没通过审核吗？”
        “不…首先，不是‘我’没有，而是‘我们’。那希伦斯，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也许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所以这里的主语必须用复数，必须也同时包含你。”
        塞巴斯顿随后解释道，虽然勋爵确实给了艾丽丝一个‘不及格’，也确实声明了不会改变‘这个’决定，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改变艾丽丝‘是否会留下的’决定。结果，根据勋爵本人所言，通过‘某位少年’的努力，他最后改变了那个能被改变的决定。
        …结论是，艾丽丝虽然这次审核没能及格，但鉴于她在这半年间的进步，她将被再给予一年时间，并将在明年复审。而在这一年间，要滞留在哪里是她的自由。
        “也就是说……”
        “…嗯！我可以留下了！”
        艾丽丝微笑着说道。
        “……啊啊，这…这真的是太好了…真的……”
        “同样的话，你刚才好像说过了呢。”
        “…无所谓，这句话我愿意再重复它一千次。”
        此时，讽刺的是，当事者还没有旁观者哭得厉害…
        “我还以为那张画绝对不行呢…艾丽丝你……真是乱来啊，这么重要的作品居然拿来画我。”
        “哎嘿嘿…你介意吗？”
        “介意倒是不介意了…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可画的题材中，你会选择画我？”
        “唔…这个…………”
        艾丽丝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啊哈哈，我也不知道啦。”
        “这样啊…嗯，不过画没能通过审核是事实，但若没有它恐怕你爸他也不会给我们让步吧，所以还多亏你画了呢…话说回来了，那张画现在在哪里？”
        “哦，被父亲大人拿走了。”
        艾丽丝点了点头说道。
        “他说，虽然他对这画并不满意，但毕竟是自己女儿的心血作，他会珍惜并回去之后会好好研究一番的……不过这也就代表着，我周围没有那希伦斯你的肖像画了。之前画的都在写生教室被毁掉了，所以……”
        她低着头，用向上的视线看着那希伦斯。
        “…所以还希望我来当模特？”
        “哎嘿嘿，就是这个意思啦。”
        “…如果我说不呢？”
        “哎！？那、那我可就难办了呢…而且父亲大人在走之前还说过呢…………”
        “说过？说过什么？”
        “他说希望转告你，让你…对我继续关照，所以……”
        艾丽丝站了起来，优雅地鞠了一小躬：
        “…小女子不才，还请多多照顾。”
        “啊啊，不…这边也是，我也需要艾丽丝同学的照顾呢。”
        那希伦斯也连忙站了起来，有样学样地鞠了躬。
        当然，两人都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语境和含义，所以若现场有其他人在并站出来告诉他们的话，两人可能会陷入十分尴尬的气氛吧。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希伦斯和艾丽丝然后大声地笑了出来。
        食堂里除了两人之外谁都不在。某种方面来说，食堂现在已经被两个人‘包下了’吧。可是这样说不定更好，因为虽然这是一个十分欢乐的场合，但人数还是就保持在两个比较合适。
        现在被庆祝的，不仅是‘重逢’……
        …还是新的‘开始’。
        就如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的画布一样，未来还未成定型…所以才能被改变、永远都能被改变。每一刻，新的未来都会不断地诞生……
        而两人前往的未来，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节没有被绘出呢……
        ——…呐，对吧？

        











        在第一个人眼中，这是‘极具创意的新颖’。
        在第二个人眼中，这是‘不值一分的垃圾’。
        在第三个人眼中，这是‘难以承受的无趣’。
        在第四个人眼中，这是‘打破世俗的神迹’。
        在我的眼中，这只是‘艺术’。
        …那么在你的眼中，这又是什么呢？
                                                ——艾拉盖尔

字数限制字数限制字数限制

chenyuan88

这字数还真是多.....LZ两次更新将这个事件写完，在下看完后还真是长出一口气。
差点以为又要便当呢。
因为被家族所束缚，所以被强迫非要在某一领域里达到精深的地步，这种事件在ACG领域里也算是标志性事件，然而真正的效果要在这之后才得以体现，当然体现到什么地步就要看LZ你了。
少女把少年当作一位模特，当作一种向往，当作一座道标，当作一个希望，这就是羁绊的开端。
羁绊变成一种默认的约定，最后会成为一种依赖。
然而这只是少女这一面的，对于爱丽丝来说可能是这样的发展。
但是对于主角呢？很多后宫轻小说在这点都一笔带过，用主角是迟钝老好人这点来混弄。
但是LZ你的主角并非这样的类型，我自己的连载主角也不是，大家都是思考成长型。
那么名为那希伦斯的少年，他又从这次的事件中得到了什么？
我从这个事件的开始读出了两个字，“力量”。如果有足够的力量，那么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守护少女了，不用看着重要的人受苦。
自己明明有着那种可能性，但是现在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这一点，主角估计有着很深的体验吧。

学院生活至此已经过了两个阶段了，接下来会有什么呢？期待LZ的后续。

Everian

chenyuan88 发表于 2011-6-21 22:40
这字数还真是多.....LZ两次更新将这个事件写完，在下看完后还真是长出一口气。
差点以为又要便当呢。
因为 ...

这次估计是到目前为止，字数最多的一章了。一口气看完的感觉…不知道是爽还是累呢？
个人希望第十二章给各位的感觉是前者呢。
本章将许多元素都压缩在了一起，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就会得到不同的图像。
至于如何去理解这些图像，就是读者自己的选择了…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哈姆莱特，而你的又是第几个呢？

艾丽丝的痛苦…若我来说的话，是“群居动物的痛苦。”
“因为被他人给予了期望，所以必须要做出回应”也是我们中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经历过的难题。
人类是群居动物，是不可能单独活下去的，必须要与他人交流，得到他人认可，才可以接着踏出下一步。
我感觉，这和LS之前的短篇《仲夏夜冰昙花》中的女主角在一开始面对的苦恼有些共鸣：
——即便自己是个努力家，但却还是有可能得不到他人的认可…第三者的眼光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主观的价值和客观的价值…究竟哪一个才更为重要，我也想听听大家的见解呢。
“羁绊”也是我在这几章中多次隐喻的主题，能被LS发现真是有种看到了别人找到自己藏起来的复活节彩蛋的欣慰感呢。
少女的心情、对周遭事物的见解、以及对那希伦斯的感情，一切都是从“羁绊”演变过来的……
…世间万物亦遵循着相同的道理，而若不重视它，设在未来之路上的终点线……必定会是由悲剧纺织而成的。
And this is a given fact.

其实老实说，我一开始提起笔的时候，还在想“是否要将这个写成一个半后宫形式的小说。”
暧昧也是一种温柔，但同时亦有比匕首还锋利的一面，如何不被它割伤才是重点。
考虑到这一点后，我想到了适合自己喜好的发展…而我想，当抵达第二部——众赞歌篇 的结尾时，大家亦会和我持相似意见吧。
在那之前，就请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那希伦斯的做法吧……
（当然，对于“是否是后宫形式的小说”，我保留回答，请各位给出自己的见解吧）

交响诗篇接下来还有最后一套组曲，这同时也是个人最喜欢的一套。
我希望大家能在这场悲喜剧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感动，所以，请务必拭目以待！

Everian

第十三章 – 春游与野营

        "对于艺术家来说，大自然中没有丑陋的东西。"
        ——奥古斯特.罗丁

        圣.乔治学院坐落在人类文明无法碰触到的深山中。
        因此，它享受到的景色是最天然的，是那些因工业化和城市化而变得烟雾缭绕的肮脏都市无法比拟的。
        雨季一结束，学院便立即感受到了春天的到来。后花园中的春季花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在某一天早上突然全部绽放了。平日那些死气沉沉的阴雨云也不见了踪影，蓝天重新得以露面，让自己的蔚蓝充分地和地面上的碧绿结合，以形成更美丽的景色。五月真的是不错的月份呢。
        “但是，这种好季节却用来学习…有点可惜了吧？”
        可能是谁在不留意间说出了这句，于是这种感觉一呼百应，很快学生间都在讨论着希望能去哪玩玩的话题了。
        “怎么回事？再过一个月就要考试了，还有心思去玩？不行！绝对不行！”
        无比重视成绩的老师们自然不会答应这种事，吩咐请愿的人打消掉这个念头。
        可惜归可惜，因为毕竟也能理解老师的苦衷，学生们于是老老实实地安顿了下来。即便是那些态度较为极端的捣乱分子，在想到马上就是暑假之后，也乖乖地闭上了嘴。
        然而……
        “…从下个星期开始，十年级学生们将展开为期三天两夜的校外教学和野营活动。请各位相关老师和学生委员们做好配合准备。”
        …托艾先生却在某次的全校集会上如此发言道。
        这个话题于是又再度被拱入焦点，而矛头也指向了十年级的学生们…“为什么那帮家伙这么好运？”、“这太不公平了吧！”如此的抱怨声时常能听到。
        “唉……好羡慕啊，真的好羡慕啊。”
        在差别待遇的落差感中，就连塞巴斯顿也加入了‘怨念队’。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放手偷懒一下，去别的哪里玩玩呢。美好的青春时光一去不复返，却还要被浪费在这些纸张上…哎呀哎呀，这真是折磨人呢，我就不能申请休假吗，托艾先生？”
        “可以啊，等你把那堆文件都处理完了，我放你半天假。”
        办公台前，托艾先生翻阅着今天的报纸，头也不抬地说道。
        “可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我的份额已经够多了，还要处理那希伦斯的份…”
        “哦？有意见吗？当初你做出这个提议时，我还以为你就已经有了加班的心理准备呢。”
        “这样啊…那，您的意思是，我这是在自作自受？”
        塞巴斯顿自嘲地笑了笑。他将手中刚刚批改完的文件扔进‘已完成’的盒子里，并从‘未完成’的一堆的顶部再抽出了一张…同样的动作，整个上午他已经重复上百次了。
        “某种意义上的确算是‘自作自受’，但这是无法被避免的…是不可抗力呢。”
        托艾先生说道。
        “领导者不但要编写引领群众的计划，还要监督这些计划的执行，确保万无一失。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事情还需要坐在最顶端的人亲自上前去承担，是不能推卸给别人的…所以，就当这是‘领导者需要付出的代价’吧。在你抱怨工作量之前，你可知道组织这次活动花了我们多少钱吗？”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从你的口气来看，不像是每天都能随便抛出的数目吧？”
        塞巴斯顿耸了耸肩，继续回到自己的工作中。
        正如他所说，原本应是属于那希伦斯的份额，现在也堆到了他的头上。可见，那希伦斯此时不在这里，而这也是由于刚刚不断被提到的‘计划’的缘故。
        至于这所谓的‘计划’究竟是什么，还要追溯到几天前……


        平常的例行学生会报到，不平常的消息……
        “什、什么…？这是真的吗？情报源可信吗？！”
        “至少比你随便找的可信…嘛，我的意思是，我们对情报的来源有着充份的信心。”
        学生会会长以悠闲的口气回应学弟的惊愕。
        不过，若是这样的情报，不论是谁在第一次听到时肯定都会多多少少被吓一跳吧…其实就连塞巴斯顿本人刚刚得知时也小小地吃了一惊。
        但考虑到学生会不为人知的第二个运转目的，这类情报其实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个白天为学生们服务、晚上则进行事关整个世界存亡的活动的组织，不就是为了这样的事情而存在的吗？所以比起惶惑，在大家心中兴奋要占更大比例吧。
        “咳咳…那么，就让我们重新总结一下刚才谈到的吧。”
        托艾先生清了清喉咙，说道。
        “据可靠情报称，在东方的山脉中有人探测到了疑似天咏之乐章的魔力。这是在不久前刚得到的消息，而所幸的是，这片山脉离我们学校不远，几个小时便能抵达。”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那希伦斯大声地说道，他的兴奋感都写在脸上了。
        “既然知道了，就赶快行动吧！塞巴斯顿学长和我最近正好都不算太忙，今天去今天就能把它拿回来！”
        “哎，那希伦斯，你冷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
        托艾先生说道。
        “有干劲虽是好事，但若不事先好好思考一下战术的话那就是有勇无谋。我们眼前的问题还有两点：……”
        他竖起了右手的食指。
        “…第一，不论多么可靠的情报，其可信度永远不会是百分之一百，而大多数的情报连百分之七、八十的可信度都不到。若我们做出太多假设，而这些假设在我们到达那里之后却又砖崩瓦解，我们的整个行动也就站不住脚了。这还有可能是谁放的烟雾弹，就是为了让我们派大部队过去，起到调虎离山的作用。”
        “……嗯，是这样的呢。”
        那希伦斯想了想后，点了点头。托艾先生然后又竖起了右手的中指。
        “第二，情报源是中立的，而我们这边的也不例外。这就代表着，蔚蓝诗谣也很可能得到了相同的情报，并和我们一样，已经准备出动了。如果我们在那里碰到了他们…不，或更糟的是，若刚才的第一点不但是错误的，而且还是故意被他们设下的骗局，那我们这就是自投罗网。”
        “换句话说，不确定的因素还太多了，轻举妄动不理智。”
        塞巴斯顿补充道。
        “最糟糕的情况是，若真的是调虎离山计，蔚蓝诗谣到时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这所我们都不在的学校…他们至少有纳维尔的等级，校内的师生于是就只有任人宰割，所以要尽可能避免这样的风险。”
        虽然塞巴斯顿的弱点是缺乏实战经验，但这些不足之处也可以被他那冷静而全面的头脑弥补。
        托艾先生点了点头头，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不但要谨慎地下每一步，还要将全盘的节奏定好……这听似复杂，但其实原理很简单，四个字就可概括出来：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
        “没错。就拿国际象棋来当比方吧…”
        托艾先生用右手食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一个黑白格子的棋盘从虚空中冒出，掉在了桌面上，上面已经摆好了两方的棋子。
        “…假设你我都是势均力敌的棋手。那么，在比赛白热化时，试着按对方的思路走，对方的棋路是不是就变得很容易看穿了呢？这就是所谓的‘翻转棋盘’，将自己置身在对方的位置中，就像是将棋盘‘翻转了一百八十度’一样，对方最佳的下一步要怎样走也就不难猜了。”
        “……嗯，这我能懂。”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说道。通过这几个月在象棋部中的对弈，他已经下了不知道多少盘棋。期间，这种令人兴奋无比的状态他也体验过数次，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所以，在这种情况中，为了摆脱对手的这种逻辑我们就必须做出不寻常的决定，比如故意走不是最有利的棋。这样做虽然会有风险，但却也有相等、甚至更可观的好处。”
        明明在这里出白色战车便可避免被围攻，但托艾先生还是毅然将白色主教移动到了死角中。
        整个战术的基本概念并不难理解，就好比一个惯用短刀的人，某天被人发现在修炼钝器…
        …或许他只是想尝试一下新物？
        …或许他这么做另有什么想法？
        谁知道呢，只能问他。
        不论怎样的变化，只要有悖日常规律，就肯定会被他人观测到。
        “就是这样，都明白了吗？”
        托艾先生问道。在碰倒那枚战车后，他又操纵了棋盘上的几个回合，最后通过主教为白方取得了胜利。
        “嗯，大致上都明白了…总而言之，我们现在不但要先发制人，还要确保对方掌握不了我们的行动，对吧？”
        “没错，正是这样。”
        塞巴斯顿在一旁点了点头，说道。
        “在能够正式开始作战之前，我们要先弄清楚这份情报的真实性，而这种时候最适当的解决方式就是派遣一支侦察小队过去。以往都是我来负责侦查的…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必须同时保障学校的安危，所以我得留下来。”
        “以往让塞巴斯顿去，是因为学校里的睢者只有他一个，而校内的状况还算比较安全所以可以放心。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了蔚蓝诗谣安插的间谍，这就意味着那些家伙们已经对这里虎视彤彤了…而且别忘了，学校里也有一篇天咏之乐章啊。为了达成他们的目的…不管那是什么，他们肯定会想袭击这里、将那篇天咏之乐章一同夺去的。”
        托艾先生喝了口茶，补充道。
        “原来如此…还真是令人头疼呢。”
        那希伦斯煞有其事地同意道。
        “需要前去侦察的人…要面对危险吧，而且之前是塞巴斯顿学长来做的话，那应该也需要有在学生会工作的经验吧……最重要的是，还需要是一个睢者……这样的人该到哪找好呢？”
        “嗯，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是啊～这个人～～会在哪呢？”
        两人向那希伦斯投来了微妙的目光…
        “…哎？你们那么看着我干什么？…………哎、哎！？！？等等！？不、不会吧！你们是认真的吗？喂喂喂这是开玩笑的吧————！！！！！！”
        ………………
        …………
        ……
        于是，经过了几番周折后，那希伦斯坐在了前往露营地的马车上。
        为了掩盖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托艾先生特意给整个那希伦斯所在的十年级安排了这次的野外春游露营。从表面看上去这就和一次普通的户外教学活动一样；学生们被分成了多个小组送上了马车、老师们紧锣密鼓地安排了三天两夜的行程、一个个装满了食物和应急物品的背包，没有人会怀疑这次活动的幕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还真是‘牵一发动全身’呢…
        “唉……”
        那希伦斯望向窗外叹了口气。
        因为整个十年级都参与了这次活动，所以那希伦斯的课自然全都停了，他也不用再担心会有落下的笔记和作业。至于学生会方面的事，塞巴斯顿已经向他保证一个人也绝对应付得过来，所以那希伦斯也不需要担心那些堆积成山的待批改文件。
        他已经换上了许久未穿过的夹克衫和牛仔裤，因为这次野营并不需要死板的校服…
        …余下的就只有，享受这几个小时的马车旅行体验了。
        天空的湛蓝、云彩的洁白、太阳的橘红、山岭的浅灰、还有森林的碧绿，名为晚春的画已经接近完工。那希伦斯从马车的窗口向山谷下看去，由一排排松树组成的树海看上去是多么的安详，时而轻轻拂过的微风在林叶间发出温柔的声响，让这片景色变得更加美丽。
        那希伦斯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自己临行前塞巴斯顿对他说的话：
        ——“…这次还是要注意安全第一。如果没有必要，避免单人行动，并千万别在林子里到处乱逛，否则碰到了蔚蓝诗谣的人问题就大了。你到营地后，提前过去的埃罗顿学长会跟你回合，并和你一起行动。我们已经将大致的事情在不泄露重要细节的前提下告诉他了，他以为我们要回收什么高机密的古代文献…嘛，某种方面来说也差不多。最后就请尽量享受这次的野营吧，虽然你有重大的任务要完成，但也别忘了去放松放松哦！”
        “……这么令人兴奋并紧张的任务，要让我怎么放松好啊？唉…”
        那希伦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怎么了，那希伦斯？”
        坐在他旁边的人——艾丽丝.海洛伍茨开口问道。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不停地叹气…身体不舒服吗？难道是晕车？”
        她一边说道，一边在自己随身带的小包中翻找了起来，然后从中掏出了一小瓶果汁。
        “…喏，这是今天早餐时的橙汁。我想既然要坐这么久的车，不管是谁都会口渴的吧，所以就把没喝完的带来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请用吧。”
        “……啊、啊…嗯，谢谢。我正好也感到有点口渴了呢。”
        或许是因为一直沉浸在思考中吧，自己口渴了也根本没有察觉到。那希伦斯松了口气笑了笑，伸手去将果汁接过来。
        “慢着，艾丽丝！你是一个女孩子啊，怎么可以这么做呢？！”
        坐在两人正对面的人——爱丽雅.沃兰特.麦克多利欧这时开口说道。
        她与艾丽丝也都换上了便装。平日为了规划衣着，学校不让女生们随便穿衣服，而这次的野营于是也成了让她们过一把时尚瘾的机会。艾丽丝穿着一身颇显贵族风的公主式白连衣裙，身旁还放着一把遮阳伞，爱丽雅则穿着浅蓝色的衬衫外加一件薄马甲，并换上了一件和校服裙子款式相似但要更可爱一些的迷你裙。
        “真是的…即便是出自好意，也要注意一下场合啊！和男孩子这么随随便便会被人误会的，要知道最烦人的就是绯闻了…而且，那希伦斯看起来还没有到再不喝水就要死掉的地步，他没有记着自己带水是自作自受，用不着管他，嗯！”
        “这、这样很奇怪吗？…我只是把喝过的橙汁给他而已啊。”
        “这样难道还不奇怪吗？！…天啊，艾丽丝…我听说过你有过度天然的性格，但我还真没意料到你连这都不懂……”
        爱丽雅叹了口气，说道。她然后开始了一轮关于公共场合的礼仪和注意事项的说教，艾丽丝反倒还听得津津有味的。
        其实，就连那希伦斯也没有意料到这两人如此默契，她们谈得也不是一般的投机。从今天早上三人发现被分到同一辆马车时爱丽雅的反应来看，两位少女之前应该从未见过面，但却互相对对方的名字有所耳闻。虽然一开始当爱丽雅看到那希伦斯帮艾丽丝搬背包时反应有些紧张，但少女们一上车便立即谈得有说有笑的…几乎完全忽视了那希伦斯的存在。
        ——女孩子果然还是和女孩子一起更谈得开啊…
        他在心中发出了这样的感叹…完全无视自己正处在一个其他男生梦寐以求的状况中——与两位美少女独处一室。
        “所-以-说！这样就是所谓的‘间接接吻’，在意义上程度丝毫不差于直接的！女孩子尤其要注意，千万别随便把自己喝过的东西给别人！”
        “原、原来如此！好厉害啊，爱丽雅知道的好多！”
        艾丽丝一边红着脸一边兴奋地拍手说道，爱丽雅则因有了愿意倾听的观众而不禁显得有些骄傲，潇洒地拂了一下双马尾辫。
        “那是当然的～这些是作为淑女的基本常识，没有这些是不行的！不论何时都不失优雅和风度才算淑女！”
        “哦～？那这么说的话，每天跟我为了一根巧克力香蕉大打出手也算是淑女的作风了？”
        那希伦斯在一旁插画道。
        “多、多嘴…你才是呢！好意思和女孩子争巧克力香蕉，你不知道‘绅士风度’怎么写吗？”
        ““啊哈哈哈哈哈～””
        于是，马车上余下的几小时，也在颠簸和欢笑声中过去了…


        结果，目的地一点都不像塞巴斯顿所形容的那么近……
        就在距离感也要丧失之际，驾驶马车的车夫打开了客厢的小窗口，做出了即将到达目的地的通知。
        那希伦斯从窗口探出头望去，他们已经穿越了树林，来到了一片高地上。前方不远处就是山坡，在山坡脚下是一处低地，而在低地的正中央，如同一块巨大的蓝玛瑙，就是这次野营的目的地——路易斯湖。
        虽然当时公布野营地点还是在深山里时，很多男生都表示不满（因为在海滩看女生泳装的计划泡汤了）…但现在，若看到这样的美景，想必那些人都会乖乖闭嘴吧。
        “哇！好漂亮啊，那就是路易斯湖吗？”
        艾丽丝也将头凑了过来。
        “哎？！哪里哪里？让我也来看看…哗！真的呢！就像是仙境里一样，真浪漫啊…哼，让那些成天不守本分的男生看到了这样的景色，也多多少少能治疗一下他们猥琐的脑袋吧！”
        …说罢，她瞅了一眼那希伦斯。
        “……喂喂，我是冤枉的啊，我也很喜欢山中风景的…”
        对于那希伦斯来说，在马车上的这几个小时绝对不轻松…
        虽然是女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艾丽丝和爱丽雅今天谈的话题都是和恋爱有关的，让那希伦斯实在融入不了对话中…
        …女生的数量多于男生，对话的内容还是关于男女感情的…这不分明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吗？
        但可惜的是，他大概怎么想也不会想明白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吧…有些人真的是太迟钝了。
        ……于是很快，马车就来到了湖畔旁。
        三人的这辆似乎是最后才到的，因为四周已经到处都是学生了。玩飞盘的在玩飞盘、搭帐篷的在搭帐篷、有些人则直接换上了原先为去海滩而买的泳装，在湖里开始戏水。人声的喧杂盖过了大自然的风声…名为人类的存在，要将这里的安宁夺走几天。
        “嗯～这里真舒服啊，我想我会很享受这接下来的几天的！”
        爱丽雅开心地伸了个懒腰，说道。她然后同那希伦斯和艾丽丝一起将车上的行李卸了下来。
        “谢谢你呢，那希伦斯。”
        艾丽丝这时说道。
        “陪我们聊了一整路，没休息好吧？”
        “啊，这不足挂齿的小事真的不用谢……现在离集合应该还有一些时间吧？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那希伦斯看了看手表，问道。
        “说的也是呢…集合后应该就要跟着老师安排好的行程活动了吧。……那、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去——”
        “——艾丽丝跟着我就行了，我们去和其他人到附近逛逛去…哎！米西娅、叆露！这边这边！”
        “咦？…啊、哇！爱丽雅，我能够自己走的！”
        就这样，艾丽丝被爱丽雅强行拽走了，留下那希伦斯一个人在原地站着。
        如果是普通的男孩子，现在恐怕要被突然袭来的孤独感淹没了吧…但这对那希伦斯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他背起了背包，走向了在不远处小丘上玩飞盘的几个同学：
        “抱歉，打扰一下，请问你们谁看到埃罗顿学长了吗？”
        “埃罗顿学长？我没有呢……喂，你们几个！有谁看到了恶鬼学长吗？”
        拿着飞盘的男生摇了摇头说道，他然后回头向自己的朋友们确认，但也无果。
        …顺带一提，‘恶鬼学长’是低年级在底下给埃罗顿起的外号，至于为什么会是这样不友善的…嘛，只要想想谁都能明白。
        其实，那希伦斯也没有指望他们会知道埃罗顿在哪里…就连他自己平时在学校的时候也经常找不到他（好像是因为宿舍委员会并没有自己的办公室）。
        在向他们道谢后，那希伦斯打算继续到别处试试运气。
        …但结果却没有什么不同。被那希伦斯询问的人要么就是不知道，要么就是不久前看到了但现在却不知道了，结果一直到傍晚的集合时间还是没能找到。
        “‘哔————！！’全体——集合！”
        负责这次野营的老师是柯希老师。他使劲吹了几声哨子后，招手让湖边还玩得起劲的学生们赶快过来。
        “嗯…咳咳，大家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后面的人听得到我吗？我现在要进行有关这几天重要的说明，所以请大家将注意力集中好…兰瑟老师，请你先来吧。”
        “哎，好的好的…那我们就先从点名开始吧，请被叫到名字的同学大声喊‘到！’。……约翰.阿列克斯？”
        “到——！”
        人群中的某个学生举手应道。
        …看样子，应该是按姓的第一个字母排列的，那么轮到那希伦斯还早着呢。
        “嗯，很不错的音量，请大家也学学他吧……伊德…伊德佛…雷德.艾伦博尔？”
        “这位连学生名字都叫不清楚的老师：我叫伊德佛瑞德.艾伦堡，请叫我伊德～”
        伊德佛瑞德同学装模作样地摆了一下浏海，用做作的傲慢口气回应道，搞得其他学生都笑了。
        “安静！伊德佛瑞德，有你这么跟老师讲话的吗？即便是玩笑也太无礼了，老实点！”
        “嘛，柯希老师，不用那么凶。和学生们互动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伊德佛…雷德同学？”
        “对于你这样低能的老师，我没有回答的必要！”
        学生们于是再次发出大笑，有几个似乎是伊德佛瑞德的粉丝的人，还颇有节奏地做着像是应援的手势舞蹈，唯有在柯希老师再次发火之后大家才安静下来。
        “好啦好啦…那么，下面的是…埃罗顿.锡恩？在吗？”
        “……到。”
        人群的另一侧有人举起了手。那希伦斯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衣裤泥泞不堪的埃罗顿学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向了站在中间的兰瑟老师。
        “这位是埃罗顿.锡恩同学，他是比你们高两个年级的学长，这次代替学生会和宿舍委员会前来监督各位并保障各位的安全。虽说如此，但他并不是为了阻碍大家享受快乐时光而来的，所以如果见到了他还要礼貌地打招呼哦。”
        “…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做自我介绍了吧，在场的各位一定也多多少少认识我了。请多指教，我希望这几天能成为大家难忘的一段愉快记忆。”
        他很显然是想学塞巴斯顿那样，尽量留下一个威严的学长形象…可是他不知为何比在场的谁都脏的衣服却成了一切的败笔，到处都是在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的学生。
        那希伦斯也注意到了，而这也让他更加好奇整个下午埃罗顿都在做什么。
        在别人眼中也许只是第一印象而已，但在那希伦斯眼中埃罗顿却变得更加神秘了…
        兰瑟老师然后继续将余下的学生逐个点名后，做了一些十分简洁的通知并宣布了明早的集合时间，便宣布解散。那希伦斯连忙穿过了零散的人群，追上了同样要离开的埃罗顿。
        “埃、埃罗顿学长！…请等一下！”
        “…………？”
        埃罗顿缓缓地转过头来。
        “……哦？…啊，那希伦斯啊，有什么事吗？”
        “哎？！这可不是问‘有什么事’的时候吧？你一整个下午都在哪里啊，我到处找也找不到……”
        “…没什么，只是在附近转了转而已…………没什么。”
        虽然他都这么说了，但…
        …那种语调实在不像是‘没什么’的感觉啊。
        “等等啊！…那塞巴斯顿学长交给我们的任务呢？不是说这次请你来帮助我吗？请别告诉我你没——”
        “——那种事情我从来没听说过。”
        埃罗顿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的口气突然变得十分坚定。
        “那希伦斯，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所接到的指示只有‘监督并确保这次校外活动的安全’而已。至于其它的…很抱歉，但我确实不记得有被塞巴斯顿委托过什么。”
        “什么…？”
        那希伦斯愣住了。
        …塞巴斯顿对自己说谎了？不…因为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啊……那么就是埃罗顿在说谎？不，应该也不是，因为他的神情严肃到实在不像是一个在说谎的人能有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这个任务实际上并不需要埃罗顿的协助…不如说他本身就是不必要的，但那希伦斯却还是按着塞巴斯顿的指示走着。原因很简单：他还未能成熟，而幼稚最大的体现，就是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竭尽全力地抓着能依赖保护和协助的人。
        不多不少，仅此而已。
        “…还有什么事吗？若没有的话就这样吧……早早去和你的小组会合，明早还有丰富的活动等着你们呢。”
        说罢，埃罗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薄暮中，留下了那希伦斯一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夕阳的景色是多么的迷人。
        “喂——！那希伦斯！”
        这时，从他的身后传来了谁的呼喊。那希伦斯茫然地转过头去，只见伊尔、戴维和珀尔三人向他走了过来。
        “原来你在这里啊…真是的，别的组都已经将组员找好了，现在都已经在各自的帐篷里休息了，反倒是你害得我们找了半天。”
        伊尔抱怨道。
        “哎、哎…怎么？我是和你们一组的吗？”
        那希伦斯问道。
        “啊，很不幸的是确实就是那样的。真是的，跟谁不好偏偏跟你。丑话说在前，我先警告你：如果这几天你拖我们小组的后腿，我可是不会让你安然无恙地回到学校的，所以小心点！”
        珀尔不屑一顾地说道。
        负责分配小组成员的是老师们，所以很难保证死党会被分到一起而冤家不会被凑到一块。于是在这种十分随机的安排之下，珀尔也只好认了。
        “我倒是不怎么管这种东西…迟也好早也好，找到了就是皆大欢喜。”
        戴维一边拿着照相机左顾右盼，一边说道。
        “…哦，对了，倒是有一点请你注意：如果因你迟到了而影响了我拍摄这难得的大自然美景，那就另当别论了，到时候还请做好觉悟哦。”
        …还好，这边的三个人倒是和以往一样。
        那么为什么埃罗顿学长今天会那么怪呢？
        那希伦斯满脑子疑惑…
        “嗯？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发生什么事了吗？身体不舒服？”
        伊尔问道。
        “……啊，没、没什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一起回帐篷去吧。”
        那希伦斯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让感情就这样流露出来…他于是整理了一下心态，笑着说道。伊尔、戴维和珀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耸了耸肩，四人于是一起走下了绿茵山坡，向湖边的露营处进发……
        …但当然，那些毕竟只是口头上的说辞罢了。
        走到一半，那希伦斯回头看向了刚才埃罗顿消失的方向。
        …这根本不能算是‘没什么’啊。


        第二天上午九点，这次露营的重头戏正式开始了。
        老师们将睡眼朦胧的学生们分成了两组，一组被吩咐去森林中采集蘑菇，另一组则去湖边钓鱼…总之，是收集午饭食材的借口。这么做的意思好像是让学生们自己找材料做自己的份，包里带来的食物就由只顾坐着晒太阳的老师们分了…至少大部分被派到森林里的学生们是这么认为的。
        “真是的…那帮死老头，成天就知道虐待学生，这次所谓的春游野营也只是一个幌子吗？…切，真不想做这种事。”
        珀尔不屑地说道。
        “好啦好啦，看开点嘛…至少，嗯……至少我们能更全面地感受一下大自然的美好了！”
        伊尔试图让话题往乐观的方面发展…
        “大自然的美好？我呸！佛拉罗同学，也许你没有注意到，但我们学校已经被大自然包围了！专门从那里来到这里…就为了体验每天都在身边以至于让我们已经审美疲劳了的树海风景？！别开玩笑了！”
        说罢，珀尔一把将手中装蘑菇的篮子扔在了布满松针的地上，索性躺了下来。
        “我受够了，你们自己继续摘吧！做这种东西有辱我的尊严！”
        …有人也许已经猜到了：他们这一组被分到了采蘑菇组中。
        那希伦斯在后面心不在焉地走着…他并非和其他人一样因为不习惯睡睡袋而没有睡好，只是他整晚都在在意着什么，入睡后还是没能停止思考。他的求知欲很强，但有时候因使用不恰当，被别人看成钻牛角尖。
        今天早上集合时，那希伦斯第一个离开了他所在的小组的帐篷，在集合地点等待埃罗顿到来。可是，一直等到点名，埃罗顿的身影还是无处可见…但因为从集合地点可以看清整个露营地和附近的一举一动，那希伦斯觉得他一定是比自己更早地起来去哪里了。
        …可究竟是什么要他这么做呢？
        若真如他所说，他没有接到任何关于这次行动的消息，那么在他眼里这次野营只是单纯的野营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特意摆脱众人的注意力独自行动呢？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诡异之处。
        那希伦斯如此想道，但却无法琢磨出那个诡异之处在哪里。于是，他越想越在意，最后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怎么了，那希伦斯？”
        与他一同在后的戴维放下了相机，问道。
        “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没睡好的话，就回去再睡一会儿吧。你这样肯定会出什么差错的。”
        与另外两人相反，戴维对不论什么，只要是什么新的风景，就抱有好奇心。于是，他平时相机绝不离手，不论到哪里都以摄影为主…这种近似狂热的爱好习惯被他起名“拍摄冲动。”
        正是因为要照相，他才会放慢步伐，跟着那希伦斯一起走在后面的。
        “…我？啊，抱歉，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你确定吗？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怪哦……”
        “嗯嗯，绝对没事绝对没事…啊，找到蘑菇了，还是挺不错的一个呢……啊！这边还有，都好大呐！按这个势头下去，我们的午饭就有着落了！”
        “……看清楚了，那些都是毒蘑菇啊。”
        戴维一脸无语的表情，说道。那希伦斯低头定神一看，才发现的确，都是五颜六色的毒蘑菇呢。
        “你没事吧？刚刚老师明明都告诉了我们说山脚这一带的蘑菇大部分都是有毒的，只有再往上走一些才会有可食用的。这些色彩鲜艳的蘑菇吃下去后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奇怪的幻觉和症状…不过你也真是的，到底要走神到什么地步才会将这些看一眼就觉得不对劲的毒蘑菇看成可食用蘑菇啊？想害死我们吗？”
        “对、对不起…我会小心的。”
        “…要不然你找个借口回去休息吧，反正我们三个人肯定能找到够四个人份的蘑菇…当然，可食用的蘑菇。”
        “不，不用…过一会儿我就好了，不用担心。”
        那希伦斯摇了摇头说道。他用力揉了揉眉心，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注意力重新集中起来。他然后抬起了头……
        …哎？！
        ——刚、刚才好像……？
        …不，不是好像…即便只有一瞬间，但他确实看到了，前方林中的深处，有谁在那里！但当他重新锁定目光时，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哎？”
        如果并不是只有他们这一组在附近采蘑菇，周围会有别人也不奇怪。但是，那个身影有点与众不同…
        “怎么了？再不跟上的话我们就要撇下你一个人不管了哦。”
        “哦、哦……”
        那希伦斯应道，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因为不想继续混乱下去，他于是告诉了自己：“那大概只是错觉吧。”抱着少许的疑惑和不安，他继续向前走去。
        ………………
        …………
        ……
        众人回到营地集合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一点了。老师们早早地就在那里等着，并将篝火和厨具都准备好了。冒着热气的烤架上整整齐齐地排放着上等牛排，提前回来的学生们在帮忙搅拌蔬菜沙拉，一旁的野餐桌上还摆放着当饭后甜点的巧克力奶油蛋糕和水果拼盘…看来老师们被冤枉了啊，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过独吞这些美味。
        “哗！好香啊！”
        从林中回来的学生们采蘑菇已经采得饥肠辘辘了，一闻到从烤架那边飘来的肉香无一不口水直流。
        “呵呵，光这样还不行呢…看我的！”
        戴上了厨师帽并穿上了围裙的兰瑟老师颇显大厨风范。他从烤架旁的佐料袋中掏出了一把孜然，哗啦的一下全洒在了牛排上，紧接着又将已经在一旁准备好了的芝士奶油倒了上去。
        ‘嚓～兹啦兹啦……’
        用石块砌成的临时炉中的火焰发出了响声。兰瑟老师然后以流利的动作用铲子将牛排一块接着一块从烤架转到了旁边的一个大铁盘上。紧接着，他将一桶黑椒酱搬到了台上，并均匀地倒在了每一块牛排上，更让人难以抵挡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闻到的人全都感到自己的双腿在发软。
        “哦！！太香了！实在是太香了啊！”
        “老师！我们受不了了！请让我们先尝一口吧！”
        闻味前来围观的学生们纷纷恳求道。
        “大功告成！”
        随着兰瑟老师大声的完工宣言，所有人一同欢呼。大家都在期待的午餐于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因为‘蘑菇组’的成员们回来得太慢（大部分的是因为偷懒），而‘钓鱼组’又没有多少收获，老师们不得不将更多的食材从行李中搬出来。虽然没能吃上野菇炖鱼有些遗憾，但在兰瑟老师精妙的手艺之下诞生的特制黑椒牛排让所有人都忘掉了一上午的劳累与不快。
        “嗯嗯，这些真是太好吃了！”
        艾丽丝索性用餐巾纸卷起牛排，用手直接拿着啃了起来。
        “艾丽丝！这样多没淑女风范，赶快停下来！”
        爱丽雅立马做出了批评。
        “这没关系吧，毕竟又不在学校里，用不着太讲究吧…而且吃饭不就是怎么吃过瘾就怎么吃吗？”
        那希伦斯吃得满嘴是油地说道。正午的太阳一点都不饶人，硬是让气温上升了不少，而因为一头长发实在热得难受，少年便索性将后面的头发扎了起来。这临时的形象改变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一些其他男生也因酷暑难耐而有样学样，并对效果表示满意。

        

        艾丽丝和爱丽雅她们组被分配到了湖旁，负责钓鱼。老师们这么分可能是不想让相对上体质较弱的女生们因采蘑菇而累着，但却没有想到会钓鱼的女生只有少数几个……大部分的与其说是‘钓鱼’，还不如说是在‘喂鱼’，连将鱼从鱼钩上摘下来的勇气都没有，最后还是把钓上来的放生了。
        至于那希伦斯这边，珀尔在回来之后看到老师们居然没有独占从学校带来的食材，便又开始闹别扭了，声称自己不吃午餐也没问题，一个人回到林中去了。伊尔和戴维两人，原本说要和那希伦斯一起吃，但当艾丽丝和爱丽雅走过来时，却又突然笑嘻嘻地改口，撇下那希伦斯到别处去了。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的三人聚餐。
        “怎么能那样呢？真正的淑女风范是需要无时不刻维持的，抱着这种心态是绝对不行的！不论做什么，在行动之前，都必须要思考一下这样做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形象…啊啦，但即便我这么说了，大大咧咧的男生是否能听懂呢？”
        说罢，爱丽雅骄傲地笑了笑。
        “…哈，我承认我确实没能听懂多少…但至少，你看，我没有空手回来哦。”
        那希伦斯指了指身边的一篮蘑菇，里面大大小小的都有。爱丽雅一看，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啰、啰嗦！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钓鱼这种庸俗的东西，原本就不配高贵的我！若我认真的话，把整个湖里的鱼都钓上来也只是举手之劳！”
        …顺带一提，爱丽雅和艾丽丝的那组是几个零战绩组之一。
        “是这样吗？…感觉爱丽雅每次发现有鱼上钩时都在兴奋地全力以赴呢，难道这还不是认真吗？……啊，不过还真可惜，有几条明明都已经钓出水了，但爱丽雅却犹豫了老半天不敢碰，结果最后让鱼逃走了呢～”
        “艾艾艾艾艾艾艾丽丝！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趁乱给别人拆台也是有违淑女风范的哦！那个不算吧！那种生猛的东西我从来没直接用双手碰到过…又滑又湿又活蹦乱跳的…第一次做这种事想必谁都会有点紧张吧！”
        “可没能钓上来是事实吧，爱丽雅？”
        那希伦斯笑着说道。爱丽雅就像是受到了致命一击一样，垂下了头…是啊，的确就是这样呢，不容反驳啊。
        午餐以悠闲的节奏进行着。因为这次是校外活动，所以不需要穿西服革履的校服，让换上了便装的三人觉得舒畅了很多。草地上的芳香被从湖面上吹来的轻风带了起来，让四周充满了春季的感觉。
        上午的活动于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就餐时的话题。因为三个人中有两个参加了钓鱼，所以闲聊的内容大致都跟这方面有关。那希伦斯也并不介意，因为自己这边并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而光听女生们欢快地谈笑也挺有意思的。
        “嗯…或许是我多疑了吧，但你们不觉得埃罗顿学长这次来有点没必要吗？”
        艾丽丝这时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呢！想和象棋部作对的家伙都不是好人，这次来本来就不该有他的份！”
        爱丽雅愤愤不平地说道。听到了两人对话话题的转变，直到刚才为止一直都在走神的那希伦斯连忙转过头来。
        “不，我指的不是那个……我只是觉得，这次的野营明明已经有老师负责监督了，为什么还需要宿舍委员会的会长亲自来呢？这怎么说也都有点怪吧？”
        ——就是这个！
        …那希伦斯一直没能找到的不对劲的地方，被艾丽丝一语道破。
        “被你这么说一下还真是…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爱丽雅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意道。
        “…爱丽雅是……迈加级别的，对吧？”
        那希伦斯像是在思考什么。他转向爱丽雅，问道。
        “哦？嗯，当然啦，我可是这整所学校少数的几个迈加级别的之一呢！”
        爱丽雅顿时有了精神，得意地说道。她好像很看重自己这高人一等的优点。
        “十年级中，我敢说，能自称比我还要厉害的人一个都没有！不管是谁，只要站在我面前，十秒钟之内准保让他单膝跪地投降！……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恶，那一次我状态不是很好，输给你也是情有可原的，别给我太得意了！”
        “啊…不，我没有得意啊……”
        那希伦斯尴尬的笑了笑，他然后继续思考了起来……
        …确实，爱丽雅说得很对，她是十年级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迈加级别可不是盖的，这是即便身为艾柯萨级别的那希伦斯也不得不承认的一个真理。他见识过迈加级别的人的能力，更不用说迈加级别魔法的了。若爱丽雅动真格的话，恐怕自己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十秒钟之内败北。
        …那这里就是问题所在了：
        ——明明有迈加级别的学生在，为什么还需要劳师动众地把埃罗顿学长也叫来呢？
        埃罗顿学长是十二年级生同时也是宿舍委员长，他的身上有着普通人扛不了的数量的工作。这样重职缠身的大忙人，若不是有特别的事情要处理，会来参加这个给学弟们休闲放松的野营项目吗？他也不像是会将工作推卸给别人做的人，而从这几个方面来想的话……
        …他来这里确实是为了什么特别的目的。
        这是那希伦斯抵达的推理结果。
        “嗯……不过我们在这里猜也没有用呢，不如直接去问他吧。那家伙总是神出鬼没的，抓不到踪影，今天早上我还看到他走进树林里了呢。”
        爱丽雅说道。
        “…哎？你确定吗？！”
        那希伦斯连忙问道。
        “嗯，当时想把他叫住，确认一下什么时候集合…但他好像没有听到我，还有意地隐藏了气息和魔力，就那么鬼鬼祟祟地进了林子里。”
        “………………。”
        爱丽雅的回答使那希伦斯陷入了沉默。
        那么，今天上午在林中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
        …不，即便那是埃罗顿学长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他有可能只是碰巧出现在那里。但若事情真的像爱丽雅所说的那样：他故意隐藏了魔力来避人耳目，那他肯定有什么目的……而与此最相关的可能性，就是这次的任务了。
        “…………。”
        想到这里，那希伦斯再度感到了不安。
        到底是什么任务…那么需要被保密呢？
        “嗯？那希伦斯，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呆呢。”
        艾丽丝这时关心地问道。
        “……啊、啊，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有的没的而已，请别在意。”
        那希伦斯连忙答道，他一时忘了自己的表情很容易将心情流露出来的这一点。
        “‘有的没的’…果然你也是那些脑子里成天想着女孩子们在做不知廉耻的事情的男生吗？真恶心啊……”
        爱丽雅在一旁冷眼瞪着他。
        “…你这是说到哪里了啊？为什么偏要把我想成那样啊？”
        “哼，没有否认？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啦！有那种能一脸正经地胡思乱想的变态吗？！我说在象棋部外面就别欺负我了好吗…？”
        “嗯……那就给我把篮子里的那些蘑菇给烤一下吧！牛排配一些菌类的东西最好吃了，而懂得如何通过饮食搭配来享受生活也是身为淑女的一部分啊！”
        爱丽雅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说“看你还敢不敢拿我开玩笑”一样。
        “哇～听上去很不错呢！那希伦斯，也请帮我准备一份哦！”
        带着凑热闹的心情，艾丽丝笑着说道。面对这两位把自己当成玩具了的大小姐，那希伦斯不禁叹了口气，只好点头答应。
        于是就这样，午餐时间在一片和平的气氛下过去了……
        …而整个下午，一直到晚上，谁都没有看到过埃罗顿学长。


        第二天，那希伦斯在知更鸟能唱出清晨的第一段曲调之前便起来了…
        他并非有意这么早起来，而是他在帐篷里睡袋中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多半不是因为环境改换的缘故，主要还是因为心理上的一些原因。
        太阳尚未完全露出头，湖边的空气还有些冷。
        想到再继续躺下去也无济于事，他便索性换上了衣服，钻出了帐篷，到湖边散一下步。平日在学校时，因为他早上实在不想起床，这种闲情野趣自然也不可能有，于是他借着这次的心血来潮，跨着轻松的步伐走在湖边松软的沙滩上。
        ‘嚓、嚓……’
        沙子在他的脚下发出干脆的声音，湖面上十分平静，想必不论在哪丢粒石子进去，整个明镜止水的境界都会被打破吧。
        ‘噗通！’
        …他这么想着时，前方就传来什么声音。
        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站着什么人……
        就着黎明时分黯淡的光亮看过去，站在那里的是兰瑟老师…原来这么早起床的并不只有那希伦斯一人啊。
        ‘噗通！’
        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了…兰瑟老师晨光中的轮廓有些不太清晰，但他的动作多多少少能被看清。他意味深远地凝视着湖面，手中攥着一些石子，时不时抛出一粒。
        “…兰瑟老师？这么早就起床了啊？”
        因为听到了自己之外的声音，兰瑟老师于是也察觉到了那希伦斯的存在，向他这边转过来。
        “啊，那希伦斯同学啊…早上好，不再多睡一会儿吗？今天的活动可是很消耗体力的哦。”
        “不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没有困乏感了，再躺下去也没用。”
        “哈哈，还真是精力旺盛呢，这就是青春吗？我的学生时代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呢……”
        兰瑟老师笑了笑，说道，只是他还没有到能被别人叫‘大叔’的年龄，说这样的话也显得有些太早了。
        “那么，老师你又是为什么这么早起来呢？”
        “我啊…嗯，和你差不多呢，大概是因为太兴奋了吧，要知道大人有些时候也会因为很孩子气的东西而激动哦。”
        “这样啊……”
        那希伦斯看向了湖面。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粒小石子，掂了掂重量，奋力将其扔向了湖中。
        “哦，不错的势头嘛，扔的也还真远呢…但看你这样子，比起自娱自乐地丢石子，更像是在发泄什么呢。”
        “……老师能看得出来？”
        那希伦斯尽量不让自己的惊讶显露出来，问道。
        “当然，别小看大人们的洞察力哦…怎么了？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嘿嘿，还真瞒不过你呢……”
        那希伦斯摇了摇头笑道。
        但是，即便他想和兰瑟老师好好谈一谈，事件的隐秘性也不容他这么做。在先前纳维尔的事件中，那希伦斯已经尝过随便将普通人拉扯进来的代价了，而他也不想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即便纳维尔已经不在了，靠近真相的这一边还是十分危险的，兰瑟老师是个好老师，不应受到这一边的影响。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老师去做，而这件事老师又从未接触过，所以对于该怎么着手拿不定主意，于是老师决定去找一个多多少少比自己更优秀的朋友来帮忙。可是，那个朋友却不知为什么在躲着你，而原因似乎和这件事情有关……在这种时候，老师你会怎么做呢？”
        “嗯……很抽象的一个问题呢，听起来好像挺复杂的。”
        兰瑟老师托着下巴点了点头，说道。
        “也就是说，我在犹豫接下来到底该怎样做，是否要继续找那个朋友还是自己一个人硬着上，是吧？”
        “啊、嗯……”
        “那这样的话，我们就先退一步来思考吧…先别忘了，那希伦斯，这样的东西之所以会让我们烦恼是有个前提的，那就是我们必须要去做这件事情这一点。”
        随着又一声‘噗通’，又一粒石子被兰瑟老师丢进湖中。
        …简单的逻辑思考。只是，为什么那希伦斯没能这么做呢？
        或许是因为太过执着于埃罗顿身上了吧，他才会把自己的思路打入一个死胡同…逻辑是需要灵活的脑筋的，而有些人在关键的时候却正好缺乏灵活思考的能力。
        “所以，到头来应该被思考的问题，是自己该不该去做这件事…我会因为那位朋友不愿协助的缘故而撒手不管吗？还是说这件事情真的值得我冒这个险，一个人去做吗？”
        “……老师你会选什么呢？”
        …少年在寻找一个决定。
        “嘛，怎么说呢…我这个人啊，很不擅长做决定呢，我的缺点就是优柔寡断……所以，你来帮我想想吧。”
        “我、我？…嗯，这个……我其实并不怎么适合帮别人做决定呢…毕竟不是自己的，所以拿不定主意。”
        “这样啊，那还真是巧合呢…”
        兰瑟老师将手中最后一粒石子扔了出去，微笑着转过身来：
        “…我这边也一样哦。”
        就在这时，太阳从湖对面的地平线上露出了头，明亮的日光驱散了薄暮的最后一丝灰暗。
        那希伦斯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只是一会儿，但在他的眼中，这个一会儿却像是过了几个小时一样。他然后微微鞠了一躬，重新抬起头：
        “我明白了，谢谢兰瑟老师！”
        “嗯…？我有解释什么吗？…嘛，不管了，你若觉得你已经得到答案了那就好。”
        兰瑟老师推了推眼镜，在阳光下他的灰发让他显得比实际的要老许多。
        “赶快回去吧，大家也要准备起床了…今天我们要到湖上划船，不过在那之前，一顿美味的早饭是必要的。如果你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就来帮帮忙吧，我也会很感激的。”
        “啊，好的，我很乐意！”
        于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呼哇！终于回来了！累死了，真是累死人了，再不躺下来我就受不了了！”
        一推开帐篷隔帘，伊尔就扑了进去，在睡袋上打滚。
        但既然他还能这么折腾，他应该没有自己说的那么累。
        “喂，别给我挡着，快让开！我也要进去！”
        珀尔说道，并试着挤进原本就不算大的帐篷。
        “喂！把衣服换了再进来，要不然到处都要弄湿了！”
        “哎呀，没关系啦，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而且围着篝火也差不多烘干了。”
        学生们一整天都是在湖上度过的…
        因为学校里的游泳池没有这么大，加上赛艇队只有特定的运动员才能参加，所以能自由地荡起桨来也十分令人兴奋。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慢节奏的划船，有些捣乱分子于是找到了另外一种娱乐方式——往别人身上泼水。起初只有一些男生在这么胡来，而到最后因为殃及池鱼，将整个年级的同学们都拉进了战斗中，于是不到午餐时间，所有人的身上就都湿透了。
        …好在现在是晚春，气温若再低点就会着凉了。
        欢乐的玩耍气氛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晚餐是坐在湖畔旁围着篝火吃的，前一天采来的蘑菇也终于派上了用场，兰瑟老师和柯希老师亲自上阵钓了不少鱼，再加上在附近找到的一些野菜，大家都吃得十分满足。
        现在已经是夜晚了，头顶上如同天花板一样的夜空笼罩着整个大地，上面被零零散散的星尘点缀着，象征着神祗对人间的祝福。
        “怎么了，那希伦斯？站在外面的话，一会儿可是会被冻着的哦，赶快进来吧。”
        戴维说道，帐篷的隔帘有着挡风的作用，但因为那希伦斯还没有进来所以还不能关上。
        “啊，请先别管我了，我想…去散散步。”
        “这种时候了还去散步？明天我们还要早起赶路回去呢。”
        “没关系，你们先睡吧，我过会儿就回来。”
        “哦……哎，等等！我的萤灯借给你吧，这种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若在哪被什么绊倒了，那可不好玩。”
        “啊，谢谢，但还是不用了…今晚的月光还挺不错的，而且我也不会走太远，这种东西就不需要了。”
        那希伦斯说道，月亮这时正好从云彩间探出头来，以神圣而又神秘的光芒照亮了四周。见朋友心意已定，戴维也只好摇了摇头，缩回帐篷内，拉上了隔帘的拉链。
        “嗯，那么…先去那边吧……”
        那希伦斯自言自语道，朝营地的深处走去。
        不远处的前方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谁的萤灯在闪，应该是在做夜巡的老师们的。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帐篷了，而夜晚的森林里十分危险，所以老师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确保没有谁会愚蠢到在这种时候四处晃悠…
        …没有像那希伦斯这样的笨蛋。
        但即便如此，那希伦斯还是毅然地漫步向前。他利用了帐篷与帐篷之间的死角，为自己巧妙地做遮掩，隐藏自己的行踪。
        …但这又是为什么？
        到这里肯定有人会问：只是散个步，至于这样吗？
        确实，散步原本不应该会这么累…但他真的是在散步吗？
        就连那希伦斯他自己也不确定呢……
        散步本来就是让人散心的，而他正好有烦恼想通过这次散步来解决…但是，这到底算是散步呢？还是算调查呢？
        那希伦斯不知道，但是…
        …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他加快脚步后，来到了埃罗顿的帐篷旁，在十米外左右的地方蹲了下来。
        …再之后是等待，耐心地、等待。
        虽然学生们已经被吩咐了熄灯，但营地里还是可以听到一些帐篷中的窃窃私语，有欢快的嘻笑也有苦闷的哀叹…大家都还没有入睡呢。虽说入睡前兴奋是青少年的本能，但毕竟还只是‘青少年’而已，老师们结束巡查后不久，四周便再度鸦雀无声了。也难怪，在湖上玩了一整天，不管是谁都会累吧。
        ‘呼……嚓……’
        树叶被微风带动的声音在四周响彻…
        …然后，他出现了。
        帐篷的隔帘被谁拉开了，然后从中钻出来的正是埃罗顿本人…他身上穿的既不是校服也不是便装，而是一套轻型铠甲，并披上了一件风衣，在他的腰间佩戴着那两把双刃短剑。这身打扮若是在白天是绝对逃不过别人的视线的，但即便是在没有别人的晚上，他为什么要如此着装呢？
        “…………。”
        在转头查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埃罗顿转身，迎着皎洁的月光走入林中。
        “……！”
        那希伦斯也做出了行动。他尽量消去自己的气息，踏着轻快的脚步，跟了上去。
        ——一切都不出自己所料啊！
        …他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之前自己之所以没能找到埃罗顿学长是因为他总是会无端端地消失，谁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而找这样的人就如同大海捞针一样，单单只是去找几乎是不可能找到的。
        那希伦斯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他思考的是：为什么同样是身为学生、在老师监管之下的埃罗顿学长能够随意‘人间蒸发’呢？是因为他是宿舍委员长吗？…不，应该不是这样的。老师们最注重安全，而埃罗顿这样无踪无影的行动方式肯定会让他们头疼。其实，正确答案并不复杂，因为只要观察一下埃罗顿的行动规律就能知道了——他在集合点名的时候肯定会出现。
        说起来也对，因为老师们只有通过点名才能确认学生的人数。换句话说，埃罗顿学长只要在这时出现了，就不用担心会被老师过问去了哪里…当然，这一切都只是那希伦斯对现状分析后得出的猜测，是否真是这样他自己也不清楚。
        …然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埃罗顿在晚餐前点名时真的出现了，而这也让那希伦斯对接下来的计划更有信心了。这两天他每天都早起，却仍没有看到埃罗顿离开营地，他于是开始好奇埃罗顿到底是多早起来的……不，又或是，埃罗顿真的是起来之后才离开的吗？
        ——他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没有睡过呢？
        于是一边琢磨着这自己也觉得荒唐的猜测，那希伦斯一边蹲守在了埃罗顿的帐篷外面…然后事实再次站在了他的这边。
        现在，那希伦斯就像是一位掌握了什么重大线索的侦探一样，抑制着心中的激动继续前进。在他前方不远处就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的埃罗顿，两人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时刻要注意不被脚下的树根绊倒、……
        …同时也要留意不要撞到较低的树枝上、……
        抱着紧张的心情，那希伦斯在树与树之间穿梭着。自认跟踪水平很高的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脚步声究竟有多大，但埃罗顿却似乎也没有听见，像是迷失在了思考之中一样，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走着……
        ……当蹩脚的跟踪者遇上心不在焉的被跟踪者时，事情就会变得像负负得正一样。
        在林中走了不知道多久、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后，埃罗顿终于停了下来。那希伦斯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连忙藏在了一棵树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查看状况。
        只见埃罗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面前是一堵高大的岩壁，因为森林中不应该有岩壁，所以这里应该就是树海的尽头了。若想找到这里还十分不容易，因为不论是谁都会在林中失去方向感…那希伦斯也不例外，他已经忘记自己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里了……”
        埃罗顿说道。他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便条，就着月光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然后将其重新塞回口袋中。
        “…终于找到了啊……”
        他拔出了那两把双刃短剑，左右手交叉慢慢举过头顶……
        ‘锵！！…锵！！’
        …并分别挥下。岩壁上的石块然后就像是雪崩一样，喀啦喀啦地纷纷掉了下来。待烟尘散去之后，一个巨大的洞出现在了岩壁上，其规模和形状完美到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
        那希伦斯在后方看得目瞪口呆。
        “看上去里面还挺深的呢…到底会藏着什么呢，必须得要好好调查一下啊……”
        埃罗顿自言自语道，他收起了武器后担了担洒落在身上的尘土。
        “…我这还是第一次不去按照指示行动呢……很抱歉，塞巴斯顿，但我还是不能让那孩子也被卷入危险之中…这次的任务，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说罢，他仰头深呼吸了一口便开始向洞穴内走去，他的身影很快便被洞穴中的黑暗吞噬了。
        而这一切，全都被收入在那希伦斯的眼底……
        “…………。”
        …那么，自己该怎么做好呢？
        他若现在放弃的话还来得及，只要顺着直觉大概就能回到营地，这样做也是最安全的。
        …可是，自己会这么选吗？
        那希伦斯咽了口唾沫，他也能感受到心中的…那一丝对未知的恐惧感。
        …然而，自己还是做出了选择。
        “…『单向召唤』！”
        在月光下闪烁着银光的长剑在他的手中显形了。那希伦斯紧握着剑柄，希望能借此给自己壮胆。
        ——这原本就是给我的任务。如果我连这份前进的勇气都没有，那我岂不是太辜负埃罗顿学长的这片好心了吗？
        …于是，那希伦斯走进了比夜色更加漆黑的洞穴中，任凭薄暮将自己的存在拉入黑暗的深处……


        …………。
        ‘…喀啦、…喀啦喀啦！’
        那希伦斯刚刚走进洞穴没多久，原先被埃罗顿劈开的那些石块就一个个自己动了起来。然后，它们就像是被谁指挥了一样，在同一时间朝洞口飞了过去，让岩壁恢复了原样……
        …一切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不过，怎样都好了…不论是棋子也好，还是道具也好，全部都已经就位并准备就绪了。
        …于是，让命运的舞台剧正式开幕吧！





        就如同那沙漠中渴求绿洲滋润的旅者一样，
        少年不知被何所驱，一无所知地向前行去。
        …本我的冲动、自我的解放、超我的抑制……
        来吧，就像飞蛾扑火那样，奔向你的终焉吧。
                                                ——艾拉盖尔

Everian

第十四章 – 神亦无法创造之物

        “友谊是灵魂的结合、心之婚姻、以及缘分的羁绊。”
        ——山姆尔.约翰逊

        “啊～终于搞定了！我也真的到极限了…”
        塞巴斯顿在最后一张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将它扔到一旁，一脸扎在桌上。
        “辛苦了，想再来点茶吗？”
        托艾先生在一旁问道。
        “不…不用了，我只想像冬眠的熊那样好好睡一大觉。请三天之后再叫我起来，有事在旁边留个便条就行了……”
        这三天来，塞巴斯顿每天一放学就赶来校长办公室，目的就是想尽快赶完工作。过往他虽然每天都能绰绰有余地应付自己的份额，但当另一个人的量也分给了他时，塞巴斯顿才感到有些…不，十分吃力。
        于是，废寝忘食也成了习惯。校长办公室中不曾少过茶水和作为点心的曲奇饼干，但唯独睡眠可是哪都找不到。
        “那希伦斯这次总算能放松一下了吧？路易斯湖可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景点呢，而若没有你他也去不了…想必他一定会为此感激你吧。”
        “……放松？哪有啊，托艾先生…”
        塞巴斯顿抬起头，苦笑了一下。
        “我可不是那种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让别人休假的福利家大好人呢。那希伦斯现在的工作，比我的可要辛苦好多啊……”
        “啊，说的也是，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外出执行和溃之歌相关的任务吧？”
        “嗯…不过我也没有太刁难他，希望埃罗顿能和他相处好，安全地回来吧。”
        塞巴斯顿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悲观啊…我们不止应该希望他们安全回来，还应该盼他们能顺利完成任务吧？”
        托艾先生说道。他正整理桌上散落的各种文件和报纸，准备结束今晚的工作。
        外面，星空美得让人着迷……
        “……不，那样太不现实了。”
        这时，塞巴斯顿说道。
        “…我不喜欢对不切实际的东西抱有指望。”
        “你这是什么意思？”
        托艾先生停下了整理，抬头问道。
        “我是说……即便派了埃罗顿过去，多半也无济于事…那希伦斯这次所面临的考验要比他到现在为止所经历的任何一次严厉得多。就算他缺根胳膊断条腿回来，我也不会有任何惊讶…”
        塞巴斯顿说道。
        “……这次可不是推幼崽落崖了，是直接将他踹下地狱的深渊啊。”
        他很平淡地说道，但内容却远远没有语气那么轻。
        房间里的温度，此时就像是骤然下降了十几度一样……
        塞巴斯顿歪着头看着疑惑不解的托艾先生，见有必要再做些说明，于是开口道：
        “我不是在质疑他们的实力，托艾先生。不论是埃罗顿还是那希伦斯，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单单只是这样的任务本身是难不倒他们的…当然，若他们肯互相配合的话。”
        “……那你为什么那么说呢？”
        托艾先生问道。
        “…没什么值得问的，这就连用膝盖想都能想清楚。”
        塞巴斯顿轻描淡写地答道。他从桌子下抽出一个文件夹，像丢飞盘一样丢给了托艾先生。好在托艾先生的反应快，及时抓住了文件夹，他的脸才没有被打到。
        “……这是？”
        “之前从情报商那里得来的完整情报…给您的只是这其中一部分而已，其余的都在这里。”
        塞巴斯顿说道。托艾先生就着自己刚准备掐灭的蜡烛快速地翻了一下，但随即就被上面的内容吓到了。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隐瞒了您这几天真是很抱歉，但为了能让我的计划顺利实施，这样做是必要的。如果你看了这一部分，我想，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他去的。”
        “开什么玩笑？！这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这、…这简直是胡来啊！”
        面对学生的所作所为，托艾先生十分恼火。
        “这上面对敌人的评估…是真的吗？这写的是真的吗？！”
        “这我不知道，但考虑到情报来源的可信度，我想应该是真的。正因如此，我才会觉得不论是谁，只要看到这些东西，都能立马理解我为什么会那么想吧……没错，正如你所见，托艾先生——埃罗顿与那希伦斯很可能会遇上蔚蓝诗谣的人，而那些人也将会是睢者…与他同级，甚至更高级，就如情报中所示，超越佩塔和艾柯萨，高居『绝对』的级别……”
        塞巴斯顿在‘绝对’两字上加重了语气，这是为了注明这个词组不能用往常的词义来理解。
        “绝对…………”
        托艾先生则在听到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瘫在了办公椅上。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先生。所有的睢者都有抵达这个境界的潜力，那希伦斯也不例外…但他还尚未作为一个睢者成熟，就像一只羽毛还未长全的小鸟一样。他还在以十分天真的眼光看待我们的工作，而就如纳维尔曾经所说的一样：他的这份天真是会害他丢掉他的…不，甚至他周围所有人的性命的。”
        “……所以，你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送上这次任务吗？”
        “正是如此。对于他的成长来说，这是必要的…请将此视为，专门为他准备的一次特殊授课吧。”
        塞巴斯顿脸上的微笑此时颇显阴森。
        “……你这样做还是太胡来了，我…唉，现在说不允许也太晚了…可你为什么还要把埃罗顿也派过去啊？”
        “那也是有原因的，托艾先生。这次任务对于只有迈加级别的埃罗顿来说，会是噩梦般的一次经验。他将会深刻地理解到级别之间的差距有多么恐怖，而我也希望那希伦斯能通过替代性条件作用来从他身上学到这一点…嘛，说难听点，埃罗顿是我送去的一只羔羊，只有任对方宰割的份。而凭他的性格他一定会选择试图独自一人来完成这个任务吧…呵，也罢，那希伦斯若能目睹他的愚蠢，也一定会受益匪浅的，所以……”
        学生会会长舒展了一下身体，说道。
        “…我倒有点希望埃罗顿能‘奉上自己的生命作为教材’呢…啊，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妥吧，呵呵。”
        “………………你、…你到底拿他们当成什么了？”
        已经目瞪口呆了的托艾先生一点一点地挤出了这句。
        “棋子吗？工具吗？他们是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东西吗？他们也是人类啊！就这样推他们下火海…不可理喻！实在不可理喻啊！”
        “嗯…这点我倒是从没考虑过。可是，托艾先生，我不觉得您有资格教训我。”
        塞巴斯顿以一脸不屑的笑容说道。
        “当初那希伦斯入学的时候，您不也是看中了他睢者的体质才不惜动用全额奖学金招他进来的吗？…这还真是，花重金买了一个不错的寻宝器呢，很有远见的投资啊！”
        …他的话中也字字带刺。
        “别跟我胡说！塞巴斯顿，你跟我讲讲：到底是什么让你认为你可以随随便便将那希伦斯和埃罗顿置身危险之中的？！”
        “…呵，这倒有意思了。”
        “什么？！”
        “您的意思是：只有您可以随意差遣、使用这个寻宝器，但我却不行吗？若您这么坚持的话，我也无意反驳，但到最后您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然而，就在我们这边按兵不动的时候，蔚蓝诗谣那里已经行动，并将那张天咏之乐章收入囊内了……请问我说的有错吗，托艾先生？好好想想看，若是您自己的话，您是否会这么做。”
        “我、…那级别高达『绝对』的敌人又算是怎么回事？那希伦斯不是你，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啊！到时候你想给他上的课不但没上成，还让他丢了性命，怎么办？”
        托艾先生见自己无法否认，便连忙改变话题，怒斥道。
        “那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怪您买的这个寻宝器质量太差太不耐用了。”
        塞巴斯顿事不关己地说道。
        “但对手毕竟是『绝对』的，这对他来说恐怕很有难度呢…但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值得一试。毕竟，唯有这样的困境才能测试寻宝器的质量啊…近乎惠临神之境界的‘绝对’级别，与低其一级的‘艾柯萨’级别之间究竟会发生怎样的较量？是前者以压倒性的优势取胜，还是后者成功以下犯上？对此我真的很期待哟，哈哈哈……”
        “……………………。”
        托艾先生此时完全陷入了沉默，而塞巴斯顿就像是瞅准了这个机会一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啊～那么，今晚就到此为止吧。我已经到我的极限了…哎？好像他们明天就要回来了呢。有意思，我有种感觉他们不会按照我所吩咐的那样，单单只去‘调查’……嗯！那么我就期待明天的到来了！”
        塞巴斯顿自言自语地走向了门口，就当他转动门把手时，托艾先生终于开了口：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见塞巴斯顿停下了脚步，托艾先生继续说道…
        “…不吝惜任何手段，也要让事情朝你所期望的方向走…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吗，塞巴斯顿？”
        “…………时间已经不早了，也请您早点休息吧。晚安，托艾先生。”
        塞巴斯顿头也不回地说道，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房间内于是再次恢复了寂静，只留下一名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空虚的脚步声，在黑暗中不断回荡……
        “………………。”
        那希伦斯紧张地走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然而他会这样并不全是因为黑暗的缘故…
        …此时，他正身处在一条长廊之中。
        原本的泥土地面不知何时突然变成了用大理石砌成的高级地板，上面还铺垫着一层一直延伸至黑暗的彼端的深红地毯。两旁的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把火烛照明，但这样反而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阴森了。
        ——自己究竟是何时走进这样的地方来的？
        那希伦斯不曾有过这样的记忆…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是别人的所作所为。
        “……空间转换魔法…或之类的……吗…………”
        那希伦斯摇了摇头，想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
        他已经走了很久了，在这个古怪的空间中寻找一个出口…又或是入口？出口亦是另一处的入口，这是不论在哪里都适用的定律，但是，唯独在这里应用不了……
        两旁的墙壁上，和那些照明的火炬一样，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扇门。当那希伦斯第一次注意到这点时，他曾试着打开过几扇，但好像所有的门都被锁着，根本没有能被打开的意思。于是现在，每当新的一扇门映入他的眼帘时，他都视而不见了。
        …这条看似无尽的长廊，究竟要将自己引向何方？
        …而在那里，又会有什么等待着自己？
        “……有人吗？！”
        那希伦斯放大嗓子喊道，回音一阵一阵从黑暗中传来，反而更加凸显了他是一个人的这个事实。
        就在他为此颇感失望时，从远处传来了一个干脆的响声。
        …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什么开关被打开了一样。
        他抬起了头，之前原本漆黑一片的正前方，此时却多出了什么东西…在肉眼所能观测到的最远处，一部分黑暗被天花板上的一盏灯的灯光驱散了，在那里有着一扇门。
        “这是……”
        那希伦斯提高了警惕，他不相信自然的事情会发生得如此巧合…不，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能说这里有什么是自然的？就算是陷阱，也必须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吧……
        于是，他一边这样想道，一边跑了起来，向那扇门跑去……
        …是什么让他觉得那里有他在寻找的答案呢？
        …是因为门这次不是在侧方，而是在正前方吗？
        ……或许吧，但那希伦斯并没有理会这些杂念。他没有选择追问自己为什么，而是就那样顺着直觉和本能，向前奔去。
        后路已经全无，这他在碰触到门把手的时候就清楚地意识到了。他身后的地板正一点一点崩塌，使他必须立即作出选择——要么打开门，要么掉入地板下的深渊。
        …于是，门被打开了。
        ‘嘎吱——’
        看上去十分轻的门实际上却重得要命，光是推开就要用上开门者的全力。那希伦斯打开了一个小缝，不顾三七二十一从中挤了进去，连对面是否有陷阱也没有多加考虑。他随后立即关上了门，并紧紧地将背贴在上面，深呼吸了几口，甚怕导致地板坍塌的那股神秘之力会紧随自己之后钻进来，导致门这边的地板也发生相同的事。
        “呼——哈、呼——…哈……”
        见自己已经安全了后，少年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放松地喘了几口气。
        …但是，既然已经到达安全的港口了，那么也是时候让他来考虑考虑其它的事情了……
        “这里是…哪里？”
        这是件自问并须自答的难题…
        …难在能给出问题的答案的人不在，而唯一能询问的对象也就只有少年自己。
        那希伦斯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是个灯光暗淡的房间，大部分空间都被诡异的黑暗笼罩着，墙壁上和地板上的细节都看不清。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前面墙上的壁炉，里面的火还在熊熊燃烧着。壁炉旁，透过火光，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什么东西的轮廓…定下神一看才知道，那原来是一张周围摆着四张椅子的小茶桌，不论是盖在其上的桌布还是椅子上的布料都是以异常可爱的风格设计的。
        “…有谁在那里吗？”
        那希伦斯开了口，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每张椅子上都还有谁…或是什么、在坐着。再走近一点就能看到桌子上也摆着像是茶杯和点心盘一样的东西。
        …这样看来，这就像是谁的茶会一样。
        抱着警惕与紧张的心情，那希伦斯一步一步轻轻地走了过去。然后……
        “这、这是…这是什么？玩偶？”
        他纳闷地自言自语道。
        戴着单片眼镜并穿着西装革履的兔子绅士、一身制服的熊卫兵、还有文艺复兴时期欧式贵妇装束的猫女士…每张椅子上都端坐着一个布玩偶……不，准确来说并不是每一张椅子上都坐着玩偶，因为面对着火炉这一侧的椅子上，有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侧着头靠在椅背上，她闭上的双眼与放松的表情像是在叙述着她正在做的梦有多么平静。那希伦斯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年龄大概只有八九岁、微卷的眼睫毛、等腰的亚麻色长发、黑色的哥特式连衣裙，左胸上还别着一朵不知名的黄色花朵。
        她就这样躺着…就像是在与玩偶们的茶会中，因累了而睡着了一样。
        可问题就在这了……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想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必须叫醒她…但自己该这么做吗？
        正当那希伦斯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女孩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唔…嗯？”
        她揉了揉那对水灵灵的紫色大眼睛，慢慢地将头转向那希伦斯这边，歪着脑袋看了看这位陌生的来客。
        “啊、抱歉…吵醒你了吗？”
        “呜…嗯…呜……大哥哥你是…谁？”
        那稚嫩的声音与她幼小的身体呈现出几近完美的和谐感。
        女孩伸了个可爱的懒腰，坐了起来，用手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后再度看向那希伦斯。
        “我吗…？”
        “嗯，就是你哦，大哥哥。”
        女孩用小手指向了那希伦斯，说道。
        “这里现在没有别人，只有诺埃尔和大哥哥两人…诺埃尔、不认识大哥哥，不知道大哥哥的名字，这样说起话来不方便，也不能一起玩游戏。”
        “这、这样啊…我叫那希伦斯。”
        “嗯！那希伦斯大哥哥！”
        自称是诺埃尔的女孩子嫣然一笑，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诺埃尔的名字是诺埃尔，与那神圣的一天同名*哦！从现在起大哥哥和诺埃尔就是朋友了呢…呐，对吧？”
        （注*：诺埃尔的名字 – Noel，亦有圣诞节之意）
        “嗯…啊……”
        “真的吗？耶——！太好了呢，诺埃尔有新朋友了！好高兴啊！”
        诺埃尔高兴地蹦了起来，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让那希伦斯也不禁想起，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一段时光呢。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虽然诺埃尔做了个很有活力的自我介绍，但那希伦斯的问题还没有被完全解答。
        “………………。”
        看着在欢快地向动物玩偶们告知好消息的诺埃尔，那希伦斯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疑惑…
        …她是谁？这一点已经知道了。
        …她为何在此？这一点还不清楚。
        这里…虽然不知何处，但他很确定，这不是一个能容人随随便便放松下来的地方。此处埋藏着整个世界的秘密，也很可能会因为这个秘密而变成浴血的战场。
        …但是，诺埃尔却在这里。
        …虽然到现在为止，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她的一切皆为不明。但那希伦斯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绝对不一般……
        ——（要小心。）
        ——小心？
        ——（要小心、提高警戒，她有点可疑。）
        ——为什么？对方只是个年龄只有自己的一半的女孩而已。
        但他选择了否定直觉，将那些从内心传来的忠告判定为单纯的多疑。在诺埃尔天真的微笑面前，他无法随便接受自己这种质疑的心情。
        …然而，疑惑还是要被解答的。
        “………………。”
        就算是为了让自己放心，那希伦斯决定，还是去直接问问诺埃尔吧。
        “………那个…诺埃尔？”
        “嗯？那希伦斯大哥哥什么事？…啊，真是对不起！诺埃尔太大意了，大哥哥一直站着一定很累吧？来来，快坐下吧！”
        诺埃尔右手指向上方，用食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圆圈，一张椅子随即从茶桌旁的虚空中冒了出来。
        …这是明显在违反自然规则的现象，所以这是…魔法！
        “这…这是『单向召唤』吗？”
        那希伦斯惊讶地问道。他没有意料到，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就已经会使用魔法了…而且还是颇有难度的召唤系魔法！
        “单向、召唤…？……诺埃尔不知道那是什么耶。”
        可是，诺埃尔却一脸困惑地摇头说道。她然后用同样的手法变出了一个茶杯，走到茶桌旁，亲自端起茶壶往里面倒了一些热腾腾的红茶。
        “来，大哥哥！请用吧，这是诺埃尔自己泡的哦！”
        “哦、哦……”
        见对方盛情难却，那希伦斯点了点头后坐了下来。他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小口。茶的温度适中，既不烫也不凉，其它的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若硬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他从未喝过这种茶，茶香对应不上他印象中任何一种茶的。
        “……嗯…。”
        “怎么样？诺埃尔对自己的技术还是颇有信心的哦！”
        “…很有趣的味道，我从没喝过这样的茶………但不坏，喝下去让人很舒服。”
        “真的？！太好了！诺埃尔说不定是这方面的天才呢！”
        …只要一被夸就立即手舞足蹈起来，还真是小孩子呢。
        “……那个，诺埃尔…？”
        那希伦斯这时放下了茶杯，他的这一举动也吸引了诺埃尔的注意力。
        “刚才我就一直在想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不害怕吗？在这种阴森的鬼地方，量谁都会不舒服吧。”
        “唔嗯～不啊，诺埃尔一点都不怕哦！”
        诺埃尔摇了摇头，说道。
        “因为佐德恩让诺埃尔在这里等着，所以诺埃尔才会在这里呢。虽然这里很黑很诡异，但有熊先生他们和那希伦斯大哥哥在，诺埃尔就不会害怕啦…来，一起玩游戏吧！佐德恩说好了，会尽快出来接诺埃尔的，所以来陪诺埃尔玩到那时吧！”
        “这样啊…原来你是在等人吗？”
        “嗯，是的！诺埃尔在等佐德恩哦！他说不方便带诺埃尔一起去，所以让诺埃尔在这里等着！”
        少女抬手，指向了壁炉旁。那希伦斯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在原先什么都没有之处，突然冒出了一扇门。
        …对他来说至少是这样，因为那扇门也可能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那扇门…是通向哪里的？”
        “嗯…诺埃尔也不知道。佐德恩只是说了让诺埃尔乖乖待在这里，好好保护好自己后，就走了进去。诺埃尔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干些什么。”
        “……是吗。”
        那希伦斯看向了那扇门。不论怎么看，那都只是一扇普通的门，普通的纹路、大小、样式，然而正当他想走过去时……
        “…呜咕！”
        …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痛楚袭向了他。
        那希伦斯反射性地用双手捂住了头，但疼痛感随即就消失了……
        …虽然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但这点微痛还是让他想起了那时的事……不，从一开始就没有忘记，现在只是想起来了而已…因为那是那么的刻骨铭心…忘不了、怎么也忘不了、想去忘也忘不了……
        “…天咏之、乐章……”
        …不但忘不了，还错不了。
        那一定就是——天咏之乐章。
        啊啊，自己正在被召唤，被天咏之乐章召唤…而那一刹那的痛楚，就一定是已经习惯了日常生活的身体在重新为这不日常的存在做调整而造成的吧。
        “嗯？那希伦斯大哥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诺埃尔小步跑了过来，踮起小脚看向那希伦斯的脸。
        “…啊…没事……谢谢你，诺埃尔，我不要紧。”
        那希伦斯摇了摇头说道。他然后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
        “……对不起，但看来我没有办法在这里陪你玩了，诺埃尔。…我要去那里…不，必须去那里。我有种感觉，我的伙伴和在找的东西就在那里……失陪了。”
        在礼貌地鞠了一躬以示意后，那希伦斯走过了诺埃尔身旁，向那扇门走去。
        就在这时……
        ‘唰！！唰！！’
        门前的地面上突然窜出了什么，并以飞快的速度变大。待那希伦斯定下神来查看之时，那扇门的前方…出现了两棵魁梧而茂密的苹果树，上面结满了等待丰收的火红智慧果实，牢牢地挡住了那希伦斯的去路。
        “这、这是……”
        “…不行哦，大哥哥。”
        那希伦斯立马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身去，却发现一身可爱装束的少女已经不在那里了…说话声是从他背后传来的。
        他又连忙转回来，发现诺埃尔在两棵苹果树的树根上坐着，仿佛她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样。
        “诺埃尔和佐德恩拉钩了，说一定要好好在这里待着的…还有的就是，要守好这里…这扇门、谁都不让过。所以不行哦，那希伦斯大哥哥…在这里，我们玩什么都可以，但唯独这扇门不能让你进。”
        “什、…怎么回事？这到底是？！”
        那希伦斯惊叹道，他被眼前的现象吓住了。
        正如先前所提到的，这很明显是魔法造成的，而知道这一点的人恐怕就觉得不足为奇了…然而，那希伦斯也意识到了这是魔法的产物，但他同时也意识到了——这不是普通的召唤魔法。
        大多数召唤魔法的原理是将某件物品从一处传送到另一处，同一系中就算再复杂再华丽的魔法也是围绕着这一核心概念形成的。
        然而，诺埃尔召唤出来的这两棵苹果树，却是在那希伦斯的眼前从一棵小苗眨眼间长成大树的。这并不是召唤系魔法该有的效果……
        “这就是诺埃尔作为睢者的能力哦，大哥哥…”
        少女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作为、睢者的…能力？…………！！”
        那希伦斯愣了一下，但随即警戒了起来。他不能再以善意的眼神看待诺埃尔，而是召唤出了长剑，将其指向她，并摆出了警戒的姿势。
        “你、…你是怎么知道关于睢者的事情的！？你说的能力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面对那希伦斯态度的突然转变，诺埃尔却无动于衷，那副冷淡的表情就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一样。她然后开口说道：
        “…这样啊，看来那希伦斯大哥哥作为睢者的能力还尚未觉醒呢。那希伦斯大哥哥是睢者的这点，诺埃尔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哦，而佐德恩说过了，每个睢者都有属于自己的‘绝对能力’，但觉醒时间和契机因人而异，所以即便尚未觉醒也不奇怪哦。”
        诺埃尔仰起头，看向头顶茂密的绿叶，并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粗糙的树干。
        “这种‘绝对能力’不能算为魔法，因为它的逻辑和魔法的不同，所以不能用魔法大界测量体系来分级，而若我们硬是要说，‘绝对能力’也应该会被排在最顶部…位居一切魔法之首，因为没有任何魔法能在它面前立足。”
        …听起来就像是神的能力一样……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睢者本身就是‘对这个世界进行宣言之人’，因此有常人所没有的能力也只是合情合理的特权。只是，那希伦斯还未能理解这道理而已，他于是只能半信半疑地听诺埃尔解释。
        “诺埃尔的能力就是这个：『原初之海』，凡是诺埃尔心中所想的东西，几乎都能‘绝对地’被带入现实中……嗯，几乎都能。不论是糖果雨……”
        ‘哗啦啦～～’
        骤然间，四周突然开始下起了雨…但当伸出手时，那希伦斯才发现，原来那些雨点根本不是水滴，而是各种五彩包装的巧克力和水果糖。
        “…又或是梦中的草原……”
        ‘呼～～～’
        耳边刮起了令人舒心的风…四周的风景变了。此时，两人身处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原上。草并不算高，就像是被谁特意修剪了一样，连脚踝都不到，但却绿得自然、健康。头顶上的蓝天中飘着那么几片云彩，阳光并不太刺眼，远处的地平线上还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起伏的山脉。
        “…还有用卡通画本筑成的迷宫……”
        ‘啪！啪！啪！…’
        一本接着一本的书冒了出来，堆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不到一眨眼工夫，数以万计的连环画册便将那希伦斯团团围绕了起来。
        “…这些，只要诺埃尔想，都可以一瞬间变为现实。在这份‘绝对能力’之下，整个世界就像一片属于诺埃尔的巨大海洋一样，在这里不论是什么都有可能会被诞生…啊，应该说是‘几乎’不论是什么都可以吧……于是，诺埃尔才给这份能力起名『原初之海』。”
        …原初之海——海洋是孕育万物的母亲，也是上帝在创造这个世界时，用来模拟一切的、最原始的沙盒。
        而现在，就是这种能力挡在了那希伦斯面前。
        “………………。”
        那希伦斯咽了口唾沫，坚定地握着手中的剑。诺埃尔也没有从树根处离开的意思，她站起来张开双手，示意‘不能过去’。
        “…………让开、…快点…”
        “………………不行的。”
        “…诺埃尔…我有很急的事情要去做………快点离开那里，让我过去！”
        “佐德恩说了…不行的，那是蔚蓝诗谣托付给他的工作，他不能被打扰。”
        少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了那个组织的名字……
        “…什么…？……果然是这样吗…你们果然是和那帮家伙站在一块的吗！？”
        仿佛仇人就站在眼前一样，那希伦斯咬紧了牙，怒视着这个年龄只有自己的一半的女孩子。不管她懂不懂，诺埃尔肯定也注意到了那希伦斯视线中的这股强烈感情，但她只一言不语地站在原处。
        “………………。”
        “可恶…诺埃尔！别胡闹了…我虽然不想这么做，但你若不让开，我就算用武力也要过去！”
        “…这样啊，…诺埃尔不明白，那希伦斯大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诺埃尔会遵守和佐德恩的约定，所以诺埃尔不能让开。”
        诺埃尔说道，她然后叹了口气。
        “…唉，好可惜呢……诺埃尔原本以为，能和那希伦斯大哥哥做好朋友，一起玩好玩的游戏呢…”
        “……嗯？”
        “对不起哦…接下来可能……会疼那么一点呢。”
        然后，就像是在祈祷一样，诺埃尔轻轻地将手贴在了胸口。
        …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战斗呢？
        …谁也不知道，但我们仍可以祈祷……
        …可又要向谁、为什么祈祷呢？
        ……神已经、不会眷顾这里了。
        ‘轰——！’
        就在这时，什么东西突然重重地砸下，在这个理应一尘不染的房间中掀起了团团尘雾。
        “咳、咳咳……”
        待烟尘散去之后，那希伦斯转头看了一下掉下来的究竟是何物，结果令他吃惊不已……
        …一块巨大的、蓝色菱形积木……
        ……此时正直直地杵在离自己只有数步之距的右侧。
        积木已经大到了若不退后数步就很难看出这是什么玩意儿，而地面上的深坑也对它的重量给予认可……被这玩意儿砸到了，绝对不是什么能一笑而过的事情。
        这一切…让那希伦斯出了一身冷汗。
        “……我们开始吧，那希伦斯大哥哥…”
        诺埃尔抬起头，说道。她的话语中有着某种和她年龄不相符的沉着与冷静，仿佛从一开始她就有了事情会发展至此的心理准备一样。那希伦斯的第六感警告了他，他抬起头朝上看去，惊讶地发现又有什么在向下掉落……而且这次是在他的正上方！
        ——快躲！
        ‘轰——！！！！’
        又是一声巨响，只见一粒玻璃珠掉在了地上，但从其大小来看怎么也不像能用儿童之间惯用的玩法来玩。
        …此时，那希伦斯并不在原处。
        他条件反射般地在最后一刹那跳向了后方。
        “………………。”        就连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若是半年之前的自己，那现在早就已经被砸成肉泥了…好在他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接受赫勒斯先生的特训，否则他绝不可能有如此敏捷的身手。
        ——看来，训练有成果了呢…
        然而，现在还不能放松。
        那希伦斯爬了起来，拔腿便跑。从他身后不断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但他不能停下来回头查看。
        玩具车、人偶模型、智力魔方……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若自己再慢一些或选错了躲闪的方向，他现在就已经被这些东西的其中一个送入那个世界了。
        ——不好，不能分心…集中精力，全力向、——
        “哇…啊！”
        在双腿的高速交替中，左脚突然一下子没跟上节奏。那希伦斯向前方扑去，回头一看，原来是地毯上的一个凸起处将自己绊倒了……
        …不对吧！？不是该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他连忙抬头看去，但为时已晚……
        ‘轰——！！！！！！！！！！！！！！’
        “……呜………………”
        …烟雾散去，那希伦斯很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说实话，当他看到那块拼图朝自己落下的时候，他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虽然自己被打倒在地，很是狼狈…但好在还活着。
        ——接下来赶快……
        “呜呃…这……”
        那块拼图、正好压在了他的左臂上，使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该死…快点、快——呜啊！”
        那希伦斯试图用右臂挪开拼图，但光是一个人靠一条胳膊是无法奈何那么重的东西的。不仅如此，每当他试着用力，他的左臂就会传来痛苦的哀鸣……
        ——啊啊、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左臂已经被压断了。
        谁能想到，这种看似一张纸片的东西，居然有山岭般的重量。那希伦斯这副模样，就和那部来自远东的幻想剧中，因不自量力去挑战神祗而被压在山下的猴精一样……
        “…那希伦斯大哥哥，就此为止了…好吗？”
        诺埃尔还是站在原处、站在那扇门的前方，说道。
        “这样的游戏…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诺埃尔不想和大哥哥打，不想伤害大哥哥。所以，诺埃尔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这样的打架是…没有意义的。”
        “呜……说什么…呐…？”
        那希伦斯一边忍着剧痛，一边说道。
        “…没有意义什么的………怎么会呢……我才不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呢…这种事情、讨厌的话也不奇怪……毕竟，谁都是讨厌这种东西的…谁都一样……所以要想停下的话，诺埃尔，就请从那扇门前让开吧。”
        他用右臂测量着可以用来支起身体的角度。但是，即便找到了重新站起的方法，左手还是压在拼图下，动弹不得。
        ——…是啊，那位猴精先生不也是这样的吗？
        在山下被压了上百年的时间，那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啊…漫长到足以连自己的名字都可以被忘掉吧。这期间他也做过出来的尝试，但都无果而终…故事中，他是在另一位贤人的帮助下重新获得自由的。为了这份自由，他等了……那么久。
        ……最后与那位贤人相遇，猴精先生也肯定会同意，这其中有那么一丝奇迹吧。那是以五百年的时光换来的奇迹，来之不易…
        ——若自己也在这里待上五百年，也肯定会有奇迹出现吧？
        可是，现实并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别说五百年了…哪怕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都不能浪费在这里。接下来等自己去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每一件都是放不下般重要。
        “………咕…『单向……召唤…』……”
        因刚才倒地的那一刹那手没有握紧，长剑掉到了数米之外、够不着的地方。那希伦斯于是发动了『单向召唤』，将其召回，然后……
        ‘嚓——！’
        “呜——！呃…、咕！啊……”
        …那是……钻心般的剧痛。
        ——忍住、一定要忍住……
        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泌出，疼痛的电流蹿遍了全身，每一寸皮肤都为之发毛。那希伦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并站了起来。
        “咳…呜……好、好痛…痛死人了啊，混蛋…”
        一边念着没有指定对象的恶咒，那希伦斯一边忍痛扯下了外套，以牙齿和右手撕下了夹克的袖口，并用其将血流不止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他今天学到的一课：没事不要随便切掉胳膊。
        于是，这从一开始就像是小孩子玩具战般的战场，终于也染上了与地毯颜色不同却相似的另一种红色……
        “啊、啊啊…………”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诺埃尔也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她抱紧了自己那已经开始发抖的身体，惶恐地看着那希伦斯。
        少年的样子十分狼狈，不管怎么看他都处在与劣势之中…然而，即便这样，他双瞳中的斗志之火却仍在熊熊燃烧着，而他本人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向门前行。这使得少女更加无法理解了……
        …不理解，所以害怕。
        这是对于未知的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要赶快结束这一切……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诺埃尔尖叫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与此同时，在她面前出现了一排排穿着五颜六色服装的玩具卫兵。它们虽然装束不同，但却都有着人类成人的身高，并都装备着玩具火枪…看上去就和、真正的火枪团一样。
        ‘锵——！’
        领头的一个玩具兵抽出了佩剑指向那希伦斯，最前的一排随即架好火枪并蹲下，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每一排都比前面的要高一些，确保没有障碍挡在前方。
        …不止看上去像，就连动作也和真正的火枪团一样吗？
        …那么，该不会……
        ‘啪！！！’
        在没有任何人给出指示的情况下，第一排开火了，而其余的也紧随其后。
        ‘轰——嗖！啪、啪！嗖…咔！轰——！…’
        从前方袭来了…高速且无法被肉眼捕捉的弹幕。
        透过自己那对因痛楚而微闭的眼眸，那希伦斯只能看到玩具卫兵枪口不断闪现的火花。他偶尔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速地从耳旁掠过，但他仍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选择继续向前……
        就在这时——
        ‘——啪！’
        “呜——呃啊！”
        从右腿大腿处传来了又一阵剧痛，使那希伦斯踉跄了几步后倒了下来。他咬紧牙关低头查看伤势…膝盖上方几公分的地方被射中了，伤口血流不止。
        ——开什么玩笑……
        …这已经不是玩具了吧！？
        这些玩具卫兵…都是荷枪实弹的。
        啊啊…如此的数量、如此的弹幕……这不就等同于在和一个部队打吗？
        …手中只有一把剑的自己，到底指望拿什么去拼呢？
        ‘啪——！’
        “呜…咕啊！！！！！”
        这次是右肩，自己的右脸第一次感到了溅出的鲜血有多么热……
        人类是热血动物，但铅弹是冰冷的。
        ‘啪——！啪——！！！啪——’
        紧接着，那希伦斯的胸口、侧腹和腰部都各中了数弹。
        …少年然后、倒下了。
        ——啊啊、好痛…好痛啊……
        ——就好象…身体被活活剥开了，肠子内脏什么的都稀里哗啦地流出来了一样……
        ——更令人作呕的是…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了……
        “咳、呕……呜………………”
        从喉咙中涌上并从口中溢出的，是更多的血。
        …人还真是有着惊人的血量呢。
        因为到目前为止被命中的都不是要害部位，所以那希伦斯还尚得以苟延残喘…但若将伤势就这么放置不管，待他的生命之火熄灭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呐…那希伦斯大哥哥……”
        不知不觉中，枪声停下了。
        玩具兵的阵容然后从中间分开，亚麻色头发的女孩走了出来，来到了那希伦斯面前。
        “……已经够了吧…？再这么下去，诺埃尔就…真的没办法手下留情了呢。大哥哥出了好多血…真的、真的好多……多到诺埃尔都害怕得不得了，所以…别这样了，好吗？”

               

        “……………………。”
        “…诺埃尔是不会让那扇门打开的，因为已经做了约定…和佐德恩约定好了呢。”
        ……单纯只是用小拇指拉钩而做的约定，却如同钻石般坚硬。
        可笑的是，有些人却以白纸黑字和金钱承诺，乃至赌上了自己的名誉，而到最后，遵守了的东西却一样都没有。
        “……………………。”
        “……呐…大哥哥……你倒是答应啊…诺埃尔…………不想玩了，伤害别人的游戏真的不好玩…。”
        滚烫的泪水，从女孩如同水晶般的大眼睛中溢出，顺着脸颊流下，最后滴落在血泊中的少年的头上。
        金色的头发…已经被违和的红色玷污了。即便是晶莹剔透的泪水也无法除去这噩梦般的颜色……
        少年最后选择做出回应的方式是、以那条仍能活动的右臂，再度支起自己的身体。
        “…………诺埃尔不明白…诺埃尔无法弄明白啊、…到底是什么让大哥哥坚持到这样的地步呢？伤口很痛吧…一定很痛吧，因为很痛所以很难受吧…诺埃尔不想再让那希伦斯大哥哥难受了……所以、停下来吧…拜托了……”
        “……………………。”
        “…不好玩的游戏……不想玩了…所以请不要再强迫诺埃尔…玩下去了……呜、呜呜……”
        与泪水一同涌出的，是另外某种感情。
        诺埃尔瘫坐在了地上，开始抽泣了起来。
        她已无力拘束自己，任凭冲动的驱使，心底里积压的那些片段也一同从记忆的水底浮了出来…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Cross Talk～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呢？我也记不清了。
        那是、十分模糊的一段时光。
        就如同试图透过满是雾气的玻璃看东西一样，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轮廓，其余的看不清楚……
        …但是，我知道……那是一段温暖的时光。
        啊啊，对啊，就如同阳光明媚的五月，令人向往……

        我也曾经有过一个温暖而美好的家庭。
        一家三口，在人口不多也不少的村庄中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爸爸是村子里的帽师，做出来的帽子好得远近闻名。
        妈妈是普通的农妇，每天负责家务活及照料那一小片田地。
        而我、则还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崭新的漂亮衣裳、有趣的图书、好吃的饭菜…这些其他孩子应该也有的东西，我也有过。
        虽然家里并不算富裕，但爸爸说过了：
        “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在一起、幸福就够了。”
        我还小，不知道钱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
        我只想保留住属于自己的这些温暖，什么也不想放跑……
        …于是，我时常会停下来，问问自己：
        ——我、幸福吗？
        …每天从学校放学后都有回来的地方、没问题。
        …到了周末，若天气好，爸爸妈妈会带我一起去外面玩、没问题。
        …我晚上的每一场梦都是甜蜜的、没问题。
        ………………
        …………
        ……
        在将这些一条条列了下来后，我看了看画本上的这个‘幸福清单’…嗯，没问题，我一条都不缺。凡是我能想到的，都在上面了，我没有什么缺少的，所以…我、应该很幸福吧？
        ——没错，我很幸福。
        只要每天早上起来时能看到妈妈的笑脸、下午放学回来时能看到劳累了一整天的爸爸的睡相，我就能一再确定这个事实。
        生活在幸福之中是、幸运的…
        …啊，神啊，感谢你赐予我这样的生活。
        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希望日子能毫无改变地过下去…
        …这样的要求，不算过分吧？
        然而，天真的我却完全没有意料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切是在六岁的某天开始改变的……
        那一天早上，人们照常出门干活，鸟雀们依旧唧唧喳喳地歌唱，天气也和前一天的一样，唯一的不同可能也只有空中多出的那几片云彩罢了。
        和其它任何一天都一样，那天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一天中，我的‘能力’觉醒了。
        最初察觉到是在起床的时候，睡眼朦胧的我只是在脑海中想了一下，一条冰凉的湿毛巾就出现在了手中。我当时还以为是妈妈在我不经意的时候递给我的，可妈妈却还在楼下的厨房中忙着做早餐，而在我用它擦完脸后才发现，上面的图案不属于我任何一条毛巾。
        我当时就愣住了，直直地瞪着这条来历不明的毛巾好一会儿，然后才在心里构想了一个可能性。
        那个可能性就连幼小的我也觉得有些荒唐，但我还是抱着复杂的心情去试了一下…
        几天前、路过镇里玩具店的橱窗前时，看到的那个娃娃……
        妈妈没有给我买，因为家里的开支并不富裕，而娃娃价格的位数也有些过多了。
        …我闭上了眼睛，用记忆在脑海中绘出它的样子……
        而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时，我小小地吃了一惊……
        ‘小小地’或许是因为我确实在期待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吧。
        在我面前的被褥上，一个纤细的娃娃玩偶像是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一样躺着。我揣怀着惊奇的心情拾起它看了看，发现它和那个娃娃一模一样！
        啊，那种喜悦的心情，我到现在还不曾忘怀。

Everian

        虽然这份‘能力’对我来说极其陌生，但我却没有试过去适应它、驾驭它…它就好像是我身体与生俱来的一部分，而与生俱来的东西是不需要去学会如何操控的。所以，我只是单纯地‘知道’如何去使用它……
        而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份‘能力’就像是个新玩具一样。于是接下来，在兴奋和好奇心的促使下，我又试着变出了其它一些东西……高级的巧克力、可爱的衣裳、甚至一匹温顺乖巧的小马，这些常日中我不可能拥有的东西，现在却在我的掌控之中，想有就有。
        …啊，那种喜悦的心情，我怎么可能忘怀呢……
        ……然而，我却还是将这份心情…封印了起来…………

        在早餐时，我向爸爸妈妈通知了这个好消息。
        他们都表示不相信。
        这也不奇怪，毕竟我的‘能力’做到了魔法也做不到的事情。
        “从零之海中造出一”这种事是有悖魔法的定则的，会发生也只可能是仰仗着奇迹之力。然而，奇迹这种只有神才能唤起的东西，现在却听随着我的意思…也就是说，我的这份‘能力’，其实就是‘神之力’吗？
        于是，为了能让他们相信，我在他们的面前唤起了奇迹：
        …空空如也的杯子中，咕嘟咕嘟地涌出了牛奶。
        …原本已经快要吃完了的蛋糕，重新变回了完整的一大块。
        …家里从未做过华夫饼，但诱人的飘香却突然间弥漫了整个饭厅…定神一看，餐桌的正中央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出了一大盘子热腾腾的华夫饼。
        在他们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既不是魔术也不是魔法……
        …是奇迹，是属于我的奇迹。
        妈妈被吓到了，但还是出于鼓励地表扬了我。
        最为兴奋的是爸爸。他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儿那堆华夫饼后，用手摸了摸，确认不是幻影…他然后突然跳了起来，双眼发光地隔着桌子抓住了我的双肩：
        “——太好啦！干得好啊！这真是太厉害了，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术式！女儿啊，我为你自豪！这太棒了、太棒啦！”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这么高兴，但看到他是在因我而高兴后，我也开心地笑了。
        ——神啊，这真是…最好的礼物了。
        …至少，当时我是那么认为的。
        只顾沉浸在新玩具的美好之中的我，完全忘了大人们一直在说的“凡事必有两面”的道理……就和希望与绝望是同一枚硬币上的相反面一样，幸运的身后必将跟随着厄运。
        后来，妈妈告诉我，我的‘能力’是不自然的、是有逆神给这个世界定下的规则的，不能随便使用，要不然会有麻烦。
        我当时还不能理解，但还是当了个乖孩子，点头答应了。
        一切就像以往一样继续过着…但是，爸爸却变了。
        我开始注意到，他怠工的日子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到最后他直接将家里赖以为生的帽店关掉了。
        妈妈显得有些担心，问爸爸为什么要那么做，爸爸却一脸不在乎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无奈之下，妈妈只好自己在镇里多找了几份零工，好保证每天至少能将面包端上桌。
        不懂事的我也看出了妈妈的焦虑，于是也想尽自己之力为她分担一些重负，可妈妈还是摇了摇头，让我不要使用‘能力’。
        …爸爸现在已经不再早起，但每天仍旧晚归，而回来的时候往往已经醉到连站都站不稳了。
        面对这样的事态，我醒悟了：这个家正在崩溃。
        ——可为什么呢？到底是哪出差错了呢？
        我开始为与我的年龄不相符的烦恼担忧。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带来改变的…不就是我吗？
        但是，我却还像个好孩子一样，一心一意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然后在某天晚上，爸爸来到了我的房间，以怎么也说不上温柔的方式打开了门，随后灯光驱散了将要进入梦乡的我的一切睡意。
        “喂…女儿、还醒着吗？”
        …从他浑身散发的刺鼻怪味来看，他一定又去喝酒了。
        我愣愣地坐了起来点了点头，不知道爸爸这是想干什么。
        他扶着墙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我的床边，从大衣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看起来很重的方块，扔到了我的床上。
        “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转头看了看，只是觉得沉甸甸的挺新奇，但对其却一无所知…于是我摇了摇头。
        “傻女儿…这就是金块啊！”
        “金块…？”
        ……我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黄金。
        童话故事中，任何和金子有关的东西都是十分漂亮的，无一不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象征着财富、美好和未来。
        …可当我实际看到的时候才觉得，这东西…比想象中的要、更黯淡无色一些。
        ……不，它甚至有些肮脏…脏到让人觉得不想去碰触，甚怕会沾上某种致命的病菌。
        然而，就是这种东西在带动着整个世界…无数的人每天做梦都渴求它，渴求它和它的价值。
        “看好了……这可是真家伙啊。爸爸我…从朋友那里拿回来的…就是为了让你好好看看。来，用手掂掂…瞧瞧这重量、瞧瞧这质感……很奇妙吧，这就是整个世界的动力源啊……”
        可是，爸爸却像是着魔了一样，边舔着嘴唇边说道。
        “…让我看这个……是为什么呢，爸爸？”
        “那还用问吗，傻女儿。好好去摸摸、去看看…爸爸知道你可能从来没有见过真金，所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感受一下…把每一个细节都记下来，然后……嘿嘿嘿…”
        爸爸奇怪地笑了笑。
        “……用你的‘能力’，给我多变出来几块，越多越好，多到能在这个房间里堆出一个小山！”
        “………………。”
        刚听懂时，我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可…爸爸，妈妈说了，我不能——”
        “——别听你妈妈瞎说，她懂什么啊…听好了……你只需要、照爸爸说的做，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管。…爸爸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啊，否则，要怎么养活你们啊？”
        …为了这个家好…吗？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我这么做了，一切就会回到从前那样吗？
        想到这里，我点头答应了。
        这么一小块黄金，却有着我用双手也举不起来的重量…
        摸一摸、敲一敲…在脑海中慢慢构出金块的外型…
        其次、大小和颜色……
        最后、细节处……
        …好了。那么，原本不存在之物啊，请你从原初之海的虚无中诞生并降临吧……
        “……啊、哎？”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惊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刚刚的那块金块也还在原处躺着。
        “…嗯？怎么了？金块呢？我要的、能够堆成小山的金块在哪呢？”
        爸爸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大声问道。
        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我于是摇了摇头。
        …不对啊，所有的步骤都跟往常一样。
        构想、分析、然后…具现化。
        我的‘能力’就是通过这样的顺序发动的，以前从未有过差错…为什么偏偏这次失灵了呢？
        ——会不会是，我无法再使用‘能力’了呢？
        我担心地想道，于是试了试别的东西。
        零食、花朵、衣物、玩具，全都一件一件地显了形，但唯独金块却怎么也出不来…就像是被例外了一样。
        “……变不…出来……”
        “啊？什么？你说什么？”
        “…变不出来…金块……”
        …不能从原初之海中造出一，这还是首次。
        一直以来，我的‘能力’都不曾让我失望过，不论怎样都是有求必应…然而，它这次却没能回应我的请求，让我有种被好朋友背叛了一样的感觉。
        但是，我后来才知道……
        …用这份‘能力’造出黄金是不可能的。
        不，甚至不只是黄金，纸钞、珍珠、钻石、任何直接象征财富的东西，都不会在这片原初之海中诞生。
        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命运在跟我开的一个极其恶趣味的玩笑…这份突然降临的‘能力’、家庭的改变、还有即将发生的事情……
        “…………。”
        当我注意到时，爸爸的脸已经阴沉了下来。
        他一语不言反而显得更加恐怖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不曾见过这个人…他是谁？
        “……胡说…啥……”
        “…爸、爸爸？”
        ‘咣——！！’
        床头柜上的台灯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我以慌张的眼神看着满地的碎片…那盏台灯、我还记得，是我四岁时的生日礼物，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所以，即便现在已经老旧不堪并时常接触不良，我也不愿丢掉它。
        而它的制作者，此时爬到了我的床上，紧紧地抓住了我的睡衣衣领。
        “……胡说个屁啊！别想骗老子了！你不是啥都做得出来吗？啥都想想就能变出来吗？怎么连一小块黄金都弄不出来？这些破烂算什么、啊？！”
        爸爸口中的酒气直喷到了我的脸上……
        …我开始感到害怕了，而因年龄的缘故，本能促使我的泪腺开始运转。
        ……但我必须忍住。
        可是，说到的未必能做到。
        因困惑和恐惧，我开始哭得泣不成声。
        “哭？…哭哭哭、就知道哭！成天只会当个饭桶，现在就连为家里做点事情都不愿意吗？我为啥要养你这个窝囊废女儿啊？！”
        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变成这样。
        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啪！啪！’
        两边的脸颊传来了火辣辣的陌生痛楚…这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自己的爸爸扇耳光。
        “哇啊啊啊——！”
        “安静点，你这个臭丫头…呃啊！吵死了！吵死人了！”
        爸爸眼中…理智的光芒慢慢褪去。
        “…对啊…就是这样呐……你从小就只会哭，不论什么事都会哭！我夜里想睡个好觉都不行，总是被你给吵醒…我遭了什么罪了我……是啊，你这样的女儿，为什么要出生呢……”
        …哎？
        …我、我错了吗？
        ……爸爸，你讨厌我吗？
        ……我自身就是错误吗？
        ……爸爸、求你了，告诉我这不是真话好吗？
        我的心在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但爸爸，你听到了吗？
        ……然后爸爸他，说完了刚才的那句话：
        “…你这样的家伙、从一开始就不出生该有多好啊！？”
        ——————————……
        …大脑一瞬间、空白了一下。
        然后，爸爸用双手箍紧了我的脖子，并一点一点加紧、一点一点加紧……
        “呜、呜…爸、爸爸……停下来…好难受……好难受啊、”
        “咿、咿嘻嘻…咿呀！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死吧！去死吧！让你出生下来就是我的错，我这是在赎罪呐！啊啊啊…也是呐、也要对你说声对不起呐，女儿啊：从一开始就让你感受到了被爱的错觉，真是对不起呐、那一切都是假的！我根本不爱你哦！——根·本·不·爱·你·哦！！！！”
        …我已经分不清了。
        完完全全分不清了。
        哪边更疼呢？
        到底是被勒紧的脖子，还是被冰冷的言语贯穿的心呢？
        我不知道…只知道浑身都好疼…
        好想逃走…好想离开这里…
        …在这里我什么都搞不明白。
        …在这里我只会继续痛下去。
        “…啊，这是…老公！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来！快停下来啊！”
        这时，就像是天降救星一般，一个更为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那双像是要将我的生命拽出我幼小身体的手，被拉了回去。
        我一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一边透过被泪水和汗水阻挡了视野的双眼看向旁边……
        …在那里，上演着更为陌生的一幕。
        妈妈从背后抱住了正在奋力试图挣脱的爸爸，好像若她放手哪怕一秒，整个事态就会失控一般。爸爸则或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脾气和力气比平时都大，挥舞着的手臂一下下打在了妈妈身上，那沉闷的打击声一听就知道不轻。
        “干什么…放开我，你这臭婆娘！没看到我要给这个死丫头上堂课吗？”
        “冷静一下啊，老公！孩子受不了的……这到底发生什么了、要对她下这么重的手啊？”
        “闭嘴！！”
        …然而，妈妈那一向温柔而慈祥的话却失去了息怒的效果。
        爸爸不但没有降下火…反而还更生气了。
        “她还能干什么？呸、不懂事的小屁孩……啊，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吧！一定是你干的好事吧！？”
        “哎？！”
        “是你跟她说不让她用她的‘能力’的吧？嗯？你这是非要跟我作对吗！？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这不是浪费是啥？嗯？！”
        “不、不是的…哪有啊？老公，你醒醒，这次你真的是喝太多了！”
        “啧、我才不听你的狡辩呢…到头来，为了这个家成天奔命、费尽苦恼的，就只有我一个呐…也罢！这个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然后，他又看向了我……
        “…不过，我要先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不要啊，老公！……啊、不好…快、快逃啊，离开这里！你爸爸今天冷静不下来，妈妈也挡不住他了…快点、别犹豫、快走啊！”
        妈妈拼了命地向我这边喊道……
        …可我照做了吗？没有。
        我被状况弄得满头雾水，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
        “可恶、放开我！呜、咕………啊！一边去！”
        爸爸这时使劲一转身，妈妈就被甩了出去。
        但妈妈并没有飞多远，因为我的房间很小，东西也摆得很密集…所以她很快就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停了下来。
        ……她的头撞到了衣柜的边角上。
        妈妈整个人突然瘫软了，无力地倒了下去。
        然后，她那头美丽的亚麻色头发开始慢慢地被什么浸红。红色一点一点地顺着她的发梢流到了地板上，并在地板上慢慢扩散开……
        “……………………。”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恐惧将我说话的能力暂时夺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是不能理解。
        好想尖叫，但叫不出声。
        好想逃跑，但没有力气。
        啊啊、…我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
        “呼、哈…呼…………”
        爸爸喘着粗气，以不屑的眼光看了看妈妈…然后又转向了我……
        …我知道，能保护我的人和东西，已经没有了。
        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快点……
        ……不然的话…我、我不敢想象。
        “终于到你了…做好觉悟了吗，臭丫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好好给我把金块造出来，一切就都没事了……呐，看吧，不让你这么做的人已经不在了，所以听爸爸的吧，好吗？”
        “……不、…”
        “嗯？…什么，大声点？我听不到…”
        爸爸从我的玩具箱中拣出了一根球棒……
        …我记不得上次玩棒球是什么时候了，但那时好像非常愉快。
        可是现在，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这根球棒呢？
        或许是因为……我在它的正下方吧。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还是喊了出来：
        “——不要啊！！！！”
        爸爸听到后丧失了最后一丝耐心，高举的球棒也挥了下来…
        就在这时，我的双腿…重新获得了力气。
        求生的本能使我向前跃去，扑向爸爸旁边的空隙。
        ‘嗙——！！’
        随着一声巨响，我的小床被砸成了两半。
        但我没能去顾及…膝盖、腿、脚还有手都被台灯的碎片扎得血肉模糊，就如同在针山上一般……不，就连这点痛楚，我也没空理会了。
        “可恶…臭丫头、哪儿逃？！给我站好了！”
        爸爸……不，他已经不是爸爸了。
        …他是长得很像我爸爸的一个陌生人。
        “呜…！”
        我忍着痛，全速跑了出去。
        就这么跑下去……
        不停地跑下去……
        连回头看都不敢，只顾不断向前冲，停下来不是一个选择。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冲到了外面，独自一人在夜色中狂奔。
        寒冷的冬夜，身上却只穿了单薄的一件睡衣……
        手上和腿上都受了伤，而刺骨的寒风却还在无情地向我刮着，就像是旁观者投来的无情嘲笑一般。
        …啊啊，可这些都不重要。
        决堤了的泪水的热度，灼烧着我的脸颊。
        我现在确定了，比起身体，我的心要痛得多。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差错了？
        是‘能力’的错吗？
        可是，‘能力’不是神赐予我的，幸福的奇迹吗？
        ……那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我已经没有可回去的地方了，这是最显而易见的。
        就连那个自己所爱的温暖的家…现在也已经成为了、记忆中的过去。
        “呜…”
        啊，这…就是孤独吗？
        头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我对其还十分陌生…但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
        “呜……”
        我不知不觉开始哽咽了起来……
        暮色中，我独自一人无目的地跑着。
        没有人在旁边，也没有人会听到…从今起都会这样吧？
        那么，大声哭出来…也没关系吧？
        “呜呜……”
        于是，我停下了脚步，在不知何时进入的森林的深处释放出了自己的所有伤感……

～Cross Talk: End～

        “——哇啊啊啊啊！呜、呜…呜啊啊啊啊！”
        在倒在地上满身是血的那希伦斯旁边，诺埃尔正大声哭着…
        尽管她安然无恙，但她却仍像承受了比那希伦斯还要重的伤一样，以那具幼小的身躯完全不能驾驭的力度哭着……
        …哭泣，本应是受到伤害者的特权。
        但是，就像是在忏悔一般流着眼泪的，却不是已经因伤而苟延残喘的那希伦斯……
        换句话说，诺埃尔受的伤，其实要比他受的更多吗？
        那颗幼小的心灵…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啊……
        “呜哇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呜、呜呜啊……”
        “……………别、…”
        那希伦斯的右手、一点一点举了起来，慢慢伸向诺埃尔…
        “——呜哇啊啊啊、哇、呜…、呜呜……？”
        …并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少女慢慢减弱了哭泣，睁开了朦胧的泪眼。
        她可爱的脸庞，被鼻涕和泪水弄得一塌糊涂。
        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一个将对方打倒在地的胜者应该有的。
        ……啊啊，就是这样呢。
        她一开始就没有想伤害任何人呢。
        所以，她并不想当什么‘胜者’…因为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她想要的啊。
        “……别哭了…诺埃尔…”
        “…呜、…大、大哥…哥？”
        “………泪水不适合你哦…来，当个乖孩子…别哭了，没有什么好哭的啊。”
        “可、大哥哥的伤……”
        “…那并不重要…我想我还能撑、”
        …一阵突如其来的晕厥感让那希伦斯的眼前一黑，但他硬是坚持住了。
        “……呵…看来还真不是什么玩笑呢…那么、这样……是不是该让我过去了呢…那扇门啊……”
        “………………。”
        诺埃尔紧闭双眼，用力摇了摇头。
        “…………………………是吗、那么我们还不能停下来呐…战斗还没完哦。”
        “不…为、为什么啊？……那希伦斯大哥哥…明明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了…却还要去帮别人……为什么啊？诺埃尔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啊……”
        “………………呵。”
        “…哎？”
        “…………答案很简单啊、诺埃尔。”
        那希伦斯单膝着地，他用右手温柔地摸了摸诺埃尔的左脸。
        …少女的脸颊，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感受到不是来自泪水的温暖了。
        “人与人之间…有着一条无形却又坚韧无比的线连着……为此我们会互相为对方付出、贡献…它对人来说有些陌生，但其实却并非如此，因为友情、亲情和爱情都会与它产生共鸣、…”
        …即便已经随时都可能昏过去了，那希伦斯却仍强迫着自己，一字一字地说道。
        “………………。”
        “……呐、诺埃尔…你的『原初之海』…是什么都可以做出来的吧？……真是厉害呢、有这样的能力……有了它就简直和造物主没什么两样啊…或是说，这就是造物主的能力呢？”
        “……我、…”
        “…但是即便如此，它还是…不行啊，完全不行呢。……即便是神之力也一样，因为那条线正是神亦无法创造之物——名为‘羁绊’的存在啊…。”
        “羁、羁绊？”
        “嗯…………”
        ——没错呢。
        就算是神、就算是被冠名‘无所不能’的伟大存在，也无法编织出人们之间的羁绊。
        因为，那是唯有人类自己才可去编织的。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去那里…。羁绊既是将我们连接之物，也是让我们前进的动力…而这动力此时不允许我停下来…所以，诺埃尔……拜托了…………”
        “………………。”
        诺埃尔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张开了双臂，抱住了那希伦斯的头，并将他的脸埋入了自己的胸口……
        “…诺埃尔……像是弄清楚了…也好像没弄清楚……。”
        她身上的香味…十分温柔。
        “……但诺埃尔觉得，那希伦斯大哥哥说的有道理…所以，诺埃尔答应大哥哥…………”
        然后突然间，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笼罩了两人。
        “这、这是………”
        身体…好暖和。
        这种感觉…就像整个身体融化后，再被重新构起并注入生命一样。
        “没有的”会被赋予、……
        ……“遗失了的”可以被寻回、…
        …是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然后，光芒幻化成了无数只蝴蝶，拍打着翅膀散去了。那希伦斯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揉了揉眼睛……
        “…哎？”
        …并惊讶地发现，理应已经被砍断了的左手，居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长在原处。
        不仅如此，他身上的所有伤口也都奇迹般地愈合了。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若不是衣服上被子弹射穿的洞，刚才的一切真的可以被当作是一场噩梦。
        “诺、诺埃尔…？”
        “已经没关系了…诺埃尔重新为那希伦斯大哥哥的身体进行了『原初之海』的洗礼…所以大哥哥的伤，诺埃尔已经全都治好了。这下子应该不会再疼了吧？”
        诺埃尔放开了那希伦斯，微笑着说道。那希伦斯看了看自己，身上真的找不到伤口了…这身血迹斑斑的衣服简直就像是别人的一样。
        “……真的呢…已经不再疼了………谢谢了呢，诺埃尔。”
        “嗯～不用谢！诺埃尔只是想为把大哥哥弄成那样道歉而已…能站起来吗？”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从跪着的姿势站了起来。
        诺埃尔转向了那扇门，将左手朝那里展开，只听‘咔嗒’一声，门上的锁便打开了。
        “…诺埃尔…是个好孩子，不想去打破和别人做的约定……因为那样做的话，是不好的。诺埃尔和佐德恩做了约定，不可让任何人通过这扇门…但现在，诺埃尔要打破这个约定了。”
        她然后重新转向了那希伦斯。
        “因为，诺埃尔想，如果是那希伦斯大哥哥的话，这个约定或许可以被特例打破。”
        少女的眼中，多了一丝名为希望的色彩。
        因为疲于尝试，她早已对命运臣服了，于是不论是什么被盛在她面前的人生餐盘上，她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能庄重地领受。
        …但少女并不愿意就这样随波逐流……
        ……唯有划桨才能逆流而上。
        所以，她做出了请求……
        “…诺埃尔希望大哥哥能……帮帮我们、帮帮佐德恩和诺埃尔。虽然诺埃尔还小，不懂事，但诺埃尔知道这次佐德恩接下的委托绝不寻常…所以拜托了，在一切太晚之前，帮帮我们吧……。”
        “……我知道了。”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说道。
        “虽然我们属于不同的阵营，但我不是会去乞求对方不幸的那种人…所以该怎么说好呢，我不想看到无意义的悲剧发生，所以我会去尽我所能、改变已成定数的东西……因为毕竟，大家都抵达Happy End才是最理想的结果啊！”
        “…嗯、…谢谢！”
        诺埃尔拭去了眼角的泪珠，笑了笑，然后伸出了右手。
        “那么，走吧！”
        于是，那希伦斯接过了那只手。两人一起跨过了那扇门的门槛，被另一头的强光吞没……


        这里是，与之前昏暗的房间全然不同的一个新空间……
        …要判断这里到底是哪里现在还太早。因为刚刚踏入一个过度明亮的地方，那希伦斯的双眼还尚未能调整过来。
        他用手挡在眼前，慢慢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这里是……”
        模糊的图像，一点一点地变清晰了起来。
        …此时，他正处于一个以蓝色为主色调的洞穴中。
        虽然这么说，但此处并没有被谁当成画布，并特意用蓝色颜料作过画。
        …不过，这里却丝毫不逊色于一幅画。
        放眼望去，不论是地面、墙壁还是顶部，都是由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晶形成的。这里十分宽广，足足有二十几个教室那么大，而头顶上少说也有十多米。
        ——这里应该是…岩洞一样的地方吧？
        …不，若说是岩洞就太轻描淡写这里的奇幻气息了。
        如此壮观的水晶洞窟，若不是在梦中，让人很难想象能亲眼看到。
        然而，还有一点就是，水晶自身虽然有很好的魔导力，但不能自行发光。所以要想照亮这么大的一片地方，若没有一个强力的魔力源来与水晶产生共鸣是不可能的……
        …那么，这个魔力源究竟会是什么呢？
        “还好吧，那希伦斯大哥哥？穿越空间的魔法对某些人来说可能会不太容易适应……”
        那希伦斯向右侧看去，发现诺埃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那里了，正抬着头向自己搭话道。
        …啊，对啊，她那时也和自己一起跨过了门槛呢。
        “嗯…没关系，谢谢关心了……倒是，这里是哪里？”
        那希伦斯问道。
        “诺埃尔也不清楚…空间传送阵是佐德恩打开的，所以诺埃尔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糟糕了！”
        诺埃尔突然慌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向后方指指点点。
        “门不见了！这样就回不去了啊…啊啊，诺埃尔没有听话，会被佐德恩骂的！”
        见她所担心的东西终于与她的年龄相符了，那希伦斯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欣慰。他抬起手，像是在说“没关系的”一样摸了摸诺埃尔的头。
        …但是，当前最要紧的可不是担心会因为没有遵守约定而被别人训斥。
        那希伦斯在课堂上学过。空间传送系魔法分两种，一种是将特定的人或物件进行传送的一次性魔法，另一种则是长时间保持开放，像是通道一样的。刚才的那扇门，应该是属于后者……
        …然而，通道的具现化是必要的。若通道消失了，那么也就表示，传送的魔法阵被谁关闭了。
        ——看来，对方并没有让我们回去的意思了。
        那希伦斯重新看了看周围，将整个洞穴都尽量收入眼底，试图找找看有没有像是出口的地方。
        然后，他发现了……
        …前方不远处，好像站着什么人。
        那希伦斯尽量将视线放远，发现果然是个人影，正背对着这边。
        从背影推断，那应该是个男人，身高与那希伦斯的差不多，黑色的兜帽上衣，棕褐色的裤子…除此之外在这个距离实在看不出什么其它的特点了。
        “……有人…？”
        “哎？…啊，那不就是佐德恩吗？”
        诺埃尔颇带兴奋的口吻说道。
        而那个男人，此时好像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朝那希伦斯这边转了过来。
        “…………谁？”
        …那是、十分冰冷的语气。就连诺埃尔也不禁抖了一下。
        那希伦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就根据这一个字，他从声音判断出了对方的年龄……
        …应该和自己的也差不多。
        “…这里应该不是谁都能随便进得来的吧？若是等闲之辈的话，就请速速原路返回吧，我可没有时间和耐心来招待。”
        “…………那、那个…佐德恩！诺埃尔很抱歉…诺埃尔没能遵守约定，但诺埃尔认为这是情有可原的！”
        “…嗯？诺埃尔…？”
        名为佐德恩的少年这时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样，慢慢挪下了兜帽，露出了将一半脸遮住的银色长发。
        他有着桔红色的瞳孔，上半身穿着白色衬衫和一件直至膝盖的黑色皮质长大衣，大衣的外侧还挂着许多链条，古怪的风格令人寻味。他的裤子是与上半身搭配不来的棕褐色，再加上不合时季的欧式长靴，让人不禁纳闷他这么装扮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来了吗？我这边不需要更多的人了…真是的，我还在好奇为什么刚刚突然跑来了个大个子呢…不是叫你看好那扇门了吗？”
        “很、很抱歉…诺埃尔睡了一会…就只一会会而已！”
        “真是的，小孩子就是让人头疼，你从没一次将我交给你的事情做好……也罢，等我把这边收拾完了，就带你走吧。”
        佐德恩然后转了回去，他好像没有注意到那希伦斯。那希伦斯这时也将注意力朝那边投了过去，发现在地上狼狈地躺着的，不是别人……
        …正是埃罗顿。
        “埃、埃罗顿学长！？”
        他连忙跑了过去，蹲下来帮忙查看伤势。
        埃罗顿.锡恩，平日中威风凛凛的宿舍委员长，此时正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脸朝下趴在了地上。他的身边还有他惯用的两把双刃短剑，只不过，现在都已经成了破铜烂铁。
        “振作一点！还好吧？…到底发生什么了！？”
        “…………呜………………呃、嗯…那、那希伦斯…？”
        埃罗顿一点一点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还好，至少还保留着意识。
        “坚持住！没有受什么重伤吧？”
        “……呜…我还好……你要、赶快逃！…离开这里…快…”
        宿舍委员长断断续续地说道。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埃罗顿.锡恩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快、快！别管我了！在一切、…一切太晚之前……”
        “…别、别说话了！……可恶，你这家伙！”
        那希伦斯然后转向了佐德恩。
        “…你、…是谁？”
        佐德恩却只是做出了副疑惑的表情而已。他看了看埃罗顿，又看了看那希伦斯…不，更准确来说，他看了看那希伦斯的双眼。
        “……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那希伦斯吗？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
        佐德恩然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东西一样，捶了一下手。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没有回答你的必要！”
        只听‘锵——！’一声，长剑再度出现在那希伦斯的手中。
        “喝啊——！！！！”
        他然后高速横向划出了一斩…
        …两人之间的距离，顶多只有一米左右。
        如此之近，那希伦斯没有理由会砍不中，而且这挥剑的速度也是他在赫勒斯的训练下学会的，一般人绝对反应不过来。
        然而……
        ‘呼——！’
        …长剑、只是划破了空气而已。
        “什么——！？”
        那希伦斯目瞪口呆。
        他就如同确定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确定那一斩绝对会命中。
        “啊，不错的一斩呢…但很可惜的是，要想让其达到伤害对方的效果，怎么说也要命中对方才行吧？”
        佐德恩毫不在乎地梳理了一下过长的浏海。
        很难以想象，一个人是到底如何用如此冰冷的语气来说出这般普通的话的……他然后打断了那希伦斯的疑惑，开口说道：
        “看起来你也想和我打一盘呢，嗯？…那么也好，我也有想和你说的事情，所以就让我们在刀剑交锋之间互相交流吧。不过在那之前……”
        佐德恩转向了站在原处的诺埃尔，并指向了她……
        “…诺埃尔！”
        “……啊、啊…！这、这是要……”
        “如果是好孩子的话，就请你接下来小睡一下吧。等你醒来的时候，一切就都会结束了，我保证！”
        …一股魔力的波动在空气中扩散开。
        然后，诺埃尔无力地向侧面倒去，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了地上。
        “诺、诺埃尔…！！可恶…你这家伙，对她做了什么！？”
        “安静点，没什么值得去大惊小怪的，我只是对她施展了催眠术而已……”
        佐德恩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
        “…毕竟接下来要上演的，可能会有些过度暴力，变得儿童不宜呢。”
        “………………。”
        那希伦斯怒目瞪着这个少年…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就是、敌人。
        “笨、笨蛋…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啊！”
        埃罗顿忍着痛抬起头，催促道。
        “他有…奇怪的能力…………不论我怎么进攻、就是打不到他……因为、被他否定了…他有否定的…能力！”
        “什么…！？”
        那希伦斯心中一惊…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立马将刚才的信息与诺埃尔的『原初之海』联系在了一起…
        ——对啊，诺埃尔是个睢者，她有那种名为‘绝对能力’的东西。
        难道说……
        “…啊啊，没错啊，你想的都对呢。”
        佐德恩如同看穿了那希伦斯的心思一样，得意地说道。
        “我和诺埃尔一样，也是个已经拥有了‘绝对能力’的睢者。但我们的不同之处在于我们的能力，她的能力与我的能力并不相同。…是的，你的这位学长猜的没错，而你刚刚也见识到了：明明应该命中的攻击却不知为何地发生了失误。那正是我的‘能力’的效果，我只需要这样陈述一句：…”

        【→对于我被攻击到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就可以‘绝对’地否决，将我被攻击到的可能性降为零。换句话说，我现在已经不能被攻击到了，而这就是我的‘绝对能力’——绝对的否决，『不可逆的宣判者』。”
        “你说什么…？！”
        因一时间无法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佐德恩的话，那希伦斯不禁慌了手脚。
        而佐德恩所期待的，正是对方的这份惊愕。
        他的嘴角上扬，然后开了口：
        “没关系，别去试着往深处想，那样只会让你在原地绕圈的，所以就按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吧…来来来，别去试着拒绝承认，因为这是‘绝对’的哦，你只要闭上眼睛去接受就好了。”
        但仅仅只将话说成这样还是不行的……
        …必须要做到底、做到‘绝对’……
        ……要去将那已被决定好的战局，残酷地陈述出来。
        于是，佐德恩指向了那希伦斯：
        “…而至于你心中残留的那一丝名为希望的东西，就让我好心地将它也一同抹杀掉吧：”

        【→对于你与我战斗获胜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Everian

《溃之歌》魔法术式资料（7）

『原初之海』
级别：绝对
——‘绝对能力’之一，掌管‘绝对的创造’的术式。就如同行使神的权力一样，这道术式能将施术的睢者的幻想具体化。和召唤型魔法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原初之海』是‘无中生有’，不需要‘已有’的东西作为媒介，于是违背了许多魔法定律。此外值得一提的还有，『原初之海』不能被视作为魔法，同时也只能被诺埃尔一人使用。
…零是万物的始祖，一切都是从零之海中诞生的。然而，没有人能够知道，从零中诞生出一，需要怎样‘绝对’不会发生的奇迹啊。

出自：第十四章

lzt200901

我好像在那希伦斯身上看见了key君的影子。……大家一起，Happy End 什么的。…

chenyuan88

我看到原初的魔女了……
常常来这里评论，现在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了呢……这次就随便说说战斗之类的吧。
世界规则之外的能力，超脱一般框架的能力，往往作为主角和强力敌人所特有的王牌，实际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在于：立刻就能从战斗中突出想要突出的角色，“他们是特别的存在”，这一点一下子就会呈现在他人面前。
而不好控制的地方在于：其他角色就会立刻被淡化了，就算魔法被分了那么多级，但在读者的眼里就只有睢者和正常人两种，两者之间的战斗毫无悬念，无形中就少了很多可能性。
自己在写连载的时候其实也想努力做到这一点：强大者必定稀有，稀有却不一定强大。就算持有规则外的稀有能力也不代表就是强悍的存在。
但是我也没能处理好这一点……过分强化了故事中的两位稀有能力持有者，结果打了自己的脸。

嗯，本来还想说下关于力量的话题，不过我看下一次LZ的连载就是男主角觉醒的时候了吧，留到那时候再说更好些。

Everian

魔女什么的，诺埃尔完全算不上哦…其实，比起其他角色来说，诺埃尔应该是整篇故事中最为单纯的一位了吧
她向往的东西很简单，并不是什么复杂难懂的，而有些时候现实却就是这样与人们无理取闹
当初设定的时候就本着“诺埃尔是和其他角色有点不同的”这样的想法来设定的，不过，在追求单纯幸福的这一点来看，她和海猫中的真理亚还是很接近的呢（年龄？属性？）

至于睢者的能力问题，起初我也考虑了很久——是不是要像核武那样一登场就将所以其它武器贬得一文不值呢？
但最后我还是决定以自己期待的方式去写。四两可以拨千斤，“绝对”也未必一定能敌得过“基加”。
现在脑海中已经有个很好的题材了，对于这个话题，请期待第二部。

然后说点题外话：这次终于能写萝莉角色了真的是各种开心呢~插画师大人也十分给力，之后在想是不是该来个死苦水或蓝白版本的呢？不管怎样，一定会让诺埃尔酱再度绽放微笑的！

Everian

第十五章 – 不可逆的宣判者

         “你必须学会游戏的规则，然后玩得比其他人都好。”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对于你与我战斗获胜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佐德恩的声音，在水晶洞窟中沉重地回响着……
        而那字词之间的重量并不是无中生有的。那份重量有着不可被忽视的存在感，以及不容被否认的真实性……
        …没错，那就是名为‘真实’的重量。
        “你、你在说什么…？”
        那希伦斯迷惑地问道。
        “啊…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死脑筋的一个人呢。我不是明明说过了吗？只要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就可以了，想得越深反而越容易糊涂。”
        佐德恩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不过，为了能让你更快点理解，我就直接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你吧：我已经用『不可逆的宣判者』将你的胜算降至无限接近于零，所以你是怎么也赢不了我的。”
        “…你是说你仅仅用一句话就决定了战局吗？”
        “正是，这已经是再简洁不过的说明了。”
        …以否认可能性为能力的…『不可逆的宣判者』。
        这是那希伦斯见到的第二道‘绝对能力’……
        虽然他还尚未能对其有一个完整的理解，但从刚才自己那奇迹般失误的一斩来看，这绝不是什么可以被当作儿戏来看待的东西…
        ‘咕嘟…’
        那希伦斯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埃罗顿…即便是这位厉害的学长，也不敌那种‘能力’吗？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我其实也不想和你打…『不可逆的宣判者』对你下的这道宣言，若你不与我武力对峙，是不会发动起效的。”
        佐德恩说道，转身向后走去。
        在战场上将背朝向敌方是禁忌，除非你脑袋后面也长有一颗眼睛…但佐德恩并不是什么怪胎，却还无视了这一规则。
        …其实也不难看出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做的信心。
        “在我们的误会开始加深之前，我先澄清一件事吧：…”
        在与那希伦斯之间空出十米左右的距离后，佐德恩停下了脚步，重新转了回来。
        他然后掀开了大衣，露出胸前的一枚勋章。
        “…喏，这个标志…他们说你认得出来。”
        “……这、…啊，当然认识，认识又怎样？”
        那希伦斯在看清勋章后，眼神变了。
        他当然认得出来…那重叠的菱形和无限之环，象征着他的敌人的存在…这样的标志，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所以，请你不要误会了。虽然我佩戴着这个勋章，但我并不隶属于这个叫做‘蔚蓝诗谣’的组织，我甚至连他们到底是谁都不清楚。”
        佐德恩淡淡地说道。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给我看？…还有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那希伦斯大声质问道，即便相隔了十米远，对方也绝对听得清他的声音。
        “请你冷静一下，好好听我说完…”
        佐德恩叹了口气，说道。
        “…我和诺埃尔是佣兵。”
        “佣兵？”
        “啊，没错…就是那种你能在地下黑市中轻易找到的，愿意为钱去弄脏自己的手的家伙……只要付我足够的金钱，我就可以做出一些常人不敢直言的事情。”
        “…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会站在你的面前，与你为敌…不过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这种差事，更不喜欢佩戴这种专门为了暴露身份而做的俗气勋章，所以还请别让我这次的任务变复杂。”
        “虽然我不是喜欢打探别人的事情的人，但可以告诉我那个‘任务’是什么吗？”
        那希伦斯将警戒提高到了最高，全神贯注地瞪着佐德恩。
        但相反，佐德恩却显得异常轻松…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绝对能力’抱有‘绝对’的信心吗？

        

        “啊，当然可以。毕竟，这项任务是与你息息相关的。”
        “哈，是吗…那么，就请告诉我吧。”
        “……呵，好吧，不过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呢。”
        佐德恩笑了笑。他然后慢慢举起了右手，指向那希伦斯：
        “…‘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请你加入蔚蓝诗谣。’”
        “我拒绝。”
        “……连想都不想就直接这么说了啊？”
        “对于这种我已经被问过一次的问题，我当然会给出同样的答复，根本不用费脑筋去想。”
        “…呵，这倒没想到呢。原本以为，要想找到这个‘金发异色双眼、惯用长剑战斗的少年’谈何容易，所以当我那么快就找到时还真有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
        佐德恩自嘲地笑了笑。
        “…可惜啊，若成功说服了你我好像还有回扣可拿，能请你答应吗？”
        “不行，你难道是哪里的黑心传销商吗？”
        “哪里，我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罢了。”
        “你还真敢说呢…但抱歉，那个请求我是怎么也不会接受的。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的回答将永远一致。”
        “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啊…要知道，他们可是很看重你的哦，甚至还让我‘除了那希伦斯之外把其余的碍事的家伙都清理干净’呢，而且……”
        佐德恩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到腰后…抽出了一把银色的手枪！
        “…他们还告诉过我：‘不择手段也要把你带过去’。所以，那希伦斯，若你不肯乖乖跟我来的话，我恐怕就得要撤下这桌敬酒，给你尝尝罚酒的滋味了。”
        手枪的枪身闪烁着银光……
        “…呵…有趣，你觉得我会害怕这种东西吗？”
        那希伦斯干硬地笑了一声…毕竟，就在不久前，一整个火枪队还在朝自己开火呢。
        “我当然这么觉得，因为只要是人类，就不可能不对这象征着杀戳和死亡的器具抱持恐惧…只是，表达恐惧的方式因人而异罢了。虽然你表面上沉着，但你心中没有这么风平浪静吧？你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让你有了面对这把手枪的勇气，而勇气又会带来希望、让你觉得能够敌得过我的希望……”
        ‘咔嗒！’
        佐德恩用拇指按下了保险，然后举起了枪……
        漆黑的枪口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那么，就让我来将你的希望，通通烧尽吧：”

        【→对于你能躲过我的子弹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啪！！！！’
        …不和谐的枪声、在洞窟中不断回响着……
        “呜、呜呃……”
        那希伦斯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捂住了右肩，跪了下来。
        在他眼前再次发生了不能理解的事情…
        ………自己为什么会被打到啊…
        ——佐德恩明明将枪指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啊！
        “还不明白吗？…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就是『不可逆的宣判者』的能力。如果我做出了宣言，那么宣言出来的必将成立，不论你做什么都‘绝对’改变不了这一结果。”
        没错，‘绝对’改变不了…
        因为这是睢者向这个世界做出的宣言……
        就和诺埃尔的『原初之海』必将会被世界以‘创造’回应一样，『不可逆的宣判者』也一定会得到‘否决’的回应。
        而一旦做出了这样的回应，因果关系就将逆转，世界则必须听服于睢者，不论怎样都必须执行回应。
        “……所以，那希伦斯，你现在已经被将军了。”
        佐德恩保持着握枪的姿势，笑着说道。
        “而在国际象棋中，通常到了这一步，战局就已经定了。不论你做什么，到最后都难免国王被推翻，但那样做又是十分不礼貌的，于是势力已成风中残烛的那一方便会在自己的最后一回合中做出最明智的举动：投降。”
        “………………。”
        “所以，再好好想想吧，那希伦斯……”
        佐德恩的语气虽然完全没有改变，但他的字词之间已经渗透出了胜者的傲慢。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加入蔚蓝诗谣呢？…好好想想吧，因为这次就是决定你最后的命运的回答了……啊，不过好像命运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定好了吧？嗯…那么，你也只是在按着已经写好的棋谱来移动呢，所以赶快走出那一步吧！为了保住你这条小命，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吗？如果实在想不出来的话，我就给你一点提示：答案不是‘不要’哦。这样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了呢，根本不需要黄昏时分在公园喷泉旁碰到的古怪绅士来帮你分析吧？”
        “……如果、…我真的那么回答了呢？…回答‘不要’了呢？”
        “那么我也必须尊敬你的回答，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以自己的方式强制带你回去。…请别忘了，我有‘绝对的否决’。虽然我被给了不能杀你的指示，但别误会了，我还是会扣下扳机的，所以也请不要太乐观了——只要我对于你死亡的可能性予以否决，我就可以在确保你的生存的前提下，将你的身体轰个稀巴烂后，只把你的头带回去。”
        佐德恩就像是毫不在意这么做一样说道。
        在他的眼中，这不是‘选择’，而是‘执行’…
        …‘执行’无法逃避的命运的安排。
        “嘿…听起来还真吓人啊……”
        那希伦斯捂住了伤口，边喘着气边说道。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听你这么一说，真的会屁滚尿流地求饶吧…但可惜的是，我是睢者，离‘普通’这两个字有着十万八千里远呢。所以，恐怕你的如意算盘也只能到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对我说‘不’？……有趣，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想让自己脑袋搬家的。你莫非是个受虐狂？”
        “受虐狂什么的说不上…但没错，我还是要拒绝！”
        “我会让你变成蜂窝的哦。”
        “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看吧！”
        “……呵，真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佐德恩就如自己说的一样，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锵——！’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希伦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朝上狠狠挥出了一斩。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音和火花，佐德恩的攻击…被他防住了！
        “呜…切，子弹果然不容小看啊，害得我手都麻了……”
        那希伦斯揉了揉右手腕，强笑着说道。
        以剑抵弹，这是普通人想不出的危险防御法……
        …但正如那希伦斯所说，他并非‘普通’，所以他不但想得出，而且还做得出，并成功地挡下了佐德恩的子弹。
        可是这么做，不就违反了这个世界刚刚被定下的定则之一吗？……
        …佐德恩皱起了眉头，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像是弄明白了什么一样笑了起来。
        “…呵、啊哈哈哈～！有意思啊，那希伦斯！若是普通人的话，到现在已经放弃了，可你却还能想出如此乐观的对抗方法，果然不能将你看作普通人呢…对吧，与我一样的怪物先生？”
        “普通人也好怪物也好，我从小到大都不在意自己被怎么称呼，但唯独别把我跟你这家伙相提并论……你的『不可逆的宣判者』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我要打败你！”
        那希伦斯大声说道，他的脸上重现出了一丝自信。
        佐德恩说的没错…那希伦斯并非违反了『不可逆的宣判者』，他只是找到了应对的方法而已。
        那道宣言的效果是“让那希伦斯不被攻击命中的可能性降至无限接近于零”，也就是说，那希伦斯将不被允许躲闪。然而，如果他并不是去躲闪…
        …而是正面接下了攻击呢？
        只要放弃‘躲避’，选择采取‘防御’，就能在遵循『不可逆的宣判者』的前提下，让自己不被攻击伤到。
        “那么，你觉得用这样的雕虫小技，就能赢得了我吗？”
        “赢得了赢不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即便陷入困境也绝不言弃…这就是那希伦斯的自我准则。
        他的言语中充满了乐观…但这绝非是在战场上有害的乐观。
        这反而是，在此等状况中或不可缺的，将人带向希望、带向胜利的乐观……
        “…哈，有意思。我开始能理解为什么他们那么想要你了，你果然和其他家伙不一样啊…不过，这样的态度坚持多久呢？既然是乐观为你带来希望和动力，那么就让我将那乐观烧尽，并取而代之赐予你最恐怖的悲观！”
        说罢，佐德恩将枪向右侧指去…
        ‘啪！’
        …开了一枪后，又立即指向左侧……
        ‘啪！啪！’
        …然后是后方……
        ‘啪！’
        共计四发子弹，以完全不可目测的方式飞行、消失、再出现，直直飞向那希伦斯。
        “…没用的！”
        ‘锵、锵、锵！’
        在用剑身挡住三发之后，那希伦斯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然后用力挥下剑……
        ‘——锵！’
        …将飞行中的最后一发子弹砍成了碎片。
        就此，四发子弹全部被击落。
        “就这么点吗？还不够我来当每天训练的热身呢！”
        那希伦斯得意地说道…半年的训练，终于有了明显的成效。
        虽然每天都有让他叫苦的时候，但在那日复一日的魔鬼训练下，那希伦斯各方面的素质都提高了不少…不论是速度、敏捷、攻击方式还是判断力，都有了不小的进步。
        正因如此，区区子弹才奈何不了他。
        “普通人会因为不知子弹是否会打到自己而犹豫要否采取躲避措施，但现在，既然我已经被告知了子弹的必然，那么我接下来只要顾及怎么去防守就可以了！”
        “……哦，是这样吗？”
        “换言之，你自认将我将军的那一道宣言，其实却成了你的大漏着（Blunder），可笑的败笔啊！”
        …原先以为被困在团团包围之中的国王，但其实却只是一枚小兵而已。
        对于那希伦斯的嘲讽，佐德恩无动于衷。
        他周围的气场异常冰冷，但从他的话语中却能感受到斗志存在…这样矛盾的感觉，就如同他的双眼一样：瞳孔冰冷的深处，有着炙热的桔红色火焰。
        “那么，接下来轮到我了…所以，做好觉悟吧！”
        那希伦斯大吼了一声，持剑向前冲去。
        ‘咔…嗑、咔、咔、咔！’
        佐德恩连忙扣下了扳机，但手枪只传来了空虚的咔咔声。
        “切…”
        在意识到枪膛里已经没有子弹了后，他连忙将手伸向后裤袋，但那希伦斯已经冲了上来……
        “你的动作实在太慢了！”
        “呵…你难道忘了我更早前做出的那道你无法攻击到我的宣言吗？如果你还觉得你可以钻漏洞，那么就来试试看吧。和你不同，我连防御都不需要做！”
        说罢，佐德恩就像是在迎接那希伦斯的攻击一样张开了双臂。
        “别把人看扁了，我才没有忘记你定下的狗屁宣言呢！”
        那希伦斯然后眼神一变，双眼聚焦的对象也改变了。
        他举起了长剑，然后…
        ‘锵——！’
        …漂亮地将佐德恩的手枪切成了两半。
        “什么！？”
        “虽然你自己有宣言的保护，但这并不代表你的武器也在保护中…我稍稍赌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漏洞还真被我钻成了！”
        …射敌先射马，基本的兵家常识。
        那希伦斯颇显得意。他收回动作，准备进行下一次攻击。
        然而，佐德恩却已经从做好了接下来的准备……
        “别给我为所欲为了！”
        …他从身后掏出了一把金色的手枪！
        “什、…该死！”
        那希伦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改成防御的姿势。
        “单单只是做到这点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有趣，别以为摧毁了我的枪是什么很值得赞扬的困难工作！”
        ‘喀啷！’
        枪身中传来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啪！’
        以不到一米的超近距离，佐德恩朝那希伦斯开火了。
        那希伦斯连忙将剑架在身体前…
        ‘咣——！！！’
        一声巨响，长剑的剑身便断成了两截。
        “呜哇、呃…！”
        持剑者也被冲击力的余波打飞了出去。
        “我劝你还是别高兴得太早，那希伦斯…你也不仔细想想，如果我真的那么珍惜那把枪的话，会这么容易就让你把它毁掉吗？若我的能力只有这么点的话，那我还配当佣兵吗？”
        “可、可恶……”
        那希伦斯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比起身上的伤，他更在意的是，这让他捉摸不清的战局。
        “还站得起来吗？嘛，虽然你的战意不是我的『不可逆的宣判者』所能抹灭的，但在看到这个后，你又会如何呢…？”
        佐德恩打开了大衣的夹层，只见里面挂满了玲琅满目的各类手枪和弹夹。
        “很可惜的是，对我来说，枪械这种东西就是消耗品！抱歉让你失望了，但单单只毁掉那么一把枪，是无法阻止我的！”
        …『不可逆的宣判者』能够做到的，顶多只有拘束对手。
        若想击倒对手，还需要不同的术式或攻击手段。
        佐德恩选择了手枪，但这种高致命性的武器却也异常精细，若出现故障或被对手破坏，那就代表事态会向麻烦的方向发展。
        而那希伦斯此时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危机……
        “………断得还真彻底啊。”
        他一边看着手中那缺了一半的长剑，一边苦笑着说道。
        平日不论是训练还是什么其它原因，一有事就把它抽出来，而且自己还从来不保养…也的确是时候让它寿终正寝了啊。
        ——不对，不是说这种风凉话的时候吧？
        这把剑刚刚轻松地挡下了银色手枪的数发子弹，不但没有断裂，连个裂痕都没有…可为什么只被金色手枪打中了一次，就变成了破铜烂铁呢？
        “…怎么了，还在为那把剑耿耿于怀吗？”
        佐德恩笑了笑，说道。
        “如果你肯现在投降的话，我还可以赔你那把剑的钱，或送你一把崭新的更好的剑也可以…啊，不过这好像不是你在介意的事情吧？”
        他举起了那把新枪。
        “如你所见，与被你刚才破坏的那把注重连发的【星女神的巫女】相比，这把【雷神域的英雄】更注重子弹的力度，你那把没任何看点的普通长剑自然挡不住…”
        …不过话说回来了：武器与防具的分线是何时混淆的呢？
        “……换句话说，只是因为那是把不同的枪，是吗？”
        “如果这样对你来说更简单易懂，那就请这样去理解吧。”
        佐德恩说道，重新拉上了大衣夹层的拉链。
        “但比起在意我，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你原本用来对付我那条‘攻击绝对不会失误’宣言的防御法已经不能再使用了吧？再这么打下去，更多红色的东西会从你身体里流出来哦，而我对这场战斗也已经感到厌倦了，所以再好好想想吧，因为这次就是你的最后机会了！”
        “…什么机会？拒绝你那愚蠢的请求的机会吗？”
        那希伦斯强笑着说道，他右肩的伤仍未止血。
        “你反抗意识还真强呢…这难道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中二病’吗？嘛，不管了，给你这么多机会我也已经算大慈大悲了，接下来后果自负。我先提醒你一下：只要这场战斗未分出个结果，『不可逆的宣判者』就还会继续运转，而我做出的所有宣言也将继续生效，其中当然还包括我更早前做出的那道‘你绝对不会取胜’宣言……所以，在这注定要败北的命运前，你奋力但却无谓地挣扎又是何苦呢？”
        “奋力是肯定的，但无谓…或许吧，可无谓并不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
        所谓命运，即是不可被改变的未来。
        试图去改变不可被改变的东西总会让人无果而终……
        然而，少年所坚信的那一事实：凡事必有例外，又将怎样对这做出回应呢？
        这回应不是绝望，而是希望…包含了希望的‘奇迹’。
        “…所以，我要让奇迹发生！”
        那希伦斯说道。他奋力撕扯下了一块衣角，将其绑在肩膀的伤口处，用来紧急止血。
        “…奇迹？……呵，开玩笑，别告诉我你这么大了还在相信那种幼稚的东西。”
        面对那希伦斯的话，佐德恩只是轻浮地笑了笑。
        “在我的『不可逆的宣判者』之下，你的胜算已经被降至无限接近于零。凭那以多少京兆分之一的可能性，你真的以为能够唤起奇迹吗？”
        “…嘿，奇迹这种东西…就是因为可能性小，才会被称作奇迹的啊！”
        那希伦斯自信地说道。
        “……那么，你就尽管去试试看吧！”
        佐德恩重新架起了枪，就像是决定是不是要往早餐面包上抹黄油一样，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啪、啪、啪！！’
        ‘咣——！咔嚓——！’
        三发子弹几乎是同时击中了只剩一半的长剑，将这那希伦斯赖以防御的武器打成了无数碎片。
        “呜…啧！”
        那希伦斯的双手被震得发痛。
        他咬了咬牙，一把扔掉了剑柄，开始全速跑了起来。
        …被狐狸追赶的野兔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跑。
        连跑到哪里都不知道。这样的逃跑是没有终点的…
        …唯有一个目的：保住自己的命。
        “怎么了？刚才的那种勇气都到哪去了？你难道已经变成了失去獠牙的丧家之犬，只能夹着尾巴到处跑了吗？”
        面对佐德恩的话，那希伦斯并没有做出回应…
        他保持着与对方之间的距离，跑出了一个弧线…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能不被对方瞄准。
        但在『不可逆的宣判者』下，这么做有用吗？
        …那希伦斯其实也知道答案。
        然而，他别无选择…那是在他内心某处觉醒的，求生本能强迫他做出的条件反射。
        ‘啪！’
        佐德恩的枪口，再度喷出了火舌。
        “啊！…咕！”
        那希伦斯在能听到枪声前，便已经被击倒在地…
        …左腿的大腿处传来痛感。
        而中弹的那一面却是朝内的…又是从不可能的角度传来的攻击。
        佐德恩刻意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
        …他只是为了嘲笑那希伦斯的挣扎而已。
        “切……好痛！…这家伙果然是来真的啊！”
        低头看去，左腿被活活轰出了一个石子大的洞…这还只是勉强击中而已，若直接命中的话，恐怕整条腿都会断掉。
        ——和自己的长剑一样……
        “我说过了吧？我已经厌倦了这场躲猫猫的游戏了。你如果还跑来跑去，对我也只会是个麻烦，所以我必须先对你那双腿做点什么……”
        那希伦斯的余光中，什么闪着金光的东西在灼烧着他的视网膜…他转头看去，只见佐德恩正朝自己举着枪走了过来。
        “…接下来该打哪里好呢？如果你不想再也站不起来，那就最好乖乖投降。”
        “…劝降什么的，一次就够了哦。再怎么问我同样的问题，你也只会得到同样的答案的。”
        “……嘴硬的人，我也不怎么喜欢。”
        ‘啪！’
        “呜！！”
        又是一声射击的闷响，那希伦斯连忙捂住了右腹部。
        他咬紧了牙关，三处伤同时传来的痛楚几乎能让他昏倒。
        ——啊，也是呢…在这种漂亮的地方，就这么睡过去也不错。
        …但这么想是不行的。
        从那漆黑的枪口深处传来的恐惧感，比任何高浓度黑咖啡都有效，让他精神极度紧张，绝不允许自己不负责任地闭上眼睛。
        “别以为你好运，我是故意避开你的要害的。”
        佐德恩说道。他已经走到了那希伦斯的面前，对伏在地上的少年投去了君王在面对败者时特有的那种冷淡的眼神。
        “………………。”
        那希伦斯则以充满了怒火和斗志的目光回敬。
        “到了这个份上还不服输，我不得不对你的意志表示佩服…但是，我确实没有意思要继续和你玩下去了。这个委托我早就应该已经完成了，可是却还是和你磨到了现在，你也该知足了。来吧，好好接受命运吧……”
        佐德恩说道，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希伦斯眼角抽搐了一下。
        少年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他可以服输，但唯独在某件事情上、对某样东西，决不能低头。
        …他甚至连承认也不愿去承认，所以只要牵扯到了那个关键词，他就绝对不会服输。
        “………是啊…。”
        那希伦斯抬起了右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我为什么…还在挣扎呢？”
        ——而那个关键词就是…
        “…你说的我都懂……但唯独有一条，我是怎么也不会懂的。你既然无法站在我这边思考，那么你就无法阻止我…因为……”
        这时，那希伦斯猛地一挥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拂过佐德恩的枪：
        “『单向召唤』！”
        ‘咔——啪嚓！！’
        只听一个金属被贯穿的声音响过，佐德恩的手枪的扳机便被一块铁皮贯穿了…定下神一看，那原来是长剑剑身的一部分！
        “喝啊——————！！！！！！”
        那希伦斯大声吼道，用右腿猛地蹬地，舍身扑向佐德恩。
        然而，因为『不可逆的宣判者』仍在起效，他这一动作被认定为‘针对佐德恩的攻击’。他于是直接穿过了佐德恩的身体，
并在踉跄地跑出了几步后，终于稳住了身子。
        …没错，只要是因为那个关键词，一切就还没有完结：
        “…命运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所以…你要让我怎样去‘接受’它啊？！”
        那希伦斯转过头来，边喘着粗气边说道。
        佐德恩看了看手中已经成了一坨毫无用途的铁疙瘩的【雷神域的英雄】，不屑地随手一丢，又从大衣内侧拔出了一把新枪。
        “……切…还有吗？”
        “我没说过吗？枪械对我来说就是消耗品。”
        佐德恩说道，看了看这把新的黑色手枪。
        “…不过，这已经是第三把了，要知道这些枪并不便宜啊，维修保养费什么的也不是每天都拿得出手的，而且这次一口气就两把枪…这下难办了，看来得要找那些人多要点报酬，所以能否请你别再做无谓的破坏了呢？”
        “那要看我什么时候能打倒你吧……”
        “…真是的，如果你不这么嘴硬，我觉得或许我们还能交个朋友呢。”
        佐德恩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诺埃尔那个小鬼，尽会给我添麻烦……虽说把这次委托的目标人物带来了，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家伙，若能给我事先想办法让他安分点就好了……啊！”
        …明显是内心里的话，却不小心被佐德恩当成怨言说了出来，而当他注意到的时候那希伦斯已经全部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你都听到了吗？…抱歉，虽然我尽量在战斗中保持礼仪，但有些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变得毒舌……这是我无心的自言自语，请你别在意，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虽说对方是与自己站在相反立场上的人，但佐德恩还是点了点头以示歉意。
        “不，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要责怪诺埃尔？她做错什么了？”
        “………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啪嗒！’
        佐德恩以一个流利的动作给这把新手枪上了膛。他然后将枪指向那希伦斯，试图重新以威慑感占领战局。
        “我好像说过吧，比起关心别人你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呢。再说了，她做了什么也与你无关吧？她是站在我这边的，是你的敌人哦。”
        “怎么可能无关呢？！她可是…是她带我来的，是因为她我才能站在这里的啊！她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有事相求于我，而我既然答应了她那就决不会食言！”
        那希伦斯大声说道，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沙哑。
        “呵…普通？你该不会是撞到头了吧？将身为睢者的人称作普通，就好比是混淆了黑与白的概念啊。睁开眼睛吧，蠢货，有着我们这样的能力的人是永远也无法获得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的……”
        佐德恩转过头去，看向不远处地上的诺埃尔。
        被施下了催眠术的少女，无法干涉到这场战斗。她只是单单存在于这里而已，不能认可也不能反驳一切针对自己的言论。
        “…她也不例外。”
        佐德恩继续说道。
        “‘绝对的创造’，这种几乎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能力，被多少人渴求着啊。她有这样的能力，一旦被发现，谁知道她的下场会如何呢？被马戏团捉去表演？被人贩子高价卖给地下的魔学研究所？不过其实怎样都比她独自一人流浪街头要强吧，孤单这种东西是十分恐怖的…所以，她应该对我收留了她这一点心怀感激，并尽量让自己派上用场才对……”
        “你这家伙…你在说什么啊！你把诺埃尔当成什么了！？”
        那希伦斯怒吼道，他颤抖着的声音突然间提高了数倍。
        佐德恩沉默了一会，然后开了口：
        “…多余的良心使我犯下了错误时，随手捡回来的麻烦罢了。”
        “给我收回这句话！！”
        “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要怎么让我收回去？”
        “别跟我胡说八道！既然你不自己收回去，那就让我用拳头把那段话重新塞进你的喉咙里！”
        “呵…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打败我？”
        “打败不打败是次要的，我要……”
        就如同坚定要将自己的信仰传达给他人的传教士一般，那希伦斯选择了布满荆棘的那一条路。
        他抬起了头，像传统热血少年漫画中的主角那样高声喊道：
        “——我要拯救你啊！”
        过度经典，甚至有些老套的话，在洞穴中不断回响着……
        “………………。”
        佐德恩仍是一脸不在意地站在那里，然而，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原本要按下扳机的手指犹豫住了。
        …是某种信息传达到了吗？
        这很难说。佐德恩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使他看上去更为困惑一些。他然后慢慢开口做出了回应：
        “…我可不这么认为。”
        “……什么？”
        “我不认为你能够‘拯救’我。”
        那种语气就像是在陈述某种白纸黑字写下的真实一样。
        ——自问自答的结果是：否。那么，答案也必将为‘否’。
        “你的好意…不，你的意思我懂了。但很可惜的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被拯救的地方。过去或许曾有过，将来或许会有，但此时此刻的现在，我很确定，我没有让你拯救的必要。那希伦斯，你是拯救不了不需要拯救的人的，所以请不要再试图以那样的方式动摇我了。若你想要阻止我，你唯一的途径就是将我打倒，否则你就只能投降。”
        …换句话说就是：“要么服从我，要么，反抗我。”
        这是命运送给人类的挑战状。
        选择前者的人摒弃了选择后者的人得到的权利……
        …而选择了后者的人，此刻满身疮痍，但却还不曾考虑过放弃。
        “……切，你真是…死脑筋的家伙啊！”
        “彼此彼此，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啪——！’
        枪声突然响起，然后紧随着的是人体着地的声音。
        …那希伦斯仰面倒在地上，胸口一朵崭新的红玫瑰绽放了。
        “很可惜哦，我好歹也是个职业的佣兵，像你这样试图用对话来拖延时间好想对策或逃跑计划的人我见多了。所以，若你以为只要还在说话我就不会开枪，那恐怕你就大错特错了哦。”
        “呜……这、这是…可恶…这是怎么回事！？”
        那希伦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却发现身体突然间变沉重多了…不对啊，胸口的伤看似不深，而打中的部位还不算什么要害，可为什么自己却会变成这样？
        “啊，你还是别动比较好……”
        佐德恩摇了摇那把黑色的枪，说道。
        “这把【冥王】虽然不论是力度还是射程都不出众，但却仍是我惯用的爱枪之一。它的特点就是子弹无法给人造成致命伤害，在有效射程中也只能打穿皮肤。怎样？是不是觉得这是废枪一把呢？但它并没有听上去的那么弱哦……”
        他从兜里取出了一粒只有豌豆大小的黑色小珠，看上去像是做咖喱时用的调料丸。
        “这就是【冥王】的子弹。从造型上就能看出，它并不是为了摧残肉体而设计的。每一粒这样的子弹上都附有了使人类麻痹的术式，只要中这玩意儿一枪，你就基本上可以算是Game Over（游戏结束）了。”
        “呜…………”
        那希伦斯想用手按住伤口止血，但却发现上半身已经慢慢开始失去知觉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手不听使唤，就连呼吸也会变得困难起来！
        佐德恩站在原处，默默地看着对方挣扎。他然后又从大衣中抽出一把枪，这把枪的造型和之前的三把的比起来相对逊色一些，但它的用途显而易见……
        ——赐予被【冥王】俘虏的猎物最后一击。
        “这次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让你逃掉了…请安心吧，只要你允许自己晕过去，就应该不会太疼：”

        【→对于你在这场战斗中死亡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啪——！’
        手枪随即开了火，直直地打中了那希伦斯的左胸。
        ‘啪、啪——！’
        紧接着，又是两发子弹无情地飞了过来，击中了他的脖子和右胸。
        和之前截然相反，佐德恩瞄准的都是那希伦斯的要害部位。
        已经不需要去刻意顾及引导子弹了…因为不论命中哪里，只要『不可逆的宣判者』对那希伦斯的生存给予了肯定，那么将他的身体当成靶子来打也不是不行的。
        这一点，那希伦斯本人也心知肚明……
        …名副其实的钻心之痛几乎让他要昏过去。
        如果他选择了屈服于这份痛楚，那么一切都会变得轻松许多吧…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
        “呜…啧……”
        那希伦斯一边痛苦地呻吟着，一边翻过了身，开始向后爬去。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头奄奄一息的丧家之犬，唯有逃跑来保命……
        …可是逃跑却也是战斗的一种。
        在这里，唯一能使一切结束的，就是去认输、去投降。
        只要还在逃跑，那么战斗就将继续下去…逃跑是没用的，特别是在佐德恩面前。
        “真可悲…你想拖着你那副不成样子的身体去哪里呢？不管你怎么努力最后也只会无果而终…这就是事实，既残酷又无情的事实，而不论让我去陈述几次我也会的：”

        【→对于你与我战斗获胜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这根封杀了那希伦斯胜算的楔早已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心中，而经由佐德恩的重新复述，它又被拔了出来并再度刺入。
        那希伦斯咬紧牙关，继续匍匐前进，他身后的地面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红色痕迹。
        …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不断地发出悲鸣。
        再这么下去，即便佐德恩不杀自己，自己的身体也肯定会散架啊……
        他对这一点比谁都清楚。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将手伸向前，用力将自己带向安全……
        …可是，安全又在哪里呢？
        没有准确的目标和原因，只有继续前进……
        …可是，这样做有意义吗？
        ——啊啊，已经…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
        “这样看上去，你还真像只蜗牛呢…不，应该说是蛞蝓吧？真是好笑，我想知道你那所谓的勇气究竟会让你坚持多久呢？看到你放弃的那一刻一定很有意义，所以，就让我再多添加一句吧：”

        【→对于你能挡下我的攻击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这一楔是，为了击破那希伦斯最后的防御而打出的。
        可是，为什么不早点做出这道宣言呢？
        佐德恩并没有对这点做出解释，他让那希伦斯自己去琢磨。答案并不复杂，其实非常显而易见——之前的战斗都是他在放水而已。
        没错，只要他想，他便完全可以将那希伦斯变成一个攻守皆不能的废人。
        这么做是为了告诉他：他一直以来的依赖着的希望都是虚假的。
        …不过即便没有这道宣言，已经遍体鳞伤的那希伦斯要怎样才能空手挡下子弹呢？
        由此可见，佐德恩想要的并非是这道宣言自身，而是它能够对那希伦斯做出心理打击的这一点。

        【→对于你能够逃出这场战斗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杀死了对手寄托于过去的希望之后，就轮到他怀持于现在的希望了。
        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悬念，战局已定，但仍有人会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比如说，那希伦斯。
        …既不能让你逃出这场战斗、
        …也不会让你赢得这场战斗、
        ……只需要再来一句，就‘绝对’完美了。

        【→对于这场战斗以平手结尾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凭以上几句，便足以为你我之间的较量下定言了。”
        佐德恩弹出了弹匣，随手扔在地上，又从兜中掏出一块新的，‘啪’地一声装入枪中。
        “耍聪明也耍不了了吧？你已经到此为止了，没有空子可以让你钻了。”
        “…………………………。”
        那希伦斯终于停了下来。
        浑身是血的他已经没有继续向前爬行的力气了……
        …他于是索性将自己翻过身来，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喘气。
        按理来说，颈部和胸部都中了弹的他是不可能还在呼吸的。
        …他能坚持到此时，也是因为『不可逆的宣判者』。
        ——赢不了。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察觉到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战斗开始之前、被佐德恩陈述出那道宣言时，那希伦斯就已经有所觉悟了。
        他只是在不断地去相信、去希望而已……
        …向奇迹祈祷，因为只有奇迹能改变已注定的事物。
        可是，现在最后一丝希望，也如同沉没在地平线之下的夕阳一样，烧得不留一丝痕迹。
        …空虚的瞳孔中，只映照着充当天花板的水晶墙。
        “…接下来的这一枪会不偏不倚地打中你的太阳穴。若是平常的话，你会必死无疑，但在『不可逆的宣判者』的保护之下，你只会昏过去而已，而这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佐德恩举起了手枪，说道。
        那希伦斯也确确实实听到了，但他却毫无反应…
        …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上方。
        蓝色的水晶洞顶给人了一种置身于蓝天下的错觉，十分舒服…让人觉得好像随时都可以在这蔚蓝的水晶棺材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一样。
        那希伦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像是想要去抓住什么一样伸向了上方。
        “…怎么，没有遗言吗？还是说这就是你的遗言呢？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若想要祈祷也已经太晚了，你的确坚持到了最后一刻，对于这点我给予认可，所以…再见了。”
        佐德恩虽然这么说道，但他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是好奇吗？他在好奇那希伦斯想要做什么吗？
        有什么值得好奇的？这充其也只能算是即将要死之人的临终挣扎吧？
        “……………………。”
        那希伦斯什么也没有说…他什么也不能说。
        …就这样结束真的可以吗？
        ——可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不是吗？
        …那只是你自己找的逃避的借口吧？
        ——逃避若能让一切都轻松的话也不错……
        …可是，到最后什么也轻松不了啊。
        ——是啊，那么……
        …就去试试看吧。
        ——太胡来了…那样不可能会成功……已经没有希望了啊。
        …若不去试试看的话是不会知道希望是无中生有的。
        “…啊……”
        他在喉咙深处哽咽了一声。
        透过手指之间的缝隙，上方蓝色的光一束束地照了下来。
        在这些光中，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什么…
        一开始只是感觉，但后来他确信了……
        …那就是希望啊！
        他于是像是在抓救命稻草那样狠狠地收紧了拳头，将那一小缕光芒紧握掌心，甚怕它逃走。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希望…已经寻回了，那么……
        ——魔力已所剩无几，一次就是极限了！
        “……咕…”
        “…嗯？居然还有战意？……切，看来这发子弹还省不了了呢。虽说赢家永不言弃，言弃者永不会赢，但那些既赢不了又不愿放弃的人都是白痴啊！”
        “呜……真…该死……”
        那希伦斯咒骂道，但他并不是在针对佐德恩，而是在针对自己。
        ——快点、快点！
        ——魔力的传输…给我快点啊！
        身上的伤也会阻碍魔力渠线的运作，而当全身上下剩余的所有魔力都集中在了他右手时，那希伦斯将这最后王牌的名字以自己最大的声音喊了出来：
        “『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
        …这是他至今为止仍尚未能驾驭的一道高级魔法的名字。
        那希伦斯之所以没有更早打出它，就是因为每当发动时弹出响指，魔力就会失控而逆流，对自己造成逆火的伤害。
        ……但他这次没有弹任何响指。
        在危机的千钧一发之际，少年选择了顺从内心的指导……
        ——「去抓住它吧…用奇迹之力将胜利握住……」
        那紧握的拳头正在颤抖。
        ——「找到那渴求胜利的欲望……」
        右臂一弯……
        ——「然后、将胜利为自己夺回！」
        …并用力地朝左肩一收！
        ‘轰————！！！！！！！！！！！！’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洞顶突然被从虚空中冒出的桔红色火焰包围，并发生了连整个水晶洞都为之震动的大爆炸。
        ……从其规模来看，迈加-7、8是绝对有了。
        “…………还真是…令人叹服的魔力呢。『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吗？没想到就连这样的高级魔法你也会啊，但不觉得已经太晚了吗？而且……”
        佐德恩瞅了一眼爆炸发生之处，苦笑了一下。
        “…好歹也请打得准一点吧？”
        “嘿…不…这点就不用你担心了……”
        这时，那副自信的微笑，又重新出现在了那希伦斯的脸上。
        “…没有打偏哦，打得正是我瞄准的地方呢。”
        “……什么…？”
        ‘轰—轰哐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洞顶此时突然传来了奇怪的轰隆声，佐德恩连忙抬头查看…
        “…这是…！”
        “很抱歉啊…陷阱就是要，做到这个地步才够帅气啊！”
        ‘——咚哐轰隆隆隆隆隆隆——！！！！！！！！！！’
        …然后，以被『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攻击到的位置为中心，洞顶发生了巨大的塌方！
        ‘咚咚咚哐隆隆隆隆隆隆——！！！！！！！’
        数以百计的房屋般大小的水晶块争先恐后地掉落了下来。然后……
        …就是现在——
        “——我，那希伦斯.尼昂斯.那卡斯特尔，选择放弃当前的战斗，换言之：我、认输！”
        “……什、什么？！”
        佐德恩连自己的感叹都还没来得及道完，才刚反应过来那希伦斯说了些什么时，他的身影便被轰鸣而下的水晶块吞没了。
        ‘轰劈咚咔隆哐哐哐隆——！！’
        一瞬间，烟尘四起，将整个战场包裹了起来。那希伦斯连忙用手捂住了口鼻，否则自己肯定会窒息。
        …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视野几乎为零。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战斗中，五感中缺少了任何一感，都会是致命的。而此时，那希伦斯只能依赖听觉，这对他来说十分危险……
        “呜……”
        喉咙干燥得喘不过气，但现在还不能咳出来，因为任何一点杂音都会干扰到耳朵对四周的洞察。
        ……若对方趁现在攻了过来，那么一切就完了。
        不论是体力还是魔力，都已经到达极限了。别说反击，就连防御也已经力所不及了。
        那希伦斯一边忍着伤口灼热的疼痛，一边集中精力，探查周围的任何动静。
        在黑暗中，每一秒都有千年般漫长…
        唯一陪伴着自己的，只有那仍证明自己还活着，但却十分微弱的心跳……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也过去了………………
        “咕…已经…………”
        虽然只过了三分钟，但这对于那希伦斯来说，已经胜过诸神渡过的永远了。
        他慢慢地睁开了被灰和汗水迷住的眼睛，四周的尘埃已经散去，视野重新变得开阔了。
        …而在佐德恩原本站着的地方，堆起了一座至少有四五米高的水晶山……他的人影已无处可寻。
        ——成功了……
        这最后的王牌…成功地唤来了奇迹。
        而这奇迹，又变成了解开封印胜利之锁的钥匙，借助希望之力扭转了战局。虽然在一开始，那希伦斯确实想过放弃，但某种信念还是使他重拾了勇气…他然后回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部分：
        “‘只要这场战斗未分出个结果，『不可逆的宣判者』就还会继续运转。’”
        佐德恩无意中确实曾这么说过。
        那么，这是否也可以理解为‘若战斗分出了个结果，『不可逆的宣判者』则会停止’呢？
        注意到了这点的那希伦斯又立即联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可行吗？不知道，但若自己思考的都对，虽然不能改变已被注定的战斗结局，却可重写这次‘战争’的结尾。
        ——既然‘获胜’以及‘平手’都不可能了，那么……
        …没错。
        ——那么，去‘认输’吧。
        只要选择对当前的战斗投降，那么不管做什么，结果还是‘自己已经输了’。
        这听起来十分悲观的事实，却也有乐观的一面…
        …只要认输，那么做什么都不会再触发『不可逆的宣判者』了……
        根据这个大胆的假设，那希伦斯打出了自己最后的王牌——『至高无上的〖神圣之火〗（普罗米修斯）』，取得了不可能的胜利。
        “呼…哈…呼…………”
        然而，『不可逆的宣判者』一旦取消，所有在战斗中做出的宣言的效果也都将消失。
        那希伦斯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起来，疲乏感像电流一样瞬间便贯穿了他的全身。他抬起头，看了看被染成了一片鲜红的胸膛，又重新倒在了地上。
        ——啊啊，对了…
        ——好像自己早就已经有了好几处致命伤了……
        原本否决了那希伦斯死亡的可能性的宣言，已经失去了功效，这个是人类就总有一日会面对的‘必然可能性’，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呼啊…………真…该死………无意中…把自己的后路…也给断了……呵、哈哈……”
        那希伦斯自讽地笑了笑。
        …结果到最后，一切都和佐德恩一开始宣言的一样啊……
        自己还是、没能改变任何东西……
        …可是，这样也已经…………
        “…足够了呢。”
        透过在顶部炸出的大洞，外面的星空清晰可见。此时，天空的一角已泛起了鱼肚白，宵暗过后便是黎明，又一轮白昼开始了。太阳慢慢地从东方的地平线探出头，金色的阳光洒进了水晶洞窟内，照在了那希伦斯微笑着的脸上。
        但是，少年并没有看到这份光芒……
        …他的双眸已经安详地闭上了。

        上岸的鱼会奋力地翻腾，直至最后一秒。
        可那并不是什么勇气，只是生存的本能而已。
                                                ——艾拉盖尔

Everian

《溃之歌》魔法术式资料（8）

『不可逆的宣判者』
级别：绝对
——‘绝对能力’之一，掌管‘绝对的否决’的术式。因为有着能够将任何以及一切可能性降至无限接近于零的能力，这道术式可以算是最强的辅助型术式了。它的原理是，从睢者口中接过命令，并直接强制对世界进行宣言，使命令成为不可被违背的定则。此外值得一提的还有，『不可逆的宣判者』不能被视作为魔法，同时也只能被佐德恩一人使用。
…当之无愧最可怕的‘绝对能力’，若可以的话请千万别与使用它的睢者对着干…明明不是裁判，却有裁判的权利，这样的选手有谁觉得自己能比得过？

出自：第十四章

啊.拯救世界去吧

看了有好正式的感觉！LZ一定写得很辛苦吧！

Everian

啊.拯救世界去吧 发表于 2011-7-12 15:48
看了有好正式的感觉！LZ一定写得很辛苦吧！

辛苦归辛苦，但看到完成品时，那份成就感真的胜过一切。
而知道读者会喜欢这部作品，就是我的最大动力了～

另外致74L评分的LZT同学：…应该说不是吧，毕竟我写的时候从未想过以任何东西为蓝本，所以不存在“原型”这种东西。

Everian

第十六章 – 少年少女们的交响诗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太少的人类。”
        ——罗伯特.占德

～Cross Talk～

        阴暗的房间、潮湿的空气、密不透风的四面墙，头顶上老旧的悬挂式风扇在以根本算不上是工作的速度运转着……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供人进进出出的那扇门。只有当有人从外面进来或从里面出去时，四周才勉强可以看得清楚。
        廉价的雪茄使空气变得更加烟雾缭绕，让人喘不过气…
        …若在这种地方待久了，身体的机能都会退化吧？
        可是，这里的景象，却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这并不代表我来到这世界后的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这里……
        …哎？我又到底是何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呢？
        那种事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忘了。
        究竟是一百年呢？两百年？还是要追溯到上个千年？
        我已经找不到任何能证明自己是谁的证据了，唯有这副身体从未变过，让我看上去顶多不超过十六、七岁。
        但是，生日、年龄、名字、一切对我来说事关重要的东西，都已如同浮雕上的细节，被时间无情地抹去了。
        剩下的只有我，还有陪伴在旁的‘永远’。

        【→对于我的身体老化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不知为何，我到现在还记得这道宣言。
        或许是因为这是我在得到那份能力之后，对在各种意义上已被我踩在脚下的世界下的第一道命令吧。
        ——我不要衰老，我拒绝被命运玩弄。
        在死亡面前，人类是微小的…量你再怎样强大，也逃不过时间的诅咒，最后总有一天你的‘容器’也将土崩瓦解，化为沙影随风飘去，而你的灵魂亦将回归命运女神的循环。
        每个人都有平等的生，亦会获得平等的死……
        …但是，在生与死之间获得以及失去的东西，却毫无平等可言。
        和其他人一样，我是贪婪的，所以我不愿失去…过去曾是，现在也是，未来还会是，这个态度将不会改变。
        所以，对于想要从我这里抢走一切的命运，我怀持敌意。
        …可也许，我只是胆小而已……
        …也许我只是在畏惧死亡。
        但不论“因”是如何的，“果”已经成立了，我违背了命运定下的法则，成为了“无限接近于人类但并非人类”的存在。
        尔后，我又相继对疾病、意外等其它会对我造成威胁的因素给予了否决…但唯独有一项我无法宣言：人为。
        起初我也对此感到惊讶：为什么我只有这项我否决不了呢？
        自认行使了神之力的我，对神有做不到的事感到不解。
        但过后很久我才知道，每一种‘绝对能力’都有一个‘例外’。这个‘例外’合情合理，没有理由不能被‘绝对能力’执行，但是它却存在…就好像被谁有意地植入了这个系统中一样。
        ——不，并非好像，这…显然就是啊。
        我然后才醒悟过来：我并非战胜了命运，命运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向我投来无情的嘲笑罢了。
        它知道我害怕死亡，于是先做出了让步，然后又笑着在我完美的防御中留下了一道缺口。
        不想老死？可以。
        不想病死？可以。
        不想意外死？也可以。
        但死亡终究还是会降临的…
        ——没错，就由已经被你超越了的人类亲手赐予你！
        它将我的终焉交给了在它眼中微不足道的凡人，借此来惩戒我因妄图凌驾于它之上而犯下的傲慢之罪。
        多么讽刺啊…这种恶趣味的惩罚。
        明明有了强大的力量，却还要畏惧更弱小的存在，这段永恒中的每天都是在胆颤心惊中度过的……
        结果，永生并非多么美好。
        我更加肯定了，这一定也是命运的造化吧。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足以对抗它的手牌可以打出了…于是，我选择了放弃，向这自己原先以为已经征服在脚下了的命运举起了白旗。
        此后，每当我自问镜中之人为何人时，都不甚有些内疚：
        “…只是个胆小如鼠的贪生怕死之徒罢了。”
        …没错，仅此而已。
        我眼中春夏秋冬转变的速度加快了，有时甚至一眨眼，几年就已经过去了。在这世间的洪流之中，我自甘堕落…什么也没有了，我将一切都放弃了，尤其是那人类的身份。
        …但我想要将其拿回。
        那么，该怎么做才好呢？
        人类好像…十分贪婪，对吧？
        啊，是啊，我不就曾十分贪婪过吗。
        可现在，因为不会饿死所以没有了进食的需要，不会冻死所以没有了购买新衣服的必要，无求所以无欲，无欲所以迷茫…
        然后，因一些我已经记不得了的契机，我走进了这个世界的黑暗中，变成了一个双手不曾干净过的不法之徒…
        ——只要有钱，我什么都可以帮你去做。
        这就是佣兵们唯一遵守的规则。
        我和无数人们结下了许许多多用硬币和钞票编织成的单纯羁绊。在完成了委托之后，将沉甸甸的钱袋揣入兜内，继续去找下一个雇主…这样的流程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枯燥乏味，让人难以承受。
        …但这对我来说，却是必要的。
        只有在为金钱奔跑时，我才觉得我是一个人……
        只有在扣下扳机时，我才觉得我是一个人……
        …并不是什么外表长得像，但其实却不是人类的……东西。
        就这样，黑暗变得越来越稠密。
        我成为了一个只懂得如何去完成委托的佣兵…
        …一台以金钱为燃料的犯罪机器。
        那些对我的表现满意的雇主，会和自己的朋友们讨论到我。在这些谈话中，我的故事不乏被添油加醋过，于是我也成为了小有名气的‘神秘佣兵’。
        为什么‘神秘’呢？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谁都不知道，就连我自己都不是例外。
        时间是恐怖的，它会使你忘记一些你自认为怎样也忘不掉的事情。
        可是，人类好像都有名字吧？
        那么如果我有了自己的名字，会不会也意味着我离人类更近一些了呢？
        于是，在完成了某次的委托之后，我带走了被我执行委托细节的对象的名字，将其奉为我的新名。
        …虽然适应被这么称呼挺麻烦的，但至少，我拿回了一点点的‘人类’身份，不是吗？
        ……啊啊，是啊，我的确做到了。
        ……但我却又为何，感觉更加空虚了呢？
        得到了名字的我，不再是‘谜一般的存在’。当我被人在谈话中提及时，也不再是‘不知名的佣兵’，想要向我复仇的人也终于有了一个能仇恨的字眼。
        然后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经每天都需要提防意图不轨的家伙。谁知道在何时又有谁会从哪个角落的阴影中持刀向我冲来。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名字。
        它确实让我更接近人类了，让我重新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
        可是我却还没能完全成为人类…我、只是睢者而已。
        那么这样做也算不上是在反抗命运了…只有当成功将命运踩在脚下时才叫反抗，其余的都只能被称作为挣扎。
        于是就这样，我一边在挣扎之中痛苦着，一边继续在无止尽的永恒中漫步。
        低头看看，这双手已经被染红过多少次了呢？可惜，我没有恶心到将那种东西用笔记下来，而因为我从心底里厌恶这种生活方式，所以自然而然的，没有花费心思将它记载在脑海中。
        杀人，不管用怎样委婉或优美的方式去修饰它，始终都还是杀人。
        终结别人的生命、夺取别人的未来，以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样的事情是不被允许的。
        啊啊，我知道，我是个天不容赦的罪人。
        只是在等着谁来杀死我罢了。
        …厌倦了，我已经厌倦了。
        然而，宣言一旦做出就无法被撤回，所以很讽刺的是，我的生死决定权不在我的手中。
        “怎样都好了…”
        …我以如此消极的口气向自己感叹道。

        我将酒杯中剩下的那一点威士忌也灌入肚中后，在吧台上留下了两枚金币，站起身并从椅背上抓起了我的大衣。
        今天的委托人是一个地下高利贷的蛇头老板，腰缠万贯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而这样的人会想让我去‘收拾’一个付不起利息的人让我有些无法理解…钱对他来说应该是最不需要烦恼的东西，但为何还要因钱而委托我呢？
        但我毕竟也算是这一行中的老手了。经验告诉我，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思考太多为妙，单单照委托中说的去做就行了。
        …好了，是时候该去找那个不幸的家伙了。
        我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枪械和弹药都算充足，这样的我有足以匹敌一个步兵队的火力……
        …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拿枪时没拿稳，枪从我手中滑落后被那家伙抢了过去，然后对着我的头扣下扳机…那会怎样呢？
        啊啊，我应该……………会没事吧。
        以往在执行委托的时候，我都会对自己被攻击到和自己失败的可能性予以否决，所以若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也只会安然无恙地向一脸愕然的对手投去嘲笑的藐视。
        ……可是，如果…如果我连这也都忘了呢？
        嗯，没错，因为喝多了酒，所以我的头脑也变得恍恍惚惚的，而忘了对自己设下这样的保险。
        …那样又会如何呢？
        ——结果其实也并不坏呢。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推开了门，走进了黄昏的街道中。
        冬天的傍晚，空气格外的冷，再加上寒风的肆虐，让谁都不想出来，只蜷缩在壁炉前取暖。
        “呼…哈……”
        我往掌心呼了几口气后拉上了大衣的拉链，将手揣进兜里，开始向目的地前进。
        虽然明天就是那一天了，四处也挂起了符合这个节日的风格的装饰，但店铺却都早早地关门了…也对，到现在才为明天做准备的人，只能说是太没有时间规划能力了。
        “呜呜…呜……”
        一个小女孩正蹲在一家已经打烊了的店铺门口哭泣。
        这不？肯定是她那不负责任的父母太过于忙碌或是什么其它的原因，忘了给她买东西了吧。
        孩子们好像…都很期盼着每年的明天呢。
        为了不被视为坏淘气包，而早早地就自己上床睡觉了。一切都是为了明天清晨。
        从烟囱中滑下穿着红衣拿着大袋子的啤酒肚老人并不存在的这点，就连三岁小孩也都知道了。
        所以他们明白，若父母没有提前去一趟商店，自己的希望就要落空了。
        可惜啊，小姑娘，祝你明年好运了。
        “………………。”
        按我的行事原则来说，没有利益可言的事情，我是不会搭理的……
        …但我却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
        女孩就在我前方，离我只有几步的距离，但她好像并没有发觉我的存在，只是轻轻地抽泣着。若她和我不一样，年龄正如外表所示，那她应该只有七、八岁左右。
        “再怎么哭，这家店也不会开门的哦。店主已经回家了，恐怕你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了。”
        “……唔嗯…？”
        她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对我毫无人情味可言的话语做出了反应。
        …啊啊，我为何要向这个女孩搭话呢？
        若单单只是心血来潮的话，也太胡扯了…我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了，尤其是牵扯到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时。
        但现在好像，我已经不能再拍拍屁股走人了。
        于是，我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了下来，好和她处在同一高度：
        “所以别哭了，现在要到晚饭时间了，赶紧回家吧，你的家人也一定开始着急了。”
        “………………。”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脸重新埋回双臂中，摇了摇头。
        …啊啊，又是个闹情绪中的小鬼吗？
        真是的，所以我才说我不喜欢小孩啊。
        “怎么了？迷路了吗？”
        “………………。”
        面对我的提问，她又摇了摇头。
        “没有迷路的话，那一个人在这里哭什么呢？你家在哪里？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我如此提议道，希望能尽早从这里脱身。
        然而，女孩却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
        “……我已经…………没有家了。”
        “……什么？”
        我以为我没听清楚，于是条件反射地问了一下。
        但是女孩这次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动不动地蹲坐在那里罢了。
        我打量了一下她。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上衣和一条泥泞不堪的短裙，这些怎么看都像是在室内穿的衣物不该被穿出来，特别是在这种季节里。
        …不过更加醒目的，是她腿上和手臂上的那些血迹斑斑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割出来的一样。
        “…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在了…离我而去了……”
        “这样啊…很抱歉，我问不该问的东西了吧？”
        “………………。”
        女孩又沉默地摇了摇头，虽说她这样是在表示她并不介意…但她的表情中，明显有着孤独的伤感存在。
        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以现在的这个温度来看，今晚应该会下雪吧？白茫茫的一片，挺符合明天的气氛的……
        “…肚子饿吗？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我请客。”
        “………………。”
        她再度摇了摇头，摊开了手，然后仅仅是眨眼间的功夫，空空如也的掌心上，突然出现了一块热腾腾的奶酪面包。
        “……！”
        面对这一情形，我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漫步了世界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魔法…是『单向召唤』吗？是她将那块面包召唤出来的吗？…不，如果是召唤系的魔法的话，我没理由察觉不出来……那么也就是说，这块面包是…她做出来的？
        女孩然后将面包向我递来：
        “…………要吃吗？”

      

        我拿起了那片面包，仔细地看了看，但不论怎么看，这都像是刚刚从烤炉中拿出的，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可是周围的所有店铺都已经关门了，这当然也包括面包店。
        “…呵，怎么轮到你给我了？是我问你肚子饿不饿的吧，这个顺序好像颠倒过来了呢。”
        “……不是大哥哥你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饭的吗？…大哥哥肚子也一定饿了吧。”
        ……这样啊。
        真是讽刺，我居然…被一个小女孩关心了。
        但真的难以置信，她都成了此般模样，却还在为别人着想。是该说她温柔还是愚蠢呢？
        “我肚子不饿……但我倒对你刚才做了什么挺感兴趣的。凭空变出食物这种把戏…不是魔法吧？”
        “……不是魔法…应该、不是吧，我也可以变出其它的东西，玩具、画笔、衣服什么的，都可以变出来…”
        “那还真是…了不起呢。就连钱也可以变出来吗？”
        “………………。”
        女孩又陷入了沉默，摇了摇头。
        “才不是了不起呢………就是因为这种‘能力’，妈妈不在了，爸爸也变了，一切都回不来了……呜、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她又开始了抽泣。
        ——果然是这样吗…
        我叹了口气，想道。
        在看到面包凭空冒出来时，我就已经有了怀疑，但只是一直不确定而已。
        若单单只是有悖魔法的法则，那还不足为奇，有许多事情仍不能被当今的系统解释清楚。
        可是，若真的如她所说，她的‘能力’只变不出钱来的话…切，真是恶心啊，这种就像是被谁故意摆了一道的例外，怎么听都觉得恶趣味。
        就如同我留在人类手中的阿基里斯之腱一样，她的这份‘能力’也是命运下的诅咒的产物啊。
        “……来，别哭了，振作点。若真的那么痛苦的话，就别去在意，别去想，让时间淡化一切吧。”
        …这点请相信我，我深有体会。
        即便我很怀疑她是否听懂了我的意思，但看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就也没有再说什么。
        “虽然我很想就这样离开，可是这样做还是不行的啊…气温已经转冷了，现在可能还不算太差，但等天完全黑下来就不是闹着玩的了。所以……”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要和我一起走吗？”
        “……唉？”
        “继续待在这里会冻死的，去个暖和点的地方吧。你身上的伤也是，若不赶快处理一下，会有麻烦的。”
        我然后停了下来等她的回复，女孩以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解地盯着我看…
        …也对，突然有个陌生人这么和你说，有谁会信啊？
        “…会没事的。”
        我于是又添加道。
        “一个人的痛，若两个人一起分担，就不会那么难以承受了。如果你认同我所说的，就跟我来吧。”
        …真是的，我、……
        ……在这里和一个小女孩费口舌说什么大道理啊。
        如果是平常的我的话，一定会对现在的我嗤之以鼻吧。温柔这种东西实在不适合我，一个冷血的佣兵杀手有了那种东西也只会给自己添加一份违和感。
        换句话说，我并不需要温柔。
        但不知为何，我今天……只是觉得，想帮她而已。
        这种想法似乎转换成了某种热度，并传达给了她…
        但她能理解吗？她会接受吗？
        我不知道，只是慢慢看着她破涕为笑而已。
        “……嗯，好的…大哥哥！”
        “‘大哥哥’什么的…别这么叫我，我有点…不喜欢被这么叫呢，而且我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
        …对于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活了多久的我来说，这种适用于对年龄相仿的人的称呼并不适合。
        于是，我将那个名字告诉了她。
        女孩然后低声重复念了几遍，笑着点了一下头，好像是在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一样。
        “那么，能否将你的名字也告诉我呢？老是用第二人称称呼的话，会有很多不方便之处。”
        “我、我的名字是……”
        她正准备说出来时，却突然卡住了，兴奋的脸慢慢染上了一层疑惑，然后又再度被痛苦所侵蚀。
        那副模样，就像是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怎么了？不能告诉我吗？”
        “…我、记不起来了……”
        她抱着头，以异常惶恐的声音说道。
        “………………。”
        看到她这样，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是易忘的，但名字这种东西，可不是说忘就忘得了的啊。对于这种事情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没有讲实话，或是她受到的心理冲击太过强大，以至于她的身体自动做出了反应，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连同一些重要的事情一起忘掉了……
        …可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所以只可能是后者了。
        真是……可怜啊，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我不敢想象。
        “…没关系，不用强迫自己去想起痛苦的东西……若忘了的话就忘了吧。玫瑰即便不叫玫瑰了，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我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
        女孩弱弱地点了点头，她颤抖着的双肩也平息了下来。
        “……那么我该、叫什么…好呢？”
        她仰头看着我，瞳孔的深处像是在期待着我的回答一样闪耀着希望的色彩。
        “你若问我…起名这种事，我根本不擅长啊。你确定吗？让我来的话，给你一个你不喜欢的名字也没关系吗？”
        对啊，为什么不自己起一个呢？
        …但并非那样，名字之所以带有人类的气息，是因为那是别人赐予的。这就代表，承认你是人类这一点的不仅仅只有你一个，这个世界中还有其他人需要你作为人类存在下去。
        若自己起，就没有这份重要的意义了。
        但让我这个…并非人类的家伙起，真的可以吗？
        女孩诚恳的目光无言地回答了我…我于是闭上了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找寻一个适当的名字。
        就在这时，我的额头突然感到了一丝凉意。
        抬头一看，无数片雪花正在从被夕阳染红的天空中缓缓飘下，冬之女神今年的祝福终于到来了。
        ——明天最适合搭配白色了……
        我在心中由衷地感叹道。
        就在这时，一股灵感闪过……
        明天、…明天啊……
        ……不知这样是否可以，她会喜欢吗？
        我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将这个名字念了出来。
        “……你觉得这个名字怎样？”
        我用余光观察着她的反应，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仔细地低声默念了几遍：
        “……嗯！我很喜欢！”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精神多了。
        不知为何，我笑了笑，重新转向她：
        “那么，好好记住它吧，它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一部分——你的名字了。”


        从那天开始，我身旁多了一个搭档。
        虽说这个搭档年龄和我的完全无法相比，但有了她在，原本枯燥乏味的生活变得有趣了一些。可话虽这么说，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代沟，有的是作为睢者的互相尊敬与同情。
        女孩好像很喜欢我给她的这个名字，甚至连第一人称都不用了。因为她心理创伤的缘故，我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也刻意避免过这方面的话题。但不论她是从什么样的背景来的，她适应新生活的能力值得敬佩，向她解释睢者的身份和概念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多了。
        而改变了的，并不只有她的生活。
        我的生活也在慢慢变化中。
        以往灰沉沉的每一天，现在都会被她的笑容所点亮。
        虽然我不擅长表达感情，但我绝非是个悲观的人，所以这样的生活…并不讨厌。
        而她似乎也只想找一个能够依赖的人而已。
        就这样，我们作为佣兵活跃在地下。
        由于大部分委托都是和掠夺他人性命有关，所以我通常都将她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完事之后再回来接她。
        女孩也懂事，知道自己有该问的事情和不该问的事情，这也省下了我不少麻烦。
        而今天，我们接到的委托有点奇怪……
        “呐，这上面，是叫我们一起去的，对吧？”
        她指着委托说明书上，向我提问道。
        “……‘请与你随行的那位小姐一同前来。’……是这么说的没错。这是什么无聊的附加要求啊…‘蔚蓝诗谣’？这个组织……我从来没听说过呢。”
        委托书上并没有明确注明委托是什么，只留下了一个见面的地址和时间。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恶作剧，但出于职业精神，我还是打算去会会这个‘蔚蓝诗谣’。
        见面的时间被定在午夜，而小孩子在这时通常都睡了，于是我撇下她一个人来到了作为会面地点的城外一家酒吧里。
        一推开门，浓浓的酒精味就扑面而来，阴暗的灯光中古怪的爵士乐正在演奏，吧台和桌旁都坐满了客人，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
        “…好了，那么，这家伙究竟会在哪呢？”
        我自言自语道。委托人并没有留下什么见面时验证身份的提示，面对这种不负责任的客户，我有时真想一巴掌抽过去。
        其实这种拥挤的地方我并不喜欢…尤其是现在，因为我的装束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在人群中太显眼了……而这也就代表着，苍蝇很快就会过来烦。
        “哟，小哥～一个人啊？怎么？要不要我们姐妹俩陪一下？”
        “哎呀哎呀，这身打扮…是要参加什么化妆舞会吗？实在是太有个性了呢！我喜欢，来，要不要去楼上好好聊聊呢？”
        看，我正说着呢……
        但好歹我也是常年在地下工作的，别小看我：
        “一边待着去，荡妇！你们挡住我的路了，还是说你们想被我大卸八块呢？”
        我以十分冷淡和坚定的语气说道，这是我的‘职业腔调’，而经验告诉我若不这么说自己就会被纠缠下去。
        那两个女人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我后，匆匆忙忙便离开了。我虽然并非真要那么做，而她们也肯定知道，但我周围的这股杀气可绝非假货。
        ‘啪！啪！啪！’
        就在这时，从我侧面传来了鼓掌声。我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男人正微笑着朝这边拍手。
        他和我一样，也明显不是来融入这里的，因为他西装革履的一身比我的要更离谱。
        我想了一下，便朝那个男人走过去。
        “……你就是‘蔚蓝诗谣’吗？”
        首先要做的还是要确认对方的身份。
        “啊，您一定就是那位佣兵先生了吧？来，请坐请坐……小哥，劳驾，来两杯上好的啤酒。”
        那男人显得从容不迫，让人有点不舒服。
        “至于你的那个问题…嗯，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蔚蓝诗谣’是我们组织的名字，我今天也只是代表它而已。”
        “想必也是…我也在好奇有哪个家伙会有这样离奇古怪的名字。”
        “呵呵，这句话我们听多了呢。”
        服务员端来了两个盛满了金黄色液体的木杯，男人举杯向我示意，我也于是同样做了，并喝下了一小口以示敬意。
        “怎么，我看你是一个人来的？…那位小姐她没有跟着一起来吗？”
        “现在已经超过她的熄灯时间了，即便她要求来我也不会让她来……更何况这里不像是什么小孩子该来的地方，而我也不怎么喜欢这里，所以请赶快说明委托吧，好让我尽早离开这鬼地方。”
        “啊，是吗，我还以为佣兵会更习惯这种地方呢。…不过算了，我请她来也只是想给她这个而已，能请你回去后将这个转交给她吗？”
        男人伸手在桌下摸索了几下，我条件反射地紧张了起来，以为他要拿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出来…可果然还是我多疑了，那件了不得的东西，只是一套花边的蓝色连衣裙罢了。
        “最近小孩子都喜欢这种款式吧？请收下吧，屈屈薄礼不足挂齿。”
        我接了过来，在上面四处拍拍摸摸，好像并没有什么隐藏的花样，只是一件普通的连衣裙而已。
        但出于谨慎，我还是将它递了回去：
        “……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就不必了。我们是佣兵，唯一接受的赠礼只有作为委托费的金钱，对我们来说其余的和垃圾桶里的那些东西没什么两样。”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呢，我觉得她肯定会喜欢的。”
        “请不要离题了，我们现在谈论的应该是委托的细节，而不是我该不该收下一件礼物吧？如果你执意要浪费我的时间，那就请恕我无礼，先告退了。”
        “——慢着，请等等。”
        我正打算起身的时候，被他叫住了。
        虽然早已丧失了耐心，但我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我们之间好像有点小误会呢，请稍安毋躁，容我解释一下：我的委托是与你们息息相关的哦……”
        他脸上露出了一副神秘兮兮的笑容：
        “…睢者先生。”
        “……！！”
        听到了那个关键词的缘故，我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而就这一点细小的动作，也被他看清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假装不知道不是我的作风，而若能在我面前提及睢者，他来头也一定不小。我尽量保持冷静，问道。
        “我是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我知道关于你的事…以及与你在一起的，那位小姐的事。这么跟你说了，你能耐心地坐下，好好和我聊聊吗？”
        “………………。”
        我提起了酒杯，这次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如果对委托有帮助的话，就说吧…但尽量给我保持简洁点，我不想整整一晚都在这里听你的长篇大论。”
        “呵，正好，我也没这个打算，所以请放心吧。我向你保证，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且都是你想要知道的。”
        然后，他开始从头讲了起来……
        …有关于这个世界是何物，睢者又在其中担任着什么角色，我是怎样的存在，等等等等的……
        他没有说谎，从他提到的一些部分与我已知的一些部分吻合这点来看，他说的都是实话。整个过程中，我都没能转移注意力，聚精会神地听他讲完了这一切。
        “…以上便是，这个世界对你我而言的真相。希望这些信息对你有用，解答了一些你想知道的疑问。”
        “………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仍保持着一点怀疑，但对有些事情已经确信无疑。
        “好处什么的可说不上，但我确实想让你知道这些，因为这些会对你完成我的委托有所帮助。”
        “有关于这个委托，你还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呢。”
        “啊啊，恕我疏忽，差点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呢…不过其实，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告诉了你那么多，包括我们的目标，你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吧？”
        “……是收集那些‘天咏之乐章’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下，男人点了点头。
        “正是，我希望你能为我们去收集一张已确认地点的天咏之乐章。因为与我们敌对的家伙们也会派人过去，所以我们需要一位有职业实力的人的协助。”
        “…原来如此，我大致理解了。……可是，这种委托应该算是高级委托吧，只有这点薪酬我是不会去办的呢。”
        “哎呀，我们也只是小组织而已，这已经是极限了。”
        “既然如此，就恕不奉陪。”
        我果断地回绝道。
        在生意场上，唯一能说话的只有金钱，你有越多你就越有发言权，而如果没有就只好乖乖闭嘴。
        “哈哈哈，果然是重量级人物啊，看来真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若不动用相当的金额是不会请到的……不过，我也是有备而来的。”
        男人笑着说道，向前凑了过来。
        “我要开一个你无法回绝的价。”
        “……有意思，说来听听。”
        …这个男人…真的十分不同寻常。
        如果是普通的客户，绝不可能将我压制到这样的境界……就好象，他将整个交易的局面都控制住了一样…真是可怕的家伙。
        “你对投资有概念吗？”
        “我是鼠目寸光的人，那种东西我从没接触过…但我还是知道的，毕竟活了这么久，对这种小事还算清楚。”
        “呵呵，也对呢，这正好为我省下了不少解释的功夫。”
        他轻松地说道，然后像是什么企业的大老板那样重新靠回椅背上。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对向新世界投资有兴趣吗？”
        “……什么？”
        当我初次听到时，只有纳闷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溃之歌实现愿望的方式，就是创造出一个新世界，这个新世界中的一切元素由你摆布，换句话说，你会成为神。既然是神的话，那么想要多少金子，就会有多少金子吧？更别说其它能做到的事了：权力、女人、名声，若你还有意当普通人的话，我可以将这些都赋予你。”
        他说完后，朝我看了过来：
        “…所以，你觉得这样的开价如何呢？”
        ……这是在等我的回复吗？
        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听起来确实十分诱人，就连我都感觉十分心动……才怪呢。
        “很抱歉，但我还是要拒绝，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概念。我不管什么投资，若你无法现在支付我足够的金额，那对这个委托我也只能说不了。”
        “哎呀，这还真是出人意料呢……”
        “我的价值观和你们的不同，我唯一认可的计量单位只有‘现在’。未来在我眼中毫无意义，所以请你不要用其来当做和我谈生意的筹码。”
        我然后站了起来，掏出了几枚金币放在了桌上：
        “啤酒钱和情报费，这些应该足够了吧？恕我失陪了。”
        “且慢！”
        男人也站了起来，拾起桌上的金币，将它们塞入我的手中。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能请你至少等到我说完了可以吗？既然我说过我是有备而来的，那么我就对说服你有信心……请先坐下吧，不论结果如何这几杯啤酒我请了。”
        “……你想怎么样？”
        我问道，但并没有坐下。
        男人看着我笑了笑…他的这副笑容，着实令人不舒服。
        “其实我什么也不会做，我的手牌都已经摊出来了，但好像没有一张引起你的兴趣。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再重新思考一下…只不过这一次，别以你自身的价值观为基准，试试从另一人的角度看看……比方说，与你同行的那位小姐。”
        “…你什么意思？”
        ……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开始紧张了起来。
        “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哦，佣兵先生。我在联系你之前就已经将你的背景都摸透了，知道你的来历，尤其是你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度过了常人的许多倍时间的这个事实……由此看来，你会有一套与我们不同的价值观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时间这种东西会改变一切。”
        他一边说着，一边绕着桌子走回了自己的椅子旁。
        “可她又如何呢？那个孩子没有与你同样的能力吧？在尚未饮下那名为‘永远’的残酷而苦涩之毒的她眼中，这个世界与你所见到的要大为不同吧。”
        “……省省唾沫吧。你是在说，我该借此机会为她做些什么吗？…呵，笑话！凭什么我非得要为一个小屁孩做贡献呢？”
        对于他的话，我只是投去了嘲笑。
        但他接下来所说的，我却只能无言以对……
        “她直到现在仍在痛苦着吧？”
        男人以确信的口气说道。
        我停了下来，等待他为他的话做出解释。
        “……我是说，她那幼小的心灵真的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康复了吗？童年时期受到的伤痕往往比我们想象的深，所以即便是现在也有可能仍未淡去。谁知道在她那天真的笑容背后，又有着怎样的痛苦在折磨她呢？”
        “你说够了没有！？”
        我怒吼道，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吗，他让我带她来是为了将她变成谈判的筹码吗？……别开玩笑了！
        此时，酒吧中除了我们之外，谁都没有了。
        也就是说，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扣下扳机。
        ……但是，男人却只是微笑着，用手轻轻挪开了枪头。
        “痛苦是难免的。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不，应该说完美并不存在，但我们却可以去做些什么。你有这个能力，佣兵先生，你有能够将这个世界改变的能力——这就是睢者的使命。如果我们成功地发动了溃之歌，那么我们可以创造出一个犹如理想乡一般的世界。在那里，将不会有悲伤或痛楚，她于是也一定可以从命运悲哀的剧本中得到救赎吧。”
        “………………。”
        不知不觉中，我持枪的手已经放了下来。
        男人看了看我，笑着摇了摇头。他然后抓起自己椅背上的风衣外套，从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口袋，将其塞入我的手中。
        “即便你是睢者，也没有权力反抗命运…注定要发生的事情终将会发生，溃之歌一定会发动，而你所能做的，只有遵循命运的指示。”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完成这项委托？”
        “呵…我不‘觉得’，我‘知道’。”
        他朝门口走了几步，回头说道。
        “那位小姐所渴望的宝贵生活，已成为了时光洪流中的碎藻——遗失之物。寻回了它，也就会结束她的痛苦…这是你想要的吧？……算了，我也不多问了，最后的决定，由你自己去做吧。只是别忘了，你的决定，命运女神早已知晓。”
        说罢，他推开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我一个人站在原处，看了看手中的钱袋，突然发现里面好像除了金币还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才知道原来那只是一张折起来的纸片，上面写着一些文字和日期，应该是这个委托的细节。
        ——居然把细节说明放在这里…他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吗？
        我一拳捶在旁边的柱子上，并愤怒地将钱袋扔向一旁，里面的金币丁零当啷地洒了一地。
        …还真是、被人看扁了呢。


        那个男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或是以任何方式找过我。纸片上记载了唯一与他取得联系的途径，那就是将委托完成后，他会自行前来。
        此外，细节处还注明了另外的一条附加要求：天咏之乐章并不是这次委托的唯一目标，而另外一个目标…是一个男孩子。
        不过与其说是‘另外一个’，这才更像是主要目标，因为整张纸片几乎都是关于这个男孩的信息。真搞不懂，难道他比天咏之乐章还要重要吗？
        只不过，我没有权力去质疑委托人的意图。
        我是个佣兵，佣兵只需要执行委托，其余的什么都不用管。
        正义也好，邪恶也好，主观的概念一概无视……
        残忍也好，慈悲也好，客观的理念不予理会……
        没错，只要这样就行了…佣兵是，为利益而存活、而行动的生命个体。
        我没有未来，有的只有无数个‘现在’……
        …但她不同，她有着尚未开拓的人生，她不该存在于影子中，而该沐浴在阳光下。
        ……是的，正是如此。
        所以现在，我站在了这个男孩的面前。
        他的外貌特征与委托书细节上的一致：虹膜异色的双瞳、短金发、惯用武器为剑、年龄十六岁，即便不去问他的名字予以核实，也基本上能够确定了。
        但是，他身上唯独有一点，委托细节中没有提到……
        …那就是他双眼中的那道光芒。
        啊…那是多么的耀眼，就连我也为其所动……不，那种光芒我曾经也有过，但却早已遗失了。
        ……不如说，那是我在输给命运之后，被命运当作战利品夺去了。
        其名为：希望。
        希望之光照亮了斗志，并成为了他前进的动力。
        换句话说，他还没有认输…在他心中，他仍然坚信着自己能在与命运为敌的战斗中大获全胜。
        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和我一样，同是睢者的你，却还没有放弃？
        关于这一点，我想知道…
        …于是，为了试探他的光芒究竟有多强，我做出了带来绝望之黑暗的一道宣言：

        【→对于你与我战斗获胜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这道无情的宣言，理应封杀了他的一切胜算，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可是，他并没有因此而懊恼地垂头丧气起来…他眼中的光芒反而更加强烈了。
        这是极度出乎意料的，以至于我需要尽全力不表现出这份惊愕。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在这种时候，就已经准备跪地求饶了……可他却不同。是因为他是睢者的缘故吗？
        但尽管这样还不足以动摇我。让我真正吃惊的是，那个平日对我言听计从的小姑娘，居然会擅自做主张违背我的命令，将他放进来…真是有意思啊，少年，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话虽这么说，可只顾着站着感叹那就什么都完成不了了。
        我掏出了【星女神的巫女】，并做出了另外一道宣言：

        【→对于你能躲过我的子弹的可能性，予以否决！←】

        好了，那么少年，你又会如何应对呢？
        我等着他陷入崩溃之中，但我的期待落空了。在仅仅中了一枪之后，他便找出了破解这道宣言的办法，并多多少少地扭回了一点战局。
        …然而，我自己又怎样？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安，反而还有些……高兴。
        ——太好了，你没有放弃呢。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在绝对的命运面前，要想仍保持站立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我深有体会。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佩服你，佩服你的意志力和乐观，要想反抗命运两者缺一不可。
        你与我，既相似也不相似……
        我们同是睢者，但充斥着我的却只有悲观。
        不管我做出怎样的宣言，都无法完全扼杀你的希望……那道光芒总会继续闪耀，让你重新站起来。
        绝对虽归绝对，但并不是完美……它可以无限接近百分之一百或百分之零，但也‘绝对’无法抵达饱满或虚无。
        所以若你选择不放弃，那你的胜算永远都将会有，哪怕是那么可怜巴巴的一小点，也足以照亮前往胜利的道路。
        …啊，看来，真正没有胜算的……是我啊。
        我早就放弃了…在三个贤者造访羊舍、大洪水席卷陆地之前，就已经放弃了。
        然而对这样的我，你却还是伸出了手…
        “——我要拯救你啊！”
        …并这样对我说道。
        ……谢谢。我口笨舌拙，想不出什么更优美的词汇，所以请从这两个字中感受出我的诚意。
        但你不应该对我说那句话……
        “…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如此说道。是的，我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被拯救，因为我早就已经放弃了，你是拯救不了已经放弃了的人的。
        不论你用多大的数字乘以零，结果终将还会是零。
        所以这句话不应该对我说…喏，看到躺在那边的那个小姑娘了吗？她带你来这里，就说明她还不是‘零’。请你去拯救她吧…对于我这样的零来说，一是遥不可及的，在我的海洋里一将无法诞生。
        正因如此，我是无法拯救她的…即便是有着睢者中最强的绝对能力之一的我，也不能赐给她一个完整的人生。
        她心中孕育着光明之芽，所以不应该在黑暗中成长。
        若可以的话，我真的不希望她变成一个佣兵。她的未来是有限的，但同时也充满着无限的可能，所以我不想将这些从她手中夺去。
        呐，所以…我能相信你吗？我能将我早已不存在的希望，寄托于你的身上吗，少年？
        我抬头看向上方，数以千计的水晶岩块正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
        虽然因为你表面上的投降，我的『不可逆的宣判者』已经失效了，但是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再做出一道宣言。
        将我被砸中的可能性否决，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这出其不意的攻击就是你的王牌了吧，少年？
        也就是说，只要我躲过了这一击，你就从根本上被将军了。
        …但那样做并没有多大意义，我已经不追求那种东西了。
        既然这应该是我最后一道宣言了，那么总得做个……有意义的、不同寻常的吧？
        一个反派角色所渴望的，莫过于一段最帅气的退场台词。
        ——那么，就这样吧……
        我满足地笑了笑，闭上眼睛，然后向这个世界下达了我的最后一份命令……

～Cross Talk: End～

        时值阳光明媚的六月，风和日丽是这个月份的特征。
        春天在不知不觉中已悄然退去，回过神来时，已经是夏天了。逐渐升高的气温伴随着蝉鸣一同到来，给圣.乔治学院涂上了新季节的色彩。
        “唉……真是热啊，热得让人受不了。为什么才只是月初，就已经这么热了啊？”
        而这样的转变，对那些还穿着冬装的傻瓜们来说，往往是难以接受的。
        那希伦斯一边拄拐杖走着，一边叹气说道。
        他浑身上下都是绷带和纱布，将他暴露在外的每一块皮肤几乎都要覆盖了，而他一整身密实的衬衫领带冬装则更让这一切雪上加霜——不热才怪。
        “是这样吗？我倒是觉得这种天气十分舒服呢。”
        一旁，艾丽丝抬头看向窗外，说道。
        “如此怡人的景色，还是只有在夏天才能看到啊。人们往往在埋怨炎热的同时，忘记停下脚步来欣赏一下只有这个季节才看得到的美景，实在是可惜呢……”
        “那种风凉话…你还真说得出口啊……”
        “哪里，若那希伦斯你也换上夏装的话，就会发现其实没什么好抱怨的哦。”
        艾丽丝笑着拂了一下头发，跑到那希伦斯面前：
        “呐，我穿夏装……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如果还想数落我的冬装就算了，昏迷了一个月刚醒来我哪有时间去买衣服啊。”
        一个月前，因为户外教学中发生了意外，导致那希伦斯身受重伤而昏迷不醒。好在处理的及时，他很快就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却直到三天前才重新睁开双眼。
        因夜间外出解手时无意摔下了悬崖，他才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是学生会对外做出的解释，听上去像是骗小孩的，但实际却十分有效。
        可是不管传言怎样，那希伦斯差点丢掉小命的事实却是不容争辩的。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坏，但总之他醒来既可以说是好事也可以说是坏事，好在他终于醒过来了，坏在他醒来的不是时候……
        …现在正值期末考试的初期。
        没错，而他落下的这一个月的课可不是说笑的。虽然老师们看他情有可原，将他的考试推迟了，但得到的这点时间还是有点紧，以至于他已经需要开始每天熬夜复习了。
        如此一个大忙人，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买衣服？
        他多么希望那些在走廊中朝仍穿着冬装的他投来古怪眼光的同学们能够理解这点，但他也知道……他这副样子实在滑稽的不得了，尤其从远处看时，像个木乃伊。
        ——一旦有了时间，第一个要去做的就是买套夏装校服。
        他将这句话牢牢铭记在心中。男生的夏装是白色的高尔夫衫，因为用的布料十分透气，所以穿起来很凉快、舒服，在这种季节是抢手货……
        “什么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问你，觉得我穿夏装的样子怎样？”
        艾丽丝的脸上泛起了薄薄一层红晕。
        那希伦斯打量了一下少女。女生的夏装和男生的有着明显差别，是在远东国度的水手制服样式上加以改进而做成的，穿上去无一不可爱度大增。
        “…很适合啊，完全衬托出了艾丽丝你可爱的那一面呢，我很喜欢。”
        …能将如此容易产生误会的话随意脱口而出的人，也就只有那希伦斯了。
        “哪、哪里…可、可爱什么的，一点都没有哦…！！！”
        艾丽丝的脸突然变得比番茄还红，话也开始结巴了起来。但那希伦斯却什么都没留意，只是一步步地往前走着。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医疗保健室的门口。因那希伦斯两手的状况实在不方便开门，开门的工作自然而然地交给了艾丽丝。
        “喏，你先。”
        “谢谢…不过传统不应该是女士优先吗？”
        “木乃伊更要优先…所以你先，呵呵。”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保健室里，值班的老师好像不在，留下了床上熟睡中的病人独自一人…这是极为不负责任的，但愿他能快点回来。
        …不过，若病人的情况已经这样稳定地维持一个月了，那么量谁也不会觉得自己离开时会有突发情况发生吧。
        “还没有醒来吗…这样已经持续了一个月呢，医生好像说过她只是在睡眠而已……但这个小妹妹到底是谁呢？”
        艾丽丝走到了窗边并打开了窗户，说道。为了让病人快点康复，保持房间内良好的通风是必要的。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留着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子。从她的外表来看，她的年龄最多不超过九、十岁，而学校中最低的年级是六年级，所以她并不属于这所学校。

Everian

        她的名字叫诺埃尔，但此时此刻，知道她名字的人只有那希伦斯。诺埃尔是与他在水晶洞穴中一同被发现的，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她的一切都是谜，但又因为她在了不得的时候出现在了了不得的地方，使得塞巴斯顿也不好置她不管，便将她也一起带回了学校。
        “……嘛，谁知道呢，让我们等她醒来后问她吧。”
        那希伦斯打开了水龙头，接上了满满一盆热水，说道。
        身为与诺埃尔接触过的人，他当然多多少少知道关于这位谜之少女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是否该向任何人透露，所以他选择假装不知道，即便对塞巴斯顿也一样守口如瓶。
        “真是麻烦你了，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一个画师来做吧？”
        “嘿嘿，哪里哪里，能帮上忙我也很开心！”
        艾丽丝笑着接过了热水盆和毛巾。
        “而且，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试试看当一次姐姐，去照顾一下别人。”
        “好体贴呢，真有你的风格。”
        那希伦斯微笑着说道。不过确实，这种事情轮不到自己来做，毕竟自己不是女孩子啊……
        “那么，是不是该请你……”
        艾丽丝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圈。
        “嗯？有什么事吗？”
        但那希伦斯明显没能反应过来。
        “男生就赶快转身！女孩子怎么可能会愿意让别人看自己一丝不挂的姿态啊！”
        “啊、啊啊啊是！我知道了！”
        那希伦斯连忙转过身去，但发现对面的墙上竟然挂着一面镜子，这样转没转身根本没有任何不同。正想着“这该怎么办”时，艾丽丝将隔帘拉了起来：
        “胆敢过来偷看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好啦好啦，我是那种人吗？…那么，她就拜托你了。”
        “嗯，好，对护理这方面我还是挺拿手的，就交给我吧！”
        艾丽丝隔着隔帘应道，她好像确实挺高兴的。
        见已经没有什么自己可以帮上忙的了，而这种时候自己的存在只会让气氛尴尬起来，那希伦斯便决定到外面去等。他拖着不方便的身体走向门口，正准备拉开门时，门却被谁从另外一侧打开了。
        “哎？那希伦斯，你在这里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塞巴斯顿.曼罗。
        “啊…嗯，和艾丽丝一起来的。”
        “来照顾那位小姐吗？嗯，有劳了，乐于助人正是我们学生会应该体现的风度，请务必这样保持下去。”
        “感谢的话语去和她说吧…”
        那希伦斯指了指后方的隔帘。
        “…但现在可能不是个好时机呢，这个房间中暂时谢绝男士进入。”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么到走廊里来说话吧，我还想问问你恢复得怎样了呢。”
        “……嗯。”
        那希伦斯点了点头，他然后走了出来，并关上了身后的门。
        “…好吧，那么，找我究竟是有什么事呢，学长？你应该不是来嘘寒问暖的吧。”
        “呵，为什么要这么觉得呢？我就那么没有亲近感吗？”
        塞巴斯顿笑了笑，说道。
        “亲近感什么的说不上，只是认识你了就知道你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专门动身去哪里……好吧，现在周围已经没有人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别那么着急嘛，我原本也没想绕多大的弯，不过既然你问了那么我就告诉你吧……”
        他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
        “首先是好消息，这次的行动可谓是大成功：不仅挫败了蔚蓝诗谣，还成功地回收了天咏之乐章，这其中你功不可没，值得嘉赏。”
        “谢谢…但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昏过去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这样啊…不过你不用担心，一切都正如计划，我们这边重大伤亡………基本上没有。”
        “‘基本上’？…你那是什么意思？”
        那希伦斯连忙追问道。
        “嘛…那个…你也记得吧，埃罗顿学长他……总之，当时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意识了。虽然经过医生们全力的抢救，但最后还是……”
        “…不、这、这怎么可能啊！喂，塞巴斯顿学长！我醒来时你不是告诉过我他会没事的吗？”
        少年激动地问道，但他这副样子实在太过滑稽，得到的只有塞巴斯顿的窃笑作为回应。
        “噗…哈、啊哈哈哈哈哈哈！！！饶了我吧那希伦斯…你现在实在……哈哈哈哈哈～别一身绷带地摆出那么严肃的脸好不好？我肚子要抽筋了！！！”
        “学、学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在问很重要的事呢！”
        “好啦好啦，冷静一下，我只是在故意卖关子。”
        塞巴斯顿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说道。
        “我要说的是：他在经过医生们全力的抢救后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最后还是没能逃过三个星期的住院观察。现在他已经没事了，正在全力为毕业论文做准备呢。”
        “……塞巴斯顿学长，没人告诉过你你的幽默感很怪吗？”
        “是吗？不过，反正只要最后皆大欢喜，过程什么的并不重要吧。”
        塞巴斯顿说道，转头看了看医疗保健室的门。
        “…然后，关于我们来历不明的那位小姐…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吗，那希伦斯？她是谁？为什么会在那里？她与蔚蓝诗谣有着什么关系？这些我们都想知道。”
        “……很抱歉，但有关她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希伦斯咽了口唾沫，说道。
        这句谎话让他有点紧张不已，塞巴斯顿想要的那些信息此时就像烙印一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样啊…好吧，我了解了……”
        学生会会长然后露出了像是看穿了他心思的微笑。
        “…即便你不记得了也不用担心，我还是有办法知道的。用魔法从一个没有意识的人身上得到信息，比从一个小孩子手中抢糖还…啊，不过这次对方就是一个小孩子呢。那么，这会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容易吧。”
        “……！”
        那希伦斯突然感到不寒而栗，他不安地瞄了一眼旁边，但即便这种小动作也没能逃过塞巴斯顿的眼睛。
        “怎么了，那希伦斯？你看上去有点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
        “不…只是我觉得，对一个女孩子那么做不太好吧。”
        “只要有是敌人的嫌疑，不管是男是女，都要一视同仁地对待…当然，我必须得承认，我可没什么绅士风度，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对女生手下留情。”
        “可、可她不是敌人啊！没有理由去怀疑她啊！”
        “哦？这可有意思了，那希伦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敌人呢，难道说你确实在隐瞒着什么？又或是，你难道能证明她没有嫌疑吗？”
        “呜…这……”
        那希伦斯一时间无言以对。他在脑海里苦苦思寻着能够反驳的方法，但最终一无所获，因为正如塞巴斯顿所说，诺埃尔的嫌疑是不能被排除的——就如同人类不能证明恶魔并不存在一样，是“恶魔的证明”。
        “…没错，你说得很对，我没有办法为她辩驳……”
        他抬起了头，看向塞巴斯顿的眼睛深处。
        “…但我还是不能让你这么做！只要我在这里，就不会让你抱着伤害她的想法跨过门槛一步！”
        “呵……说得倒挺有气势的，但问题是你办得到吗？”
        塞巴斯顿轻浮地笑了笑，说道。
        两人之间无声无形的战斗仍在进行着。如果定情一看，应该还可以看到空气中不断迸发的火花，而就在这时，医疗保健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艾丽丝然后慌忙地跑了出来：
        “她醒来了！”


        随后，塞巴斯顿连忙从教职员休息室叫来了一个格雷瓦医生的助手，让她来查看诺埃尔的状况。因为病人刚醒来时身体也往往最虚弱，三人便被吩咐在走廊中等着。
        “………………。”
        “…………。”
        “……………。”
        三人都保持着沉默，因为他们想不出能缓解现场气氛的话。
        最后，为了打破这来源不明的尴尬氛围，艾丽丝主动开了口：
        “那个……她没事真的太好了呢。我一直在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现在看她醒来了，真是送了口气呢。”
        “啊，是啊，醒来了真的是太好了呢……”
        那希伦斯以尖锐的口气说道，瞅了一眼塞巴斯顿。
        “…这样就不用担心她会在睡觉的时候被哪个心理扭曲的变态动些什么手脚了。”
        “啊啦啊啦，我在你的眼中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吗？真是刻薄啊，那希伦斯同学。”
        塞巴斯顿戴着一副一脸不在乎的微笑，说道。
        “我只是想以最有效率的方式解决事情而已，更何况尽快得出一个结果也是为——”
        “——那种废话就请省省吧。”
        那希伦斯打断了他的话。显然，两人之间还尚存着相当的矛盾。
        “嗯…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了，但能请你们不要吵架了吗？”
        艾丽丝一旁担心地说道。不明事情来龙去脉的她，只有被当前的状况弄得困惑不已的份。
        而像这种情况，局外者的介入是必要的……
        ‘咔嗒…’
        门的解锁声顿时将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格雷瓦医生的助手打开门走了出来，她脸上轻松的微笑是好消息的兆头。
        “久等了，塞巴斯顿同学…”
        三人中阶级最高的人，自然是她做报告的对象…
        “…小姑娘身体机能运转良好，意识也很清醒，总而言之一切正常。不过，我并不建议她现在就下床活动，最好还是再休息一下，好观察一下有没有后遗症，毕竟昏睡了一个月后谁都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
        “嗯，好的，我知道了，也请你通知一下格雷瓦医生。”
        塞巴斯顿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示意，说道。
        “当然，这毕竟是我的工作呢。…啊对了，还有一点我想也顺便和你说一下比较好：不知是否是外界因素导致的，但小姑娘好像有记忆丧失的迹象，但请别担心，从她的反应来看，这没有对她的健康造成大碍。”
        “请等等！…你说的记忆丧失是怎么一回事？请解释清楚！”
        那希伦斯连忙上前问道。
        “你让我解释清楚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啊…就如字面上的意思，她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我在问及她的身份和姓名时，她都说不出来，但她并不像是在隐瞒什么，所以我想也许真的是这样。”
        “这样啊……那么，是什么导致她记忆丧失的呢？”
        “很抱歉，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之后让格雷瓦医生亲自来检查一下也许会有别的什么发现……”
        她然后转向了塞巴斯顿，微微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了，我这就去找格雷瓦医生。”
        “好的，请慢走。”
        塞巴斯顿礼貌地回了一句后，转向那希伦斯和艾丽丝：
        “那么，就让我们去和这位长眠许久的睡美人小姐说一句Gutten Morgen（早上好）吧…嗯，那希伦斯？”
        “………………。”
        面对塞巴斯顿做作的热情言语，那希伦斯充耳不闻。他转身推开门，走进了医疗保健室。
        不知是不是因为窗户被打开了的缘故，房间里不再显得那么沉闷了，窗外吹进的微风也像是在庆祝什么一样，温柔地拂过病床上的少女的脸颊。
        “……哦？”
        意识到有谁来了后，她转向门口处，朝那里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通常这种时候，接下来的就是热泪盈眶的感人重逢吧。
        可是，两人迎来的只有无言的沉默……
        ——该怎么开口才好啊。
        ——她还记得我吗？
        那希伦斯不禁犹豫了一下，明明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
        对方还在等自己先开口，但这无形无色的空气不知何时起成为了一道不可跨越的墙，不允许任何信息传达到对面。
        …啊啊，不是这样的。
        是那目光…她无邪而纯真的目光中，却含有一丝残忍，将那希伦斯定为不曾见过的陌生人。
        “怎么了？在这里站着的话可是会挡住别人的。”
        塞巴斯顿也走了进来，他脸上的微笑就好像是在说：“我已经知道这肯定会发生了”一样…不，不止那样，还有在说：“我也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径直走向病床旁，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好，可爱的小姐。首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然后，恭喜你从漫长的睡梦中醒来了，感觉怎么样？”
        “这里是…哪里……？大哥哥你又是谁？”
        “这里是圣.乔治魔法艺术学院的医疗保健室，虽然是为了发烧感冒或体育课上受伤的学生而建立的，但照顾你这样的病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啊，真是抱歉，疏忽了礼仪还请别见怪。我是塞巴斯顿.曼罗，这所学校的学生会会长。现在，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是谁呢？”
        “………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不起。”
        少女摇了摇头，她看上去有些悲伤…这也难怪，忘记了重要东西的感觉确实很难受。
        …可她却连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
        对她来说，唯一证明自己的过去存在的，只有记忆中那无故空白出来的几页所引致的空虚感而已。
        “这样啊……我明白了，刚回到现实世界中来，你一定还未能适应吧？没关系，就当那些记忆还尚留在梦中，一点一点慢慢来，总能将它们取回的，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嗯。”
        少女微微地点了点头，她似懂非懂的眼神还在搜寻着什么…还在寻找那些记忆的碎片。
        塞巴斯顿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他的嘴角上扬了起来。
        “…不过，快速地取回那些记忆也未必不可能。心理学的研究显示，只要病人接触到和失去的记忆有关的物件，说不定会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引起大片的记忆连锁反应……直白说吧，小姐，你有着十分特殊的体质，而这种体质和一件物品有着重要的联系，所以我想，若将它给你看看，你或许会想起什么呢。”
        他重新掏出了那个小盒子…
        “…！！！”
        而这一次，那希伦斯想起来了…他记起来上一次看到那个盒子是什么时候了。
        错不了，因为直至今日那份痛楚仍旧记忆犹新。
        “这是我们在找到你的瓦砾中发现的…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名为天咏之乐章，会与有着与你相同体质的人产生共鸣。共鸣因人而异，每个人都不同，有些人会头痛，而有些人则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希望能通过共鸣来刺激到你的那部分记忆，从而——”
        “——等、等等…塞巴斯顿学长！”
        那希伦斯大声地打断了塞巴斯顿，他的声音大到就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我还是不能认可…不能就这么让你为所欲为！她还只是个女孩子，而你却将她看作敌人…不，你甚至没有将她当作人类来看！我不管你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但若想利用或伤害她，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少年然后猛地抬起了头，将拐杖的尾端指向自己的学长：
        “——诺埃尔、就由我来保护！”
        “哦…？……呵，有意思，你说她叫诺埃尔，是吗？”
        塞巴斯顿就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露出了满足且别有目的的微笑。
        “像这种东西，若能一开始告诉我，能给我的身份确认工作省下很多功夫呢…然而，有关她的事，你却说‘什么都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请好好解释清楚吧，那希伦斯，你难道对我撒谎了吗？”
        “是啊，我说了谎，但那又如何呢？！诺埃尔是无辜的，而对无辜之人强加痛苦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我绝不认可！”
        那希伦斯愤怒地说道，而病床上的少女，此时则带着疑惑的眼光看向这边：
        “……诺、…埃尔…？……”
        “啊——没错，就是这样的，诺埃尔…这就是，你的名字啊！”
        那希伦斯在床边蹲了下来，紧紧握住了诺埃尔可爱而纤弱的小手。
        “好好想起来吧…其它的记忆，不想起来也没关系，忘掉了也罢，但唯独你的名字——它是你的一部分，是让别人记住你的存在的标志，所以一定不能忘记！”
        “不能……忘记…………”
        “嗯，是啊，不能忘记，绝对不能！如果你已经忘记了，那么就由我来将它赐还给你吧…好好记住，你的名字是‘诺埃尔’，与那十二月中漫天飞雪的神圣一天同名，代表着…没错、代表着你的存在是这个世界所盼望的，请你作为你自己活下去吧！找到属于你的光明、温暖和幸福，而我也一定会在你身旁，与你一同前行的，所以请记起来吧…诺埃尔！”
        “……唔、…嗯…嗯…………”
        名为诺埃尔的少女…不，诺埃尔，可爱地轻轻点了点头。她皮肤的洁白和动作的纤细让她看起来像一个等身大的人偶。
        “……哎、咦？……奇、奇怪……怎么…”
        ……然而，人偶是不会流泪的。
        两颗泪珠顺着她的左右脸颊缓缓滚下，但直到滴到她的手上时，她才注意到。
        “诺埃尔…想起自己叫诺埃尔了…………但好奇怪啊、…那希伦斯…大哥哥……呜、……为什么、…呜、为什么诺埃尔会哭啊？……明明是这么高兴的事情…呜呜……诺埃尔却为什么还要流眼泪呢？诺埃尔很坚强…但是……诺埃尔还是忍不住呢……呜、呜呜……”
        “嗯，没关系…不用着急，哭也是、可以的。”
        少女年龄还小，以为哭泣只能代表伤感…
        …她还从未体验过‘喜极而泣’的感觉。
        那希伦斯将诺埃尔迎入怀中，让她能够尽情哭出来。她幼小的身体非常轻，但却又确确实实地存在于此处，并不是虚幻的。
        ……而这感人的一幕幕，在旁观者的眼中又会是如何的呢？
        因为无法找到适当的介入时机，艾丽丝便一直在门口看着，从刚才起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映在了她的瞳孔中，对话也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这其中有很多术语和情况她不了解，比如塞巴斯顿究竟想要干什么，还有“天咏之乐章”是什么东西，但这无关紧要……
        “…我也拜托你了，塞巴斯顿学长！”
        她走上前，说道。面对这特殊的第三人，即便是以自己职务优先的学生会会长，也不能再继续选择无视他人意见了。
        “艾丽丝……”
        那希伦斯转头看向了这位曾经被他保护过的少女。
        …明明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却还是要挺身而出，维护自己认为是正确的那方、弱小的那方。这就是身为太阳的少女的慈爱，才让不论是向日葵还是太阳花的所有植物都沐浴在其温暖下。
        “…虽然我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与其说知道，不如说我已经被你们的对话搞糊涂了……”
        艾丽丝咬了咬嘴唇，说道。她然后张开了双臂，挡在了塞巴斯顿的面前：
        “…我曾经，被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某人这样守护过。在仿佛一切都要被黑暗吞噬时，是他将自己置身于我和黑暗之间，并用他的火焰重新点燃了我的希望之灯。这份被赐予的温暖从未消失过，而现在……”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定地继续道：
        “…我也要以同样的方式，将这份温暖还回，并为他守护他所珍惜之物！”
        “……呵、即便是要成为和他一样，违抗学生会命令的共犯吗？”
        “…………那也没关系。”
        “…………。”
        塞巴斯顿沉默了一下，他看上去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学生会会长日理万机，光是需要阅览的文件就有四位数之多，所以在小事上花太多时间是大忌。他已经在这里花了比“足够”要多得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我知道了，看来我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啊…那么，我将我的工作做完后就告退。”
        说罢，他举起了那个小盒子，并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不、不要啊——！”
        那希伦斯大声喊道，他扑向前去，想将盒子从塞巴斯顿手中夺走……
        “……………哎、…哎？奇怪…怎么……”
        然而，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之处。
        房间里、不论任何一个角落…都感应不到天咏之乐章的魔力。
        在小盒子中的，只是一卷羊皮纸罢了……
        “恭喜你，诺埃尔小姐…”
        学生会会长微笑道，将那卷羊皮纸递了出去。
        “…我代表圣.乔治魔法艺术学院的所有师生，邀请你作为特别招待生加入我们。”
        现场的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没有人意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都直直地愣在了原地，朝塞巴斯顿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房间里几分钟前还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中，可谁知眨眼间紧张的氛围便全都烟消云散了。这就好比一辆疾驶中的马车突然刹停了一样，强大的作用力打乱了所有人的方向感。
        “啊…哎……？”
        突然再度成为焦点的诺埃尔也好像没能弄清怎么回事，疑惑地看了看羊皮纸后又看了看塞巴斯顿和那希伦斯。
        “……这个是…给诺埃尔的？”
        “等、等等，塞巴斯顿学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请你好好解释清楚！”
        那希伦斯问道。
        “还能怎么解释…正如我所说的，诺埃尔已经被学校作为特别招待生录取了，仅此而已。”
        “不、这也………可那卷羊皮纸又是什么？”
        “对于被录取的新生来说，录取证书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宝物。你难道已经忘了吗，那希伦斯？你也有一份这样的证书哦。”
        那是早在学年开始时的事。那希伦斯的确还记得，当着学校所有人面前走过领奖台时的感觉，以及那卷包上了漂亮的蓝缎带的证书。
        …只不过，因为被录取而兴奋的心情也只持续了顶多三天，体验到课程的辛苦之后这样的心情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不见了。现在，那份证书应该在那希伦斯衣柜里的某个角落沉睡着吧。
        “也许你不知道，但我们学校可是十分重视门面的。对于即将加入我们的大家庭的新生来说，录取证书这样的细节部分必不可缺。所以，为了确保这份证书安全地抵达它主人的手中，我必须要亲自确认对方的身份，单单只是‘因为某种契机而记忆丧失了’这种借口可是会让我无法交差的哦。”
        “搞什么鬼…这样的话你真的以为我会轻易相信？几分钟前你不还在那里坚持要追查到底吗？你不是觉得她——”
        “——有敌人的嫌疑？嗯，也许的确是这样的，老实说我现在还不能完全解除警戒。不论她年龄有多小，只要有这样的体质和能力，就可以对一个国家造成威胁。”
        塞巴斯顿点头同意道。
        “…然而，作为学生会会长，我必须无条件地接受每一位在这里学习的学生。各位虽然都来自不同程度复杂的背景，但只要大家还将圣乔治的光辉揣怀在胸中，我就会尽全力去保护所有人。”
        “…………。”
        那希伦斯呆住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复眼前的这位学长好。
        塞巴斯顿的口气和先前在走廊中时的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但他的立场却做了个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可是，这或许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因为公事需要公办，而塞巴斯顿就是这样的人。
        “在确认身份之前，我认为抱持怀疑是必要的，所以刚才可能对诺埃尔同学有些言行上的失礼，但因为是出于职务缘故所以我不会道歉，只希望她能不介意。”
        他然后重新转向诺埃尔，将录取证书放在了她的手中。
        “虽然不知道你的记忆恢复到什么程度了，但既然你是诺埃尔同学本人，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将这交给你了。”
        “可是…塞巴斯顿学长，我还是不明白。”
        艾丽丝这时插话道。
        “这里最低的年级是六年级，而诺埃尔也不像有相应的年龄，录取她真的可以吗？而且我还听说，学校以前从未收过中途插入的转学生，除了几位特别奖学金的获得者之外其余所有人都必须通过正式途径申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解释一下吗？”
        “嗯，是啊，你说的都没错。”
        塞巴斯顿点了点头，说道。
        “对于此，我也觉得十分奇怪……早在几个月前，今年年初时，录取档案中就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新的帐户，而与此同时一份与众不同的入学申请也出现在了我们的文件堆里。起初，当我看到上面的资料时我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因为正如你所说，学校里最低的年级就是六年级，而申请表上标明着申请人只有九岁，不论怎么看也不符合申请标准。”
        “但你们却还是录取了她…就因为她作为睢者的体质吗？”
        那希伦斯不悦地说道。
        想想看，这场与蔚蓝诗谣之间的战斗也是一场极似商业竞争的拉锯战——哪方有人力和物资上的优势哪方就能获胜。所以，为了取得这种优势，给优待、开放特别门路之类的事情不足为奇，甚至还十分正常。
        虽然他自己也是靠着这种潜规则而入校的，但此时此刻，他不禁对学校这样的做法感到厌恶……
        ——明明只是一个九岁的女孩子而已……
        …学校已经沦落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吗？
        然而，塞巴斯顿却像是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一样，沉稳地摇了摇头。
        “不，你想得太复杂了，那希伦斯…”
        他说道，脸上露出了一丝他难以捉摸的招牌微笑。
        “在入学申请表上，没有一处注明了这位申请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供参考的信息真的是少到不行，就连年龄也是我们从只填了一个出生年的生日栏中推导出的。对于这样的一个申请人，就连那位身居高塔之中的安乐椅神探少女，也无法琢磨出什么来吧，更别说睢者的体质了。”
        学生会会长自嘲地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申请表上的字迹明显不是一个九岁女孩子的，所以我猜，应该是监护人代替填写的吧。这也十分不合常理，因为学校的入学规定中有标明，表上的内容必须由申请人亲自填入。面对犯下了如此之多错误的申请，我实在想不出任何能录取申请人的理由……”
        “…那么为什么却还要录取她呢？”
        那希伦斯问道。
        “嗯，是啊…为什么呢？老实讲，就连我也不知道。尽管这怎么也不像一个合格的申请，但就是没有办法拒绝……”
        塞巴斯顿停顿了一下，又转向那希伦斯：
        “…就像是、有谁否决了她不会被录取的可能性一样。”
        “…………。”
        那希伦斯低下了头，并陷入了沉默。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有再去思考那些东西的必要了。录取过程中的细节，还是保留机密较好，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弄清楚。”
        塞巴斯顿继续说道，并看向了诺埃尔。
        “录取证书已经发到你的手中了，诺埃尔同学。但在能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之前，你必须做出个答复：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入学邀请？”
        录取的结果，虽归是难得的好消息，但却终究也只是结果…
        接受与否的选择权，在少女的手上。
        “…………。”
        诺埃尔眨了眨眼睛，她的视线在手中的录取证书和站在床边的塞巴斯顿之间不断来回，欲言又止的表情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然而，或许是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在这种决定面前她只能犹豫，迟迟没有开口，而那希伦斯只能在一旁看着。
        “诺埃尔……”
        “…那、那希伦斯大哥哥……”
        少女抬起了头，看向刚刚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少年。
        而与此同时，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但和先前所说的一样……
        ……她很快就会知道，哭泣并非一定代表悲伤。
        “诺埃尔…诺埃尔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虽然这里很好，诺埃尔很喜欢，但是………这样真的、真的可以吗…？诺埃尔真的可以留下吗？”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你想要留下来吗？”
        “呜、呜呜…呜、嗯…嗯……”
        诺埃尔一边用袖口抹去眼泪，一边点头。
        “那么，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那希伦斯转向了塞巴斯顿：
        “塞巴斯顿学长，我想诺埃尔同学已经做出她的答复了，而你也应该也听得一清二楚了吧。”
        “嗯，再清楚不过了，是最为真实、不容置疑的回答。”
        “那么，还有什么其它事情吗？我想已经可以为诺埃尔开欢迎会了吧。”
        “确实呢…大部分的繁杂手续在入学申请中已经办好了，而诺埃尔同学的学生账户上也被不知道是谁一口气转入了一笔惊人的金额，足以让她在这里一直上到毕业并还有富余。”
        “一口气转入的？！”
        艾丽丝不禁吃了一惊，她回头以好奇的眼光看向诺埃尔。
        虽然在贵族家中长大，但艾丽丝绝非那种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传统大小姐。海洛伍茨勋爵据说十分重视子女的教养，从小对艾丽丝灌输了扎实的金钱观，使她知道了金钱的宝贵，以及即便是贵族也不能挥金如土的道理。
        圣.乔治学校一年的学费，虽然不是太高，但也绝不算低，而能一次性支付直到十二年级的学费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就连名门贵族估计也会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她此时一定很好奇诺埃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吧。
        “那笔金额的准确数量我也不太清楚，但据说即便这位小姐毕业了也还会留有富余…老实说，听起来简直就像谁把毕生的积蓄都给了她一样。”
        塞巴斯顿说道，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好了，言归正传。总而言之，诺埃尔同学应该不会在金融方面有问题了，而大部分其它的手续也是和钱有关的，所以一旦满足了这个条件很多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现在，待办项目还剩一个。”
        “还剩一个…？”
        “嗯，还剩一个。虽然并不复杂，但却十分重要，关系到诺埃尔同学是否能留在这里。”
        “那样的话，就请赶快帮忙处理吧，塞巴斯顿学长！”
        “嗯，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那希伦斯…然而，可惜的是，因为条件限制的缘故，我没有那种能力。”
        “没有能力…？那是什么意思？没有什么的能力？”
        那希伦斯追问道。
        “学校规定，在校学习的每一位学生，都必须有至少一位监护人。这项要求经常在录取过程中被无视，因为学生的家长同时也是监护人，但对于一些特例…”
        塞巴斯顿暂停了一下，显然他想要谨慎为这个句子措词。
        “…对于像我这样没有父母的学生来说？”
        然而，那希伦斯却毫不介意地补完了句子。
        “啊啊，是的…对，正如你所说，没有父母当监护人的学生，自然无法满足这项要求，甚至就连像你这样的奖学金获得者也不是例外。所以，为了能留下你，学生会有史以来第一次使用了特权。”
        “特权…？……难道是说！？”
        “没错。因为学生会是学校中的独立机构，行权方式并不完全受校规所干涉，所以学生会成员能够担任他人的责任监护人。托艾先生就是利用这个漏洞，让我成为了你的监护人。”
        塞巴斯顿点了点头，说道。
        “但是，我只能为一个人当责任监护人，所以诺埃尔同学的问题…恕我实在帮不了忙。”
        …对，事情就是这样的。
        那希伦斯之所以能够在圣.乔治上学，是因为在规则的墙上出现了一个漏洞…
        这个漏洞虽然不大，可也足以让他通过了……
        但是，其大小也只能容纳一个人，若想故技重试让第二人通过，这个洞还是太小了。
        …然而，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既然通不过，就再凿出一个洞吧！
        “…塞巴斯顿学长，只要是学生会的成员，就都拥有你所说的那个‘特权’吗？”
        “嗯，据我所知，的确是这样的。”
        “那么，解决办法就还是有的。”
        那希伦斯深呼吸了一口，然后直视塞巴斯顿的双眼。
        “请让我来做诺埃尔的责任监护人吧。”
        “哎、哎！？…那希伦斯，你是当真的吗？”
        艾丽丝不禁惊叹道。
        “嗯，这是唯一让诺埃尔留在这里的办法了吧？既然如此，而我又是学生会仅有的另外一名成员，那这么做也就没什么不可以的…我说的没错吧，塞巴斯顿学长？”
        “唔…依我来看没有什么问题，这样也的确可行……”
        塞巴斯顿然后看向诺埃尔：
        “那么，诺埃尔同学，请问你愿意让那希伦斯同学做你的责任监护人吗？”
        “唔…‘责任监护人’…是什么呢？诺埃尔不太明白……”
        诺埃尔不解地歪了歪小脑袋，说道。
        “责任监护人和监护人一样，但因为和受到监护的人没有直接关系和一些其它的原因，只是代理性的，所以才叫‘责任’。”
        艾丽丝弯下腰解释道。
        “根据校规，监护人有权也有义务保证被监护人在校的各种权益，他们也有能力为被监护人签署任何相关的文件档案…总之，就是照顾你的人。”
        “那希伦斯大哥哥…监护人……要照顾我？”
        “嗯，是啊，但不止他一个，大姐姐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会与小诺埃尔一起努力的哦。”
        …谁都应该不会对这一点抱持怀疑吧。
        因为艾丽丝的温柔，全都包容在她的微笑里了。
        “啊…也就是老师们口旁经常挂着的那句话吧？‘大家都在同一屋檐下学习，所以都是一家人。’…虽然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有些华而不实，但看似现在说一下…也挺适合的呢。”
        那希伦斯总结道。
        “诺埃尔、和大家…是…一家人……？”
        病床上的少女先是满脸困惑，然后一点一点露出了笑容。
        “嗯，一家人哦。”
        “嗯、嗯！诺埃尔…好高兴、有家人了呢！”
        诺埃尔开心地大声说道，好像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世界上所有人一样。她的脸上泛起了久违的红晕，而房间里最后一丝阴靡也就这样被驱散了。
        “看起来精力还是挺充足的呢，但还是别闹得太过火了，这种时候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塞巴斯顿露出了以往一直挂在脸上的那副签名微笑。他然后整理了一下领带并看了看三人：
        “我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了，而和人闲聊家常发表感言什么的不是我的长项，所以请允许我先就此告退了。诺埃尔同学余下的手续，我会抓紧时间办好的，在那之前她就先托付给两位了。”
        “嗯……谢谢，学长。”
        那希伦斯停顿了一下，说道。他话语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份敌意，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由衷的感激。
        “呵，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在公事公办而已，做本份的事情不值得受到表扬和感谢。”
        学生会会长摆了摆手走向门口，但正当他准备开门时，门却从另外一侧被打开了……
        “——喂、快出来，那希伦斯！你这家伙在这里吧？”
        “直、直接闯进保健室，这样不太好吧…啊、那希伦斯同学，真的在啊。”
        “安静，你们两个！这里是保健室，里面有病人需要休息，有你们这样大吵大闹的吗？”
        …爱丽雅.沃兰特.麦克多利欧、杰希卡.科恩维尔和埃罗顿.锡恩随即夺门而入。
        “你、你们怎么来了？”
        三人来势汹汹似乎
        而他们的目标似乎都是……
        “呵、可终于找到你了，害得我整个学校跑了个遍……”
        爱丽雅气喘吁吁地紧逼了上来，一把抓住那希伦斯的领带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她的声音然后突然变得异常温柔…温柔到十分不自然、甚至有些恐怖！
        “呐，那希伦斯同学…你可知，在不通报部长的情况下擅自缺席部团活动，会有什么后果吗？嗯？”
        “啊、不，这…我、”
        那希伦斯被压制住了。他想为自己因昏迷了一个月而连课都上不了解释，但这位脸上一副“想找借口我就直接杀了你”微笑的公主大人可一点都不像是会听进去的人。
        “爱丽雅同学，那、那个…”
        好在杰希卡这时上来解围了。
        “那希伦斯同学昏迷了一个月，最近几天才下床，他的身体应该还没有适应过来吧…所以还请体谅他一下。”
        “哼！能开始去上课了就没有理由不来参加部团活动！”
        爱丽雅不屑地一扭头，说道。
        …显然，她已经忘了自己赐予那希伦斯的幽灵部员身份了。
        “……看样子你已经没事了呢。”
        埃罗顿此时也凑了过来。
        “伤口的恢复怎么样？没有什么后遗症吧？”
        一个月前，他与那希伦斯一起身负重伤地被发现，但因为相对之下他的伤势较轻所以并没有变成那希伦斯现在的这副木乃伊般的狼狈模样。
        …但他也知道，若不是这位比自己年轻的学弟……
        ……他现在的状态就不能以‘重伤’来形容了。
        “嗯，现在基本上已经痊愈了，但睡了那么久恐怕还要重新适应一下这副身体……埃罗顿学长你没事也太好了。”
        “‘没事’还谈不上…这次的任务，具体怎么回事我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追究了……可我还想说一句：谢谢。”
        他然后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正躬。
        “谢谢你救了我。虽然我当时已经不省人事、什么都不知道了，但很明显若不是你，我现在就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谢谢、…万分感谢。”
        …以自己的守则行事，不去顾及多余的傲慢，需要道谢时就坦白地道谢……
        …这就是宿舍委员长——埃罗顿.锡恩。
        在气氛开始变得尴尬之前，他重新直起了身子，并将目光转向病床上的少女。
        “嗯…倒是这位小姑娘，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我不记得在学校里见过你……”
        “啊、是这样的，她是转学生，马上就要入学了。”
        那希伦斯连忙解释道，他怕埃罗顿起没有必要的疑心。
        “转学生？…这我还真没听说过呢，我们学校有过转学生吗？……啊，不管了…那么，这位新加入的小同学，我代表宿舍委员会欢迎你。能请你将名字告诉我吗？”
        “唔……嗯…嘿、…是这样呢、一家人！”
        而成为了注意力中心的少女此时却还浑然不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诺埃尔，来，赶快介绍一下自己吧。”
        艾丽丝凑上前，说道。
        “哦？…介绍……？”
        “就是将自己的名字、还有任何其它你想让对方知道的告诉对方。”
        那希伦斯说道，诺埃尔听到后想了想，笑着点了一下头。
        “嗯，好的…爸爸、妈妈！”

        

        ……………………
        …………
        …房间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一段持续了好一会儿的沉默。然后……
        ““““——什么！？？？？？？？？？？？？””””
        除了仍未回过神来的那希伦斯和艾丽丝之外，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大声叫了起来。
        “这、这这这这这、这怎么一回事啊！？喂，她说‘爸爸妈妈’了吧？我没听错吧？！那、那希伦斯你——”
        爱丽雅瞪大了眼睛，原地陷入了近乎暴走的状态。
        “太难以置信了…啊不，不是说那种事……但、…这、这孩子…多大了啊？艾丽丝同学，你们是什么时候…”
        杰希卡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头顶上似乎还在冒烟。
        “啊…这应该……不、校规中好像还没有对这有任何规定吧……但尽管如此，还是有些太离谱了…身为宿舍委员长我有义务辅导学弟学妹之间的正常交往，这、这件事情我必须跟进。”
        埃罗顿一脸正经且冷静地说道，但他颤抖着的声音里面明显掺含着一丝紧张。
        “哎呀哎呀～这样的发展倒还真是没想到呢，小孩子口无遮掩的天真话语果然有意想不到的杀伤力呢！不过，就着这个机会赐给诺埃尔同学一个姓不也很好吗，那希伦斯？毕竟她是你的‘女儿’嘛，哈哈哈哈～！”
        塞巴斯顿一旁笑着说道，他好像很享受这场未经排练的闹剧。
        “啊、这这…不、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啦！那希伦斯、和我怎么可…呜……总、总而言之，诺埃尔同学只是措词不当啦，她、她不是这个意思的…呐，对吧？”
        “嗯、嗯嗯！她只是一时间太高兴了，所以才会这么说的，千万不能从字面上理解呢！…好啦，赶快重新解释一下吧，诺埃尔，要不然大家都要误会了哦。”
        艾丽丝和那希伦斯两人实在招架不住了，连忙转向诺埃尔求助…
        “呜…诺埃尔…说错什么了吗？”
        …然而，少女却仍未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这于是，也让两人再度成为了压力的聚焦……
        “那、那希伦斯同学…这、果然是真的吗……？”
        杰希卡明显已经超负荷了……
        “看来我有必要向托艾先生报告，请求加重对学生之间不良交往的打击…。”
        埃罗顿点了点头说道，两人都在以十分异样的眼光看着那希伦斯。
        “喂、等、等等！怎么你们都在针对我啊？我不是说了吗——这是误会啊！…哎、爱、爱丽雅…你怎么、”
        “『单向召唤』”
        随着一阵魔力的波动，那把剑身特殊的瓦隆剑再次显了形…而持剑者此时明显不太冷静。
        “那…希…伦…斯……”
        然后，就像是被怨灵附体了一样，爱丽雅僵硬地举起了剑，她背后还在不断散发阴森森的气息……
        “居然胆敢沾污艾丽丝同学…同是淑女的我是不会原谅这种恶行的…正如鲜花需要水，罪亦需要罚…你做好觉悟了吗？”
        “爱、爱丽雅…冷静、要冷静！先停下来听我解释！啊…喂、就那样挥下来的话我现在躲不开啊！会出人命的！公主殿下，要先三思而后行啊！！！！”
        那希伦斯一边全力为自己辩解道，一边向后退去并四处寻找援兵…然而，在场的其他人，不是因为状况太复杂而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就是在一旁袖手旁观喝茶看戏。
        “多说无益哦…好了，来吧、现在就赐予你——天诛！！”
        “等、等等！一点都没听到我说的吗？这真的不是玩笑啊！喂、喂——！！！！！！！！！！！！”


        …于是，在平淡日常的喧杂声中，圣.乔治学校迎来了又一个夏天。
        不论是空中的鸟语，还是林间的蝉鸣，都是世界献给时间的赞词。
        其词句并不复杂，但名为信念的旋律却贯穿通篇……
        …而只要将它牢记于心中，少年少女们就会在这属于他们的交响诗中继续奋斗下去、谱写新的章节吧。
        第一段乐章就此告一段落……
        然而，任何一次的终结都代表着其它的一次起始。
        幻想仍处在进行时。
        接下来，就让那凄美优雅的众赞歌被高颂吧。

                                                ——艾拉盖尔



















溃之歌 – 交响诗篇      完

交响诗篇 后记

        眨眼间，已经到这里了，真是令人惊讶呢。
        于是，各位翻阅了三十二万字到达此处的读者们，辛苦了。
        第一幕的舞台戏，就此告一段落了，不知是否还和您胃口？
        接下来的一小段，就请容我作为这个故事的编写者，稍稍以后记的名义谈一下一点点小小的心得。

        《溃之歌——交响诗篇》是我以艾沃利恩.洛兰特为笔名之下写出的第一本书，亦是溃之歌三部曲中的第一部。
        而许多人都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还将会有两部，分别是《溃之歌——众赞歌篇》和《溃之歌——颂神曲篇》，都会逐个问世。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想问一下：为什么要这样命名溃之歌的三个篇章呢？
        不过可惜的是，我个人也没办法在这个话题上大作篇幅，因为只是觉得“这样或许会挺适合的吧。”（笑
        比起单单作为“故事”呈现给大家，我更希望能将其做成一台戏剧，“邀请”诸位作为观众前来欣赏。
        交响诗本身，就是十分热闹、气派的一种音乐，其中也经常混入一些故事或神话元素。
        高歌爱与恨、敌与友、战争与和平、英雄与魔鬼…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所以，作为三部曲的先锋的交响诗篇，自然要呈现出耳目一新的故事给大家，不知这样的效果是否有在字里行间成功地应验了？

        话虽这么说，但戏剧始终还是“故事”的一种。
        即便我将一切都改用视觉方式呈现、往里面填入音乐和舞蹈、甚至再来些小小的背景效果，都无法改变其“想要讲述某种故事”的本质。
        而若是故事，就必须要去传达什么信息。
        没有信息的故事，只不过是曾几何时在某地发生的空壳轶事，用来做茶余饭后的话题都显得有些不值。
        交响诗篇中重复出现的题材——“归属”，各位又是怎样理解的呢？
        若是像那希伦斯那样，毫不知情地来到一个陌生的新地方，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寻找归属感吧？
        又或者是用画笔去战斗的艾丽丝、奋力在命运的棋盘上乞求幸福的诺埃尔、甚至将佐德恩和纳维尔都算进去也不为过。
        少年少女们追求的，归根到底，不还是那四件写法各异，却都能被读作“光”的东西吗：
        恩典、…
        温暖、…
        爱情、…
        以及未来。
        人类毋庸置疑地是群居动物，所以我们会有友情。
        友情又会进化，成为羁绊。
        羁绊随后编织人与人之间的故事，将这些故事绘作更为华丽的交响诗。
        而随后在众赞歌篇，这些已成型的故事又会怎样被进一步地演绎呢？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这篇后记标注的，是《溃之歌——交响诗篇》在网络上连载的结束。
        在此，本人要向一些让这次连载得以圆满落幕的人们致以谢意。
        费时费力的并不只有挥笔动墨的我，为了能打下那最后一个标点符号，还真是给许多人添了不少麻烦。
        这次连载主驻的三个论坛板块——冒险岛官方论坛心情故事板块、766论坛冒险岛心情故事板块、轻之国度原创小说板块的版主们，你们辛苦了。
        若是没有各位的协助，这次很多地方都不可能那么顺利地进行。
        倒是前面两者：若能稍稍放松一下关键词系统的限制就更好了，每次更新为了绕开屏蔽单词就要让我头疼许久。
        为连载献时献力的插画师——Maingl老师，绘制插画您辛苦了！
        从那希伦斯到诺埃尔，每个角色都设计得活灵活现，而许多插图还超出了我的预想般好呢！（拇指
        这几个星期连续催稿添麻烦了，以后还希望能看到您的更多力作！
        最后，献给各位读者们：你们也辛苦了，希望交响诗篇达到了你们所期待的标准。
        话就先写到这里，让我们在下一卷中再见吧！

～Evrien. Laurant（艾沃利恩.洛兰特） 上

（追加：艾沃利恩的拼写有两种，Everian和Evrien，虽然发音会稍稍有些不同，但按理来说都是对的哦）

chenyuan88

第一部完结了啊，一直以来的观赏终于到了一个中继点。
整体来说相当不错吧，第一部集中叙述于学院的生活，在主角的周围已经聚集了相当一群可靠的伙伴了，这真是难得的羁绊。
作为第一部的最终战，男主居然没有出觉醒技......真出乎我的意料。
对于单纯用否定性技能的敌人，一般来说战斗的方法有三种：文字游戏钻漏洞，包括故意用叙述陷阱；活用自身的特殊技能，与对方争锋相对；以及用主角光环爆种，强制取胜。
很多人常常喜欢用最后一种，因为够简单，而且容易燃烧气氛；也有不少人用第一种，但那需要不少技术，玩脱了就掉档次了。而LZ所采取的方法基本上算是第二种，既然没办法和那种扰乱世界级别的能力抗衡，那就干脆想办法撤退，用已有的能力制造空档。
虽然不是胜利，但亦算不上是失败，对于少年来说是一次奠定未来发展方向的战斗。
法师，抑或者宣言者。持有常规力量者，抑或者操纵世界者，都不能忘记握在手上之物意义为何。
力量是个好题材，和爱情友情亲情梦想希望一样，长盛不衰，而且往往作为反面题材出现。看着主角们为自己的无力叹息，看着反派们因为力量而自我膨胀，看着众多势力为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而残酷角逐，自己心下也不禁凛然。
不管哪个世界都是这样吧。如果人的命运是生死，那么世界的命运就是力量了吧。
而以力量为平衡棒，行走于命运的细索之上，那就是故事了吧。
而主角既然持有着宣言世界的可能性，那么让我拭目以待：当他将可能性变成必然时，究竟会有着怎样的变化了呢？

YiZhe

好了，我一次性看完了，故事写得不错，谢谢分享。第一章那些哲学命题还挺有趣的，我喜欢把色子踩碎那一段，令我想起凉宫春日里古泉把象棋从棋盘中拿出来，放在自己口袋，从而逃脱棋子被吃的那个哲学讨论。希望早日看到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