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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5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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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腦神經幾乎都要為之灼傷的速度衝過最後一段距離。
眼前就是那座巨大的圓形大門。被分割為四等分的石板組合成十字型狀檔住了鬥口。那女孩——亞絲娜就在這道門後面。她正和我被殘留在那個世界的一半靈魂在一起。
背後守護騎士們宛若悲鳴的巨大怨嘆聲。感覺他們已經轉過身子來追我,此外従石鬥周園的屋頂一部分也立刻有新騎士掉下,他們也全部對準了我衡過來。
但我還是比他們快了一步,現在石鬥已經在我伸手可及的距離。
但是——但是——
「……打不開……?」
這料想不到的事態讓我不由得大叫了起來。
石鬥竟然打不開。原本以為來到它面前時那可恨的沉重石板便會自動打開,但現在那緊閉的十字溝道卻連絲毫搖晃都沒有,它依然在那裡檔住我的去路。
現在已經沒有減速的時間了。我將右手上的劍檔在腰間蓄力,然後隨著準備將石門擊碎的大劍一起向前衝。
下一瞬間我便隨著猛烈的衝擎撞上了石門。這時劍尖插在石版上並且爆出大量火花。但是——它的表面卻沒有任何損傷。
「結衣——這是怎麽回事?」
陷入混亂的我如此大喊著。難道這樣還不夠嗎?不只要擊退那群守護騎士,還要某件道具或是觸發某個事件才能打開門嗎?
當我因為難掩衝動而準備再度揮下手裡的劍時,結衣帶著銀鈐般的聲音由我口袋裡飛了出 來。她用嬌小雙手輕輕摸著緊閉的石板。
「爸爸……」
她馬上轉過頭來開口快速說道:
「這扇門不是因為任務參數才打不開的!它單純就是要使用系統管理者權限才能打開。」
「你——你的意思是?」
「也就說……玩家是絕對打不開這扇門的!」
「什……」
我不禁說不出半句話
到達世界樹上的空中部市就能轉生為真正的精靈,根本只是擺在玩家眼前卻永遠得不到的誘餌嗎?除了將難易度提升到極限之外,門上還加了一道永遠無法解開,名為系統權限的鎖嗎……?
我忽然感到全身脫力。這時背後又傳來守護騎士朝我殺過來的吼叫聲。但我已經連握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亞絲娜,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還差一點就能遇見你了……難道說由妳手上掉落的那一點餘溫,就是我們兩人間的最後一次接觸嗎……?
——不對,等一等,那、那確實是……
我迅速睜開眼睛。馬上用左手摸索著腰間的口袋。最後終於讓我找到那張小卡片。結衣曾說過這是系統登入碼……
「結衣——快用這個!」
我將掏出來的銀色卡片拿到結衣眼前。結衣見到卡片後瞬間瞪大眼睛,但隨即用力點了點頭。
她用嬌小的手摸著卡片表面。此時可以看見有幾道光線由卡片傳到結衣手上。
「我把登入碼轉移到上面去!」
簡短叫了一聲後,結衣便用雙手掌敲了一下鬥的表面。
我因為剌眼的光線而眯起跟睛。結衣手所碰到的部分產生了放射狀藍色閃電條,接著石門開始發出光芒。
「——要開始傳送了!爸爸,抓住我!」
我用左手指尖緊緊抓住結衣伸過來的矯小右手。光線先傳到結衣身上,接著也流入我體內。
頭部後方的守護騎士們突然發出怪聲。我還來不及防禦,好幾把大劍便朝我插了下來。但是——這些劍簡直都像失去實體一般,完全沒有帶來任何痛楚便穿透我的身體。不,應該說是 我的身體開始透明化了才對。只見身體影像逐渐變薄,接著開始溶化在光線當中。
「——!」
我整個人忽然被向前拉去。這時石門已經變成發出白色光芒的螢幕,我和結衣則變成一道奔流往裡面衝去。
我的意識陷入短暫的空白狀態。
恢復過來後我搖了好幾次頭、眨了數次眼睛來驅除殘留在身上的傳送感。雖然跟在艾恩葛朗特裡使用轉移水晶後的感覺有些類似,但它不像轉移水晶一樣必定會讓人在大門廣場的喧囂當中出現,目前我們周圍可以說是沒有任何聲音。
我由單膝跪地的姿勢下緩緩站起身來。眼前馬上就見到恢復後原本十歲少女姿態的結衣那十分擔心的表情。
「你不要緊吧,爸爸?」
「——嗯嗯。這裡是……?」
我一邊點頭一邊看著四周圍環境。
這真是個奇怪的地方——與司伊魯班還有阿魯恩那種施加過多精緻裝飾好符合最新遊戲形 象的街道完全不同,映入眼簾的是一整片沒有任何細部與紋路的平凡白色面板。
這裡看起來像是在某條通道的途中。而整條通道不是直線,而是緩緩向右彎曲,往後一看發現後面的通道也是一樣呈彎曲狀。看來道不是漫長的彎道,就是圓形的通路。
「我也不清楚……導線用的地圖情報裏面沒有這個地方……」
結衣也以困惑的表情這麼說道。
「知道亞絲娜在什麼地方嗎?」
一問之下,桔衣立刻閉上眼睛,接著用力點了點頭。
「嗯,非常接近了。媽媽在上面……就在這邊。」
由白色洋裝下伸出來的赤脚往地扳一踢後,馬上靜靜地跑了起來。我將右手的劍放回背上,急忙從後面追了上去。原本在左手上的長刀已經消失不見,應該是被傳送到這裡時就回到系統上所有者的莉法身邊了吧。如果她沒有將長刀丟過來的話,我一定無法突破最後的障壁。
我一瞬間閉上眼睛,對殘留在左手上的感觸表達自己的謝意。
追著結衣跑了數十秒鐘後,可以見到左側,也就是外围部份有一扇沒有任何裝飾的門。
「可以由這裡轉移到上層去。
聽見停下來的結衣這麼說後我點了點頭,接著將視線移到門旁邊——但我的身體就此瞬間僵硬住了。
出現在那裡的是上下並排的兩個三角形按鈕。雖然在這個世界裡還是首次見到,但是在現實世界裡卻常可以看見這種形狀的物體。這應該是電梯的按鍵不會錯了。
身穿戰鬥服、背著大劍的我忽然有一種自已不應該站在這裡的感覺,這讓我不由得繃緊了臉。我錯了——是這個地方不對勁才對。如果這真是電梯按鍵的話,那這裡就不是遊戲內部了。那……究竟是什麽地方呢?
但這問題也只有短暫停留在我腦袋裡幾秒鐘的時間而已。只要亞絲娜在這裡,那這裡是什麼地方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我毫不猶豫地伸手按下朝上的三角形。門馬上就隨著「碰」的效果音滑開,接著後面出現了 一個箱型小空間。我和結衣一起進到裏面,轉過身來便看見門旁邊果然設置了並排著好幾個 按紐的面板。如果發光的按紐是現在位置的話,這上面應該還有兩雇樓才對。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我便按下上面的按紐。
效果音再度響起。門關上之後立刻就有股上升感包圍住我。
電梯馬上就停了下來。門打開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條與剛才相同的彎曲道路。我看著緊握我右手的結衣然後開口說道:
「應該是這層樓沒錯吧?」
「嗯。已經——很靠近了,就在那裡而已。」
話還沒說完,結衣就拖著我走出電梯。
我拚命壓抑著加速的心跳,繼續在通道裡跑了數十秒左右,雖然途中內圏出現好幾道並排在一起的門,但結衣完全不予理會直接跑了過去。
不久後,結衣在一處沒有任何東西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後面……有一條通道……」
結衣一邊嚅囁著,一邊用手在外围光滑的牆壁上撫摸。一會兒後她的手忽然停止,結果牆壁上出現與打開石門時相同的藍色光線,光線在牆上劃出直角後便繼續在牆上跑動著。
粗大線條最後在牆上畫出四角形,而四角形更在發出「噗」一聲後便從牆壁上消失。里面果然出現一條光滑又平淡無奇的筆直道路。
結衣默默踏入通道後便加快速度往前跑去。看她稚嫩臉上無法壓抑的渴望神情越來越濃厚,我就知道亞絲娜已經在我們附近了。
我一邊在內心專心念著「快點、再快一點」一邊不斷向前跑去。不久後,前方道路到了盡頭,眼前出現一扇四方形的門檔住我們的去路。但結衣完全沒有停下腳步,她直接伸出左手順勢便将門給打開。
「————!」
遂渐西下的巨大太陽出現在我們正面。
整片世界都是一望無際的夕陽景色。由於視點位置讓人感到有些不對勁,我才發現這個地方的設定高度實在是超乎想像。眼前除了可以見到緩緩畫出弧形的地平線外,還能聽見強風吹 過的聲音。
我立刻想起了那個瞬間。
和亞絲娜並肩坐著,一起看浮游城末路的那個永恆的夕陽世界。這時耳又響起她的聲音。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嗯嗯——說的沒錯。所以我回來了。」
低聲說完之後,我便將視線朝脚邊看去。
現在踩在腳下的不是水晶地扳,而是相當粗壯的樹枝。
因為一直注視深紅的太陽而變得模糊的視線這時也開始恢復過來。我發現頭頂上有著像要撐
起天空的樹枝,往四面八方伸展,而枝椏上也有相當茂盛的樹葉。視線下方還可以見到好幾根樹枝擴展,而更下方則是一片薄薄的雲海。至於遙遠地面上則稍微可以見到幾條婉蜒在綠色草原上的河流。
這裡正是世界樹的頂端。也是莉法……直葉她渴望來到的世界之巔。
但是——
我緩緩回過頭去。眼前只有如同牆壁般屹立在那裡的世界樹樹幹筆直往上伸展開枝散葉。 「根本沒有什麼空中都市嘛……」
我呆呆地說道。這裡有的只有那條平淡無奇的白色通道而已。那種東西不可能是傳說中的都市。說起來如果真如最終任務的宣傳台詞所寫的那樣,在突破巨蛋裡的石門時應該就要有事件發生了才對。但我的耳朵卻沒有聽見任何奏樂聲。
也就是說,這款遊戯根本就像是個裡面空無一物的禮盒。只是利用好看的包裝紙與緞帶來包裝外表,但裡面其實裝滿了空洞的謊言。我該怎麼對如此渴望轉生為高等精靈的莉法解釋好呢。
「……不可饒恕……」
我忍不住對運轉這個世界的某個人這麼呢喃著。
這時右手忽然被輕輕拉了一下。結衣一臉擔心地抬頭看著我的臉。
「啊,對了。我們快走吧。」
這些事情等救出亞絲娜之後再來想吧。畢竟這才是我來到這裡的主要目的。
眼前這根粗壯的樹技朝著夕陽伸展而去。而樹技中央還崁有一條人工小徑。小徑前方雖然被茂盛的枝葉給遮住了——但樹梢後面似乎有物體反射夕陽而發出金色光芒。我和結衣朝著那道光芒跑了過去。
我拼命壓抑住馬上就要爆發的焦躁與渴望,只是不斷在樹枝上前進著。只要想到再過幾分鐘——或是幾十秒那個瞬間就要來到,我開始加速的知覺就開始覺得每一刻都變得像是一個世 紀那般漫長。
又纘又爬地經過一片深色濃密的奇異樹葉之後,我發現道路還是繼續往前延伸。每當因為樹枝扭曲而出現忽上忽下的短階梯時,我便振翅直接將它們跳過。
不久後目標的金色發光物體終於出現淸楚輪廓。那是一道由金屬所製成的柵欄——不,應該說是一只烏籠才對。
我們行走的樹枝上方還另有一根與它平行的樹枝,而傳統式下寬上窄的筒狀鳥籠就是被掛在那根樹枝上。只不過那是只非常巨大的鳥籠。不要說是小鳥了,甚至連猛禽都能關得進去。 是的——應該是被拿來當成別種用途的鳥籠——
我從感覺上似乎已經是相當久遠的記憶,挖出艾基爾在自己的店裡時所講過的話。曾有五名利用疊羅漢方式逼近世界樹,然後在極限高度下拍攝了影像。那張照片拍到樹上有一名少女被關在不可思議的鳥籠裡。對了,不會錯的。亞絲娜——她就在那只鳥籠裡面。
結衣那拉著我右手的小手也因為確信亞絲娜在那裡而加強了力道。我們以幾乎可以算是在 空中滑行的速度跑著,接著跳過最後一段階梯。
崁有小徑的樹枝忽然急速變細並連結到鳥籠底端,道路就這樣到了盡頭。
金色烏籠的內部這時也已經淸楚地呈現在我們眼前。裡面有一株巨大的盆栽以及各式各樣 的花盆點綴著白色瓷磚地板。中央則是一張附有頂蓬的豪華公主床,旁邊還有一張純白圓桌與一張椅背相當高的椅子。一名少女坐在椅子上,兩手合在一起置於桌面,供似乎在進行祈禱般垂著頭。
少女有著一頭柔順的直長髮。身上穿著與結衣類似的白色薄洋裝。此外少女背後也有優美的繊細翅膀。鳥籠裡的一切事物這時都被快下山的夕陽照成一片紅色。
少女的臉龐因為被陰影遮住而看不淸楚。但我早已經知道她是誰。應該說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吸引我們兩人靈魂的磁力變成一道透明閃光,直接串聯起我和少女的心靈。
下一個瞬間,少女——亞絲娜迅速抬起頭來。
或許是太過於思念她了吧,她那令人懷念的身影在我腦海裡早已昇華為充滿光芒的女神形 象。那種時而像是把鋒利刀刃的伶俐美、時而讓人感到親切又調皮的溫暖再度在腦海里浮現。而在那段矩暂又令人懐念的日子裡,總是在我身邊的那張臉這時先是出現驚訝的表情,接著 又用原本合起來的雙手堵住嘴巴。她黄褐色的大眼睛盈滿了快要溢出來的光輝,接著馬上變成眼淚停留在睫毛上。
我一邊飛過最後一段路程,一邊用幾乎快聽不見的聲音呢喃道:
「亞絲娜——」
結衣也同時大叫了起來。
「媽媽……媽媽!」
小徑與烏籠連接的終點部分有著一道比壁面還要密集的欄杆所組成的四方門,門旁有一片 應胲是門鎖的小金属板。門雖然緊閉著,但拉著我手的結衣卻依然不減速度,在門前直接將右手在身體左側揚起。這時她手上開始出現藍色光芒。
她把手往右邊一揮,門和金屬板隨即一起飛了出去。接著兩樣物體便化為光粒並消失無蹤。
結衣放開我的手,用力伸直自己的雙臂並再度大喊著:
「媽媽——!」
她一口氣由打開的入口衝進鳥籠里。
亞絲娜這時也踢倒椅子迅速站起來。她原本堵住嘴巴的雙手也完全打開。接著由她嘴唇里顫抖但相當清楚的聲音。
「——結衣!」
結衣往前衝的嬌小身軀馬上撲進亞絲娜的胸口。兩人栗色與漆黑的長髮在空中搖曳並且發 出夕陽的橘色光芒。
緊緊相連的結衣與亞絲娜把臉頰靠在一起,像要確認彼此的存在般又叫了一次對方。
「媽媽……」
「結衣……」
不断由桐人臉上落下的淚水,在夕陽照射之下發出如火焰般的光輝後消失不見。
我放慢奔跑的速度,靜靜地往亞絲娜走去,但在離她還有幾步的距離時便停了下來。抬起頭來的亞絲娜眨了眨眼讓眼淚滑落,接著由正面看著我。
我就跟那個時候一樣無法動彈。我害怕繼續靠近並用手去觸碰她的話,她馬上就會消失無蹤——而且我現在的樣子與過去完全不同。守衛精靈無論是淺黑色皮虜或是刺猬般髮型都與過去的桐人完全沒有共通點。我只能忍住眼淚,站在當地一直凝視著亞絲娜。
但亞絲娜果然跟那個時候一樣張開嘴唇,然後叫出我的名字。
「桐人——」
一瞬間的寂靜之後,我也開口叫著她的名字。
「亞絲娜……」
我跨出最後兩步然後張開雙臂,用力抱緊嬌小的亞絲娜以及在她胸口的結衣。懐念的香氣飄散在空氣當中,懷念的温暖整個滲透到身體裡面。
「抱歉……我來遲了……」
我用顫抖的聲音低聲說完後,亞絲娜她從至近距離之下筆直地看著我的眼睛回答道:
「不會,我一直相信……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這時已經不需要任何言語。我和亞絲娜兩人一起閉起眼睛,互相將臉靠在對方的肩膀上。亞絲娜也將手臂繞到我背後並用力抱緊我。結衣在我們兩個人之間呼出感到非常幸福的一口 氣。
——我心裡想著這樣就夠了。
如果這個瞬間就是我生命的最後一刻,那麼即使就此死去我也毫不後悔。原本在那個世界就應該結束的兩條生命變成在這裡完結,我們兩人就是為此而活到現在……
——不對,不應該有這種想法。我們現在才終於要開始屬於我們的未來。這麼一來,那個劍與戰鬥的世界總算結束,我們也可以一起展開名為現實世界的全新旅程了。
我抬起頭這麼說道:
「我們回現實世界去吧。」
解開彼此的擁抱之後,我和亞絲娜緊握著對方的手,而結衣則是被亞絲娜用另一隻手抱著。我看了一下小女孩的臉,對她問道:
「結衣,可以從這裡讓亞絲娜登出嗎?」
結果結衣瞬間鄒起眉頭,接著又立刻搖了搖頭。
「媽媽的角色被複雜的程式碼給限制住了。要解除的話必須要有系統控制臺才行。」
「控制臺……」
正當我感到疑惑時,亞絲娜以緊張的聲音這麼說道:
「我在研究室的最下層發現到應該是控制臺的東西。啊……研究室就是……」
「妳是說那條白色空無一物的通道嗎?」
「嗯。你們是經過那邊來到這裡的嗎……?」
「嗯嗯。」
看見我點頭之後,亞絲娜似乎有些不安地繃起了臉。
「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在嗎……?」
「沒有,我們沒遇上任何人……」
「……須鄉的手下有可能在徘徊。到時你就用手裡的劍把他們給砍了!」
聽見亞絲娜說出來的名字後,我在驚訝的同時也馬上了解到是怎麼回事。
「就是那個男人把亞絲娜關在這裡的嗎……?」
「嗯嗯。還不只是這樣而已——須鄉他還在這裡進行恐怖的……」
亞絲娜憤怒的想要說些什麼,但馬上又搖了搖頭。
剩下的等回到現實世界裡再說吧。須鄉他現在不在公司裡的樣子。得趁現在奪取词服器然後解放大家……我們快走吧!」
雖然還有許多事想問,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讓亞絲娜回到現實世界。我點了點頭便轉過身子。
我抓住亞絲娜抱著結衣的手,馬上朝著門已經消失的入口跑去。前進了兩、三步,當我縮起身子準備鑕過欄杆時……
——我感覺有人正看著我們。
我脖子後方忽然產生一陣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在SAO世界裡,被怪物之外的橘色箭頭殺人玩家躲在暗處盯著時就是這種感覺。
我馬上放開亞絲娜的手,改握住背上的劍柄。當我準備拔劍而稍微動了一下手腕的瞬間……
鳥籠裡忽然進水了。某種高黏性的深色液體「咚噗」一聲將我包圍住。
不對,看來不是鳥籠進水。因為我目前還可以呼吸,但空氣卻感覺異常沉重。只要我想移動身體,就會像處身於極為濃稠的粘液裡一樣感覺到強烈的抵抗感。這時我的身體變得相當沉 重,甚至連站立都感到相當痛苦。
同時外界的亮光也遂渐離我遠去。原本充滿整個鳥籠裡的夕陽光芒現在已經慢慢被深沉的 黑暗所掩蓋。
「——怎麽了?」
亞絲娜大叫了起來。她的聲音也像從深海裡發出來般扭曲不清。
我一邊有種非常厭惡的戰慄感,一邊想要轉過頭來抱住亞絲娜和結衣。但是——身體卻完全無法行動。黏稠的空氣像是有意志般纏著我的身體。
不久之後整個世界終於陷入一片黑暗當中。不對,這種形容有點不太妥當。我還可以很淸楚地看見穿著白色洋裝的亞絲娜與結衣。但除了她們之外,視線裡其他背景都被一片濃密的黑 色給掩蓋住了。
我咬緊牙根拚命動了一下右手。鳥籠的櫊杆應該就在我附近才對。我心裡想著要抓住擱扦,然後把身體拖雕開這個空間——但伸出去的手卻什麼都沒碰到。
原來不只走外表而已。我們是真的被丟進一個未知的黑暗世界裡了。
「結衣——」
當我準備問她清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時……亞絲娜手臂裡的結衣忽然仰起身並發出悲鳴。
「哇呀!爸爸……媽媽……小心啊!有某種……不好的東西……」
話還沒說完,結衣嬌小的身體表面便有紫色閃電爬過,然後瞬間爆出炫目的閃光——我們回過神來時,亞絲娜臂彎中已經見不到她的身影了。
「結衣?」
「結衣——?」
我和亜絲娜同時叫道,但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在濃稠的深沉的黑暗當中,只有我和亞絲娜被留了下來。我拚命伸出手想把亞絲娜的身體拉過來。這時以不安的表情瞪大眼睛的亞絲娜也朝我伸出手來。
但是在我們兩個人手指碰到對方之前,一股劇烈的重力忽然壓在我們身上。
我簡直就像被丟進一座深沉的粘液沼澤底部一樣,由於承受不住壓在全身的重量,我一隻脚不禁跪了下去。同一時間亞絲娜也整個人倒了下來,兩手撐在看不見的地板上。
亞絲娜看著我的眼睛,張開嘴巴說著:
「桐……人……」
不要緊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妳——當我準備這麼回答時……
一道夾雜黏稠笑聲的尖銳聲音在黑暗中響了起來。
「嗨,這個魔法滋味如何啊?我預定在下一次更新時導入它唷,效果是不是太強了一點?」
我記得這道帶有濃烈嘲弄感的聲音。這道聲音正是來自於在沉睡的亞絲娜面前,挪揄我是英雄的那個男人。
「——須鄉!」
我一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一邊憤怒地大叫。
「噴噴,在這個世界裡可不可以別用那個名字叫我啊。直呼你們國王的名諱未免也太沒禮貌了吧。應該要叫我——奧伯龍陛下才對!」
那道聲音的語尾往上升後整個變成了尖叫,同時也有某樣東西用力敲打著我的頭部。
轉動頭部之後我才發現,那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那裡了。他腳上穿著滿是刺繡的靴子,而穿著白色緊身褲的另一隻腳則放在我頭上左右來回移動。
將視線往上移之後,可以見到他那身刺眼的綠色長袍,以及上方那像是塑造出來的端正臉 孔。不對——那原本就是塑造出來的結果。但完全由多邊形構造出來的美貌上沒有絲毫生氣。看起來反而讓人覺得相當醜惡。他鲜紅的嘴唇整個扭曲,臉上浮現出過去曾見過的那種笑容。
就算外表不同,我也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就是須鄉。他就是強行奪走亞絲娜靈魂並把她關在這種地方,讓我恨之入骨的那個男人。
「奧伯龍——不,須鄉!」
亞絲娜雖然倒在地板上,卻還是堅強地抬起頭尖聲叫著。
「我親眼見到你所做的壊事了!竟然做出那種殘忍的事情……我絕對饒不了你!」
「什麼?誰饒不了我啊?妳嗎?還是他呢?該不會跟我說是神吧?很可惜,這個世界里除 了我之外就沒有別的神了,呵呵!」
須鄉用夾雜刺耳笑聲的聲音說完後,又更加用力地踩著我的頭。我因為無法承受重量而整個人趴到地上。
「快住手,你這卑鄙小人!」
須鄉完全不理會亞絲娜的罵聲,直接蹲了下來從我背上的劍鞘裡拔出大劍。巨劍垂直立在他伸長的食指上,接著開始旋轉了起來。
「話說回來——桐谷小弟,不對……應該叫你桐人比較好吧。沒想到你真的會來到這個地方。不知道該說你是勇敢呢還是愚蠹。不過看你現在這樣狼狽地倒在地上該是後者吧,呵呵。我聽說我可愛的鳥兒從籠子裡逃出去,所以趕回來要給她嚴厲的處罰,結果可真令人驚訝啊!鳥籠裡竟然有蟑螂混進來了!倒是——剛才好像還有還有一個奇怪的程式在運作……」
須鄉說完之後便迅速揮動左手叫出視窗。他歪著嘴注視發出藍光的視窗一陣子之後,才又用鼻子哼了一聲然後將視窗關閉。
「……逃走了嗎?那到底是什麼?說起來你們到底是怎麼爬到這裡的?」
知道結衣應該不是被他給刪除了之後,稍微感到安心的我開口回答:
「用這雙翅膀飛過來的。」
「——哼,隨便了。反正之後直接問你的腦袋就能知道。」
「……什麼?」
「你不會以為我是因為興趣而製作出這整個世界的吧?」
須鄉讓劍在他指尖上不斷反彈著,然後露出陰險惡毒的笑容。
「靠著前SAO玩家們的犧牲奉獻,思考,記憶操縱技術的基礎研究已經完成了八成左右。再過一陣子我就可以完成直接操縱人類靈魂這種過去從未有人成功過的神技了!而且我今天天又得到這麼棒的新實驗體。哎呀,實在太讓人高興了!光是想到能窺看你的記憶、改寫你的感情我就感到興奮不已哪!」
「怎麼可能……辦到那種事情……」
對方那超乎想像的發言講我一邊感到驚愕一邊這麼說道。須鄉這時則再度把右脚放在我頭上,然後用腳尖戳著我。
“你又不怕死地戴上NERvGear了對吧?那你現在的狀況就跟其他實驗體完全相同。小孩子果然就是這麼笨。連狗被踢過一次之後都知道要學乖了。」
「須……須鄉,你敢這麼做的話我絕饒不了你!」
亞絲娜臉色蒼白的大叫著。
「你要是敢對桐人出手,我一定饒不了你!」
「小烏兒啊,只要一個按鈕就能讓妳現在的憎恨變成絕對服從的日子馬上就要來臨啦!」
須鄉用陶醉的表情說完之後重新握好劍,然後用左手指尖慢慢撫摸刀身。
「接下來!在改寫你們的靈魂之前,我們就來辦個有趣的派對吧!啊啊……終於到了這個期待已久的時刻。現在最棒的客人也來到了現場,我拚命的忍耐也算值得了!」
他將身體轉了個圈,接著大大張開雙臂。
「現在這個空間的所以檔案情報都會被記錄下来!你們就儘量作些生動的表情吧!」
「…………」
亞絲娜緊咬住嘴唇,接著又凝視我的眼睛迅速說道:
「桐人……你現在馬上登出。然後到現實世界裡揭發須鄉的陰謀。我不要緊的!」
「亞絲娜……!」
聽見她這麼說之後,我心裡的掙扎幾乎快將身體撕裂。但我還是馬上點頭並揮動左手。有這麼多情報的話,就算沒有物證也能讓解救小組有所行動也說不定,只要能奪回在「 RECY?PROGRESS」的ALO伺眼器,就可以讓須鄉招認所有罪行了。
但是視窗卻沒有出現。
「啊哈哈哈哈哈!」
須鄉彎下身體,捧著肚子放聲大笑。
「我不是說過了,這裡是我的世界!沒有任何人可以從這裡逃出去!」
他讓身體不斷向上彈起並且跳舞般走動著,但突然又揚起左手。彈了一下指頭之後,被無盡黑暗所掩蓋的天空上便有兩條鎖鏈垂了下來。
隨著刺耳金屬聲降下來的鎖鏈前端,有兩只發出暗沉色澤的寬大金屬環掛在上面。須鄉拿起其中一只金屬環後抓起倒在我眼前的亞絲娜,然後將她的右手隨著「喀嘰」這種金屬聲鎖進 圓環裡面。接著他又輕輕拉了一下垂在黑暗當中的鎖鏈。
「哇呀!」
鎖鏈忽然往上捲,亞絲娜的右手也被抬了起來。鎖鏈一直上升到她的脚尖已經快碰不到地面時才停了下來。
「你這傢伙想幹什麽……!」
我雖然這麼叫道,但須鄉卻完全不理我,只是哼著歌然後拿起另一邊的圓環。
「我準備了許多小道具唷。那我們就先從這裡開始吧。」
須鄉邊說邊將亞絲娜的左手也鎖上,然後又拉了一下鎖鏈。另一條鎖鏈也開始上升,最後亞絲娜便以兩手被強行往上拉的姿勢吊在半空中。強烈的重力似乎仍然對她產生影響,讓她優美的眉毛皺了起來。
須鄉兩手抱胸站在亞絲娜眼前,接著吹起低級的口哨。
「真漂亮。NPC的女性果然做不出這種表情。」
「哼……!」
亞絲娜先是惡狠狠地瞪著須鄉,然後便低下頭緊緊閉住眼睛。須鄉在喉嚨深處發出咕咕的笑聲,接著繞到亞絲娜身後。他用手抓起亞絲娜的一縷長髮,放在鼻子上用力吸了一口氣。
「嗯——真是香啊。要忠實呈現亞絲娜在現實世界裡的香味可花了我好一番功夫哪。真希望妳能體會我特別把解析機搬到病房裡的苦心。」
「快住手……須鄉!」
我全身燃燒著無法壓抑的怒火。紅色火焰流過我的神經,讓壓在身上的重力瞬間消失無蹤。
「嗚……嗚……」
我伸出右手,將身體由地扳上撐了起來。立起一邊膝蓋之後,把全身力量灌注在上面來慢慢抬起自己的身體。
須鄉用演戲般的誇張動作把左手插在腰上並左右搖著頭。他走到我眼前來時歪著嘴說:
「哎呀,觀眾只要乖乖……趴在地上看就行了!」
兩脚忽然被他横掃過去,失去支撐點的我再度跌在地上。
「咕啊!」
幾乎讓肺部破裂的衝轚使我不由得發出悲鳴。我再度把手撐在地上然後抬頭往上看去,只見須鄉露出只有嘴角上揚的狠毒笑容——然後右手拿著我的劍直接往我背上用力剌了下來。 「嗚……!」
被厚重金屬霣穿的感覺將我神經當中的火焰完全熄滅。劍似乎穿透我胸口中央而深深插入 地面。雖然沒有疼痛感,但卻有一股強烈的不舒服感覺襲上心頭。
「桐……桐人!」
我朝發出悲鳴的亞絲娜看去,準備開口告訴她我不要緊。
但是在我開口之前,須鄉便忽然抬頭看著黑暗天空然後說:
「系統指令!將疼痛緩和感更為為第8級。」
他話剛說完,一股被利刃刺入的疼痛感馬上由背上傳了過來。
「嗚……咕……」
聽見我發出呻吟聲後,須鄉便發出相當愉快的笑聲。
「呵呵呵,這只是開胃菜而已唷。我會一個階段一個階段的把它增強,你好好期待吧。降到第3級以下時,似乎登出之後也會有休克症狀出現唷。」
他說完後便拍了一下手,然後又回到亞絲娜背後。
「須……須鄉!現在馬上就放我下來!」
當然他還是絲毫不理會亞絲娜的吼叫。
「我呢,最討厭像他這種小鬼了。這種沒有任何能力與背景,只會出一張嘴的小蟲子。呵呵,所以得像在標本箱裡的蟲子一樣把他釘住才行。而且妳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有時間替他擔心嗎,小烏兒?」
須鄉從後面伸出手來,用食指在亞絲娜臉頰上輕輕摸著。亞絲娜雖然轉動脖子想躲開他, 卻因為強烈的重力而無法如頋。
指尖在亞絲娜臉上到處游移了一陣子,最後來到了她的脖子上。這時亞絲娜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
「快住手……須鄉!」
我一邊死命想撐起身體一邊大叫箸。結果亞絲娜露出堅強的笑容,以顫抖的聲音對我說:
「——不要緊的,桐人。我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受到傷害。」
須鄉一聽見她這麼說,馬上就發出了殺雞般的笑聲。
「就是得這樣才行。我看妳還能嘴硬多久——三十分?一小時?還是一整天?拜託妳要盡 置延長我的樂趣啊!」
須鄉這麼大叫的同時,右手也抓住亞絲娜領口的紅色緞帶。他接著將锻帶連布料一起扯了下來。血一般的緞帶無聲地飛舞在空中,最後落在我眼無力地躺在地面上。
洋裝的胸口部分因為被撕裂而大大敞開,可以從該處見到亞絲娜白皙的肌膚。亞絲娜的臉因為羞恥而扭曲,緊緊閉起來的眼瞼邊緣不斷微微震動著。
須鄉一面伸出右手準備觸碰亞絲娜的肌膺,一面歪著頭嘻嘻笑著。他的嘴唇像上弦月般上 揚,接著更吐出長長的紅色舌頭。他的舌頭上發出黏液滴落般的聲音,然後由亞絲娜臉頰下方舔了上去。
「呵、呵,告訴妳我現在腦袋裡在想些什麽吧。」
須鄉依然吐著舌頭,接著以瘋狂的聲音在亞絲娜耳邊嚅囁道:
「在這個地方好好享樂之後。我就到妳的病房去,只要鎖上房門、關上攝影機,那裡就是密室了。就我和妳兩個人獨處而已。然後我要在那裡設置大型螢幕,一邊播放今天的錄影一邊 再好好享受妳真正的身體。首先要奪取妳心靈的純潔——接下來再玷污妳身體的貞節!太有趣了,妳不覺得這是很獨特的經驗嗎!」
須鄉完全發狂的尖銳哄笑充滿整個黑暗空間然後慢慢消失不見。
亞絲娜雖然一瞬間睜大了眼,但還是很堅強地緊閉著嘴巴。
只是難以壓抑的恐懼還是變成兩粒透明的淚水停留在她睫毛上。須鄉這時竟用舌頭舔了舔 她的眼淚。
「啊啊……好甜、好甜啊!來,為了我再多流一點眼淚吧!」
似乎要燒盡所有一切的熊熊怒火一直線貫穿我的頭部,在我眼裡激起一串猛烈的火花。
「須鄉……須鄉……你這傢伙!」
我一邊狂吼一邊狂亂地動著四肢並準備站起身來。但插在我胸口的劍卻絲毫沒有任何動搖。
我感到眼淚正從雙眼裡流出,這時像隻蟲子在地上蠕動、掙扎的我發出了咆哮。
「你這傢伙……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絕對要殺了你!」
須鄉那瘋狂的笑聲在與我的怒吼重疊之後顯得更加清晰。
如果現在有誰能幫助我的話——
我的兩手指尖用力抓著地面,一邊盡量想讓身體往前移動,一邊在心裡這麼祈求著。
我顧意付出任何代憤來換取讓我現在能站起來的力量。即使是付出生命、靈魂也在所不惜。只要能讓我砍倒那個男人,讓亞絲娜回到應該回去的地方,無論是厲鬼還是惡魔我都願意跟他簽訂契約。
這時須鄉用兩手摸著亞絲娜的手臂與織足。每當他的手移動就會有邪惡的電子脉衝波強制 性剌激亞絲娜的感官,但她只能死命咬著嘴唇來忍耐這種侮辱。
看見她這種模樣之後,我感覺整個腦袋被完全燒焦。憤怒與絕望的火焰吞噬著我的身體,思考迴路也整個變成灰燼。當它變成像骨頭色乾枯的塊狀物時,我就無法思考。也不用再思考 了。
我原本認為只要有一把劍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因為我是站在一萬名劍士頂點的英雄。因為我是打倒魔王,拯救世界的勇者。
由企業根據行銷理論所建構起來的假想世界,說到底也不過只是一款遊戲,但我卻錯把它當成另一個現實世界,錯認在那裡面鍛鍊出來的能力就是真正的實力。從SAO世界裡被解放或者說是被放逐而回到現實世界之後,我不是對自己貧弱的肉體感到失望了嗎?心裡某個 地方還想回到那個自己才是最強勇者的世界去不是嗎?
所以我這笨蛋才會在知道亞絲娜靈魂被闕在新的遊戯世界裡時,自認為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救她出來。結果放棄了求助於真正有力量的大人這個正確選項,自己不知死活地跑到遊戲里面。但其實這一切只是為了再度取回幻想中的能力,超越其他玩家來滿足自己那醜惡的自尊心而已吧?
所以這種結果——根本是我應該嘗到的報應。是啊,我只是個因為得到某人給予的力量便歡欣鼓舞的孩子。但事實上根本連名為系統管理權的ID都無法打倒。在這裡面能夠輕易獲得 的,就只有悔恨這種感覺而已。如果不想再悔恨,那就連思考都放棄吧。
「你要逃避嗎?」
——不是的,我只是認淸現實而已。
「你要屈服於過去曾否定過的系統力量嗎?」
——有什麼辦法,我只是玩家而他是系統管理者啊。
「你這言已經辱沒了那場戰鬥。那場讓我得知人類的意志力能凌駕系統,讓我領悟未來可能性的戰鬥。」
——戰鬥?那根本沒有意義。單钝只是數字的增減而已吧?
「你應該知道不只是那樣而已。來,站起來吧。站起來拿著你的劍。」
「站起來啊,桐人!」
那道聲音像雷鳴般響起,接著又像閃電般貫穿我的意志。
原本已經逐渐遠去的感覺瞬間像重新連線般全回來了。我立刻用力睜開雙眼。
「嗚……哦……」
由喉嚨深處發出沙啞的聲音。
「哦……哦哦哦……」
咬緊牙根,發出像瀕死野獸般的吼聲後,我將右手撐在地面上並且立起手肘。
當我準備撐起身體時,霣穿背部中央的劍卻還是重重壓在我身上。
——怎麽能這麽狼狽地趴在這種東西下面呢。我絕不允許自己屈服在這種沒有靈魂的攻擊之下。在那個世界裡承受過的所有刀刃都比它還沉重且疼痛。
「鳴……咕……哦哦!」
我配合簡短的咆哮,用盡身體裡所有的力量讓身體撐了起來。劍在發出「咯嘰」的鈍重聲後離開了地板,並且由我背後脫落掉到地面上。
須鄉先是呆呆看著搖搖晃晃站起身的我。但他馬上就皴著眉頭並將手從亞絲娜身上移開, 用像演戲般的動作聳了聳肩膀。
「哎呀哎呀,我明明都已經固定物體的座標了,難道是有什麼Bug存在嗎?營運小組那群沒用的傢伙……」
他一邊碎碎唸一邊走到我眼前,舉起右拳準備將我揍飛。
但我卻伸出左手在空中抓住他的拳頭。
「唷……?」
我一邊瞧著須鄉再度出現的驚訝表情,一邊張開嘴巴。直接重複了一遍在腦海裡響起的一連串話語。
「系統登入。ID『希茲克利夫』。密碼……」
當我說完整串複雜的英文與數字之後,包圍我的重力便消失了。
「什……什麼?那ID是怎麼回事?」
須鄉露出牙齒驚訝地大喊後,甩開我的手往後飛退,並且將左手往正下方揮去。藍色系統視窗馬上就出現在他眼前。
但是在他手指有所動作之前,我已經先發出聲音指令。
「系統指令,管理者權限變更。將ID『奧伯龍』變成等1。」
須鄉手底下的視窗瞬間消失了。他瞪大了眼睛,視線在空無一物的空間與我之間來回了好幾次後,很不髙興地又揮了一下左手。
但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給予須鄉精理王能力的魔法卷軸已經不會再出現了。
「比……比我還髙階的ID……?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是支配者……創造者…… 是這個世界的帝王……神……」
這時須鄉發出類似將測試音效快轉好幾倍的尖銳聲響。我一邊看著他那整個垮下來的美貌一邊開口說:
「不是吧?這個世界和居民都是你偷來的。你只是在偷來的寶座上唱獨角戲的盜賊國王。」
「你……你這小鬼……敢對我說這種話……你一定會後悔……看我把你的頭砍下來當裝飾 品……」
須鄉對我伸出像鉤子般彎曲的食指並用尖銳的聲音說:
「系統指令!生成物體ID『斷鋼神劍』!」
但是系統已經不再對須鄉的聲音有反應了。
「系統指令!這爛東西聽不懂我說的話嗎!這……這是神的命令啊!」
我將視線從狂吼的須鄉身上移開,往被吊起來的亞絲娜看去。
這時她被須鄉粗暴撕破的洋裝已經變成像是蓋在身上的破布一樣。她除了髮絲凌亂之外, 臉頰上也還留著些許淚痕。但亞絲娜的眼神仍然充滿光輝。她的靈魂沒有因此而受挫。
——我馬上就會結束道一切。再忍耐一下。
我凝視著亞絲娜深褐色的眼睛,在心裡如此呢喃道。亞絲娜以細微但很確實的動作點了點頭。
看見亞絲娜遭受凌虐的模樣後,讓我內心再次噴起一道新的怒火。我稍微抬起視線並開口說道:
「系統指令,生成物體ID『斷鋼神劍』。」
我眼前空間立刻產生扭曲,微小數字列以猛烈的速度流入並形成一把劍的模樣。劍慢慢從尖端開始出現色澤與質感。那是一把劍身閃著金色光芒,上面還有美麗裝飾的長劍。這無疑與 那把被封印在幽茲海姆中心部迷宮尖端的武器完全相同。但眾多玩家夢寐以求的最強之劍,卻只要一個指令就能夠出現,這讓我有種無法言喻的不快感。
我抓起劍柄,將它丟給瞪大眼睛的須鄉。看見他以笨拙的動作接住剣之後,我便輕軽抬起左腳。
往地板上愛劍的劍柄用力一踩之後,劍立刻隨著聲響一邊旋轉一邊垂直飛了上來。我接著便用右手對準帶著暗沉網鐵光芒的劍柄橫掃過去。一陣沉重的聲音過後,劍已經握在我的手裡了。
將樸實的黑鐵色大劍對準須鄉之後,我開口說道:
「該是盜賊之王與鍍金勇者一決勝負的時刻了……系統指令,將疼痛緩和裝置降到0 級。」
「什……什麼……?」
聽見將假想痛楚界限完全解除的指令後,拿著黃金之劍的精靈王臉上出現了動搖的表情。 他開始往後退了一兩步。
「別想逃。那個男人——茅場晶彥在面對任何場面時可都是絕不退縮的啊!」
「茅……茅場……」
一聽見這個名字,須鄉的臉馬上就整個扭曲了起來。
「茅場……希兹克利夫……是你嗎?又是你在妨礙我嗎!」
須郷將右手的劍高舉起來,用異常尖鋭的聲音大喊著:
「你已經死了吧!屍骨無存了吧!那為什麽連死了都要阻礙我!你總是這樣……老是喜歡與我做對!瞼上一直都掛著那種一切都了然於心的表情……然後從旁奪走所有我想要的事物!」
他忽然用劍我剌來,然後嘴裡又叫道:
「像你這種小鬼……又知道些什麼!你能了解……在那傢伙底下工作、跟那像伙競爭有多痛苦嗎?」
「我知道。因為我也輪給那個男人並且變成他的手下。但我和你不同——我從沒想過要取代他。」
「小鬼……你這小鬼……死小鬼啊啊啊啊!」
須鄉隨著沙啞的悲鳴向前衝過來並對我揮下手裡的劍。當他來到劍的攻擊範圍裡面時,我用右手上的劍輕輕横向一掃,劍尖便稍微劃過精靈王光滑的臉頰。
「好燙!」
須鄉高聲叫著並且用左手按住臉頰,最後整個人向後飛退。
「咿……啊啊啊……」
他瞪大眼睛發出悲鳴的身影讓我更加怒火中燒。一想到亞絲娜被這種男人關住,還讓他虐待了兩個月,我就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
我用力踏出一步,將劍由正面砍下。須鄉反射性抬起來的右手被我一轚砍断,黃金劍連著手腕一起高高飛向深黑色的遠方並就此消失不見。不久後遠處傳來清激的物體落地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手……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只是模擬的電子訊號,但現在彷若真實的痛楚感應該正襲擊著須鄉吧。不過我當然不可能這樣就饒過他。這只是一點小懲罰而已。
須鄉這時抱著右手發出了呻吟,但我又用力往他那穿著綠色長袍的身體橫砍了下去。
「咕哇啊啊啊啊!」
他濃繊合度的身體被我從腹部切成兩段後,掉在地面上發出沉重的聲音。他的下半身馬上就被白色火焰包園並且變成灰燼。
我用左手抓起須瑯滿頭的金髮然後把他拉了起來。他那瞪到不能再大的眼睛裡流著眼淚, 嘴巴一邊開合一邊持績發出須鄉那種金羼般的尖銳悲鳴。
但他這種模樣只會讓我感到異常厭惡。我一揮左手便將須雄的上半身垂直丟了上去。
我兩手握住大劍,一個轉身擺出準備突剌的姿勢。接著便朝著邊發出刺耳悲鳴邊落下來的物體——
「……嗚哦!」
全力將劍剌了出去,「喀嗞」一聲後,劍身直接由須鄉右眼處深深剌入並且貫穿他整個腦袋。
「嘰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好幾千顆生銹齒輪同時轉動的剌耳悲鳴聲響徹了整個黑暗世界。須鄉被劍分割成左右 兩邊的右眼裡噴出濃稠白色火焰,而火焰一下子便由頭部擴散到整個上半身,在完全溶解、燒盡前的幾秒鐘裡,須鄉一直持續吼叫著。最後那道聲音逐渐遠去,然後徹底消失。當世界完全回歸平靜時,我左右揮動手裡的劍將白色殘存之火吹散。
用劍輕輕掃過之後,禁錮亞絲娜的兩條鎖鏈便完全断裂並消失無蹤。我把任務結束的劍往地板上一扔後馬上就抱起全身無力的亞絲娜。
這時支撐著我的能源也同時用盡,我當場跪了下來,凝視著懷裡的亞絲娜。
「……嗚……」
無可宜洩的感情洪流變成淚水由我眼裡溢出。我抱緊亞絲娜媾小的身體,將臉埋在她的髮絲裡後開始哭泣。我說不出任何話來,只是任由自己不斷流著眼淚。
「我相信你會來的——」
亞絲娜透明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嗯嗯,一直以來我都相信你……今後也是一樣。你是我的英雄……無論什麼時候都會來救我。」
她說完後用手靜靜撫摸我的頭髮。
——不是的。我……我真的沒有任何能力……
但我在用力吸了口氣之後,還是用顫抖的聲音這麼說道:
「……我會努力達成成妳的期望。來……我們回去吧……」
我一揮動左手,馬上就出現跟平常不同的複雜系統視窗。直覺性地掠過數個階層並移動視 窗,直到顯示轉送相關的選單才停下指頭。
我凝視著亞絲娜的眼睛,開口對她說:
「現實世界裡應該是晚上了。但我馬上就會到妳的病房去。」
「嗯,我等你。我想醒過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桐人。」
亞絲娜輕輕微笑著。她用清澈如泉水般的視線看著遠處,接著開口說道:
「啊啊……終於要結束了。我要回到那個世界去了……」
「是啊。外面世界變化很大 一定會讓妳嚇一大跳的。」
「呵呵。我們一起到各地去玩,然後還要一起經歴各種事情唷!」
「嗯嗯。那是當然——」
我用力點了點頭並用力抱了一下亞絲娜,然後才移動自己的右手碰了一下登出按紐着最後 用目標待機狀態下發出藍光的指尖輕拭去亞絲娜臉頰上的淚水。
這時亞絲娜潔白的身體被一片鮮豔藍光給包圉住。接著一點一點像水晶般變得透明。最後光之粒子在空中飛舞,她也從脚尖、指尖開始消失。
我用力抱著亞絲娜,直到她完全從這個世界裡消失為止。當手臂當中的重量感終於完全消失時,我便一個人被留在黑暗當中。
我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在黑暗裡蹲了好一陣子。
雖然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已經結束,但又有種某件重大事件仍未完結的不確定感。由茅場的夢想與須鄉的慾望所引起的事件——真的就此結束了嗎?還是說這還只是巨大變革的一部分而已?
我鞭策著自己耗盡能源的身體,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來。看著頭上被一片黑暗包圔住的世界深處,開口說了句:
「你在這裡對吧——希茲克利夫……」
經過一陣子寂靜之後,那道剛才在我意識中響起的厚重聲音再度出現。
「久連了,桐人。雖然對我來說——那個日子似乎是昨天才發生過一般。」
這道聲音與剛才不同,感覺上似乎是由某個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還活著嗎?」
簡短問完後,對方沉默了一陣子才回答道:
「可以這麼說,但也不能這麼說。我只是——茅場晶彥這個意識的回音與殘影。」
「你這人還是喜歡說些難僅的事。總之我要先向你道謝——不過反正都要救了,你怎麼就不早一點行動呢?」
「…………」
感覺得出對方正在苦笑。
「那真是抱歉了。這個分散保存在系統裡的程式是在剛剛——也就是聽見你的聲音時才完 成結合,覺醒的。而且你根本不用向我道謝。」
「……為什麼?」
「我們兩人的交情還沒好到讓我完全不求回報吧,當然我一定會向你收取代價的。」
這次則換成我露出苦笑。
「那你要我做什麼?」
結果從遙遠的黑暗當中——落下某樣銀色的物體,我伸出自己的手,接著該物體便在發出輕微聲響後落進我的手裡。那是顆小小的蛋型結晶體。內部還有微弱光芒閃爍著。
「這是?」
「那是世界的種子。」
「——什麼?」
「等它發芽之後,你便會知道它是什麼東西。接著該怎麼做就交給你來判断了,要把它刪除並加以遺忘也無所謂……但是如果你對那個世界還存有憎恨以外的感情…………」
這時聲音中斯了。經過短暫沉默後,只有一道冷淡的告別降了下來。
「——那麽我要走了。有機會再見吧,桐人……」
接著他的氣息便忽然消失了。
我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先把發光的蛋型結晶收進胸前口袋。思考了一陣子後,忽然抬起臉來叫著:
「——結衣,妳在嗎?妳不要緊吧?」
我才剛開口,黑暗世界便開了一道裂縫。
由裂縫外射進來的橘色光線撕裂整個黑暗空間,同一時間還有風吹起,在不知不覺間黑暗消失了。過於剌眼的光線讓我瞬間閉上眼睛,慢慢張開後才發現自己依然還是在鳥籠裡。
正前方馬上就要下沉的巨大夕陽散發出最後的光芒。但我只聽見風聲而沒看見任何人影。
「——結衣?」
又叫了一聲之後,眼前的空間出現濃縮的光芒,接著砰一聲黑髮少女現身了。
「爸爸!」
她叫了一聲之後撲了過來緊緊抱住我脖子。
「妳沒事嗎。那真是太好了……」
「嗯……由於所在位置突然被鎖定,所以我便躲到NERvGear的私人用記憶體裡面去了。但 我再度連線回來時,爸爸和媽媽都已經不在了……我真的好擔心。媽媽她呢……?」
「嗯嗯,她回現實世界去了……」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結衣閉上眼睛,把臉頰放在我胸前來回摩擦著。她的臉上露出些微寂寞的表情,我默默地摸著她的長髮。
「——我們馬上就會再見面的。不過……這個世界之後不知道會怎麼樣……」
我低聲說完後,結衣便笑著對我說:
「我的主程式不在這裡,而是在爸爸的NERvGear裡面。我會一直和爸爸在一起。咦——但有點奇怪耶……」
「怎麼了嗎?」
「好像有一個很大的檔案被傳送到NERvGear的儲存器裡面了。看來不是會主動發揮效用的 程式就是了……」
「這樣啊……」
我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先把這個疑問抛到腦後。因為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
「——那我也要登出去接媽媽了。」
「好的。爸爸……我最軎歡你了。」
結衣眼裡含著淚水,說完之後用力抱緊我。我一邊摸著她的頭,一邊揮動右手。
我停下準備要按下登出鍵的手指,再度眺望著這整片染上夕陽顔色的世界。這個被冒牌國王所治理的世界今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一想到深愛著這個世界的莉法以及其他玩家,我 的胸口便感到一陣刺痛。
輕吻了一下結衣的臉頰之後,我用力按下登出鍵。呈放射狀的光芒在眼前擴散並包圍我的意識,接著將我帶往高處的天際。
邊感覺腦袋深處浮現的那股疲勞感邊睜開眼睛後,我隨即看見直葉的臉出現在眼前。她一臉擔心地凝視著我,但眼神與我相對之後便急忙撐起身體來。
「抱、抱歉,隨便跑進你的房間。因為你這麼久都沒醒過來,我是擔心才……」
直葉坐在床沿,臉頰微紅地這麼說道。從時差所造成的遲鈍當中恢復過來後,我在四肢上灌注力道,接著用力撐起上半身。
「抱歉,回來得太晚了。」
「……全部都結束了嗎?」
「——嗯嗯。一切都結束了……」
我一邊看著空中一邊如此回答。至於差點再度成為假想世界的俘虜,而且這次將被關進沒有完全攻略事件的牢獄當中這些事,我實在沒辦法對直葉開口。雖然總有一天會全部告訴她, 但目前我不想再讓她擔心了。我這唯一的妹妹已經幫了我太多的忙,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她才好。
自從在深夜的森林裡遇見那名綠色頭髮的女孩,我的新冒險便開始了——漫長的旅途當中 都是她陪在我的身邊。她不但替我帶路、告訴我遊戲裡的種種情報,還以她的劍守護著我。而且全是靠她的介紹我才能認識兩位領主,如果最後不是那群知己幫忙,我一定不可能突破那些守護騎士的防禦。
回想起來,我真是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而最先幫助我的,當然就是眼前這名少女了。身為桐人時有莉法,變回和人時又有直葉幫助、支持著我,但在這段期問內她小小的肩膀上卻背 負著深刻的煩惱——
我再度凝視著直葉那同時有著男孩子般耀眼活力與剛發芽嫩葉般脆弱的臉龐,直葉這時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我則伸出手一邊靜靜撫摸著她的頭一邊說:
「真的——真的很感謝妳,小直。如果沒有妳,我就什麼都辦不到了。」
直藥滿瞼通紅地低下頭去,扭扭捏捏了一陣子之後才像下定決心般往前走了幾步,將她的臉頰靠在我胸前。
「別這麼說……我真的拫高興能夠在哥哥的世界裡幫上哥哥的忙。」
直葉閉著眼晴如此低聲說道。這時我將右手繞到她身後,接著輕輕抱了她一下。
鬆開手之後直葉便抬頭看著我說:
「那……你已經救回亞絲娜小姐了吧……」
「嗯嗯。她終於——終於回到這個世界來了。小直……我……」
「嗯,你快過去吧,她一定也在等著哥哥。」
「抱歉。詳細情形等我回來再跟妳說。」
我將手砰一聲放在直葉頭上接著站起身來。
我以破紀錄的速度做好準備,抓起羽毛外套站在走廊上後,發現外面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客廳那頗有歷史的壁鐘顯示還差一點就要九點。雖然醫院的會客時間早已經結束,但現在是緊 急狀況。我想只要向護士站裡值班的護士說明清楚,她們應該會讓我進去才對。
這時候直葉急忙跑了過來,說了句「這是我做的」後便塞了一份厚厚的三明治在我手裡。懷著感謝的心情接下來後將它咬在嘴裡後,我拉開玻璃門便來到庭院。
「好、好冷……」
直葉因為透過外套的冷空氣而縮起脖子,接著抬頭看著天空說:
「啊……下雪了……」
「咦……」
確實正有兩、三片巨大雪片帶著白色光輝飄了下來。雖然一瞬間考慮要叫計程車,但一想到除了要叫車之外還得走到幹線道路去等車子過來,就覺得直接騎腳踏車衝過去應該會比較快 些。
「騎車小心哦。幫我向亞絲娜小姐打聲招呼……」
「嗯嗯。下次一定介紹妳和她認識。」
我對直葉揮了揮手後跨上登山脚踏車,直接踩起踏板。
自行車以幾乎讓腦袋變成一片空白的速度向前奔馳,開始橫越整個埼玉縣南部。雖然雪越下越大,但路面遺不至於有積雪,而且交通流量因此減少反而我覺得相當幸運。
雖然想盡快到達亞絲娜的病房——但另一方面自己也害怕再度去到那個地方。這兩個月以 來,當我每隔一天到那個房間去時,就會有一種非常、非常失望的感覺。在病房當中沉睡的亞絲娜,讓人十分擔心她會不會就此變成冰冷的睡像。但即使如此我也還是握著她的手,就算知道她聽不見也仍然不断呼喚著她。
當我再度奔馳在這條已經連何處有凹陷都一淸二楚的路面上時,忽然感覺在精靈國度發現亞絲娜,打倒冒睥國王並将她解救出來等等全都只是自己的幻覺。
如果我在幾分鐘後到達病房,而亞絲娜並沒有醒過來的話……
她的靈魂已經不在阿爾普海姆裡,但也沒回到現實世界來——再度消失在不知名場所的 話……
這時一股強烈的冷冽穿透我的背部,但我知道這不是因為暗夜中打在臉上的雪片所造成。 不,不會這樣的。控制著這個現實世界的系統應該不至於會如此殘酷才對。
我就這麼抱持著複雜的思緒不断採著踏板。在宽敞的幹線道路右轉後,開始進入丘陵地帶。胎面上有高隆起顆粒的登山車輪胎跑與蒙上一層冰沙狀薄雪的柏油路面互相咬合,接著向 後轉去,讓車體的速度更為加快。
不久後前方終於出現巨大建築物的黑影。該建築物裡幾乎見不到燈光,只有屋頂上直升機停機場前的藍色誘導燈像點綴暗黑之城的鬼火般閃爍著。
爬上最後的坡道後,眼前可以見到高高的鐵柵欄。沿著柵欄又騎了數十秒鐘,兩旁由高大門柱所守衛的正面大門便出現在我眼前。
由於這裡是不接收急診的高級醫療專門機構,所以這個時間早已是大門緊閉,連警衛室裡也沒有任何人了。我經過大門直接來到休息區之後,利用開放給職員使用的小門進到醫院腹地里。
在停車場角落停下自行車,懶得上鎖的我便直接跑了起來。在水晶鹽燈朦臟的橘色燈光照耀下,停車場裡見不到任何人影。這裡只有大片雪花無聲地由天空落下,將整片世界染成白色。我一邊跑一邊隨著急促的呼吸吐出一大片水蒸氣。
當我跑過這個寬廣的停車場一半,準備穿過一台高大的箱型車與白色房車時……
從箱型車後面迅速衝出來的人影差點就跟我撞在一起。
「啊……」
一邊道歉一邊準備閃躲的我,眼裡忽然看見一道刺眼的金屬光輝閃過我面前。
「————!」
接著我的右腕,手肘稍微下面一點的地方馬上產生一股剌痛的熱辣感,同時也有大量白色物體飛散。但那些白色物體不是雪花,而是細微的羽毛。是我羽毛外套裡面的保暖材料。
一個踉蹌之後,原本已經快撞上白色房車後車箱的我好不容易才又站穩腳步。
直到目前為止我都還無法了解究竟發生什麼事,只能啞然凝視著站在離我兩公尺遠左右的 黑色人影。那是一名穿著近似黑色西裝的男性。他右手裡還拿著某樣細長的白色物體。而白色物體在受到橘色光線照射之後發出了厚重的光芒。
那是一把刀。一把大型的藍波刀。但為什麼這種東西會出現在這裡呢。
我感覺到在箱型車陰影之下的男人正凝視著我凍僵臉。男人開始牽動嘴角,接著馬上有一道類似呢喃的沙啞聲音響起。
「太慢了吧,桐人小弟。我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這聲音是……這種蠢又濃稠的聲音是……
「須……須鄉……」
男人在我呆呆叫出這個名字的同時也向前走了一步。水晶鹽燈放射出來的光線照出他的臉龐。
他幾天前見面時還整理得相當整齊的頭髮現在是一片零亂。尖銳的下巴上長著鬍渣,幾乎完全解開的領帶只是單純地掛在脖子上而已。
另外——金屬框眼鏡下方的異樣視線正緊盯著我看。但我馬上就知道他的視線之所以會那 麼奇怪的理由了。他原本細小的眼睛這時撐大到極限,在暗夜當中擴散的左邊瞳孔雖然稍微在震動,但右側瞳孔卻完全處於縮小狀態。而那正是我在世界樹上貫穿他頭部的地方。
「你還真是殘忍啊,桐人小弟。」
須鄉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疼痛感到現在還沒消失呢。不過這有很多特效藥,所以沒關係……」
他將右手伸進西裝口袋,抓出幾顆膠囊之後丟進嘴裡。須鄉一邊發出咀嚼的聲音一邊又往前走了一步。我好不容易才從衝擊當中恢復過來,拚命動著乾枯的嘴唇說:
「——須鄉,你已經完了。你以為你能泯滅那麼龐大的證據嗎?你就乖乖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完了?什麼完了?我可還沒玩完啊。不過RECT已經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會到美國去的,那裡可是有一大票企業想雇用我呢。我手裡還有至今為止累積起來的龐大實驗檔案。只要使用那些檔案讓研究完成,我就能成為真正的王、真正的神——我將在現實世界裡成為神。」
——這人已經瘋了。不對,應該說這男人從很早以前就壊掉了。
「不過在那之前還有幾件事情得先完成。我就先從把你殺掉這件事開始吧,桐人小弟。」
須鄉表情毫無變化地碎碎念完之後,馬上又快步向我靠近,他右手上的藍波刀直接對準我腹部刺了過來。
「……!」
我為了躲開他的攻擊而用右脚在柏油路上一踢。但可能是鞋底上雪花的緣故吧,我因此而滑了一大跤並失去平衡,整個人跌倒在停車場的地面上,當身體左側猛烈撞擎地面的同時,我 整個人也無法呼吸。
須鄉將失去焦點的瞳孔朝下看著我。
「喂,站起來啊!」
須寒接著便用力朝我踹了下去。他那看來很昂貴的皮鞋尖端直接深陷入我的大腿。被踢了兩、三下之後, 一股灼熱疼痛感閃過我的脊髓直達頭部。接著衝擊也傳達到右手豌,一股強烈的剌痛感油然生起。這時候我才注意到被切開的不只是夾克,我的手腕也受傷了。
倒在地上的我根本無法動彈。而且也發不出任何聲音。須鄉手裡的藍波刀——刀刃應該超越十公分長吧,那把為了殺害人而存在的道具散發出沉重壓力,讓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要用——那把刀——殺了我——?
片段性的思考閃過腦部接著消失。厚厚的刀刃無聲地侵入我的身體,然後給予我致命性——就是奪走生命力的傷害。我除了不斷想像著那個瞬間之外就沒辦法做任何事情了。
右腕上的疼痛變成麻痺般的熱辣感。此時由外套的袖口以及冬用手套的隙縫裡流出幾滴黑 色液體。感覺血液似乎正永無止盡地由我體內流出。這一刻死亡不再是由HP條上的數值來表示,而是以最真實的模樣呈現在我面前。
「來,站起來。快站起來啊。」
須鄉以機械式動作重複又踢又踹了我的腳好幾次。
「你這傢伙在那個世界裡面是怎麼對我說的。別想逃?別像個膽小鬼?要決一勝負?你就是那麼不可一世地對我說的對吧?」
這時須鄉的說話聲與在那個黑暗空間裡一樣都带有瘋狂的色彩。
「你到底懂不懂啊?像你這種只會玩遊戲的小鬼其實一點用都沒有。根本可以說是劣等级 圾。竟然還敢跑來扯我的後腿……所以你應當以死來對我謝罪。除了死亡之外就沒有別的下場了。」
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碎碎念完之後,須鄉便把左脚放在我腹部上,接著把重心往下移。這種物理上的重壓與他所散發出來的瘋狂壓力讓我感到窒息。
我不斷重複著短淺又急促的呼吸,然後看著須鄉不斷靠近的臉孔。彎下身體的須鄉高舉起右手裡的凶器。
他毫不猶豫地就把刀刺了下來。
「嗚————」
當我由喉嚨裡露出類似痙孿的聲音時——
藍波刀尖端也同時随著鈍重的金屬聲擦過我臉頰並深深刺入柏油路面裡。
「咦……右眼還有點模糊所以瞄不太準啊!」
須鄉嘴裡這麼念著,接著再度高舉起右手。
水晶鹽燈的照明滑過刀子尖端,在黑暗當中畫出一道橘色軌跡。
可能是剛才插進堅硬的路面裡吧,刀子切面前端出現了一點點缺口,但這樣的瑕疵讓人強烈威覺到這把刀子無論是在現實或物理上都是貨真價實的凶器,它不是由多邊形所組成,而是由繁密的金屬分子濃縮而成。它沉重、冰冷,且帶有真正的殺傷力。
黑色天空中飛舞的雪片、由須鄉扭曲的嘴裡吐出來的白色氣息、對我降下來的刀子、在刀背鋸齒状凹陷上一邊閃爍一邊移動的橘色反射光,這一切事物似乎都放慢了動作。
話說回來,我好像看過這種鋸齒狀的武器啊……
幾乎已經停止的思考表層這時流過無意義的記憶片段。
那是什麼呢。對了,是在艾恩葛朗特中層街上販賣的短刀系道具。它的名字應該是叫做「長劍破壊者」吧,只要利用它刀背上鋸齒狀部分來防禦敵人的劍,就會有很低的機率能破壞敵人的武器。由於我覺得很有趣,所以就把短劍技能放進技能格子裡用了一陣子,但因為基本 攻擊力實在太低而沒辦法獲得理想的戰果。
現在須鄉手裡握著的武器比它還要更小。甚至連短刀都稱不上。這種東西甚至進不了武器的範疇。它只是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道具而已。根本不是劍士拿來戰鬥用的武器。
耳朵深處又響起須鄉數秒前說過的話。
你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他說的完全正確……不用他講我也很清楚。但這麼一來準備殺掉我的你又算什麼呢,須鄉。你是刀術達人嗎?遺是精通於武術呢?
我凝視鄉眼鏡深處那對充血的小眼睛,裡面除了興奮與瘋狂之外就沒有任何感情。那是雙膽小鬼的眼睛。在迷宮裡被大量怪物圍住,陷入九死一生的危機時,為了逃避現實而狂暴揮著劍的人就有這種眼神。
這傢伙也跟我一樣。一直想要得到力量,但因為無法如顔以償而不斷狼狽的掙扎著。
「……去死吧,小鬼!」
須鄉的吼叫聲將我的意識由減速世界裡拉了回來。
我的左手像是被吸過去般往上抬,直接抓住了須鄉揮下來的右手手腕。我同時伸出右手,用大拇指戳進須鄉鬆開的領帶與喉嚨凹陷處之間。
「咕嗚!」
一道東西被壓扁的聲音饗起,接著須鄉便整個人向後仰去。我轉過身體,用兩手抓住須鄉的右腕,然後全力將他的手朝結凍的柏油路面擦了下去。他的手隨著悲鳴而鬆開,刀子跟著也 掉到路面上。
須鄉一邊發出宛若笛子般尖銳且沙啞的怒吼, 一邊準備朝刀子飛揆過去。我彎曲右脚,用鞋底直接往他下顎踢去。接著更一把抓起刀子,利用反作用力站了起來。
「須鄉……」
由喉嚨裡流洩出連我自己也意想不到的破碎聲音。
我透過右手的手套,感覺藍波刀又硬又冷的存在感。它作為武器來說實在太過於單薄了,除了重量不足之外,攻擊範圍也相當短。
「但是用來殺你已經綽綽有餘了。」
低聲說完後,我便猛然朝坐在地上呆呆看著我的須鄉撲了過去。
左手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將他的頭推倒在箱型車車門上。鋁製車身隨著沉重聲響出現了凹 陷,須雄的眼鏡也整個飛了出去。這時他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而我則朝著他的喉嚨奮力舉起右手上的刀——
「咕嗚……嗚嗚……」
但我就此停止手腕的動作,用力咬緊牙關忍耐著。
「咿咿咿!咿~~!咿~~!」
須鄉再度發出數十分鐘前曾在那個世界裡叫喊過的尖銳悲鳴。
這男人根本死不足惜。他本來就應該接受制裁。只要我現在揮下右手,就能夠確實結束一切。決定真正的勝利者與失敗者。
但是——
我已經不是劍士了。靠劍技來決定一切的那個世界早已隨風遠去。
「咿咿咿咿咿咿咿……」
須郷忽然翻起白眼。他的悲鳴就此中断,全身像失去電力的機械般攤成一團。
而我的手也在這時候失去了力量。藍波刀從我手上滑落到須鄉肚子上。
放開左手後我撐起了身體。
再繼續看著這個男人的話,我內心的殺意將會再度沸騰,而我這次將再也無法抑制自己。
我拉起須鄉的領帶,把他的身體滾到路面,將其雙手繞到身後然後綁住。至於藍波刀則是一把抛到箱型車車頂。完成這些事後我才努力將搖晃的身體向後轉去,拖著腳一步一步在停車 場裡走了起來。
光是爬上寬廣的階梯來到正面入口就花了我五分鐘的時間。我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看著總算比較聽話的身體。
只見我身上沾溅了雪與泥土 ,看起來真可以說是相當狼狽。被刀子割傷的右腕與臉頰雖然 疼痛,但是血似乎已經止住了。
我雖然已經站在自動門前,但門卻沒有要打開的樣子。透過玻璃往裡面看去,發現主大廳的燈光已經關上,但更裡面的櫃檯還有燈亮著。看了一下周園環境後,我發現左手邊深處有一 扇旋轉門,幸好一推之下門就打開了。
建築物裡是一片寂靜。寬敞的大廳裡相當整齊的橫排著許多扳凳。
櫃檯裡面雖然沒有人,但從深處的護士站裡有談笑聲傳了出來。我一邊祈禱自己能好好發出聲音一邊開口說:
「那個……有人在嗎!」
我說完話的數秒鐘後,護士站的門打了開來,並有兩名穿著淡綠色制服的女性護士出現,兩人瞼上原本帶著懐疑的表情,但在見到我的模樣後馬上就變成一臉驚訝。
「——發生什麼事了嗎?」
身材較髙,把頭髮整個盤起來的年輕護士高聲問道。看來我臉頰的出血比想像中還來的嚴 重。我用手指著入口方向然後說:
「我在停車場被一名拿著刀子的男性襲擊了。他目前昏倒在白色箱型車後面。」
兩人臉上出現緊張的砷情。年紀較大的護士操縱櫃檯內側的機械,接著將小麥克風拉近臉部。」
「警衛先生請馬上到一樓護士站來。」
正在巡邏的警衛似乎就在附近,馬上就有一名穿著深藍色制服的男性隨著腳步聲跑了過來。聽完護士小姐的說明之後,警衛臉上也出現嚴肅的表情。他對著小型對講機交代了一些事 情,然後便朝著入口走去。年輕的護士則是跟在他後面一起離開。
留下來的護士仔細檢查過我臉頰的傷口後才對我說:
「你是十二樓結城小姐的家人吧?只有這裡受傷而已嗎?」
雖然與事實有些不符,但我已經沒有訂正的力氣,於是便點了點頭。
「這樣啊。我馬上請醫生過來。你在這裡等一下。」
話才剛說完她便跑走了。
我大大呼了一口氣,開始看起周圍環境。確認過附近沒有任何人之後,我探身到櫃檯裡面,從裡頭抓起一張訪客用通行證。我拚命用顫抖的雙腳朝著護士離開的相反方向,也就是我已經來過許多次的住院病房通道走去。
電梯剛好就停在一樓。按下按鈕後,電梯門隨著低沉鈴聲打了開來。我將身體靠在電梯內部的墻上,按下最上層的按鈕。雖然醫院電梯上升速度已經算是緩慢,但僅是這樣的負荷就足 以讓我膝蓋快要跪下去。我只有死命撐著自己的身體。
在我幾乎要失去意識的幾秒鐘後,電梯終於停止並打開門,我連滾帶爬地來到通道上。
距雕亞絲娜病房的短短幾十公尺距離,對我來說就有如無限般地遙遠。我將手放在墻上的扶手好支撐住快要倒下的身體,然後就這樣慢慢往前前進在。在L字型通道往左轉後——那一扇白色的門終於出現在我眼前。
我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
那個時候也像現在一樣——
被包圍在夕陽裡的假想世界結束之後我回到了現實世界,在另外一間醫院裡醒過來的那一天,我也是這樣拖著萎縮的雙脚,奮力走著。為了尋找亞絲娜而不断向前走著。當時那條通道一定就是連接到這裡。
我終於能見到她了,這一刻終於來臨了。
隨著距離越來越短,充塞在我心裡的各種感情也劇烈地高揚了起來。除了呼吸急促之外,視線也開始遂渐模糊。但我不能在這裡倒下。我為了繼續前進而不斷邁出脚步。
沒注意到自己已經來到門前,在幾乎快要撞上門時才趕緊停下腳步。
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亞絲娜就在這道門後面。
當我抬起顫抖的右手時,因為汗水而讓手上的通行證滑落到地面上。將證件撿起來後,這次終於確實把它插進金属門牌上的隙縫裡。我暫停呼吸,一口氣將卡片往旁邊滑去。
顯示燈的顏色改變,門隨著馬達聲打了開來。
裡面馬上流出一股花香。
病房裡沒有點燈。雪地反射出來的光線由窗外照了進來,讓房裡稍微有了一些白光。
我無法動彈。已經沒辦法再前進,也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了。
此時耳邊忽然出現了一道呢喃聲。
「來——―她在等你啊……」
接著感覺有手輕輕推了一下我的肩膀。
結衣?直葉?總之是在這三個世界裡,某個幫助過我的人所發出來的聲音。我將右腳往前移動。又往前走了一步再一步。
我在簾子前停下來。伸手抓住布簾邊緣。
接著用力拉開。
白色布幕隨著吹過草原的微風聲音搖晃並滑向旁邊。
「啊啊.……」
從我喉嚨裡流出簡短的聲音。
一名背對著我,身穿純白色洋裝般單薄病服的少女正坐在床上看著黑暗的窗口,飛舞的白雪在她那光滑的秀髮上反射出些微亮光。少女繊細的雙手放在身體前面,手裡還拿著一個深藍 色的蛋型物體。
那是NERvGear,持續禁錮著少女的荆棘王冠。但它現在已經結束任務,靜靜躺在少女的懐裡。
「亞絲娜……」
我以極細微的聲音叫著她的名字。少女的身體猛烈震動了一下——讓充滿花香的空氣產生 晃動後轉過身過來。
剛從漫長睡眠裡醒過來,還帶著夢境般光輝的褐色曈孔筆直地凝視著我。
我不知已經夢想過多少次、祈禱過多少次著個瞬問的到來。
她那粉紅色光滑的嘴唇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桐人……」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她的聲音。與在那個世界裡每天聽見的聲音完全不同。但是在空氣中震 動,在我聽覺器官裡產生共鳴而傳達到意識裡的聲音,可以說比在遊戲裡悅耳了好幾倍。
亞絲娜左手離開NERvGear對我伸了過來。光是這個動作就花了她不少力氣吧,我看見她的 手正在顫抖著。
我像觸摸冰雕般靜靜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如此的虛弱織細,但卻相當溫暖。彷彿可以癒合任何傷口般的暖流,由她的手中緩緩傳遞過來。此時我的雙腳忽然失去力量,我只好將身 體靠在床的邊緣。
亞絲娜伸出右手,緩緩摸著我受傷的右頰,像是要發問般歪著頭。
「啊……真正的最後決鬥,剛才已經結束了。結束了……」
這麼說的同時,眼淚終於從我雙眼奪眶而出。順著臉頰來到亞絲娜手指上的淚水,在窗外光線的照射下閃爍著光芒。
「……抱歉,我還聽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桐人你在說什麼。」
亞絲娜像是要慰勞我的辛苦般一邊摸著我的臉頰一邊呢喃著。光是聽見她的聲音,我的靈魂就不断顫抖著。
「一切都結束了……我終於……終於……見到妳了。」
此時亜絲娜的臉頰上也滑下了銀色的淚珠。她濕潤的雙眼像是要傳達內心所有想法般直盯 著我,接著她又開口說道:
「初次見面,我是結城明日奈。我回來了——桐人。」
我也忍住嗚咽回答:
「我是桐谷和人。歡迎回双……亞絲娜……」
兩人的臉同時靠近,嘴唇先是輕輕相交,接著才又深深地吻在一起。
我將雙臂繞過她嬌小的身體,接著靜靜地緊抱住了她。
兩人的靈魂開始一趟旅程。由現實世界到假想世界。再由今世前往來生。
接著雨人的靈魂更接受了彼此。堅定地呼喚著對方的姓名。
從前在一座浮在天空中的大城堡裡,一位夢想成為劍士的少年遇見了一名很會做菜的少女,兩個人墜入了情海。他們雖然已經不存在了,但他們的心在經過漫長旅途之後終於再度相遇。
這時我一邊輕撫著亞絲娜因為哭泣而震動的背部,一邊將因眼淚而摸糊的視線看向窗外。 我似乎看見了兩個緊靠在一起的人影站在越下越大的雪中。
一個是身穿黑色大衣,背上背著兩把劍的少年。
另一個則是腰間吊著銀製細劍,身穿紅白騎士服的少女。
兩個人臉上帶著微笑牽著手,轉過身子之後慢慢遠去。
9
「那我們今天就上到這裡。我會傳送回家作業檔25和26給你們,記得下週末前要上傳過,來。」
模擬大鐘的鈴聲宣告上午課程已經結束,常老師將大型面板萤幕的電源關上之後,教室中開始飄蕩著一股懶懶氣氛。
我搡縦著插在電腦上的舊式滑鼠,打闻下戴結束的回家作業樓案後瞄了一眼內容。我對著看來相當令人傷腦筋的一長串問題嘆了口氣,然後拔下滑鼠、關上平板電腦並將它們一起放進 背包裡。
話說回來,這裡的鈐聲與艾恩葛朗特第一層,「起始之城鎮」裡的教堂鐘聲實在很相似。如果這棟校舍的設計者是故意這麼設定的話,那他黑色幽默的品味可以說相當令人佩服。
不過穿著同樣制服的學生們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就是了。他們和諧地一邊談笑,一邊三三兩兩的離開教室往食堂走去。
拉上背包的拉鏈,將它揹到肩上準備站起身來時,旁邊位子上跟我感情不錯的男學生抬頭看著我說道:
「啊,小和,要去食堂的話記得幫我搶個位子。」
在我回答他之前,坐在更旁邊位子上的學生便笑著對他-說:
「別問小和啦,今天是他和『公主』見面的日子吧。」
「啊,對哦。可惡,真令人羨慕。」
「嗯,就是這麼一回事。所以抱歉啦……」
我決定在這群傢伙開始調侃我之前趕緊離開,於是舉起手打了聲招呼後便迅速走出教室。
快步走過貼著暗綠色面板的走廊,接著由逃生門來到中庭之後,好不容易從吵鬧午休時間當中解脫的我才鬆了一口氣。眼前這條舖著嶄新煉瓦的小徑在剛發芽的樹木之間一路往前延 伸。雖然在樹梢上方可以見到校舍水泥整個外露的粗糙外表,但整體來說這座美麗的校園實在讓人看不出這裡原本是已經廢校的舊校區。
持續在穿越綠色隧道的小徑上走了幾分鐘後,我來到一座圓形的小庭園。庭園裡的花圃外園均衡設置了幾張白木板凳,而一名女學生正坐在其中一張板凳上抬頭看著天空。
少女那一頭栗色長髮筆直地垂在以深綠色為基調的制服外套後面。她的肌虜白淨剔透,但最近臉頰上終於逐渐出現有如玫瑰般的血色。
女孩專心看著藍色天空空並且將穿著黑色長襪的纖足往前伸直,接著以平底船形鞋的脚尖部份不停敲著煉瓦。由於少女這副模樣實在十分惹人憐愛,於是我便把手放在樹幹上,站在庭圔入口一直默默地凝視著少女。
結果她突然轉過身來,一見到我之後臉上隨即露出笑容。但立刻又裝出不在乎的表情閉起眼睛,然後哼一聲把頭別到一邊去。
我一邊苦笑一邊接近板凳,開口對她說:
「讓妳久等了,明日奈。」
明日奈瞄了我一眼之後便噘著嘴說道:
「真是,為什麼桐人你老軎歡躲在暗處倫看人家啊?」
「抱歉抱歉。嗯——說不定我有成為偷窺狂的資質呢……」
「嗯——……」
在露出厭惡表情並往後縮的明日奈身邊坐下來後,我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啊啊……又餓又累……」
「桐人你怎麼像個老頭一樣啊……」
「老實說這一個月裡威覺就像老了五歲一樣……還有——」
我將手放在腦袋後面,側眼看著身邊的明日奈。
「應該叫我和人而不是桐人才對吧。在這裡叫人角色名稱算是遠反校規唷。」
「啊,對哦。不小心就……但那我要怎麼辦啊!根本每個人都知道了嘛!」
「誰叫你要用同樣發音的名字來做角色名稱。不過……我好像也已經被發現了……」
在這所特殊「學校」裡就讀的學生,全都是國中、高中時期被捲入那個事件裡的SAO玩家。這裡除了因為稹極殺人而必須接受心理諮詢並被陚予一年以上治療與觀察義務的橘色玩家之外,也有不少像我這種為了自衛而攻擊過其他玩家的人。此外在遊戲裡犯下的竊盜與恐嚇 等罪行由於不會留下紀錄,所以也沒辦法淸查。
因此學校為了避免糾紛,基本上禁止提起在艾恩葛朗特裡的名字,但這麼做其實沒什麼意義,因為每個人的長相都跟在SAO裡一模一樣。像明日奈她的身分在剛入學時馬上就被人發覺了,而我在遊戲裡的名字以及其他事情也早被一部分舊SAO高級玩家們所知曉。
其實要大家把那段過去當成沒發生過,本來就是不可能的事。在那個世界裡的經驗全都不是作夢而是事實,這些記憶也只能靠我們每個人自己去接受與釋懐。
明日奈的雙手原本抱著膝蓋上的小竹籃,但我這時靜靜拉起她的左手並用雙手將它包住。 她的手雖然還相當瘦弱,但和剛醒過來時相比已經是好多了。
她為了趕上入學,經過了一段相當嚴酷的復健過程。而且她一直到最近才能夠不靠柺杖走路,目前醫生仍厳禁她進行包含跑步在内的各種運動。
自從她醒過來後我使時常到醫院去看她,但毎當我看見明日奈一邊流淚一邊進行步行練習的模樣,心中就會有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感。想起那段日子的我,不知不覺間便不斷摸著明日 奈修長的手指。
「桐人……」
聽見她的聲音後我抬起頭來,結果臉頰微紅的明日奈用難以置信的聲音說道:
「你不知道嗎?從食堂裡面可以看見這裡耶!」
「唔……」
抬起頭往上一看後,我發現由這裡確實可以見到樹木上方那最高靥校舍的大片採光玻璃。 於是我急忙把手放開。
「真是的……」
明日奈露出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然後嘆了口氣,接著又再度別過臉說:
「粗心鬼沒便當吃!」
「嗚哇,饒了我吧。」
拚命道歉幾秒鐘後,明日奈終於露出笑容並打開膝蓋上的竹籃。她拿出一份裹著餐巾紙的小包然後交給我。
我接過來後急忙打開餐巾紙,結果裡面是塞了滿滿萵苣的大漢堡。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直擎胃部,我立刻張開大口咬了下去。
「這……這個味道是……」
我拚命地嚼著嘴裡的漢堡,大口吞下喉嚨之後瞪大了眼睛看著明日奈的臉。
「呵呵——你還記得啊?」
「怎麼可能忘記。這是在第七十四層安全地帶裡吃到的漢堡……」
「咬呀——我可是费了一翻苦心才重現這種醬料的呢。你不覺得很沒道理嗎。在那裡面時拼命想要做出現寅世界裡的味道,但現在卻又為了要重現裡面的口味而大費周章。」
「明日奈……」
一回想起過去那段幸福的日子,內心湧起一陣強烈感傷的我不由得又凝視著明日奈。
這時明日奈也馬上回看我,然後帶著微笑小聲說道:
「你嘴巴上沾到美奶滋了。」
當我吃完兩個大漢堡而明日奈吃完一個小漢堡時,午休時間也差不多要結束了。準備幫我從小保溫瓶裡倒杯花茶的明日奈一邊用兩手拿著紙杯一邊開口說:
「桐人,你今天下午還有課嗎?」
「我下午逭有兩堂……真是的,現在教室裡都不是黑板而是EL面板,而且不用筆記本而是用平板電腦,回家作業也都是以無線網路傅送過來,這樣的話在自己家裡上課還不是一樣嗎?」
明日奈看著抱怨的我然後「呵呵」笑了一聲。
「說不定面板和PC也要被淘汰了呢。之後或許都會變成全息投影也說不定……而且我們就是因為來學校才能像這樣見面啊。」
「這倒是沒錯啦……」
雖然我和明日奈已經把所有自由選修科目都排成一樣,但我們原本學年就不同,所以課程內容也不一樣,現在一個禮拜裡只能見面三天而已。
「況且聽爸爸說這裡將會成為次世代學校的模範呢。」
「這樣啊……那彰三伯父他還好嗎?」
「嗯。有段時期相當消沉,一直責怪自己沒有看人的眼光。他從CEO的位子上退下來之後已經算是半退休了,可能是不知道怎麼打發空下來的時間吧。我想等他找到新的興趣之後, 馬上就會恢復精神了。」
「這樣啊……」
我啜一口茶,然後學起明日奈抬頭看著天空。
至於被明日奈的父親結城彰三先生認為是未來女婿的那個男人——須鄉。
下雪當天在醫院停車場裡被逮捕的須鄉,之後也很難看地不断想逃避罪名。他只是一味保持沉默,并完全否認自己的罪行,最後還想把所有罪過都推到茅場晶彥身上。
但是他的一名部下在被列為重要證人並被檢方帶走之後,便將所有事情全盤托出。藉著在RECT PROGRESS橫濱分公司裡設置伺服器,利用SAO未歸還者三百人來進行非人道試驗的罪行被揭發之後,須鄉便再也無法狡辯了,但聽說開始公開審判的現在,他已經在申請精神鑑定了。雖說他主要的罪狀是傷害罪,但目前社會大眾最注意的是他擄人監禁的罪名是否能夠成立。
而他所著手,利用完全潛行技術來進行洗腦的邪惡研究,也被發現除了初NERvGear之外便沒有機械可以實現。現在NERvGear幾乎已經全部報廢,而且似乎還能夠開發出對抗須鄉實驗結果的措施。
所幸淪為實驗體的三百名未歸還者都沒有殘留遭到實驗時的記憶。此外也沒有腦部出現實 質障礙或是發生精神異常的玩家,他們所有人在接受完善的治療之後都可以正常回歸到社會當中。
但是RECT PROGRESS公司與ALfheim Online,不,應該VRMMO這種類型的遊戲則全都受到了無法回復的打擊。
原本光是SAO事件就已經造成相當大的社會不安了。而聲稱這全都是一名狂人所引起的偶發性犯罪,這次保證絕對安全的ALO以及其他VRMMO,卻又再度因為須鄉這次所引起的事件而讓社會大眾認為所有假想世界都可能會被利用來犯罪。
RECT PROGRESS最後因此而解散,而RECT總公司也受到很大的傷害,但在更換社長以下的營運陣容之後總算是慢慢渡過了危機。
當然ALO也被迫停止營運,雖然其他持續營運中的五、六款VRMMO遊戲玩家並沒有減少許多,但由於社會上的批評聲浪實在太過猛烈,據說這些遊戲今後恐怕也難逃停止經營的命運。
但以強大力量將這種狀況整個反轉過來的——
就是茅場晶彥託付給我的「世界的種子」。
在這裡我必須提一下關於茅場的事情。
當二0二四年十一月SAO世界崩壞的時候,茅場晶彥果然也隨之死亡——這件事是在兩個月前的二0二五年三月時被證實的。
茅場在長野縣人煙罕至的森林裡有一棟山莊,而他以希茲克利夫這個身分存在於艾恩葛朗 特的兩年當中就是潛伏在這棟建築物裡面。
當然茅場的NERvGear沒有被加上「死亡枷鎖」,所以他可以隨時登出,但身為公會血盟騎士團團長的他曾經連續登入遊戲裡長達一個禮拜的時間。
而在這段時間內幫忙照顏他的,是茅場同時任職於ARGUS開發部與都內工科大學時,與他進行同一項研究的研究所女學生。
在該研究室裡的這名女性,從學生時代便與須鄉熟識,表面上除了景仰須瑯這個前辈之外,也對他存有相當強烈的對抗心。但實際上道名女性私下曾多次對須鄉表達愛慕之意——這件事是上個月被保釋出來的那名女性親口告訴我的。
我勉強從解救對策室工作員那裡問出那名女性的電子郵件信箱,在猶豫了許久之後才傳了一封「我對妳沒有怨恨,只是想跟妳談談而已」的電子郵件給她。結果在一個禮拜之後我就收 到了回信。道名叫做神代凜子的女性還特別由現在居住的宮城縣來到東京,然後在東京車站附近的咖啡廳裡結結巴巴地對我述說事情經過。
茅場似乎從以前便決定要隨著SAO世界的崩壞來結束自己的生命。但他選擇的死亡方式可以說相當異常。他利用改造完全潛行系統後所製成的機器來對自己大腦進行超高密度掃描, 結果腦部整個燒焦而死。
掃描成功的機率根本不到千分之之一——這名讓人感到有些可憐但又相當堅強的女性這麽說道。
如果真能如茅場所願,他就能把自己的記憶和思考,也就是大腦內部的電流反應全部轉換成數位碼,然後將自己的腦變成真正的電腦而存在於網路當中。
我猶豫了很久之後,對她說出在舊SAO伺服器內部和茅場對話過這件事。另外也將茅場救了我和亞絲娜,以及他託付給我一樣東西的事情告訴她。
女性低著頭過了幾分鐘,從眼裡落下一滴淚水之後對我說道。
——我原本到他潛伏的山莊去準備要結束他的生命。但最後卻無法下手。害得許多年輕人因此而失去生命。
他和我所做的是無法被饒恕的事情。
如果你還恨他的話,就請你把他託付的檔案給消除吧。
但是,如果……如果你心裡還存有僧恨以外的感情…………
「桐人……桐人啊……關於今天的網聚……」
手肘被戳了一下後,我才終於回過神來。
「啊啊——抱歉。剛才在發呆……」
「真是的。不管在這裡還是在那邊,一放鬆,就會變成一個成天只會發呆的大笨瓜耶!」
明日奈無法忍受似地搖了搖頭,接著又露出宛若和煦陽光的笑容,接著把頭靠在我的肩上。
***
食堂西側窗戶邊,我坐在從南方數來第三個圓桌前,用力吸著鋁箔包裡剩下來的草莓優格。由於發出了不符合少女形象的巨大噪音,坐在我對面的綾野珪子膀色變得相當難看。
「真是的,莉茲……里香小姐,可不可以請妳喝東西時小聲一點。」 、
「但是……啊——桐人那傢伙又靠那麼近……」
我的視線前方是只有從這張桌子才能透過樹梢看見的中庭板凳,而板凳上有一名男學生正 和一名女學生並肩坐在一起。
「真是不害臊,竟然在學校裡做出……」
「這、這樣偷看人家不太好吧!」
我瞄了珪子一眼,然後故意用調侃她的口氣說:
「妳還敢說我哩,西莉卡自己剛才還不是一直盯著看。」
珪子也就是短刀使的西莉卡——或許應該反過來說——她馬上滿臉通紅的低下頭去,接著 大口大口地吃起蝦肉炒飯。
我將喝完的鋁箔包捏扁丟進幾公尺外的垃圾桶後,把臉撐在桌子上後大大嘆了一口氣。
「啊——啊……早知道會變成這樣,當初不要簽訂什麼,『一個月休戰協定』就好了。」
「那都是莉茲小姐妳提出來的不是嗎!說這個月就讓他們兩個人去卿卿我我……實在是太天真了啦!」
「妳臉上黏著飯粒唷。」
我再度嘆了一口氣,然後抬頭朝著採光玻璃後面流動的白雲看去。
我不知道桐人是怎麼查到我的信箱,不過他在二月中左右寄了封電子郵件給我。
我當時感到相當驚訝,腦袋裡一邊響著戀愛大賽第二回合就要開始的鐘聲,一邊趕緊跑去 和他見面。而桐人在咖啡廳裡所說的話更是讓我大吃一驚。
桐人他直接捲入了那起讓社會為之騒動的「ALO事件」,而社會大眾並不知道亞絲娜其實也是這事件裡特殊型態的受害者。
當桐人告訴我亞絲娜她很想見我之後,我當然馬上就去探病了。當我見到亞絲娜那副隨時都可能消失不見,宛若雪精靈的模樣之後,以往在艾恩葛朗特裡那種想要保護她的心情也再度 受到強烈刺激。
幸好亞絲娜她日復一日逐漸恢復了元氣,也同時能夠進入這所學校就讀。但是我只要一見到她,就會覺得她不是情敵而是應該保護的妹妹,結果在一個不注意之下便把眼前這個同樣喜歡上桐人的朋友捲進來。組成了「到五月底為止我們就在旁邊守護著他們吧」的同盟,但是——
將最後一塊BLT三明治(註:培根、生菜、蕃茄所做成的三明治)隨著第三次嘆息一起送進嘴裡之後,我朝著西莉卡看去。
「今天的網聚妳會去嗎?」
「當然——聽說莉法……直葉也會來。這是我第一次在網聚裡見到她,很期待呢!」
「西莉卡和莉法感情真的很好呢。」
我再度露出不懐好意的笑容。
「可能妳和她同樣是『妹妹』,所以有親近感吧?」
「哼……」
西莉卡鼓起臉頰,將最後一口蝦肉炒飯塞進嘴裡然後同時笑了起來。
「莉茲小姐還敢說我呢,妳自己現在還不是完全一副『姊姊』的模樣。」
我們兩個人之間爆發了好幾秒鐘的火花,然後才同時抬頭看著白雲,又同時嘆了一口氣。
***
艾基爾的店「Dicey Cafe」那扇不友善的黑門上掛了一塊同樣不友善的木脾,上面還有不友善的字寫著「今日已出租」。
我看著身邊的直葉說道:
「直葉妳有見過艾基爾了嗎?」
「嗯,在另一個世界裡一起狩獵兩次了。他真的很魁梧耶?」
「先告訴妳,他本人也是那種模樣。妳要先做好心理準備喔。」
亞絲娜在瞪大了眼睛的直葉身後嘻嘻笑著。
「我第一次來這裡時也嚇了一大跳呢!」
「老實說,我也嚇到了。」
直葉臉上這時露出了怯意,我砰一聲拍了一下她的頭之後便一口氣把門推開。
大量歡呼聲、拍手聲、口哨聲隨著門被打開時的「喀啷」鈐聲一起饗起。
不是很寬敞的店裡此時已經擠滿了人。擴音器裡發出超大音量的BGM——驚人的是那竟然是艾恩葛朗特的樂團所演奏的阿爾格特街道主題曲——而店裡所有人手裡的杯子都發出液體亮光,看來氣氛已經是相當熱絡了。
「喂喂——我們可沒遲到啊!」
嚇了一大跳的我這麼說完之後,穿著制服的莉茲貝特走出來說:
「嘿嘿,主角當然是要最後登場啦。所以我告訴你們的集合時間比較晚。來,快進來快進來!」
我們三個人馬上被拉進店裡,然後又被推到店深處的一座小舞台上面。這時店門磅一聲被關上,接著BGM暫停,燈光也全都拉了過來。
忽然聚光燈整個照在我身上,接著莉茲貝特的聲音再度響起。
「桐人,恭喜你完全攻略了SAO——!」
所有的人一起齊聲說道。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禮砲聲與拍手聲。
我臉上因為驚訝而呆滞的表情就這麼被數台相機給拍了下來。
今天的網聚——「艾恩葛朗特的攻略紀念派對」原本是由我和莉茲,艾基爾所共同策劃,但 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們便瞞著我進行了這樣的安排。店裡參加者的人數大概超過我預期的一倍以上。
乾杯之後所有人都開始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接著在我的演講——當然這也是原本沒有的 項目―結束之後,就輪到艾基爾特製的好幾盤巨大披薩登場,這時宴會完全陷入一片狂歡狀 態。
我在受到所有男性參加者有些粗暴以及女性參加者有黏過於親密的祝福後,疲累不堪地來 到了檯概前並整個人攤在圓凳上。
「老闆,來杯加冰塊的純波旁酒……」
當我隨便點完飲料之後,穿著白色襯衫、打著黑色瑚蝶結領帶的巨漢便低頭狠狠瞪了我一 眼。驚人的是,幾秒鐘之後果然有一只裝著冰塊注滿琥珀色液體的平底杯滑了過來。
畏畏縮縮舔了一口之後,發現原來其實只是普通的烏龍茶而已。當我抬頭看著露出「騙到你了吧」笑容的店主並垂下嘴唇時,有一名身穿西裝的瘦高男子坐到我旁邊來。男人除了西裝 上搭配了 一條很沒品味的領帶之外,額頭上竟然還綁著一條印有低俗圖案的頭巾。
「艾基爾,給我來杯正牌的波旁酒。」
男人——刀使克萊因接住平底杯之後便轉動圓凳,然後用色瞇瞇的表情看著店內角落那張 女孩子們正發出嬌笑聲的桌子。
「喂喂,不要緊嗎。你等一下不是還要回公司?」
「哼,不喝酒哪能加班啊。不過話說回來……這可真是秀色可餐哪……」
我對快流下口水的克萊因嘆了口氣,然後喝了一大口烏龍茶。
不過這確實是一副很養眼的美景。莉兹貝特、西莉卡、紗夏、由莉耶爾、直葉等女性玩家全部聚集在一起的這幅景象,實在讓人很想把它拍下來當裝飾品呢。雖然為了給結衣看我還真 的有在錄影就是了——
我身旁另一邊的圓凳上也坐著一個男人。雖然他也是穿著西裝,但看起來就是與克萊因不同, 一副就是很正經的上班族模樣。而他就是元「軍隊」最高負責人辛卡。
我舉起杯子對他說道:
「對了,聽說你和由莉耶爾小姐結婚了對吧。雖然有些遲了——但還是要恭喜你。」
我們兩個人的杯子互相碰了一下。辛卡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說:
「哎呀,到現在還是在拚命習慣這個現實世界。而且工作也好不容易才上軌道而已……」
克萊因也舉起杯子,探出身體說:
「嗯,真的很值得慶祝!可惡,早知道也在裡面找個對象。話說回來,我是你們新生『MOTODAY』的讀者唷。」
辛卡再度露出羞澀的笑容。
「哎呀,不好意思。我們的內容還不是很充足……而且對於現在的MMO來說,攻略檔案或是最新消息都已經慢慢失去意義了……」
「簡直就像是宇宙誕生的渾沌一樣。」
我點了點頭後便抬頭看向搖著雪克杯的店主。
「艾基爾,之後『種子』的狀況如何?」
禿頭巨漢露出會嚇哭小孩的笑容後偷快地說道:
「那可真是不得了。現在大概有五十個鏡像伺服器……下載總數達到十萬,實際運作的超大型伺服器大概有三百臺吧……」
茅場晶彥的思考模擬程式託付給我的「世界的種子」——
我和茅場的女性助手談過之後又過了幾天,在結衣的幫忙之下把由NERvGear區域辋路傳送 到内存芯片的巨大檔案拿到艾基爾店裡。因為我認為只有這個身為我知己的男人可以幫忙種子發芽。
我當然對茅場以及他所創造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懷有憎恨的感情。那個死亡遊戲的世界讓 好幾名與我心靈相通的友人失去了生命。以想到在恐懼當中死去的他們——還有那個女孩,我就無法饒恕茅場。
但很遺憾的是,我也無法否認在強烈的憎恨當中還對他存有一絲的認同感。
就因為有生與死的存在,那座城堡才會變成真正的異世界。我心裡雖然渴望脫離那個世界,但同時也深愛著它。在我心底深處確實有著希望它永遠存在的感情。
因此我想,至少要確認那顆「種子」會發出什麼樣的芽來。
世界的種子。
那是由茅場所開發出來的,藉著完全潛行系統來運作全感官VR環境,名為「T和Seed」的相關性程式套件。
茅場在整理過自動管制SAO伺服器的「Cardinal」系統後,除了將系統規模縮小為可以在小型伺服器裡運作之外,該系統裡面還包含著遊戲組件的開發環境支援。
也就是說如果你想要創造一個VR世界,只要準備一台頻寬還可以的伺服器並下載這個套 件,然後設計3D物件或者是配置套件裡既存的物件接著讓程式運作,你就可以誕生出一個屬於自己的3D世界了。
要開發控制五感输入﹒输出的系統程式可以說相當困難。實際上全世界營運當中的VR遊 戲,都是根據茅場在ARGUS所開發出來的Cardinal系統所製造,而要使用這套系統必須付出非常高額的權利金。
隨著ARGUS消滅,程式的權利也縛移到RECT手裡,但現在又因為RECT PROGRESS解散而正在尋求願意買下該程式使用權的企業。不過由於金額過於廳大以及社會大眾對於VR遊戲的批判,使得沒有企業願意出手收購,而這也讓此類型的遊戲開始陷入衰退狀態。
這時候登場的就是標榜完全不需要權利金而且小巧又機能充實的VR控制系統「The Seed」了。艾基爾先運用他的閼係徹底檢驗了我所得到的程式,確定裡面不存在任何的危險因素。
我們不清楚茅場真正的意圖究竟為何——而且就算是程式本身沒有危險,但這個程式流出 到市面上之後,應該也只有茅場本人才知道會造成什麼樣的狀況吧。只是我想茅場創造出這程式的動機應該相當單純。
那就是不斷追求「真正異世界」的夢想。
我拜託艾基爾把「The Seed」上傳到全世界各地的伺服器裡,讓不論是個人或者是企業都可以自由下載這個程式。
ALfheim Online原本應該已經死亡,但同時也是ALO玩家的幾家新興企業經營者又讓它重 新復活了起來。
他們先共同出資來建立一所新公司,然後由RECT手裡以幾近免費的低價接收了ALO所有樓案。
薪新的阿爾普海姆大地便在新的搖藍裡再生,玩家原本的檔案也完全被繼承過來。因為那個事件而離開遊戲的玩家幾乎不到全體的一成。 當然新誕生的世界不只有阿爾普海姆而已。
原本沒有能力支付龐大權利金的企業乃至於個人,多達數百名人員表達願意成為營運者的意圓,因此不斷有VR遊戲的伺服器開始運作。當然這些遊戲裡面有的需要收費也有的完全免费,但這些遊戲相當自然地就互相連結起來並且訂定了幾條最高原則。目前已經慢慢建立起「在某個VR遊戲裡創造出來的角色也可以轉換到另一個遊戲裡使用」這樣的結構了。
而且The Seed還不是只能利用在遊戲上而已。像是教育、交流、觀光等等,每天都有新領域的伺服器誕生,所以每天也都會有新世界出現——相信不久之後,世界的「現實世界換算面積」大於日本這個國家的日子就會來臨了。
辛卡一邊苦笑,一邊用懷有夢想的眼神繼續說道:
「我們現在正目睹一個新世界的誕生。只靠从MMORPG這個名詞已經不足以概括形容這 個世界了。雖然我也很想更新網頁的名稱……但是卻又找不出個足以形容它的名詞。」
「嗯~~……嗯……」
克萊因把手臂交叉在胸前,皺著眉頭拚命思考著。我戳了一下他的手,邊笑邊說:
「喂,把公會取名為『風林火山』的傢伙沒人會期待你的品味啦!」
「你說什麼——我告訴你,新生?風林火山可是有一堆人想加入呢!」
「這樣——如果有可愛的女孩子就好囉?」
「嗚……」
我看著克萊因無話可說的臉笑了一陣子後,再度看著艾基莆說:
「喂,續攤的預定沒有改變吧?」
「嗯嗯,今夭晚上十一點在世界樹城市集合。」
「那麼……」
我放低了聲音說:
「那個可以動了嗎?」
「沒問題。不愧是『傳說中的城堡』,聽說用了一整個新的伺服器群呢。但不論是使用者或是資金都大幅增加了!」
「如果可以順利成功就好了。」
——舊SAO伺服器已經完全被初期化並且報廢了。但是在交給新ALO營運者的ARPG開發檔案裡,竟然有著令人意想不到的物品存在。
我以口氣將杯子裡的烏龍茶喝光,然後就這樣握著杯子抬頭看向店裡的天花板。黑色天花板看起來就像深夜的天空一樣。這時忽然有淡灰色的雲流過,月亮出現將整片世界染成藍色。接著在遙遠處出現了巨大的——
「喂——桐人,到這邊來!」
完全處於冗奮狀態的莉茲貝特一邊用力揮手一邊大聲叫喚著我。
「……那傢伙不會是喝醉了吧……」
我的眼光停留在她手裡那杯裝有粉紅色液體的巨大杯子上,結果視法律為無物的店主聽見 我的呢喃後,一臉無所謂的說:
「酒精濃度百分之一以下不要緊的啦。而且明天又放假。」
「喂喂……」
我搖了搖頭之後便起身離開。看來這會是個相當漫長的夜晚哪。
***
莉法飛翔著穿透了漆黑的夜空。
四張翅膀在大氣中揮動撕裂空氣,讓莉法不斷加快速度。
如果是在以前的話,為了用有限的飛翔力量來盡可能延長飛行距離,就必須考慮以最有效率的巡航速度或者是不斷重複加速與滑行的滑翔飛行法來飛行。
但現在這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因為束縛她的系統枷鎖已經不存在。
結果世界樹上根本沒有空中都市。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光之精靈,宣言要讓第一個謁見他的種族轉生的精靈王根本就是個冒牌貨。
但是這個世界在歷經一次崩壞再度重生之後,新的支配者——不對,應該說是調整者們便給予所有精靈能夠永遠飛翔的翅膀。雖然種族依然是風之精靈而不是光精靈,但對莉法來說這 樣就已經足夠了。
莉法比集合時間早了已個小時登入,由最近時常待在這裡的貓妖領地首都「弗莉莉亞」裡起飛後,已經持續飛行了快要二十分鐘。這段時間裡面她沒有停下來休息過,只是依照本能全 力震動著翅膀。但發出草綠色光芒的魔法動力到現在依然沒有失去力量,它還是一直遵照著莉法的意思持續運作著。
根據桐人表示,這個新世界裡的加速理論就跟汽車非常類似。
飛上天空之後馬上將翅膀往左右張開並加大振幅,利用所謂「扭力重視」——這名詞也是桐人所說,但莉法不太清楚是什麼意思——的飛行方法來用力排開空氣。
速度慢慢增加之後,就配合將翅膀疊成銳角,然後也逐渐縮小振幅。當達到最高速度時,翅膀除了幾乎疊成一直線之外還會以看不見的速度震動著,因此從地面上看起來根本就像帶著 顔色的彗星掠過天際一般。到達這個階段時速度便難以再增加,至於能加快到什麽樣的程度就要看玩家個人的勇氣了。一般玩家不久後都會因為恐懼與精神上的疲勞而開始減速。
上週舉行的「阿爾普海姆橫貫大赛」裡,莉法在與桐人經過了劇烈競爭之後以些微差距赢得比赛。由於兩個人實在領先其他參赛者太多,所以第二屆大赛能不能順利舉行還是個問題。
……那個時候真的很快樂……
莉法一邊飛一邊因為回想起那時候的事情而笑了出來。在終點前追上來的桐人為了讓莉法 發笑而使用了講冷笑話這種卑鄭手段,而莉法也真的整個人大笑了起來。最後她為了報仇而將解毒藥水實體化並朝桐人丟了過去,結果不是藥水有轚中桐人的話莉法早就輸掉這場比赛了。
像那樣在比賽當中的飛行雖然也很過癮——但還是把腦袋放空之後,純粹只為了突破界限 而不斷加速的時刻最讓莉法感到開心。
經過數十分鐘的飛翔之後,莉法的速度已經快提升到極限。這時被一片黑暗所包園的地面看起來就像不斷向後流去的線條,而前方剛出現的小街燈也馬上就消失在身後了。
當身體感覺已經到達學會飛行以來的最高速度時——莉法瞬間張開翅膀並反轉身體開始急 速上升。
從頭頂上厚厚的雲層縫隙裡可以見到巨大滿月正發出光芒。而莉法就像火箭般朝著這藍白 色的玉盤直線上升。
幾秒鐘之後,莉法隨著產生細微變化的風聲一起衝進雲海。她就像頼子彈般貫穿這層黑色面紗。突然在距離莉法非常近的地方發生閃電,雲層也整個被染成白色,但她還是毫不在意的 往前突進。
不久之後她終於穿透雲海。眼前的寶藍色月光包圍整個世界,眼下則是一片雲的平原,這裡唯一能見到的物體便只有遠方那貫穿雲海的世界樹尖端而已。此時速度終於開始有點下降, 但莉法還是緊閉著嘴唇努力伸長指尖,只是一心朝著滿月前進。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感覺上像銀盤般的月亮直徑好像一點一點變大了。莉法這時甚至可以清楚見到月亮上有幾道隕石坑。
其中一個巨大坑洞的中央似乎可以見到一群閃爍的光芒。難道這只是莉法眼睛的錯覺嗎? 還是說那是某一座無人知曉的月球人街道所發出的光芒呢?如果可以——可以再靠近一點的話——
但是世界的盡頭,也就是名為限制高度的牆壁終於擋住了莉法。到此就沒辦法再繼纊往上升了,但是……
莉法用力伸長了右手,像是要抓住月亮般張開手指。
我想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去。越過平流層,脫離重力束縛,一直到那個月世界為止,不對,之後還要跨過行星軌道、超越彗星直達一大片星海——
終於,她的上升速度完全歸零,接著變成負數。莉法就這麼張開雙臂,在夜空當中變成自由落體。月亮開始慢慢離她遠去。
但是莉法卻閉上眼睛,臉上浮現微笑。
雖然現在還無法達成——
但根據桐人表示,這款ALfheim Online也有加入更大VRMMO集合體的計畫。而且一開始就是要和以月球表面為舞台的遊戲互相連結的樣子。這麼一來,莉法就可以直接飛到月球上去了。不久之後其他遊戲世界將被設定為不同行星,到時候有渡船橫跨星海到各個行星的日子就會來臨。
屆時莉法將可以隨意飛行到任何地方。但是……卻還是有一個她永遠到達不了的場所。
莉法心頭忽然湧起一絲寂寞。
她一邊朝軟綿綿的雲海落下邊用雙手抱緊自己的身體。
她知道自己覺得寂寞的理由。那是因為今天晚上在現實世界裡,桐人——和人帶自己去參加的那個派對所造成的。
當然她感到非常開心。因為一直以來她只能在這個世界裡與新朋友們見面,而今天是她首次能和他們在現實世界裡相見並且聊天。舉行派對的三個小時可以說一轉眼間便過去了。
但是她同時也在裡面感覺到他們之間那種看不見但卻十分牢固的羈絆。他們在目前已經消 失的「那個世界」浮游城艾恩葛郎特里共同作戰、哭泣、歡笑、相戀的記憶——即使現在已經回到現實世界,也仍然在他們心中放出強烈光芒。
直葉喜歡桐人的心情到現在依然沒有改變。
晩上在門前道晚安時、白天一起跑步到車站時,她總是有一股類似和煦陽光的心情。
她也曾一邊流著痛苦的淚水,一邊想著如果他們是真正的兄妹,甚至是生活在不同城市的陌生人就好了。但是現在每天在同一個屋簷下的生活已經讓她感到非常幸福。就算不是全部也 沒關係,自己只要能在和人心裡佔據一個小小的位子就夠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能這麼想了。
但在那場派對裡頭,直葉心裡就是有一種和人不久後將會離她遠去的預威。自己絕對無法進入那群人的羈絆當中,那裡面根本沒有直葉的容身之處。因為直葉她沒有關於「那座城堡」 的記憶。
莉法縮起身體,像流星一樣不停往下墜落。
馬上就要到達雲海了,集合場所是新設在世界樹上的世界樹城市,所以該是要展開翅膀準備滑翔的時候了。但是因為內心充塞著寂寞心情,讓她無法運動自己的翅膀。
寒風吹拂過她臉頰同時也將她胸口的溫暖給帶走。她就這麼一直往黑暗的雲海裡深深沉去——
突然身體像被什麼東西接住而停止落下。
「——?」
莉法驚訝的張開眼睛。
桐人的臉隨即就出現在她眼前。他用兩手抱著莉法,在快到雲海前的空中盤旋著。莉法說出「爲什麽——」前,淺黑色肌膚的守衛精靈便開口說道:
「我還擔心妳究竟要上升到什麼地方去呢。時間快到了所以我過來接妳。」
「……這樣啊……謝謝……」
莉法微微一笑之後張開翅膀從桐人懷裡飛了出來。
運作這座新ALfheim Online的營運體從RECR PROGRESS公司接收過來的全部遊戲檔案裡面,也包含了舊Sward Art Online的角色檔案。因此營運體在舊SAO玩家連線至新ALO開設帳號時,特別讓他們可以選擇是否繼承原本角色包含外表在內的所有椹案。
因此經常和莉法玩在一起的西莉卡、莉茲貝特等人除了附加上精靈的種族特微之外,長相基本上都與現實世界裡的她們非常相近。但是桐人在面臨這個選項時卻沒有讓以前的外表復 活,選擇了繼續使用這個守衛精靈的外表。此外他還將那些驚人的能力值全部初期化,開始重頭鍛鍊起自己的各項能力。
莉法現在忽然很想知道他道麼做的原因,於是她同樣停在半空中並對著桐人問:
「哥哥……桐人,為什麼你不像其他入那樣恢復原來的面貌呢?」
「嗯——……」
結果桐人把雙臂交叉在胸前,眼神望向遠處某個地方。他微微笑了一下才回答:
「那個世界裡的桐人,任務已經結束了。」
「這樣啊……」
莉法也輕輕笑了笑。
最先遇見守衛精靈戰士的桐人,然後和他一起旅行到世界樹的人就是自己,一想到這裡莉法就覺得有些開心。
他們以站姿在空中移動著,結果莉法忽然握起桐人的右手說:
「桐人,我們來跳舞吧……」
「咦?」
莉法拉著瞪大眼睛的桐人,開始在雲海上像滑行般橫移了起來。
「這是最近才開發出來的高級技巧。就像這樣一邊停在半空中一邊慢慢地橫向移動。」
「原、原來如此……」
桐人像是被激發了挑戰心一樣,以非常認真的表情配合著莉法的動作滑行。但他馬上就向前倒去並且失去了平衡。
「嗚哇!」
「呵呵,你往前面加速才會這樣。你弄錯了,只要產生一點上昇力,然後同時往横向滑 行……」
「唔唔……」
被莉法拉著手臂,東搖西晃地奮鬥了幾分鐘之後,桐人便以他那驚人的適應力學習到了跳舞的訣竅。
「哦……原來如此,是這樣嗎……」
「對對。好厲害哦!」
微微笑了一下之後,莉法便從腰間的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子。拔開栓子讓它飄浮在半空中之後,隨即從瓶口溢出帶著銀色光芒的粒子,同時也開始能聽到有清澈的弦樂重奏傳了出來。 這是音樂精靈的高等級吟遊詩人將自己演奏裝進瓶子後拿來販賣的道具。
莉法配合著音樂慢慢地踏起舞步。
他們兩人的身影便這樣在空中忽遠忽近、忽大忽小地跳著舞。在這當中桐人一直牽著莉法的手,而莉法則是一直凝親著他的眼睛,隨著移動方向即興踩著舞步。
兩人就在湛藍月光照耀下的無盡雲海裡不停旋轉著。原本緩慢的動作開始越來越加快,光是一個踏步就能飛出老遠的距離。
莉法翅膀上飛散的綠色光芒與桐人翅膀上灑下的白光互相重疊、碰撞並且消失,這時風聲忽然整個消逝。莉法也靜靜閉上眼睛。
她用心靈感受桐人由指尖傳遞過來的全部心意與感情。
莉法心想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至今為止兩個人曾有過好幾次心靈相通的魔法時刻。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桐人——和人有屬於他自己的世界。屬於他自己的同學、夥伴,海有最心愛的人。他的翅膀太過於強壯、步伐太過於遼閎,讓莉法根本追不上他。
從兩年前他到那個世界旅行而不再回來的那天起,他們兩個人便開始漸行渐遠了。雖然為了想接近他而獲得精靈的翅膀,但和人和其他人的心到現在還有一半留在那空中的夢幻城堡 裡。
科學技術的進步已經讓假想世界越來越真實。它已經超越了遊戲的領域,把假想變換成現實。但人類還沒有靈巧到能在好幾個現實世界裡生活。和人之所以對那個世界有那麼深的依懋, 一定是因為他在那個直個直葉永遠無法到達的夢幻世界裡累積了太多歡樂、悲傷以及愛情的經驗。
莉法感到自己眼睛裡流下了淚水。
「——莉法……?」
耳邊響起了桐人的聲音。
莉法睜開眼睛,邊微笑邊看著他的臉。這時由瓶子裡傳出來的音樂聲先是越來越淡,然後隨著瓶子破裂的細微聲音同時消失。
「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莉法放開桐人的手後這麼說道。
「咦……?為什麼……」
「因為……」
她的眼中再度流下淚水。
「哥哥和大家……都離我太遙遠了。我沒有辦法跟你們到那邊去……」
「小直……」
桐人以認真的眼神看著莉法,接著輕輕搖了搖頭。
「沒那回事。只要妳願意就可以到任何地方去。」
不等莉法回答,桐人便再度緊握起她的手並轉過身子。
「啊……」
他用力拍動翅膀開始加速。只見他直線朝著聳立在雲海遠方的世界樹飛去。
桐人不理會莉法的意願,只是以猛烈速度向前飛行。他緊握住莉法的手絲毫沒有放鬆,而莉法也只能在後面拼命跟著他前進。
世界樹的體積也隨著他們越來越接近而大到足以遮蔽整個天空。這時可以見到樹幹分叉出好幾根樹枝的中央部位上出現了一大群光點。而那便是世界樹城市的燈光。
桐人對著中央最為高大而且發出耀眼眼光芒的塔飛去。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原本看起來是一大團的發光群會現在也分為建築物窗裡的光芒與照亮道路的街燈了——就在這個時候……
忽然連續響起好幾道鐘聲。這是宣告阿爾普海姆已經到了午夜十二|點的鐘。世界樹內部目前設有連結阿魯恩與世界樹城市的電梯,而這口鐘便擺在這個大空洞的上方,它的鐘聲可以傳遍整個世界。
桐人張開翅膀進行緊急煞車。
「哇啊?」
莉法一時停不下來而差點撞上他。但停在半空中的桐人張開雙臂輕輕抱住了莉法。
「看來是來不及了。它要下來囖——」
「咦?」
由於不了解這句話的意思,莉法只能呆望著桐人的臉孔。桐人笑了一下並眨了眨眼睛,最後用手指向天空的一角。莉法在他臂彎裡改變身體方向,抬頭看著夜空。
莉法只見到——巨大的滿月正發出清澈的藍色光芒。
「月亮怎麼樣了嗎……?」
「看仔細一點。」
桐人將手往更高處指去。莉法定睛凝神看著天空。
光輝的正圓形右上方邊緣——稍微出現一點缺角。
「咦……?」
莉法瞪大了眼睛。她一瞬間有了「是月蝕嗎……?」的想法,但隨即想起阿爾普海姆裡從沒有發生過這種現象。
侵蝕月亮的黑彩面積不断增加。但它的形狀並不是圓形。黑影就像三角形楔子般持續釘入月亮當中——
這時莉法耳朵忽然又聽見一道重低音,由遠方傳來一種讓整片天空為之震動的「轟隆轟隆」聲響。
影子終於整個蓋住月亮。但是由遠方照射下來的月光卻還是讓三角形影子的輪廓朦朧地浮 現出來。只見它越來越大、越來越靠近。
看來那似乎是個圓錐形的物體。但目前為止還無法掌握與它之問的距離感。莉法皺著眉頭仔細覿察起那個物體。結果——
那個浮游物突然發出了光芒。
一道炫目的黃色亮光往四方散去。
看來它是由許多薄薄層狀物所堆積起來的物體。光線就是由層状物裡發射出來的。它的底端垂下三根柱子,柱子前端還發出剌眼的光芒——
是船嗎……?還是房子……?莉法歪著頭這麼想著,在她思考的期間,該物體的外表也因為逐漸接近而不斯變大,現在它已經遮蔽住一部分的天空了,大氣裡的重低音讓莉法的身體震 動了起來。
這時她發現最下層與上暦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存在。那看起來像是幾拫小突起物由下方往 上廷伸。不——應該是——
建築物!數棟排著好幾層樓窗戶的巨大建築物聚集在|起。但是——如果以建築物的大小來換算的話,那這有著幾十層的物體光是一層就有風之塔那樣的高度了。這麼一來,那個浮空 圓錐的整體高度……不就有幾百公尺,不對,應該有幾公里才對……?
「啊……難道……難道那是……」
想到這裡時,莉法腦裡忽然靈光一閃。
「那是……!」
她轉過頭來看向桐人。
桐人用力點了點頭,接著用興奮的聲音說道:
「沒錯。那就是——浮遊城艾恩葛朗特!」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浮在空中的巨城好不容易減緩來勢,在快碰到世界樹頂端樹枝的地方停了下來。
「因為我想要跟它做個了斷。」
桐人沉穩地說道。
「這次一定要從第一層到通到第一百層來完全征服那座城堡。之前才通過四分之三的樓層 就結束了。莉法——」
他砰一聲把手放在莉法頭上,接著才又繼續說:
「我現在已經變弱了……妳會幫我的忙吧?」
「……啊……」
這時莉法根本發出不聲音,只是凝視著桐人的臉。
——只要妳顔意就可以到任何地方去。
淚水再度由她臉上流下,滴落到桐人胸口。
「——嗯。無論……你要去什麼地方……我都會跟著你……」
當她靠在桐人身邊抬頭看著巨大浮遊城時,腳下忽然有聲音傳上來。
「喂——你太慢囉,桐人!」
莉法將視線朝下方看去,馬上就見到滿頭紅髮上綁著黃黑色頭巾,腰間還掛著一把驚人長刀的克萊因飛了上來。
他身邊則跟著帶有大地精靈的茶色肌膚,背上杠著一把巨大戰斧的艾基爾。
此外還有垂著小矮妖專用的銀造榔頭,身上純白與藍色圍裙禮服發出亮光的莉茲貝。
當然也少不了長著帶有光澤的黑色耳朵與尾巴,肩膀上還停著一匹水藍色小龍的西莉卡。
這時由莉耶爾與辛卡也牽著手飛了過來。
而紗夏似乎還沒習慣飛行的樣子,她手裡握著遙控器搖搖晃晃地飛著。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與他們會合的,連朔夜與亞麗莎?露還有數名風精靈與貓妖玩家也都趕了過來。
另外下方還有一邊揮手一邊上升的雷根。
結果竟然連火精靈將軍尤金與他的部下們也出現了。
「喂,再不快點要丟下你們囉!」
克萊因留下叫聲後便與一大群人爭先恐後地在夜空中往上飛,朝向天空中的城堡直線前進。
最後面則是穿著白色束腰外衣與迷你裙,腰間掛著白銀細劍,肩膀上停著一只小妖精的亞絲娜甩著一頭長長秀髮在兩人面前停了下來。
「來,我們走吧,莉法!」
莉法畏畏縮縮地握起對方伸出來的手。亞絲娜笑了一下之後拍動背上水藍色翅膀並轉過身子。
她肩膀上的結衣也飛了起來,最後在桐人肩膀上著地。
「爸爸,快一點嘛!」
桐人清澈的視線往艾恩葛朗特看了一下,接著又低下頭去沉默了一陣子。這時他的嘴唇微動似乎在叫著某個人的名字,但由於聲音實在太小了而聽不清楚。
當桐人再次迅速抬起頭來時,往常那種自傲的笑容已經再次回到他的臉上。他將翅膀完全張開,用手筆直指著天空開口說道:
「好——我們走吧。」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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