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17658|回复: 107
收起左侧

[MF文库] 虫,眼球,白雪公主[日日日][录入完结]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8-1-2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录入:otok
图源:草之恋
http://www.light-kingdom.com K7

w: x* u9 s'
————未经许可  请勿转载————
简介
    由于伊甸园苹果的神秘力量而存活了千年以上的少女,眼球掘子——通称阿掘。拥有不死之身的她,千余年来第一次与“重要的存在”宇佐川铃音相遇。为了使变成行尸走肉的铃音复原,阿掘与同伴杀菌消毒·美名、不快逆流·蜜姬一起,寻找到了拥有天地创造之力的“单人房”。
    是否能够拯救出被宿敌“最弱”夺走的铃音呢?而隐藏在这一切后的“真相”,究竟是……?故事迎向感动的最高潮!








嫉妒的女王
    我曾经很美丽。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美丽。比太阳,比宝石,比人类历史上所存在过的一切有名的美女都要,更加更加,美丽。
    任何人都应该知晓这一点。
    都应该举起双手欢呼,极力称赞。
    全世界都应该为了永久守护我的美貌而不断努力下去。
    然而。
    那些无法理解的蠢货!


    三年前,我到达了幸福的顶点。
    “天才魔术师——穆·兰波入场!”
    满场欢呼的观众席,聚集映照的舞台灯,庄严的演奏,经久不息的掌声。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可以享受到和我同等的瞩目,在无数观众面前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狂热的呼喊呢?
    穆。穆。天才魔术师,穆·兰波。
    人们应该对这个名字都觉得敬畏才对,历史学家应该毫不犹豫地将我的名字列入逝去的英灵名单中才对。所有人都应该称呼我为天才,流着眼泪感动地高喊我为奇迹才对。这是当然的,因为我和那些凡人可不一样,和我活在同一时代的人都应该感谢神的庇佑。
    我非常得意,变得非常傲慢,认为自己是被上帝所选中的人类。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为了衬托我的存在而被生养出来的劣等人,我坚信这一点。
    直到被这些劣等人所背叛。
    背叛者是和我在同一个剧团里的下贱女人。
   
                                          

    我生于一个连名字都不愿想起的肮脏贫民窟中的街道上,在那渡过了幼年的时光。那里仿佛每天都有人死去,空气浑浊,就连吃一顿饱饭也做不到,为了区区一枚硬币,亲人朋友之间就会从背后互相偷袭,是个腐烂的城镇。
    我从这里爬了出来,随后开始在街头卖艺、流浪。我舍弃了一切东西,坚持在地道中努力磨练着自己的技艺。在其他的家伙都悠闲地睡在温暖被窝中的时候,我还独自一人在寒冷的夜空下练习自己的魔术。
    人不是作为天才出生的,而是在后天成为天才。没能成为天才的人,只是因为懒惰懈怠,没有经历抱着必死的决心而发狂地练习罢了。他们只是愚蠢而糊涂地,将人生的宝贵时间白白浪费掉的俗物罢了。
    静静地坐在路边,望着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们,一直考虑着这些。真是有点嫉妒啊。那些孩子没有经历过丝毫艰辛,比起呕心沥血打拼谋生的自己,他们无疑要幸福地多。我不会容忍这一点。
    现在回顾起来,从高处俯视着这些愚蠢的人,我会让你们这些将幸福生活视作理所当然而不知奴隶们的人,知道自己的人生是如何的失败。
    我才有资格变得幸福!
    我比任何人都要忍耐,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比任何人都要贪婪地渴求着得到幸福!
    那些过着温吞水那样的日子,盲目相信着只要张开嘴巴等待,就会有人将幸福送入口中的蠢货,我会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我会成为了不起的人,成为美貌的人,成为优秀的人,然后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以这充盈着嫉妒的自卑感作为原动力,我向着世界的顶峰不断爬去。
    在街头的表演被报道之后,电视台也会随之出现并邀请自己去做节目吧,我这么理所当然地想着。我是天才啊,这是当然的,全世界都将认同我的存在。这是必然的。因为我是被上天所选中的人啊!我当然会变得幸福,和那帮庸俗的东西截然不同,我是认真努力地生活着的人啊!
    转眼间,一帆风顺地变成名人,不论是谁都在称赞着我。但是,周围的评价依然没有满足我的自尊心。没有啊。要再多称赞我一点,再多一点,让更多更多的人看到我,让更多更多的人开始嫉妒我,让那些贪婪地享受着安稳日子的人,对自己感到悔恨和羞耻就好了!!啊哈哈哈哈!我可是与你们这些人完全不同的啊!随便你们怎么骂,那只不过是丧家之犬的嚎叫罢了!好好地闪耀着嫉妒的眼光咬牙切齿去吧!你们这些庸人!你们这些俗物!
    只要嫉妒我就行了!只要对自己的愚昧感到悔恨就行!那样的话,对我而言就是无上的幸福了!会笑得合不拢嘴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脑子里想着为什么自己不能像穆·兰波那样幸福之类的念头,自言自语着,尽管去发狂地嫉妒,去郁闷吧!
    惨叫着嫉妒我吧!绝望地嫉妒我吧!这种痛苦,这种仿佛将身体片片割裂的悔恨正好用来治愈我的伤痛!
    你们这些庸人!去嫉妒吧!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算只从口中说出这个名字,也会感到非常烦乱,只是称呼“那个女人”就行了。那个女人自己没有经过丝毫努力,只是凭着亲戚的关系成为了艺人,这是我最讨厌的人了。不多加磨练自己的演出技巧,只是到处叽叽喳喳地谈论着自己那些心事,为了勾引周围的人一样地卖弄风骚,令人感到恶心。一旦有了麻烦的事情就马上逃回到安全的地方,向其他人寻求帮助。面对难题的时候,丝毫不考虑解决的方法,马上逃离开去。
    虽然是那副可憎的样子,但是和人打交道却非常拿手,人们都非常喜爱她。
    与此相反的是,不想与庸人们打交道的我却被孤立着。
    对她们来说,比起锻炼自己的技艺,比起能在更大更宏伟的舞台上演出,呆在现今这个令她们悠闲自在的地方,无疑是更值得考虑的事情。而作为人类至高无上珍宝的这个天才魔术师,在她们眼中则是一个使得这里的空气变得更加险恶的、碍事的家伙。
    剧团里这顽固而令人嫌恶的情势在继续着。那个女人造谣说男人们被命令着去追求我。真是愚蠢透顶,无法在表演技艺上决一胜负就开始诽谤中伤,想用这种排挤的手法来打败我,真是可笑之极。
    理所当然地,我对她的存在彻底无视,就像往常一样一心一意地努力着。
    结果,那个女人就身处这一片混乱之中,而我的名声却不断上升。这气氛真是太好了。这样在高处俯视着笨蛋们的感觉真是幸福啊。那个女人正望着这里,那副嫉妒而卑屈的眼神!为什么会对我抱有怨憎呢?你之所以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同,只是因为你没有努力罢了!
    在演出结束以后,往往会变得非常有趣,我独自享受着客人们的欢呼声和掌声,而只要稍稍加以练习就能熟练掌握的动作,她却在表演中错漏百出,结果遭到了少有的嘲讽。我发誓,我既不会像那个女人一样陷害别人,让别人遭到他人的厌恶;也不会去散布那些毫无根据的流言的性格。如果有耍弄落井下石、背后做小动作这些闲暇的话,我宁愿再稍稍钻研下自己的技艺,好好提高一下。
    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我达到了忍耐的界限。
    对着她,那个时常令我感到自卑感而心生厌恶的女人,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得到像我一样的赞誉么?”
    我低着头,咬牙切齿地对着她说道,心中被极度高涨的嗜虐欲望所充满。
    “因为你不是我呀!”
    随后,就像为了让她这样的白痴也能够理解,我开始亲切简单地说明起来:
    “我是被上帝所选中的人类,而你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俗货,就算观众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哦。你呀,没有像我这么努力,却仿佛得到了和我相同的赞誉一样,一副趾高气扬的腔调。如果有空去憎恶我的话,还是好好去练练那些就连门外汉也能学会的表演吧。”
    话音刚落。
    她发出了疯狂的叫声,将怀里藏着的一瓶硫酸向我脸上用力泼来。我的背后,观众们欢呼的声音依然在回荡,而我自己,却只能听见自己的惊声尖叫,因为肌肤被灼伤而发出的恐怖喊声。
   

    即使这样依然相信着,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上帝一定存在于某个地方,在那里严格地注视着因果报应的事情。如果努力的话,只要努力过的话,就一定会被安排得到幸福。为了提高自己而不断钻研的话,就一定会获得相应的成果吧。
    世界是公平的,我一定会变得幸福的。因为我自从出生的时候起就一直不停地努力丝毫没有懈怠过,一直抱着总有一天会变得幸福的念头。
    可是,可是!
    我用这些黏攒下的钱,经过了三年的日日夜夜,将自己被硫酸所破坏的、令人恐惧的脸庞整形,努力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是啊。只要不放弃,不管多少次都能够复活。在那样恐怖而腐朽的贫民窟,我都能努力离开从而到达现在的地方。脸上的这点伤痕算什么!我相信着自己一定会再度受到人们的欢迎,毫不怀疑。
    天才魔术师,穆·兰波登场!
    满场欢呼的观众席,聚焦映照的舞台灯,庄严的演奏,经久不息的鼓掌声。那样壮观而幸福的情景,我从心底相信,一定会再度重现的。
    因为,我是被上帝所选中的人类啊!所以现在只是受了一点小伤,稍稍休息一下。像我这样的天才,是不可能被别人替代的,一旦复出的话,一定会再次受到观众们的欢呼和赞赏的。
    但是,希望破灭了。
    被彻底粉碎,沦落到最恶劣的情况。
    最初感觉到这不协调的氛围,是在向电视台介绍自己的魔术表演的时候。
    就在那里,我竟然被人轰了出来,令人难以置信。那时他们所说的话依然还记得清清楚楚:
  你已经不行了。你的魔术表演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对观众客人来说,你的表演只是和电视节目、游戏一样的娱乐罢了,只要有其他有趣的东西出来,你那些玩意儿很快就会被忘记了。
    能够取代你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啊。
    啊?我惊呆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因为我不是天才么?不可能存在能够替代我的东西啊。喂,和我具有相同演艺才华的人,能有几个?和我一样努力,苦心磨练技术的人,能有多少?!
    就在我心神不定的时候,那个女人,却在我面前舒适地生活着。明明是她灼伤了我的脸——亏了那些能说会道、手腕多变的律师,将她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恶消弭得干干净净,而她却在此时出现了。那个混蛋俯视着我,仿佛看见了极其滑稽的事情一样高声尖笑着,脸上充满了厌恶的表情,说道:
    “明白了么?你不是天才,什么都不是!”
    噗啦噗啦噗啦,整形后缝在脸上的手术线开始绽裂,我可以感觉到那已经腐烂的肌肤已经暴露了出来。
    “能够取代你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啊。你并不是天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谁都没有把你当作被上帝所选中的人,你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演员罢了。和其他的娱乐一样,一起被消费掉的俗物的一种罢了!啊哈哈哈哈!”
    你们这些庸人。
    你们这些俗物!
    不管是话虽都是这么愚蠢至极。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上帝么?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努力的人却得不到他人的认同?这么混蛋,这么愚蠢而低劣的人,却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而我这样的天才,却不得不沦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
    一切都乱套了啊!
    我想要变得特别!变成天才,变成被上帝所选中的人,变成被所有人所赞赏的人!我不想这么快就被人彻底忘记,变成只是这个消费金钱社会中一个普通的齿轮啊!好可怕啊!好可怕好可怕,被别人彻底忘记好可怕啊!不管自己多么努力,不管自己多么要强,只是稍稍失败了一下,就无法获得别人的认可,好可怕啊!
    这个世界的构造一定已经错乱了。
    应该公平一点啊!上帝!世界应该是公平的啊!我明明是应该被称赞被夸奖的啊!上帝!请你认认真真地看清楚啊!
    一切都已经变得疯狂!这个世界的逻辑变得非常奇怪了啊!肯定是乱套了!我竟然无法幸福地生活,这个世界肯定是乱套了!
    “啊啊啊!如果能够明白的话,就快给我消失啊!过时的家伙!”
    因为她的那句话,我的理性已经彻底崩溃了。
    你这个混蛋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俗不可耐的家伙。你这个混蛋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一定会就这样完结吧。充斥着愤怒和悲哀的,时有发生、无比凄惨的失败故事。然而,还没有结束啊。不管是幸福还是不幸,不——应该幸福吧。
    彷徨中的上帝碎片的其中之一,发现了我。随后,被憎恶所支配的灵魂开始生根发芽。

    有关“最弱”这个名字,是在后来才知道的。这个碎片——对我说道,汝之所欲,可随性而为。
    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个女人的尸体倒在我面前,我满身鲜血地站在那里。
    这大概就是一切的开始。这个世界走向毁灭的开始。
    我会公平对待一切的。这个世界的构造——我会公平地安排。
  生下来就拥有无比美貌的白雪公主,最终获得了幸福。这并不正确。这个世界,应该是那个嫉妒的女王最后赢得了胜利,为了得到幸福而不断努力、丝毫没有懈怠的,那个嫉妒的女王

[ 本帖最后由 otok 于 2008-1-25 22:27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评分

参与人数 2轻币 +20 收起 理由
天才cynosure + 10 工作辛苦
wanghaoyu57 + 10 这就是爱啊~~~

查看全部评分

 楼主| 发表于 2008-1-2 22:28 | 显示全部楼层
真实的镜子
  
  午夜零点三十二分,杀原蜜姬死亡。
  
  ◆
  杀原蜜姬对于自己还是人类时候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破碎飞散的上帝碎片——其中的巨大的一部分,进入了蜜姬的身体。被成为不快逆流的碎片由于自身的特性,造成蜜姬的人格无法接受它的存在而彻底崩溃。天使,抑或是堕天使,因果报应的化身,抑或是毁灭的化身,这些都不是真正的蜜姬,但确实与蜜姬有着种种相似之处。
  蜜姬,似乎是个令人讨厌的女孩子。
  过去的蜜姬亲手写的日记、姐姐偷偷地藏了起来。现在蜜姬读着这些,感觉似乎是另一个人在看着这些日记。真是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女孩子啊,但是正因为如此,谁也没有向她伸出帮助之手,于是她就这样用恶意和自尊心将自己武装起来,是个非常柔弱的女孩子。
  自己的伙伴只有姐姐一个人。依靠着姐姐,作为人类的蜜姬才活了下来。
  理所当然会感到空虚,理所当然会感到寂寞,蜜姬就像在同情别人一样同情着自己。
  所以,想要和某个人做好朋友。就算这次会失败,就算在与别人接触时会感到恐怖,但还是想和某人成为朋友,亲密地交往——
  想要拯救杀原蜜姬的灵魂。就算是谁也不想多看一眼的,令人讨厌的女孩子,能救她的话也不是件坏事啊。
  自己的“职责”,是天使。因为是天使,也许就应该去救她。
  “……我……”
  一片迟钝的感觉中,蜜姬像在说梦话一样呻吟着。
  “变成……天使了么,姐姐……”
  外表看上去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少女,带着圆圆耳朵的帽子,后面还有可爱地卷起来的尾巴装饰。双手戴着厚厚的手套,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非常怕羞毫无主见的、阳光开朗的小女生。
  外表非常华丽,宛如天使一般纯洁的少女——蜜姬,浑身沾满鲜血。
  她周围则是一片凄惨悲怆的景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观音逆咲高中非常悲惨地被摧毁了一大半——蜜姬的周围散布着瓦砾和废墟。
  物业零时的黑夜中,月光照在庞大的钢筋混凝土残骸上,向地面投射出庞大的阴影。蜜姬在冰冷的地面上艰难地挣扎着,身体的一部分好像被瓦砾压碎了。
  “唔……”
  蜜姬睁圆双眼喘着气,想方设法把上面压着自己的那块石板给推开。好重啊。右侧小腹已经没有了感觉,大概已经被压烂了。右脚也是这样。大概有好一阵子,连一动都不能动了。
  哎呀,真糟糕,蜜姬这样想着。虽然自己作为不死之人,不会感觉到痛楚,但是有好一阵不能行动的化为真是糟糕透了。衣服也弄得一塌糊涂,真是倒霉啊。但是愤怒和苦恼的念头并没有在蜜姬的脑袋里停留很长的时间,很快就像雾一样消失地无影无踪。
  “唔呣呣呣。”
  她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抓着石板的手上,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啾——★”
  轰隆轰隆隆,随着巨大的声响,石板令人无比惊讶地远远飞了出去。蜜姬满脸得意的表情,摆着一切搞定的胜利姿势,满足地笑着。
  “听见就会慌张看见了就会笑呀~小小的身体里有好大的力气呀★我就是那个天下无敌的不快逆流呀~★”
  唰的一下,蜜姬直起了满身鲜血的身子,随后低下脑袋叹了口气。
  “……呜呣呣,一个人吵吵闹闹的真没劲。嗯,这是,到底怎么了?”
  蜜姬脱下心爱的帽子,用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然后啪地一下戴在头上,向四周打量起来。非常惨烈的、简直就像战场一样的景象。是战斗刚刚结束不久么,周围异常寂静,反而令人产生糟糕与不安的情绪。蜜姬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抖,于是抱紧了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
  “——哇?”
  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倒了下去,身体的四分之一被压烂的话,是不可能站起来的吧。就这样,蜜姬开始慢慢考虑现在的情况,渐渐回想起,曾经和那个金发美女战斗。而自己就在几乎什么抵抗的措施都还没有来得及做的情况下,就被打败了。战斗的最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蜜姬从学校的大楼上坠下,然后就掉在废墟里被压坏了身体,一动也不能动的样子。
  “……那会儿掉下来的时候,马上就能动弹了哪!”
  帽子的尾巴垂在地上,蜜姬翘起嘴巴;满脸不高兴。她听说的那会儿,是在刚刚进入这所观音逆咲高中开始念书的一阵子,那时候她在自家的屋顶上爬,就快要到最高点的时候却掉了下来。
  “……什么呀,感觉上好像碎片在渐渐缩小一样。”
  蜜姬将手伸开,又握了起来,这样歪着脑袋试了好几下。随后睁开眼睛,嘟起嘴用手捂着苍白的小脸开始来回看。
  “对了,姐姐呢?姐姐也被人从哪里打落下来了么~”
  就像个迷路的小孩那样,如果没有姐姐在身边,蜜姬就会感到非常不安。她的一举一动中透着疑问,脸颊也失去了血色,惊慌失措而毫无目的地向旁边伸出手去。她搬开一片片瓦砾,蜜姬敬爱的亲姐姐——杀原美名又不是小虫子,当然不可能藏身在那些碎片下面。
  “姐姐!”
  好奇怪呀。姐姐美名绝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消失不见的。不管什么时候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保护着自己的,坚强的姐姐。如果听到蜜姬这样叫着她姐姐,一定会在脸上露出非常不耐烦的表情,同时伸出手来帮助自己的小妹妹的。
  可是,蜜姬想起来了。在同样呼喊着美名的名字,而她却没有出现的那个时候,美名在与掘子的战斗中败北,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现在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姐姐大概是满身伤痕地倒在某个地方——。
  这样想着,蜜姬的脑袋里涌出了悲伤的滋味。她的双眼溢出泪水,喉咙开始哽咽,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蜜姬的举动开始变得奇怪,不停地向周围张望,双手绞在一起。
  “姐姐……姐姐。”
  咚地一下,背后发出了声音。
  蜜姬瞬间变了脸色,毫不警戒地转过身来。
  蜜姬的胸部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
  重重地,好像是被汽车猛烈地撞到了一样的感觉。蜜姬被一下子撞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着,然后四肢无法动弹,嘴里呕出了血块。
  “……唔哇!”
  没有疼痛的感觉。痛觉神经已经断了。但在刚才从学校大楼掉下来的时候,蜜姬就已经身负重伤,无论是骨头和内脏都已经无法承受如此剧烈的冲击了。对现在的她而言,必须安安静静地修养一段时间。
  可是现在,蜜姬已经没有闲暇去冷静地考虑,并做出判断了。
  她不停地咳嗽着,鲜血混杂在唾液中被咽了下去,一边呻吟一边擦拭着嘴角的血迹。
  蜜姬用尽全身力气支起了上身,同时看见了那个在不断接近着的异形。
  “怪物……!?”
  正如蜜姬所说,这的确就是怪物。存在于地狱和人世的狭缝中,那片不可能察觉到的世界中的怪物,蜜姬和美名曾数次灭杀的人类天敌。这些怪物的其中一种,如同在追杀蜜姬一样狰狞而凶猛地冲了过来。
  就像甲虫一样,有着闪耀黑色光芒的甲壳和触角,尖尖的手足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躯。令人感到恶心的一节节的触角上,有着无数的眼球。它们的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在面前无法动弹的猎物——蜜姬的身上。
  蜜姬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前方。地面传来的震动令她皱起眉头,突然意识到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连忙挣扎起来,可身体却无法动弹。
  大脑中涌入奇怪的冲动,本能地想到接下来就会发生的惨剧。
  被怪物踩得稀巴烂。
  被踩得稀巴烂,噗哧噗哧地,然后被吃掉。
  “……怎么会这样!”
  心里腾起非常难受的感觉,蜜姬戴着巨大手套的双手猛然间向前方推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啊,我在找姐姐啊,别来烦我呀★”
  咚的一下,蜜姬全身受到剧烈冲击。但她一动不动。面对猛冲过来的无比庞大的怪物。蜜姬那双能反射一切故意伤害的手套,由于遏止了对手巨大的冲击而变得僵硬。蜜姬用尽全身力气怒吼起来双手奋力握住了对手的触角,将上面无数的眼球捏得稀巴烂。
  怪物对手——非常难以对付。这些家伙本身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出于捕食人类的本性才会袭击蜜姬,而作为因果报应的化身,不快逆流的能力似乎并没有发挥出太大的效果。
  “唔……咕……咕咕咕。”
  果然不出所料,蜜姬的手套被怪物触角上坚硬的利刺割破,她柔软的手指和手掌心都被刺伤了。鲜血从中渗出,蜜姬的脸上渗出冷汗。虽然没有疼痛的感觉,但受伤了的话还是非常麻烦啊。
  咯吱咯吱咯吱,传来了非常刺耳的声音。这到底是蜜姬的身体中发出的凄惨声音,还是敌人的嚎叫声呢?不管怎么说不管是怪物外表也好还是它们的声音也号,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让人恶心。
  蜜姬的脸蛋开始变得红彤彤的,像小孩子一样激动地嚷了起来:
  “我,正在找姐姐啊~要认真努力地找呀★如果有敢来妨碍我的坏孩子的话——”
  轰地一下,瞬间,敌人庞大的身躯升到了天上。呆呆愣愣,不停地嚎叫着的怪物,蜜姬光用腕力就把它举了起来。
  歪斜着被举在半空的巨大甲虫,手脚挣扎着试图抵抗,然而这毫无意义。如果蜜姬认真起来的话,双臂的力气甚至可以将大树连根从地上拔出来呢。
  “我就对着它飞起一脚,把它踢下地狱去呀~★”
  没有受伤的左脚,一下子踢了上去。避开有着甲壳保护的触角和后背,蜜姬对准它暴露在外面的,比较柔软的肚子就是狠狠的一脚。
  怪物发出了悲惨的吼叫,就像金属被扭曲扯断一样的声音,从它身体里迸裂出土黄色的体液,远远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已经破烂不堪的学校大楼上——身体被彻底粉碎,很快死去了。
  怪物的手足和触角四下飞散,一片片地落在地上。蜜姬望着这样的情景,放下抬得高高的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呼。……成佛了吧★”
  蜜姬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在战斗的余暇还要搞笑一下,她自己也扑哧一下笑起来。
  “嗯嗯,小蜜姬好厉害呀。果然就是天下无敌的不快逆流呀~”
  一下下地点着头,蜜姬不禁思考起来,为什么,这里会有怪物出现呢?虽然最近他们的情况好像有点儿反常,但是一般情况下,能碰到怪物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嗯,反正思考这事情也不是我的活儿啊。”
  手撑在旁边的瓦砾,支撑着自己全身的重量,总算靠单脚站了起来。沾满血浆的的右脚上面,骨头和血肉混杂在一起,已经彻底烂掉了,应该有一阵子不能使用这只脚了。不快逆流的能力之一,就是吸收其他人心中的恶意,借以用来变成自己体内的力量,使肉体的伤害快速恢复。蜜姬虽然拥有这种能力,但旁边却没有恶意的人啊。
  怎么办啊,现在这样子连走路也做不到,就像迷路的小孩一样只能不停地打量着周围。
  黑暗——好沉重啊。昏暗中,渐渐变得不安,想哭。黏稠的寂静中,只有自己的心跳,显得特别喧闹。世界仿佛已经彻底毁灭了似的,就这样永远持续着黑夜到不了黎明——有一种原始的恐惧,和孤独感。
  咕咚。
  发出声音的地方令人吃惊得近,浓重的恶意开始渗过来,好像用肉眼也能看得见。
  蜜姬反射性地向那里看去。
  “……姐姐?”
  美名站在那里。站在朦朦胧胧,被云所遮掩的月亮前面——长长的编织成三束的白色头发,和浮现出淡淡的微笑的安详的脸庞。那就是蜜姬敬爱的姐姐,在她们还是人类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变成了非人的存在,一直支持着蜜姬的心灵的血亲。
  看到美名身影的时候,蜜姬终于放下了心。不过那时怎么回事呢……刚才产生的那种厌恶的感觉。蜜姬的心里有点在意,她的大脑转了转,好像是在考虑着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做一样。
  心脏的跳动——果然开始平静下来。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蜜姬以为先前是因为不安的心情而导致的错觉,于是就故意装出滑稽的样子将手插在腰上,挺起胸说道:
  “太好啦,我还在担心呢。真是的,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到处跑呀★”
  “……”
  看着不知为何沉默不语的美名,蜜姬笑嘻嘻地问道:
  “怎么了?战斗好像已经结束了呢,但是还要去找掘掘和肉肉呀~。还有刚才出现的怪物那样的东西啊。有可能开始增加了呢,要去镇上看看情况,不然的话——”
  
  美名伸出手,贯穿了蜜姬小小的胸膛。
  
  “……、咦?”
  完全不能理解。完全不明白。一点也没有反应。大脑里一片空白。
  鲜血喷溅了出来。红红的,红红的,生命的源泉,喷上了衣服,也溅上了脸。这是自己的血。略带一点温度而有点铁锈味儿的,红色的液体。眼中的一切开始被这深红色所覆盖,而在这红色的后面,蜜姬看见美名在淡淡地微笑着。
  不。一定是有哪个地方搞错了。
  这种讨厌的笑容。
  “是……谁?”
  蜜姬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将自己心脏刺穿的美名的手腕。但即使这样心里也明白这是徒劳无用的,挣扎着,蜜姬的嘴角渗出了鲜血,随后垂下了头。
  咦?
  咦……?
  “不快逆流。”
  从来没有听过的,令人不禁打起冷战的冷酷声音,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你呀,想要活到最终决战的话,还是太嫩了点哦!”
  唰地一下,将手腕从她的体内抽出。蜜姬的胸口处,鲜血以恐怖的势头猛烈地喷了出来。蜜姬再也忍不住,双膝软倒,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咦……?
  “就在这里把你杀掉吧,至少也要感谢我一下吧。”
  嘿嘿地冷笑着,转过身来的人,并不是美名。她的轮廓开始模糊起来。渐渐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肉体变化,是最弱。
  “……为什么?”
  蜜姬真的无法理解。莫非,刚才就是这个家伙,变成了蜜姬最喜欢的姐姐的样子,在蜜姬安心下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用手刺穿了她的胸膛。为什么她可以做出这么残酷的事情?完全搞不懂啊。明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的,但是头却好痛啊。视线平野变得模糊起来。
  全身都在颤抖。
  随着血液的流出,生命也一点点地消失。感觉到对方心中充溢着的凶残意念,蜜姬呻吟着:
  “为什么……要做这么残酷的事情?”
  脑海中,浮现出了最重要的人的脸庞。美名、龙惠、御贵,掘子,咔叽哩。还有,在学校和镇子上遇到的人们的面容,一一在脑海中涌现。还不够啊,还没有和谁好好地相处过哪。还想和谁好好说说话啊。还想和她们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啊。
  “为什么啊?”
  凶手转过身去,随后这个家伙的外表变成了蜜姬的模样。带着圆圆耳朵的帽子,后面还有可爱地卷起来的尾巴装饰。莫非——蜜姬意识到,莫非这家伙,变成自己的样子,想要把其他的伙伴……。
  为什么她可以做出这么残酷的事情?
  “哎呀。总是不停地说着这些幼稚的话哪……你还真的是天使啊。”
  嘿嘿地,非常愉快地冷笑着,变成了蜜姬的模样离去。蜜姬软软地倒在地上,心里依然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身影,低声嘟哝道:
  “恶魔……”
  体内寄宿着被称为不快逆流的巨大碎片,每天几乎都沐浴在全世界充溢的恶意中的蜜姬,就算这样也依然爱着这个世界,爱着这世界上的人。人类从亚当和夏娃的时代开始就背负着沉重的原罪,或许从那时起就互相伤害,相互带来痛苦。
  但是不管到什么时候,人类都不会放弃对他人的爱意。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肯定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就已经毁灭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在他们内心深处都不会残留着恶意的,蜜姬一直是这么想的。
  这么坚信着。……坚信着。但是,现在,蜜姬被她杀死了,就像处理不再需要的破书一样,真是——太奇怪了。简直就像是怪物一样,整个身体和心灵都被恶意彻底地控制着——。
  啊啊。
  已经不能动弹了。呻吟的声音从耳边轻轻掠过,意识也简介爱你变得模糊起来。
  这样就结束了么?就在这里死去了?其实也没什么,认真说起来的话,在那个让人讨厌的研究所里,蜜姬应该已经死过一次了。后来还是多亏了单人房的能力奇迹般地活了回来,又可以吃巧克力圣代,又可以到处去玩,没有什么号后悔的——已经非常努力地活过了。
  只是,有点寂寞。
  死亡的话,非常非常寂寞。真遗憾哪。好焦躁,好难过啊。
  这一定是,经历过幸福的人生的证明吧。明明是谁都不喜欢的、令人讨厌的女孩子蜜姬,不但活过了,还带着各种各样快乐的记忆死去。这就是幸福吧,但是,还是觉得有些——寂寞。
  如果可以的话,哪怕只有一小会儿,想再和大家一起玩。想要照顾从来不会做家务的美名,还想等着看御贵和龙惠的婚礼,而自己,也想……谈个恋爱什么的。
  脸颊有眼泪滑下。啊啊,好寂寞。
  “……为什么会哭泣呢,我?”
  胸口流出的血液,和眼中流出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就这样静静地沉浸在其中——这里就是蜜姬的生命迎来终结的地方了吧。对世界来说,应该是继破局之碎片,也就是布蕾柯瑟的心脏被挖掘奉献出来之后,产生的第二个活祭品;而对那为数不多的某几个人而言——是与可爱少女的永远分别。
  “应该是——挺快乐的吧?”
  
  杀原蜜姬,死亡。
  
  ◆
  校舍放射出耀眼光芒,曾在那里悠然地微笑着的铃音渐渐消失。那纯白的光芒仿佛将深夜的世界侵染透彻,而眼球掘子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这数次的闪光,曾以为是自己眼睛的错觉,但恍惚中好像看见这光芒吞没了铃音的身影,就此消失。
  天空中不满浮云,月亮和群星几乎全被遮掩起来。但就是这样,眼中所看见的被破坏的校舍,以及周围残留的废墟,依然清清楚楚。
  “……”
  掘子的脚下遍布血迹。自己吃剩下的泪歌的身体和内脏的残片,散落在四周。然而,她依然奇迹般地活着。泪歌的身体已经处于无法动弹的状态,只能颤抖着发出阵阵呻吟。这是当然的,因为她的身体已差不多被掘子撕咬掉一大半了。
  看着全身只剩下骨架,头部和双脚的泪歌——掘子无动于衷。散落在周围的血肉和骨头是刚刚从人体上撕扯下来的,虽然自己咬嚼着这些,却也不敢直视。地面上侵染的大量血液,散发出让人欲呕的浓烈腥臭味,令人昏厥。
  随即,掘子从背部生出血色红翼的怪物姿态,变回了普通的人类。但身上的血迹却没有因此而消失,依然全身被红色覆盖。嘴角的鲜血点点滴落,原本雪白的肌肤也被弄脏。
  掘子像狗一样用力晃动着头,散去身上的湿气。血迹也马上变干,变成深红色紧紧地贴在她身上。
  噗地一声,将塞在牙缝里的,泪歌的毛发吐了出来,真是恶心。
  “……还活着么,泪歌?”
  听见传来的声音之后,她的身体震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残留着意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脑子里空空荡荡的掘子,呆呆地望着远处发光的学校大楼。在刚刚结束了激烈的战斗之后,大脑似乎无法进行正常的思考,就像喝了酒一样。情绪非常兴奋,但胸口却十分恶心,感到一阵恶寒。
  “你知道为什么学校会发光么?”
  铃音在那里。掘子极力向那里望去,虽然太过昏暗,但应该不会看错。那确实是铃音。现在马上就想跑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她。然而,校舍的异常情况令人十分怀疑,不应当盲目地冲过去——虽然心里对铃音的平安无事依然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
  泪歌没有回答,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方面是没有那种力气,另一方面,她的声带——喉咙中的筋肉已经被掘子撕咬一空。
  是啊,是被自己吃掉了啊。把这个怪物一样的女人给——不,自己才是怪物。虽然一直抱有错觉地生活着,但已经无法再回头了。谁都不会再把掘子当做人类了。
  自己是吃人的怪物。
  是的,怪物。没有资格去爱护别人的野兽——可是,想要去帮助铃音的这份心情,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如果是铃音的话,或许会抱紧怪物一样的自己。虽然这样甜蜜的感情会让自己迷惑,但现在对脆弱的掘子而言,如果不依靠它的话,或许自己就连站立也无法办到了。
  铃音,铃音,想看见你。
  那柔软的呻吟,那亲切的笑颜,那温暖的手心,掘子想要感受这一切。
  好寂寞。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感觉到寂寞。
  “铃音……”
  将视线从默不作声的泪歌身上移开,掘子慢慢地向学校走去。不知道什么原因那里发着光,而且,不能就这样把铃音抛下不管。
  周围一片昏暗,只有校舍那里发着光,还有那些拥有红色眼睛的虫令人厌恶地在附近张望着。就像是一副故意歪曲描绘的微妙的风景画,令人心中感到寒冷的,充满不安的世界。
  “……”
  突然掘子停下了走向学校的脚步,向泪歌望去。那种感情自己也不太清楚,也许并不是同情心——怀着那种不可思议的心情,她问道:
  “那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
  血液,皮肉,内脏,甚至是生命都已经丧失殆尽,处于那种发狂都不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状态,可她只是歪着头。就像胎儿在蠕动一样,轻轻地颤抖着——仿佛是被什么彻底击倒,毫无还手之力。掘子也领会了似地点点头。
  “是啊。阿掘我也不想死啊。”
  宛如虫一般的,红色的眼瞳中,浮现出的只是无尽的哀愁。
  “……为什么呢,泪歌?”
  远远地呼唤着泪歌的名字,掘子向前走去,寻找蜜姬和美名。泪歌的身影,渐渐地从掘子的视线中消失。
  
  ◆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死亡好可怕。比什么东西都要可怕啊。自己彻底消失,在世界上不再存在,这样真是太可怕了。现在所看见的一切,所感觉到的一切,所思考的一切——全部都,彻彻底底地完全消失了。
  只是想象着,就忍不住因为害怕而发狂。
  泪歌——贤木Joker只是对着死的终结,感到胆怯罢了。确实,消失的时刻在一点点地接近。为什么会这么可怕呢?掘子也曾问为什么,但Joker也完全不明白啊。
  真实完全没有乐趣的人生啊。只是从恐怖之中逃脱,漫无目的,无所事事,过着平淡无聊的人生。
  “……”
  各种各样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就像走马灯一样——自己的生命也差不多要走到尽头了,Joker想着。
  看见了,看见了。那脏脏的贫民窟的小巷里,母亲丑陋的睡姿,根本不存在上帝的空荡荡的教会,近处在不断倾吐着烦恼的老婆婆,圣经。在空无一物的教会遗迹上站着的自己——以及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的贤木愿凤。为了提出那些不可思议的问题而造访Joker的教会的,非常讨厌的男人。
  究竟是为什么呢,现在也一点搞不懂,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行动。是自暴自弃么……Joker,紧紧地抓住了那个男人伸出的手。由于厌恶着自己那个整日与男人沉浸在欢淫游戏中的、无情的母亲,所以对男人也是敬而远之。这次,是第一次触碰异性的手心。
  愿凤。手心如火一般温热的男人。
  对于一直静静地生活着的Joker而言,他是个完全无法理解的,有着令人无法捉摸的热情的男人,爱之类的情感——根本没有,是的,对于爱之类的情感,一点也不明白。对于愿凤,是非常非常地讨厌,一点也没有共同话题,思考问题的方式也完全不一致,只要一见面就会吵起架来。他既傲慢,头脑也不清楚,却对一些奇怪的地方有着特殊的敏锐度,乐于揭开别人的疮疤。曾经无数次下定决心不再见他而诀别,在那时候,真的是从心底里觉得,就算不见他也没有关系。
  可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当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依然在他身旁。对于远远地逃走的Joker——他傲慢地利用自己巨大的财力和全力,派出手下去寻找她,并将她带回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狡猾的完全不知所云的男人。为什么对于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却如此执着,一直到最后Joker也没有弄明白。他一次也没有说过“Joker我爱你”之类的话语,不论与他多少次倾诉着爱的话语,多少次接吻,多少次肉体相拥在一起,Joker也从未想过,他会爱着自己。
  只是一个和自己同样的,需要别人的人罢了——也许就是这样。
  比起世界上的其他人,得到了更多的恩惠,可依然像自己一样抱有相同恐惧的他,其实是比任何人都要容易感到寂寞的家伙,说着那些愚蠢的话只是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就是这样幼稚的孩子。一无所知地畏惧着上帝所不在的世界,不论何时何地都渴望着来自于他人的温暖,和Joker是一样的。
  不知道如何去爱别人么?虽然寂寞,也不知道如何令寂寞消失的方法么?
  一样的,自己也一样。愿凤。和自己是一样的——事到如今,即使意识到这一点,也已经太迟了。
  愿凤,有没有因为与自己的相遇而后悔呢?对巨大碎片一无所知之时,被它所附体的自己,由于和那个自己、和Joker产生了关系,那个男人的确加速了自己的死亡。如果没有追求永生的话,会活得更加幸福吧,也许。
  回想起在教会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
  在稍稍明白了上帝是不存在的这一点的时候,自己依然日夜祈祷。而那个愚蠢的男人,竟然对自己说出了“我要成为上帝”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虽然那个男人一直到最后,也没有成为上帝,但在一瞬间——哪怕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难道Joker的心就没有发生过剧烈的动摇么?
  就像小孩子一样,在感到寂寞的时候相互依偎着取暖。那种温暖——格外地火热,就此记住了他的体温。闭上双眼,共同分享着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愿凤绝不会触碰Joker之外的其他人。其实只要他愿意的话,无论多么美丽的女人都能到手,但他大概讨厌这样吧。其他人很可怕。知道啦,知道啦,愿凤。
  为什么,只有在将死之时,才想起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呢?为什么在失去生命的时候,才察觉到那东西是无可替代的呢?为什么那些幸福的时间,总是在刚刚察觉的时候就已经统统流逝了呢?
  愿凤。
  应该非常非常讨厌的,令人憎恶的男人。可是,愚龙,龙惠,在生出他们的时候——自己不知为什么,好像笑了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人类那样,和那个家伙一起笑了起来。
  那就是幸福么?
  那就是——Joker所要的温暖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都已经到了现在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才察觉到这一点?
  愿凤。愚龙。龙惠。
  为什么怎么也找不到,能令他们静静生活着的未来呢?
  好伤心啊。好可怕……好寂寞。好伤心。好伤心。
  “……?”
  突然,察觉到了。
  身边有谁站在那里。
  矮小的人影。看见那特别的影子之后马上就明白了。刚才离去的,眼球掘子的同伴——不快逆流的杀原蜜姬。她的背后是闪耀着光芒的学校,而蜜姬本人却是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这里。
  为什么她还活着?是要来给自己最后一击么?
  胸口仿佛要吐血出来,喉咙里声带的残骸动了起来。虽然发出的尖锐声音完全听不懂,但在这时——已经无所谓了。
  “……你,要干什么?”
  就在Joker艰难地吐出问题之后,蜜姬嘻嘻地笑了起来,随即吐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手轻抚着脸,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美丽而夹杂着恶毒的女人的面容。
  容貌的变化?不——正确的说,是肉体的变化。
  这个蜜姬是假冒的,是某个人变成了她的模样。
  做出这种恶趣味的模仿动作的家伙——
  “最弱。”
  “哟,Joker。”
  冷冷地,那个欺骗者最弱的真正面目——谁也没有见过的女子的面容,好像非常无聊的样子,双手抱着后脑勺。
  “我呀,本来应该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哦。”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令人非常怀念的声音,Joker睁开了眼睛。莫非,莫非是。有时相互协作,但最后却变得相互敌对,彼此残杀的最弱——莫非她是?
  “……穆?”
  Joker眼前闪现出的最初画面,充满着死亡和背叛的贫民窟的小巷中,眼中燃烧着巨大野心的,友好相处的少女。穆。曾经宣告着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穆仿佛没有听见Joker声音一样,轻轻地伸展开双手。
  “来吧,世纪超级天才魔术师——穆·兰波登场!”
  她冷淡无情地说着,头低了下来。随后似乎非常生气地,不停地踱起脚来,鼻子上也因为愤怒而露出了皱褶。
  “竟然不知道?穆·兰波?……是不知道啊,哼,终究只是被大量消费的娱乐产品的其中之一罢了?啊啊真是令人恼火,要气疯了。要再多多称赞我啊,只看着我一个人啊,只喜欢我一个人啊,只崇拜我一个人就行了啊,所有的人所有的人所有的人……”
  突然,那美丽的脸上,露出了被火烧伤似的,正在渐渐溃烂的严重疤痕,长出巨大水泡,马上就会溃烂的脓包——看见之后就会感到非常恐怖,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象。
  “喂,Joker,我漂亮么?”
  看着她正在渐渐消解崩溃、似乎骨头都会露出的脸,Joker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原来穆有着一副美丽的容颜,而正因此,现在这幅异样的女鬼一般的相貌,更令人惊恐。
  “喂,喂,不说的话也没关系啊。我知道啦……我知道了啊?不可能还是那么漂亮对么?可是,为什么一旦美丽不再就让卷着铺盖卷儿走人呢?这些无聊的蠢货——根本没有发现真正的价值所在,只是贪婪地迫不及待地追去着那些崭新的事物……愚蠢的民众,愚蠢的世界,愚蠢的上帝,愚蠢的命运,但是你放心吧——Joker——我会把那些东西,全部破坏,改变给你看的!”
  嘿嘿嘿地,她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散发出恶魔一般的恐怖气息。穆陶醉于其中,伸开双臂大声叫道:
  “我就是要成为这个世界的上帝啊!和现在这个缺乏才能的上帝不同,我要成为最高的上帝。要让世界变得非常了不起!美丽的,公平的,祥和的,肯定是最棒的世界。我会坐到的。会做给你看的……我,就是我啊!”
  “穆……”
  Joker对于她所说的话,完全无法理解。可是,还是感到了一丝悲伤。肯定很久以前,在Joker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还是和她关系非常要好的时候,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吧。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肯定是非常严重的。
  她和愿凤一样。而且也许,和Joker也是一样的。想要变得伟大,想要变得强大,想要变得了不起——就这样寻求着na 毫无价值的东西,而让近在咫尺的,非常重要的事物与自己擦肩而过。
  那样的话,真悲哀啊。
  Joker随即抛弃了一切虚伪的掩饰,变回了那个在贫民窟小巷中的女孩,抬头望着自己的老朋友。幼小的时候,在路边上相互挨着坐下,一起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望着天空说着将来的梦想——那时的朋友,亲人。
  “如果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话,那个时候——你想干什么呢?”
  悟到了一切真理,也得到了世界上所有的财富和宝藏,变得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要伟大,然后会坐下些什么呢?只有站在那里知道最后吧,一定是这样。即使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也许还是不能满足啊。
  而比起那种东西。
  只要被自己喜欢的人抱着,哪怕只有一瞬,那也不是令人感到高兴的么?变得更幸福变得更幸福,一直这样追求下去的话,是没有界限的。到达了顶点之后,接下来的就只有跌落下来了吧。就像地狱里的西绪福斯(希腊神话中最狡猾的人类。死后在冥土受罚,永远推巨石上山,但将及山顶巨石又复落下。)一样,陷入永无止境的苦难。
  大概就是这样吧。虽然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但是对Joker来说,比起这样将时间浪费在追求永恒的生命上,在以母亲的身份与儿子交谈,随后分离的那一瞬间,要来得更为痛苦。
  确实,与即将死去的自己不同,穆还有许多需要不断去做的事情。但如果只是独自一个人望着高高的目标努力,身边谁也没有的话,那样离幸福还是非常遥远。
  “Joker!”
  穆有所感叹地摇着头,头发呆似地转向一边。
  “你呀,从很久以前就很缺乏上进心哦。莫非你也是……和那群下贱地挤在一起寻求着无聊的消遣的蠢货,一样的么?”
  即使下贱。
  即使被某人嘲讽也好,被人鄙视的,廉价而平凡的幸福也好。
  Joker,依然想要得到那些。
  “穆……”
  爱哭鬼Joker,在那个依然完好的眼睛里泛出了泪光。因为觉得害羞,或是是觉得不堪,所以一直掩饰着自己真正的情感。
  可是。
  
  “很寂寞么?只是,想要得到他人的认同对么?”
  
  这短短的一句话,竟然像炸弹一样引发了距离震动。
  “别装得好像自己什么都明白一样啊!”
  穆怒不可遏地伸出手指,向Joker全身刺去。虽然是被掘子撕咬地稀巴烂的残破肉体,但穆依然毫不容情地刺入,像雨点般一下下贯穿她的身体。就这样,将仅余一口气的Joker的生命再度重创,将她推向最后的毁灭。
  “……我,可是要成为上帝的女人啊!”
  就这样,小时候的伙伴——穆,像是有所依赖一样,从嘴中吐出这样的话语:
  “再见啦,Joker。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哦。——死去的话,就一定会生活在永恒的寂静中了啊。”
  当听见穆最后的话语时,Joker的生命已经彻底完结了。
  “……”
  面对已经一动不动的Joker的尸体,穆满脸恶心欲呕的神情,久久地看着。
  
  ◆
  布蕾柯瑟·亨泽尔芒因为作了个令人害怕的梦而惊醒,发觉周围已经是一片白雪的世界。
  “哇,这是土洋结合么?!”
  “你在说什么梦话啊,布雷子!”
  先是吃惊,接着放下心来的神情,对着那熟悉的,无所顾忌的声音抬起头来。面前是有着小狗一般清澈眼神的红发少年——肉山咔叽哩,他找到了这里。
  两个人靠得非常非常近。
  应该说是紧紧挨着……还是说紧紧地抱在一起?
  布蕾柯瑟有点困惑,脑袋里充满了疑问,她歪下了头。
  “啊,那个。”
  对着少年微微泛红,略显惊讶的脸庞,她像姐姐似地问道:
  “怎么了,咔叽哩,那个,抱我抱得这么紧……哎呀呀?!”
  因为对这里的环境没有印象,所以她不再说话,开始不由自主地像四下里打量起来。
  这里是——嗯,似乎是,学校的走廊吧?闪着光的油毡布地板旁边,是布满了窗户的墙壁。这虽然与布蕾柯瑟的故乡有点不太一样,但因为在电视什么的看见过所以知道。可为什么——自己会睡在这里呢?
  而且,眼前的走廊也非常奇怪。
  “……?”
  难怪会误以为是白雪的世界,学校的大楼里充满刺眼的纯白色光芒。这是怎么了?瓦砾和尘土呼噜呼噜地飞散在空中,窗外明明一片漆黑,却不知为什么只有学校大楼是这样地光芒闪耀,令人眼睛也难以睁开。
  布蕾柯瑟躺在咔叽哩怀中,被他紧紧地抱着。他们的所在是学校的三楼,好像大楼倾斜得很厉害的饿样子。玻璃窗几乎被全部打破,而身旁的走廊也有多处崩塌掉落。
  很明显地可以感觉到有非常严重的事情发生了,而布蕾柯瑟也是理所当然地一点也不记得。虽然曾竭力思索脑海中的记忆,却只能想起和咔叽哩一起去卡拉OK唱歌,然后出现了很多很多坦克……随后的记忆就像一下子断裂了似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那——个”
  “布雷子,你的身体不要紧么?有没有哪里感到痛啊?”
  咦,咔叽哩突然变得非常温柔起来。
  布蕾柯瑟还是歪着头,一下下地深呼吸。站起来的时候,腕部的关节发出了噼啪的响声。
  “也没什么,身体也没什么不太舒服的地方啊。现在我的精力非常旺盛。”
  “是么。太好了……”
  哎呀哎呀,咔叽哩果然非常奇怪地变得高兴起来。真是搞不懂啊。试着摸了摸他的头,却不像以前一样对她奋力抵抗,咔叽哩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咔叽哩俯下身子低声说道,长长的额发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虽然让人复生是第一次,但是我好像完成得非常不错呢。”
  “哈?刚才你说什么了咔叽哩?”
  布蕾柯瑟被校舍的炫目光芒晃得眯起了眼睛,对着咔叽哩问道。他突然在布蕾柯瑟的背后踢了一脚。
  “没什么啦。布雷子,全都是布雷子这个混蛋……害我担心。你这家伙,不要再离开我了啊。真是的……”
  “好痛好痛好痛,干嘛踢我啊咔叽哩。这可是家庭内部暴力哇。受到同居在一起的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爱人的暴力……!我真是太可怜了!”
  就这样吵来吵去,和往常一样地互相来来回回,真是平和安详啊。
  不过有点像做梦一样的感觉,身体轻飘飘地。
  “哎……呀,哦。”
  突然,咔叽哩就像眼睛被强光眩了的样子,身体趔趄一下……他双脚用力站定,然后握着布蕾柯瑟的手向前走去。一时间布蕾柯瑟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跌跌撞撞地被拉着向前走,眼前是看上去非常残破的走廊。这里是三楼。布蕾柯瑟还是个非常不擅长运动的一般人,而且她的情况非常不好,头也晕乎乎的。
  “啊,啊,那个,咔叽哩!”
  “又怎么了。你没事的话就行了啊。快点跟我一起就逃走哇——布雷子。这幢教室大楼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真是的,别再迷迷糊糊,那么悠闲的样子啦!”
  迷迷糊糊,那么悠闲的样子?
  那是——什么说法啊。
  布蕾柯瑟一边想着,一边被身体同样矮小而力气却大得多的咔叽哩拉着向前走去。布蕾柯瑟就像被紧紧绑在地狱底层一样,完全身不由己。突然面前的走廊又出现了巨大的缺口,其中暴露出断损的钢筋。从这里跳下去自杀的话,高度倒也正好,而洞的大小也非常合适。当然布蕾柯瑟的背后是没有翅膀也没有喷气火箭的,如果朝着那里走,脚步踩到外面掉下去的话……。
  望着咔叽哩那极其严肃认真的表情,布蕾柯瑟不得不放弃了这一打算,向着其他地方望去。学校的大楼几乎已经被破坏掉一大半了,两个人所前进的方向上,除了星空和大地,只有堆满瓦砾的废墟的小山。高度令人目眩,掉下去的话一定会很痛会摔得很惨,甚至会死。
  “咔叽哩?那个,在希腊神话里呀,有一个用蜡和羽毛做的翅膀飞在天上的,叫代达罗斯(希腊神话中的艺术家,建筑师和雕刻家。曾用羽毛和蜡制作成的羽翼从克里特岛飞到西西里。)的人——”
  “少啰嗦,要跳了。”
  布蕾柯瑟在咔叽哩说出这句话时,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苍白。咔叽哩抓住她的手用力瞪住楼板跳了起来。而被拉着的布蕾柯瑟也一起飞到天空中。紧接着两人就遵从牛顿的苹果法则,向地面落下。

  外面的世界寒冷而有着别样的飘浮感,深夜中的昏暗令人感到压抑,丝毫没有亮光。可是,有着爆炸一样强烈的光芒照着学校大楼,可以看见周围弯弯曲曲的蜿蜒田间小路,以及像玩具一样的缩小了的商店街的屋顶。
  好有趣啊——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就不可避免地受到地面的吸引而迅速地向下坠去。布蕾柯瑟死命地紧紧抓住咔叽哩,睁大了眼睛惊恐地尖叫着。
  “哇,哇哇,掉下去啦!掉下去啦!被比自己年轻的情人强逼着一起自杀啦!天国的爸爸妈妈对不起啦!”
  “闭嘴!如果想要早点脱身的话,只有这么办了!”
  脸颊呼呼地掠过的风声,哔哔作响的衣衫,景物不断往上攀升。布蕾柯瑟这才像思考着别人的事情一样意识到,原来自己正在掉下去啊——虽然,咔叽哩像平时一样拿出了头部尖锐的十字架,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手腕。
  血雾飘散出来,就像天上的繁星一样。
  布蕾柯瑟已经彻底迷糊了,陷入混乱之中用哭泣的声音大声叫喊着。而另一个家伙——咔叽哩显得非常不耐烦地满脸愠怒,低声说道:
  “……布雷子!”
  “哈?!啊啊啊,咔叽哩!”
  就在马上就要重重地撞到地面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咔叽哩全力抱紧自己的温暖,可眼前也浮现出最糟糕的未来,想象着下坠摔死之后的结局——。
  为什么会这样。从来没有过的,强烈的活着的感觉。
  偶然间所捡到的,一直赖着自己呆在自己身边,想象着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亲人的,这个红头发的同居者,不知为何脸上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双手依然紧紧地抱着布蕾柯瑟。
  “……不要,不要再一个人到其他地方去了。”
  听见这样的话语,布蕾柯瑟的心中不禁有一丝喜悦。是啊,一直没有其他人陪伴,他就像呆在独自一人的房间里一样,处于整个世界的边缘角落,只能一个人抱着膝盖孤零零地坐着。而自己,想要陪伴在被整个世界隔离、遗忘的他的身边。
  “寂寞”肯定是一种疾病,就算是作为不死的人,有着何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的他来说,一定也是因为孤独一人而痛苦。
  痛苦的样子真可怜。咔叽哩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他是个被放在没有玩具的单人房里,谁都触摸不到的、被彻底遗忘的孩子啊。
  “好呀。”
  布蕾柯瑟微笑了起来。
  是啊,所以,至少自己会抱紧他。会给他很多玩具,会跟他东拉西扯地说话,会尽全力让他开心起来。这样做的话,自己的寂寞也一定会消失吧。大家都会变得幸福,变得很开心。
  “你的单人房……请让我一直来打扰哦!”
  一边说着一边接近地面,地面上散乱着刚才咔叽哩流出的鲜血。黑洞洞的校园看上去就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大怪兽一样。
  啊,这样着地的话自己的双脚一定会变得粉碎的啊,布蕾柯瑟悲观地嚎啕起来:
  “不不不不要紧的!我的前世是鸟啊,所以不要紧的!在天空中歌唱,恋爱的飞鸟啊!啊,不是吧!和前世好像没什么关系啊!现在的我就因为没有翅膀,就这样死了么!?”
  正在大脑一片混乱的时候,他们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学校里干燥的地面上,看上去坚固而平整的表面——四处散落着尖锐的瓦砾和钢筋,就像遍布着陷阱的地狱一样的地方,瞬间,让人感觉到将闪现出血色的红光。
  “……咦?!”
  随后,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的叫声。
  就像蹦床一样,咔叽哩和布蕾柯瑟在柔软的地面上弹跳着滚来滚去,一点也不疼啊。强烈的冲击被消除,感觉到的只是温柔的软软的触觉。
  “咦?咦?咦?”
  布蕾柯瑟骨碌碌地转着眼睛,慌张地爬起来抚摸着有异样触感的地面。软乎乎的,柔噗噗的,松趴趴的,就像……。
  “这个……这个啊,简直就像草莓棉花糖一样的触感哇!软软的感觉真舒服!”
  “别就知道软软的!”
  咔叽哩的脸上露出讨厌的神色嘟哝着,看着将脸颊贴在地上的布蕾柯瑟叹了一口气。
  “那个,我还没有和你说过,这就是我的能力——创造并改变世界上的物质和他们的概念。现在——我就是试着把学校里的土地都变得软乎乎的……嗯,看来总算是顺利地让我们弹跳起来了。”
  适当地做了说明,突然,咔叽哩剧烈地摇晃起来。
  “——咔叽哩?”
  惊讶的布蕾柯瑟马上站起来扶住了咔叽哩的身体。面无血色的他好像马上就要倒下的样子。
  在很久以前,曾经听说过咔叽哩的能力会令他丧命的传闻——布蕾柯瑟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咔叽哩已经是极限了,可能是他使用能力过度了。
  这个样子下去的话——咔叽哩会死么?
  布蕾柯瑟变得非常不安,把手放在已经昏迷的他的额头,探着他的体温——虽然这样的举动并没什么意义。
  “咔叽哩,咔叽哩你不要紧么?”
  “……嗯,还行。还有啊,与其担心我的话,还不如更担心你自己。”
  咔叽哩急促而痛苦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他认真地对着布蕾柯瑟说道:
  “寄宿在你身体里的巨大碎片——破局,已经不在了。就好像是心脏被谁夺走了一样,现在的你完全就是个普通人……死的时候可是会真的死去啊。”
  “被夺走了?心脏?”
  话语有些颤抖,是因为在担心,用手捂住胸口,感觉到了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布蕾柯瑟歪着脑袋,脸上写满困惑。而咔叽哩又拉起她的手开始跑起来。
  被巨大的力量所牵拉,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心中则是毫无头绪,一片混乱。
  运动白痴的布蕾柯瑟被拉得几乎要跌倒,慌张地像咔叽哩抗议道:
  “哇——咔叽哩,干嘛这么急啊,到哪里去?刚才你不是使用了能力了么?如果不休息一下的话……而且,我还有点担心掘子他们,要去找……”
  “没那个时间了!”
  咔叽哩大喝一声,好像很痛苦,很着急的样子——像在害怕着什么一样,从学校远远地逃离开来。他的脚步变得踉跄,像马上就要倒下一样,布蕾柯瑟忍不住上前扶住了他。
  咔叽哩那像动物一样纯洁而无垢、仿佛像真实之镜一般映照出一切的双瞳——为什么此时完全没有望着前进的方向,只是凝视着学校大楼中散发出的光芒。
  “是最恶,是最恶啊——他在生气,非常恼火的样子!”
  咔叽哩到底看见了什么,或者说到底知道了什么,布蕾柯瑟一点也不明白。她知道的只是卡立即非常非常害怕,这让布蕾柯瑟的本能被激发,开始变得非常警觉。
  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爆发了。
  或者说,即将终结。
  明白了。明白了。在全世界生存着的一切的存在,就像布蕾柯瑟一样,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即将终结。
  “上帝!”
  非常强烈,非常深地感受到了那宛如冰霜寒气一般的恐怖,咔叽哩开始大声吼叫起来。呼喊着上帝的名字。而布蕾柯瑟——则是一无所知,一点也搞不懂。她不知为何,循着这声音和咔叽哩的视线,又转向学校大楼。
  “别开玩笑了,在胡说些什么啊。如果这是世界的真实的话,如果你就是上帝的话,那我们究竟是什么!该死的畜生!”
  咔叽哩绝望地转过身体,满脸严酷地——伸出手指对着那闪烁美丽光芒的学校。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竟然是——上帝呢!”
  咔叽哩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周围则是一片寂静的——夜晚的道路。没有月光,没有行星,路灯也熄灭了,仿佛是消失于渐渐走向死亡的,充满欺骗的昏暗世界,只能一边看着发光的校舍,一边向前走去。
  “……啊!”
  瞬间,布蕾柯瑟看到了。
  她以为她看到了。
  发着光的学校大楼,连外形轮廓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在其中意见依然完好没有损毁的教室里——开启着的窗户后面。
  有着白色的,发出令周围一切黯然失色的耀眼光芒的,美丽的人影。
  “——”
  随后,那个人开始说话。布蕾柯瑟也确实听得很清楚。那个人满脸悲伤的神情,话音就像在回应着咔叽哩的怒吼——。
  
  ◆
  “对不起,我是上帝。”
  
  宇佐川铃音低声说道,叹着气将视线从校园中移开。一切光芒的中心,连周围的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也消失不见,整个空间中充溢着纯粹的白色光芒。唯一残留的——不,是铃音所希望留存的,与外界相联系的窗户,如果移开视线的话也会消失在白光中。这是真正的完完全全的,没有一点杂色的纯白。
  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白色,与任何东西都不相似。谁也无法想象的,宛如死亡之后的虚无般的白色,铃音在其中紧紧地抱住自己,颤抖着。好可怕,这里好可怕。毫无变化,什么也没有,永恒的安宁世界。如果自己也在这里消失的话,那之后才是真正的虚无。
  死亡么?这就是死亡么,突然开始这么想。
  好像曾体验过类似的感觉,毫无二致十分相似。自己处于死亡的状态,在生与死的狭窄空间中飘浮着,随后就是自己被这片白色吞没而消失,完全消失在死的空间中。
  曾有过那种感觉。当然只是想象。
  当铃音醒来的时候,身上穿着学校的校服,头发上绑着喜爱的头绳,简直就像马上要去上学一样的打扮。刚才还弥漫着的浓厚的血腥味也消失不见,完全没有气味,也没有声音,非常怪异的情景。
  这是,宇佐川铃音渐渐想通了大致的情况,推测并理解了。虽然头脑中还残留着部分顽固的自我意识,依然执迷地拒绝自己的推测,但彻底认同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终于——想起来了。那些想要遗忘的东西。那些不用思考也无所谓的东西,现在却明白了。为什么,为什么,铃音思考着。即使单人房没有追问,铃音也比任何人都无法认同这一点。
  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
  “……”
  质问着虚无,毫无回应。这其中的寒意,就是那所谓的顽固的真理吧。因为是唯一存在的真实,所以无可动摇。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残酷而毫无人性,凶残冷酷。
  并不想明白什么真理,一直都想忘记这些,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可是,似乎要完结了。世界已经觉醒了。
  怪物们正在渐渐接近。毁灭,和令人感到绝望的永恒,这就是最后的审判。
  “……”
  铃音注意到,自己的脚下出现了非常漂亮的东西。玻璃的——透明棺椁。反射着光芒的华丽器物,将死者封闭其中的玻璃棺,铺满了散发着浓郁花香的玫瑰。
  铃音身着校服,久久地望着这个棺椁。
  终于到了,铃音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低语道:
  “……是啊。”
  随后,上帝再次看见了,那个逃避现实的梦境。
  “是梦啊,这样的梦,是骗人的。我已经见过这样奇怪的梦了。只要醒来的话,就又可以和掘子一起去学校,上老师的课,然后……然后。”
  她睡入棺椁中,双手交叉闭上了眼睛,非常安详的样子。
  “这样就行了……这样。”
  闪耀着光辉的虚无的中心,铃音微笑着,眼角却落下了一滴泪水。

[ 本帖最后由 otok 于 2008-1-9 23:53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 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猎手
  
  (前略)——杀菌消毒为消化器官,不快逆流为排泄器官,泪歌为感觉器官,破局为传送器官,最弱为屁股和骨肉,神虫天皇为体液,单人房为脑髓。神话的七大要素一一对应我们人类的肉体部分,所承担的作用也遵照各自担当的肉体部位。属于生殖器官和排泄器官的不快逆流,根据创世纪中索多玛和俄摩拉的传说(出自《圣经·旧约·创世纪》。索多玛和俄摩拉两城的居民邪恶而放纵自己的欲望,使上帝震怒,从天空降下火焰令之毁灭。),上帝将应该活下去的人进行了严酷的甄别,就这样确立了正确的生殖行为。进入女性子宫中的男性精子的存活率为数亿分之一,从而上帝毁灭的索多玛和俄摩拉中成功逃出的也只有三个人。向圣母玛利亚告知其怀胎的消息,及圣主亚伯拉罕的妻子产下胎儿的记载,都是根据圣经中担任不快逆流的天使在活动这一事实的有力佐证。
  就这样,神话记述了一切人类肉体的进化和蜕变,并将其中的活动演变成寓言般的传说,所谓神话,就是将人生演化成寓言的故事。
  然后,根据与人生一致的神话,担任上帝的作用的人,就是“我”。
  这样的“我”,不是消化器官,不是排泄器官,也不是大脑,而是将上帝之七大分身总括在一起的肉体,居于其中心的自我意识。也就是思考的主题,虽然称之为灵魂有些不太合适,但我们终究只不过是作为肉体的集合而活动着的“自我”。“我”既不是杀菌消毒也不是不快逆流,相对于这些无聊职责的概念,我同时具备杀菌消毒和不快逆流的作用。而“我”也是被分成七类的碎片,被收集而成的一个神话——人生因此而成形的“我”。七片巨大碎片担任着各自的职责而在不停地动作,那就是作为“上帝”的我所正常持续的目的。
  “我”作为“上帝”的仅有意义,在这两者上,精神和肉体方面都有孪生关系。如果说有所不同的话,“我”终究只是作为个体而存在,而相比较而言,“上帝”则是所有“我”的统合集中总体,或者说是将这些平均了的存在。
  因此,“我”与“上帝”之间当然是有一定误差的。“上帝”只是飘渺而虚无的通常存在,而这样的话也有着较为极端的例子,通过剖腹产而生下的人类并未经过前述的“洪水传说”而诞生,所以与前面所讨论的出生和洪水的因果关系无关,从而并不适合我的论断。
  这就是例外,每个人都有着重重误差,但即使这样我依然提出。
  上帝与我的一致构造。
  谁都没有妄想过成为绝对的存在,即高居于天上的,全知全能的上帝。那时妄想,不得不妄想的存在。完全的上帝是妄想,这个世界上的奇迹是偶然,神话是故事,上帝则是我。我们正是有着那样的觉悟而成为上帝的。
  如果过对这个世界感到悲观的话,那就在向上帝祈祷之前先思考一下自己吧。世界是会根据自我的主观感情而变化的。如果幸运的时候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非常幸运,如果想着世界是在以我为中心转动的话,那么世界就会真的这样转动,变成上帝,变成世界的中心,变成神话的主人公就好了。只存在于自我意识中的上帝降临自己的那一瞬间,会感到整个世界都被我所控制,会变成那种样子吧。
  觉醒吧,所有未曾觉醒的上帝们。
  理解上帝与自我的一致性,将那身居妄想之中的架空之上帝杀死吧。
  
  ——《上帝与我的一致构造》县立香奈菱高等学校的一年级D班芥川白雪
  
  以前,自己的名字中含有“龙”这个字,总感觉气势上输给了大哥名字里的那个
  (我是乱码,我是乱码,一段乱码,恕我无能为力)
  现在想起来的话,是不是有点傻气呢。
  名字什么的无所谓啦,不能成为上帝也无所谓啦。
  龙的话,就作为龙好好地生活,获得幸福就行了。
  “御贵。御贵。还不起来的话,上学就要迟到了啦。”
  黑木龙惠离开了自己家,在佣人们所居住的大杂院的走廊中,轻轻地叩着镶有“贵御门御贵”牌子的大门,却一点也没有回应。她歪着头,脸上写着御贵这个混蛋,竟然敢让我等他的恼火神情,气鼓鼓地就像个孩子一样。
  龙惠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和头饰都是漆黑,发色和眼瞳也闪耀着美丽的黑色光芒,虽然外表有点像丧服,但是却给人以华贵的感觉。只是,从这种衣服被她成为“日常服装”这点来看,这套衣服也只是拜可以被成为恶趣味的龙惠的品味所赐,而并不是为了想打扮成贵族才穿成这样的。
  无论如何贵御门御贵——是作为富豪黑木分家的独生女、龙惠的佣人被养大的,和龙惠在同一所学校上学,虽然年级不一样,两个人早上总是一起去学校。
  平时都是御贵去叫龙惠去上学的,而今天去让龙惠等了很久都没见人来。她想着该不会扔下自己一个人去学校了吧,心里忐忑不安地这样叫着跑了过来。
  他就像是不紧紧抱在怀里就会随时都会消失的存在,生活在日常和非日常的缝隙里,是个奇妙的少年。在他的身边就算有什么怪异的现象发生,龙惠也早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御贵?我进来咯。”
  打开房门,室内一片昏暗。以前这个房间的东西散乱在各处,非常肮脏,现在经过御贵的清扫清理后,变得不像以前那么令人讨厌了。
  比龙惠的居室要狭小的房间,在角落里的床上,有团鼓鼓胀胀的被褥,好像还在睡的样子。对做事认真规规矩矩,甚至带点神经质的他来说很少见啊,龙惠想着,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吱地一声坐在床上,像开玩笑又像唱歌一样大声说道:
  “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啊御贵,我可爱的睡懒觉的小蛇蛇先生。再不快点起来的话,心情不好的龙可要把你的头给咬掉了咯。”
  就算是这样也毫不反应,龙惠不得不把杯子掀了起来。御贵就像胎儿一样睡着缩成一团,完全没有察觉到旁边已经抓狂的龙惠,依然一动不动地在睡梦中轻轻呼吸。龙惠无可奈何,只能从怀里拿出傻子为他啪嗒啪嗒地扇了起来。
  “真是的,御贵。竟然让我等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竟然还睡得这么香……”
  一边说着,龙惠一边认真地看着御贵睡梦中的面容。说起来看见他戴眼镜的面庞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平时看上去总是非常冷酷的他,现在安安稳稳地睡着的时候非常纯洁,可爱地令人吃惊呢。
  心里有点痒痒。
  “……”
  龙惠的心变得不平稳起来,她慢慢地爬了上去靠近御贵的脸。就在几乎能感觉呼吸的距离,龙惠侧下身体弯腰靠近他,保持这样的姿势不动,久久地沉默着。
  “御贵……”
  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地说道。
  “真的——要吃掉你的脑袋了哦。”
  “龙惠竟然还有吃人的嗜好,真是让我意外呢。”
  突然,御贵一下子睁开了金色的眼瞳,注视着龙惠说道。龙惠一下子满脸涨得通红,突然整个身子向背后仰去。
  “御,御贵!醒了的话就起来啊!真是个变态的家伙!”
  “啊,龙惠,拜托以后不要这么大声叫啊。我的头好痛……”
  呻吟——御贵好像真的很痛苦似地皱起了眉头,龙惠马上收起刚才发狂的劲头,上前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头痛么?不要紧吧,御贵。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别去学校了吧?”
  “不好——”
  御贵摇着头,虽然还是满脸痛苦的表情,但为了让龙惠安心,依然微笑着站了起来。
  “还没有到去不了学校这么严重的地步啊。怎么说——应该是做了奇怪的梦的缘故吧?在这方面可能我会比一般人要受到更大的影响……但这样的头痛的话应该马上就会好的,放心吧。”
  “真的真的,不要紧么?”
  即使这样说,龙惠脸上的不安也没有消失。御贵只是随便地回应着真的真的,然后一下子脱下了睡意。哔,看着他脱下衣服,御贵洁白的裸体映入眼中,龙惠一下子满脸通红:
  “御,御贵?!干嘛脱掉啊?!”
  “嗯?不是去学校么,我得换衣服啊。”
  “就算换衣服,在女孩子面前……真是的,竟然会担心你,我真是个白痴!御贵永远都是这样白痴的御贵啊!”
  龙虎一下子勃然大怒跑了出去,御贵则用被龙惠听了会更火大的呆呆的声音嘟哝着:
  “……白痴么?”
  
  ◆
  发现情况有异的是两人到达商店街的时候。
  从龙惠家乘一段地铁之后,两人走出地铁站,在旁边的店里租了一辆自行车。当然骑车的是御贵,龙惠侧身坐在自行车后面的载物架上。说什么是因为自己穿着裙子,骑自行车会很不方便很难堪什么的,而且御贵又是自己的佣人,这样服务主人的话谁都不会有什么抱怨的吧。
  御贵嗯嗯地点着头,龙惠则是怕自己掉下去,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好奇怪啊。”
  御贵非常诧异地低声嘟哝着。龙惠有些迷惑,凝视着御贵,然后歪着脑袋开始向周围打量起来。
  “怎么了?呃,那里奇怪了?”
  “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呢?”
  说起来的话的确是很奇怪。几乎不像是平时所认识的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商店街了,龙惠刚才竟然没察觉马路上连人影都没有——。
  就像是整个镇子还没有睡醒的感觉,或者说是死亡一样的寂静。马路上并排着的商店都紧闭着卷帘门,平时都是非常大声地招呼客人的营业员,在地铁站旁来来往往的职员,以及和龙惠他们一样的——学校的学生们,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没有任何声音,一片寂静。
  龙惠皱起眉头,心里感觉非常奇怪,她抬起头看着一个人都没有的世界。
  “真的呢……是怎么了?”
  谁都不在。御贵忽然变得像蛇一样敏锐地向周围巡视,满脸警戒的神情。龙惠也从停下的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清晨的空气非常寒冷,鞋底所踩到的柏油马路也冻得硬硬地。
  不由自主地开始把手伸到御贵怀里寻求温暖。他隐藏在眼镜后的细长而清秀的眼瞳中——闪烁着非常沉着的光芒,轻轻地说道:

  “小心,龙惠。有点不好的感觉。”
  “不好的感觉?那是妖怪的气息么?”
  龙惠不由得拿出了自己的武器黑扇,摆好迎战的架势。
  御贵并不是像外表看起来一样的普通人类,而是被成为蛇之一族的神话种族的末裔。也正因为这一点,比起常人,他感知怪物的能力要来得更加敏锐。
  妖怪。令人厌恶的,只是为了吞噬人类而存在的怪物。人类的天敌。它们的外在型态就行恶梦一样恶心,只是看上一眼就会让人感到一阵恶寒。虽然龙惠并不是普通人,但也不想和这种东西见面。
  “怎么样?”
  御贵的表情非常严峻。
  “要说怪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家伙,但是好像数量非常非常多,该怎么说呢……简直就像全世界都充满了怪物一样——”
  御贵顿了一顿,然后略带干涩地低声说道:
  “总之,现在不是悠闲地去学校上课的时间了。肯定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件。我应该和美名姐、还有蜜姬她们,商谈一下这奇怪的状况。”
  “……我知道了。那么就去蜜姬她们的公寓吧。虽然我可以用空间把握来解析事态,但是这样的话苹果的消耗就太过量了。”
  龙惠这么说着,充满信赖地向他做出同意的手势。
  御贵从来不会开玩笑,龙惠也对他的感觉深信不疑。城镇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况且——和那些强大的妖怪、以及那些被称为巨大碎片的非人类相比,和普通人类没有多大区别的龙惠和御贵也对此无能为力。现在只有向美名和蜜姬那些同样具有强大力量的同伴求助了。
  尽快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跨上自行车。可胸口不知为何感到无法平息的不安。
  天空中布满乌云,彻底遮住了清晨的蓝天,自己的心绪也有些低落。仿佛是舞台剧的闭幕一样,故事的完结一样,死一般,阴霾的天空。
  想着这些,龙惠从背后紧紧地抱紧了御贵。
  
  “嘿嘿嘿嘿……”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笑声。
  从哪里——?
  没有必要再向周围警戒巡视了。等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在龙惠他们的面前有个人坐在那里。
  看上去相貌平平,身穿观音逆咲高中制服的少女。润泽的黑色短发,细长而清秀的双瞳中,闪烁着危险的目光。
  身份不明的少女就这样嘿嘿地笑着坐在马路上,双腿随意地伸开,眼睛向着其他方向张望着。
  她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神情,张望着无人的——宛如陷入死亡中的城镇。
  “龙惠。”
  御贵的声音充满紧张,龙惠也不禁背上感到丝丝寒意。
  “快逃。这家伙不是人类。”
  仿佛是听到了御贵的低语,少女慢慢地站了起来。把手背在脑后,懒洋洋地将视线移向这边,没有丝毫干劲的样子。脸上就像戴着面具一样堆满微笑的表情,让龙惠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
  “……哈。”
  少女像在自言自语一样,用几乎听不清楚的阴沉声音低语道:
  “夏子小姐,好像感觉了巨大碎片的气息。是个病恹恹的小鬼和一个我们的同类,真是让我有点失望呢。”
  “哎呀,别太生气了,小雨。”
  回答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转过身来,龙惠他们经常光顾的那家以巧克力圣代闻名的咖啡店——“INDLAN BAR”的门敞开着,出现了一个长得像人偶一样的女人。
  那个——龙惠想起来了,那个确实是,咖啡店的主人。虽然名字不太记得了,是个穿着不起眼的服饰,戴着围裙的很朴素的人。此刻和那个被称作小雨的女孩一样,脸上浮现出贴上去的虚假笑容。
  “凡是接近观音逆咲高中的存在,不管是人还是妖怪都一律杀死,这是我们的职责吧。如果根据自己的喜好而不将对手杀死的话——”
  “我知道了啦,那样做的话比较有趣一点啦。我呀,一直在暗中潜伏着活到现在。现在都差不多是最终战争了,可以痛痛快快好好玩玩了吧?”
  她们完全无视龙惠和御贵,就这样少女和女子中间隔着两个人,脸上挂着异样的笑容互相交谈着。龙惠他们逃走的道路也被彻底封死。外表看起来很不起眼,虽然是已经成年的样子但非常柔弱的她们,如果仅以外表下判断的话,在跟这些非人类的战斗中一定会吃到苦头的。
  怎么办?怎么样才能逃走?
  战斗是不可能的,毫无疑问会被杀死。跟妖怪和非人类的战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之前龙惠被卷入“永远研究所”的事件中的时候,就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如果稍一疏忽的话就会被立刻杀死;就算始终全神贯注,随着时间流逝也会因为气力不支而被杀。不可能赢的,人类是不可能赢得了怪物的。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想这么简单就被杀掉。
  她张开扇子,就像往常一样摆好战斗的姿势。
  小雨注意到了,好像非常高兴地样子将双手伸向前。
  “啊哈,别猎杀的小兔子竟然敢威吓别人。夏子小姐,我杀了她可以么?”
  “如果你来做的话,大概连肉都不会剩下吧,不行哦。我……有点,肚子饿了啊。”
  噼噼啪啪,被称作夏子的女人的关节开始弯曲,然后浑身的皮肉就像沸腾的泡泡一样奇妙地膨胀起来,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就从人变成了异形的怪物。她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也随之四分五裂随风飘散。龙惠和御贵,对这一切目瞪口呆。
  随后,身上带有黑色条纹的夏子的肉体开始像甲壳虫一样变得坚硬而有质感,一节节的手足也随着筋肉的动作而变得僵硬起来。就像个全身披着铠甲的武士一样,整个身体变得有身旁的一座商店那么大。变化完毕的她所具有的强烈压迫感,令地面和空气都产生畏惧一般不停地震动着。
  额头上长出三枚触角,眼瞳中闪耀着深红色光芒的怪物……。
  “夏之王者,虫之王者,甲虫之水无月夏子——变身类型的战士哦,具有压倒性的强大啊!快绝望吧!快发出惨叫吧!快快变得更热闹一点吧!这可是你们的葬身之地了!饵食就像饵食一样发出临终的哭喊吧,让捕食者们感到愉悦吧!”
  瞬间,在旁边吵嚷不安的雨的手心中,产生了黑暗的洞穴——淡绿色的液体从中猛烈地喷射出来。快得就像子弹一样喷出的粘液,射到了龙惠身旁那座书店的墙壁上,并将它们迅速融化。
  “嘿嘿嘿嘿。”
  从手中喷射出溶解液的女子高中生,望着面色苍白的御贵和龙惠,满脸快乐的表情。她慢慢地说道:
  “然后呢,是我,能力型的优等生。请称呼我为都毒鬼的无云雨小亲亲吧。那么!我最喜欢的硫酸之雨,会把你们溶化得连骨头也不会剩下的哦!”
  “可是溶化的话我可不答应哦。”
  嗡地一声,变成丑陋的怪物模样的夏子踏上一步,她的身体只有声音依然和以前一样。
  “因为我的肚子里还很饿啊!”
  
  ◆
  和前门有虎后门有狼的混乱不同,现在前后两方都受到了怪物的夹击。左右两都是计的满满的商店,龙惠他们又没有足以飞跃过这些建筑的弹跳能力——无法逃走。那么就只有从夏子和雨的其中之一,这两者之中全力突破一个逃走了……。
  “龙惠,快点放弃跟她们战斗那种愚蠢的想法吧!”
  御贵小声地说着,龙惠却翘起了嘴巴。
  “可是,我可不认为这几位会那么好心、不发一言地放我们逃开哦!”
  背后传来地面晃动的巨响。夏子庞大的身躯缓慢地走了过来,丝毫不着急地优哉游哉接近他们。这样的话确实只有俨然赴死了。她正在渐渐走近,这样的话就会被压碎踩烂变成一堆碎肉的。龙惠他们既没有与之抗衡的攻击力,也没有打败这个庞大怪物的对策。
  是啊,这可不是战斗,是捕猎啊。占据压倒性有利形势的对方,对着几乎要哭出来的矮小的自己肆意蹂躏消遣。如果夏子性情一变,决定要早点结束这场游戏的话,那龙惠和御贵的寿命也就到头了。
  面对这么离奇而庞大的,比怪物还要怪物的家伙,就连抵抗的勇气也消亡殆尽。比起老鼠和猫的战斗还要更加险恶,面对具有建筑物大小的肉食怪兽,怎么跟它对抗啊?
  还有那个叫雨的家伙。那家伙有着奇怪的能力。虽然外表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少女,但与之战斗依然毫无胜算。
  “喂喂。”
  啪,肩膀被拍了一下。咦?龙惠有点茫然。
  转头一看,嘿嘿笑着的雨不可一世地站在那里。刚才的确还站在自己前面的,她还能瞬间移动么?
  “哇!”
  龙惠反射性地一挥扇子,霎时把空气扰乱——产生了小型龙卷风。这是以龙惠家代代相传的宝刀——龙之吐息的名字命名的能力。龙卷风,或者说是产生风暴,将对手吹飞。虽然杀伤对手的破坏力比较低,但因为无法看见的缘故,回避也是非常困难的。
  “嘿嘿嘿嘿。”
  然而,雨却非常轻易地躲过了风暴的攻击。原地只剩下那没有变化的假面般笑容的残像,当发觉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先前的为止——龙惠他们的正前方了。
  “啊哈哈。好危险好危险。咦,还有着非常有趣的能力么!”
  雨好像自言自语一样,不假思索地说着极其无聊的话语。
  “硫酸之雨VS恐怖的风暴么?什么?好像神话中也有这样的情节呢,唔?那好似北风和太阳?那么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来创作新的神话吧!”
  这家伙也是捕食者,龙惠确信了这一点。虽然和后面步步迫近的夏子比起来,是个远远俏皮的少女,但是她的危险程度绝对不会低于前者,可能还要更危险。
  龙惠的背上涌起阵阵寒意。本来她就不是那种喜欢打架的人,她是讨厌疼痛,讨厌看见血,对是否伤害别人非常在意的,普通的少女。龙惠也不喜欢和怪物战斗,她是个只能想象一下自己和别人的痛苦,而不敢去体验的人。
  “龙惠。”
  站在旁边的人低声说道。那是她幼年时的青梅竹马,现在最爱的人——御贵。他并不是人类。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冷静思考,在言语中还能让龙惠感受到自己对她的关爱。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我不清楚。现在镇子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和学校到底有什么关联,什么都不清楚。我也不想去弄清楚。有关世界的命运,巨大的阴谋之类的,我们并不是跟这些有着莫大关联的了不起的存在。什么坏蛋也好,正以的伙伴也好,我吃够了苦头,再也不想和这些有任何关联了。”
  那独一无二的金色眼瞳中,映出了满脸害怕神色的龙惠。
  “而且我们也不能死。对吧?”
  是啊,不能死啊,怎么能死呢?由于发生了存在崩溃,龙惠的身体其实早已死去。但曾经有过有过一个少女,她对自己发誓就算双手被斩成无数段也要坚强活下去。还有在沾满鲜血的龙惠眼前,展开双臂保护她的少年。
  还有一直奋斗着延续到现在的生命,怎么能在这里轻易失去!
  龙惠有责任活下去,守护着自己的尊严活下去。
  “龙惠,开始作战了。把耳朵凑过来。”
  他的话语迅速传入龙惠耳中,此时龙惠也有乐坚强活下去的决心。这里和那个令人厌恶的研究所一样,为了活下去必须有顽强的信心。
  龙惠紧紧握住扇子,用力点着头。
  “搞什么啊,两个人神神秘秘地互相嘀咕?!”
  沸腾的液体从小雨的手中喷射而出,强酸正中龙惠身边的电线杆饼将其迅速溶化,柱子从中这段倒了下来。巨大地摇摆而下的电线杆伴随着被扯断的电线,在空中炸裂出无数的火花,向夏子那里倒去。
  “等下啊小雨,这里还有我在啊……你小心点啊!”
  尽管这么说着,夏子还是很平静的样子。她的前肢轻轻一挥,就将电线和柱子打得粉碎。虽然有点被电麻到的感觉,但疼痛却完全察觉不到。
  而对面的小雨也丝毫没有打怵,挥着手大声地笑着。
  “对不起对不起啦,以前我就不太擅长集体活动啦?!是叫团队精神么?还是叫合作啊?不管怎么说,好像还是不太习惯的样子啊。”
  她用充满憎恶的声音说道。
  “可是啊,夏子小姐。这群家伙完全无视我啊,只顾两个人叽叽咕咕个不停。呜哇,真是超级不爽啊,小雨真的怒了。我以前就是这样的啊,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你们这群家伙,你们这群家伙……干嘛总是无视我?!明明自己就是一堆垃圾!一群白痴!想要把我排挤出去么?我比你们要了不起的多了,你们只要更加更加地褒奖我就好了。”
  被自己的话引得兴奋起来,小雨的脸涨得通红,手脚不停地乱动着。向周围胡乱喷洒出的强酸,将她周围的一切都彻底溶化。
  “啊哈哈!但是,我可不是那种被无视了之后,就会乖乖呆在教室角落里的忧郁的女孩子哦!我要用恶魔的力量把这个丑陋的世界彻底打烂,改造成一个对我更加公平的世界!太美妙了,最后的审判!我终于,被世界公平地选中了!”
  她的言语已经超乎常轨,令人无法理解,龙惠和御贵也毫无反应。最后的审判?公平的世界?什么意思啊。真是搞不懂——但可以推测出,小雨原本是普通的人类,对这个世界似乎非常不满。
  有人给予了她力量,并对她灌输了某种东西。
  也许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敌人。
  小雨伸出双手,大概因为之前一直都很少有机会露出笑容,不太擅长……她脸上的笑容变得非常奇怪。
  “我,是被上帝所选中的人啊!”
  话刚出口的同时,硫酸之雨向两个人泼了过来。龙惠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到了愤怒,还有更深重的哀伤,迅速向前闪去。
  迫近的浑浊液体,仿佛连空气也能灼烧殆尽,龙惠将手中漆黑的扇子回旋转动,集中。小雨的话音,开始一声声地令她触动,那是以前龙惠曾经说过的话,被某人所选中,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被称赞的。只是为了这一点而努力着。可是……
  那样的话,是没有意义的。
  “就算没被上帝什么的选中——”
  现实就戏剧一样明了。
  “我,只要有选择我爱我的人在,就感到幸福了。”
  龙惠的眼前,就像变幻莫测的生物一样迫近的酸液,突然非常奇怪地凝固住,在空中停止了活动。小雨睁开眼睛,第一次露出了脆弱快要崩溃的表情。
  “啊——这个!”
  充满了无尽怨念的强酸喷涌而出,令龙惠感到一阵灼热。其中所蕴含的怨憎,让人的精神也随之焦躁。
  但是酸液绝对无法伤害到龙惠,徒然地从空中无用地飞过。
  “怎么回事啊!?少猖狂啊!”
  小雨的攻击在继续,可是,不论怎么喷射酸液,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这就是封入龙惠身体中的能力,泪歌的空间操作。在永远研究所中,堕天使化的不快逆流也同样拥有的神奇力量。而这些,若与那个时候蜜姬所展现出来的憎恶相比,无论是她想要得到他人的称赞、还是无论如何都对周围的人和事感到不满,这些微不足道的怨恨都太弱了。
  “我不知道你过去到底是怎样的人类。”
  没有丝毫的哀伤,龙惠只是将心里所想的东西低声说了出来。
  “但是,不论获得了什么样的能力,即使被上帝所选中……自己的心灵如果没有改变的话,就一定不会抓住幸福的。”
  就像对着执着于理想而疯狂的父亲,以及过去的自己告白一样,满脸真诚地述说着:
  
  “可怜的人们。”
  
  瞬间,小雨的表情一下子全部消失。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拳头,从手指的缝隙中流溢出硫酸。龙惠的眼神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她就是以前的龙惠啊。龙惠明白那种痛苦。就像谁也不再需要自己一样,坚定地认为就算自己就此消失世界也不会有任何影像的悲哀的绝望。
  “小雨!攻击可不能缓下来哦!空间操作之类的东西,不可能持续很长时间的!你要是不想干的话,那就我来!”
  背后的夏子好像察觉到了小雨心中的动摇,猛然间向他们发起进攻,不给他们丝毫喘息的机会。她毫不犹豫地开始大喊,这个女人,一定也不是坏人,只是因为变成了怪物的缘故。如果这是最后审判的话,如果说这就是公平的世界的话——。
  “那种东西,我根本没有兴趣啊!”
  紧接着龙惠迅速转身面对夏子,手中紧握扇子,仿佛是要守卫着身边站立的心爱之人。她的眼瞳中显露出决心和杀意——就像火焰在熊熊燃烧。
  “啊——”
  这样的表情只在刹那间闪现,这时小雨在身后发出了悲伤的叫声。
  “不行啊!夏子小姐,这家伙的目标——”
  夏子充耳不闻,苍蝇般充血的复眼已经变成深红色。战车般庞大的身躯开始向前移动,像要把龙惠他们踩得稀巴烂一样猛烈地冲了过来。
  龙惠却丝毫也不害怕,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根据古今中外的神话,被称为龙之吐息的东西有好几种,比如能卷起狂风,或者是招来猛烈火焰将大地化为焦土,或是将活人化为剧毒,或是喷出溶化一切的硫酸——”
  “快逃!夏子小姐!”
  小雨疯狂地叫喊着,从手中不断地胡乱喷射出硫酸,但是却只能起到相反的效果。不论是小雨或是夏子都没有习惯于战斗,虽然龙惠并没有自满,但是怎么说也是曾击退过蜜姬他们那样的怪物的啊——就因为这样,自己的心里还是有把握的。
  自己,绝对没有超级强大的能力,或是无敌的破坏力。
  只是如果自己愿意的话,就算用柔软的丝带,也能将人杀死。
  经验的差别,知识的差别,准备的差别——就这样决定了战斗的战果。
  迸裂的强酸就像棉花糖一样,在空中飞舞聚拢起来。龙惠一边控制它们在空中盘旋,一边观察着敌人。
  小雨和夏子是什么关系,无从知晓。由于咖啡店和观音逆咲高中离得很近,大概只是相处得关系非常要好的两个人吧。瞬间——在头脑中浮现出了这样的画面,在学校中不受欢迎的忧郁高中女生,在夏子的店里喝着咖啡,脸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龙惠的脸颊上,泪水滑下。
  果然还是非常不喜欢打架啊。
  “龙之——吐息!”
  将空间操作的能力全面展开,周围的空气开始回转流动。从小雨的手中所释放出的大量浓酸液体,在龙惠的身旁堆积起来——滑翔、流着,随着龙惠的意志在空中运动,随后,马上飞向猛冲过来准备与龙惠展开肉搏战的夏子。
  瞬间,迅速地将夏子的半个身子溶化,把她远远地撞飞了出去。
  临终的悲鸣开始回荡,浓烈的鲜血臭味和小雨的惨叫传入耳中。遍地都是四散落下的肉块和鲜血,将看似平凡普通的商店街弄得一片狼藉。黑色的甲壳噼里啪啦地四散飞出,刹那间,全身几乎都变成怪物型态的水无月夏子,身体爆裂开来化成一阵血雾,随即消失不见。
  “夏子小姐!”
  小雨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龙惠发出绝望的叫喊。利用自己的能力,将自己亲爱的人杀死。真是最差劲的,令人愤怒的家伙。
  使用了卑鄙的手段。龙惠思肘着。作为日本第一财团拥有者的女儿的骄傲——立刻消失殆尽,而作为一个人,却是深含歉意。
  “啊,啊——啊!”
  在这片空间中茫然地寻找着夏子的身影。随后小雨开始抱头大叫起来。
  “你这家伙!都干了些什么啊!”
  突然间,小雨的身体又消失了,又是瞬间移动么?龙惠有点不知所措,开始运用泪歌的能力——空间把握来解析她的位置。
  在正下方,出现。
  “下方……?”
  就在还没有充分理解这一点之前,小雨从地下突破了路层的地基和沥青,凶猛地飞了出来。利用双手的酸液将地面溶解,在地下挖掘通道,随后从下面突然出现攻击对手,突袭的确是相当有效的作战方法。
  龙惠惊得一脸苍白,在千钧一发之际仓促地向旁边飞去,艰难地避过了这一击,在地上翻滚,同时她也成功地令空中滂沱大雨一般泻下的硫酸停滞。小雨好像在愤怒地朝这里怒骂着,但声音非常嘈杂一点也听不清楚。
  随着龙惠目光一闪,酸液飞沫也无力地四散落下,那样的悲哀而软弱,龙惠的心底感到了一丝罪恶感。脑中浮现出了哪怕稍稍能令对手的攻击奏效一点也好这样愚蠢而软弱的念头,这样的念头即使不用考虑也知道是毫无意义的。
  杀死她,就像踩烂虫子,咽下肉块一样简单,而这也是不得不去做的。
  就像暴晒在灼热太阳下的冰块一样,身边的商店开始迅速溶化。而龙惠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由于自己的攻击无法奏效,小雨开始急得抓耳挠腮。龙惠直直地看着她说道:
  “对不起了。”
  如果可能的话,她是能够得到幸福的吧,但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就只能在这里将她杀死。诸如正当防卫,对手是怪物之类的理由,这样的说法是毫无意义的。
  这就是惩罚啊。罪孽和罪罚是公平的,但是人类绝对不会公平地获得幸福。这个充满最恶的世界,龙惠的心里也有点憎恨它。
  “请你——去死吧。”
  龙惠下了决心,手中的扇子向前挥动。
  由于空间操作而产生的空气隔离薄层消失,之前小雨曾无数次对它展开攻击而不奏效。虽然她的身体似乎无法别硫酸溶解,但漫溢出来找不到去向的硫酸布满了她的眼周和脸颊,看上去就像小雨在哭的样子。
  对着她的面容,龙惠又轻轻说道:
  “对不起。”
  “……?”
  忽然,小雨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异常一样睁开了眼睛。
  “……咦?”
  歪着脑袋扫视周围,好像变得不安的样子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还有一个人呢……那个男孩子呢,到哪里去了?”
  当小雨的视线离开自己的瞬间,龙惠的双手猛击而出,就像小雨攻击时那样。但是——龙惠的手掌心里并没有硫酸之类的东西。
  只是从袖口处,一条黑色的蛇——。
  “——”
  利用空间操作的能力,在空气薄层上制造了一个洞口,随后黑蛇纤细的身体飞了进去……小雨注意到了蛇而开始发出惨叫,与此同时,这只爬虫毫不犹豫地飞进了她大张着的嘴巴里。
  “咕噜?!”
  小雨立刻扭过身体向后仰起,双手紧紧地握住喉咙拼命挣扎起来。硫酸猛烈地从她手中溅出,落在地上化为乌有。小雨在地上翻滚着,声嘶力竭地惨叫着,双足乱蹬无比痛苦。
  “唔咕!?咕咕……咕!!”
  就像是潜伏的某种疾病发作了一样,小雨呻吟着,双手抱脸身体用力扭曲。胃袋中由于进入的异物强行撑开而无法收缩,她的腹部奇怪地隆起。皮肤下有着又长又粗的东西蠢蠢欲动。
  小雨的眼中闪烁着泪光,由于拼命忍耐而咬住的嘴唇,因为呜咽而冒出了血泡。
  真是——让她受苦了。
  龙惠慢慢地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小雨。
  从呻吟着的少女口中,依稀还可以看见黑蛇的尾巴,痛苦地挣扎着。龙惠将视线移开——黑蛇从口腔进入体内爬进食道,由于撑破了胃袋从中钻出四处活动。
  “……怎么办?”
  小雨浑身渗出油汗,望着这边的眼瞳已经完全放大,龙惠叹了一口气。将黑蛇整个吞下的痛苦和恶心该有多么残酷,龙惠光是想象就已经不寒而栗。
  咕咕咕,小雨的肩膀开始痉挛。
  在她的喉咙中,蛇的尾巴已经彻底消失,腹中被撑满而无法站起身的小雨眼中充满仇恨,斜睨着身边的龙惠。
  “你……你这混蛋!”
  小雨充满痛苦地,从嘴中低声地吐出一个个字。
  “诅咒你……这,这样的家伙,不会放过……”
  是啊,龙惠也这样想着。受到伤害,承受着痛苦,然后被诅咒,真是令人厌恶。所以龙惠讨厌打架,怨恨着这不得不互相战斗的命运。受到伤害是无法平静的,心会渗出鲜血,慢慢地被染成深红色。
  望着小雨的身体慢慢紧缩,龙惠叹息着自己的罪孽,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御贵。”
  她的脸上显露出伪善的表情,随即吐出刻薄的话语:“让她解脱吧。”
  噗哧,令人恶心的声音。小雨的嘴唇绽出血花,双手按着胸口不停地揉搓着——随即,毫无知觉地一动不动。大概是被在她体内的御贵啃噬肉体,咬破心脏了吧。
  想要这么做的是龙惠,而将她杀死的,也的确是龙惠。
  虽然杀人是第一次,但也许就因为这样,已经无法去天国了吧。
  站在变成尸体的少女面前,龙惠抬头仰望着天空。
  如果与自己心爱的蛇一起的话,就算去地狱也不会感到悲伤,她这样对自己说。
  
  ◆
  杀原蜜姬皱起了眉头。不,应该说是变身成蜜姬模样的,被成为最弱的巨大碎片——也不对,应该称呼她为,屈服于巨大碎片的本能,并处于它支配之下的嫉妒的女王,穆,面色非常难看的样子,满脸不快的表情,轻轻地低语着:
  “没用的东西。”
  与她可怜的,就连虫也不愿杀死的蜜姬的外表极不协调的,充满愤怒的声音。穆静静地站在电线杆的顶部,沐浴在朝霞的光芒中,俯瞰着整个观音逆咲镇。视线穿过校舍,遥望着远处商店街的战斗渐渐终结,伸手将快要被风吹落的帽子按紧,口中喃喃自语:
  “……毒鬼无云和甲虫水无月,就这么简单地被打倒了。而对手既不是什么变身型也不是能力型的最强者——而且,就连巨大碎片什么的也不是,充其量不过是毫无戒备的泪歌的小孩和蛇罢了。”
  这声音中没有丝毫感情,哪怕就连那么一丝,面对自己的部下遭到失败而被杀害时,所应该体现出的悲伤,或者为之祈求冥福的心意,也完全没有。
  她只是在心里感到厌恶,胸中充满愤怒,甚至感到头晕起来。
  穆叹了口气,看见从死去的无云雨的尸体中飞出了奇妙的红光,向观音逆咲高中这边飞过来。
  “嗯,算了,一开始就没有对其他人太过期待。只要不要让所有不相干的人接近学校就可以了。尽管去活动吧……被选中的先生女士们啊!”
  穆发出嘿嘿的笑声,出神地望着校园。在朝阳中,被赤红色光芒包围着的学校就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在那中央,由于她的意志而闪耀着血一样的光芒,成群结队的怪物集结在那里,不停地骚动着。
  怪物。怪物啊。
  由于穆拥有肉体变化的能力,自身的视力也得到了成倍增长。她注视着这些渐渐迫近校园,贪婪地求索着光的怪物。他们并不是穆用肉体改造把他们变成怪物之后在收入麾下的——像无云雨和水无月夏子那样的家伙。
  “……虫啊。”
  穆从鼻孔里发出嘲笑,双手张开俯瞰着整个世界。仿佛谁也无法理解似地,独自一人低声述说着神话般的内容:
  “小虫变成了怪物——可是上帝却没有丝毫抵抗的意志。世界也无法再维持下去了……什么啊,别开玩笑哦。怎么可能就这样迎来完结呢?”
  穆就像歌唱一样,对即将完结的世界发出咆哮:
  “我要成为主角啊!世界的主角啊!所有人都称赞我的名字,未来永远地,不断赞颂我的美丽世界啊!”
  她就像喝醉酒了一样疯狂地叫喊着,随后突然俯下身,非常厌恶自己地挠着头发。
  “又开始自言自语了……。啊啊,啊啊啊!我到底想对谁炫耀呢?小梅是被我杀死的!Joker也是被这双手杀死的!都无所谓啦!就算不被那帮家伙称赞!总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会对我~~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穆像发狂了一样开始放声大笑。就仿佛那个孤独而嫉妒的女王,得到了真实之镜对自己美貌的称赞,脸上浮现出了自我满足的笑容。
  “啊哈哈哈哈哈哈!就算感到后悔也无济于事啦!你们这群家伙!你们所处的立场太完美啦——因为太过让人羡慕所以是你们不对啊!”
  在世界的中心,闪耀着深红光辉的苹果的正中间,宇佐川铃音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在玻璃棺椁之中,等待着王子的到来。
  
  ◆
  做梦了。
  是以前的梦。
  “……”
  很久很久以前,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久远的记忆。掘子还被称作与野这个名字的时代。那时候她还是人类,还能品尝料理的味道,夏天感到炎热会变得非常沉闷,冬天觉得寒冷会淌出眼泪,就在那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拥有身体和心的时候。
  ——是妈妈么?
  有件事情从很早以前就想问了。
  ——是爸爸么?
  从虫手中就下了自己的生命,并带自己一起去旅行——或者说,是掘子自己要跟着他们走的么——最后,将苹果托付给自己之后就消失不见的两个旅人。
  “件”、“蟋蟀”。
  无从知晓这究竟是不是他们的本名。也许这只是随便编的的名字,因为掘子也对他们的名字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特意去探寻。掘子想要问他们的,只是个没有能说出口的充满痛苦的问题,只有这一个。
  ——你们。
  那时,跟这两个人一起旅行,究竟过了多长的时间呢?
  ——是妈妈么?是爸爸么?
  与野是被遗弃的孩子。在村落外面被捡来的没人要的孩子,与野。变得不幸的,只要与野一个人就够了。没有人称呼他为家人,也没有人和他交朋友,也许,根本就没有人把与野当作一个人来看待。
  第一次帮助与野,称呼她的名字,抚摸她的头,和她无所顾忌地说了好多好多话,还担心她的身体,生病了就会照顾她的。
  就只有他们。他们是第一次这样对与野的人。“件”、“蟋蟀”。这两个旅人。
  所以,可怜的与野产生了错觉。理所当然地,对他们所给予的温暖,有了疑问。与野觉得,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对自己这么温柔。肯定有什么原因,他们不得不对自己这么温柔的理由。
  苦恼地思索着,掘子不由得疑心生暗鬼,陷入了纷乱中。
  不停地推测着他们寻找掘子的原因,终于想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你们。”
  在梦境中的掘子悲痛地大声叫喊,想要阻止与野去问那个问题。不可以去问那种问题啊,会伤害到别人的。自己如果明白了真正的孤独,就会陷入彻底的绝望的。
  然而,梦境中的与野,并没有理会掘子的叫喊,小声的问道:
  “是妈妈么?是爸爸么?”
  无论如何也想去确信,自己不是孤独一个人的事实。就算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也好,就算被抛弃了也好。自己有着真正的亲人,只是由于其他特别的缘故而抛弃了与野,但在以后的什么时候一定来接她回去的,条码恩是真的爱着与野的,是的,妄想——如果没有坚信着这份妄想的话,自己一定会崩溃的。
  所以认为,一定是他们。他们的感觉和自己很相似。“蟋蟀”、“件”。可是,他们脸上露出感伤的神情,摇着头。
  咦?与野迷惑了。自己几乎已经完全肯定了这一点,并一直坚信着。他们是自己的爸爸和妈妈,绝对是这样的。与野毫无根据地相信着这一点。
  真是伤心啊。哪怕是对自己撒谎,与野也想甜蜜地一边点头一边听着这些话。
  与野哭了。一厢情愿地期待着,一厢情愿地遭受背叛,然后,悲伤地哭了。上次哭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次的哭泣,是因为被虫杀死,变成了非人的存在的时候。
  对着哭泣的与野,“件”轻轻地说了些话。
  具体的内容已经一点也记不清了,只是牢牢地记着她说的第一句话。
  真正的寂寞——。
  
  ◆
  真正的寂寞,也许并不是作为人类,而是身为一个怪物。
  小与野。以前告诉你的轮回转生,天国什么的,还记得么?如果人死去的话,灵魂就会离开肉体,来世,就会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一直在某个地方不断生活下去,这就是轮回转生。所谓天国,则是存在于某处的幸福乐园,死了之后人的灵魂就会永远在那里生活,就是这样。
  不管哪一种,都是为了减轻我们对死后的不安而捏造出来的说法罢了。
  死亡是可怕的,自己的生命消失是可怕的。人类,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怖,对未定的事物感到不安,饼讨厌着这些生物。在遥远的过去,因为吃下了智慧的果实而得到了智慧的我们,自作聪明地对死后的情况所做出的想象,也只是这个程度了。如果这就是对得到了智慧的人类的惩罚的话,那上帝也太过随意、太过小心眼了。所有的人类,在生下来的那一瞬间,就从上帝那里接受了死刑的宣告。
  好恐怖啊。所谓死亡,谁也没有体验过。由于无法体验,我们只能对它做出想象。然而,所谓死亡,出于客观的判断,只是自己一切存在全部消失,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乐观对待的最糟糕的情况。
  为了中和这种恐惧,产生了所谓灵魂的概念、轮回转生和天国这些东西;以及就算死了,灵魂依然残存,会永远地存在下去的妄想。
  那么,灵魂是什么呢?我认为就是思考本身。所谓思考,不是手脚也不是大脑,但是却能确信它的存在,就是构筑着“我”这一概念的基础单位。那只是概念性的村子按,但也正因为是概念,才成为了“我”之存在的中枢。
  光是听我讲,你的脸上还是充满问号呢。当你也变成大人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了。
  总之,所谓死这个现象,并不是手脚受伤,或是大脑遭到损伤,只要把它想象成是思考的死亡就行了。不论身体的哪个部分坏死了,只要“我”依然在思考着,那就是“我”活着的证明。
  所以,天国呀轮回转生什么的与其说是妄想,还不如说是可能的真实存在。
  所谓天国,只是“我”保持着“我”的样子永远地思考着的状态,而轮回转生,则是“我”成为了另一个“我”,依然在那里继续着思考的状态。在轮回转生的情况下,可以认为已经死去的“我”是完全地消失了,最初的“我”在转生的“我”的体内存在着——不,只是完全忘记了前世记忆的同一个人,从大体上来看最初的“我”并没有死去,只是无法再被回忆起来罢了。
  轮回,真是非常有趣的概念呢。
  可是——事实是,天国和轮回转生都只不过是幻觉。“我”死亡了之后终究会彻底消失,变成虚无的存在。即使在一瞬间能感觉到天国和轮回转生的快乐,终将迎来终结,“我”的死亡。
  许多神话都暗示着世界最终的灭亡,天国和轮回都不是永恒的存在,暗示着人类总会死去这一事实。那时候,毁灭世界的将是作为邪神和恶魔的怪物,我就是这样想的。
  真是寂寞啊,竟然不是已经被杀死的“我”。
  我必须被杀死,即使不是怪物——。
  
  ◆
  “……”
  眼球掘子一瞬间惊醒。慌慌张张地跳起身来向周围扫视。由于一点点不了解周围的情况,就像了害怕的小动物一样向这里看看,向那里望望,最后低下了头。
  “睡着……了?”
  “哎呀,起来啦?小掘子!”
  醒来的地方是公寓。狭窄得只有四块半榻榻米大小的,美名的房间。这个超级混乱的地方,空碗,脱下的衣服,枯死的盆栽等各种东西被胡乱堆放在各处。掘子则是呆在房间的角落,在被垃圾山彻底塞满的空间里裹着被子躺在其中,身上睡衣扭得一塌糊涂的美名正低头看着她。
  窗口隐隐射进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好像时间还挺早。虽然没有早上小鸟的叫声显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会睡着呢?
  “美名,掘掘怎么——呜哇!?”
  一瞬间掘子什么都看不见了,整个身体向后倒去,头撞在了墙上。好像是美名把什么东西扔了过来。掘子涨得满脸通红地拿下这些,才发现把自己眼睛遮住的是美名脱下来的衣服。
  美名好像对掘子完全视而不见一样换起了衣服,丝毫也不知道要遮掩一下自己这个像男孩一样幼小的身体。虽然大家都是女人,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掘子却稍稍转开了目光。
  美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像还没睡醒一样嘟哝起来:
  “别那么慌慌张张的嘛,我会把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诉你的啦。或者说……我还希望你向我说明下情况哪。你呀,在和我跟蜜姬两个人会合的时候突然昏倒,从那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昏迷不醒。你浑身是血,估计是失血过多了。”
  美名快速地换好衣服,解开了三束发辫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后面,用梳子梳了起来。望着美名悠闲的样子,掘子突然坐了起来。
  “掘子在和泪歌战斗,并打倒了她,再赶去帮助铃音。从那以后发生了什么?忽然周围就全都是虫,对了单人房和破局——唔哇!?”
  好像是被对方觉得很啰嗦的样子,衣服又扔到了她脸上。掘子连耳朵也涨得通红,抗议道:
  “认真地回答我啊。杀菌消毒!再不给我老实点我就把你的眼球挖出来!”
  “真啰嗦啊……我可是低血压哦。虽然是为了预防万一话先说在前面,如果你不是变成那种怪物的状态的话,跟我比可是一只一只都要弱哦,所以在说话的时候给我注意点!”
  甩,掘子抽出了汤勺,毫不犹豫地向她扔了过来。她的能力就是无视一切防壁或者是此类概念的东西,将对手消灭——。这时吹过一阵寒风,就像是马路上卖的的除臭剂一样,掘子并没有遭到什么严重的打击。
  “咳咳……啊咳啊咳,什么啊,你这个白痴!”
  一边咳嗽,掘子的喉咙里好像被花的香气给噎住了。到底想干什么啊这个笨女人……掘子不停地咳嗽着眼里泛出泪光,随着袜子和短裤扔到她脸上,终于闭上了嘴巴。
  “好了好了……快点给我换上衣服。别让人看上去像个野孩子一样,再怎么说你也是个女孩子,至少也要稍微注意一下仪表吧。”
  被美名这样说教,掘子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鲜血这幅惨样。由于像以前一样变成了那个深红色的怪物,所以掘子的身体变大了,衣服也在那个时候被弄破。虽然看上去并不是近乎全裸,但也是令人感到非常害羞的样子。
  掘子老老实实地脱下衣服,却因为美名莫名其妙的话语而生气,眉头皱了起来。
  “……阿掘,才不是女孩子哪,就是野孩子啊!”
  “好好好,你就这么喜欢自虐么?”
  美名就像把她当作傻瓜一样,从鼻子里发出笑声,不知不觉间眉毛也竖了起来,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女孩啊。
  可是,自虐——么。是这样啊。虽然美名的话非常难听,却是对的。掘子因为自己是怪物而感到自卑,又因为无数次被别人嘲讽‘只要你一个人变得不幸就够了’,而觉得自己是比周围的人们劣等的存在。
  根本没有那回事啊,那两人把自己当做普通人接触的温柔的女生和青年,现在并不在身边。掘子一点也不像往常的样子,开始低下头,抱着自己换下的衣服哭了起来。
  真是奇怪的。自己竟然是那么软弱。
  “啊。那——个。”
  美名脸上有点说不出话的表情,随后静静地编着自己三束辫子,在旁边开始温柔地微笑起来。
  “对不起,我本来就是嘴巴很毒的女人么。……你别太在意啊。”
  “……”
  掘子擦了擦眼睛,突然笑了一下,随后又回到了原先冷淡的表情。
  “真是的,这个阴沉的女人。因为性格那么差所以年纪轻轻都是白头发了。”
  “你说什么,你这个混蛋脑壳。”
  “……没有一点生活自理能力的废柴护士。整天泡在酒坛子里的无能的人。”
  “你这家伙不也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么!而且作为护士我已经是相当优秀的人啦!”
  “谁知道呢。好像是因为医疗事故而弄死了不少人呢。啊不,肯定是被你杀死的。好好对死者的家属道歉啊杀人互视。”
  “你这个混蛋……话有说得也有说不得。真是亏了,竟然为这样的小撅子担心真是亏死我了!快把我的好心还给我!怎么有这么可恶的小孩啊!真是太坏了!”
  “你才是太坏了哪。令人恶心,就算不用你担心,阿掘也是照样好好的。别犯傻了你这个白痴,一直这样白痴白痴的话我也会被你传染变成白痴的啊,白痴。”
  
  “啊。真是个好朋友啊!!”
  
  似乎要替互相对骂的两个人再添一把火似的,在敞开的门口出现的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
  几乎同时,美名和掘子都沉默下来,彼此都感到了被人当作了傻瓜。两人眯起眼睛向门口望去。虽然如果被人称作与美名是好朋友的话,掘子会马上张口反对;但看见了站在那里的人之后,两个人同时张口结舌不作一声,随后立刻大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破局……单人房……。”
  虽然想忘掉他们,却一直没有忘记的,怪奇二人组。
  有着绿色长发和深邃眼瞳的,高个子外国女子。
  以及有着一头火焰燃烧般鲜红的头发,和可爱虎牙的,国籍不明的矮个少年。
  破局布蕾柯瑟·亨泽尔芒,和单人房肉山咔叽哩。在与泪歌的决战中曾互相帮助、合作的伙伴——虽然并没有什么很深的交情,但也不是与掘子他们为敌的两个人。不单是给人不可思议的奇特感觉,还让人觉得他们就连在战场上也会发呆,和紧张感完全无缘,是些奇怪的家伙。
  这两个人——布蕾柯瑟和咔叽哩慢慢地走进了房间,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看着美名和掘子。美名轻轻地缩了缩肩膀。
  “对了——要从哪里开始说明呢?他们,在你倒下之后就马上遇到了我们。那个单人房……认为我们应该马上离开学校,然后就以令人窒息的速度背着你跑到了我的家里。稍稍感谢下人家啊。我是觉得就算把你仍在那里也没有关系的啊。”
  “离开学校……?”
  掘子对美名的搞怪充耳不闻,眼中带着指责的神情望向咔叽哩。
  “学校里面还有铃音啊!为什么你会那么说……,呜?单,单人房?”
  他睁开眼睛,带着明显的抗议表情皱起了眉头。
  “没事吧,你这家伙?”
  “嗯?”
  咔叽哩变得一脸严肃,低着头盘腿坐在地上,脸色很差的样子。就像重病中的人,不,尸体一样的神色。气息也是宛若游丝,脸颊消瘦,非常痛苦的样子。学校中的惨烈战斗结束后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他是铃音恢复到原来样子的最后希望,而且也是一起同泪歌战斗的伙伴。伙伴——虽然这个名字有点不太习惯,也不太明白,但总之是互相关心的存在。

  忽然产生了令人厌恶的预感。
  “为什么会有死亡一样沉重的感觉呢?”
  “死亡一样的?不是比死还要沉重么?”
  嘿嘿嘿,好像非常有趣的样子,不经意漏出了别有意味的话语,咔叽哩笑了起来。随后又突然脸色变得非常认真,黑色眼眶中的瞳仁注视着大家。美名在矮桌旁盘着双腿,布蕾柯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只是不停地晃着脑袋。
  掘子则是注意着咔叽哩那副自暴自弃的态度。
  “单人房,你怎么了?样子很奇怪哦?”
  原来就是与外表不太相称的,有着决不放弃信念的少年,和掘子有点像。看起来是有些不太合群,有些胆怯,非常敏感的孩子,但其实心理非常脆弱——。
  并不是有了那种亲近的感觉,只是,如此接近上帝的存在的他也会有烦恼,想起来不禁有些郁闷。
  迷迷糊糊地感到这样的思索不会有什么好处,哇地一声,咔叽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嘟哝道:
  “啊啊真是个奇怪的畜生。真的是畜生啊。麻烦而混蛋,超级糟糕啊。明白了么阿掘?”
  “完全听不懂。以后别叫我阿掘!”
  掘子对着咔叽哩卷起袖子,满脸不高兴地翘起嘴巴——布蕾柯瑟漫不经心地微笑着歪过脑袋:
  “咔叽哩,刚才开始就一直这个样子。嘴巴回击别人时比平时都要恶毒很多啊,真是令人讨厌……思春期么?”
  “请无视这个家伙说的话。总之——”
  咔叽哩好像最终放弃了什么一样抬头仰望着天花板。
  “真是太糟糕了,全部都是。”
  “所以……你想说什么啊?”
  完全不清楚他想要说什么,问他时又是一脸迷惑的表情,仿佛有点害怕一样闭口不语。满脸都是疲累的神色,现在又染上了一层绝望的色彩。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既想让他告诉自己,又想就这样沉默下去。
  胸口涌起难受的感觉。
  焦躁感,不安,无法平静下来。
  望向紧盯着自己的掘子,咔叽哩摇摇手,稍稍动了下盘起的双腿。
  “嗯……到底是什么呢,虽然全部说出来也行,但不会这么简单就被相信吧,而且就算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啊。”
  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掘子还是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喂,少给我装模作样,好好说清楚。阿掘的性子很急的哦。为什么我们非得离开学校,把铃音留在学校里啊,阿掘非常搞不懂啊!”
  “呃?啊啊……那个的话很简单啦,看着。”
  咔叽哩非常认真地站了起来,把窗子打开看着外面的情况。照进房间的里的朝霞——不。
  “怎么回事?”
  所谓朝霞,应该只是在日出的这一段非常短暂的时间里才会有的气候现象,可现在太阳应该已经升得非常高了。看时钟确认一下时间,上午7点,没有错。
  虽然是这个时间,但世界依然被染得一片红。
  放眼望去,凡是目力所及之处,都是红色的光线在跳跃飞翔,并在光芒的中心的消失不见。这时深红色的光芒有所增强,简直就像拥有生命一样活动着,照耀着整个世界。红色的流行,和将这一切吞没的太阳般的光辉。
  这是……什么东西?
  掘子的双颊被染红,房间里胡乱堆放着的各种东西也在这鲜艳的红光照射下投射出深深的影子,就像某些不祥之物——气氛非常糟糕。
  就像是鲜血一样。真的是,像鲜血一样的红色啊。
  整个世界仿佛被鲜血泼洒过的样子,令人恶心,掘子马上转开了视线。
  “怎么回事?这样鲜红,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惊讶和恐慌,掘子变得有点茫然。咔叽哩轻轻说道:
  “颜色不是问题的关键啊。那发光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危险啊。”
  咔叽哩露出嘴里的虎牙,斜睨着这令人恐惧的深红色光芒,随后闭上了眼睛。
  “嗯,详详细细地向你们全部是说明的话太麻烦了,就讲一下关键的地方吧。我刚才使用单人房的能力解析了这红光。虽然不似泪歌在空间把握能力方面的完美无瑕——但我的能力也是调查倾向的。总之,我解读了这种光芒,以及在它中央的,你的朋友‘设定’!”
  单人房,有着根据文字描述,就能改变这个世界的形状、概念的力量,天地创造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上帝的这个能力者,可以将一切“设定”全部替换。同时,要解读这个世界的“设定”也是有可能的。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掘子很难想象出来。
  如果将这个世界比喻成游戏的话,他就是能够把握其中内容,并可以将之改写的能力者。
  单人房咔叽哩,究竟解读到了什么?
  “嗯。就简单地说明一下事实吧,那个红色光芒,就是我们生命的根源。”
  “听不懂。”
  如果使用这种谜语一样的话语,就完全理解不了了。那样超级难懂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明白的。令掘子气馁的是,自己在学校里的成绩也非常糟糕,记性也不是很好。
  “嗯……”
  咔叽哩满脸不耐烦的表情,叹着气咯吱咯吱地挠着头。
  “那——么,啊,嗯。这样,就把那红光当做上帝的存在吧。”
  “上帝?”
  布蕾柯瑟一下子对这个单词起了反应,大概之前的话都没怎么好好听,她向着窗口那里双手合十,愉快地微笑着。
  “确实,将朝霞和夕阳称为上帝的话,在很多地方都是理所当然的。哎呀?但是现在这个光芒并不是朝夕啊。啊呀呀?我的上帝。”
  “不懂就给我好好听,少在那儿嘀嘀咕咕的。”
  仿佛是咀嚼着虫子一样,咔叽哩的脸上满是超级不爽的表情,对着掘子和美名完全不能理解的两张脸,他抬起了头。就像遇见了理解力超级差的笨蛋学生那样迷茫的表情,不得不叹了口气。
  “呃,反正有这么多疑问,不如把它给我囫囵吞下去牢牢地记住。那就是上帝。然后,我们所有人如果死了的话,就会变成那种红光,被那个上帝所吸收。所聚集的红色就是某些人死亡之后的生命。”
  掘子再次向窗外望去。一片幻想般的情景,就像流星雨一样不断降下的那一片片深红色,就是在某个地方死去的人们的生命么?
  这么想着,不禁打了个寒噤。这样的话,现在,或者说这个瞬间——就像下雨一样,竟然有这么多的人失去了生命,被上帝给吸走了。
  “可是。”
  美名一脸认真的表情,提出了一个非常尖刻的问题。
  “世界竟然是这样的构造,我直到现在以前都不知道啊?为什么那个上帝什么的,这么着急地吸走我们的灵魂——啊啊,是生命吧,戏曲我们的生命呢?”
  “这个只是即将死去的上帝最后的挣扎罢了。”
  咔叽哩非常反感的样子,翘起了嘴巴嘟哝着。对于这令人忍俊不禁的演技所展示的台词,其余的三人一起开始爆发出响亮的笑声。
  “干嘛发笑啊,你们这帮混蛋……不是开玩笑啊,是真的非常糟糕啊。现在,就好像上帝已经奄奄一息的状态了。然后同时,一旦上帝死去的话,整个世界也会迎来相同的命运,一起灭亡啊。”
  “……为什么啊?”
  面对掘子的提问,咔叽哩移开目光把话题岔到其他地方。
  “嗯……那个,既然对那个这么感兴趣的话我就说明一下好了。总之,现在最好什么都别思考,只要记住并理解这样的现状就行了。总之,即将死去的上帝,吸取着整个世界中轮回转生不断循环的人类和动物的生命,还能勉强维持一段时间。这就是现在的情况。我们大家都只是上帝的分身,如果接近学校里上帝的本体的话,也会被吞吃掉的。”
  “???”
  还是非常不明白他的意思。对于掘子来说,上帝什么的定义就根本不明白,也许就像怪物一样吧,一旦接近的话就会马上死掉,而死了之后灵魂就会被吸走。那是因为上帝已经快死了的缘故——听到的大概就是这样,还是非常不明白。
  “嗯,反正,只要记住,现在如果接近观音逆咲高中的话,就会发生非常糟糕的情况,就这样,只要接近的话就会马上死去,而且,恐怕现在学校的周围已经全是怪物了。”
  “怪物?”
  说明根本无法赶上他们提问的速度。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怪物出现。怪物,存在于地狱和人世的狭缝中,偶然现身都是为了吞食人类,是最邪恶的天敌;是掘子曾数次与之战斗,并将他们杀死的邪恶怪物。
  这些怪物,究竟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呢?
  “唔——”
  咔叽哩低低地,焦躁不安地嘟哝道:
  “所以——……上帝正在被这些成群出现的怪物吃掉。”
  就算这么说,所以什么的,也无法认可。掘子完全不能理解。
  美名也是半斤八两,傻傻地从鼻子里发出笑声:
  “身为上帝,却是被怪物什么的吃掉,是这样么?”
  “啊,你又开始笑。别笑啊你这个混蛋。这些怪物,现在正以难以置信的规模不断涌现,然后全部集中在校舍中,贪婪地啃噬着上帝啊。”
  “啃噬着上帝?上帝就是那个全知全能、什么万能的存在不是么?”
  好像是布蕾柯瑟欧美风格的观点,但这次却遭到了咔叽哩的嘲笑。
  “不死的存在是没有的啊。上帝也会死呀……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愚蠢的世界上。怪物是在上帝支配的世界之外的敌人啊,上帝现在,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了这里,正在努力着,不被那些混蛋吃掉杀掉啊。”
  咔叽哩睁着他令人惊异的清澈眼瞳,迎着周围人的视线说道:
  “就是最终战争啊。上帝和怪物的战争。从远古时代一直延续到现在,现在终于是最终大决战了,我们的身体也会被卷入的……因为是上帝的一部分。”
  “……”
  掘子,不知道怎么说——变得非超不安。好像感觉到,咔叽哩没有将某些根本性的东西加以说明。故意混淆真实,只是把现在所发生的,状况——只是说明了这状况。所以既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感到极度不安,非常不放心。
  虽然知道是被骗了,但是却无法认清他的谎言。
  确实死亡在渐渐逼近,现在已经是近在咫尺无法闪避,必须下决心的时候了。危机感,厌恶感,令人无比焦躁。
  想要知道咔叽哩所隐瞒的真实,真相。如果那样的话,也许就会感到畅快多了。可是心里也有些害怕,担心那是令人恐惧而无法接受的真相。对什么都没有疑问,可以将面前所出现的问题都打个稀巴烂的机器,如果能像那样活着的话,那该多快乐啊。
  掘子的心里两种心情交织在一起,不停地冲撞着,咔叽哩的眼里像闪着火焰一样说道:
  “可是,也有方法将这种疯狂的状态彻底粉碎。”
  随即,他继续说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言语:
  “与此同时——也有乐搭救你朋友的方法。”
  “铃音?”
  掘子的脸色因为咔叽哩的这句话而变得柔和起来。希望,那就是希望啊。是或许可以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陷入绝望的死胡同的现状颠覆的奇迹。
  “只是……呃,阿掘,你在决定之前,最好仔仔细细地想清楚比较好哦。”
  取出了胸前挂着的十字架,将尖锐的底部朝着她的喉咙,咔叽哩宣告道:
  “把她给救出来,真的,是帮了你的朋友么?”
  “……?”
  这是什么意思?救她的话就是帮她啊。非常可怜地,被杀死,变成了活着的尸体的那个朋友。所谓朋友的这种关系原来并不了解,但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她那样温柔可怜的孩子变得不幸,果然还是做不到。
  可是,可是……。
  如果铃音并没希望有人去救她呢?如果被掘子救助之后,会夺走她的幸福,怎么办?
  不不,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这么残酷的情况,她不可能不愿被救出来的。
  想去救她。
  咔叽哩注视着又像在思考又像在下决心的掘子,耸了耸肩膀;
  “呃,好好想想吧……毒苹果。你的责任就是保护她。”
  咔叽哩嘴里吐出不可思议的称呼,并将十字架对准自己的腹部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极其突然,令人来不及阻止。
  瞬间,喷溅的红色血沫飞散开来,就像活着的东西一样沾上旁边的墙壁和榻榻米。这是——感觉的过程。世界上最接近上帝的巨大碎片,单人房展现能力的前阶段。细致入微地阅读世界的设定,并将其自由改变的万能的天地创造之力。
  “欢迎来到我的房间……呃,啊啊,真恶心。”
  一切颜色突然全部消失,咔叽哩将涌动着的血液集中在自己的手心。散发着淡淡光辉的红色,渐渐凝固成固体,化作了四块宝石。
  “是RPG呢,我的‘职责’就是那个国王,将传说中能打倒魔兽的宝剑,授予勇敢的冒险家的国王。怎么样,冒险家们,愿不愿意将这剑持在手中,去拯救整个世界呢?”
  掘子和美名相互对望着。拯救世界的传说之剑?拯救世界,拯救上帝的方法?就是这个,由咔叽哩所创生的红色宝石这玩意儿?就像是凝固的血液一样,闪耀着醒目光芒的无机矿物。这玩意儿,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力量呢?
  咔叽哩就像在弄着什么恶作剧一样笑着,慢慢地将宝石放在床上摆弄起来。
  “到底参不参加这个游戏,是你们的自由。但是,如果要干的话,就要有坚定的决心,这可是个难度超级高的游戏哦。敌人是数不清的怪物,能够获得的帮助几乎一点也没有,而且世界的毁灭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单人房的少年,双眼只盯着掘子一个人,他的脸上带着开玩笑一样的表情,但却还是诚恳地说道:
  “还有,令人无可奈何的是,有关游戏通关之后所得到的报酬,只是能够帮助被魔物所伤害的可怜的公主这件事而已。”
  公主。那说的是铃音么?她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掘子对此一无所知。本来就不擅长这种非常麻烦的问题,但她却毫不犹豫地,紧紧地握住了四枚宝石的其中之一。
  “掘子参加。”
  虽然不擅长玩游戏,但是要尽自己全力去做。掘子的行动,可能会令以前的铃音搞到困惑,但即使那样,掘子也想救她。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掘子是准备杀死她的。那时候的掘子已经明白了没有任何结果,也习惯了被别人讨厌,就像什么都不思考的机器一样,只是为了捕获永远的生命而活着,作为伪善者的死神而活着。
  铃音,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啊。
  经常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哭泣,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笑。真奇怪,真令人不可思议,但是自己却没有感到厌恶,而是觉得喜欢,觉得是自己非常重要的人。
  和她枕着同一个枕头,一起睡觉。
  和她呆在同一个教室,一起上课。
  听着她的烦恼,接受她的拥抱,掘子心里的伤痕也渐渐愈合了。
  就像是——家人呢。
  同时也是朋友。一起生活的,难得的亲友。时常回想起她的一句句话语,始终无法忘记她的温柔。
  在对掘子有着怀疑的贤木面前,尽力地为她辩护。
  我能不能成为小掘非常重要的的人呢,铃音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对着掘子说了出来。真高兴。她的存在,她的言语,令自己已经死去千年的灵魂再度得到拯救。
  所以,想报答她。无数次地,想对她说谢谢。
  “铃音……”
  铃音,铃音,想见你。想回到过去的那个时候。
  三个人一起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一起哭泣一起欢笑,想要那样平和的生活。
  “是这样啊……”
  咔叽哩微笑着,感到有些轻微的头晕,他身体微晃着继续说明:
  “虽然拯救世界的方法很简单,但也非常困难。容易,却并不可靠。成功率有可能百分之一百,也有可能是零。我无法做出判断,只能祈祷了。”
  面对紧紧握着宝石的掘子,咔叽哩努力不让她感动哦啊自己恶化的状态——勉强做出坚毅的表情的表情对她说道:
  “去寻找宇佐川铃音吧。她就在学校的深处。只要带着这宝石,就算接近那里也不会被吸收。现在的‘设定’就是这样。可是——对手可是上帝呀,我不能够保证可以维持很长的时间。你要打起万分注意,马上去找她吧。”
  果然,还是一点也听不懂。为什么去救铃音这件事情,会和拯救世界联系在一起呢,真是,一点也搞不懂。随便强行改写法则,就连目的也没有搞清楚,就参加了这场游戏,真是莫名其妙啊。
  但是,咔叽哩的表情非常严肃,比平时都要严肃,对掘子来说,其中包含着非常重要的内容。
  “真的……”
  对着咔叽哩脸庞上淡淡的期待,和混杂着漫长战斗之后的疲惫不堪,掘子低声问道:
  “这样就可以救出铃音么?”
  面对着犹豫不定的问题,咔叽哩摇了摇头。
  “不知道。如果这样也不行的话,就真的完蛋了。我们也是,你的朋友也是——整个世界也是。”
  “……”
  一时间,充满了沉默。伴随着寂寞感的静谧令人无法忍受,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地彼此静静对视。掘子的手心,由于紧张而出着汗。她转动着宝石,一言不发地思考着。自己所应该做的事情。咔叽哩话语中的意义。铃音的心情。
  过了短短几分钟,美名伸出手抓住了宝石,布蕾柯瑟也拿了一颗。
  “你们……”
  掘子非常意外地,喊了出来。美名则是觉得非常麻烦似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都会陪你去的啦。不管怎么说原来杀死小铃音的人是我啊。看着你在那里烦个不停,想着要去救那个小铃音,我心里也感到一种讨厌的罪恶感啦。我可绝对不喜欢被那种忧郁缠着啊。”
  “嗯,是的,我是辅助系的。那个,我完全和普通人一样没什么区别的,应该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布蕾柯瑟轻轻地微笑着,虽然她的心里也毫无疑问感到害怕。她——不,掘子她们,虽然因为身体里含有苹果而与一般人有所不同,但并不是神话中那些英雄或是勇者,决不是那种非常了不起的人。她们也和人一样有着烦恼,有着许许多多缺点,也想让其他的人来承担这场为世界而战的任务。
  但是,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掘子她们不得不去做。
  必须去最偶,不能让世界就此终结。这个世界也许正是铃音所喜欢的世界。铃音和掘子和贤木,幸福地生活着的世界。或许,是三个人仍旧可以像过去一样幸福地生活的、充满希望的世界。
  “是啊……”
  铃音,一定会来救你的。也就是拯救这个世界,如果可以的话,要让它永远平和地持续下去。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但是掘子——要去做。
  
  在掘子从心里发誓的那一瞬间,恶梦随即开始了。
  
  嘶——最后残留下来的那个宝石,被伸过来的另一只手拿走。带着巨大手套的,白白的手腕。看上去,应该是平常经常出入这里的——刚才开始就去向不明的美名的妹妹,蜜姬。她抓住了那颗宝石。
  接着,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令人厌恶的笑容。和平时天真无邪,开朗的她所完全不同的、残忍的笑容。
  “……小姬?”
  姐姐美名皱起了眉头,正要说什么。在那一瞬间,咔叽哩和掘子同时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这种令人不快的感觉?是那么地熟悉。她们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气。难道是!?
  “啊。”
  蜜姬好像非常茫然的样子,对着突然变得非常紧张的屋内,晃着小脑袋。
  “还是没有上当吗?我本来是打算混淆你们的视听,让你们不能够一下子就认出我来的。亲眼所见的话,果然会知道是其他人么?”
  “这家伙,不是蜜姬!”
  掘子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睁圆了双眼。头脑似乎有点跟不上情况的变化,有点混乱。她突然之间转为战斗态势,为了保护其他还有点茫然的伙伴们,取出了汤匙——。
  与此同时。
  “勇者也好——主人公也好,只要我一个人就行啦。”
  嘿嘿嘿嘿,她笑着。
  
  “所以……你们这些家伙,都——去死吧!”
  随即,蜜姬的全身——突然闪现出无数放出光芒的荆棘!
  爆炸一样突然放射出来的肉棘,令人无比憎恶。它伸向房间里所有的人,就像要把美名,咔叽哩,布蕾柯瑟和掘子全部都穿透一样飞速突刺过来。
  “这个——”
  在那电光火石之际,就像在瞬间静止的世界中,咔叽哩突然感到自己的颈动脉被切断。喷溅的鲜血四处飞散,那速度比肉棘突刺更为迅捷。从人体最大的血泵,心脏中喷出的深红色,一瞬间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刺目的色彩。
  “咔叽哩!?”
  布蕾柯瑟发出了绝望的惨叫。而掘子根本没有时间去确认。飞速迫近的肉棘,令人根本来不及躲避,就像要一下子将自己吞噬。然而在触碰掘子皮肤的瞬间,不知为何肉棘就像冰雕工艺品一样,脆弱地碎裂。
  肉色的碎片四下飞散。而比所有人都要吃惊的,不是掘子也不是美名,而是对她们发出攻击的蜜姬——不,是那个有着蜜姬容貌的某人。
  “被改写了——!?”
  在理解这句话之前,掘子毫不犹豫地飞速投出汤匙,而美名也不知从何处取出了没有标记的喷雾罐,迅速喷出浓雾。
  银色的汤匙和纯白的浓雾飞出的刹那,敌人也迅速地在那里溶化分解。完全出于意料之外的回避方法,汤匙击中了墙壁,浓雾也喷射在榻榻米上。破碎的声音和突然紧张起来的气氛,令掘子的心头狂跳不已。
  美名不断放出的白雾,追踪着在房间里来回蠕动的奇妙液体状生物。但是却怎么也无法触及——。
  “啊呀呀。危险危险……一点都不肯放过呢。”
  成功躲避过攻击,外形就像水一样的那个假冒的蜜姬,迅速恢复了人的形状。
  一旁的美名猛烈地踢向她。敌人的面容变成了陌生的女人,她的腹部被美名的全力一击所踢中,撞破大门向外面直飞出去。
  “这个混蛋!”
  再度释放出的杀菌消毒的“消灭雾”——是能无视一切概念和对象,重创对手的魔性之雾。瞬间,房间的大门和附近的地面都消失了。
  但是敌人也成功地躲过了美名的这一击。
  “啊哈哈!”
  那个谁也不认识的女人的脸上,充满了高兴的神情。她将那个接近学校的关键物——红色的宝石放入口中吞了下去。
  “得到它的同时,顺便能干掉几个家伙真是求之不得呢,都是对方不好啊!今天就暂且到这里,先放过你们!”
  “你还梦想逃走么……!?”
  美名非常少见地露出超级愤怒的表情,不断喷射出的“消灭雾”已经将周围的地形大幅改变。道路塌陷,电线杆也被从中折断,溅射出无数的火星倒了下来。
  房间外一片深红。集中了一切生命的本源,就像浓厚的鲜血一样的深红色,朱红色,褐红色——令人双目刺痛的,疯狂的景象,掘子仅仅走了几步就开始退缩。
  美名却像舍弃了一切那样,毫无估计地追赶着敌人。原本淡淡的双颊泛起红潮,睁大双眼愤怒地大喊着:
  “你把小姬怎么样了,混蛋!”
  “啊哈哈哈哈哈!”
  凭借着自己令人难以置信的跳跃力拉开了距离,迅速地腾跃着的女子又变回了蜜姬的样子。楚楚可怜的少女摇着帽子上圆圆的尾巴,像是变得非常有趣一样摇着手指:
  “你认为她怎么样了呢?喂,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
  望着她的表情似乎有点明白了,美名的心里略微放心了一些,随即又因为对手的挑衅而被激怒,瞪大了眼睛同样全力向前跳去。现在已经不能再回头了,不可以了。我已经彻底失去了自我。掘子看着正在以令人恐怖的速度渐渐变远的敌人,以及在后全力追赶的美名,正准备追上去——突然,在背后传来了悲痛的喊叫声令她停下了脚步。
  “等一下……”
  低低掠过的,柔弱而令人心碎的声音。
  “咔叽哩他……咔叽哩他。”
  掘子在房间的门口转过身来。
  倒伏在被染成深红色的世界中,咔叽哩满脸灰白,就像死尸一样。

[ 本帖最后由 otok 于 2008-1-9 23:49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 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因为即将考试滴原因,所以这星期可能只能发这一章咯~实在是对不起
考完试后,我会以最快速度填完这本书滴~

七个小矮人
  
  杀原美名并没有被上天赐予那种才能,能让别人喜欢上自己的才能。
  因为世上没有完全的人类,只要随便注意一下,谁都会有不顺眼的地方。只要明白这一点,虽然自己距离完美还有很长的距离,但对别人的那些小小的缺点和失败却非常在意和生气。真是有点病态啊。常常神经兮兮的,一天到晚不痛快的样子。还是普通人的时候,美名——就好像被认为是非常病态的完美主义者。
  当然,美名的这种性格也受到了别人的注意,但是她在对自己进行了分析之后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对于他人也要求完美的美名,无论什么时候与别人呆在一起都会感到不满。她总是令人反感地,不停地从嘴里冒出抱怨和牢骚话,是个非常过分的坏女人。
  终于,美名也对那样的自己感到了苦恼,变得讨厌饼害怕遇见别人,几乎完全变成了蜗居在家里的人。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讨厌别人呢?思考着,苦恼着,终于美名感觉到了一件事。在一个个地计数着所讨厌的人的时候,自己却变成了连一个喜欢的人也没有的家伙了。
  知道了之后,满脸愕然。对美名来说真的没有喜欢的人了。不管和自己关系如何,朋友也好,亲友也好,或者是不会伤害到自己的毫无关系的人也好,都变得有一些讨厌。表面上互相亲热地交往,可内心却彼此轻视,不出声地互相辱骂。
  嫌恶的、非常非常令人嫌恶的理解。
  所谓没有喜欢的人的世界,应该是非常寂寞,非常恐怖的世界吧。
  美名非常害怕,努力地想办法去喜欢别人。但还是不行啊,花了很长很长时间,美名的心地变得非常奇怪,几乎已经没有办法回到正常的样子了。
  也许,是因为幼小的时候很少与其他人解除,整天只是喜欢一个人看书的缘故吧。在书本和漫画所虚构的世界中的人,一直都带着完美的轮廓和印迹存在着的。
  而现实中呃人,并不是那样。所以总会有无法满足的感受,总是感到不高兴,无法喜欢上别人。
  啊啊,美名感叹着。在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曾在空无一人的干净的房间里双手抱膝哭泣。如果能够再活一次的话,如果踏上的是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的话,如果能够经过轮回转生,获得完全不同的生命的话。
  这次一定,会变得努力喜欢上某个人。
  
  ◆
  无视世界上一切概念和构成物质,只是将其强行消去的贪食之雾,令全力向这里凶猛冲来的巨大瓢虫彻底消失不见。敌人庞大的身躯被从中分裂成两块,在马路上翻滚着,随即彻底消失。
  美名剧烈地喘着气,毫不放送警戒地向前跑去。
  “哎——呀。”
  直到握在手中的喷雾罐滑落在地,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手上已经出血。好像是在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遭到了攻击。头上也有血流下来,看来还是没有完全把握情况啊。
  身体并没有干劲儿到痛楚,也许并不是什么很大的伤口吧。手腕上行的伤口也会迅速恢复,只有血痕会留下来。混杂着自己的血,和被自己杀死怪物之血的痕迹。
  追赶着那个变成蜜姬模样的混蛋,毫无理由地在城镇中飞奔。一直被上帝的光芒所笼罩的小镇始终是一片黄昏般的深红色,令人感到神秘而可怕。
  但是没有关系。现在上帝也好世界也好都无所谓,只有把那个家伙,那个最可恨的家伙,追上抓住她将她马上杀掉,这样才能令自己的心情平复。
  蜜姬她,蜜姬她……不管是在还是人类的时候,还是在变成非人类之后,都一直在支持着自己的、无比重要的妹妹蜜姬,被那个家伙……!
  “啊啊!”
  大声地吼叫着,企图驱散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现在什么都不愿思考,只要抓住那个家伙将他杀掉就可以了。向着世界上的一切发泄着怒火,这时的美名已经被强烈的破坏冲动所彻底支配。
  “TYPE B——‘固定雾’。”
  无穷无尽地喷出的薄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怪物彻底驱散。美名又取出另一个喷雾罐,向身旁的一些庞大建筑物喷去。
  薄雾缓缓地不断喷出,在建筑崩塌的楼板和墙壁轻轻地飘扬,附着于其上,将他们固定在空中。随后美名在被“固定雾”固定住的地板和落脚点上不断跳跃,一眨眼间就来到了屋顶上面,毫不犹豫地向前跳去,寻找着逃走的敌人踪迹。
  敌人。那个变成蜜姬样子的令人讨厌的敌人。绝不能让她逃走。就算追到地狱尽头也要抓住她,自己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脑中充满无情的思绪,明了而单纯。美名突然醒悟过来。
  大脑被虚无和愤怒充斥,身体却无意识地采取最适合的行动。
  她就像蝙蝠一样在天空中飞舞。
  清风将美名长长的三束发辫吹动,就像蛇一样在空中飞扬。固定雾将空间中的一个个点固定住,她随后一步两步三步地在上面跳跃,就在空无一物的空中踩着一个个点不断前进。虽然在道路上逃逸的敌人速度很快,看起来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脚力,但是怎么也无法摆脱美名。那个在建筑物之间随心所欲地跳跃着,就像电影里一样飞舞的美名。
  终于,落在了对手的正面,双手的喷雾器同时出击。望着前面的这个冒牌货,炽烈的憎恶伴随着雾同时喷出,美名向着对手做出了死亡的宣告:
  “觉悟吧……我,可是比你想象的要更加残酷的女人。”
  由于无比的愤怒而导致气血不足,美名脸色苍白,低低地呻吟着:
  “毫不留情——杀掉你。”
  此时言语已经是多余的了,声音也变得毫无意义。美名的全部身心已经聚集在面前的对手身上,恨不得将他咬死撕裂。对,就这么决定了。而对着完全面无表情的美名,那个蜜姬的冒充者依然露出笑容,非常悠闲地说道:
  “唔?好可怕啊,姐姐竟然对待自己的妹妹,是这样充满杀意的态度,真令人无法想象。”
  “……给我闭嘴。”
  这些话——是在挑衅自己,由于心中燃烧的怒火,大脑已经充血,变得无比激动。这可不行。就算死了,也要先把这家伙给杀掉。在把这个混蛋残虐地剁碎之前,要保持冷静。
  深呼吸——斜睨着敌人,只见她耸了耸肩膀,手指着其他的方向。美名保持着警戒,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呈现在眼中的,是恶梦般的情景。
  “……”
  出乎意料啊。完全出乎意料,真是最糟糕的啊。
  那个冒牌货嗤笑着,就像挑衅一样轻轻地,甜甜地对美名说道:
  “是不是很不错啊?嗯,如果你想杀别人的话也没关系啊……”
  在美名的视线尽头,平常的田野间小路上,零零星星地散布着的商店之间。
  有着两个美名所熟知的小孩。
  “御贵!龙惠!”
  少年和少女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也不动。大概是遭到了无数怪物的袭击。他们、他们是——蜜姬的朋友,也许,也是自己的伙伴,明明是正在享受着甜蜜幸福生活的小孩子!
  贵御门御贵。黑木龙惠。
  面对着倒在血泊之中也相互拉着手的少年和少女,美名说不出话来。在望了一眼蜜姬的冒牌货之后——她发出响亮的哀号向他们跑去。
  “嘿嘿嘿嘿。”
  在美名的背后,回荡着那个怪物暗藏嘲弄的响亮的笑声。
  
  ◆
  就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从这一点上来说还要感谢那个混蛋。如果再过一小会儿,美名没有注意到龙惠和御贵的话,情况会变得如何,真是不敢去想。也许,美名又将失去某些非常重要的人——。
  又将?
  
  “呜。”
  妹妹的样子充盈在自己的眼睛里,她究竟怎么样了!大脑里的某个部分一直努力地摒弃不好的想法,但是在内心深处,却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反而被那种最糟糕的现实所感染。
  蜜姬她——蜜姬她——
  “呜——哇啊啊!”
  美名就像野兽一样狂吼起来。猛烈擦过耳膜的吼声,仿佛连喉咙里也要渗出血来。她现在已经彻底陷入狂暴了。紧接着还要战斗呢,如果因为悲伤让心脏也被冰冻起来可不行。现在还要去杀死那些家伙,如果被泪水迷蒙了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了话,那会很讨厌。
  尽管如此,但是那温热的液体却无视美名自己的意识,从眼眶中溢出,滑下脸颊。
  是泪水。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充满悲伤,充满寂寞,充满焦躁,充满憎恨,一切,杀菌消毒的一切都能消失就好了。本来我就什么也做不到,和还是人类的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什么不一样。
  也许自己不管做什么,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给世界带来什么影响吧,自己就是这样的女人吧。既然这样呃话,如果以前在那个干干净净的房间里一直不出来,直到饿死的话——也许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了。
  不。
  “在干什么啊!你们这群家伙!”
  还没有结束啊!美名也好,世界也好,都还没有崩溃啊。不管是后悔还是绝望,把它们全部终结掉就行了。只要自己的手腕还能动弹,就要拿着喷雾罐战斗。只要自己的手指还能活动,就要按下喷嘴战斗。也许依然没有办法改变世界,但是或许还能帮助到某些人。
  其实自己,并不是那么没用、那么令人讨厌、那么卑贱的人啊。
  蜜姬所憧憬的自己,应该是那个帮助其他人的护士,那个出色的姐姐啊。
  白雾就像飞龙一样在空中盘旋飞翔,快速流动,将成群结队的怪物们打得四散横飞,彻底击溃。鲜血在空中飞舞,吼叫声在回荡,肉块残尸散落得到处都是。美名无视这一切,跳到倒在血泊中的御贵和龙惠旁边守护着他们。
  双手紧握的喷雾罐,不断地喷出白雾,面前的敌人在一瞬间就变得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美名低沉地威胁警告他们:
  “是啊——你们不要以为自己可以疯狂地暴走,可以开玩笑般地把人吃掉,可以任凭自己的兴趣随意地为所欲为。”
  为了猎杀世界上的邪恶而存在的人。冷酷无情的消化器官——杀原美名微笑着,飞速屠杀着残留下来的怪物。纯白的雾四处飞舞,毫无区别地喷射到怪物的手足、身体、脑袋,以及地面和建筑物上。它们的抵抗闲得那么软弱,毫无意义,攻击和防御都无法做到。制裁的白色流量,决不允许面前有任何抵抗出现,将一切物质、概念彻底抹消。
  “……你们不知道杀菌消毒吧!”
  这就是虐杀。面对身形巨大筋骨隆起的怪物,在它们的身上撕开巨大伤口,将它们喷出的火焰和雷击全部击飞,把天上飞翔的怪物全部打下地面,目空一切地将这些不断飞来的蠢货全部葬送。狂暴,美名已经彻底狂暴。变成使怪物感到恐怖的更可怕的怪物——敬爱那个世界上所有罪恶都彻底去除的巨大碎片,杀菌消毒,在她的面前,怪物们的一切行动都是毫无意义的。
  将地面上的敌人打飞杀散,血沫随着狂风被席卷一空,彻底消失。
  不知道——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
  “……”
  当美名察觉到的时候,整个世界已经变得一片鲜红,陷入可怕的寂静中。怪物们已经被分尸遍地无法动弹,耳边传来的只有美名粗重的呼吸声音。那些向着学校那边飞翔的生命们,也万分注意不发出任何声音,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只是充当背景。
  在这片只有在脑海中才会浮现的戏剧般的舞台上,一片模糊不清的背景中,美名孤零零地一个人站着,然后蹲下摇晃着脚边的龙惠他们。
  接着她开始试着检查他们的身体,他们身上有着非常细小的伤痕——似乎并不是足以致命的伤口。估计是由于疲劳和流血过多,已经逃到何处才会变得安全的茫然所导致的不安,令他们的身体不堪负荷才会这样的吧。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吧,一旦决定了自己的目的之后,就会向着那里不断前进,但却无法在没有目标的漫漫长路上坚持下去。
  美名的脸上浮现出慈祥的表情,就像在爱抚着孩子一样摸着他们的头发,虽然自己也消耗了很多碎片的力量,疲惫不堪——但现在她的心里非常安心。
  “……吃了不少苦吧?但是没关系,已经不要紧啦。”
  熟练地将活力注入到两个人体内后,首先是御贵一下子跳了起来,随后龙惠也茫然而恍惚地睁开了眼睛。虽然两人的眼睛中还残留着恐怖的印象,却因为马上注意到了美名的存在而振作起来。
  看着他们依然有点呆呆的神情,美名低下头,好像生气了一样说道:
  “什么呀,你们这两个家伙,一副看见了妖怪一样的神情。”
  “美名小姐。”
  龙惠发出完全不像她平时那样的、令人吃惊的孩子般的声音,紧紧抱住了美名。而美名则是满脸糊涂,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两个人的身上都是溅满鲜血,但龙惠依然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的温暖,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感觉着,柔软的,暖暖的别人的身体。
  龙惠轻轻地扭动着,发出了轻轻的哭声。为来自别人的温暖而感到高兴——真是不可思议。
  她摇着头,整个身体都彻底松弛下来,大声地哭泣着。
  “可,可怕啊!好可怕啊……,好大的,一个接一个出现的,怪物啊!”
  “龙惠小姐……”
  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美名双眼充满真挚的神情,望着旁边的御贵。
  “御贵,让自己心爱的公主大人变得这样恐惧,是骑士的失职么?”
  “要说骑士的话……比起我还是龙惠更加厉害啊。”
  御贵苦笑着,表情变得稍稍有些松弛,缩着肩膀说道。
  “比起这些,美名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么?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最糟糕的事情。心里的寒意无法停止……”
  “是啊——”
  随后三人非常迅速地交换了彼此所掌握的情报。
  御贵和龙惠在早上起床之后,就像往常一样去学校——在那途中,在商店街遇到了名为无云雨和水无月夏子的妖怪,在和她们展开激战并胜利之后,就奔向美名她们居住的公寓。然而不知为什么,在学校的附近遇到了越来越多的妖怪,虽然沿着庞大的学校外面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但现在就像观音逆咲变成了怪物的巢穴一样,她们不停地遇到妖怪并与之作战,终于耗尽体力倒在了地上——这些,就是汇总之后的情况。
  令美名注意的,是那个雨和夏子的存在。遇到的怪物基本上都是毫无理性的暴乱的肉食猛兽。虽然按理说应该是那样,但在听了御贵的陈述之后,可以感觉到她们两个明显具有清晰的思考能力,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意识在行动的,并不是普通的怪物。
  似乎与手长鬼——非常相似。
  比起普通的人类,是附加了其他可憎能力的存在。那个暗中活动的最弱——很可能是她利用肉体改造的能力,创造出了这些怪物。
  然而,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目前依然不清楚。她似乎设置了障碍,不让人接近学校,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龙惠和御贵与美名交谈着,默默思考着单人房所说的那些话的意义,很快就变得非常不安地看着美名。
  “美名小姐……现在开始,我们该怎么做?”
  “是啊——”
  听着龙惠的问题,美名重重地点着头。是啊,现在可不是安心悠闲地好好说话的时候啊。自己的能力也是有尽头的。
  复仇。或者称之为是发泄怒火。
  美名变得非常凶狠地,用着令对手恐惧的声音大声说道:
  “我在追赶最弱。那家伙恐怕在策划着什么愚蠢的阴谋。我要抓住她好好地拷问她,然后早点把她杀掉。”
  美名紧紧地握着喷雾器,满脸苍白地对着两人微笑着。
  “至于你们两个人,还是到我的公寓里去避难吧。也许——小掘子和单人房他们应该也还在那里。虽然那些孩子也许不一定能抵挡得了这么多怪物——但是总比普通的人类要多起点作用吧。所以……”
  随后,她再次紧紧抱住了龙惠和御贵。在记忆中,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深深拥抱过别人。想要寻求温暖,被拒绝的话会感到非常恐怖。由于美名自己的性格非常恶劣,嘴也非常刻薄,恐怕是会被别人讨厌的吧。
  可是,这些孩子,这些傻傻的孩子,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令人厌恶的本性,毫无顾忌地和自己抱在一起。真高兴啊。也许龙惠和御贵所看见的自己,并没有美名的那些缺点,天真无邪地,非常片面吧。就像他们这样信任着面前的这个完美的美名,而美名自己也想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
  “如果……去公寓的话。”
  龙惠提出了一个问题,也许并没有什么深义:
  “会在那里遇见蜜姬公主么?”
  “……”
  蜜姬公主。蜜姬。自己的妹妹。一想到她,自己的身体就开始发抖。美名没有回答,只是呻吟着。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也许已经感觉到了吧,所以才结口不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美名贪婪地紧紧抱着他们,但一想到最弱有可能趁机逃走了,她随即放开了这令人倍感亲切的温暖。
  “御贵,龙惠。”
  将双手放在他们肩上,美名勉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深深地低下头去:
  “……非常感谢,你们和小姬则么友好地相处。那孩子,非常幸福。”
  随后抬起头的美名,不再是软弱的人类了。她是要将世界上的罪恶丝毫不剩地抹杀的、被成为杀菌消毒的上帝的巨大碎片。
  “美名。”
  本来是这样想的;本来已经扼杀了自己的心灵、仅为了杀死最弱而存在的;在听见御贵的声音时,虚弱的神经却有一丝动摇。美名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在寻找最弱么?我也跟你一起去。美名还不擅长搜寻别人的气息吧,不太容易找到能够自由变身的对手吧。我——因为是蛇的缘故,非常容易就能感知到怪物和巨大碎片的存在。”
  “可是,御贵。”
  太危险了。与那些怪物比起来,御贵的战斗力根本不值得一提。而且对手又是那个狡猾的最弱,不知道她会怎么对付自己。根本无法带着他踏上这样危险而不安的战场啊。
  “没关系啊。交给我自己好啦。如果一切都要美名来背负的话,太过于沉重了。”
  御贵的金色眼瞳闪闪发光,他满脸真诚地对美名说道:
  “我是蛇。最后的蛇。是在原始时代,将那时的人类——龙惠和美名的祖先欺骗,背叛了上帝的蛇的后裔。并不是觉得有必要说什么对不起,祖先所做的事情已经无所谓啦。可是,如果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话,也许蛇之一族,就真的一直到最后也只是个背叛者,就这样完结了。”
  曾经因为祖先的固执而发狂,执着低追求着永生的蛇,认真地看着美名。
  “我讨厌那样啊。我不想让人类,让龙惠她们,一直对蛇之一族保持着坏人、叛徒的记忆啊。请让我,让蛇之一族,来偿还罪孽。那样的话,我的心里终于可以不带丝毫罪恶感地,和人类一起生活了。”
  虽然是这样笨拙的言语,但让人感觉到了他必死的决心。御贵一直在意着、思考着那些吧。思考着和龙惠、和心爱的人一起光明正大地生活的方法。为了偿还那永远也无法消除的原罪,思考着可以和人平等生活的手段。
  “……御贵。”
  这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没有丝毫意义了吧,美名叹了口气。其实在心底里,美名也很希望他能帮助自己搜寻最弱。现在的问题,应该是龙惠了吧。
  “龙惠小姐。”
  心里有些疼痛的感觉,但美名依然对着黑衣的少女说道:
  “请你赶去公寓吧。”
  “咦……”
  如果御贵去的话,当然,自己也一定会去。原先龙惠这么想的,但是此刻却是满脸意外。
  “为,为什么?我也要,我也要——和美名小姐,你们一起战斗。”
  “龙惠小姐。”
  蜜姬的容颜,依然牢牢地印在脑海中,不断闪现而无法忘记。也许在这一生中,即使杀死最弱,即使拯救了世界,也无法消除,永远地印在心里了吧。
  “拜托了。虽然有点任性,但请你活下去。”
  真的是非常任性啊,却是无法与之理论的真挚的话语。
  龙惠的眼中闪动着某种感情。美名看着她,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怪物的数量太多了,而最弱又是个非常卑鄙的家伙,也许世界就会因此而完结。因此,我和御贵,就将在这种最邪恶最最糟糕的情况下战斗。也许还会死去。”
  稍微有点直接地,将自己所想的东西吐露出来。反复斟酌之后,选择了自认为比较合适的说法。
  “你不能死。这,也许是比战斗更加艰难的事情。在即将完结的世界上,顽强地生活下去。牢牢地记住我们。”
  还有蜜姬。蜜姬,美名,龙惠,御贵,虽然只是相处了非常短暂的时光,但那些日子,却是非常幸福的、奇迹般的日子。请把这些都记在心里。为什么?自己明明是讨厌残留在其他人记忆中的,明明是非常洁癖而神经质地讨厌别人的美名,为什么现在会这么想?
  想要让别人永远记住自己。
  即使在美名自己死去之后,在龙惠的记忆中,依然活着。
  想要继续留下,留在她的记忆中。
  “拜托了,龙惠小姐。”
  御贵回复到黑色的蛇的形态,卷在美名的手腕上,美名非常开朗地笑了起来:
  “走了哦,御贵。”
  随后,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
  
  “你们两个人——我很喜欢呀。”
  
  最后再一次抚摸龙惠的脑袋,随后,美名赶向决战之地。
  “还会相见的哦。如果此生无望的话,就在那充满幸福的记忆里吧。那里,一定就是天国吧。”
  “……”
  龙惠,并没有像平时那样任性撒娇,而是眼睛里噙满泪水,非常寂寞非常悲伤的样子,令人不忍心看。她真的不愿意再像这样浑身沾满鲜血,而是平平静静地活下去。
  “美名小姐……御贵。”
  龙惠抽泣着低声说道:
  “……真的,不想和你们分开啊。”

  
  ◆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存在着一个非常美丽的女王。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啊?”
  能够正确无比地映出世界上一切事物的真实之镜,对着女王回答道,那就是您啊,女王殿下。女王因此变得非常高兴。
  在她身边,有一个叫白雪公主的小公主。
  浑身是雪一样洁白的肌肤,有着令人惊叹美貌的小公主。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美丽的是谁啊?”
  在那个白雪公主七岁的时候,真实之镜第一次这样回答了女王的问题:
  “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白雪公主殿下。”
  变得无比愤怒,妒火熊熊燃烧的女王殿下,立刻命令猎人将白雪公主杀死。
  但是猎人觉得白雪公主非常可怜,于是就放走了她。将在森林中寻找到的野猪杀死,挖出它的心脏献给了女王殿下。猎人向女王报告说,这就是白雪公主的心脏。女王非常满足地将心脏蘸着盐水,一下子吞了下去。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啊?”
  虽然女王这样询问,但是真实之镜依然给出了白雪公主的回答。
  由此知道了白雪公主还活着的女王殿下,化装成卖东西的陌生人,来到了与七个小矮人平静地生活着的白雪公主身边。女王试着接近她,并用绳子勒死了白雪公主。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啊?”
  然而,由于七个小矮人将勒住了白雪公主脖子的细绳解开,白雪公主又因此而活了过来。女王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后悔,这次又用有毒的梳子插进了白雪公主的头发中,将她杀死。
  “镜子啊镜子,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是谁啊?”
  然而,然而,七个小矮人又将插在头发中的有毒的梳子拔出来,白雪公主又因此而活了过来。女王已经没有办法再忍耐下去,她为了彻底地杀死白雪公主,让她吃下了有毒的苹果。结果,白雪公主就这样死去了。
  七个小矮人将变成了尸体的白雪公主装在透明的棺椁中,坐在一旁唉声叹气,这时王子从旁边路过。
  王子被白雪公主的美丽所震撼,就算是尸体,也想和她呆在一起。于是他下令将透明的棺材运回自己的城堡。
  在棺材运送的半路上,由于无法抑制对白雪公主的爱慕之情,王子亲吻了她。感受到强烈震惊的白雪公主,将喉咙中的毒苹果吐了出来,又活了过来。
  高兴的王子和白雪公主结了婚,并在婚宴上,让那个邪恶的女王穿上烧得通红的铁鞋子,就这样一直跳舞,直到她死去。
  白雪公主和王子结为连理,从此开始幸福地生活。
  
  ◆
  一直做梦梦到非常讨厌的东西,无法入睡,宇佐川铃音在透明的棺椁中看着书。白雪公主。铃音对此毫无感觉,这么幸福的故事,只会在童话中出现,而在现实中则是充满了意外和杀虐。是将女人的嫉妒和杀意,以及将别人杀死堆砌起来的幸福结局。
  铃音所在的空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深红色的光芒所支配,虽然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但依然吃力地看着书上的文字,好让自己稍稍安心一点。虽然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应该这样什么都不思考,察觉到似乎忘记了什么自己不得不做的重要事情。但是现在只是感到无聊,感到倦怠,只顾着这样糊里糊涂地,被这使人安心的红色光芒所笼罩,享受着这一切。
  虽然很痛苦,自己却感受不到,好像有谁代替自己承受了这样的痛苦。真是抱歉啊。有谁代替自己,流着血,发出临终的惨叫,然后死去。这种真实的感觉让自己就算沉睡着,也只会陷入恐怖的恶梦之中而已。
  这片空间虽然安静而平和,但因为没有变化,所以闲得空虚,徒然。
  这就是所谓的呆在天国的感觉么?或者说是死的感觉么?
  “……”
  合上书本,铃音的嘴里发出金属般尖锐的,贤木曾说自己特别喜欢的,那种声音,开始喃喃低语:
  “白雪公主。”
  在书上看到的最后一句话,毫无意识地从舌尖吐露出来:
  “和王子结为连理,从此开始幸福地生活。”
  歪着脑袋。
  “然后呢?”
  不知道。
  “然后呢——?”
  
  ◆
  就像所有神话中所叙述的那样,创造出人类的神灵,赐予了人类爱人的能力。这正说明了神灵的恶毒之处。人会爱上别人,但是,人是一定会死去的。不管与对方多么相爱,死亡这一形式一定会将他们分开。
  如果非常珍惜这段爱的记忆,分离的时候就不会变得特别痛苦。这样的言语,在眼睁睁地看着温暖离自己而去的人面前,也是软弱无力的。分离就是悲伤,非常强烈的悲伤。
  那么,给予人爱的感情,是厌恶着人类的上帝所带来的陷阱么?如果不去爱的话就会觉得寂寞,如果去爱的话就会觉得悲伤。那么,人类该怎么办才好呢?
  布蕾柯瑟·亨泽尔芒正在考虑着这些事。不管到什么时候,离别总是突如其来,没有缘由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就算自己的心已经做好了准备,当那预料之外的事情到来时,所有的预想也会被彻底破坏。
  爸爸死去的时候就是这样。妈妈死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因为破局的因果腐败的能力,而导致亲友一个个和自己分离的时候也是这样。布蕾柯瑟变得有些呆滞,竟然掘子就算自己不做任何事情,许多东西也会在自己眼前自然消失。
  最终,还是自己一个人吧。世界上,有着无数孤零零地独自生活着的人,总是感到寂寞和悲伤。这样的事是没什么道理可说的,是非常残酷的。
  布蕾柯瑟祈祷着。
  如果这是惩罚的话,想要被宽恕。如果这是宿命的话,想要被救赎。
  但是,上帝蜷缩在深红色的校园中,完全看不见。也许上帝也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孤独一个人。多么寂寞的世界啊。
  “咔叽哩。”
  在布蕾柯瑟的双膝上,红发的少年奄奄一息。在之前,为了在敌人的突然进攻下保护其他人,自己的颈动脉被割开,流失了大量血液。
  使用单人房的能力会严重消耗咔叽哩的生命。一旦受到削弱,被损伤之后,生命也就即将走到尽头。咔叽哩的存在感从手指头开始一点一点崩溃,缓缓地走向死亡。
  “咔叽哩,咔叽哩。”
  毫无意义地,无数次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什么魔女的歌声啊,上帝的碎片啊,什么都没有用,都是软弱无力的,都无法阻止咔叽哩渐渐消逝的生命。好痛苦,胸口好痛苦啊。
  在溅满鲜血的公寓房间里,掘子站在大开着的房门入口。布蕾柯瑟还在不停地呼叫着咔叽哩,好像要将他唤醒。虽然掘子担心着去追赶敌人的美名,心里激荡着不安,久久平井不下来,但她依然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口。
  啪,啪啪,就像古老的铜像渐渐龟裂开一样,咔叽哩的身体开始渐渐崩裂。虽然速度非常缓慢,却是绝对无法挽回的了。如果能够吃到其他不死之人的血肉,还可以勉强拖延一段时间,但他并不想靠着吃别人的血肉而苟延残喘,他拒绝那样做。
  “布蕾柯瑟。”
  少见地准确叫出了她的名字,咔叽哩还是像个青涩的少年一样,满脸率直地说道:
  “谢谢你啦。”
  “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值得你感谢的事。”
  泪水从眼眶中满溢出来,顺势飞散落下。现在布蕾柯瑟所能做的,就是让咔叽哩枕着自己的双腿,静静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没有那回事啊。”
  咔叽哩的声音非常虚弱,轻轻掠过耳畔,却在心中清晰地回荡着。
  “我呀,还是普通人的时候的事情,完全不记得啦。”
  在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在继承上帝的巨大碎片之前,既不是不死之人也不是超能力者,只是普通人的时候。布蕾柯瑟还记得。在祖国的双亲、学校,情景和气息。既然是回忆,那么这些埋藏在心里的重要的东西,终究会有遗失的一天。
  咔叽哩就不会这样么?
  “获得巨大碎片的人类,根据所承担的职责,人格也会被相应地扭曲。具有双重人格的不快逆流就是很好的例子。我——天地创造的单人房,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像所希望的那样将世界上的某些东西改变。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将整个世界也变成那样,但是,却不想将世界变成全部合乎自己一个人的需要,而是想让‘自己’彻底崩溃。”
  让自己彻底崩溃?还是听不懂这其中的含义,大概就是死亡之类的,令人恐惧的东西吧。布蕾柯瑟低头陷入沉默,与抬头向上望着的咔叽哩视线相交。
  “我什么都没有。家族和故乡都已经失去。名字和人种也完全混乱。只是听着别人的愿望,作为能够将其实现的装置而活着。真是索然无味的人生啊,该死。”
  这时他露出了可爱的虎牙,开始甜甜地笑了起来:
  “可是呢,布蕾柯瑟。跟你呆在一起很快乐,虽然肉山咔叽哩这个名字非常奇怪啦,一旦听到了就会浮现出‘笨蛋’那样的联想,但是,这是我第一次能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所以——谢谢啦。”
  “……”
  更加华丽漂亮的话语,咔叽哩想说的那些台词,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本来是想让气氛变得更加平静,更加安心的。
  “我也是。”
  布蕾柯瑟听到咔叽哩说,虽然和自己只是生活了一小段时间,但是觉得很快乐的时候,心中非常高兴。他自己的心里也立刻浮现出了那些情景,将他随便地从黑暗的森林中带出来,赋予了他名字,将他带到自己喜欢去玩的地方到处转,总讲给他听那些傻傻的故事。
  “我也非常高兴哦……”
  虽然脸色有点不好看,虽然只能无奈地说出这些傻里傻气的话语。
  “但是请不要死啊。我讨厌现在就结束啊,讨厌啊。咔叽哩——我会想个更加好听更加帅气的名字的啦,我会让咔叽哩感到舒服和高兴的啦……再一起去吃那些好吃的东西啊,去看电影啊,看电视啊……去好多好多地方,咔叽哩,嗯,所以你不能死啊。咔叽哩你别死啊……”
  随即布蕾柯瑟开始陷入莫名的混乱,除了日语还说起了其他的语言,但咔叽哩依然像听懂了一样,觉得非常有趣的样子,满脸都是笑容。
  “布蕾柯瑟,能遇上你真是太好了。”虽然他的视线,转向门边站着的,毫无存在感的掘子。浑身颤抖着的咔叽哩,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非常认真起来。
  “……”
  一直用掘子或是啊掘的爱称,来称呼对方的咔叽哩,此刻吐出“眼球掘子”的名字,是非常认真地想对掘子说些什么。布蕾柯瑟拭去眼泪望着掘子,可她却只是一言不发地靠着墙壁。
  咔叽哩的眼瞳,是比周围所染上的深红色略淡的温柔色彩,他注视着掘子。
  “刚才还以为自己能活下来呢,虽然从刚才开始就忍着没说,觉得自己还是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语……”
  黑色的眼瞳和赤色的眼瞳在空中交汇,咔叽哩低低地,就像是威胁一样地问询着:
  “你,有足够的勇气去了解真实么?”
  对着面无表情的掘子,就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到一样,咔叽哩就像说着家常闲谈一样不断重复着:
  “这个世界的真实。毫无意义的构造。现在发生的这些现象。想要知道这些安排的真相么?如果知道了的话,也许可以拯救世界,但是知道了之后,你就会变得非常不幸。就算这样也想知道么?这样的真实,即使谁都不知道也无所谓。对我而言,在用单人房的能力解析这些光芒之前,也对此一无所知。如果谁都不知道这些的话,世界反而会正常地运转下去。但是现在——是紧急情况了。”
  咔叽哩闭上双眼,用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拜托了。除了祈祷之外,我无能为力。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实之后,就去拯救现在即将彻底崩溃的世界。这件事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做到。眼球掘子,虽然很不甘心——但我除了托付你之外别无选择。拜托了。”
  世界上最接近于上帝的存在,陷入了除了祈祷之外无能无力的最糟糕的情况。但是掘子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她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思考着什么,布蕾柯瑟毫无所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涌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也许咔叽哩正在走过一座恐怖而危险的桥梁,这里她凭本能感觉到的。将拯救世界的重任拜托给眼球掘子,这种行为能成功的概率令人绝望,近乎于赌博。
  “请别让这个世界,让我们,彻底消失。我们存在于这里的事实,我们曾实实在在地活在这个世界的事实,请别让它全部消失。”
  “……你所说的东西,现在我一点都不能理解。”
  突然间,掘子的双唇张开了,是非常平静的声音。
  “以前,啊掘曾经对啊掘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提出了相同的问题。是否有知道真实的勇气什么的。那个嘉慧哦——马上回答了我。”
  那是将一切不详彻底粉碎,充满了希望的,强有力的声音。
  “比起不了解真实而感到恐怖,还是了解之后感到悲伤这样来得更好一些。那家伙是个非常坚强的女孩子。啊掘的回答也和她一样,如果不比她更加坚强的话……”
  这时的掘子向着咔叽哩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她完整地称呼着咔叽哩的名字:
  “肉山咔叽哩,告诉我吧。”
  掘子的表情充满厌恶,眯起了眼睛,好像要把什么东西吐掉一样:
  “掘子也差不多到了再不知道原因的话就要发怒的边缘了。”

[ 本帖最后由 otok 于 2008-1-15 19:11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 22:31 | 显示全部楼层
魔女
  
  虽然我创造了人,却想将之从地上抹去。
  我对自己创造了这一事物感到后悔。
  
  《圣经旧约/创世界/Human Wickedness》
  
  ◆
  有的时候,非常少见的时候,所谓美丽这一概念,是非常残酷的。比如夕阳,星空,海洋,上帝等等——宏大而美丽的事物,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那是令人嫉妒的存在。他们发呆,变得空虚,悲伤地流出眼泪。这只是在有的时候,非常少见的时候。
  布蕾柯瑟正在一边眺望着那宛如宏大而美丽的夕阳一样,上帝般闪耀的光芒,一边眯起眼睛轻轻地抚摸着沉默不语的,枕着自己双膝的咔叽哩。在一片沉寂的公寓正面,空无一人的田间小路上——布满了纯粹而透明的深红色。
  在这一片深红色的中央,一身黑衣的少女在慢慢走着。
  在咔叽哩说完一切之后,她表示了感谢。随即就像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地,爽快地离开了。就像前去料理一些杂事的样子,丝毫不拖泥带水。真厉害啊,布蕾柯瑟这样想着。
  就像是去终结整个世界一样。
  一切万物都平等地灭失在静寂的终局之中。
  只是手里举着汤匙晃了一下,随即眼球掘子就向着最后的舞台开始前进。
  在那片红红的,似乎要将她吞没一般的深红中,掘子的身影依然那么清晰。望着脚下拉出长长影子,迈步向前的她,以及仿佛要将她推拒的令人烦躁的红光,布蕾柯瑟一字一顿地说道:
  “真是漂亮啊。”
  “啊啊,好漂亮啊……该死。”
  目不转睛地望着世界上最美丽的,上帝一般的光辉,随后非常寂寞地仰起头,咔叽哩还是那么天真无邪——实在是很像他啊,睁着清澈的眼睛一边望着这里一边嘟哝着:
  “——”
  他说了些什么,完全没有听见。那样纤细的,低低从耳畔掠过的轻微声音,似乎是说着还是你更加漂亮什么的,不禁有些高兴,但还是搞不清楚。
  怎么了?当布蕾柯瑟询问他的时候,咔叽哩已经快要溶化在这充盈着整个世界的红光中了。生命即将终结的他,肉体渐渐变成闪闪发光的颗粒,从双手开始慢慢消失。
  那光在一瞬间,像蝴蝶一样绕着布蕾柯瑟的身周飞舞,随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呆呆地,望着咔叽哩原来在的地方——轻轻地嘟哝着:
  “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布蕾柯瑟微笑着,静静地坐在地上,开始哭泣。
  “只是想要你呆在我身边啊,竟然是那么难以实现的愿望么……?”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
  穆·兰波非常烦躁。绝顶烦躁。实在是由于自己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高兴,而在脑子里似乎不停地分泌出了奇怪的液体。令她的肠胃扭曲,视界模糊,又像是高声怒吼又像是尖笑一样的咆哮,从她的嘴中释放出来,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真是最糟糕的感觉啊。
  “真差劲……”
  世界的中心。观音逆咲高中的附近,周围堆积着无数怪物的尸骸的校园。在那正中间,有着超级冷酷眼瞳的女子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
  仿佛是由黑夜的白雾化成的三束白色长发,雪白的肌肤,就连身上的服装也是护士服那样洁白的统一装束,只有嘴上带着非常不相称的,粗糙的防毒面具。右腕上还缠着一条漆黑的蛇,双手中拿着具有奇异能量的令人害怕的喷雾罐。
  她的脸上,则是充满了鬼怪恶魔一般的杀气。
  “真差劲……真糟糕!”
  穆的计划应该是非常完美的。经过非常认真非常仔细地调查之后,反复地思考所得出的最佳的对策。一切不确定的要素都被完美地考虑进去,发挥着他们的作用。不确定的未来也根据自己的期望而变得清晰起来。世界就在这双手的掌握之中,一切迄今为止都在按照预想的安排慢慢地展开,前进。
  其目的,简单而明了。
  理由是,普通的嫉妒。
  所选择的行动,也是最完美的。
  成功,近在眼前。明明就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这家伙,出现在这里啊!杀菌消毒!”
  “……消灭邪恶,是杀菌消毒的使命。”
  由于带着防毒面具,话音有些含糊不清,但也正是这样,有着一种非人类的奇妙的冷酷感。杀菌消毒摇着头,从眼光中放射出妖艳的微笑。
  “不对——并不是这样的,上帝的巨大碎片什么的,世界所赐予的使命什么的,这些都是无所谓的……最弱。其实,只是从心底里感到无聊罢了。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我会妨碍你?为什么我要杀掉你?”
  这种精神上受到的压迫感觉,使穆不得不后退。为什么?她那副样子只是虚张声势罢了,自己心里很清楚。经过永远研究所中的行动,与“苍青骏马”和泪歌的激烈战斗,还有现在,将无数的怪物打垮了之后,她的巨大碎片所留下的能量。应该已经所余无几。
  应该是那样的。
  “还不明白么?真是个笨蛋啊,用你那迟钝的脑袋好好想想。”
  对了。对于具有肉体变化能力的自己来说,与生俱来的天敌,就是能够将物质的概念加以改换的单人房,以及将一切化为乌有的杀菌消毒这两个人了。单人房应该已经死了,杀菌消毒也在与自己手下的这些怪物的战斗中,消耗了不少力量。包括无云雨和水无月夏子在内的这些部下,就是为了消灭这个家伙而特意准备的巨大代价,这么说并不夸张。
  事实上,美名的脸色的确非常糟糕,浑身沾满鲜血,并且憔悴不堪。但是从她那里,却能够感觉到阴森而恐怖的气息,压迫着自己。虽然从客观上看,自己应该绝对处于有利的态势。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杀了别人的妹妹之后。”
  为什么!
  “……你以为不会遭到别人仇恨么?”
  “为什么没有死呢!你这家伙!”
  在穆发出的惨叫声中,杀菌消毒叹了口气。她全身做好战斗的准备。非常非常慢地接近着穆。彼此的距离并不算近。但是散步在附近的怪物已经被杀得一个不剩,就算呼叫增援,自己的部下也散布在镇子的各个地方,就算让他们集中在这里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以手长鬼和“舌刀”作为实验品所改造的人类,那就是无云雨和水无月夏子的原形。原本只是普通的人类,根据他们的性格和特点穆对其进行了肉体改造,令他们具备了奇异的能力。相比于得到了苹果的人类来说,他们是拥有更强大力量的存在——虽然粗略地从外表来看,与普通的怪物没什么两样,但是却具有更强的战斗力,而且数量也要多得多,远不止区区一两百只。如果与他们战斗的话,会持续受到伤害并消耗体力,到最后就连站立着也会非常勉强。
  杀菌消毒。
  神之迷走,消化器官,洪水传说中的妖怪。迄今为止已经屠戮了无数的怪物,守卫着世界平和运行的巨大碎片——也许还不只是这些。杀菌消毒确实具有强大的力量,但就现在所观察到的结果来看,杀原美名并不是那么强力的威胁。
  她只是个忽冷忽热,非常笨拙,很容易就乘着劲头变得得意忘形,也会一下子非常失落的家伙。她的真面目令人难以忍受,爱挖苦别人,而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难得得到别人的褒奖。她的战斗方法非常没有效率,经常做出多余的事情,对付她的方法应该有很多。
  虽然感觉上这样,但一直到现在心里的恐惧也无法消除。为什么呢,为什么一看见这家伙就会变得这么不安呢?就像自己的计划将会彻底被摧毁一样的嫌恶的预感,开始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无法静下心来。
  杀菌消毒,杀原美名。
  “不好意思啦……本来我就是个很肮脏的女人。”
  别鲜血所沾染的肤色白皙的女子,非常懒散地眯起了眼睛。
  “虽然现在的这个世界也非常愚蠢,总是想早点和它告别,但是也并没有绝食或是被人砍死啊。真是麻烦啊,哎呀……我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自己心里究竟想要得到怎样的东西,世界啊,上帝什么的,真想以为是自己弄错了。”
  不知道望着哪里抬起了头,随后就像叹息一样,双手伸开,低下身子。
  “我,其实只是……非常无聊,非常没用的女人罢了。”
  所以。
  去死。去死吧。穆在心里大声叫嚷着,呼喊着。去死去死去死!既然是没用的人那就去死好了!自己也这么想的话干脆去死好了!毫无必要存在的人就去死好了!碍事的家伙!世界,本来就应该被我这样的人所掌握,像我这样的天才,被上帝所选中的人所掌握!推动世界转动的并不是像你们这样没用而顺从的女人啊,像我这样的人才更加适合啊!
  本来,优秀的人就应该成为支配者。那样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这些庸俗的家伙就是理解不了呢?!这些愚蠢到骨子里的家伙!!
  穆对美名感到由衷的愤怒。说什么是要为了报妹妹的仇什么的,反正这个世界上的人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她所做的事情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这样充满个人意识的行为,绝对不允许阻挡自己的前进步伐,为了纠正整个世界而向校舍走去的前进步伐。
  真烦人。早知道会这样的话是不是不杀死杀原蜜姬会好一点呢?不,这是为了接近单人房,随后又迫使狂乱而暴怒的美名采取这样莽撞的行为,所做出的最佳选择。能力者如果集中在一起的话,就无法趁其大意之时接近。分散敌人,十分非常必要的。
  是的。自己的行动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所采取的最佳行动。作战非常完美,所以现在的这些情况,只不过是非常简单的小问题。是在自己所预料的范围之外,完全可以解决掉的细微障碍罢了。
  这儿想的话,就稍稍安心了一些。冷静地观察的话,美名确实已经处于半死状态。就算是采用普通的战斗技能也能轻松战胜她。寄宿于自己体内的上帝碎片名为最弱,具有肉体变化能力的这一碎片,在肉搏战中是最强大的。
  一定,能够胜利。如果干掉这个家伙的话,一切就都解决了。整个世界都会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虽然在最后,出现了一些稍稍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终究不过是些小小的惊慌罢了,完全不是什么大问题,是啊。
  “……像你这样俗人,竟然赶来妨碍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庸俗的样子,完全不相称的样子,真让人厌恶!”
  穆从过去到现在都一直不停地,不厌其烦地思考着这次的计划。为此做了充足准备。作为天才的魔术师曾华丽地活跃于舞台上,却因为一个愚蠢的女人而失去了所有的荣耀。在偶然间获得了名为最弱的上帝碎片,获得了它不可思议的能力——与此同时,也感知到了世界的真实。
  有关这个世界的上帝的本来面目。
  在了解了这些之后,就想尽一切方法想要取代那样的上帝。
  世界上最为美丽的,万能的,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崇敬并供奉的绝对存在。
  上帝。始终无法克制地对这样的存在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杀了你的妹妹?啊啊,真是不好意思,反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啊,又不是你自己,是其他人啊。别人受到多少伤害,你是不会感觉到痛楚的对么?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那家伙死了的话,你也不会因此而死啊,这种事情是无所谓的啊!”
  穆陷入死亡般的疯狂中,开始展开行动。
  平时是以藉口无法的男人姿态,在世界各地制造大量以无云雨和水无月夏子为代表的怪物部下。但是有时也会变成那些部下的姿态,站在和她们同等的立场上一起展开行动。在医院中等到美名和掘子大战之后,将美名的头颅打飞的并不是无云雨,而是变身之后的穆。因为是非常重要的秘密,所以就算是部下也不愿让他们知道。
  就这样经过种种偶然和必然事件的帮助,现在穆感到自己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借着蜜姬的外形姿态,接近那片吞噬着一切生命的、散发着红光的校园的关键之物——单人房的宝石,被自己抢到了手。随后就是进入校园中,将她从上帝的宝座上拖下来,然后由自己取而代之。非常简单,容易。只差一步,穆的计划应该就能完美地实现了。
  甜蜜地享受着世界的毁灭,丝毫没有做出抵抗的现在的这个上帝,根本没什么存在价值。
  世界应该寻求着像自己这样的人,坚强而伟大的人来继续登上上帝的宝座!是的!时代正在召唤自己!自己是被时代所选中的人啊!
  “像你们这样下等的垃圾!”
  所以——所以,所以,够了!
  “别在那里乱七八糟地胡搅了,碍事的家伙都给我全部去死吧!已经够了!你们不继续活下去也无所谓了!去死!你们这些人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就这样不停地叫嚷着的穆的眼前,突然闪现出美名的鞋子。好像是她突然把鞋子踢飞过来的。虽然穆及时闪开没有什么疼痛,但却着实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脱下了一只鞋子、赤着脚站在那里美名。
  “……你这个家伙。”
  她好像满不在乎地样子,抓着头发望着这边。
  “去死去死什么的,烦死了。就因为自己的憎恨而去杀人,你不觉得累么?不管你的目的有多么正直都没有关系了。你所说的那些东西的含义完全听不懂啊。崇高的理念啊,伟大的思想啊,怎么样都无所谓啊。我所想听见的东西——只有一个。”
  你已经想清楚了么?她这样问道。
  “别再滥杀无辜了,你这家伙。”
  
  ◆
  其实,美名并没有这么悠闲的功夫来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她的身体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疲惫不堪,就算动一动手指头也要费好大的劲,全身都是非常疲乏的感觉。美名感觉到生命存活的动力源似乎有些不足,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个发条全部耗尽的玩具罢了。
  但即使这样。
  在自己彻底停止活动,生命终结之前
  想要杀掉这个家伙。为了这一点,美名放弃了其他一切的幸福。在这个即将崩溃的世界上,想陪伴在某人身边的愿望,想再吃一次美味的小吃的愿望,她将这些平和的愿望全部彻底抛弃。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生命在许多年以前就应该饿死了,现在就凭自己的喜好去使用吧。为了报仇而去进行杀戮,为了这种谁也不会夸奖的愚蠢行为。
  盘踞在自己手腕上的黑蛇——贵御门御贵的本体,向着这边睁开眼睛望着美名。
  “……美名,你没事吧?”
  “哎呀。唔。怎么说哪?我现在活力十足啊?!”
  正在呆呆地发愣的美名,因为御贵的担心反而一下子充满活力,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喷雾器注视着前方。虽然自己真心希望御贵现在可以去往龙惠那里,但是如过又被敌人逃走的话,又会需要御贵能够感知敌人气息的能力了。
  是的,他就是被称之为蛇的怪物。有关这样的怪物所存在的具体情况,本来面目之类的事情,美名也不了解。她所掌握的,也只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和传闻所获得的残缺不全的情报。
  怪物的话,很容易感知其他怪物的气息。
  它们一般会隐藏自己的行迹,普通人是很难看到它们。
  死了之后,又会分解成雾状消失。
  它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吞噬人类。
  在美名和掘子的战斗之后,这种情况就经常发生。
  是由于那些怪物吸取了那些无穷无尽的苹果的力量之后,才会变得这样的。
  而现在,它们是为了连上帝也一起吃掉,所以才在校园中集结的——么?
  他们也是像那些上帝的巨大碎片一样的么,是担负着世界某一功能装置的其中之一么?就算是这样,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啊,现在不要考虑这些怪物的事情了。上帝被吞噬什么的,世界彻底毁灭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把眼前的仇人,残忍地杀死妹妹的家伙干掉的话,就足够了。
  就连诀别的话也没有来得及说,就这样消失了的妹妹。她本来就应该得到幸福的,应该活的更加长命的。自己想一直守护的,最想守护的人。
  美名静静地观察着正面的敌人。
  恐怕正是她加速了世界的崩溃,并导致了现在这种状况。一切的罪魁祸首。自夸要成为上帝,并为此而谋划了无数的行动,事实上,因为她的缘故而死去的人绝不止蜜姬一个。最恶毒的敌人,这个世界的真正罪犯,最终的坏蛋。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站在自己眼前,望着自己的她,却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约莫二十几岁的年龄,也许还要更年轻,大概是和美名一样大吧,但是不死之人的年龄是无法从外表来判断的。秀丽的容貌,由于思考过多闲得清瘦而纤细。令人不可思议的紫色长发整齐地向脑后梳着,还打着复杂的花结。身上穿着闪闪发亮的,用于舞台表演的长裙。
  与夜幕中的校园极其不相称的华贵美丽,完全不像个怪物,没有长着吓人的獠牙和尖尖的触角,而只是个普通的人类罢了。在深红色世界的角落中孤零零地站着,看上去就像是和美名一样的存在啊。
  “你……”
  美名忽然想说些什么。这个女子并不是什么怪物,那语言方面的话应该是可以互相交流的吧,至少想听听她的心声、杀死蜜姬的理由,以及她之所以做出这些事情的原因,使整个世界陷入毁灭的动机。虽然知道了这些理由、原因、动机之后,并不会因为认同她的观点而不再杀她,但至少会对她的行为取得谅解。就像杀人事件中,被害者的家属总是想了解一下犯人的动机一样。
  至少想弄清楚,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崇高的目的而被杀的话,蜜姬或许是无法瞑目的。
  “杀菌消毒。”
  突然,敌人面无表情地一点点走近自己。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美名的肌肤就像微弱的电流通过一样感到刺痛,情不自禁地摆出了反击的架势。这时,令人不快的话语传入她耳中,使她全身僵硬。
  “叫我的名字。”
  “……?”
  全身进入战斗状态,窥探着对手的破绽。而敌人却像做好了充分准备一样,完全抑制住了先前的狂乱,散发出沉重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但是她所说出的话语,却非常奇怪地带有一丝寂寞。
  “知道我的名字么?说说看我的名字?喂,我可不是就叫‘我’这个名字啊。还有正式的名字的?知道么?”
  “最弱。”
  “那是我的使命,我既不是恶魔也不是伪预言家哦。”
  她就像跳舞那样展开双臂,微笑着来回旋转。美名从未见过这样纯洁的微笑,就像照片上的明星那样清丽而单纯,比人偶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天才的魔术师,穆·兰波。”
  亲切地报上自己的名字,优雅地施礼。
  “那个,其实穆是非常普通的哦。天才的魔术师只是一个名号啦,兰波只是我的姓。平凡的穆,却是美丽的穆,非常了不起的穆。在这里,我要把你杀掉,把上帝也杀掉,变成这个世界的支配者。”
  她深深地低下了头,就像表演一样,整个身体弯曲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九十度。
  还在继续弯下去,弯下去,弯下去——。
  “请您多指教啦……——死吧。”
  呼地一声,穆就这样头冲着地下双脚伸在上面,上下互换着的样子。她用手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挥动着双足。
  她的脚不断伸长,不断伸长,猛烈地向美名攻击过来。就像锐利的尖刀般锋利,攻击方向也像武术家一样精确。仿佛割草的镰刀般在空中移动着,挥舞着。
  “——”
  面对着根本不可思议的攻击,美名的反应也变慢了。瞬间敌人的攻击触及到了自己的身体,从肩膀上擦过时鲜血喷溅出来。美名在地上翻滚着,随后慌乱地站起。此时,对方的双足也像鞭子一样敏捷地攻击过来。
  双脚扫过的地方被轻易削断,随之引起猛烈的气流,如果被正面集中的话——非常危险。
  两人间的距离大约有十米左右。虽然并不算远,但是对杀菌消毒而言距离却有些过大,不在她的有效射程之内。就算全力做出的攻击能到达对手身边,恐怕也会被轻易避开。而且,以美名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做出连续发射的攻击。
  只能在有十足把握能杀死对手的一瞬间,全力做出攻击了。
  就算全身伤痕累累,美名依然能做出相当冷静的思考。
  “哈哈,这种程度的攻击就会令你感到吃惊的话,马上就会死哦!”
  伴随着穆发出的愉快喊声,她的身体也被红光笼罩。很快她就与周围的景色混为一体,变得完全看不见了。当然就连那两条迅速挥动的腿也消失了。
  “变色龙之术……好好见识一下吧!”
  糟了,美名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样的话,就无法避开她的攻击。不仅依然像刚才那样迅速而危险,如果再加上无法看见的话,就根本无计可施了。
  “美名,跳到右边!”
  随着御贵的提醒,美名迅速地跳起避开了攻击。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扬起了大量的沙尘。如果刚才站着不动的话,一定会被杀死的。
  “哦……好像是有非常可靠的搭档呢。既然能读出我的气息的话,隐形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穆随即现出身姿,非常无聊地摇着头。突然她向前伸出双手,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美名也在这时,想出了舍弃自己生命来打倒她的方法。这些怪物,基本上都是只会作出直线运动的小喽啰。而眼球掘子和泪歌虽然是强敌,但由于对他们有限的能力有了一定了解,应付的对策到现在也想出了好几条。
  但是对于穆,这个被成为最弱的巨大碎片。
  对她的活动根本无法解读,在近身肉搏战中的最强称号绝不是虚张声势。
  “让你见识一下有趣的把戏啊。”
  穆将双手用力向后翻转,做出要投掷什么的动作。美名双眼敏锐的动态视力,在那个时候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确确实实地看见了。
  她的手指飞了出来。
  她的双手上,当然是完完整整地长着十根手指,但是由于剧烈的离心力被强烈地投掷了出来。没有流血,只是让人觉得非常恶心。美名本能地产生了厌恶的感觉,从那里远远地跳了开来。
  立刻美名就知道了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穆的手指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产生了爆炸。炼狱般的火焰和卷起的暴风也迅速弥漫了整个校园。炸弹?这是什么玩意儿?要不要先藏刀哪里?美名一边思索一边飞快地跑着。如果持续拉锯战的话,在对方压倒性强大的战斗力面前自己一定会被彻底击溃。要速战速决。
  “怎么样?有趣吧?虽然作为魔术师,揭穿这把戏的真相的话并不会受到表扬。但绝对不是在里面偷偷地藏着炸弹什么的哦!”
  美名突然迫近她身边,用力向她踢出一脚,巨大的力量足以将粗大的树木一下子折断。美名的目标是穆的头部,如果被完全击中的话脖子就会立即折断,连脑袋也飞出去。可是穆毫不防备,只是得意地说道:
  “最弱的能力可是肉体变化哦。身体的构成物质也能变成炸药哦。”
  咚地一声,发出了沉重而迟钝的声音。美名猛烈地飞踢正中她的头部,但是却受到了强烈的反作用力而变得麻木。就像踢到了钢铁块——钢铁?
  “在防御的时候,我的身体就会变成坚硬的东西。不管不死之人的肉体有多么顽强,总不如钢铁能够经受打击吧?”
  随后她就像魔术师一样,随意地晃动着再生出来的手指开始计数。
  “1、2、3!”
  瞬间,魔术师穆·兰波发生了爆炸。鲜血和皮肉和骨头的碎片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漆黑色的古怪东西,猛烈地炸裂开来,强烈的气流卷起四散的碎片吹散向周围。那些皮肉的碎片一个个地变得钢铁般坚硬,就像炸弹的弹片一样嵌入美名的全身,将她远远地击飞出去。
  “哇——啊。”
  此时的痛楚剧烈异常,惊愕则更甚一筹。美名一瞬间为了保护御贵,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倒伏着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她的全身发热,血流如注,完全无法凝聚起力量。
  没有想到她还会爆炸。
  “没有想到真的能做到么?引起观众的疑问,这正是魔术师的遂愿啊。”
  就像开玩笑一样轻松说着话的肉片们,令人恶心地渐渐凝聚在一起,再次构筑成穆的样子。就连原来的衣服也恢复了,真是太让人惊讶了。
  咳咳,美名痛苦的咳嗽着,吐出了混有血色的痰涎。她拼尽全力站了起来。
  “怎么了……发什么呆啊,你到底想怎么死呢,最弱?”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杀菌消毒。你很久以前就应该去死了。”
  摆出一副令人厌恶的架势,没有丝毫伤痕的最弱低头看着满身疮痍的美名。
  “先是和眼球掘子战斗,接着又故意让别人把自己的头给打飞,然后是在永远研究所里卷入不快逆流的战斗,现在,经过与我手下的那些怪物的连续作战之后竟然还能活着……。啊啊,真是令人恼火,令人讨厌,真碍事啊——你这家伙。”
  “本来就是要阻止你,变得碍事是理所当然的。”
  翻滚在地上的两个喷雾器,就像磁石一样被吸了过来——美名的双手伸出去紧紧地抓住了它们。
  “我已经习惯了最弱你的这种讥讽了哦,就算再怎么痛骂我也是无济于事的哦。”
  “少吹嘘了,那种东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亲近感。我挺意外地感觉到,我们有可能非常相似呢。所以才会这样彼此看不顺眼。你这家伙,明明和我一样,却不知道向高处攀登,反而甘于那种无聊的生活方式。”
  无聊——么,是这样啊。美名思考着,就算全身满是伤痕疼痛不堪,依然摆好架势牢牢地挺立着。挺起胸膛双手笔直地伸出,顽强地拦截着对手。
  喘着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扶正脸上歪斜的防毒面具,这是自己的战斗装束啊。如果还是像个普通人那样的话,一定会在残酷的战斗中渐渐地消沉下去。就自己而言,一定要成为无敌的能力者,杀菌消毒。不然就会被悲伤彻底击溃。美名现在非常非常地虚弱,如果不对自己进行自我催眠,装出无敌的样子的话,恐怕就连站在这里也无法做到。
  蜜姬,可爱的妹妹。在保持着人类样子的时候,是唯一一个到最后也没有抛弃自己的亲人。也许那样还算不上是互相依靠,但是美名非常高兴,真的非常高兴。
  想要为她报仇。虽然是个不称职的,笨拙的姐姐,但还是想全力做到这一点。再怎么后悔再怎么叹气也无济于事,复仇,也许也同样毫无意义,但是,将蜜姬所爱着的世界和人们置于危险之中,这一点她无法做到。
  杀死穆,阻止她的野心。这样美名才能赎罪。
  “我和你之间,有着决定性的差别。虽然都是自我感觉良好,自认为了不起的女人,愚蠢而又惹人讨厌,但是,你却被整个世界讨厌着。”
  就像蜜姬嘴里经常说的那样,美名真挚地低声说道:
  “我,喜欢,这个世界。”
  比想象中还要直率地说了出来。
  “喜欢,这些人。”
  充溢着深红色光芒的校园中,杀原美名就像确认了什么似地倾诉着。穆满脸都是惊讶的表情,是啊,和自己这么相似的女人,竟然说出了蜜姬那样的话,太令人惊奇了。
  可是——。
  美名微笑着,非常骄傲的样子,也是有点自嘲般地,缩了缩肩膀。
  “我真的变得喜欢这些了,这都是拜那个孩子所赐啊。这段时间我觉得很幸福,虽然时间很短。世界好像就要完结了呢,也许并不是幸福结局啊。但是,像你这样不顺眼的讨厌家伙的心情,也稍稍能明白一些。”
  彼此相似的人,却是宿敌——向着与过去的自己极其相似的她宣告道:
  “可是,就算遇到最糟糕的结尾,我们也不会去否定自己曾经有过的幸福日子。我们曾非常幸福、非常幸福地生活着。那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就算只有这些也已经足够了。”
  回想起与蜜姬一起生活的日子,真的做的只是那些傻傻的、非常愚蠢的事情。总是遭到姐姐也干点家务啊,喝酒喝得太多了啊之类的呵斥。在工作上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总是对她撒娇,要她帮自己揉肩膀、帮自己斟酒,以得到安慰。
  蜜姬,那闪耀着光辉的笑容,拯救了自己。
  能活在这世界上真是太好了,她回忆着那些坦然自若的日子。
  美名也变了,曾经蜷缩在干净整齐的房间里,拒绝一切东西宁可饿死的女子,抓住了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小小的,充满幸福的手。那样就足够了。
  我们曾经非常幸福,谁也无法否定这一点。
  “你在说什么啊……根本就听不懂啊,杀菌消毒。”
  极度不安地,名为最弱的女子轻声低语。她曾说过要成为上帝,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故事的话,那上帝就是类似于作者一般的存在。在这个令人讨厌的故事中,她只是被赋予了一个寂寞而无聊的角色,因此她绝不认同这个故事,想要将这个世界破坏并抛弃,将作者痛打一顿,然后代替他执笔书写这个故事,这个只要让自己一个人享受到幸福的故事。
  那样,是毫无意义的。
  不仅可悲,而且空虚。
  “如果还不明白的话,就简单地解释给你听吧。”
  鲜血低落下来,顺着脚边滑过。身体渐渐变冷,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寒气。这次也许真的会死,有着这种感觉。但是却没有感到恐怖,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无法成为上帝的话……是无法获得幸福的。”
  此刻言语已经是多余的了,也没有了喋喋不休的力气。真是一点也不像自己啊,说了这么多话。
  “真愚蠢——”
  不管变得多么幸福,终究还是个软弱的人罢了。真是好可怜,谁都没有告诉她这一点,就算没有能够变成上帝,也一样可以获得幸福。只要某人对她露出些许的微笑,并和她好好地聊一会儿天,她就不会错得如此离谱了。
  或者说,是她将别人的笑容无情地彻底击碎,一直这样错误地活到现在?
  那样的话真的是,真的是,非常可怜啊。想要阻止她。这个和过去的自己一模一样的,拒绝一切人的存在,逃离一切接触的,执着地想要变得完美的她。
  错误地理解了幸福的含义,发疯般地狂乱的思想,正在她的心中蔓延,污染,令她的精神变得污浊,受到有害的侵蚀。
  “杀菌消毒——让我来。”
  美名在那里放下御贵,为了终结这一切而快速地踏着步子向前窜去。直线地瞄准敌人,双手中的喷雾罐向前伸出,使出了全力一击。就凭这一击决定胜负,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凝聚起最后的力气,即使御贵在一旁叫着什么,也完全听不到。
  穆已经无法动弹,只是用那憎恶的眼光向这里睨视着。真的是非常非常仇视这个世界的,人的眼睛啊。对她而言最不幸的事情,就是获得了最弱的能力这件是事情。
  “我不会同情你的!所以不要做出那种可怜的样子!被夸奖,被嫉妒了的话,也不要去否定自己!就算被别人说有哪里做错了,将我的一切全部否定了,也会毫不停歇地,冲破一切阻挡地向前的!”
  随后,她的身体中迸发出无数凶器,仿佛所有的恨意都被具体化一样,就像她所说的,要把这个世界彻底摧毁,不留下一点痕迹。尖钉,刺棘,利刃,大枪。钢筋。炸药纷纷飞出,就像吞噬世界的利齿和爪牙一样。武器在空中不断回翔飞行,彼此融合扩散,突刺贯穿,犹如破坏毁灭一切般地发狂躁动着。
  许多武器也直接命中了美名的身体,各个部位遭到了无法治愈而足以致命的重创,美名的生命也因此而被消耗得所剩无几。
  不断地前进不断地前进不断地前进,美名猛冲向敌人,喷溅的血液像羽翼一样在空中飞舞。
  美名重重地撞到穆的身上,有如两人紧紧拥抱一样将她扑到在地。随后将喷雾罐抵住了她的额头。全身都是黏黏的东西粘在身上,虽然感觉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但这样近距离的话肯定不会射偏了吧。
  “……怎么会?”
  将身上一切武器都射向了空中,最弱的穆眼中含着泪水。脸上依然是那副一成不变的虚张声势的憎恶表情,展现了她的软弱,这或许才是她的真正面目。
  “干嘛要妨碍我啊。我只是想着要变得更加幸福,获得更多的称赞,让别人更加喜欢我啊,只是想着让一切变得更加好罢了!这样不对么?喂,你有意见的话你就说啊,在那里一声不响的混蛋!碍事的家伙!你这个碍事的家伙!混蛋!凡是来阻碍我的家伙都是混蛋!去死吧!都去死好了!去死啊!”
  “你还真是孩子气呢。”
  美名的声音毫无力气,左边的大腿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势,腹部也有伤口。右眼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恐怕已经溃烂,鲜血在不断流出。
  “你之所以没有获得幸福——是因为你自己的缘故。”
  美名颤抖着,抱住比自己更加纤细的双肩,按下了喷雾罐的开关。
  ——噗噗噗噗噗噗。
  “在憎恨别人之前,先反省一下自己的生存方式啊。”
  美名望着她那燃烧着憎恨的双瞳,手指牢牢按着喷雾罐的喷嘴开关。
  这时,美名的身体完全僵硬了。
  “姐姐……”
  自己的妹妹——蜜姬,应该已经死去了的,自己最爱的亲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这是最弱的变身能力所制造出来的冒牌货——。
  “别杀我啊★”
  就因为这一句话,美名的手指像石头一样僵硬住了。而这短短几秒钟的迷惑,对敌人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瞬间,那满是哭泣表情的冒牌货,脸上露出狰狞的邪恶面容,悄悄地紧紧抱住了无法动弹的美名。
  “——”
  从身体里突然说生出无数的肉棘,将她的身体贯穿。
  鲜血四散飞溅。
  就像古代拷问犯人的刑具一样,就像互相爱护的姐妹一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静静地,一动也不动。
  
  ◆
  鲜血飘散滴落,美名全身都沾满了血迹。不知道为什么,穆·兰波的脑海中泛起了以前的回忆。
  那场将自己的荣耀时代彻底终结的硫酸之雨。灼烧着自己脸庞的,寒冷的液体,将舞台上幸福的气氛化为乌有的,令人无比厌恶的阴霾之雨,但是在暴雨之后,会有彩虹出现,穆坚信着这一点。
  现在就算感到痛苦,也要坚强地忍耐着,不断地努力下去。只要这样,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一定会得到回报的。
  坚信着这些,不,是祈求着这些。
  所以,在自己的名字中,刻下了彩虹(兰波,日文为レインボウ,即英语RAINBOW,彩虹之意)的字样。
  在充满黑暗和悲伤的生活的彼岸,一定会有可以看见晴朗天空和美丽彩虹的地方存在吧。
  那是自己心中的信仰,简单来说就是妄想,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彩虹什么的。
  不管等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出现的。
  “真是棘手啊……终于了结了。”
  穆将浑身无力靠着自己的美名全身贯穿后,低声嘟哝着。
  在战斗中胜利的话,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虽然彩虹什么的依然还是很遥远,但是对穆来说,已经无法忍耐这个无比忧郁,就像始终下着大雨一样的世界了。
  不管走到那里都是充满黑暗,湿漉漉地令人无比恶心——极其不愉快的,这个世界。
  
  “是啊——”
  
  就在那一瞬间。
  就在那一霎那。
  隐约的间隙中,以为已经被自己杀死的敌人——美名的全身迸裂粉碎。
  不,正确的说起来,是扩散开来。
  就像被制成标本的昆虫一样,被紧紧地定住无法动弹的她的肢体,竟然在自己的眼前变作无数雾状的粒子,就像化成血雾的吸血鬼,或是飞虫一样的情景。
  迅捷地飞散,根本无法捕捉。或者说——这样的情景,就连最精通肉体变化能力的最弱,也对此完全无法理解。竟然会有如此令人不可思议的现象。
  “难道……”
  小声地,从血雾的某个地方传来低声细语:
  “真是非常棘手——呢。”
  在说出言语的同时,穆的右腕也被彻底吞噬。被血雾接触到的瞬间,皮肉连着骨头就迅速地蒸发消失,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右腕没有再生出来?相对于其他不死之人,最弱有着更为强大的不死能力,就算被打得粉碎皮肉四散,也应该能迅速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被吞噬的右腕不知何故,不管如何祷念也还是消失不见的样子。
  这是——这种,将对象进行无差别抹消的攻击。
  怎么可能!完全无法理解,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这个——这样的攻击,难道……
  杀菌消毒?
  “TYPE C——‘终末’。”
  不知道,这种能力根本没有听说过。杀菌消毒的能力不是只有存在消去和存在固定这两种么?也许在穆不知道的时候,曾经在某处使用过其他能力,由于穆没有在那里亲眼看见,所以不得而知么?
  真是令人讨厌,这些无聊而不可奈何的不确定因素——就像躲避球里的必杀技一样,只有最下等的坏人才会被打中的——自己就是么?开什么玩笑。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攻击,这种程度……。
  “真是太愚蠢了!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就想打败我?就想打败穆·兰波——”
  这是她最后的话语,对手抱着必死的决心丝毫没有犹豫,看准了穆心中的动摇,非常残酷地将她的整个身体雾化,令她开始发狂。第一击对准了她的腰和右腿,第二季选择了她的肩膀和胸部,第三击第四击第五击则是将她身体剩余的部分抹消了一大半。
  “——咦?”
  唯一残留下来的脑袋在咕噜咕噜地转着,随后噗通一声,发出沉闷的声音掉在了地上。穆变得呆呆地,自己的身体已经毫无感觉。当然,只剩下脑袋了么。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就这样完了么?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血雾开始渐渐聚拢,形成了杀原美名的形态。她冰冷的眼眸,牢牢地盯着这里。穆的嘴巴开合了好几次,不断地眨着言,向上仰望着美名。
  “咦?等等……骗人的吧?咦?怎么无法动弹,骗人骗人骗人,骗人啊?!”
  “是啊——”
  美名低声地,无精打采地说道。
  “面对最擅长逃跑和隐藏的最弱,想要确定无疑地将之杀死的话只有这么做呃。将皮肉彻底撕碎骨骼完全切断,虽然不太符合我的个性。”
  美名随即笑了起来,从雾化状态恢复的瞬间,身上的血迹也随之消失。身上变得非常干净,依然是那副令人惊艳的美丽姿势。最终是看着这样美丽的女人而死的话——。

  等下等下等下!
  不能死!怎么能死呢?自己不能就这样死去!
  自己可是要成为上帝的女人。怎么能在这里死去呢?骗人,这些都是骗人的!
  “……就是这样啊。喂——御贵?”
  朝着向自己爬过来的黑蛇露出微笑,美名有点自嘲似地缩了缩肩膀。
  “失败,总会让人觉得不甘心呀。”
  随后她踩在发着抖的穆的脑袋上,露出了非常残酷的表情。
  “浑身只剩下一个脑袋的感觉怎么样?很不方便吧?我也知道啦。”
  这个最恶毒的,令人无比讨厌的家伙,在过去曾经击飞过美名的头颅。这些琐碎的仇恨,单单小挫她一下就可以把全部都抵消掉了么?她哪里搞错了吧。是在击飞了美名的头之后,就误以为已经将她杀死的时候;是觉得就此抛弃了美名的身体比较可惜,而准备将它作为无头尸体进行再利用的时候;还是——。
  美名将穆虐待了个够,随后抬头仰望校舍,叹了一口气。她的身体,慢慢地,从指尖和发梢,开始一点点地崩溃。
  就像陈旧的人偶一样,美名的双手从手腕脱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是啊,虽然刚才的攻击技能究竟耗费了多少能量无从知晓,但应该是到了极限了。穆已经死了,自己和她打得不分胜负。但心里仍然挣扎着想活下去,而她似乎已经满足了。究竟是谁的胜利,应该是一目了然了。
  真恶心。
  穆已经无法忍受了,至少要让这个女人也绝望地死去吧。
  被深红色染遍的世界中,全身雪白的美名闲得异常美丽。她对穆视而不见一般,对着身边的蛇说道:
  “……御贵。谢谢啦,对亏了有你帮忙,才能找到这个家伙——蜜姬的仇也报了。你,快点去龙惠小姐那里吧。”
  蛇到底说了些什么,由于声音太轻无法听见,只有眼泪掉了下来。看着这些的美名,像幽灵一样慢慢地消失了,喷雾罐也随即掉在了地上。
  渐渐地消失,渐渐地消失,杀原美名渐渐地消失了。
  一切的存在都彻底崩溃,什么也没有留下,死去。
  那样的话应该感到寂寞吧,应该感到不甘心吧,但是美名的表情确实如释重负一般地轻松。
  “大家都死了,大家都崩溃了,在渐渐走向终结的世界里——应该有一对恋人,能够幸福地活下去。就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毁灭全世界的大洪水发生的时候,被上帝期望去创造未来的诺亚夫妇那样。”
  我说的话好像很奇怪呢——美名微笑着,渐渐展开双臂。
  “谢谢啦,御贵。你,还有我和蜜姬,以及龙惠小姐——所一起渡过的日子,大概就算死去了也不会忘记吧。啊啊,是啊——”
  露出了美丽的笑颜,防毒面具落下后所展现的白发丽人,清丽而温柔。对于自己所生活的日子没有丝毫后悔,而在这里死去也没有一点不甘,脸上只有纯粹的、高贵的表情。
  “还不坏呢。”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杀原美名的全身化作闪烁着红色光芒的粒子,渐渐消失。
  杀菌消毒,杀原美名。
  曾经数度陷入迷茫,并做出错误举动,不断地错失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的笨拙的她,在最后——甜蜜地笑着,变得非常幸福。
  真是令人恼火啊。
  蛇的尖叫传入耳中,那是穆也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对它又是憎恶又是怨恨,还有点羡慕,嫉妒,一边想着一边无数遍地咒骂着。对着所有人,对着美名,对着蛇,对着自己,对着世界和上帝,怒骂,诅咒,心里充满厌恶。
  自己竟然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
  决不允许有其他人变得幸福。
  自己变得这么失落。
  而那个家伙竟然满足地死去了,真是太混蛋了。
  好嫉妒啊。啊、啊。好嫉妒啊。
  不公平啊,这个世界,根本不公平啊。自己明明这么地努力,为什么却没有获得幸福?真是太令人不爽了,超级不爽啊,恶心得几乎想吐出来。
  穆竭尽最后的力量,从自己保存完好的头上,像节肢动物一样长出了几只小脚,向着校门飞奔而去,丝毫不顾形象地快速逃跑。想要尽可能跑得远一点,尽可能地远离这个地方,现在的穆已经失去了心脏这一容器,身体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溃。从单人房那里抢来的宝石也被美名彻底打飞而消失,自己被红光吸收吞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好可怕啊,但是还没有到被终结的时候。是啊,现在还不能死。如果自己还不想死,那就有逆转的可能性存在。现在不知在哪里的,苹果的持有者们,不死之人们,将他们吃吃了的话就能稍稍得到一点营养,可以长得更加完整一点。现在目的啊什么的都已经无所谓了,只是想活下去,再多活一点时间。
  因为自己还根本没有满足啊!
  还差得很远啊,根本没有,没有满足啊!
  “哈……,哈……哈——”
  狂乱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少路,其实只是从校舍中跑出来了一点点距离。但是整个身体——这时只是一个从头上长出了几个小脚的异形,却非常明白地感觉到自己即将面临崩溃,自己的存在正在非常清晰地一点一点消失。真是非常恶心,涌上来的这种感觉令人难以忍受,为什么美名竟然能笑着死去呢?
  不明白啊。不明白啊。自己一定没有做错,所以应该会变得幸福,绝不应该在这里终结,可是为什么大脑里会变得这么不安呢?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是哪里遭到失败了么,为什么必须忍受这种残酷的感觉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世界……”
  
  突然,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穆涌起一阵讨厌的感觉,用力抬头向上看去。
  “忧郁的东西……真是太多了。”
  略显肮脏的衣服,长长的额发,已经隐藏在其下的棱角分明的脸庞。手中持着手枪,枪口正对着穆的额头正中间。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男人,所以才会勇气那种讨厌的感觉。
  对了,这个家伙,应该就是和相泽梅同居的刑警。根据调查所得的结果,他因为恋人被怪物所杀死——对怪物有着深深的憎恶。
  咦?
  可是为什么,这个家伙,将枪口对着人类外表的自己?
  “对不起啊。”
  男子发出打铁一般的尖锐声音,毫无感情的话语,而且还包含着恐惧:
  “我……讨厌你们这些怪物,虽然没有什么仇恨,但是去死吧。”
  “怪——怪,怪物??”
  穆——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着:
  “我可不是妖怪啊!”
  谁是怪物啊!知道是在跟谁说话么?真是令人恼火!只是个垃圾一样的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穆的价值,竟然一点也不重视自己,这个愚蠢呆笨的蛆虫!一定要杀了他!毫不留情地杀死他,将他撕成无数片!所有人所有人!凡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伟大的人!都要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你这幅样子,竟然是人类么?”
  对手的双瞳——就像真实之镜一样公正而清澈的双瞳,其中所映出的自己,只是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上长着几只小脚的,令人感到恶心的生物。
  咦?穆思考着,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她沉默不语的时候,男子的指尖用力收紧,扳机变得一触即发。
  啊啊。
  果然穆是被整个世界都讨厌的啊,非常讨厌的啊。不管是命运,还是上帝,或者是这些人渣。真是一无是处的人生啊,丝毫没有光辉和万暖的存在。真是最糟糕了,令人恶心,令人恼火。所有的人都给我去死吧,彻底消失吧。
  最后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了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少女,相泽梅的笑容。甜蜜地微笑着,藉口先生藉口先生地,用她那可爱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她的残尸。
  这样的话,应该马上就会消失吧,只是觉得恼火,非常地忧郁,想要诅咒别人,痛骂别人——
  “就这样吧。”
  憎恶着一切的女王,有着魔女般的容貌,她看着枪口尖声惊叫起来:
  “这样就算是公平的么,上帝啊!!”
  子弹飞速射出,击中了穆。鲜血飞溅出来,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天才魔术师,穆·兰波就这样被人当做怪物而杀死。
  
  ◆
  似乎听见了枪声,和奇怪的临终惨叫,贤木愚龙一下子抬起头来。
  高个子的金发青年,体格匀称,外表秀丽。只是现在浑身都沾满了污泥和鲜血,原来的秀美被彻底掩盖。
  黑衣男子夺走了初音,紧接着原本应该死去的母亲又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随后,贤木和叹木狂清刑警一起行动。镇子中的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怪兽的踪迹,在和他们战斗,将之打倒之后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然后是第二天的现在,整个世界都被红光所包围。就像自己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深红色的玻璃纸,又像喝得烂醉之后所看到的风景,简直像昆虫眼睛里映出的色调一样,就是血红的颜色。整个世界就像沾上了一层鲜血,其原因却完全不明,只能空自焦急。而铃音究竟所在何处也毫不知情,贤木并不是那种能够感知到他人气息的人类。
  “发生什么事了,有枪声——刑警先生。”
  “没什么……”
  叹木慢吞吞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将手枪收回怀中。脚边是小小的怪物尸体,也许还会遇到更加诡异的大家伙,可能会陷入苦战。那样的话可不能松懈。
  “可是,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叹木毫不在意地说着没什么,将话题扯到别处。也是呀。贤木既不能说已经习惯了现在的莫名其妙的情况,也没有兴奋得发狂,没有达观到顺其自然、丝毫不在意的地步。只是对此非常讨厌,不停地叹着气。
  铃音究竟在哪里呢?
  “镇子上的人几乎已经全死了,而怪物们却是四处出没横行无忌……这就是世界的终结么?现在还活着的家伙——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么?”
  没有期待着贤木会有什么回答,叹木只是随便地自言自语罢了。
  “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一天到晚就总是有这么多麻烦的事情?我们这些人只要安安静静地生活着就会感到很幸福了,为什么会被这么奇怪的事情搞得一团糟啊?”
  “别来问我啊。而且,就算听得进你的抱怨,我也不可能镇静地理出什么头绪啊。觉得心烦的话就给我闭嘴吧。”
  空无一人的城镇,被红色覆盖的世界,这个空间中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蓦然和空虚的气氛,贤木迷迷糊糊地站着。
  真的是——已经变成非常遥远的事情了啊。和铃音两个人一起互相谈论着未来的事情,那些幸福的日子已经是如此遥远的过去了。究竟是从哪里开始,才是导致这个最残酷终结的分歧点呢,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错误,世界才变得如此破败不堪?
  “……唔?”
  耳边传来了足音。虽然是极其轻微的声音,但在这静谧无人的城镇中,闲得特别清楚。贤木的心里好像受到了扰乱,泛起一阵奇怪的感慨,随后平静地向身后转去。
  当贤木转过身来,看见的是——
  
  左手紧紧握着汤匙的少女,站在那里。
  
  同时。
  在空无一人的镇子上,纵横交错的复杂道路上奔跑着的少女,一头杂乱的狼剪发型在风中飘逸,她那枪口一般深邃的眼瞳正看着这里。
  贤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曾经约定要守护铃音的,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夺走,他感到万分抱歉。他的心里抱着这样的罪恶感,而掘子的脸上——却是格外坚定的认真表情。
  名为眼球掘子的少女,一言不发地渐渐走近,用她那低低的,天真烂漫的声音轻轻说道:
  “贤木。”
  “掘子。”
  “老师。”
  “别在这种奇怪的时候叫我老师。”
  “对不起。……我去找了。不管是什么地方都会去寻找。身为老师,可别给学生添麻烦啊。”
  随后,她极其自然地伸出了手。被杀菌消毒夺去了一只胳膊之后,唯一剩下的那只,有着洁白手指的显眼的手。这样瘦小的手心中,紧紧地握着那华贵的餐具,就这样历经漫长的千年的战斗的,少女。
  掘子伸着手,随后迅速将视线投向旁边一副慵懒样子的叹木狂清。
  “你,刑警先生。”
  “小掘子。”
  “别叫我小掘子。”
  说着轻松的话语,她伸着手,向着走来的方向抬起下颚示意。
  “你,不错啊。但是,如果走近学校周围的话,很可能会死掉。回到梅那里去吧,如果我真的做不到的话,直到世界完结之前,你就一直呆在她身边吧。”
  “小梅她……”
  相泽梅已经死了。贤木知道这件事。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却听到了她临终的话语。一边说着抱歉的话的,一边满脸悲痛地死去的少女。叹木也回想起了这些,低下头沉默不语。
  掘子感觉到了这些,她的脸色有些惊奇,垂下了眼帘。
  “……是吗。那么就这样吧,你快去公寓吧。也许,在那里还能活下来,那里或许是可以避免死亡的诺亚方舟。虽然房子的强度稍稍令人有些不安,但因为那里是铃音曾经居住的地方——也许一直到最后的最后都会平安无事。”
  “铃音?”
  对于掘子所说的话完全没有明白,贤木只是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反应发出了声音。掘子的表情就好像要传达的话已经传达到了的样子,将视线从叹木狂清那里收回,粗暴地抓住贤木的手,将某个东西放入他的手心。
  “?”
  摊开手心,是闪闪发光的红色宝石。近乎不透明的色彩,简直就像流动的血液及这样瞬间停止了一样的感觉。分量非常轻,但是却给人以强烈的印象。
  “掘子,这是?”
  “没时间了,一边走一边跟你说吧。”
  就这样抓着贤木的手,紧紧地抓着,身材矮小的她快速地向前跑去。随后,突然转过头来,望着脸上还是无法释然的表情,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叹木狂清,说道:
  “……你在干什么啊。不是叫你快点回到公寓里去么?”
  叹木平时隐藏在额发下的那双眼瞳,猛然张开。掘子对着他说道哦按:
  “你不是刑警么?刑警的工作是保护别人啊,所以快去吧。不管是谁,去保护他。对于复仇什么的——已经去往天国的人是不会感到高兴的。”
  绝在说着那些令人伤寂的话语,叹木浑身震颤着,手中的枪落到了地上。随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开始俯身低声呜咽起来。
  其实,他只是一个非常温柔的,随处可见的普通男人罢了。理所当然地深爱着某人的他,最心爱的人被怪物杀死,他的愤恨已经完全踩不住刹车了。贤木也明白他的心情。他所深爱的少女,铃音,有好多次都差点儿就被杀害了。
  贤木憎恨着这一切,憎恨着命运,憎恨着世界。
  但是他并没有因为憎恨而疯狂,至少现在还没有。只是为了寻找能够拯救铃音的方法而不断努力着,不惜付出生命,如果这种方法存在的话。
  对着静静哭泣着的叹木狂清,掘子轻轻地微笑着——心里有些感动。然后又高傲地,好像非常明白似地说道:
  “你这家伙,还不错啊。”
  贤木也觉得,为了自己所深爱的女子,会如此愤怒而悲伤的人是非常少见的。而叹木,正是这样的人。他曾经无数次感到自己的软弱无力和绝望,但是却毫不放弃地一直战斗到最后。
  值得尊敬。贤木也暗暗发誓,要像他那样,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一直战斗下去。
  掘子对叹木点头示意之后,马上像结束了这件事情一样快速向前跑去——贤木不禁开口问她话。尽管她向来就是不加以详细说明,就强行将人拉着跑,但这次也太过了一点儿,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喂,等下啊。掘子……我们到哪里去啊?”
  “到底是去哪里啊?”
  掘子真的是把他当成傻瓜,完全不像过去那样对贤木有些喜欢的样子,脸上是非常不高兴的凶巴巴的表情。贤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时掘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认真地用手指向前方。
  “你和啊掘要去的地方不是早就已经决定了么?”
  铃音所在的地方啊——她理所当然地大声说道。


[ 本帖最后由 otok 于 2008-1-22 23:39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 22:33 | 显示全部楼层
 Poison&Apple&Kiss
  
  我已经死了。躺倒在地,右眼中被汤匙插入,脑袋里也被搅得乱七八糟,孤零零一个人地,死了。头顶着温暖的被炉,已经黯淡无光的独眼望着天花板,浑身僵硬着死去了。
  “尽管怨恨吧。”
  天真烂漫的,清澈的女孩子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明明应该是死了,为什么还能听见呢?不,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还没有死啊。对一切都已经绝望,决死去死的我,遇到了老师,以及同时发现的,奇迹的苹果——希望,让我复活了过来。
  “尽管诅咒吧。”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传入了耳中。老师呼唤我的声音。铃音,铃音。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我的名字。所以,啊啊,我要活下去。还要更久一点地,活下去。如果就在这里死了的话……会很悲伤的,很寂寞的。
  咚咚咚。铃音铃音铃音。
  知道了,老师。不用那么大声地叫啦,我没事啊。我没事啊,你别哭啊。
  小掘,别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嘛,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用道歉啊……所有的一切愿望,只要我再活得更久一点,就可以完满地解决了。
  是啊,就是这样……。
  只要再一点点,如果我不活得再久一点点的话。
  ……。
  
  看见了,梦。
  我,看见了梦。
  可是,不能就这样一直沉浸在梦境里啊,要醒来啊。
  要活下去啊。
  
  “……”
  当醒来的时候,自己之前似乎是看着图画书睡着了,此刻正躺在透明的棺椁中。周围铺着厚厚的玫瑰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眼睛有点火辣辣的痛,可能是哭过了吧。是为了什么悲伤的事情,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全身乏力,站也站不起来,只能就这样看着这片纯白的空间。
  在梦中,看见了被小掘杀害的情景。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从那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啊。既有快乐的事情,也有悲伤的事情。
  向四周望去,是一片平和。也许,一直到最后,也只有这里是一片平和。
  “……明白了。”
  我,好像是在认真听什么似地不停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唔——已经知道了啊。”
  一直一直转过头去装作看不见它,想要忘记它,在记忆的底层,本能的深处,思绪的背面所暗暗隐藏着的真实。我,终于将它回忆起来。不想承认它的存在,因为那样太寂寞了,便造了这样一个平和的地方,借以逃避那些东西。
  看吧,现在世界上已经有数不清的生命消失了。
  看吧,无数的怪物正不断涌现,一个接着一个地迫近着。很快整个世界就将彻底崩溃,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将迎来死亡,人类将因此而灭绝。
  已经,快要完结了。所有的一切,都进入生命的倒计时了。
  所以,不能再只顾个人的安心而一直逃避逃避下去了。
  
  “我是……上帝啊。”
  
  我的心里充盈着觉醒的感觉,并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随后就像连锁反应般,一切事物仿佛都等待了很长时间而一下子涌入我的脑海,啊啊,我不是宇佐川铃音,而是彻底变成了另外的东西。不,是将已经忘却的知识、记忆加以补完,让自己变得更完美,变得像上帝一样。
  真的,无数的东西——已经被我忘记了。我所憧憬的东西,被我亲手舍弃了,为了在这个世界上幸福地生活。可是,就算是这样——也即将完结了,快要到终结的时间了。
  在被小掘剜出我的眼球的时候,在那很久以前的时候就已经是极限了——为了逃避现实而变成肉偶,什么也不去思考,然后被最弱强行地植入了破局的心脏,因此而被迫觉醒。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世界肯定会迅速完结吧。好可怕啊,一直转过头不去看的自己——和世界一样,也快要死去了吧。
  上帝也要死去了。很快,就要死去了。这些都是事先早已注定的事情,只不过之前为了享受而将它向后拖延了。如果上帝死去了的话,世界也会一起死去吧?这是理所当然的,这里,就是这样的世界。
  所以。
  “我要活下去……”
  所以,要努力啊。我,要努力啊。如果我死了的话,所有的人,一切都会消失的。我要努力,全力发挥出自己的生之力量,不管会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啊啊,不活着不行啊。
  不醒过来不行啊。
  啊啊。
  
  ◆
  世界的终结就像燃烧的夕阳一样,宛如诸神的黄昏——虽然这么说有点恶心,也有点不好意思,但的确就是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久已见惯的,一天的终结那样的,结局。
  非常平常的,出自本能的理解,无须任何人的说明,就这样完结了。随着顺利地降下夜幕,整个世界也就彻底终结了。
  眼前的景象从远处开始渐渐崩溃,其后留下的只有黑暗。不论是不是具有生命的物体,一切都平等地,彻底变成虚无。不可思议的是,公寓的附近却没有被卷入这场崩溃中,但是这一部分大概也不会保存太久吧。
  “喂,龙惠。”
  “怎么了,御贵?”
  龙惠正制造出龙之吐息,产生上升气流,摸索着爬上了公寓的顶部——屋顶上。随后她坐下,对着胸前抱着的,正呼唤自己名字的黑色弯下脑袋。明明应该是爬虫类的冷血动物,却不可思议地有着温暖的感觉。他本来就是不符合一切常识的怪物。
  只是迷迷糊糊地眺望着,被宛如夕阳般的深红光芒所笼罩的世界。即使想去抵抗这世界的完结,身体也毫无力气。此刻显得慌张焦躁的话无疑是自寻烦恼。这两个家伙,不可思议地非常平和。
  在这样令人绝望的情况下,在压倒性的终结无理地不断逼近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会觉得没有问题。是不是期待着赶往校园的掘子呢,完全搞不清楚,但总之,感觉到世界还没有放弃努力。
  加油啊世界,加油啊上帝,两个家伙就像事不关己一样大声说着,黑衣的少女低头看着这片终结的景象。
  胸口的御贵好像在考虑着什么困难的东西一样,或者说是寻求着什么抽象的东西。
  “……过去,与现在,和未来,究竟哪个是最重要的呢?”
  “咦?这个啊……”
  就像闲谈一样,龙惠应声道。但是在那一瞬间,思绪闪现。希望只有在未来中才能展现,虽然对过去也不能草率地对待,而说起来的话,所生活着的就是现在了。真是麻烦啊,想起来,不论哪一方都是非常重要的哪。
  “我一直在思考。在眼球掘子粉碎了我先祖的梦想之后。”
  “蛇还真是较真啊,对于我黑龙来说怎么都无所谓啦。”
  真的,怎么都是无所谓的啊。过去与现在与未来,哪个比较重要,都没有关系啦。这样哲学性的问题毫无意义,只是思考游戏罢了。
  但是御贵却有点奇妙的感觉,小声地念叨着思考着。
  “过去背叛了人类的蛇之一族,究竟在期望着什么呢?是要获得永恒的生命,还是其他的东西呢?是想要掌握那闪烁着无限未知的未来么,想要为幸福的过去增添更多的积累么,还是只是想要消除现在所面临的死之恐怖呢?”
  “所以呀。”
  龙惠取出扇子,用力挥动着往自己脸上扇起风来。
  “不管多么重要,结局怎么样都已经无所谓了啊。然后呢?对这个疑问,取得了答案之后,你准备怎么做呢?”
  “龙惠,世界好像马上就要完结,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这一点龙惠也很清楚。可是,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这个真面目是黑蛇的家伙,是不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心里会感到遗憾抱歉呢?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如果未来是非常重要的,为了拯救世界,哪怕是稍许不起眼的努力,也应该去做啊。如果过去是非常重要的,那么就应该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互相讨论那些回忆,那些过去的东西。”
  “现在,非常幸福。”
  龙惠紧紧抱着御贵,轻轻地将嘴唇吻在他的额头上。蛇全身凝固起来。
  “这样就够了吧?不得不去做这个不得不去做那个的,不停地说着,谁都没有期待我们去做什么啊。我遇到了蜜姬大人和你之后,就变得非常讨厌那些努力的话语。自己随性活着就可以了,因为是自己的人生么。”
  被作为那个了不起的兄长的“防滑垫”而抚养长大的少女,不慌不忙地将蛇抱在右手,慢慢站了起来,左手举起扇子指向前方,就像没有特定对象一样作出宣告。
  超级华丽的样子。
  “我很幸福啊!怎么样?!”
  不知道她是向谁发问。龙惠也却对此毫不在意。大声地——喊了出来。
  非常骄傲的样子。
  “我,非常非常地——从心底里,感到幸福!怎么样?!”
  然后她一下子坐在屋顶上,满脸温和的笑容,抬头望着天空。
  “啊啊,自夸了一通,真是太满足了。就算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觉得非常幸福了,接下来干什么呢,一起快乐地玩吧。御贵,试试感受下吧。感受这个世界,感受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幸福!”
  龙惠粗重地呼吸着,仿佛要将这个深红的世界吸进自己的身体,她看着御贵。而御贵则是呆呆地,好像毫无生气地笑着。这样就行了,当然,龙惠还不想死啊,但是在世界就将崩溃的现在,已经非常满足了。
  只要心爱的人在自己身边,不管怎么完结都是幸福结局了。
  “我呀——非常幸福啊!怎么样?!”
  龙惠眯起眼睛,突然一下子对着不能说话的,鼓起双颊开始抱怨。
  “还没满足么?被我抱着,然后我也说了‘我很幸福。’还是不能么?为什么会这样啊!真是个欲望深不可测的蛇先生啊!”
  “……”
  御贵的身体马上松弛了下来,他像回敬龙惠一样吻着她的额头,这时他一下子恢复到人类的样子,龙惠的脸变得红了起来。
  轻轻地抱住他,仿佛是探寻着天国是否存在一样,抬头仰望着天空。
  御贵,御贵,看见了么?
  如果死掉了,还真是非常可怜的一对青梅竹马呢。或许是有点嫉妒也说不定,现在的龙惠却是从心底里喜欢着这个蛇呢。温柔的,有点奇怪的,有时候也会变得有点讨厌,但却是非常诚实的,可爱的他——喜欢这样的他。在即将完结的世界里,想着这样的事情或许显得有些奇怪,但是,却觉得非常幸福。
  两个人毫无顾忌地微笑着,自得其乐。“幸福!幸福!”地喊着。就像是在挑战整个世界一样,龙惠和御贵大声地叫着。
  终于嗓子哑了下来,御贵咕咚一下躺在屋顶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向旁边望去。龙惠也正看着他,然后仿佛是为了确认似地,两人又拥吻在一起。
  小声地,叫着心爱的人的名字。
  “御贵。”
  “龙惠。”
  眼睛片上所反射出的终结的红光,非常难得地,掩藏不住他脸上的表情。
  好不容易才展现出来的,非常少见的,御贵用尽全力所展现出来的笑容:
  “遇见龙惠真是太好了。我也非常幸福啊,怎么样?”
  
  ◆
  这是光凭眼睛就能清晰地看见的终结,世界正从边缘逐渐崩溃。一目了然的事实,没有丝毫模糊或是不确定。整个空间正在非常清晰地,就像满溢的酒杯一样,从边缘开始滴下、坠落。
  归于虚无,四散分裂,逐渐消逝动的世界的碎片,不知道失落在了哪里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没有人知道。稍微有点,出乎布蕾柯瑟·亨泽尔芒的想象之外呢。就像即将死去的人类慢慢地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一样,望着缓缓地走向消失的世界,只是感到有点寂寞罢了。
  布蕾柯瑟结果——从最初开始到最后,与其中经过的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没有产生关系呢,她不禁有些后悔。曾经身为破局的自己一定是被某人利用了吧,自己也不确定。就连能力也已经失去的现在,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了啊。
  迄今为止世界上所发生的各种形形色色的事件,都与布蕾柯瑟相隔甚远,而且和她毫无关系地迎来了完结,将她孤零零丢在一边。没有与其他人战斗过,也没有陷入与什么阴谋相关的事件,当然也没有拯救过任何人。虽然咔叽哩在临终时非常温柔地对自己表示感谢,但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那么至少,要坚持守望到最后吧,不是为了试图去改变什么,也不是为了能将濒临死亡的谁救活。只是这样想着,心情变得好了一点。
  所能够做到的,也只有在一旁静静地观望了,好像自己所生活的意义,也就剩下这些了。
  双手抱膝坐在公寓前面,望着越来越刺眼的红色光芒,以及不断分崩离析的世界,突然,身边伸过来一只手臂。
  布蕾柯瑟转过头看,是这座公寓的房东,叹木狂清。他将手指夹着的香烟伸了过来。
  “要吸么?”
  “不要,烟草……对身体有害的。”
  以前都没怎么跟这个人说过话,所以回答的时候有点紧张,随即就觉得非常滑稽可笑地大叹一口气。
  “都说些什么啊——我。所有的一切马上都快要完蛋了呢。”
  “不,不。呵呵呵。”
  不知为什么叹木发出了满足的笑声,随后自己给自己的香烟点上火,吸了起来。在满世界的红光中,吐出的烟雾显得特别白。
  “还不算坏呢,有点像是明智光秀临刑前所吟的那几句诗(明智光秀临刑前曾吟道:逆顺无二门,大道澈心源。五十五年梦,觉来归一元。大意是万事无常,人生入梦的意思吧。)的意思。谁也无法明了未来的事情,世界也并不是注定就要毁灭的,只要稍稍闭上眼睛随即再睁开的话,也许一切就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吧。”
  “那个……”
  不管怎么说,还是挺乐观的么,这家伙。
  对着闭上眼睛的布蕾柯瑟,叹木脸上带着快乐的表情说道:
  “反正,我知道世界已经濒临崩溃了。虽然我很迟钝,但凭本能还是能感觉到的。可是在那时,迟钝的我的心中,那些活下去的勇气也受到了很大的动摇,想着就这样一直下去吧,一直到最后的最后,一定会没有问题的。忧郁可以,绝望就不行了。”
  “……听不懂呢。”
  他低声嘟哝着,一边挠着头发一边露出了微笑。
  “是啊,因为我还坚信着最后会有超级大逆转啊。那种超级厉害的奇迹,一旦发生也许就会拯救整个世界,拯救我们的未来。还是存在那种可能性的啊。因为我是个普通人,所以一直相信着这一点。你也是啊。”
  如果相信着什么话,就会变得快乐一点了——忧郁刑警低声说说道。相信着。可是相信什么呢?上帝?世界?还是向着学校赶去的掘子?探求着希腊神话中,在潘多拉的盒子里所唯一残留下来的希望,对活着的人而言,那大概就是生命的人性吧。
  那么在最后,至少自己也要像个人。
  “~”
  布蕾柯瑟开始唱起歌来。没有任何内容的歌词,只是适当的音节罢了。完全没头没尾的曲调,在那低低的音符中,却有着令人为之一震的真实感觉喷涌而出。
  “啊啊——”
  就像是发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
  “依然活着呢,我们。”
  叹木狂清在一旁毫无反应,只是满足地从嘴里吞吐烟雾。静静地听着布蕾柯瑟的哼唱,突然目光转向这里,不知为何一脸认真的表情。
  “那个,以前似乎在哪里听过的样子,你,莫非是那个‘魔女王国’中的歌手小姐么?我……是你的粉丝啊。CD也全部买齐了,可以帮我签名么?”
  “哈?咦?我?签名?”
  叹木的话语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布蕾柯瑟一脸迷茫。叹木大概是一直都想说却没有机会说出来吧,满脸都是孩子一样超级认真的表情,等着布蕾柯瑟的回答。
  “……哈哈。”
  布蕾柯瑟突然感到有点泄气,自己的歌竟然真的传入了别人的耳中,和过去被人完全忽视比起来,截然不同。
  “啊哈哈哈。”
  心里怀着被救赎的心情,不停地笑着。
  自己还活着,在这个世界上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
  掘子的汤匙挖出了眼球。在迄今为止的千年间,无数次无数次重复过的,已经极其熟练的动作,残酷的动作。就连掘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挖出别人的眼球,就像食肉动物的行为一样。奔跑在拯救铃音的道路上,掘子有些踌躇起来。
  自己也许是吃人的怪物,不,也许根本就是那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靠啃噬他人的骨肉,吸吮他人的鲜血而活着的怪物。
  那个少女,紧紧地抱住了这样的自己。将自己冷酷而顽固的心温柔地打开,并赐予了爱的少女。宇佐川铃音,不管这个世界有多少谎言,只有她的温柔一定是真的。
  这就是真实存在的,救赎的,奇迹。
  自己一直是不好意思地,害羞的样子,也许从来没有直接对她说过谢谢。
  只顾享受着她的温柔,这就是掘子的罪孽啊。
  在世界即将完结的现在,即使不顾一切拼命地向前奔跑,恐怕也已经太迟了。但即使这样——
  “别碍事!”
  掘子将成群的妖怪彻底击溃,拉着贤木的手飞快地跑着。笔直地冲向校园,绕路避开这些怪物的话,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意义。世界的边缘已经开始崩溃,与创世界完全逆反的一幕,原先生活着的生物在不断消失,天空、海洋、大地也在不断消失,一切都在不断消失。这就是死亡。
  世界的,上帝的,死亡。
  愤怒,空虚,罪恶感,各种异样的情感涌上掘子的心头,将她彻底控制,使她变成了修罗。她将靠近的怪物毫不留情地一脚踢飞,残杀击溃,挖出眼球。但即使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怪物依然铺天盖地地涌来。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团团的怪物黑压压地涌现出来。即使干掉一只两只也毫无意义。
  掘子意识到这一点后,抓住了同样持枪抗敌的贤木的手。
  “要强行突破咯!贤木,好好地抓紧阿掘!”
  已经没有必要去犹豫是否使用苹果了,对自己的真正姿态的恐惧也毫无意义。就算使用的力量是被诅咒的邪恶力量,如果不将其榨干耗光的话,是无法到达上帝那里的。
  与铃音相见也是做不到的。
  “不是说了你们这群家伙非常碍眼么,混蛋!”
  瞬间,掘子的后背破裂,放射出深红色的丝线。一条接一条地犹如血沫一般喷出,在空中飘逸着形成羽翼,巨大的翅膀鼓动起风声。同时掘子的外貌也发生了变化,代表着理性的白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毒苹果一般的深红色遍布全身。
  甲壳和筋肉形成的躯体开始膨胀,掘子抱着贤木轻轻地飞了起来。
  离开地面,怪物们抬头发出怒吼。
  掘子完全无视着它们,向天空飞去。
  第一下挥动翅膀就在大地上卷起狂风,将无数的怪物彻底粉碎。但即使这样它们似乎也没有感到恐惧和害怕。跳起来挥舞着爪子,并喷射体液投掷石块企图将掘子击落下来。他们已经抱定必死之心,抛弃了生命,为了完成自己的职责而努力着。
  但是,掘子让他们不能履行自己的职责。也许自己和他们是完全相同的存在,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去考虑任务这种东西,而是任凭自己的意志在天空飞翔。
  飞越过怪物们的头顶,飞过校门,掘子重重地落在了校园的地面上。那里闪烁着强烈的深红光芒,掘子的眼睛感觉到刺痛。那光芒就像心脏的跳动一样起伏着,随着成群结队的怪物们的接近,光芒随之明灭,一阵阵地刺痛着她的眼睛。
  “掘子,这些怪物……”
  对事态一无所知的贤木,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东西。他应该已经与怪物遭遇过好几次了,但是这里出现的庞大数量的妖怪还是第一次见到。而掘子,也和他一样——

  “是虫。”
  “虫?”
  贤木满脸惊奇,大声地叫了出来。掘子已经顾不上跟他说话,只是应付着接近的怪物,一边击退它们一边向学校靠近。
  贤木也是一脸想不通的表情跟着掘子。
  “可是掘子……所谓虫,不是那些有着红色眼睛,目标是苹果的那些家伙么?这些怪物,和我所知道的虫全然不一样啊。”
  “嗯。我知道。答诗很像虫的样子。”
  掘子也是因为单人房对她毫无保留地说明了世界的真实的时候,在自己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掘子尽管现在依然有点半信半疑,但即将死去的单人房没有必要对自己撒谎,所以对他所说的话全部接受,关于这一点,最薄弱的一环,就是找不到根据来说明。
  “贤木,这个世界是由善和恶组成的。”
  “哈?”
  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贤木,感到好像被她当作了傻瓜。掘子依然是那副变身之后的样子,情绪有些低落,撅着嘴向前走着。她来到教室大楼入口处的鞋柜,由于 红光的原因一切都变得有点模糊,这里由于和泪歌展开大战而变得破败不堪,非常难走。虽然是平时非常熟悉的学校,如果没有门口的示意图的话,也会迷路的吧。
  铃音她——也许,就在那里。
  “行了,你给我闭上嘴听着。现在我说的情况,既不是骗人的话也不是开玩笑。这是单人房,世界上最接近上帝的存在的巨大碎片所说明的情况。就算感到疑云重重,也给我闭上嘴巴。不许发笑,不许难过,也别做那些愚蠢的傻事。如果惹得阿掘不高兴的话就挖出你的眼球。”
  “没啊——我也没有做什么愚蠢的傻事啊,只是因为你突然说出奇怪的话语,我被吓到了而已。”
  “现在开始会变得更加奇怪。差不多要到目的地了,也没有时间对你全部说明了,就把那些几本的东西告诉你吧,给我好好记着。”
  踩着台阶,掘子心里涌起少许怀念的感觉,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是由善和恶组成的。善就是上帝,而恶就是怪物。……直截了当地说,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上帝,而与之敌对的所有的一切就是怪物。不,是被当成怪物么?”
  “喂,我就算侧着脑袋倾听,也搞不懂这些啊。”
  “搞不懂啊。阿掘的脑袋也不好使啊。所以大概说明也有点不太对头……”
  回忆着单人房的话语,掘子一边认真地思考着一边说道:
  “总之——贤木,说起上帝的话,你会想到什么?”
  “上帝?”
  “上帝啊。等待答案实在太让人着急了,所以阿掘就直接说了。就是那个全知全能的绝对者,这个世界的支配者,创造者,就是那样的东西对么?使这个世界运转而存在的那个人,那个人就是上帝。”
  走在崩塌的走廊中,掘子抱着贤木跳跃着。落脚点都非常脆弱,只能稍许借点着力的地方。一边说话一边移动真是困难啊。
  “那么,为什么上帝会死呢?”
  “上帝也会死吗?”
  “会死。准确地说,现在,正在渐渐地死去。由于上帝是整个世界的支配者,上帝的异变也会在这个世界反映出来。上帝发怒的话就会降下雷电,上帝感到悲伤的话,眼泪就会变成雨水降落在世界上。所以上帝如果死去的话,就会出现这些怪物,以及世界的崩溃。”
  上帝就是善,怪物就是恶。上帝等同于世界,而同时作为恶之存在的怪物,一定要将他杀死。所以上帝的死,就是世界的完结。现在,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种种现象,大概——就是这样。掘子不是非常理解,也不是非常相信。
  贤木再一次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眯起眼睛开始嘟哝起来:
  “……一点也搞不懂,上帝=世界,就这样思考?上帝的状态发生变化,然后这个世界的状态就会发生相应的变化么?你是不是想说,要这样去理解这个世界?”
  果然头脑反应比较快啊,在掘子没有说明各种前提条件的情况下,就理解了她的话语。是的,虽然疑问和矛盾还有一大堆,但如果不将它们一股脑儿地全部记住的话,是无法继续对话的。和物理法则啦协调性啦完全没有关系,世界正在走向终结。
  困惑也毫无意义。不理解和闭上眼睛摇头不听是完全不同的。
  大体上理解了,不解决那些问题是不行的。
  掘子也这样想着,紧紧地盯着前方不停地奔跑。
  “是啊。然后——不是有被成为上帝的巨大碎片的东西么?”
  巨大碎片。杀菌消毒,不快逆流,单人房,泪歌,破局,最弱,还有神虫天皇。他们是各自承担着世界中所应该承担的作用,具有奇妙能力的不死的人们。他们在很久以前,就自称为是四散崩溃的上帝的碎片,但是这与事实稍稍不同。
  上帝并没有四散崩溃。
  上帝一直在这里。
  这个世界的一切存在,都是上帝的一部分,一直都是。
  “他们就这样,一一对应着上帝的身体的各个部分。杀菌消毒是消化器官,不快逆流是排泄器官,泪歌是感觉器官,破局是传送器官,最弱是皮肤和骨肉,神虫天皇是体液,单人房则是脑髓。啊啊,所谓的神虫天皇,就是虫啊。”
  掘子想起了之前的问题,就顺便放在一起说明了。贤木感到强烈的不满,大声地叫起来:
  “不顺着条理一步步地说明,很难听懂啊……啊,算了,消化器官也好排泄器官也好,集中在一起的话也就是人类的身体吧。而所谓人类身体的那些部分,也就是这个世界上分散着的那些巨大碎片吧。”
  掘子说话的口吻依然把他当成傻瓜一样,贤木有点不满。而掘子完全无视他的表情点头说道:
  “是的。这个世界根据上帝的状态变化而有着不同的寓意,而这七个巨大碎片的存在也就代表着上帝的肉体的意义。迄今为止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不仅仅只包括它本身的含义。”
  不管是掘子与铃音的相遇,还是她与杀菌消毒的战斗也好,与泪歌的交易也好,在永远研究所里的事件也好,与单人房和破局的交谈也好,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有它特殊的含义。
  “像这次,虫变成怪物之后,对人们展开杀戮的事件,就具有死的寓意。是不是意味着上帝与怪物正在战斗呢?虫是神虫天皇——原本有着体液的寓意。怪物则是将身体毁灭的毒液,现在已经彻底支配了全身的体液。由于体液以血的形式在全身循环,世界也正在缓缓地陷入崩溃。”
  也就是说,遍布世界的有毒体液=怪物,他们侵蚀着作为上帝之骨肉的最弱,令她发狂,和怪物一起变成了世界的敌人。这么说起来的话就简单了,怪物和发狂的最弱,将消化器官,排泄器官,感觉器官,传达器官一个接一个地破坏从世界中抹消。而作为脑髓的单人房也无法维持多长时间——不,也许已经死去了,现在的世界,现在的上帝,大脑正开始死亡。
  已经没时间了,真的。
  “要去阻止这崩溃么?”
  贤木触及了问题的核心。是的。为了阻止崩溃的发生,现在掘子和贤木来到了这里。掘子站在一间教室前,伸出手去推动那熟悉的教室门。
  “作为上帝的肉体其中的一部分,也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成员,不论多么努力也无法阻止世界的崩溃。就算为了不使其崩溃而努力着,也只能限于自己的职守而保护自己所代表的那部分。而身处同一个世界的怪物,上帝的敌人则是不可能仅仅局限在某一部分的,他们既是敌人,又不仅仅是敌人。”
  “那么——该怎么办?”
  嘣,手推在门上,却纹丝不动。再用力,还是打不开。而这一意料的发生对掘子而言,也并非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掘子将手移开教室的门,点头示意贤木去打开它,并低声说道:
  “被成为最弱的那个巨大碎片,似乎为了自己能成为上帝,而将这里的一切都陷入静止状态了。”
  对于最弱的真正名字,掘子也一无所知。虽然曾经自称藉口无法,但这也是在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藉口化装成其他人的样子所报上的名字。总之,作为上帝之骨肉的最弱,能够使肉体发生各种变化,包括作为消化器官的胃袋和感觉器官的眼球在内。然后,恐怕他就连上帝本身的样子也能变化出来。
  现在对于他的——也许应该用“她的”,阴谋和目的,还无法充分地推测出来。总之,这个家伙。
  “自己的话肯定能干得更出色——他一定是这么想的。不,是只有自己才能干得这么出色……吧?取代原本的上帝成为新的上帝,将怪物们一个不剩地全部消灭,然后作为这个世界的下一个上帝而君临天下吧。”
  “这样的话……上帝在哪里?那是他的哪个部分?”
  贤木马上对掘子的说明反应过来,原先的疑问脱口而出。
  “所谓上帝,对人来说就是一切肉体的统治者,自己——也就是‘我’对吧?可那是他的哪个部分呢?脑髓……么?单人房么?”
  “不,不对。脑髓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应该是的。他本人是这么说的。如果只剩脑髓的话,人类或许还能活着,但是脑髓就是‘我’么?‘我’应该是更为不同的东西,掘子你们是否能感觉到呢?”
  “更为不同的东西?”
  “简单地说吧……就是魂魄。”
  催促着将手放在门上的贤木,让他快点开门。可是他也没能推开,就连他也被拒绝,说明在房间里的那个家伙真的是在撒着娇什么也不想看见什么也不想听见。我们都被他当成傻瓜了。随随便便就令世界产生,却只在一切终结的时候,将自己置身事外。
  “这个世界的上帝在哪里?啊啊,说起世界的话,并不是指包含了其他国家的全世界,其他行星,宇宙中之类的意思。世界啊,就是个人所能认识到的,极其有限的世界啊。这里就是——上帝的世界。”
  贤木用力敲打着门,将上面的玻璃击碎。教室里非常明亮,与校园旁边包围着世界的深红色相比,这里是一片纯白的颜色,就像雪一样。
  “上帝的话一直都在中心。在这个世界展开的充满寓意的故事中心。这个世界的主人公是谁?中心是谁?是阿掘,还是你,这个世界是以谁为中心在运动着?上帝——在哪里?”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然后一下子将手举过头顶。
  “就在这里。”
  随后她一拳打在教室的门上,将它彻底破坏之后,掘子将单人房所托付的宝石握在手中,拉着迷迷糊糊的贤木走进熟悉的教室中。
  “上帝——她从开始一直到现在,似乎就真的只是生活在那个有限而狭小的空间里的啊。”
  为了习惯眼前炫目的光芒,掘子眨了好几下眼睛,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朝向哪边。不管想着哪边,她都应该能听见吧。因为教室非常狭小,而这里又是她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含有深意的故事中,说起上帝所登场亮相的地方,也就是自己家的公寓,上学路上那些起伏不平的田间小道和商店大街,还有学校,就是这些了。就算是是在学校里,对除了教室之外的其他地方也是模模糊糊地没什么印象。其他的地方只能大致地进行想象和创造,许多细节也是模糊不清,非常虚幻的。”
  掘子举起手,指着教室中的那个玻璃棺椁。有某个人睡在其中。
  “那里就是所推测的上帝之存在,只是个在自己家里活动,常常呆在屋子里闭门不出的学生罢了。”
  掘子大声地叫喊起来,既像是嘶吼,又像是祈愿。
  “你要在里面关到什么时候啊!这样下去的话可是会死的哦——铃音!”
  
  ◆
  “……真吵啊。从刚才开始就很吵。”
  
  传来了极其微小的,带着厌烦口吻的少女的声音。
  “我要睡觉。”
  “如果睡着了的话就会死掉的啊。”
  “死掉?”
  看不见她的样子,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是啊……,啊啊,怎么办啊。真麻烦哪……”
  在那里,她的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这个世界的中心,充满寓意的故事的主人公,没有承担丝毫职责的,也因此所有人结果都在无形中以她为中心而活动着的——普通的少女,宇佐川铃音从透明的棺椁中醒来,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
  哔啦啦地,铺在身下的花瓣开始飞舞。
  一点也没有神圣的感觉,不如说是非常不起眼而坦然自若的样子。可是掘子却感觉到一股寒气,在那瞬间,在明白了棺椁中睡着的人是铃音的瞬间,掘子明白了单人房所述说的世界的真正的意义,真正理解的世界的真实。
  期望着其他的某人在这里,在世界的中心。可为什么!
  为什么是铃音呢?
  “啊,是小掘,老师也来了。”
  掘子此时已经恢复意识,解除了自己的变身。又回复到那个满身衣服破烂,盯着一头狼剪发型的女孩。随后她想要回复的,是看到铃音那些单纯的笑容时发起的喜悦。
  明明从现在开始,自己就不得不强迫铃音作出残酷的决定。如果现在看到那样的微笑的话,一定会马上和她在这里相拥而泣,尽情地对着她撒娇的吧。
  这个世界的上帝,慢慢地向周围望去,歪着脑袋。
  “那个……”
  粘在头发上的花瓣纷纷落下,她坐在棺椁上张开双手。
  “啊哈哈哈哈。终于来了我的勇士们,我就是这个世界上邪恶的存在,大魔王啊。”
  “……不,对不起铃音,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掘子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想的话,铃音脸有点红,低下头去。
  “啊,不是,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了呢,和小掘——还有老师,进行着普通的交谈。真高兴,非常幸福,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心情盛得太满了,真烦人啊。”
  “阁下!”
  那种表情,腼腆而羞怯的样子,正是铃音的习惯。贤木满脸都是快哭出来的表情,快步走上去。是啊,真是令人感动的重逢啊,一直都想让铃音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在不断努力,就算死也毫不在乎,发疯般地努力着。掘子也想上前紧紧抱住铃音,但是。
  “等一下!”
  贤木的动作因为铃音的拒绝而僵硬地停止,不是因为对她发出的声音感到吃惊,而是完全无法动弹。不应该忘记,这里是她的世界。
  “啊……对不起,那个。”
  坐在棺椁上一动不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用,她就支配着世界。
  “如果接近我的话……也许会被吸收的,现在,我的情况非常糟糕,为了不死去而不顾一切地吸收着其他的东西,充满这个房间和世界的光芒,并不是那么单纯地闪耀着,而是因为,我已经连想象世界细节的力气也没有了,感觉好像是将它们完全搞混了。”
  话语里充满着“哎呀,那个”地,困惑地将情况加以说明。虽然铃音是上帝,但是似乎对世界的组成并没有非常完整的了解。只是大致地加以把握,某些部分还是凭自己的感觉。她的心脏并不是像普通人的心脏那样跳动着,而只是为了存活下去才做出的条件反射。
  “如果只是靠近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掘子的手心中,托着单人房的红色宝石给铃音看。虽然铃音很快就注意到它,但还是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
  “嗯,如果有个这个的话,我想大概会没事吧,只是有点可怕呢,看。”
  呼地一声,铃音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下,马上就产生了魔法阵一般的轨迹,在其中喷出了激烈的火焰。火焰灼烧着这空无一物的纯白的空间,渐渐熄灭。
  “这个是,单人房。”
  铃音若无其事地说着,接着有些悲伤地笑了起来:
  “因为咔叽哩先生死了,单人房的能力也回到了我的身上了呢。那个,因为我在不知不觉中会使用这种能力,有可能发生对概念的改写,那个宝石可能也会变得无效。所以不能靠近我……之后,再让我好好看看吧。”
  寂静无风的教室中好像有气流卷过,铃音的手心中产生风的漩涡,周围的空气也被翻滚着吸了进去。那个不可思议空气球体被各种各样无数的花瓣所点缀着,铃音轻轻地做出将它投掷出去的动作,于是它就翻滚着在教室中刮起旋风。
  
  “泪歌。”
  铃音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快逆流。”
  在教室里飞绕了一圈回到原地的风之球,在铃音的手心中轻轻地弹了一下,就非常轻易地被反转过来顺着完全不同的方向飞去。
  “破局。”
  风球随即对它飞行的轨道做出了奇怪的扭曲,又飞回了铃音的身边。它完全无视因果关系开始回转,就像被吸引过去一样直接撞向铃音的头部——。
  “最弱。”
  在瞬间,铃音的脱发开始变长,变得就像鸟笼一样将风之球封闭在其中。破局和泪歌,还有单人房的能力同时发动,风之球变成了一只浑身沾满花瓣的小鸟,发出尖锐的鸣响。
  “然后是——杀菌消毒。”
  呼,铃音口中吐出气息,形成了白色的雾将鸟笼彻底摧毁,她所伸长的头发和在那里诞生的小鸟被一起摧毁。
  “明白了么?”
  铃音,用那非常悲伤,非常寂寞的声音说道,满脸都是迷茫的表情,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仿佛实在十字架上受到极刑的圣者,背负着深重的痛苦,脸庞也因此而扭曲。
  “大家都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我被随意生到这个世上,受着多余的痛苦,然后被杀死。那个,小掘,老师,你们也许会救我————不,是为了救我才到这里来的吧。”
  铃音开始哭泣,眼泪潸然落下。世界肯定有某个地方,正在降雨吧,因为她就是上帝,即使她的心里并没有这么希望。
  “如果我死了的话,会更好一点吧。”
  “铃音……”
  贤木无视她先前的警告,向前走去。铃音用某种能力制止住了他,开始剧烈地摇起头来。
  “我知道,不应该说这种话,我也不想死,不想死啊。还想和小掘和老师一起平静地生活下去啊。可是现在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已经没有理由再活下去了。为什么,大家都是因为我而死的呢?全都是因为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受到伤害,遭受痛苦,随后死去。大家都死了啊!”
  铃音双手抱头,大声地喊叫着:
  “泪歌小姐的全身被啃噬,心脏被刺穿而死。不快逆流小姐被弃尸在瓦砾中,挖去心脏而死。虽然现在破局小姐又活了过来——但她的生命,职责,就连心脏也曾经被彻底打破而死去。最弱先生的身体完全消失,脑袋也被打烂而死去。杀菌消毒小姐也全身被穿刺了无数伤口而死。”
  铃音悲痛地开始呜咽。她是全知全能的上帝——知道这个世界上充盈着一切死亡的发生。

  “如果没有被生下来的话,就不会死了!全都是因为被我生了下来啊!如果没有创造这样的世界就好了!我,对自己创造了人类这件事感到非常后悔啊!多么深重的罪孽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我所创造的,我身体的各个部分,一切!人类也是!野兽也是!爬行动物也是!如果没有被我生下来的话它们就不会死了!全都是因为被我生了下来!从最初开始……”
  一直到最后,没有其他的内容,她都是在反复着那些令人心碎的悲伤话语。
  “只要我死掉就好了……”
  令人不忍听下去的,充满绝望的叫声。
  “对不起……那个,真是对不起……我是上帝,真是对不起。”
  “铃音。”
  
  掘子已经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她向前走去,非常鲁莽地横跨过整个教室。本来就不是很宽敞的地方,她一下子就来到了铃音身边。
  铃音闲得有些疯狂,拼命地推开掘子。
  “小,小掘,不行,不能靠近我!你也会被杀死的!会被吸收的——我讨厌杀死小掘啊!”
  但是全知全能的她,却无法阻挡住掘子,对她没有丝毫抵抗力。掘子明白这一点,真诚地对她宣告道:
  “因为阿掘是怪物,所以才不会听上帝所说的东西呢。”
  
  “——”
  就因为这一句话,铃音的脸色变了。掘子抱住了近在咫尺的她的肩膀,好熟悉,她那温暖的身体,熟悉的体温,纤细的骨骼,光滑的皮肤,以及略带粉红色的头发,以及那稍带金属质感的,清澈的声音。
  “阿掘。”
  “铃音。”
  掘子不想承认这点,一直以来,她都在心底否定着这个事实,以这种方式活着。被紧紧绑住动弹不得地贤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掘子直接无视。
  “单人房都告诉我了。”
  “什么……”
  铃音大大地睁着掘子最喜欢的那双纯净的眼瞳,直直地看着她这边。
  “为什么要说呢,单人房先生?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大家,明明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啊。为什么我的身体总是不按照我的想法来行动呢?”
  “铃音。”
  掘子转头看着贤木,仅仅是和这个少女相拥、四目相对的,那如果被称为最终战争的话稍显不那么气派的最后审判——它唯一的观众仰起头,说:
  “不。”
  她把视线转回到面前的少女身上,说道:
  “现在的你并不是宇佐川铃音。”
  突然,铃音的双肩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她的脸上浮现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半笑不笑的表情,泪水充盈着眼眶,歪着脑袋问道:
  “……你知道多少了,小掘?”
  “就只有这些。”
  掘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坚定地望着铃音。空挡的房间里充满寂静,逐渐变得两人难以忍受。铃音撒娇般地望着贤木,贤木则是满脸责备的神情瞪着掘子。为什么要瞪着我,真是超级不爽,掘子开始大声叫喊起来,仿佛要把贤木和铃音都震倒一样:
  “阿掘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啦!后面的要不要告诉我——就要看你的了,铃音,不对……”
  仿佛要穿透一切的尖叫,钻入耳中:
  “……你这个家伙,到底是谁?”
  “我——”
  铃音的身体开始摇晃,她的轮廓开始崩溃。多么脆弱的、不可靠的上帝呀。掘子紧紧地抱着铃音。贤木不知道在大叫着什么。好寂寞呀。
  白雪公主,毒苹果,王子。
  在最后的舞台上,只有这三个人。
  “我是——”
  铃音的眼眸中,失去了所有一切的感情。在那一瞬间就像是变成了另外的人,隐藏的本性彻底暴露出来了一样。
  她的身上散发出奇异的威严感,然后她从口中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是……我是饮毒自杀而死的——芥川白雪。”
  
  ◆
  第一个有所动作的是贤木,能动弹真是个奇迹。铃音的“别靠近”的命令就是上帝的命令,理应超越了一切物理法则和概念。而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动弹,应该还是因为铃音心里的某处在这样期待着的缘故吧。
  贤木艰难地移动着双腿,执着地想要走到掘子和铃音的身边,接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掘子不得不扶起他,铃音也伸手扶了一把。这个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男人,真是,没用啊。
  “怎么……回事?”
  贤木呻吟着,就是为了向铃音提这个问题而爬过来的么?尽管无法动弹也要苦苦追寻,但是好像有了一定的效果呢。铃音握着贤木的手,似乎有些许镇定下来了。
  “嗯。”
  她的脸上似乎有些寂寞的样子。
  “上帝和我是一致的,整个世界也只是映出上帝的状态变化和感情的语言罢了——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懂,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右手抓着贤木,左手抓着掘子,铃音开始微笑起来:
  “然后,这个世界的上帝=我的名字,叫芥川白雪。”
  紧接着就像放弃了一切,自暴自弃一样,她突然低下了头:
  “那就是我。初次见面。”
  她就像唱歌一样,从嘴中吐露出这个世界的真实:
  “芥川白雪,十六岁的高中女生,就是我。我厌倦了一些东西,所以喝了毒药,在生与死的狭缝中间徘徊。我的现实中除了讨厌的东西之外什么都没有,毒素在破坏着我的身体,非常痛苦。在死的那一瞬间——我作了个非常幸福的梦。”
  那就是这个世界,她说着展开了双臂。被纯白的光芒充盈的周围,突然像电影一样显示出各种各样的东西,那就是世界的记录。
  投海自杀的宇佐川铃音,以及跳入海中将她救起的贤木愚龙。
  两人开始的幸福生活,最初因为心中的怀疑而困扰的铃音,在贤木热烈的爱情攻势下终于放下矜持,一起坠入爱河,从那时开始就是充满了幸福的生活了。一起做料理,一起上学,用手机互相发短消息聊天,就像孩子一样地恋爱。那是因为芥川白雪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恋爱经验。
  “到这里为止。”
  棺椁中的白雪公主,回想着那非常令人怀念的过去,脸上露出微笑:
  “真是,将死的恐怖和痛苦彻底消除的梦呢,幸福的梦。如果能这样永远生活下去就好了,但是,在服下毒药之后,就已经在通向死亡的道路上了,我的世界不可能维持很长时间了。所以为了破坏我的幸福,怪物出现了。”
  铃音望着那里的掘子,掘子睁大双眼一眨不眨。
  “从最初开始。”
  眼睁睁地望着自己心爱的人的口中,吐露出残酷的话语。
  “小掘,就被设定成了我的敌人。”
  为了杀死白雪公主而准备的毒苹果。也就是自己。是啊,掘子最初都做了些什么呢?破坏着铃音和贤木他们幸福的生活,要将铃音杀死,并挖出了她的眼球。
  自己,就是那个为了终结铃音的幸福而创造出来的怪物。
  “但是我没有被杀死。”
  是啊,真奇怪啊。掘子真的是个怪物——拥有着足以致上帝死亡的毒药量,在相遇的瞬间这个世界就应该被终结了的。
  “……为什么?”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问题被原样还给了自己,掘子一时有些语塞。那个时候的掘子从内心到外表都是个完全的怪物,所以不可能会有犹豫,但是她却没有杀死铃音。
  “你出现得太早了哦,小掘。”
  她一边说着,一边高兴地笑了起来。随后又恢复了原本严肃的样子,说出了那个曾经存在过的名字:
  “最弱。”
  那就是,想要取代上帝的巨大碎片,恶魔,上帝的背叛者。
  铃音——白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由于那个人的阴谋,导致局面变得非常麻烦。”
  她的言语中透出非常讨厌的感觉,反而令掘子感到非常困惑。他的阴谋对于上帝而言,不就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麻烦么。
  她淡淡地说道,就像在背诵着神话的片段一样,非常无趣的样子。
  “先说明一下这个世界的开始。这个世界,也即是芥川白雪所创造的,在生与死的狭缝间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在贤木愚龙救起了铃音的瞬间开始运转的。”
  听上去就像是在说着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一样,贤木的表情有点奇怪。被铃音叫做贤木愚龙,心里不禁有些哀伤,虽然听上去会比较容易懂。而且,都在这种情况下了还是只考虑着这么无关紧要的细节,这家伙真是了不起啊。
  掘子艰难地思索着,心里忽然冒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如果像她所说的,世界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话——
  上帝,就像读懂了掘子的内心一样,微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在那之前是不存在的,是虚无的。”
  “啊?那么——”
  掘子呢?掘子的记忆呢?那个叫与野的名字呢?在村子里的生活呢?那些和两个旅人一起渡过的日子呢?还有从那时开始作为怪物生活着的,那些痛苦的岁月呢?
  “都是捏造的。”
  捏造?捏造的记忆?
  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为了寻找着能将铃音恢复成原来样子的方法,回到了自己故乡的掘子,结果却只能对着那片空白的土地,露出满脸茫然的样子。什么都没有,一直到地平线的尽头,都只是荒野。
  说起来,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的最弱说了这样的话。
  ——在这里你产生了疑问。
  ——如果想要知道真实的话,回到观音逆咲镇就可以了。
  是啊。所有的故事,世界的一切,都在观音逆咲镇和周围的地方,这片有限的空间内展开。其余的地方在上帝的管辖之外。芥川白雪,确实是从来不去镇子之外的其他地方的,在生活中这样的高中生并不少见。
  望着掘子眼瞳中动摇的神色,她宣告道:
  “小掘,是背负着杀死我的职责的怪物。虽然仅仅只是这样,但是却被最弱捏造了各种各样的记忆和性格放入了你的身体。”
  那个叫与野的名字也好,“件”也好,“蟋蟀”也好,这些都是捏造出来骗人的东西。
  啊啊,就是这种感觉么。体会到世界的一切都是捏造出来的,铃音的心情,上帝的心情。掘子,第一次感到了世界的真实。
  啊啊,竟然是这样,太残酷了。
  上帝,并没有特别注意到掘子的困惑,继续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最弱的目的就是取代我——成为新的上帝,虽然就能力方面而言这并不是不可能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是不错的选择。但是,试着想想看,这个世界已经注定是要毁灭的了,就算取代我成为上帝,世界也会迅速崩溃的。”
  是啊。这个世界,只是即将死去的芥川白雪,她在一瞬间所梦见的梦境罢了。就算原本作为芥川白雪身体的一部分的最弱,取代她成为了身体的主宰,也是无法阻止肉体的死亡的。
  这时掘子感觉到了。
  是这样啊。最弱——对掘子进行了非常巧妙的改造,而单人房又对自己说明了这一切。他,她,在取代原先的上帝成为新的上帝之后,依然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方法。
  “是的。”
  就像读出了掘子的内心一样,她从口中说出了真相:
  “如果成了新的上帝之后,只要将毒的本体,也就是掘子杀死就可以了。根据这个世界的寓意,只要将那个使上帝死去的怪物加以排除,世界也许就不会毁灭了。为了这个目标,最弱先生为了让上帝的存在能够继续下去,在他作好一切准备之前,宇佐川铃音和眼球掘子不能死。宇佐川铃音=芥川白雪,如果她死了的话,这个世界就完结了,掘子如果死了的话,芥川白雪就得救了,也许就会从此醒来。”
  醒来。芥川白雪会醒来。如果毒被消除,苏醒过来的话,这个在生与死的狭缝中间的世界,不知道会变得如何——她一定会在她的现实中、在那个被真正的上帝所支配的世界中醒来吧。
  对最弱来说,在变成新的上帝之前,事态如果变成这样的话他也会感到困扰吧。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在永远研究所中,利用手长鬼帮助了囚禁在那里的掘子吧。
  上帝点着头,仿佛是思虑着什么的样子向远方望去。最弱已经死了,她已经被吸收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她的记忆也好,其他东西也好,一切都似乎像自己的东西一样可以反复回味,因为最弱也是上帝的一部分啊。
  “最弱先生的准备在稳步而顺利地进行着,一方面对永远研究所的碎片展开研究,一方面确认着世界的真实,那个可以接近上帝的安全通行证——单人房的宝石,为了得到它而将单人房隔离,并一直利用着他。为了不让世界完结,不让原来的上帝死去,努力地收集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碎片。”
  就这样看来,确实,最弱的行动有着一致性,一切都是为了达到取代上帝这一目的而不择手段。制作出手长鬼这类怪物也好,也只是为了铲除掉妨碍自己目的的家伙罢了。
  上帝似乎说话说累了的样子,伸伸双腿打了个哈欠。
  “呵……可是,就是这样精明的最弱先生,似乎也有算计错了的时候呢。”
  “算计错了?”
  看着掘子吃了一惊的样子,她说道:
  “干嘛那副奇怪的样子。就是在小掘的算计上啊。”
  “阿掘的?”
  搞不明白。掘子一直到最后——似乎都是在被最弱利用着啊,这样的掘子,竟然是他算计错了?
  “在这个无聊而充满欺骗的世界里,真正的奇迹的确有一个——如果存在的话。”
  她跳了起来,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自称为芥川白雪的他却,身上有着上帝一般的气质,好像是非常遥远的存在,而使人确信的是,她一直都是这样,没有改变。
  她,就是铃音。即使是上帝——她也还是铃音。
  温柔,可爱,而又令人意外地顽固,虽然情绪很少会莫名其妙地低落,但也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变得苦恼的,普通的女孩。
  上帝——铃音,轻轻地握住了掘子的手。
  “那肯定就是我们的相逢了,小掘。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呢,彼此都是非常珍惜的朋友呢。明白么?这是个奇迹——因为上帝和怪物变成好朋友了呢,这在任何神话里都是不可能出现的奇迹吧?”
  “铃音……”
  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奇迹。虽然,现在距离初次相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但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呢。铃音就是铃音,掘子非常重要的人。
  对着感动不已的掘子,铃音好像非常害羞地微笑着,歪下脑袋:
  “是啊,因为我们的关系变得这么好——最弱先生就变得非常困扰呢。为了早点达成自己的野心……他排除了手长鬼来杀死我。在那个时候,最弱先生不是变成了我的样子么?那个,是想就这样一点点地取代我吧。杀死本人,并夺去她的职责。”
  “那种东西也能取代么?在本人死亡的时候,世界不是就会完结么?”
  “嗯……非常不可靠的世界呢。不,不是像我说的这样,也许对最弱先生来说,这只不过是个实验吧。除了小掘之外,还要将我杀死。”
  最终——却没有将她们杀死。
  “嗯。没有被杀死呢。而且在千钧一发制假,最弱先生的天敌,杀菌消毒小姐出现了,除了将我变成肉偶之外,还将小掘也杀死了。那真是完完全全的最大失误啊。最弱先生一直到最后都是恨着杀菌消毒小姐啊。”
  最弱也死了呢。
  阴谋被终结,世界也将完结了。现在就是闭幕时刻了,快接近表演者们说出真相,揭露内幕的时候了。对整个故事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部分吧。
  但是掘子却没有放过任何一句话,认真地听着。世界还没有完结。还没有将上帝救出。应该还有一段情节,在披露内幕的尾声,表演者们最后的登场。
  那才是,真正的终结。
  因为没有剧本——谁都无法预测出结局,上帝也不能。
  “对不起啦。”
  她完全不像上帝的样子,非常柔弱地低下了头。
  “我从那个时候起,变成了什么都不去思考的肉偶,都是因为我的任性了。嗯……老师,愚龙先生。”
  她将视线投向孤零零地一个人呆在那里的贤木。贤木有些困惑,一遍遍地思考着与世界真实相关的那些东西——不,不是的,这张脸真是蠢过头了,是一张一直在考虑着如何在不让世界崩溃的条件下将铃音救出去的脸啊。实际上,除了铃音他没有思考其他任何东西。所以他对她的话语马上反应过来点头道:
  “怎么了,阁下?”
  “在这种时候……叫我的名字吧。”
  “铃音。”
  “嗯。这次别叫那种宇佐川什么的,多余的名字了。”
  对掘子而言,这对话完全无法理解,铃音则是非常平静地,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喜欢着你,爱着你。”
  “我也是,爱着铃音!”
  望着那个毫不犹豫地做出回答的,傻傻的男人,铃音的脸上露出些许寂寞的表情,开始微笑起来:
  “嗯,但是对不起了,这是虚假的。”
  对着哑口无言的贤木,她带着非常坚定——梦幻般的,而又极其痛苦的表情说道:
  “你,只是用来安慰芥川白雪寂寞的心的概念。给予她幸福的王子,和可以将她紧紧抱住的泰迪熊,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仅仅是为了这个目的,所创造出来的完美的恋人——对白雪的假想人格、宇佐川铃音抱有盲目的爱意,你只是被赋予了这样宿命的存在罢了。本来应该是那样的……为什么呢,明明都已经明白的,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似乎有些迷惑的样子,她静静地抓住贤木的手,展现出世界上最悲伤的笑颜。就像罗密欧和朱丽叶一样,故事中设定彼此将相互吸引,也注定将被强迫分开的,拥有不幸命运的恋人。
  掘子并没有对异性的爱情,并不清楚这两人的这种心情是否正确,只是觉得有点暧昧。
  真是令人悲伤,不管怎么焦躁也无法得到幸福,真是一对不幸的恋人啊。
  上帝就像在细细品味一样,低声说出了心里那种简单的感觉:
  “我,喜欢。喜欢愚龙先生哦。这种心情,不管怎样也无法忍耐——非常焦躁,简直要发狂了。我,竟然与注定无法结合的人坠入了情网,无法自拔地真心爱上了自己创造的,不存在的恋人……”
  就像在忏悔一样——上帝如果收到某人的祷告的话,大概会赦免他的罪过也说不定。就这样仿佛在祈愿一样,铃音说道:
  “我,通过变成什么也不去思考的人偶,而将目光从世界的真实上移开,独占着愚龙先生。就连对小掘也觉得讨厌而想疏远她……心里真的真的,想在这个令人无可奈何的世界崩溃之前,什么都不做,只是沉醉在这片幸福当中。”
  倾吐着一切,静静地坐在玻璃的棺椁上,泪水从眼中满溢出来。
  “啊啊,好讨厌啊,为什么我会这么软弱!就算变成呃上帝也是这么没用啊。就在我这么甜蜜地生活的时候……竟然冒出了这么多怪物世界也快要完结了……”
  靠吞噬人类存活,灵魂被消灭之后,凭借轮回转生可以无限次存活的怪物。那就是侵蚀着上帝——芥川白雪的身体的毒素的具现化吧。所以作为消化器官的杀菌消毒不停地斩杀着怪物,排泄器官的不快逆流协助着她将怪物们从世界上彻底消除。
  但是,美名和蜜姬都已经不在了。她们彻底死亡之后,紧接着上帝的本体——“我”的身体得到了能量的补充,为了继续活下去而所需的能量。在全世界,同时有大量的人类被牺牲,现在——是被上帝所吸收了吧。而上帝自己也能感觉到这一切。
  好痛苦啊。自己如果直接死去了的话就好了,所以她像以前那样叫喊是当然的。就算是掘子,如果也是那样,知道了自己之所以能够继续活下去,完全是因为无数人的生命被牺牲掉的话,也会发疯的。
  肩膀微微地颤动着,铃音低低说,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直到被最弱先生强迫吞下破局小姐的碎片之前,我都没有抵抗,装出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那样的肉偶,在那时就会终结吧。我在无意间失去了一切。”
   将铃音强迫唤醒的,应该是怪物们的增殖,世界开始终结的原因吧。被成为“LOVE SONG”的破局的碎片,由于含有极高浓度的能量,使得铃音的生命得以继续下去。更根据肉体改造能力将自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变回上帝的样子。
   然后,现在变得非常痛苦。
   承受着为创造了这个世界感到后悔,以及所有死去的人的痛苦,苟延残喘。
   “那样的话。”
   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贤木,非常认真地说道:
   
   “那样的话——如果要帮助铃音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
   一片沉寂。铃音变得一副茫然的样子,而掘子也是一声也没出。贤木非常奇怪地,就像完全没有大脑一样,傻傻地而又勇敢地叫道:
   “职责什么的,假想的恋人什么,上帝什么的碎片什么的,这种理由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都无所谓么?”
   不知不觉地跟着贤木说了出来,贤木对着她用力地点着头。
   随后他温柔地抱住铃音,毫不犹豫而理所当然地——将两个人的嘴唇重合在一起,真让人脸红。
   真是,非常愚蠢的,不假思索的,怪家伙。
   所有的人都被怪物咬得遍体鳞伤,残缺不全,在痛苦中不断挣扎,随后变成红光被吸收,世界从边缘开始崩溃,已经变得毫无未来可言,而这个人依然满脸笑容,执着地爱着上帝。
   什么都没有考虑的,愚蠢的男人。
   但是,掘子却对他,有点喜欢。现在的掘子,对世界的真实十分畏缩,心里充满迷惑,但他与掘子不同,对铃音的那份心情,他依然是那么直率。
   那真了不起,尽管有点愚蠢,但是很了不起。掘子从心底里,对他表示尊敬。
   一直到最后的最后都没有起什么作用,什么样的特殊能力都没有,和这个上帝所创造的故事几乎都没有什么关系的他,也许,能够拯救世界在白雪公主这个神话中,最后突然出现的,比时间任何人都更爱着公主,并将她从绝境中拯救出来的王子,贤木就像他一样。
   面对着眼球满面通红,耳朵发烫的上帝,贤木愚龙像往常一样大声宣告道:
   “我爱铃音。芥川白雪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我不管,我的世界中这就是真实。没有遭到任何人的强迫,是我自己决定爱你的。”
   她的脸庞就像要哭起来一样,表情非常奇怪,就像婴儿一样嗫嗫地说道:
   “可是……”
   “既然说了‘可是’的话,那就表示已经约定了吧。”
   “真狡猾呀……”
   她赌上耳朵,泪水就像再也无法忍耐了一样流了下来,并发出悲鸣般的叫声:
   “太狡猾了,太狡猾了,什么呀这是,为什么总是迁就着我?明明都快终结了!一切东西都要被毁灭了!这种虚伪的世界,虚伪的恋人,虚伪的爱的誓言什么的,不管听到多少次都只会感到寂寞啊!”
   “到现在还一直说虚假虚假的,真令人伤心。但是,我可是非常非常认真的。”
   “可是就是虚假的啊!这些都是虚假的啊!”
   她抽泣着,就像失去了自我一样不停地摇着头,在厌恶中挣扎着。周围纯白的空间反映出上帝的意志,犹如闪电般迸裂,周围的一切事物就像玻璃做的一样毫无差别地全部龟裂,崩坏,粉碎——掘子感觉到,上帝的精神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一切概念已经开始崩溃,次元陷入歪曲,世界犹如她混乱的思考一样变得十分不稳定。
   “铃音……”
   所依赖的贤木不知为什么感到无法接受,一脸困惑地陷入沉思。虽然掘子即使失去生命也要阻止这个世界的崩溃,但是,对这样将一切存在之物全部颠覆的状况,根本毫无办法。
   “铃音!”
   只是呼喊着那个自己所惦念的名字。
   可是铃音——上帝却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哭着叫喊起来。
   “不管多么爱我,都是毫无意义的啊!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啊!这只是沉醉在梦里啊!在梦里,不管听到多么甜蜜的言语,在醒来的时候都只是一片空虚啊!”
   将铺设的玫瑰向四处抛洒,她闭上眼睛,捂上耳朵,整个身体蜷成一团。周围的世界就像拼版玩具一样分裂,一切都变得破碎随后涌入黑暗中。紧接着,黑暗也变得狭窄——发生凝缩,最终真的变得虚无,变成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掘子抱着贤木和铃音,伏在棺椁上等候着崩溃的到来。黑暗在噼噼啪啪地爆裂,一点点地被凝缩,一切都渐渐地分崩离析陷入漆黑之中。
   铃音并没有看到周围这样的情况,只是紧紧地蜷紧身体,捂着耳朵,发出梦呓一般的呼喊:
   “如果……如果啊,我醒来的话,你们全部都会消失的吧。小掘为我做的那些事情,愚龙先生对我说的那些话,这些都会像虚幻的东西一样消失吧。都是梦啊,都是虚幻的啊,全部都是——全部都是!”
   随后像拒绝一切东西一样,她抽泣着发出了痛苦的呼喊:
   “别伤心了……对不起,真讨厌啊,情况竟然变得这样,如果没有做梦就好了。反正都是要被破坏的,如果没有创造这个世界就好了啊。”
   “如果你没有做这个梦的话。”
   掘子,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心里的话:
   “就不会遇到阿掘了。”
   “……”
   她没有回答,应该是听到了吧,只是轻轻地扭了下身体。作为全知全能的上帝,就算捂上耳朵也无济于事,可以听到一切,可以知道一切,对于掘子的心意并不是说谎这一点,大概也能明白。
   世界,充满了静默。一切事实即将终结,什么都变得无法听见,也无法看见。掘子抱着铃音和贤木,身边则是铃音曾躺在其中的棺椁——这些就是全部的世界,在这个时候,并不是一切事物都会毁灭,有些东西依然能存在下去。
   掘子确认了这一点在之后,对铃音轻轻地说道:
   “阿掘,喜欢你。”
   对于已经恢复到原来样子的铃音,明明白白地说出了这句话。让她明白自己这份直率的心意,想要报答她对自己的恩情。
   宇佐川铃音,不可思议的少女。与掘子偶然相遇,并拯救了她的灵魂的少女。上帝。软弱的,上帝。想要守护她,想要帮助她,从心底里发出强烈愿望,想要坚强地呆在她身边。
   怪物也好,毒苹果也好,也许都是要将她杀死的死之化身,可是掘子——却将她当作朋友,感觉到她是自己非常重要的人。
   “那个,想让你一直都记住。”
   掘子将手放在胸前,开始微笑起来。铃音稍稍抬起了头,含着泪光的眼神望着掘子。掘子摸着她的头发,随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纤细地仿佛一碰就会碎裂的上帝,羞怯得全身颤抖。
   想要保护她。掘子的记忆中曾经充满虚幻,自己曾经是个怪物,但在遇见她之后,变成了人类。
   毒苹果,爱着白雪公主。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唯一的奇迹。
   掘子已经下定决心,轻轻地对她耳语道:
   “灵应,不,应该称为,上帝。这个世界——三个人一起生活过的日子,请不要让它们消失。”
   随后,静静地询问道:
   
   “如果阿掘死了,就会让你得救了吧?”
   
   “小掘……?”
   铃音睁开眼睛,慌慌张张地紧紧抓住掘子,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掘子依然视若无睹,只是冷淡地叙说着事实:
   “阿掘就是侵蚀芥川白雪的毒素本身吧?现在,令这个世界陷入混乱的,就是感染了这毒素的虫和最弱的部下——也就是那些血和骨骼的部分。真正的本体则是阿掘。对么?那么只要阿掘死了,你不就会重新活过来了么?”
   “你在说什么啊,小掘?”
   一瞬间,她脸上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
   “什么死啊?我都搞不明白啊。这就是这个世界决定的,和我变成好友的命运?那样的话就不必啦——别去死啊,不能死啊,这是上帝的命令哦。”
   “因为阿掘是怪物啊……所以不会听上帝的什么命令的。”
   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她微笑着说出了最后的话:
   “这并不是由世界决定的,你的好友的命运哦。阿掘完全是因为自己的意志去死的。”
   “……为什么?”
   她身为上帝,却怎么也不明白,掘子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汤匙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别让我总是说好几遍啊。很不好意思的哦。”
   倔强地噘起嘴巴,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双手:
   “是因为喜欢你啊,铃音。”
   汤匙被插了下去。伴随着令人厌恶的声音,鲜血在一片白色的房间中飞舞。
   
  ◆
   当然,温柔的上帝绝不会因为自己好友的自杀而感到高兴。她迅速地伸出双手,手心在掘子的胸口和汤匙之间滑过,鲜血滴了下来,无法停止的银色汤匙,深深地刺进了铃音的手背。
   “…………”
   不知道是由于剧烈的疼痛还是仅仅因为受到了惊吓,铃音流出眼泪,浑身一动不动。终于,气力耗尽的掘子慢慢地松开了手。汤匙刺穿了铃音的双手,流血不止,慢慢地染红了她身上的校服。
   “……为什么要阻止我?”
   掘子,有点恶狠狠地说道:
   “反正只是梦里世界的人罢了,不管谁死了都没有关系的不是么?”
   铃音弯下身子,浑身无力地倒下,毫不作声。掘子对着她怒吼着,这个世界的人跟上帝的关系都相处得非常好,谁都不会冲她大声喊叫,只有身为怪物的自己才会这样做。
   “不想死,也不想活,自己想死,却不愿其他人也死去——你的话里面全都是自相矛盾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矛盾么?”
   铃音留着眼泪抬起了头,就像小孩子苦恼一样轻轻地晃着脑袋。掘子对着她严酷的说道:
   “你还要幼稚到什么时候?一直让你撒娇玩闹到现在的这个世界,似乎已经没有时间再继续下去了。即使不想受到伤害,不想再遭受痛苦,时间也快渐渐耗尽了。马上就要死哦——你,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的话!”
   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头抬起来,面对面地看着她。她的目光也没有闪避,真是个顽强的女孩子啊。事实上,她是知道的。掘子不知道有多少次因为她的顽强而得救。
   但是这次,自己要救她。
   “为什么不战斗?要为了让大家得到幸福而拼死战斗哦。美名也好,蜜姬也好,咔叽哩也好,大家都在不断努力,为什么——为什么你却没有战斗?身上已经集中这么多强大的部分,成为了现在的你,强得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身上集聚了杀菌消毒,不快逆流,单人房,泪歌,还有破局和最弱,这些都集中在你身上了吧?已经是世界最强了。”
   “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最强也……”
   终于开口说话了,但依然是那么柔弱。
   “在那个世界上也毫无意义呀……”
   一边哭一边吐露出软弱的话语,少女断断续续地低声说道:
   “我……真的,觉得不太了解小掘,不行啊……对芥川白雪来说,真的……不行了,又没有擅长的东西,又没有朋友和恋人,整天在家里和学校里被苟责……活着,真是太痛苦了啊。”
   铃音发出的仿佛是被压榨出来的叫喊声,被掘子毫不留情地打断:
   “所以我说啊,这个样子就觉得太痛苦的话,真是太幼稚了。不管是阿掘,还是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在拼死战斗,不断努力地活下去了。根本没有人觉得太辛苦什么的。活着真是太辛苦了?这是理所当然的。……那又怎么样?”
   “……”
   上帝——铃音,白雪,悲痛地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将自己双手刺穿的汤匙。沉默着,目不转睛地思考着。大家都已经死了,也没有帮助她的人——她,不得不自己做出决断了。
   该说的东西都说了,接下来就要看她的毅力了。如果放弃继续生活下去,那等待着她的就只有死亡。希望她可以得到许多许多的东西,至少,可以和她曾为掘子付出过的相提并论。
   铃音,铃音——温柔,而罕见的少女。
   一起去学校吧?
   在同样的教室里一起上课吧?
   晚上,在自己哭泣的时候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头,静静地抱着自己。
   没关系的——她对自己这样说。
   平平淡淡的日常一天天地生活,掘子都记得。一起去街上买东西,一起望着白雪纷飞的风景,什么异常都没有,只是充满幸福的每一天。
   只要那样就够了——真的。
   “活下去,铃音。”
   对着双手鲜血淋漓握着汤匙的上帝,掘子静静地微笑着,就像祈祷一样将手放在自己胸前。
   视线转向贤木,那眼神就好像在说着要他好好地守护铃音的心一样。
   掘子对着整个世界叫喊着,还不能完结啊。
   在虚无的中心,一切都宛如默示录中描绘的终结那样,眼球掘子释放出了鲜血淋漓的,由血肉交织而成的鲜红的羽翼,发出威吓般的喊声。双手抱着少女和青年,就像野兽一样吼叫着。宛如将化身成怪物的666头野兽——虫一个不剩彻底污染的毒素的化身,恶魔之王那样的存在,它发出了长长的、充满了生命蓬勃的叫声——
   毫不犹豫地,将锐利的双手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随后将自己的心脏瞬间挖了出来,就像苹果一样深红色的,还在蓬勃跳动着的心脏。
   “——来吧。”
   牵扯着身体中的血管,鲜血淋漓的那个生命的存在,掘子将它放到了少女的眼球。铃音抑制住喉咙中的惨叫,凝视着掘子的心脏。
   掘子似乎要是说点什么,对她做点什么——也许,已经说过了。整个身体被鲜血染红,手被自己心爱的恋人握着,上帝静静地将被汤匙贯穿的手放在掘子的心脏上。
   “就算是活着……也不一定是好事啊。”
   充满金属质感的,通透而美丽的声音,贤木所喜欢的声音。伴随着宇佐川铃音的声音——这个世界的创造者,落下了混杂着鲜血的红色泪水。
   “也许会把大家都忘了,小掘也好,老师也好,整个世界也好……也许都会忘了。”
   “那样也没关系。”
   尽管有点寂寞,但是如果她能活下去的话。
   来吧,铃音。杀死我阿掘吧。这样的话就能活下去了。克服体内的毒素,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吧。
   “……我不要啊。”
   她轻轻地,低声说道,掘子则是茫然地一动不动。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幼稚么——掘子这么想着,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铃音微笑着,用手轻抚着掘子空荡荡的胸口。周围是一片漆黑的世界,比黑夜更阴暗的世界的终结什么都不存在。
   在这里,首先要让光出现。
   就像太阳一般的光辉,发出了一束细微的亮光,照着世界——将虚无毫无残留地彻底驱逐,变得渐渐明亮起来,上帝的表情也可以看清了。
   那是掘子非常熟悉的,温柔的少女的脸庞。
   “我可不会让你死的哦,小掘。对我来说……讨厌小掘死掉啊。”
   “可是铃音。”
   自己是毒素啊,将芥川白雪杀死的毒的化身啊。如果不死的话,上帝,以及整个世界,就一定会陷入死亡。掘子这样想着——而她,铃音,却显得有点自豪地挺起胸膛笑道:
   
   “你以为我是谁啊?”
   
   让光芒照耀整个世界,宏大的光辉在天地之间延生,充满高山和大海之间,天空中有白云流动,植物们争先恐后地茂盛生长——小鸟在天空中飞翔。
   嘁嘁嘁地鸣叫着,挥动着翅膀的小鸟,消失在天空中。
   轻风吹过,空气中充满清新的味道。世界,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不——是在这里完美地被创造出来。成群的野兽奔走而过,树木的绿叶吸收着温暖的阳光,清澈的湖水中鱼儿不时地跃起,荡漾出一圈圈的波纹。
   掘子握着自己的心脏,茫然地仰望着世界。突然身边又有猫追着老鼠窜过,当她回过神的时候,透明的棺椁的周围——已经被爽朗的大自然所包围。
   晃动的树梢,虫儿的鸣叫,远远传来的是——船的汽笛声?
   就像凭借王子的亲吻而刚刚醒来的白雪公主一样,虽然有些寂寞的样子,但却将还在流着鲜血的手触摸着掘子。
   “单人房。”
   突然,掘子的心脏就像原来一样生长出来,胸口的洞不翼而飞,飞溅的鲜血也被全部吸收,消失不见了。掘子有点迷惑,完全无法理解地望着铃音,看起来就像个傻瓜一样,困惑地问着铃音:
   “怎,怎么了……这是?”
   “创造天地啊!”
   就像在说着很简单的东西。不——的确是很简单啊,她是上帝,这里是她的世界,不管创造出什么都是她的自由。
   掘子王和停留在肩膀上的小鸟,脸色变得和贤木一样奇怪。贤木一下子抬头望着天空,随后非常认真地问着他所心爱的上帝:
   “铃音……也就是谁,铃音不会死了,得救了么?”
   “不,会死哦。毒素是无法消除的啊。”
   她望着掘子直率地说着,全身都非常舒服地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所以这也是,只能存在一段时间的东西。由于没有庞大的能量可以维持它,所以很快就会彻底崩溃的。”
   “那样的话——。”
   毫无意义。这种东西,只是加速了上帝的死亡罢了。掘子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显得非常狼狈,只能用责备的眼光望着上帝。
   好不容易有了死的觉悟,忍耐着寂寞和悲伤,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出来,却将之白白浪费——这个上帝,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干些什么啊?
   上帝好像非常悠闲的样子,在一边抓捕着飞舞反而蝴蝶。哔哔,哔哔地,挥动着翅膀飞舞的美丽的虫儿,她的脸上露出微笑——
   “你,现在是毒苹果。”
   毫无犹豫地将蝴蝶抓在了手里,磷粉和虫子纤细的身体被捏得粉碎。掘子对她的行为完全摸不着头脑,而贤木却像是明白了一样点着头:
   “是这样啊。将毒苹果的‘职责’,从掘子身上转移到了蝴蝶身上了。”
   “嗯,是单人房的改写设定的能力呢。这样,掘子如果不死的话也没有关系啦。”
   掘子开始嘻嘻地笑了起来,终于弄懂了。铃音怜爱地望着这样的掘子。
   世界不会毁灭了,掘子也不用被杀死了,奇迹——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并不是因为全知全能的缘故,上帝如果想要这么做的话,就能做到。
   可是,由于毒被彻底消除,她也不得不醒来了。可以么?这样可以么?之前做出假装胁迫铃音的样子,想要自杀的掘子,对此也无话可说。这样的话,她真的没关系么?
   “老师、小掘。”
   能将世界一切都溶化的温柔表情——简直就像刻印在眼球上一样,令人无法忘记的样子,她认真地注视着身边的两个人轻轻说道:
   “你们说过,要我活下去吧?”
   看向一旁的她的脸庞上,泪水潸然滑落。
   “所以……我要负起责任呢。继续生活下去不是那么痛苦,而是非常重要的话——就算是偶尔也好,来和我见一次面,说说话,一起玩,安慰一下我。”
   依然是用那非常柔弱的,轻轻掠过耳畔的声音低声嗫嚅着,铃音偷偷地看着掘子和贤木的眼睛。不再是绝望而自暴自弃的哭泣脸庞,而是有着顽强生活下去的意志的笑脸。
   “在这个世界里,还会再见的。”轻轻地点着头,贤木也是这样,为了将勇气传达给选择了正确生活方式的上帝,给自己心爱的人,为了将她平安无事地,好好地送走她。
   掘子真挚地,强心忍住分离的哀伤说道:
   “你放心吧,在你不在的时候,掘子会来守护这个世界的。如果感到不好受的话就会来……铃音。”
   “嗯。啊——好像到时间了。”
   渐渐地,铃音的全身都变得透明起来。毒素被消除之后,芥川白雪的生命危机也随之被化解,在这个生与死的狭缝中诞生的世界里,也许,已经不能允许她继续存在下去了。
   铃音不停地摇着手,全身放射出光芒,低着脑袋。
   “总之,就算我消失的话,这个世界也不会随之变成虚无了……虽然自己曾经准备这么做,但现在的话没关系么?嗯,应该是没关系的。没关系……对吧?”
   望着脸上现出不安神色的她,掘子握紧双手喊道:
   “好啦好啦快点走吧。再啰啰嗦嗦地,我就挖出你的眼球哦。”
   “我讨厌被挖出眼球啊……”
   双脚已经消失了的铃音,依然微笑着说出那样的话语,最后,她的目光转向贤木。
   “老师……”
   “铃音。”
   贤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对她被降生在这里感到高兴也好,因为也许不能再次在这里相会而感到悲伤也好,心里充满复杂而弄不明白的感情,望着铃音。
   在他那满脸可怜表情的脸颊上,铃音恶作剧一般地轻轻吻了一下。
   “老师,在我不在的时候——不能见异思迁喜欢上小掘哦?”
   “怎么可能啊!”
   “谁要啊!和这种男人!”
   就好像以前那种令人怀念的骚乱一样,铃音对着两个人大笑起来。用力地挥着手,芥川白雪——这个世界的上帝,掘子的恩人和朋友,名为宇佐川铃音的少女,消失了。
   
   最后的话语是——
   再见啦。

[ 本帖最后由 otok 于 2008-1-24 23:13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 22:34 | 显示全部楼层
白雪公主
   
   你必须得辛勤地工作,好让这片土地结果。
   直到你回到那片土地,你来的地方。
   你从尘土中来,
   然后归于尘土。
   “是啊!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事实如此。
   来吧!我主耶稣!
   愿我朱耶稣和天下所有人同在。
   
  ◆
   我的班主任老师,很奇怪。
   名字叫芥川白雪。
   虽然没有告诉我们她的年龄,但看上去还是挺年轻的,大概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吧。她所教的科目是语文,还担任着书法部的顾问。然后么,虽然教室是公务员,应该禁止担任兼职,但她却暗暗地写着小说,还出版了书。
   “……啊,又迟到了。”
   今天老师也戴着闪闪发光的银绿色眼镜,非常嚣张地把脚放在教室的桌子上,一副臭屁的样子。虽然个子并不矮,也不是那种小小的幼儿体型,可就是给人一种非常孩子气的感觉。
   在我上学的县立香奈菱高中,上完一天的课程放学之后,由于学校里的社团活动并不是那么热闹,所以显得非常冷清。夕阳的光芒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整个操场上只有田径部的训练,果然不管在什么地方大家都是挺没精打采的呢。
   嗯,其他的人都无所谓啦。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把双腿高高翘在桌子上的,教养极差的家伙。真是的,身为教师,竟然连丝毫的礼貌都不知道么。穿的牛仔裤就算了,但是她这个姿势还真的是不堪入目啊,这个家伙。
   突然,心里泛起了一阵非常无聊的想法,我把书包里的四本书,以及刚刚印刷成文字的数百张原稿放在桌子上。也不去管到底是谁的桌子,毫不在乎地一下子靠了过去。

   然后,将自己看了她写的那些文章之后,所产生的感想大声念了出来:
   “老师,我被骗了。”
   “哎呀?你说的那个,什么意思啊?”
   被斜靠着双脚点地的椅子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扶起椅子坐好的老师,果然还是一副孩子的样子,翘起了嘴巴。
   我把手里的书,有着醒目的绿色封面,上面写着的既不是什么奇怪的提名,也不是自己名字,而是她的笔名——这一堆老师出版的书砸在桌子上。
   “这些,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老师高中时代的回忆么?平淡的初恋和友情故事么?你这家伙,是不是一点也不懂纪实文学作品的意义啊?”
   “呃哼!”
   “别哼了,没有在表扬你啊。”
   我冷冷地看着她,老师弯下腰从怀里拿出香烟,而后熟练地用打火机点上,满脸幸福的表情吸了起来。
   呼,一下子喷出一大口烟,弄得我不停地咳嗽起来。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虽然她今年开始做我的班主任,但之前在书法部的活动中也曾经交流过,算是有点关系吧,但是到现在对她的性格也还是完全不清楚。
   仿佛是忍受不料传到自己身边的臭味一样,我开始抓起桌上的纸片扇着风抱怨道:
“请不要在教室里吸烟。被别人看见的话会被免职的哦。”
   “呼啊。就连我写的小说也看不懂,这种学生说的话我才不会听呢。被我的二手烟熏死就好了。是正常情况的三倍啊!正常情况的三倍啊!”
   什么啊,是肺癌的发生率么?
   
   我的心里变得非常生气,开始快速地浏览起她的原稿。这本来是在出版之前进行修改推敲的工作,说是要征求完全不了解的第三者的意见而让我看的。
   已出版的那些书,看上去就像漫画一样,上面画着插画,非常少见的感觉。
   嗯,这些也只是作为参考,如果快速地扫视全部的话恐怕不太方便毕竟不是正式出版的书,只是排印在印刷用纸上的活字罢了。
   据说这些是我这个奇怪的老师在十六岁的时候,将自己心里所残留下来的事情非常忠实地记录下来的内容,所以我也很有兴趣地彻夜不眠将这些书读完。内容就像漫画一样,非常像,很像。
   “在这个小说里,你几乎都没有登场亮相么……”
   “对着老师,竟然就用‘你’的称呼,你在想些什么啊,这么没礼貌。”
   她翘起了嘴巴,都现在这个时候了还在注意这些东西。随后,白雪老师脸上露出非常怀念的表情,伸手拿过原稿。在她的手心——正中间,好像有一道非常久远的伤口,我吓了一跳。
   在印刷用纸的原稿上,最后的部分。以为是梦里的那个世界中,名叫宇佐川铃音的少女,受了伤。被称为眼球掘子的,铃音的朋友,那个人手持汤匙向自己的胸口插下,铃音为了阻止她——应该是这样的吧。
   “啊啊,这个啊。”
   老师非常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的伤口。那种动作,就像是伤口还没痊愈,一点也不像开玩笑,而是非常认真的样子。
   “真是不可思议呢。在那个梦一样的世界里,这个伤口却是真的——”
   话语在这里中止,老师解开了一直挂在头颈里的那根项链。在那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和项链连在一起,是一把非常古老的汤匙,我的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寒气。
   老师看着我那副样子,就趁势非常骄傲地挺起胸膛,挥舞着汤匙说道:
   “把你的眼球挖出来哦,对么?这个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那个世界里带到了这边的东西,一直插在我的手上就这样带了过来。所以……我相信着这些东西。”
   明明是个大人,眼光却像一个小孩子在做梦一样,老师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那个世界,并不是什么梦,是真的存在的——我,在那个时候就作为宇佐川铃音,和小掘相遇了,和老师坠入了情网,就那样一直活着,啊哈。”
   “都现在了,还是叫着那个人为老师,真是厉害。”
   “想要试着恋爱么,少年?”
   “请别误会了。”
   老师脸上的认真表情消失,开始笑了起来。我望着她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道为着什么东西而咯咯地欢笑着。
   可是——当然,我不认为老师的这些事情是在说谎,而只是觉得对一般人而言,有点难以置信罢了。有些地方非常残酷,非常凶狠,而且有的地方又是非常亲热,直击人心。如果真的存在的话,还真是令人非常讨厌的一个故事。
   在老师的身体里,潜伏着称为宇佐川铃音的性格,她最后选择了继续生活下去,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即使这样依然还是无法否认,这些很可能全部是梦,因为现实被设定得如此无聊,也许只有这个才是正确的答案吧。
   可是,我却想象过了。
   我们,在许多人的内心伸出,都以自己为中心,拥有着整个世界,并从那里开始书写以自己喂主人公的神话——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世界也迎来了终结,那个世界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存在。
   老师所寻找的,是这些世界的其中一个。现在——就在老师的内心深处,眼球掘子,贤木愚龙,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奇奇怪怪的人们,也许就生活在那里。
   在死亡之时,只存在于生与死的狭缝中间的,无法被妨碍的,小小的神话世界。
   “……你也可以哦。如果讨厌这个世界的话。”
   老师好像看出了我心里在想着什么,透过镜片的目光看着我,非常臭屁地说道:
   “很有趣吧,很开心吧,很棒吧。”
   老师就像在耍宝一样,做出招手的动作并不断反复着,就像个傻瓜一样。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有点认真地低声说道:
   “不,我还没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所以不会那样做的。……就和现在的老师一样。”
   “是啊。这边的世界也令人意外地非常愉快呢,虽然从那以后一直没有遇到那里的大家——。
   虽然这么说着,却突然变得有些不安的样子,这个古怪的班主任,把手放在自己胸前拼命地大声叫喊着:
   “小掘!老师!难道你们担心我了么?可是……不要紧的啊!我,还活着啊!活得非常号呢!跟在那边一样幸福啊!“
   那是,从旁边看上去显得非常有趣、奇怪的举动,即便如此——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因此而深深感动。虽然有朋友和恋人,却无法相见,无法说话,触摸不到,这是世界上最最寂寞的感觉吧。
   如果听见了她的呼喊,无论如何,请做出回答。在老师所创造的世界中,偶然地——就像奇迹一样诞生在不可思议的人们。正是因为他们也在竭尽全力地生存着,依然坚强地想着要活下去,也许……那个人,才能够回到这边的世界来吧。
   自己并不是上帝,在这个完全无法预测未来会如何的世界中,也许会吃很多苦——老师,也许能坚持下来。支持着她的伙伴们,就在她内心深处的世界里。
   以我为中心的世界里,居住着怎样的人们呢?
   虽然好像很愚蠢,想象着那样的事情,自己却也不禁笑了起来。在嘲笑着自己吧,满脸变得通红的老师好像在抱怨着什么,不,大概只是自己傻傻地妄想罢了——但好像是非常不错的感觉呀,老师。
   “真是的,小掘他们真的存在呀!就在我的内心世界里——在那里好好地活着啊!笑什么笑!真是的,你这个混蛋把我当傻瓜么!“
   是是,对不起啦。我不笑了,老师。
   所以如果讨厌现实的话,就出发去那边的世界旅行吧。你的事情,还是一点也不明白啊——对我来说说。
   
   老师的故事,究竟是真实的还是编造的,我不知道。
   可是——她手心中的伤痕,那沾染了血迹而生锈的汤匙,以及那五本书中的神话——关于上帝的回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那是真实的感觉。
   在老师的体内,的确有那个世界,那里有她的血与骨肉,泪水和爱,以及其他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存在吧。
   虽然有点想实实在在地见到那个世界,但对我来说也许是无法实现的愿望了。反正,不用那么慌慌张张地,在死亡那天到来的时候,我也许同样会见到那些东西吧。
   现在,呆在这个世界已经很满足了。有这个奇怪的老师,还有朋友们,亲人们,以及那无聊——却非常宝贵的每一天,迷迷糊糊地,却是幸福地过着这每一天。
   
   我的班主任,很奇怪。
   名字叫芥川白雪。
   却自称“上帝“,从满活力而有点傻气的——普通人。

[ 本帖最后由 otok 于 2008-1-24 23:15 编辑 ]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08-1-2 22:35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在古今中外的神话中,基本上都会说到神杀死了巨人。在原始的世界中,杀死处于支配地位的巨人,这种行为,也就是否定神、否定“我“是巨人、否定成年人,不需要他们所支配的世界,而是去创造全新的自己所拥有的世界,亦即人生,其中含有这样的寓意。
   虫与眼球系列,最初是杀死巨大的梦界兽,并不是特意要仿照神话的内容的,只是偶然罢了。在这部作品中,也可以看到与我捏造的那篇《上帝与我的一致构造》的文章,有着很多偶然相似之处,虽然有些变形,但也很接近。
   可是,这样是不是稍稍与真实擦肩而过了呢……或者说,即使全部的内容都是错的话,只要我所产生这样的想法,能够被人所接纳的话,也是挺不错的。
   前言就到此为止了。
   晚上好,我是日日日。虫与眼球系列的最终卷,《虫,眼球,白雪公主》终于与您见面了。因为我写过很多书的第一卷,可是写最终卷却是第一次,所以有点紧张,会不会遭受到非常严重的失败呢,一直这样担忧着。
   总之,一直走到今天,多亏了从最初一直支持着我的编辑先生和画师先生这些专业人士,以及尊敬的读者先生们的声援,非常感谢。
   特别是,对于日日日的顽皮任性丝毫没有发怒,而是非常温柔地对待我,非常严谨地负责担当工作的佐藤先生。提供给我书和CD等帮助,一直在疲累的时候安慰我的前任担当,金田一先生。创作出可爱而独特的画面,使得眼球系列的古怪世界观能稍稍柔和地展现在人们面前的,画师三月MOUSE先生。对他们要致以特别的感谢。
   承蒙关照,《虫,眼球》在漫画化之后,也终于迎来了CD DRAMA化给我寄来非常可爱的涂鸦和信件的读者大人们,在书店中陈列的很多小说中选购了虫与小说系列的读者大人们,这些都是承蒙大家的关照。非常感谢大家。
   在前作《虫,眼球,爱之歌》的开头,没有详细说明的那篇《上帝与我的一致构造》的文章中,关于“上帝的目的“,就在这里写下作为回答吧。
   上帝的目的,就是希望将平和而幸福的世界,一直持续下去。
   而“我“的目的,也是希望能平和地,幸福而长久地活下去。
   这部小说,真的是希望可以给大家带来平和而幸福的生活,哪怕是只有那么一点点。请一定要活得长一点哦,全世界的上帝们。
   已经到了最后了,看到了这里的您,非常真诚地,对您说一句非常感谢。
   突然,小掘子在我的心里浮现出来,好高兴啊。

[ 本帖最后由 otok 于 2008-1-24 23:16 编辑 ]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08-1-2 22:36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08-1-2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正在看6,残发~
日日日作为新生代作家的代表之一写的故事涵盖了很多内容啊
——又是童话又是大洪水的
看完5以后让我感觉像星海传说3的结尾。。。。
什么,我们的世界消失了,但只要我们还相信,它就还存在着
这样
发表于 2008-1-2 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你。。。。
白雪姬篇终于有达了翻了。。。
这应该是最后一集了吧?
但听说还有残发篇?
发表于 2008-1-2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不是吧,4的后记说5是大结局,没想到出6了,不过好书出的多点还是可以理解的。
发表于 2008-1-2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等好久終於出了!聽說是最後依集?
发表于 2008-1-3 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lz了,终于有了,不容易。。还有一卷吧
发表于 2008-1-3 00:18 | 显示全部楼层
等好久了呢~ 感謝樓主錄入~ 期待錄完
发表于 2008-1-3 00:31 | 显示全部楼层
虫,眼球系列的第5卷阿~
最近才看完该系列的巧克力圣诞~
蛮不错看的期待大大翻完第5卷~
辛苦你啰~
发表于 2008-1-3 00: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一个问题。。。44页《上帝与我的一致构造》之下的那段乱码lz是准备怎么处理的
发表于 2008-1-3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虫的第5卷等了很久,谢谢楼主分享
发表于 2008-1-3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卷的说~~~话说貌似是人气太好出了六的说......
狂乱什么时候有六啊
发表于 2008-1-3 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虫眼球终于有新书了啊!感谢楼住录入!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19 15:27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