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7125|回复: 13
收起左侧

[©] [无头骑士异闻录6][成田良悟][台/简]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1-1-6 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战斗绯红 于 2011-1-6 19:49 编辑




无头骑士异闻录6
==============
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图源:timekeeper
录入:huan10004
校对:huan10004
轻之国度:http://www.lightnovel.cn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止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轻之国度不负担任何文本引起的法律责任
请尊重录入人员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本帖子中包含更多资源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x
 楼主| 发表于 2011-1-6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間章,或是序章D 紀田正臣


5月3日新幹線車廂內

「新幹線真棒呢。」
少女眼裡蘊含的色澤,會讓人聯想到黑夜之海,正看著窗外景色喃喃自語。
景象如風一般飛逝,而車廂內的光景不時會映照在車窗上。
少年透過該反射凝望著少女的眼睛,露出溫柔的笑容詢問:
「是棒在哪裡呢?」
她指的是新幹線的速度?還是如此巨大的鐵塊能夠奔馳這件事?少年明知一般的感想不出這兩種,還是故意問道。因為他知道,坐在身旁的少女,已經過了會產生那種感想的天真年紀了。
少女緩緩將頭轉向少年,以柔和的微笑給出答案:
「棒在它很直。」
聽見不明不白的答案,少年臉上掛起苦笑,喚出少女的名字:
「沙樹還是一樣,是個怪咖呢。」
「是嗎?我想還是比不土你吧?」
被稱作沙樹的少女,露出洋娃娃般的笑容,傾頭回答。
「我有那麼怪嗎?」
「嗯,比方說,你明明很討厭臨也,卻能毫不在乎地幫他跑腿這一點就是了。你的個性真的很扭曲喔,就像東京都內的鐵道路線圖一樣。不過這點我姑且算是喜歡。」
沙樹有如一個抓到獨角仙的少年般,綻放陽光的笑容。聽到這個評論,少年有些難為情地別開臉,僅以視線猫向少女,低聲說道:
「妳還是老樣子,能直接說出別人覺得難以啟齒的事情哪。」

少年——紀田正臣與女友三之島沙樹,正搭乘前往東京的新幹線。
他出於某個原因而辦了休學,目前正和女友沙樹過著同居生活。由於正臣的父母對教育採取放任主義,因此並未對兒子的行動發表任何意見。
但話說回來,對不久前還是高中生的他們而言,想要自力更生可不是一件易事——正臣選擇的路,是前去將自己逼到如此下場的男人——折原臨也的事務所那邊打工。
正臣一清二楚。
當初便是被臨也在背後推了一把,自己才會失去許多事物。
但也很清楚,踏出那一步的人,無庸置疑是他自己。
前陣子,存在於池袋一帶的雨個隊伍——DOLLARS和黃巾賊之間,發生了一場中等規模的糾紛。
所幸事情在發展成大規模火拚之前便已平息,然而該事件還是在正臣和他最重要的朋友們之間,造成一道深深的鴻溝。
掘出那條鴻溝的人,正是他自己。
若是他們,應該不會在意那條溝渠,能夠輕鬆地一躍而過吧。
然而,正臣本人卻無法主動踏出腳步。
因為他害怕,會在那條溝渠的陰森幽暗中,驚見昔日的自己。

結果正臣無法跨越那道鴻溝,但也無法離開那裡——他只能畫地自限,繼續逃避。
不斷往自己內側的再內側鑽去,害怕被自己蛻下來的空殼追上。
帶著坐在他身旁,已經殘缺了一半的少女。

身處該情況的他,目前正坐在前往東京的新幹線內。
他先前替折原臨也「跑腿」,大老遠跑到東北某個城市——結果旅途超出預期地耗時,他直到一個禮拜後才歸來。
最後幾天,他甚至前去一個手機訊號斷斷續續的山村,與外界失去通聯一小段時日,這對原本便不太依賴網路和手機的沙樹倒還好,不過正臣都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疏離感。
即使自己不在,網路仍舊繼續變化、發展。
他有種被潮流拋在後頭的感覺,心中出現一種難以形容,類似焦躁的情緒。
「正臣被網路綁得太緊了,是M嗎?」
沙樹笑著說。
「什麼M啊,網路真的很方便耶。」
「可是就連可以直接見面的人,你都只透過網路聯絡了,不是嗎?」
「……我不是不想見…是見不得。」
「像那樣鑽牛角尖,也是一種M喔。明明見個面,就能讓你舒服一些。」
沙樹的話一針見血。
正臣笑著加以否定,同時審視自己的內心。
正臣向來自認和網路依存症之類的單字無緣,因此對自己的焦躁產生疑惑。
——說不定,自己是因為見不到平常在聊天室閒聊的那群人,才開始想家的吧。
——……畢竟和帝人那傢伙,現在也只能透過網路聊天了。
想起被自己劃下鴻溝的友人,他搖搖頭……每次想到這裡,他都會陷入感傷,這樣實在太不像自己了。
這個念頭反覆幾次後,焦躁感也逐漸被他抛在腦後。

因此,他在這個時間點並未察覺——無法連上網路,導致心中湧現的焦躁感中——
其實夾雜著臨也突然要他出遠門辦事時,感受到的一股純粹「不祥預感」。
同時,他也無法發現——他的預感其實是對的。

5月4日 早上 都內某處

正臣和沙樹在3日的晚上返回東京,隨即向臨也進行匯報,並處理一些雜務。結果他們連覺都還沒睡,天便已經亮了。
正臣一回到自己的房間,便馬上打開電腦。
電腦似乎整整一個星期都處於休眠模式,螢幕立刻顯現出一幅畫面。
「正臣,怎麼了?睡覺前還要上網啊?」
「嗯,一個禮拜沒上網,我想先瀏覽一下聊天室。」
他指的是臨也介紹給他,帝人時常出沒的聊天室。
那裡是他和友人的聯絡管道,同時是一個能夠用來掌握池袋城市氣氛的地方。
為了查閱這個禮拜是否有發生事情,正臣打開該頁面,但上頭卻沒有任何對話紀錄,呈現與聊天室剛開設時相同的狀態。
「……咦?對話紀錄不見了?又被人洗板了嗎?」
這種狀況在所難免吧?正臣如此心想。他只好作罷,隨便打入一些問候文
「說不定大家都消失了。」
「別說那麼可怕的話。」
少年笑著回應沙樹的小玩笑。
她的發言讓少年感到一絲毛骨悚然,不過他還是告訴自己,那只是錯覺。
前陣子無法上網的他,根本無從得知。
自己在聊天室使用的網路暱稱——「巴裘拉」。
這個名字遭人盜用,假冒自己去影響摯友,擾動少年的心神。
也不知道,那名摯友目前正被一步步拖進一場大災難中——
他依舊——還是無法察覺。

「密醫的閃光發言 其之肆」

摘錄自岸谷新羅的日記
4月30日

理所當然地,今天的塞爾堤也好可愛。
新的春天已經來了一個月,唯獨塞爾堤的嬌媚始終如一。
即便世界終結,我身死成灰,塞爾堤的清純可人必定仍舊不變。
從開始寫日記到現在已經半年,重新翻閱一下,我赫然發現類似的開頭,已經被我寫了二十遍之多。
這表示,塞爾堤就是如此可愛啊。
這是好事。

光是這樣,今天就能被記錄為一個好日子。
話說回來,我是從何時開始對塞爾堤產生愛慕之意?
發現這就是戀愛,好像是在國中還是高中的時候。
若說青春是會對愛情產生憧憬的季節,我的青春時代,應該就是當下那一刻吧。
倒是,近來孩子們的青春時代又是如何度過的呢?
我很懷念在來良學園的那段日子。那時候由於動亂不斷,一海票傢伙,每次提到青春,就只會想到打架。
我很不擅長打架,所以沒有參與那股潮流,也沒有必要一起攪和。
塞爾提的朋友中,有幾個是現在的來良學園的學生。
他們來過家裡幾次,所以曾經小聊一下。然而不論是褒是貶,他們都不太像時下的孩子。但就某個角度來說,算是比現在的小孩更前衛吧。
不過,或許從得知塞爾堤的真面目後,還能繼續與她往來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和普通孩子不太相同了。
我則是因為知道塞爾堤的可愛之處,才能長久相處在一起囉。
真希望世上的人們,能更明白塞爾堤楚楚可憐的一面。
如此一來,人家就會喜歡上塞爾堤了。
無頭騎士壓根兒不是怪物,而是妖精。
而且塞爾堤又很可愛,這實在太棒了。
不過,我個人雖然想將塞爾堤的魅力告訴大家,卻不想全盤托出。
要是連塞爾提身為女性的魅力也傳了出去,我可是會多出數萬名的情敵。

對了 ,前陣子來過家裡的帝人同學和杏里同學,到底是什麽關係啊?
當時原以為他們是情侶,不過他們有時又會表現得很生疏,距離比翼連理也相當遙遠。
大概還處於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地步吧。
說是兒時玩伴,他們仍有些相敬如賓,感覺也不像男女間的純友誼。
大概是處在差不多快要告白的階段。
我是覺得,他們可以活得再隨興一點啦。
和我們當初的高中生活相比,他們這樣算是十分健全了。
嗯,他們私底下似乎也有一些小煩惱,那倒無所謂。
沒有一條法律規定,戀愛和打架不能兩全。 節制和忍耐固然重要,但是毫無欲求也不太好囉。
那些叫作DOLLARS、黃巾賊的團體雖然惹出不少是非,不過那也算是年輕氣盛吧。
只是有件事不能搞錯。
並非說一句年輕不懂事,就能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有些上班族,會在居酒屋之類的地方嚷嚷著:「我年輕時是個不良分子。」並拿以前做過的壞事出來說嘴,但是他們誤解了一件事。
既然他們能夠笑著將年輕時的壞事拿出來炫耀,那就不是「年輕時」,而是「現在」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
俗話說「三歲幼魂到百年」,「麻雀百年不忘跳躍」(註:以上兩個日文俗諺皆有兒時養成的習慣,將持續一輩子之意)。他們既無任何改變,也沒有贖到什麼罪。
他們或許會說,自己進過少年感化院,已經贖掉當年的罪行,但是日後若將那件事引以為傲,那就根本構成不了贖罪。
我不反對小孩們幹出一些蠢事。
相對地,也不反對他們得為此付出相對應的代價。
我同樣不能倖免。對於過去至今所做的壞事,我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吧。
不過,希望到時候——至少能不讓塞爾堤悲傷。
那大概是對我當初隱瞞塞爾堤頭顱所在位置的罪行,我所能做的唯一補償吧。
這樣是否太自私了?

話題好像嚴肅了點。
接著是每日一課,來記錄一下想讓塞爾堤穿的衣服。
不寫這個的話,晚上連覺都睡不安穩。
雖然想像塞爾堤穿著日記上寫的衣服後,會讓我基於另一個理由無法成眠,不過這些細微末節就不用提了。

塞爾堤穿著西部女探長的衣服:這樣或許能展現出莎朗史東在「致命快感」裡面的野性嫵媚。塞爾堤由於中槍也不會死亡,基本上是位無敵探長,卻在某一天愛上我這個懸賞通緝犯。不,等一下,改成塞爾堤是懸賞通緝犯,而我是愛上她的探長也不錯。本來就沒有頭的塞爾堤可以輕易上演絞刑的戲碼,假裝送她上絞刑台後再救她出來吧,好,這個可行。
塞爾堤穿著學校泳裝:胸前姓名欄的「塞爾堤」則以平假名書寫(註:一般日文標記為「セルティ」,換成平假名後為「せるてぃ」,那樣說不定挺可愛的。我基本上既非蘿莉控也非熟女狂,不過若是塞爾堤,不論是幼女還是半老徐娘,我都有愛她的自信。
塞爾堤穿脫衣舞孃服:她平常雖然從事暴露身體的工作,不過在我面前,就算被看到手臂也會害羞不已。不過我其實每天晚上都會付錢去看塞爾提的表演。←〔X 我這樣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變態,說不定會被塞爾堤討厭。〕
水手服。這個之前已經寫過很多次了 ,今天就針對黑色系的水手服考究一番吧。放學後的圖書館,身為圖書館管理員的我因為有東西忘了拿,夜裡回到圖書館,結果在那裡見到沉浸於書中世界,因此沒聽見放學鐘聲的文學少女塞爾堤,她此時正蜷縮著沒有頭的身體,被夜晚的漆黑嚇得渾身發抖……← (◎真虧我想得出這麼棒的場景,找機會拜託塞爾堤表演一下吧。)

一如往常地,光是將這些畫面寫成文章,就有種快流鼻血的感覺。
俗話雖然說戀愛「不屬於四百零四種病症」(註:四百零四種病症泛指人類所有的疾病,在此是為情所困之意〗,不過我這樣已經是重症了。
只有塞爾堤能夠治癒我。
塞爾堤目前正待在我身後,看著我上禮拜錄下的「發現世界不可思議」〔註:日本TBS 電視台的節目,是一個以介紹世界各地特色為主題的猜謎節目〕。
她應該想像不到,我會在她背後,想像她穿著各種服裝的模樣,沉浸在一片幸福之中吧。如此純潔的塞爾堤也棒透了。

糟糕,日記可能會被塞爾堤偷看到。

我可是一邊使出渾身解數不讓塞爾堤察覺這本日記,一邊即時將日記冩在這本冊子裡。要是這本我用來進行幻想的日記被她發現,我會有什麼遭遇啊啊啊糟糕,我的腳被影子纏住~~~~————!~!

(以下,空白的頁面沾到數滴血跡。〕
(紅色斑點之間,寫著數行筆跡不同的文字)

這種事情幹嘛做得這麼偷偷摸摸?用說的不就好了?另外,雖說是你的鼻血是弄髒了你的日記,抱歉。
還有,那個水手服的場景,怎麼想都不是戀愛情節,而是校園怪談好嗎?
不要淨寫些讓人看了會害羞的東西啦,笨蛋!
話說回來,要我穿正常的衣服給你看,也不是不行啦。
等我有那個心情再說吧。

5月4日白天池袋某處

一道沉重的悶聲,在池袋外緣響起。

那是一名身著特攻服的男子,揮出一記犀利拳頭,擊在獨色幫打扮的男人臉頰骨上所發出的聲音。
男人慘叫一聲,翻倒在地,以充滿憤怒的眼神瞪視特攻服男子。
「你們幹什麼啊?不知道我們的身分嗎?是怎樣?」
在他按著臉頰想站起來的時候,特攻服男子又一腳重重踹在獨色幫分子的臉上。
「知道啊,DOLLARS對吧?」
特攻服男子昂然立於倒地的獨色幫分子前面,眼神冰冷地嗆道:
「弱也沒弱成這樣吧?看來DOLLARS什麼貨色都有的傳言,果然所傳不假。不過TO羅丸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
「可惡,你們算老幾啊!」
「你們搞什麼呀?喂!」
愣在一旁,啞然失聲的三名獨色幫分子,終於了解眼前的事態。
特攻服男子先前突然出聲詢問:「你們是DOLLARS嗎?」於是他們嘲諷了這名大白天便穿著特攻服的男人一句:「是又怎麼樣?想捐錢給我們嗎?特攻隊隊長大人。」話才說完,特攻服男子便一拳將回話的獨色幫分子擊倒在地。
「竟敢瞧不起我們,你混哪一隊的?」
獨色幫分子們在叫囂的同時,心中卻是惶惶不安。
要是眼前的暴走族是有粟楠會撐腰的「邪蛇邪」,胡亂回手的後果,就絕對不是他們所能承擔。
但要是就此退縮,姑且不論「DOLLARS」的名聲會怎樣,他們當場就會顏面掃地。
心想至少得先搞清對手來歷的獨色幫分子們,將對手全身上下仔細打量過一——結果發現特攻服的袖口上,繡著「TO羅丸」的字樣。
「……啊?」
發現這點的其中一名獨色幫分子,露出心安的表情,出言奚落道:
「搞什麼?你們是埼玉縣的TO羅丸啊?」
「……是又怎麼樣?」
「你們前陣子才到這裡,被打得鼻青臉腫耶!」
「你不知道自己人被揍得稀里嘩啦嗎?」
「大概是因為,埼玉縣收不到手機訊號吧?哈!」
為了消除剛才同伴被毅打所造成的心理壓力,他們想透過揶揄來得到精神上的優勢。
有那種空閒,其實還不如直接撲上去來得有效率,不過他們一來對打架不甚在行,對方又只靠兩招便讓一名同伴倒地不起,因此他們實在提不起勇氣率先開打。
「話說回來,你以為單槍匹馬,就能勝過我們幾個嗎?啊?」
聽見獨色幫分子喊出的威脅,特攻服男子半帶嘆息地回答:
「你們不問我為什麼動手打人嗎?」
「閉嘴!那干我屁事啊!」
「你這傢伙囂張個什麼勁啊!」
看著作勢想抓住他的男人們,特攻服男子冷靜地回了一句:
「若是你們這種鱉三,我倒還有一個人全部擺平的把握……」
下一個瞬間——一股涼意竄上獨色幫分子們的背部。
「不過我沒打算將力氣花在雜碎上,因為今天似乎會很漫長。」
男人低聲說完後——小巷入口出現一大群同樣身穿特攻服的年輕人,人數約為十名。
他們連忙回頭,卻發現另一邊小巷也有數名「TO羅丸」的成員朝他們走來。
「為…為什麼……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看著一副快哭出來的獨色幫分子,特攻服男子讓脖子喀喀作響,沉聲道:
「你們自己剛才都說出正確答案了,幹嘛再問一遍啊?」

「……我們是TO羅丸啊,被你們揍得稀里嘩啦的那一個……囉。」
距離小巷不遠的停車場內,獨色幫分子們鼻青臉腫,被迫跪坐在地,以細如蚊蚋的聲音哭訴著:
「不是啦,我們根本不是DOLLARS!呃,不,我們並非什麽DOLLARS……對不起,我們只是上網登錄了一下,根本就不知道領導者長什麼樣子。」 、
聽著少年們自發性地使用敬語, 一名特攻服成員手持木刀開口表示:
「嗯——嗯,該怎麼說,反正那根本就無關緊要囉。」
「……」
「要使用名號,就表示必須背負相對應的風險吧?話說回来,你們就是打著DOLLARS 的名號在這一帶四處張揚,才會這麼容易被我們逮到。」
「對嗚起,我們嗚敢了。」
或許是因為口腔腫脹的關係,獨色幫分子的賠罪越來越口齒不清。TO羅丸自他胸前口袋取出手機,丟向跪坐的獨色幫分子:
「叫出來。」
「咦,索麼?」

「你們是靠手機郵件互相聯繋的吧?給我盡量叫,把你們認識的DOLLARS關係者統統叫出來!」

「除此之外,你們沒有第二個選擇。」

二十分鐘後

「喂,少來湊熱鬧!給我滾!」
TO羅丸在停車場入口處攆走的,是幾個窺視他們的小學男童。 男童們頓時尖叫逃跑,而他們手上都握著手機。
「……喂,他們該不會也是DOLLARS吧?」
「我…我不呼道,我寄的是DOLLARS的群組訊息,所以幾乎所有人都.……」
「剛才也有高中女生和一般上班族跑來觀望。」
「警察差不多已經接獲報案了,我們換個地方吧。」
聽完同伴的發言,TO羅丸的男人嘆氣道:
「受不了 ,他們全都是DOLLARS的成員嗎?」
他隨即想像到,說不定一個搞不好,連剛才那幾個小學生們也會朝他們撲過來, 一張臉沉了下來地埋怨:

「創立你們這個隊伍的傢伙,雖然腦袋好得不得了,人卻爛透了。」

都內某處粟楠會組織事務所

在池袋擁有地盤的幾個組織之一——目出井組系粟楠會的本部。
這棟大樓乍看之下應該是家規模不小的公司,入口處卻沒有設立看板。大門目前敞開,所有入口卻都裝設著一看便很堅實的鐵捲門——直覺敏銳的人,只要看到上述布置,便能感受到不對勁的氣氛,並主動遠離該大樓。
粟楠會的事務所,便存在於該辦公大樓的中間樓層。
裡面有些房間和電視上一樣,配置著高級辦公桌、畫框和黑皮沙發,很有「那種味道」,也有一個房間擺著目出井組的幫主和粟楠會會長的相片、神壇、燈籠等「那類物品」——不過大半房間的格局和一般辦公大樓沒什麼兩樣。

位於該大樓某處的會議室中,許多名男人相對而坐。
其中一半,擁有一看便知道是「道上兄弟」的長相。
另一半雖然乍看之下貌似普通上班族——但他們在目前如此氣氛的環境下,同樣散發著並非一般人的氣勢。
其中一名眼神銳利的年輕男子,帶著會讓人聯想到爬蟲類的視線開口:
「……然後呢?抓到平和島靜雄了嗎?」
聽見年輕男子——粟楠會幹部風本的問題,坐在另一側,長相凶神惡煞的男人吐了一口菸後說道:
「喂,風本,你憑什麼主導這場會議?」
面對這句帶有挑雜意味的質問,風本看也不看對方地回答:
「青崎大哥,你就行行好吧。我只是提個問題而已,沒有主導的意思啊。」
「是嗎?」
與極其冷靜的風本相反,被稱為青崎的男人仍然堅持其看法,死死盯著對方。
青崎的身高超過190公分,肩膀也頗為寬厚,粗壯骨架上的肌肉和脂肪比例甚佳。沒有量身訂做,僅與身高相符的西裝一副快要繃開的模樣。這名男人有如肉食性動物的聲勢,讓現場又添加了幾分緊張氣氛。
此時,另一名男人出言制止:
「夠了,青崎。」
聽見那名男人的聲音,會議室頓時全場肅靜。
「若頭(註:日本黑幫裡的一個位階,地位僅次於幫主〕。」
眾人低喚了一聲,接著所有人全部看向那名男人——粟楠會的若頭,粟楠幹彌的方向。
他是粟楠會的幫主粟楠道元的親生兒子,被稱為該組織實質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近年來,他們那樣的組織,讓親生兒子繼承幫主之位的風氣不再盛行,不過由於幹彌本人有意繼承父親的地位,現在才坐在粟楠會若頭這個位置上。
他是粟楠道元的次男,而長男走的則是正經人士的道路,由此也可以看出,他是自願踏
入這一行。
組織中也有人對此不平,認為他能繼承組織,憑的只是父親的庇蔭。另外,因為他不曾有過震驚四方的表現,周遭組織也有人將他視為粟楠會的「破綻」,因此於內於外,狀況都令人憂心忡忡。
他是否擁有足夠的器量,能像其他組織的第二代,以親生兒子的身分繼承幫主地位?粟楠會的許多人對此抱持保留態度。
那名男人瞇著眼睛,抛出一個能讓會議繼續進行的問題:
「我不認識那個叫平和島的小鬼…他真的能以徒手搏鬥的方式,殺掉我們三個人嗎?」
這個單純的問題,讓現場的空氣又冰凍了三分。

距今三十分鐘前——三名粟楠會成員的遺體被人發現。
這個既單純又明快的事實,將他們的組織逼進一個複雜且陰繁的狀態。
事件發生在5月4日接近中午的時分,這個社會大眾準備迎接黃金週假期高峰的時期。
粟楠會的旗下組織,由幹彌直接執掌的「魔砲島股份有限公司」。
名字帶有公司兩個字,不過那當然只是用來掩飾其真面目的偽裝而已。
那家公司對外是專營繪畫販售的代理商,形式上由幹部四木擔任代表董事,實際領導者卻是幹彌。整體的利益結構,是一部分賺來的錢會被輸往粟楠會本部,而那些錢會再有一部份流向他們的上游團體——目出井組。
該「魔砲島股份有限公司」是池袋的三家事務所的其中一間。
專門處理不能明目張膽去做的工作,是被假象包覆起來的本質部分。
事件便是在那裡發生。
當時有四個人……正確來說是四個人中的三個人被派到事務所看顧。
第四名年輕成員結束原先的工作,間隔數個小時回到事務所後——他發現裡面站著一名穿著酒保服的男子,其周圍則是慘遭殺害的同事,等他去拿武器再回到該房間時,那名男子已消失無蹤。
以上便是年輕男子向他的上司——四木親口說出的內容。
年輕男子提出「那是平和島靜雄,不會錯」的證詞,而四木目前已經派出下屬追查他的行蹤。
據說他的工作,是向賴繳電話俱樂部費用的人收取欠款。基本上算是走正途的人,有可能殺害三名「吃這行飯的人」嗎?
口氣中夾帶這個疑惑的幹彌,出言詢問平和島靜雄的情報。
回答他疑問的人,是一名身穿華蘿紋路西裝的男人。他與青崎差不多高,不過是體態修長的結實類型,戴著一看便知道是高級貨的墨鏡。他看似不像行動不便的人,椅子旁卻掛著一根似乎為他所有的西洋風枴杖。
「徒手搏鬥其實是個誤解,那傢伙視心情也會使用武器。」
同屬粟楠會的人遭到殺害,那名男人卻咧著一張笑臉。然而名牌墨鏡底下透射出來的目光卻相當銳利。從臉上那一大道疤痕,以及周遭人們的反應也可看出,這個男人在現在這群人中,屬於徹頭徹尾的武鬥派。
「赤林,你知道這個人?」
被稱為赤林的男人讓椅子發出一聲輕響,轉向幹彌,開始陳述:
「嗯,幹彌兄時常往返國內外,待在池袋的時間比較少,不認識他也很正常。我曾經站在遠處看過他打架……他的確會使用武器,但是平常不會帶在身上,用的向來是現場找得到的東西。」
「那很正常吧。習慣打架的人,就算是國中小鬼,也懂得拿招牌,撿石頭……」
「不不,不是那種東西,他通常都用自動販賣機或是馬路護欄。」
「……?那不是更普通了嗎?你是指抓住對方的頭,用力往上砸對吧?」
赤林略為不得要領的表述,讓幹彌皺起眉頭——
「不對不對,是用『扔的』。」
聽見赤林的回答,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說什麼?」
「他會拿整台自動販賣機扔人,或是將馬路護欄拆下來,聽說他連街燈也拔過。」
聽赤林咧著嘴敘述完後,幹彌本想吼他一聲:「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卻突然察覺事有溪蹺,硬是吞回那句怒吼。
因為房間裡有半數人都沉默不語,僅是移動視線。
如果赤林說的是玩笑,按照以往的模式,風本那幫人應該會率先出言指正才對。
然而風本現在半聲不吭,壓低他的視線,青崎也一臉極度不悅地保持緘默。
幹彌此時發現,赤林在墨鏡底下的眼睛,沒有絲毫笑意。
這下他總算了解,赤林剛剛的比方根本就不是玩笑話。
雖然尚未接受他的說法,不過很明顯地,這個房間至少有半數人在聽到「平和島靜雄」這個名字後,都出現緊張或不自在的反應。
「……總而言之,我們現在與明日機組結盟在即,傳出不必要的醜聞或示弱,對彼此都不是好事,請諸位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

「在外人知道這個不幸事件之前,設法把那個叫平和島的男人抓回來!」

都內某處 大樓 三樓

粟楠會遭人襲擊的那一間事務所。
距離發現屍體還不到三十分鐘的房間內,有人正在交談著,然而談天的氣氛,讓人絲毫感受不到不久前才發生的事實。
「老是得麻煩妳們,真是抱歉。」
「說這什麼話,我們很習慣這種事了。」
「我捫可是打從年輕開始,就受到粟楠的大老闆不少照顧。」
「這是件好事啊。」「幹彌那孩子也已經那麼大了。」「是啊。」
笑著稍粟楠會幹部——四木閒話家常的人,是一群有些駝背的老太婆。
乍看之下,她們都是清潔工裝扮,不過身上的衣服卻有些密不通風,再戴上專用的安全帽,差不多就是負責處理細菌病毒的特殊部隊,或是胡蜂的驅除業者。
房間裡有好幾名年齡相仿的老太婆,她們連打招呼時也不曾停下動作,拿著拖把和噴霧,持續進行類似清掃作業的工作。
「……」
四木沉默不語,站在房間的角落看她們作業。
「嗯,所幸沒有流太多血,不過要是有人用魯米諾(註:1 = 31301 ,噴瀧該試劑後,若有血跡便會出現藍光)什麼的東西來檢測,你就說是鼻血吧。那個就算將壁紙全換掉,還是找得到血,依然見光死喔。」
「警方對我們,還沒信賴到會相信那種藉口的地步。不過基本上,我們已經做好相對應的處置,不會有人過來鑑識。」
「嗯,說得也對。」
「哈哈……」
面對笑著繼續作業的老太婆們,四木應酬式地報以一笑後,隨即詢問站在身旁的男子。青年的臉上纏著繃帶,他便是一天前,因為看見塞爾堤的模樣後發出哀號,遭到四木制裁的年輕小伙子。
「嗯,抓到平和島靜雄了嗎?」
「這個,還沒…是有發現他的行蹤……」
「嗯,我知道想壓制住那個小鬼並不輕鬆。出手是可以,但是先別動用武器……然後呢?我們被幹掉幾個人?」
「不,這個……」
聽見部下含糊其詞的回答,四木將視線微瞥向他,冰冷地問道:
「怎麼了?」

「那傢伙,從頭到尾只是逃跑……完全沒對我們動過半次手。」

池袋豐島區公所附近

「你是平和島靜雄吧?」
靜雄被叫住的地方,是與池袋閙區有點距離的一條路上。
「……」
穿著酒保服這樣顯眼服裝的「嫌犯」,聽見有人呼喚自己後,不發一語地轉頭回望 結果見到幾名男人霸佔整條人行道,向他走過來。
每個人都有著強健體格,身上散發的氣質不似普通人。
轉頭看向另一側,幾名帶有相同氣息的男人,也擋在路中間狠狠瞪視著他。
同時,幾輛漆黑箱型車停在車道上,完全封住靜雄的去路。
「……有什麼事?」
靜雄半放棄地詢問。其中一名男人聲音渾厚地叱道:
「少裝傻了,你應該很清楚自己幹了什麼吧!」
「那件事不是我幹的——不過這麼說,你們也不會相信吧。」
靜雄並未表示不懂對方在講什麼,也沒肯定對方的說詞,只是平淡地說出自己的意見。
聽見這個回答,男人們面色不改地向前一步:
「相不相信也不是我們作主!廢話少說,上車!」
「我拒絕。我被臨也那傢伙陷害,現在正準備前去痛毆他一頓,請不要妨礙我。」
靜雄的口氣仍然十分冷靜。
而且他的口吻還帶著對年長者的敬意。光聽他的回答,甚至會讓人覺得,他的心情或許比平常來得好。
可是——與他對峙的男人們實際上都猜錯了。
眼前的聲音,話語雖然仍回應著他們——他們卻已經不在他的視線之中了。
靜雄的眼裡,只有針對還沒進入視野的某件事物,持續燃燒著熊熊烈火罷了。

男人們當然是粟楠會的幫眾,其中也有人與靜雄同年。
只要是和靜雄同年代,就讀池袋區域高中的人,都至少耳聞過一次「幹架人偶」的才傳說,而親眼目睹過其鬼神之威的人也不在少數。
人在天空劃出拋物線的畫面,在他們心中烙印下超乎想像的衝擊。
那名粟楠會的年輕人,大概也見過那一幕吧。
平和島靜雄。
與這名字的恬適意境相反,知道他的人光聽到這名字,便會渾身冒出冷汗。
即使是以暴力為生的男人們,其中較年輕的幾個人,還是被眼前的青年給震懾。
當男人們下定決心,打算以自己的「暴力」去壓制平和島靜雄「臂力」的那瞬間——
眼前發生了徹底出乎他們意料的事情。
即將火山爆發的酒保服青年,竟然異常乾脆地轉身背對男人們,朝無人的方向逃亡。
他選擇的不是前後的人行道,也不是車道方向。
旁邊的大廈並沒有商店或辦公室的入口 ,有的也只是一台放在牆邊的自動販賣機。
即使如此,靜雄還是朝著沒有人的方向,展開他的逃亡。
也就是——向上竄逃。
靜雄轉身面對自動販賣機的瞬間,有幾個人都深信靜雄會將它舉起來。
然而他卻沒有碰那台自動販賣機,只是朝大地奮力一蹬。
靜雄的腳力能夠輕易踹翻一輛機車。
利用該力量的跳躍,讓靜雄的而身體輕巧地騰空——藉著那股勁道,他「踏著自動販賣機
向上衝」,伸手搭在大廈二樓的窗戶上。
男人們頓時愣住,而靜雄則當著他們的面,單憑臂力引體向上,接著一腳踩上大廈的窗
戶。
眾人皆以為靜雄要破窗而入,下一秒鐘,他卻利用窗框再次跳躍,跳到隔壁棟大廈設置看板的鐵架上,繼續以和奔跑時相差無幾的速度朝上方移動,向上,再向上——

「別……別跑,喂——!」

等到其中一名男人回過神,大吼出聲的時候,靜雄已經翻上大廈樓頂,失去蹤影。

有一門技術體系,叫作「跑酷(Parkour〕」。
之所以稱之為技術,是因為該體系到底該算運動,還是屬於藝術,或者是一種移動方式,目前尚無明確的界定。

無拘無束,動作優美,沒有一絲多餘地跑過都市與大自然。
簡單來說不過如此,但所謂的跑,並非單純跑在泥土和柏油路上。
習得該技術的人們,會將散布在都市中的一切障礙物,視為必須通過的「跑道」,專心 致志,心無旁鶩地一路奔向目的地。
看見大樓間的絕壑,那就飛越它;遇到圍牆,那就翻過去。跑在樓梯的扶手上,以它為踏足點,「一路衝向」更高的地方。
他們時而攀爬大廈的牆壁,時而靈活地跨越柵欄,時而交互蹬踢大樓間的牆壁,攻克險峻的高低差。
這群會讓人聯想到現代忍者的人們,在「跑酷」這個技術體系中,被稱為「追跡者〔tracer」。其中也有一群人會在行進間,加進原本不必要的表演動作,從追求移動效率的跑酷中,衍生出以自由為宗旨的「自由奔跑(free running) 」。
這項技術近年來常被納入電影和電玩之中,目前正逐漸在全球打響知名度。

然而平和島靜雄的腦袋,卻不曾接收過這些資訊。
即便如此,他現在——依舊逍遙自在地「四處逃竄」於池袋街頭
他的動作並非像跑酷或自由奔跑那樣,透過曰積月累的訓練習得。
比方說,就從高處一躍而下的動作來說,沒練過的人必定會傷到腳,若從幾公尺高的地方跳下來,腳骨八成會當場折斷。
說到經驗,靜雄倒是有一些。
和他有著不少過節的青年——折原臨也。
他在高中時多少學了一些「跑酷」的技術,並在被靜雄追趕的時候,利用該技術三番兩次地逃過他一擊必殺的鐵臂。
而靜雄在追逐的過程中,無師自通學會了「追遂術」,後來才漸漸能夠將臨也打得滿地找牙——
一邊回想超過五年以前的往事,靜雄一邊將他的追逐術改變為逃跑術,自由自在地穿越都市叢林。
他飛越兩棟大廈之間,毫不猶豫地跳下高低達數公尺的落差。
跳躍和跳下,對他而言已經毫無區別。
對腳造成的衝擊,他也無法完全吸收掉。
即使是一個不小心,便會讓常人腳部骨折,痛到在地上打滾的衝擊——平和島靜雄的身體依 舊硬撐了過去。

奔跑。    飛躍。                迴旋。
跳躍。     蹬腳。     抓附。     滑入。
抓住。    攀登。     向上爬。   翻滾。

奔跑,再奔跑,穿越一切。

那些動作並沒有跑酷原本的效率,也見不到自由奔跑中的藝術移位。靜雄畢竟沒有正式受過那些訓練,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然而他卻充分發揮自己非人哉的臂力,硬是重現出 「穿越一切」的結果。
一般的壯漢,並無法模擬出得透過訓練才能達到的效果。平和島靜雄之所以能做到這點,除了過去的經驗外,他那非比尋常的肌力同樣功不可沒。

而這名同時具備非比尋常的肌肉與爆發力,傳說中「池袋最強」的男人——
在面對粟楠會的成員時,選擇的不是給予迎頭痛擊,而是不做任何抵抗,逃離現場。

都內某處大樓三樓

平和島靜雄逃亡了。

接獲這個消息的四木沉默不語,思考了一會。
眼前老太婆們的作業即將大功告成,房間內爭鬥的痕跡已經完全消失。就連裡面死了三個人的事情,也有如一場虛幻。
四木的部下忍受不住沉默,向四木表示:
「話說回來,想不到他會逃得那麼乾脆,看來平和島靜雄也不過如此嘛。」
話才說完,他的鼻梁已經挨了四木重重一記反手拳。
「呃嘎。」
「你是白痴嗎?聽到他單憑手臂爬上大樓外牆的報告,要怎麼樣才能說是『不過如此』?如果你覺得那樣很簡單,要不要現在就到那邊的窗戶垂吊看看?」
「對…對不起!我…我想說的是,既然那麼強的傢伙都得逃了,表示他應該不敢再與我們為敵了吧?」
部下的看法讓四木再度沉思,他喃喃自語了一句:
「會那樣想的傢伙,為什麼要殺掉我們公司的人?」
「這……」
不理睬支吾其詞的部下,四木繼續低喃:
「金庫似乎沒有被動過。憑他的力氣,要撬開金庫或是整個抱走,應該不難才對……」
接著,他提出一個單純至極,同時也是最重要的疑問:
「……他們真的是被靜雄那傢伙殺的嗎?」
「金髮墨鏡的酒保應該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吧。」
「不,就剛才聽到的報告來說,他出現在這裡是個事實,可是……」
說到這裡,四木頓了一下,重新環視房間一圈。
——話說回來,如果人真的是平和島靜雄所殺,他沒有理由留下一名目擊者當活口。
——這行為是能解讀成,他想讓人知道是他下的手……可是有這麼做的必要性嗎?
「無論如钶,我們要自己將他抓過來。等到赤林或青崎出面,狀況會變得更加複雜。」
他對周圍的部下做出指示,此時,一名下屬自入口匆匆跑進來:
「四木先生,有件事必須緊急向您匯報。」
「怎麼了 ?」
「……出去找幹彌先生千金的人,剛剛傳回來消息……一名負責60通大道的探子,說他昨天看到小茜小姐了。」
部下提到的那名少女,是粟亁彌的女兒,同時也是粟楠道元的孫女。
由於少女離家出走,組織全體動員尋找她的下落,不過由於現在發生了更重要的案件,四木發現自己有一小段時間完全忘記她的事情。
「是風本那群人負責找小茜小姐吧?跟我報告做什麼?」
部下特地趕來說明這件事,表示此事多少和目前的自己有關。
四木有種不祥的預感,不過他還是要求部下做進一步的說明。

然後——他的預感成真了。
「聽說…那個貌似大小姐的女孩…昨天後來被平和島靜雄,不曉得帶去哪了……」

都內某處車站月台

正值黃金週假期的現在,月台上到處可見攜家帶眷出遊的人,穿著便服的學生團體,以及假期還得加班的上班族熙來攘往,人聲鼎沸更勝平日。
進進出出的人群中,一名青年站著靠在月台盡頭的柱子上,就算電車來了也不為所動。

——到處逃竄嗎?真不像你耶,小靜。

看著手機畫面,青年——折原臨也緩緩地笑了。
——這代表,你稍微冷靜一點了?
——因為回手的話,你就真的會沒有辯解的餘地囉。
——實際上…現在粟楠會里直覺敏銳的人,應該開始在懷疑,小靜或許不是犯人了。
——可以說,你在待人處世的方面有些成長吧。
——不過對你而言,那不是成長,而是一種退化呀。
青年操作著手機按鍵,想像仇敵四處逃跑的摸樣,再次展顏而笑。
歡愉地,歡喜地,打從心底嘲弄。
——非人哉的你,在待人處世上有所成長也沒有意義吧。
——因為你除了宣洩自己的力量之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當初只要殺了目擊者,說不定就不用被懷疑了呢。
情報販子一邊在心中嘀咕矛盾的事情,一邊以手機進行一些情報交換。
視線落在方才得到的其中一則情報上,稍微克制先前的嘲諷之色,意味深長地一笑。
——好了,開始吧。
直至三十分鐘前,他還待在車站附近的一處藏身地點中。
然而,一收到「DOLLARS成員遭人襲擊」的郵件,他便脫離黑暗,回到太陽底下。
不過,此行動絕非爲了投身漩渦之中。
他所處月臺的列車,行駛的方向都會遠離池袋。
——沒錯,我只要待在蚊帳外面就好了。
臨也的嘴唇扭曲地咧起,自手機發出一道情報。
同一時間,次班列車駛進月台。
青年將行動終端放入口袋,踏著輕快的步伐,閃身進入列車之中。

——差不多是時候,該讓你聽聽蚊帳外惱人的振翅聲了。

都內某處廢棄工廠附近大樓樓頂

「喂,梵蘿娜,獵人專心致志,等待獵物動靜時,大概就是這種心情吧。」
聽完魁武巨漢的問題後,梵蘿娜並未點頭,只是開口表示:
「肯定,抑或否定,無法斷言。我毫無狩獵動物的經驗。若是針對人類的狩獵,現狀正是那種情況。無從比較。」
「原來如此,我聽得一頭霧水,不過好把。」
巨漢——史隆點頭的同時,將手上的望遠鏡對準眼睛。
鏡片另一頭顯現的,是工廠的後側。
在那裡能夠看見, 一名穿戴漆黑騎士服和全罩式安全帽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窺視著工廠內部。
對方似乎在觀察那群聚在工廠裡的不良少年。對梵蘿娜他們而言,在黑色騎士不動的情況下,他們也不能輕舉妄動。
實際上,從不良少年們進入工廠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
等待對手有所動靜的這段時間,史隆又提出一個對現狀毫無意義的問題:
「說到狩獵,有件事讓我很在意……」
史隆發問的口氣十分認真,但梵蘿娜的視線還是沒有移動分毫。
「自古以來,人們便會使用毒箭狩獵吧?不管用的是吹箭還是弓箭,他們都會在箭頭塗上毒藥,那個是怎麼回事啊?毒液傳遍獵物全身後再把牠吃掉,這樣獵人不是也會跟著中毒嗎?我在意的不得了 ,這個疑問真的有如毒藥般侵蝕我的腦袋,我快要死於煩惱了。」
面對同伴一臉嚴肅所拋出的問題,女人身心都不為所動,有如電子辭典般,不帶情緒地給出問題的答案。
話說回來,她的用詞就辭典來說,是有那麼一點怪異。
「狩獵使用的毒,多數會透過血管,對神經、大腦產生作用。因此動物會死,或者無法繼續行動。嗚呼哀哉。人類以嘴巴攝取動物,透過唾液、胃和十二指腸,分解毒素,去除危害。可喜可賀。這是經驗帶來的知識,老祖宗留下來的智慧。」
「原來如此!人類的胃袋果然很偉大呢。說得也對,要是因為用毒狩獵,最後卻毒死自己,就太讓人傻眼了……對了 ,毒蛇如果自己咬到自己的尾巴,會怎麼樣呢?」
「能夠對自己毒素的免疫,多數毒蛇沒有問題。但是,不是一切肯定。毒性強的蛇,毒素會勝過免疫系統。死路一條,嗚呼哀哉。」
「原來如此!」
他們的對話持續了幾分鐘,但是梵蘿娜還是不為所動,持續監視著黑色騎士。即使史隆繼續詢問蠢事,她的視線依舊盯著四周,保持警戒。
說不定,對方打算待到工廠裡的不良少年全部離開為止?
梵蘿娜心中産生這個疑問——I黑色騎士驟然行動了。
「?」
發生什麼事了?仔細一看——黑色騎士的手機似乎接收到郵件。
同時也因為這個原因,導致他被裡面的人們發現,看起來明顯狼狽不堪。
「……明明是怪物,行動卻與人類相似。理解不可。」
「是無法理解吧?而且好像有些狀況,妳看入口那邊。」
聽到史隆的指示,她將視線移了過去,結果看見廢棄工廠的入口處又另外聚集了十幾名男人。看樣子也是不良少年,感覺卻不大對勁。
他們手上分別持著鐵管和木刀,而且和原先待在裡面的少年們不同,身上都穿著相同樣式,類似工作服的衣服。
——那就是日本的特殊不良少年集團穿的特攻服啊。 梵蘿娜做出這個判斷時,少年們已經閬進工廠之中。 其中幾人同時朝後門的方向前進,似乎想將裡面的人一網打盡。
「怎麼辦?」
「需要觀察。無論如何,黑色騎士應該會採取某種行動。到時候,我們的視線一定要盯緊,這很重要。」
他們並未改變原先的態度。
不良少年們的混戰,顯然出乎他們原先的預料——但他們依舊絲毫不見慌張。
日本這個國家的少年們集體鬥毆,與他們的世界毫無瓜葛。
彷彿主張這個想法一般,他們始終冷靜以對。

至少,在目前這個時間點是這樣。

數分鐘前川越街道沿線高級公寓

「家裡突然變得好空曠喔。」
直到早上,岸谷新羅公寓的氣氛都還十分熱鬧。
昨晚發生了不少事情,包括病人順利地康復,臨時來了訪客等,整晚一直鬧哄哄的。
然而,現在只剩新羅獨自待在屋子裡。
塞爾堤出去工作,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湯姆去上班,靜雄前去痛毆臨也,然後杏里和女孩現在則去了池袋那邊,大家一個接一個地跑出去。
「他們真有精神哪,竟然一大早就外出,現代的小毛頭都不怕紫外線嗎?」
青年在平常的生活空間中,依然穿著宅到引人側目的白袍。他在等待同居人塞爾堤的期間,勤奮地從事充滿生活感的活動,諸如將病人睡過的棉被拿去晒等等。
此時,房間的門鈐響起。
「咦,是靜雄嗎?還是全身骨頭都被打斷的臨也?」
心情愉快地喃喃自語,打開房門後——
他看見幾名氣魄懾人的男人。
新羅不以為意,開口向立於眾人中心的人物詢問:
「四木先生,怎麼了嗎?」
「有一點事想請教你。」
話一說完,四木便進到房間內,不發一語地走向房間後頭。
「等…等一下,四木先生?」
四木不理會新羅的制止,站在客廳中央,環視四周一圈,接著朝廚房走去。
「你這邊有客人來過的樣子。」
看見流理台上過多的杯子,四木做出這個判斷。
接著更拿起那些杯子旁邊, 一個以正常狀況來說,不可能存在的東西——「被揉成一小團的鋼杯」。
新羅雖然對四木的行動感到不解,還是苦笑著對杯子做出一些說明:
「嗯,看到這個你也知道,靜雄那傢伙先前來過。我只是跟他開個玩笑,他竟然單手就把杯子揉成這樣……真是嚇得我魂飛魄散。」
「……」
聽了新羅的說詞,四木思考了幾秒鐘。
基於許多人都畏懼平和島靜雄這點,他可能藏身的地方自然有限。他當然已經派人去查探過靜雄住的小公寓了。他本人是想順便「獲取平和島靜雄的情報」,才隨下屬一同前來搜索新羅的公寓,因為他平常和靜雄便有往來。
四木前來時,原本抱持「反正他也不可能躲在這裡」的想法,之所以隨便打聲招呼便闖進房裡——是因為他發現公寓樓梯有一部分的鐵扶手,像是被怪物咬過一般地扁掉、變形。
那是靜雄決定前去揍扁臨也,離開屋子後, 一怒之下所造成的——不過即使不知前因後果,那樣的狀況也不難聯想到平和島靜雄。
說不定,粟楠茜也在道棟公寓裡?
他抱持這個疑問和希望闖了進去,但室內除了他們和新羅之外,不見任何人影。
「……?四木先生,怎麼了?又有緊急傷患嗎?我昨天應付靜雄和病人一整晚,現在累到快不行了 ,如果必須動手術,去找個醫術更高明的比較好喔。」
從新羅的口吻聽來,他應該不知道靜雄正在逃避追捕。
不過四木還是刻意開口。沉穩,同時審慎地詢問:
「……靜雄來過這裡吧?」
「……?來過啊,怎麼了?難道說,那傢伙跑到四木先生地盤的店家鬧事嗎?」
「嗯,情況類似。據說被害者什麼也沒做,就遭受到他的攻擊,所以我想找他問一些事,來確認錯到底在不在他身上。因此,我們現在正想把他找出來。」
「喔喔,什麼嘛,這種小事,撥通電話給我不就成了。」
聽完四木掩蓋一半事實的說詞,新羅自白袍口袋取出手機。
「咦,DOLLARS那邊傳來不少郵件……先不理吧。」
新羅暫時關掉收件匣,打開通訊錄,並笑著對四木說:
「我現在就打電話給靜雄,問看看他在哪裡。確實那傢伙很容易發飆,但不是無事生非的人,還請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啊,是今天發生的事嗎?」
「是的,是今天。」
聽見四木的回答,新羅嘆了一口氣,按下撥打靜雄手機的快捷鍵。
他一邊將手機按在耳朵上, 一邊與四木閒聊:
「那傢伙今天火氣旺到有史以來的最高點,會那樣也無可奈何啦。」
「……喔?」
四木對此話題很有興趣,不過仍刻意不動聲色,等待新羅繼續說下去。
「該從哪裡說起呢?那傢伙昨天突然跑到我的公寓來……猜猜看,他帶了誰過來?」
「不知道,是他那個據說是藝人的弟弟嗎?」
四木心中有個預感。
不過,他還是故意說出不同於該預感的猜測,觀察新羅的臉色。
然而新羅還是不改其笑容,真的像閒聊一般地表示:
「不是不是,那傢伙啊,帶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過來喔!」
「……!」
「咦?靜雄這傢伙,幹嘛不接電話啊……嗯,然後,靜雄他——」
新羅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
他將視線自手機畫面移回四木身上后,赫然發現四木的表情較平常更為嚴峻——而他則被四木身旁的男性部下們,面色不善地團團圍住。
「呃……咦?我剛才說錯了什麼嗎?」
新羅直到此刻,才發現事態非比尋常。
四木仿佛想對新羅再造成幾分精神壓迫一般,將渾厚尖銳的聲音,刺進新羅的鼓膜:

「那個女孩,現在……在哪裡?」

竜之峰帝人心知肚明。
知道自己創造了什麼束西。
「DOLLARS」的故事, 一開始不過是個「騙局」。
帝人率先提議「來創立一個架空的組織吧」之後,網路上認識的幾個朋友覺得有趣,於是在眾人合作之下, 一個空想中的隊伍就此誕生。
「加入隊伍無需條件,隊伍內部也毫無規則」。
如此奇妙的組織,不知何時,在池袋這個地方出現了實體。
池袋。
那是一個帝人甚至不曾真正去過的地方。
是他只在報章雜誌和電視連續劇中見過,和他之間,只隔著一道理念之牆的存在。
同為創設者的夥伴,已經都不在帝人的身邊。
他們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作竜之峰帝人,帝人同樣也不曉得,網路另一頭的他們年紀多大,長什麼模樣。對不上網的人而言,或許會笑他:「你們的交情僅只如此喔?」不過他們仍是和帝人一起創造出「DOLLARS」這個概念的夥伴們。
而這些人在網路世界中,已經和帝人斷絕來往。
那個已經由概念實際誕生在現實世界中的詭異存在。
他們在半開玩笑的情況下創立的隊伍,開始以該名字進行活動,有時甚至從事非法行為——逐漸被社會大眾視為一個實際的獨色幫。
創設者們紛紛出走。
更改網路暱稱,往後不再提起的名字。 只要那樣就行了。
只要那麼做,就能夠逃避掉責任。
原先帶著好玩心態開始的活動,照理說,不可能化為現實。
從空想中創造的怪人,若是開始襲擊他人,當初空想的人是否該為此負責?
這個問題雖然很難定論,但只要有一點可能性,大多數的人都會想逃避那份責任吧。
帝人那些連長相都不曾見過的同伴們似乎都如此作想,然後逐一自「DOLLARS」銷聲匿跡。

可是帝人不同。
他接納了形成實體的「DOLLARS」。
彷彿這件事正是他多年的心願一般。
——必須有人跳出來管理。
——這是創設者應盡的義務。
少年一邊隱藏心中的洋洋得意,一邊如此告訴自己。
竜之峰帝人在那個時候,對於事態到底理解到何種程度?
他知道自己在一時不察間,傳造出「什麽嗎」?
知道在那麼多人加入DOLLARS這個隊伍的情況下,自己繼續維持創設者的身份,究竟意味著什麽嗎?

不論他對此是有著通盤瞭解,還是一無所知——
和DOLLAES有關的所有人事物,都會讓少年看見赤裸裸的現實。

竜之峰帝人心知肚明。
知道自己創造了什麽東西。
可是,少年還不知道。
自己到底算是什麽人。
竜之峰帝人——現在還找不到那個答案。

都內某處 廢棄工廠

時間從四木抵達羅斯的公寓時,往前回溯近一個小時。

「好了,帝人學長,你『下定決心』了嗎?」
稚氣尚存的臉龐展露清爽的笑容,黑沼青葉說出和那臉蛋格格不入的一句話。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是雖然大他一歲,娃娃臉程度卻不輸青葉的少年——竜之峰帝人。
他們是同樣就讀于來良學園的學長和學弟。
或者說,是DOLLARS這個大框架中的夥伴。
初次見面時,他們的關係僅止於此。
不過,那只是帝人的觀點而已。
青葉|打從一開始就知悉一切。
知道帝人是DOLLARS的創設者,明白他們和黃巾賊的糾紛,他與紀田正臣的關係,甚至連竜之峰帝人本身都尚未察覺的部分本性。
相對地,帝人對青葉一無所知。
他是憧憬DOLLARS的一名平凡學弟。
然而,「平凡」這則訊息其實沒有任何根據。、
對於不曉得該憑藉什麼,才能將「平凡」這個形容詞加諸在一個人身上的帝人而言,那個詞的意思等同於他「不甚了解」的對象。
而正是這個他「不甚了解的學弟」,帶給自己無法言喻的壓力。
他突然向自己表白,他便是「藍色平方」的創設者。
還全盤托出,就是他們的人到埼玉縣去襲擊「To羅丸」。
光是對方接二連三告知的事實,就足以讓帝人陷人混亂了,但是——
彷彿要給予最後的致命一擊般,對方提出一個「請求」:
「我想請你領導我們藍色平方。」
一個既不符常識,有沒有現實感的請求。

他想徹底否定這一切。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作夢。
——我一定因為嫉妒青葉同學和園原同學又說又笑,才會作這種貶損他的夢吧。
——我還真是卑劣啊。
如此認定后,他試著從夢中醒來。
試圖逃離現實。
可是青葉的一句話,讓帝人深陷網中,動彈不得。

「帝人學長,你……
————————————現在不是『正在笑』嗎?」
——你胡說!
——絕對不可能!
他想要吼回去。
甚至想用丹田出力,大聲吶喊。
然而在幾乎吼出來的前一刻,帝人突然發現——
被青葉那麼說的瞬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激憤不已?
若是一般人,或許根本來不及思考,便已犬吼出聲了。
可是對帝人而言,他那衝動所帶來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這對他而言是件極為可泊的反常,反常到讓他的衝動當場平息。
因為他從出生到現在,幾乎不曾如此激憤過。

DOLLARS首度集會時,和矢霧誠二的姊姊爭吵時。
得知DOLLARS遭到砍人魔襲擊時。
甚至碰巧目睹正臣身受重傷的那個瞬間——
他雖然都感到怒火中燒,卻不曾激憤到想大聲吼叫過。
——為……爲什麽?
——腹中的那把火,會燒得如此旺盛?
最後湧至他喉嚨的,不是加以否定的吶喊,而是強烈的嘔吐感。
因為少年發現了……
他剛才之所以激動得想要大吼——

或許多少是因為,被對方「說中事實的真相」。

——咦……奇怪……
帝人不自覺摸了摸臉龐。
他想確認自己的表情。
然而意識到這件事後,他的表情絕對沒有在笑。
可是,剛才——被青葉點出的那一瞬間又是如何?
——我……剛剛……
剛剛到底在想什麼呢?
最後,他連幾秒前的情緒都想不起來,冷汗直流不停。

「學長,你沒事吧?」
回過神時,靑葉的臉龐已經近在眼前。
「嗚…嗚哇!?」
突然變得「摸不清底細」的學弟,臉蛋仍掛著和先前別無兩樣的天真笑容,不過帝人已經無法相信他的微笑了。
「看見學弟這麼可愛的臉,竟然發出尖叫聲,太過分……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你差不多有結論了吧?」
「十……十分鐘……?」
不知不覺過了那麼久的時間?帝人感到疑惑,拿起自己的手機査看。
打開手機畫面,他發現上頭顯示「收到二十三封郵件」,大概是DOLLARS遭受襲擊的相關消息吧。
「這麼多……」
帝人感覺自己的心跳急遽加快。
耳朵深處銘起雜訊般的怪聲
自己如今確實是一團混亂。
他能理解的只有這點。
他甚至不知道,該從哪件事開始思考。
思考DOLLARS受到襲擊這件事?
考慮青葉剛才表示自己是藍色平方創設者的告白?
思量他們去襲擊埼玉縣暴走族一事?
忖度他們為何知道自己是的創設者?
盤算他們拜託自己領導藍色平方的請求?
以及最重要的——自己當時在混亂之下,真的露出笑容了嗎?
這些事情看似各自獨立,彼此間卻必定有所關連。
然而帝人現在甚至不曉得,自己該從哪件事情開始著手解決
「等等,等一下。」
他不加思索說出的,是這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拖延之詞。
聽見帝人那麼說,青葉臉上帶著天真的微笑,殘酷地回了 一句:
「我們所有人,從剛才就一直在等著喔。」
「……」
廢棄工廠內,並非只有青葉和帝人兩個人。
疑似青葉口中「藍色平方」成員的少年們各自為政,散布在工廠內。有人正和帝人一樣操作著手機;有人則打著哈欠,坐在工廠內的汽油桶上;眾人並無整齊劃一的行動。
此外,工廠裡面的人並不知道——塞爾堤一直躲在窗外,窺視著裡面的情況。
「嗯,是可以不用那麼急啦。你手機積了很多封郵件?要不要先確認一下?」
青葉沉聲表示,同時也將自己的視線落在手機畫面上:
「不過遭受襲擊的消息才開始流傳不久,狀況似乎還不是很嚴重。一來,現在還沒聽到巡邏車四處奔走的警笛聲,再者,這間工廠原本是黃巾賊的集會地點,想找DOLLAES的人是不會跑進來的。」
聽著學弟泰然自若地侃侃而談,帝人的背部竄過一陣戰慄。
換句話說,青葉要他冷靜以對,證明他的實力。
「可以讓我回家考慮一下嗎?」
「倒是沒辦法等那麼久耶。」
青葉搖頭拒絕的同時,兩名身形高大的不良少年走向入口——關起廢棄工廠大門。
門板被拉動的聲音,化為一首絕望之歌,讓帝人有如身墜冰窘。
「可…可是你想想,我們和園原同學約好的時間馬上要到了……」
「遇到這種情況,心裡還是掛念著她…帝人學長,你到底是多喜歡杏里學姊啊?」
學弟苦笑著挖苦他一句。
平常聽到這句話,他一定會面紅耳赤地反駁:「不…不是這樣的!」不過目前很難在帝人的臉上見到一絲血色。
接著青葉又雪上加霜地說了一句讓帝人的臉色更為蒼白的話:
「而且不管怎麼說,今天不要和杏里學姊見面比較好吧?」
「咦……」
「會拖她下水喔,百分之百。」
「……!」
杏里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帝人已經隱約感覺到,她其實身懷著「什麽」秘密。
去極救遭到黃巾賊包圍的正臣時,她身上帶著一把日本刀,此外她還與塞爾堤熟識。從這些地方可以看出,她個人應該藏存有一些祕密。
然而不論杏里有無那些祕密,都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同時也是暗戀的對象。帝人早就暗自決定,絕對不能將杏里入和他們有關的糾紛之中。
此時,少年突然想到—— 臨也打電話給他時,曾經說過:
「若不想被捲入,就不要報出DOLLARS的名號。」
而稍早之前——正臣也在聊天室給過類似的警告。
今天不能以DOLLARS的身分從事行動。
仔細想想,正臣或許早就知道事情會如此發展了。
帝人是在六神無主之下,近乎確定地做出這個推測。
正臣擁有不同於自己的另一個情報網,說不定,他早就掌握到青葉等人的情報。
既然這樣,要是在這裡以「DOLLARS的身分」給出回答,不就枉費他的一番苦心?
可是這麼做的話,是否等同於拿朋友當藉口,藉此逃避這場風暴?
帝人雖然內心感到糾葛,還是決定先回覆眼前少年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只不過,這其中有一半隱含著「自己並非以DOLLARS的身分在行動」的意思。
「到時候,我只要不說自己是DOLLARS……就不會捲入了,很簡單不是嗎?」
如此和平而痴呆的回答,或許會讓青葉感到失望。
帝人有想到這一點,不過這樣也無所謂。
他心想,若能擺脫這種狀況,被這裡的不良少年毆打成重傷,或許是個不太壞的選擇。
換言之,帝人的精神目前就是受到如此強烈的壓迫。
然而,面帶天真笑容的少年,甚至不允許敬愛的學長選擇逃避一途。
「那樣子不行吧?」
「……億?」
「雖然不至於到不可能,但你應該無法『不理會現在遭受襲擊的DOLLARS ,選擇過一般平凡人的生活』吧?帝人學長。」
「……!」
那是一句純真無比的惡魔耳語。
「很容易就能解決這件事啊,只要把我們當成祭品,送給To羅丸的人,或是命令我們去擊敗他們就行了。帝人學長不會有受傷之虞。」
這句話與其說是安撫,倒不如說是一種挑釁。
若是平常的帝人,八成會大喊一句:「我辦不到這種事!」然後奮然挺身,接著就以DOLLARS成員的身分,透過郵件傳遞指示,設法讓所有人都安然無恙。
然而現在的帝人,心中還有一道保險阻止他做出那個結論。
那便是他所信賴的臨也,之前給他的忠告。
不僅如此,他在電話中還提及一個推測:「你害怕的,難道不是DOLLARS最後離你遠去嗎?」
他暗自懷疑,要是現在以DOLLARS成員的身分,做出傳遞情報或是訂立對策的舉動,不就證實臨也說的那句話?
此外還憂心,要是使用的身分採取行動,豈非背叛正臣特地警告的用心?
而他最深層的恐懼,是如果此刻完全承認自己是的一分子,並且參與這場衝突,有可能會確實將杏里和正臣捲進來,重蹈黃巾賊那時的覆轍。
不過與其因為懼怕眼前的青葉一行人而被迫做出某種行動,不如自己主動做出選擇。
竜之峰帝人很容易受到旁人的影響。
可是只要事關他創設的DOLLARS ,他的思緒就會朝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方向發展,這點同樣無庸置疑。
就連現在這個時候,帝人心中也沸騰著一股莫名的情緒。
和矢霧製藥發生衝突時同樣的感覺,自帝人的內心深處湧了上來。
可是就連他自己,也看不透那情緒的真實面貌。
正因為這樣,他才會無法擺脫混亂,逐漸深陷泥沼中。
「即使如此……我……」
——不大對勁,帝人學長似乎和平常有點不一樣。
發現少年異常狀況的,正是造成他混亂的元凶——青葉。
他原本認為,自己熟悉的那個帝人,在剛才的挑釁下必定會全盤否定一切,或是做出某個「決策」。
但帝人心中似乎存在某種奇妙的迷惘,形成一道枷鎖,讓他無法做出任何決策。
……是誰事先給他洗過腦了嗎?
他無從得知……
帝人事前曾被最信賴的朋友——紀田正臣警告過:「別以DOLLARS的身分行事」。
也不知道,那其實不是正臣——而是另一個人冒用他的網路暱稱,對帝人灌輸那件事。
——……
不過,青葉想到了。
——是折原臨也嗎……?
想到那名在帝人心屮,加了一道小鎖的男人。
他並非握有什麼情報。
竜之峰帝人的反應有點奇怪。當然不可能完全預測一個人的行動,但青葉從他「不像帝人」…不,是「不像DOLLARS的創設者」這個地方,發現到一絲不對勁。
只要將條件設定成,在帝人「與DOLLARS相關事情」方面,能夠造成某些影響的人,可能人選便會縮小到一定範圍。
——雖然無法百分之百確定……
——不過如果他真的事先灌輸學長什麼觀念,其目的是找我們的碴?
——還是說,折原臨也同樣打算利用帝人學長,去做出一些事情?
折原臨也這個眼中釘雖然讓青葉感到可憎,但他還是不動聲色,朝帝人露出平和的笑容,表示道:
「沒關係,你就慢慢考慮吧。嗯,就拿和杏里學姊約好的時間當作一個標準吧。」
「咦……」
「到了那個時間,我會打電話給杏里學姊,告訴她你臨時有事,通知我今天無法過來, 、而我再過十分鐘就能夠抵達。」
「喂,等一下。」
讓帝人在意的,並非「臨時有事,無法前去」那一句,而是後半段。
「你說你會晚點到……?」
「對啊,我會過去。這很正常吧?要是我們兩個都沒過去,一定會讓杏里學姊感到不安的呀?」
他瞥了擋在入口的同伴一眼,接著随細雙眼,撂下一句:

「學長呢,則是留在這邊囉。」

工蔽外面,有一道「影子」始終關注著情況發展。
塞爾堤,史特路爾森小心不讓裡面的少年們發現自己,然後仔細思考著。
——嗯……
——該怎麼辦呢?
她的目的,自然不是窺視不良少年之間的紛爭。
而是粟楠會的委託——捜索並且護衛「粟楠茜」。
接下委託不久後,她和杏里雙雙遭到神祕騎士的襲擊。為了追拿該騎士,她順著粘在對手機車上的「影之線」來到這裡,卻因為工廠內出乎意料地已經有了客人,完全錯過進入其中的時機。
——他們的機車大概在這裡面吧。
——那群孩子就是企圖不利於粟楠會幫主孫女的組織嗎……看來不像。
塞爾提觀察了 一會情況,結果見到帝人看著郵件畫面, 一臉慘白的模樣。而帝人面前, 似乎是他學弟的少年,臉上則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
——總之,他們似乎沒有毆打帝人的打算……
——好像還要很久……
——看來當初關掉來訊通知鈐聲的決定是對的。
塞爾提原本有設定來訊通知的鈐聲,不過因為相關的郵件實在太多,她平常都將通知鈐聲調成OFF。
雖然還是有震動聲,不過由於工廠內的少年們也同時收到郵件,塞爾堤的聲音便巧妙地隱藏在此起彼落的通知鈐聲中。
途中,她突然想起震動也能關掉,便簡單設定了一番,讓聲音完全消失。
她也想過暫時離開一會,但若是那麼做,帝人的安危將會不保。
塞爾堤與他不算素昧平生,應該說,帝人算是知道自己真面目後,還能毫不在意地與她正常往來,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她也考慮過直接闖進去救人,但是那樣或許反而會造成帝人的困擾,而且那似乎是他非得自己思考判斷,理出答案的問題。話說回來,如果隨便引起騒動,或許會驚動擁有該機車 的「敵人」,將工廠內的少年們,包含帝人在內一起捲進意外。
還沒發現自己已被人監視的塞爾提,繼續靜靜地觀察情況。
——話說回來,帝人似乎真的被捲進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那個叫青葉的孩子,雖然不像不良少年,看起來卻很有心機呢。
——……對了 ,話說回來,新羅當初頭一次帶臨也回到家裡時,我也覺得他「看似優等 生」……人真的是不可貌相。
塞爾堤雖然也是DPLLARS的一分子,對她而言,DOLLARS卻不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要是她當扨否定新羅的愛,情況或許真的會變成那樣,不過DOLLARS對她而言,只是眾多去處的其中之一,頂多算是一群網路上的聊天夥伴。
可是畢竟帝人和她有著現實中的交情,她實在無法離開這裡,棄他於不顧。
——話說回來,帝人會怎麼抉擇呢?
正常的情況下,要帝人如此文靜的少年來當「隊伍的領導者」的要求,怎麼想都只是一個笑話。
可是,塞爾堤知道帝人並非一個平凡的少年。
初次見面時,帝人便讓她見識到一場即便面對矢霧製藥的幹部,也能寸步不讓的「對決」。雖然他並非和對方互毆,只是面對面進行交談,不過那也是一場很棒的「對決」。塞爾堤做出這個判斷,認為帝人是個具有膽識的人物。
這麼說來,今天的帝人有些唯唯諾諾。
他應該是在擔心,這樣做可能會讓杏里捲入此事吧。
——不過,就算杏里被捲入也無所謂……不,應該說她如果被捲入,拖她下水的人也不會有好下場。
塞爾堤知道杏里是「罪歌」的宿主,也認同其實力。
她當然沒有將此事告訴帝人,不過帝人也似乎多少有些察覺。
想到這裡,塞爾堤對帝人進行了分析。
——不論如何,帝人最後還是會選擇,不將杏里捲入的那條路吧。
——即使帝人知道「罪歌」的存在,他還是會設法不讓杏里被捲入。
——不過要是杏里主動表示「想幫一些忙」,他大概也不會拒絕。
塞爾堤想起帝人得知自己真面目的前後經過,察覺到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渴望「非日常」。要是杏里希望「到非日常的那一頭去」,他應該不會拒絕。
話說回來,對於接下粟楠會的工作,並在半天前遭反器材狙擊槍轟擊的塞爾堤而言,帝人目前的處境或許還算「日常」的範疇吧。
——不過,不論隊伍還是火拚,這些東西在新羅唸書的時候也鬧得很激烈。難道高中生都愛這樣嗎?這個問題讓我百思不解。
那些往事,距今已經超過五年了。在新羅他們還在唸書時,塞爾堤曾經目睹過幾次學生間的大規模爭鬥。
當時沒有現在DOLLARS和黃巾賊這種隊伍與隊伍之間的對立,感覺完全就是幾所相鄰高中的地盤之爭。
位於中心的,是本身只希望平靜度日的靜雄。
在背後操盤的,則是站在鬥爭圈外的臨也。
新羅則是無所事事,不停遊走在他們之間。
——若新羅在這裡,很有可能會笑著說:「好了,快點道歉,然後過來挨揍吧。我會負起責任,免費幫你們療傷,以後彼此就兩不相欠囉。」若是靜雄,應該會大喊一聲:「把事情搞得那麼麻煩做什麼!」然後將現場所有人打得鼻青臉腫,若是臨也……
——臨也的話,會怎麼做?
——那個叫青葉的孩子,慼覺和臨也有點像呢。
想到這裡,塞爾堤頓時想起。
——啊,對了。
——臨也根本不會遇到這種狀況。
——這種類型的人,向來對同類深惡痛絕,所以根本不會有相似的人找他「當領導者」 ……想算計對方的情況則另當別論。
塞爾堤如此作想,並且繼續屏住氣息,窺視工廠內的情況。
壓根兒沒察覺,「敌人」們剌在她背上的視線

——時間過很久了呢。
之後,廢棄工廠中暫時沒有太大動靜。
帝人時而低頭,時而向青葉詢問一些事,或是以手機收集情報,不過沒有顯著的發展。
——到底過了幾分鐘?
塞爾提看了一下手機的時間,她抵達這座工廠後,已經將近一個小時。
正當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認真地煩惱到底該進去救人,還是離開現場的時候,工廠內的青葉拍了一下手。
「好,差不多是打電話給杏里學姊的時候了。」
「喂,等…等一下。」
帝人想要表示什麼,可是他的肩膀卻被一名高大的不良少年按住。
「看來如果打電話,你會在旁邊不合作地大吼大叫,所以我還是用郵件聯繫吧。騙你的,抱歉囉,實際上,我五分鐘前我就和她聯絡過了。」
「咦……」
「就是這樣,我再不出發就來不及了 ,就請學長留在這裡慢慢考慮吧……你可以順便看看DOLLARS成员傳來的訊息,看他們如何在爭鬥中逐漸遍體鳞傷。」
「等…等一下!」

聽見帝人的呼喊,塞爾堤準備動手了。
——……到這地步,是該出手相助一下了。
——那個叫青葉的孩子似乎打算離開,等他走後再展開救援吧。
看著青葉準備離去的背影,塞爾堤想起自己剛才的感覺。
那個少年的氣質和折原臨也很相似。
雖然僅是那樣,不過已充分構成必須加以提防的理由。
——……隱約覺得,還是不要和那個叫青葉的孩子扯上關係比較好。
——待會先早他一步,將帝人同學送到杏里身邊,再回來這間工廠吧。反正機車上的「线」也还没解开。
接著,.她在心中盤算何時該衝進去的……那个瞬间——
在最糟糕的時間點,「那個」響了。

『??!??!?~~~~』

那是「發現世界不可思議」裡著名的沒收人偶音樂(註:在該節目中,來賓答錯問題,人偶被沒收時所播放的音樂〕。
毫無疑問地,是塞爾堤的手機響了。
——唔啊啊啊啊!?
——我反而忘了關掉來電的聲音!
塞爾堤剛才雖然關掉所有郵件的鈐聲,卻忘了關掉最重要的來電鈐聲。
她曾經因為好玩,將不少鈐聲輸入手機裡,碰巧在輸入這首音樂時被新羅聽見。
「等一下,塞爾堤!妳又不會說話,所以會撥電話給妳的,頂多只有我吧?這是怎樣?意思是,我打去的電話就沒收嗎?等一下,如果我做錯什麼,我一定反省,至少用 HITOSHI君人偶的顏色代表一下,告訴我妳現在的失落度到什麼等級〔註:HITOSH君是 該節目的人偶名字,有金、銀、銅三色,分別代表3、2、1分)!」
因為他當時慌張的模樣很好玩,她便將這個音樂設為新羅專用的來電鈐聲。
那道聲音和現場的氣氛實在不搭調,讓塞爾堤雖然想起當初那件事情,不過她現在當然沒空沉浸在回憶中。
連忙操作手機的塞爾堤,透過廢棄工廠的窗戶赫然見到——包含帝人和青葉在內,工廠內全體少年目瞪口呆的表情。
『喂喂,塞爾堤嗎?妳聽我說,四木先生現在來到家裡,說妳接的那個案子現在出了很嚴重的狀況,妳有時間嗎?咦?妳要是聽得見,就像—那樣,用約定的暗號回應我啊。喂,喂喂——?」

手機裡傳出的這段話,塞爾堤並未聽進去。
「……黑色機車?」
「塞爾堤!?她怎麼會在這裡!?」
青葉首度斂去笑容的聲音,和帝人毫不掩飾訝異的聲音
兩道聲音同時傳來後——
「你在那邊做什麼?」
少年們回過神來,吼出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聲音迴盪在工廠之中。
塞爾堤的手指移向手機的麥克風,用手指敲打出「現在沒空回話」的暗號,並用另一隻手靈巧地取出PDA。
接著左手的前端生出無數「影子手指」,輸入一段文字後,朝走到窗邊的一名不良少年,伸手出示上頭的畫面。

『我是碰巧路過的都市傳說,請當作沒看見我,否則你們今天晚上,將在夢裡遭到我的攻擊
川越街道沿線高級公寓。』

川越街道沿線 高級公寓

『開什麼玩笑!』
陌生年輕人的叫駡聲,自手機另一頭傳來。
新羅嘆一口氣,轉頭向身後表示:
「嗯——賽爾提好像遇到一點麻煩了。」
坐在新羅面前的,是皺著眉頭,雙手交叉的四木。
「……請繼續保持和她的連線,不要掛斷。我們現在很需要人手。」
「是的是的。哎——請你真的要相信我,賽爾提當時應該不知道小茜就在我的房間內,她也沒有告知我這次工作的內容是什麽。」
「那一點我相信。如果醫生你有意隱瞞,就不會留下靜雄來過這裡的痕跡。而且賽爾提應該也是不想讓醫生牽涉其中,才沒跟你提起我們委託的工作,我只是對這樣的失之毫釐感到些扼腕罷了。」
不帶情緒地說出真正想法后,四木臉上的寒氣濃了幾分,提及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物:
「……好了,你說帶小茜小姐出門的那名女高中生,現在去和朋友碰面……他們會相約在哪裡,你應該多少知道吧?」
四木以銳利目光發問的聲音,讓新羅不禁一陣冷顫,但他還是不改平常的態度,老實地說出他的推測:
「怎麼說呢,她看起來不像那種知道很多碰面地點的女孩,我想八成是在60通大道的東急手創館門口或對面的儂特利.,若是約在車站,大概會在METROPOLTAN(注:日本旅館名稱)出口的噴水池或是西口公園,再不然就是東口的IKEHUKUROU(註:池袋的日文為天田IKEBUKUROU,猫頭魔為HUKUROU,因此以此命名〕前面吧。」
「……」
四木才將視線投去,幾名部下便拿起手機,走向門外。
他們大概打算派粟楠會的人去新羅剛剛提到的所有地方吧。
「話說回來,想不到那個小女孩,竟然是粟楠社長的孫女。」
「……我想你應該了解,這件事情……」
「用不著擔心,你應該知道我的口風很緊,而唯一能夠讓我鬆口的塞爾堤,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新羅面帶微笑,泡了咖啡,開始找起條狀糖包。
此時——被設定成擴音狀態,丟在廚房的手機,傳出巨大破壞聲響和少年們的怒罵聲。
「?」
那些聲音自然也傳進四木的耳裡,他皺著眉頭,說了一句:
「……看來好像發生了一些衝突呢。」

「開什麼玩笑!」
聽見大塊頭不良少年的怒罵,塞爾堤緩慢地聳了變肩。
自己要是有頭的話,這時應該會做出所謂的嘆氣動作吧。
想著這件事的塞爾堤,輕快地蹬了一下地板,越過窗框,進到工廠裡她直接將手機塞進騎士服的領口,拿著PDA朝帝人走去。

「……」
當周遭同伴陷入一陣騷動的時候,黑沼青葉帶著警戒的眼神看向塞爾堤。
青葉並非第一次看見黑色騎士。
一個月前,他也和帝人他們一起坐在箱型車內,目睹她的一連串行動。
僅憑那時的經驗,他便產生一種預感——她應該不是人類,而是「某種東西」吧。
能從身體長出影子,騎著沒有引擎聲的機車四處奔馳。
如果電視上的影片屬實,她的安全帽中應該沒有任何東西。
有些人說那是魔術,不過那群人其實也心裡有數。
——如果那是魔術,就算那真的是魔術,也與魔法相差無幾了。
然後,他還記得帝人曾經稱呼那名騎士為「塞爾堤」。
「……妳剛剛在偷窺嗎?還是說,妳是帝人學長以手機悄悄找來的伏兵?」
青葉一邊這麼說,一邊將視線移向帝人,但卻看見帝人瞪大眼睛望著塞爾堤。看樣子黑色騎士——塞爾提的登場真的嚇到他了。
另一方面,塞爾堤則默默在PDA上輸入文字,毫不猶豫地走向帝人和青葉。
『我剛才聽到你們的對話,不過,我覺得自己沒什麼插話的權利。』
「……」
「……」
看見她打出的文字,帝人和青葉各自帶著不同的心情陷入沉默。
塞爾堤不理會他們的反應,繼續輸入文字。
『所以不用理我沒關係,繼續剛才的對話吧。』
「……」
「……」
沉默轉化為寂靜,一股难以言喻的氣氛占據了整間工廠。
「……這…」
——這…這傢伙是什麼東西啊?
就在青葉一名同伴,即將開口打破室內寂靜的那一瞬間——
生鏽的鐵門傳出被拉開的聲音,讓原先落針可聞的寂靜瞬間霧散。
不久前才被關上的工廠大門被人大力拉開。外頭射進來的光線中,出現許多名男人。
那是一群年紀看似比帝人他們大上一、兩歲的青年。話說回來,若與帝人和青葉的娃娃臉相比,客觀上或許會被認為相差五歲。
他們全部穿著皮夾克,袖口上都鏽著「TO羅丸」的標誌。另外,在帝人他們視線滑看不見的背後,也大剌剌地繡著相同的標誌圖案。
其中幾人手上拿著木棍和鐵管,看樣子,他們擺明不是來參加聚會,而是來火拚。
「……TO羅丸。」
青葉低語道,並完全收起臉上的笑意。
一名臉上包著繃帶的男人自皮夾克集團中走出,一看見青葉他們,馬上瞪大雙眼,向同伴表示:
「找到了……就是他們!他們就是偷襲我們,燒掉機車的那群人!」
「我們賓果了。」
一邊讓脖子喀喀作響並說出這句話的,是一名混在皮夾克眾人中,穿著特攻服的男子:
「……總之,我們現在先將他們全部收拾掉,再向總長報告。」
「去其他地方的傢伙怎麼辦?要叫他們過來嗎?」
「不……這些人數,我們應該沒問題。」
「遵命。」
當皮夾克男子平靜回話的同時^已經展開行動。
高高揮起的木棍,朝入口旁的不良少年臉部重重砸下。
不良少年快被擊中的時候才驚覺危機,雙手交叉,擋下乾裂的凶器。
木棍斷裂的聲音剌耳地響起。
看來上頭本來就有裂痕,才會如此輕易斷裂——理所當然地,那記打擊還是造成沉重的傷害,不良少年維持著擋下木棍的姿勢僵直在原地,痛到臉部都扭曲了。
看見那一擊,不良少年們紛紛怒吼出聲,打算撲向皮夾克集團——

「冷靜一點。」

青葉搶先說出的那句話化作一桶冷水,澆熄少年們的怒意。
他並未大吼。
聲音卻十分宏亮,凜然不可違背。
包含皮夾克集團在內,工廠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青葉身上。
見到這一幕,青葉以認真的表情轉身面向帝人——
說出在竜之峰帝人這名少年的人生中,最不好笑的一句話。

「這邊由我們斷後。『總長』,你趕快趁現在逃跑吧。」

「咦?」
帝人瞬間聽不懂青葉在說什麼,一臉茫然地看向學弟。
兩秒鐘後,終於搞懂對方說什麼的少年,連忙望向出現在入口的集團。
他們全都凝視著自己。
「等等,這是誤……」
「大家聽好了!」
正當他想開口說話的時候,青葉大喊一聲,蓋過他的聲音:
「我們絕對不能讓他們對總長出手!幹掉他們!」
「喔喔!」「好耶!」「你們去死吧!」「少瞧不起我們DOLLARS了!」
不良少年們應和著青葉,紛紛大聲叫罵,一起衝向皮夾克集團。
「有趣……我們就在這裡,把帳全部清一清!」
「來呀!」「你這傢伙,是總長的話就別跑,我們來單挑!」
TO羅丸的集團也如此叫囂道,正面迎擊不良少年們。

「等…等等!喂,等一下!」
兵荒馬亂之際,眾人都沒聽見帝人的大喊
唯一聽到那句話的,一人是塞爾堤,另一人則是眼前的宵葉。
青葉轉身向後,朝帝人露出平常那天真無邪的笑容表示:
「好了,這邊就交給我們吧,總長大人☆」
「喂,你……」
帝人正想說些什麼,背後卻爆出一聲怒喊:
「去死吧,DOLLARS的混帳!」
轉頭一看,他見到一根鐵管朝自己揮了下來。
——呃!
就在他做出覺悟,準備被砸中臉部的前一刻,那根鐵管被一隻黑色的手擋住。
「塞…塞爾堤…」
「幹什……唔喔!?」
她直接用「影子」纏繞過去,抛飛皮夾克青年,並將PDA的畫面對準帝人。
『我想你大概覺得無法接受,不過現在還是先逃走比較好。似乎很難解開誤會了。』
「可…可是……」
因為帝人欲言又止,塞爾堤只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他一把抓起來,越過窗戶將他帶到外面。
接著騎上停放在窗戶外的黑,用影子硬是將帝人綁在自己的背後,然後直接催動油门。

「可惡!別讓他們跑了!」
工廠裡傳出皮夾克青年們的怒號,不過塞爾堤不予理會,照舊騎車離開。
同時,塞爾堤將PDA遞給身後的帝人看。
『總之,我們先到你和杏里相約碰面的地點吧。你們在衝突平息之前,就先到我家避下風頭。』
看了PDA上的文字,帝人還是默默不語。
——他的心情應該很複雜吧。
塞爾堤了解帝人的個性,所以清楚對此刻的帝人而言,就這麼「躲起來」,是很痛苦的選擇。然而,自己似乎沒時間聽他的抗議和要求。
因為塞爾堤自己在這場混亂中,也得和其他的敵人戰鬥。

而塞爾堤直到最後,還是沒發現有人在監視自己。

也沒發現在剛才那場騷動之中,自己的機車被射入一枚類似發訊器的東西。

說不定,射手原先想向她表達身上的異常狀況。不過把主人帶離混亂現場,似乎被視為最優先任務。
塞爾堤就這樣忘掉襲擊自己的人們,持續奔馳在都內的路上,一心想要遠離工廠。
渾然不知在她的目的地,正有另一場混亂等待著。

廢棄工廠旁的大樓樓頂

監視黑色機車駛離的梵蘿娜,一邊觀看行動終端,然後滿意地點頭:
「發訊器打進去了 ,如此便可追蹤黑色機車的所在地,可喜可賀。」
「那麼要不要睡一下,等那傢伙回家後再行動?」
「史隆很愚蠢,肯定。返回,否定。如果他和我們一樣,中途發現發訊器,扔進長途貨車里,嗚呼哀哉。為了避免這種狀況,當然要馬上追蹤。」
聽見梵蘿娜講話時前所未有的堅定口氣,史隆聳聳肩回答:
「是,是。妳平常工作明明就沒那麼認真,這次倒是挺熱情的。」
「一半工作,一半興趣。滿足自己的欲望。還能獲得報酬。沒有問題,世界今天也是恆常地美蘿。」
「我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麼。不過,若是臉蛋漂亮的梵蘿娜覺得很美蘿的話,那世界就真的很美了。」
兩人一組的「萬事通」進行上述不見專家風範的對話,同時走下大樓樓梯。
「話說回來,想不到那怪物會這麼簡單就上鉤,真是意外地沒有警覺啊。」
「肯定,可是否定他是簡單的對手。看見熊落入陷阱便瞧不起牠,跑去找牠格鬥的人幾乎不存在。這種愚行,等同於嘲笑被御蛛網纏住的蝴蝶。」
「……啊!妳這麼說我才想起來……說到蜘蛛,他們為什麼小會被自己的網子黏住?我被這個謎團緊緊纏住,在意到幾乎連一步也走不動了。」
即便是這種情況,史隆還是依然故我地提出疑問。
梵蘿娜並未因此傻眼,或是覺得厭煩,仍舊機械性地平靜陳述:
「蜘蛛,視情況使用兩種絲,接觸後即可確認。中心的絲,毫無黏性。從那邊延伸出去的絲,同樣毫無黏性。只有呈螺旋狀延長的絲,會緊貼纏繞住獵物。完畢。」
「可是,用一圈圈的絲纏住那個獵物時,牠最後不是也會纏到絲嗎?」
「蜘蛛會從自己的身體分泌特殊成分,那種成分能中和黏性。不超過限度就不會被黏上。所以觸碰少量會黏的絲也OK,可喜可賀。」
對於全速跑下樓梯的同時,還能持續回答的梵蘿娜,史隆由衷感到佩服,同時覺得心滿意足,滿面笑容地點頭道:
「原來如此……!簡單來說,如果梵蘿娜是蜘蛛,我就是分泌液啊。雙方要湊在一起才能捉到獵物囉。」
「對你的比喻疑問。我分泌出史隆,太過噁心,完全否定。希望消去存在。」
「我很希望相信,妳只是因為還不習慣日文,才說出這麼傷人的話。」
這段對話結束時,他們剛好下完樓梯,來到工廠前方的空地。
朝道路一望,正好見到幾輛機車自工廠內飛奔而出。
工廠內的群架依舊持續著。看樣子,他們是兵分兩路,由其中一支去追趕塞爾堤。
「……對了,那輛黑色機車的後座好像載了一個孩子。」
「肯定。」
對不太能分辨日本人外表年齡的他們而言,娃娃㈱的帝人看起來或許像個小學生。
梵蘿娜走向新添置的機車,不帶情緒地說出自己的答案:
「有一種可能性,抓來當食物。」
「妳這個推論會不會太隨便了一點?」
「肯定。他是書本知識中沒有的怪物,想像他會做什麼,毫無意義。在親眼認識前,真相在黑暗漩渦之中。」
使用奇妙日語的梵蘿娜,感覺情緒有些蠢蠢欲動。她跨上機車,戴上安全帽,同時自言自語道:
「希望……黑色不可思議的怪物,能設法讓我愉快。」

數分後 池袋車站東口 IKEHUKUROU

年輕人逛池袋的時候,常會約在某幾個地方碰面。
想以車站為中心閒晃時,比較有名的地點有兩個,一個是靠METROPOLITAN出口,位於地下的噴水池;另一個則是在東口,被稱為「IKEHUKUROU」的石像。
兩邊都有可以避雨的方便之處,因此人們逛池袋時常會相約在那裡。
IKEHUKUROU如同其名,是一尊貓頭鷹石像。和澀谷的八公銅像(註:澀谷著名的犬形銅像)一樣,是個一眼便能認出來的地標。
在那尊石像前,一名臉上戴的眼鏡,和貓頭鷹眼睛一樣圓的少女,開口對身旁看似小她五、六歲的女孩開口:
「一個名叫青葉的男生馬上就會過來了,再等一下下喔。」
「……嗯。」
年幼的女孩——小茜安靜地點點頭。她用力握緊眼鏡少女——園原杏里的手。
小茜的臉色現在很有精神, 一點都沒有大病初癒的樣子。
看見女孩的表情,杏里鬆了一口氣,可是卻在心中感到些許的不安。
——帝人同學所謂的急事,是怎麼一回事呢?
接到學弟青葉的郵件聯繋後,她選擇在原地等待,心中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逐漸膨脹。
他昨天說的「另一天的事情」,其實本來訂在今天嗎?
平常遇到這種情況,帝人都會直接傳郵件通知她。
正因為知道他的習慣,所以透過第三者傳話,總讓她覺得不自在。
難道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
在半天前才差點遭奇妙外國人剌傷腹部的杏里,開始擔心帝人是否遭遇到什麼事情。
——說不定…他受到我的牽連……?
她希望那真的是普通的急事,但說不定,昨天的襲擊者們基於「和杏里關係良好」的理由,將目光放到帝人身上。
不只帝人,對方說不定會將魔爪伸向自己的朋友張間美香、紀田正臣和矢霧誠二,以及其他班上同學。
不管怎麼說,她現在還不曉得對方的目的和身分,根本不曉得會發生何事。
她覺得事有蹊蹺,便傳了一封郵件給帝人,但是尚未得到回覆。
她也考慮過直接撥打電話,但如果帝人真的有急事,這樣反而會干擾到他。
杏里打算先等青葉過來,向他淘問詳細狀況,但一想起昨天襲擊者們剪刀的輝芒,她不禁渾身發顫。
並不是因為她想起被人用利刃指著的情況。
要是那把凶刃對準了帝人和其他朋友們……
一想像那瞬間的畫面,她便被一種無邊無際的寒意所攫獲。
——若是那樣……我……
她臉上雖然故作鎮定,卻還是感覺有一陣恐慌和怒氣自體內湧起。
但她最後還是沒有表露那些情緒。對杏里而言,那一樣是發生在「畫框另一側世界」的事情,情緒的波瀾不會超出一定限度。
就像看電影一樣,人們雖然會感到憤怒或害怕,但觀看影片時,沒什麼人會大喊一聲:「你開什麼玩笑啊!」或是大聲尖叫,奪門而出。
另一方面,罪歌的「詛咒言詞」仍在體內持續回響著。
(我愛你。〕
存在於她體內的詭異「妖刀」,便是將如此簡單的一句話,置換為幾百、幾千、幾萬種話語,永不間歇地歌頌。
簡單一句我愛你,或許會被視為庸俗。但就算是庸俗的話,在永無止盡地傾訴後,也會濃縮凝聚成一種光輝。姑且不論那光輝的顏色是尊貴神聖,抑或令人毛骨悚然——不過光是能夠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就讓杏里對那柄妖刀感到欣羨不已。
對於在這種情況下,還是無法將恐懼和憤怒趕到畫框另一側的自己,讓她有些心生厭惡。不過對現在的她而言,比起自己,她更擔心帝人和前去追蹤神祕襲擊者的塞爾堤。
正當她不動聲色,繼續靜靜等待青葉到來的時候——
「咦,園原同學,妳在這裡做什麼?」
「……啊,神近同學……」
眼前出現的,是和杏里同班的少女。
她似乎另有朋友同行,看似她同伴的少女們,站在稍遠的地方閒聊等待著。
少女和杏里一樣,都屬於比較文靜的類型,不過兩人的交情說不上是好是壞。
由於她們平常很少談話,彼此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中。
「嗯,她是妳妹妹嗎?」
「呃,不,她算是我的朋友……神近同學來這裡做什麼呢?」
「嗯,我國中時期的朋友昨天來到這裡,所以我正帶著她們四處閒逛。剛才我們都在西口那裡,現在打算去Sunshine那一帶。」
「這樣子啊。」
有些生硬的對話結束後,沉默再度降臨。
為了消除那詭異的氣氛,同班的少女——神近莉緒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告訴杏里:
「啊,對了,妳們今天逛街時,最好小心一點喔,因為今天池袋這裡,似乎到處都有不良少年在打架呢。」
「打架……嗎?」
「聽說是DOLLARS和另一個暴走族發生衝突……」
「……」
DOLLAES這個單字,讓杏里在心中一愣。
「是這樣嗎?我會小心的。」
不過畫框另一側的身體並沒表現出太大的情緒,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接著,在第三次「沉默」即將降臨的時候,看似莉緒同伴的少女走了過來,拉著她的袖子說道:
「吶吶,莉緒,我肚子餓了?那女生如果是妳的朋友,一起去吃飯如何?」
「啊,小望,抱歉,我們走吧!嗯,園原同學接下來呢……?」
「啊,抱歉,其實我在等人……」
「是嗎,嗯,那麼園原同學,學校見囉……」
同班同學文靜地笑了笑,有些尷尬地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杏里靜靜地嘆了口氣。
——看來還是得外向一點……
她之所以成為班長,目的是想稍微改變自己剛才那樣的消極態度,不過和被人稱為美香小跟班的時候相比,自己似乎沒什麼變化。
想著這件事情,她的思緒逐漸向剛才與有關的話題飄去。 她知道帝人和DOLLARS有些往來。
而且帝人認識的也似乎是較為核心的成員,不過她不曾當面向帝人詢問此事。畢竟帝人雖然目擊過自己手持日本刀的模樣,卻同樣沒有針對這件事提出任何疑問。
還是等紀田正臣回來,三個人一起談才比較有意義吧。
杏里一邊殷殷盼望那一刻的到來,卻又心懷恐懼。
當彼此明瞭一切真相後,三人的關係是否會因此遭到破壞?
或許從正臣自這座城市消失時開始,那關係便已經開始崩潰——即便如此,杏里還是抱著希望。
要是那兩人連「罪歌」這樣的「異常」都願意接受,杏里心中的人際關係,或許會有不同於過去的面貌。
這種想法或許有些理想化,但她還是無法壓抑自己的期待。
同時也下定決心。
不管帝人和正臣心中懷有什麼樣的陰暗面,自己都要接納他們。
絕對不是放在畫框的外面冷眼旁觀,而是要納入畫框之內,仔細感受真正的他們。

在等待青葉到來的時候,她心無旁鶩地祈禱這件事能夠實現。
為了向青葉詢問帝人急事的詳細情形,並得到帝人其實平安無事的安心消息。
然而,出現在她身邊的—— 卻是一群穿著西裝的陌生男子。
「小茜小姐。」
男人的人數為三名。
他們散發著奇妙的氣勢。雖然身處假日車站裡,人潮擁擠的碰面地點,周圍人們依舊自發性地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
其中一人開口說話的對象並非杏里,而是握著她的手的年幼女孩。
「!」
小茜看見男人們後,明顯露出驚訝的表情。
那神情不是懼怕,只是單純的訝異。
「我們找了您好久,請和我們走吧。」
「為…為什麼……」
小茜後退一步,結果有一雙手掌緊緊按住她的肩膀。
轉身一看,後面也有一名西裝男,他正一臉頭疼地看著小茜:
「喔,請您配合一下吧,」
「住…住手!你再不放手,我會大吵大鬧,說你們要綁架我!」
「您想找警察大人把事情說清楚嗎?我們是無所謂,到時候,困擾的是小茜小姐喔。」
「唔……」
男人的說詞,讓小茜頓時詞窮地點點頭。
「?」
彷彿被排拒在外的杏里,一臉困惑地開口 :
「呃,請問……」
「喔,小姐,妳就是岸谷醫生提到的女孩嗎?」
「咦?」
「讓妳替我們照顧小茜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接下來交給我們就行了。」
她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岸谷醫生,指的大概是和塞爾堤同居在一起,像是醫生的那個人吧。塞爾堤平常都叫他「新羅」,不過杏里記得很清楚,公寓門牌上的確標示著「岸谷新羅」。
也就是說,他們是在他的指引下來到這裡?
他們不像小茜的父親。話說回來,在一次出現好幾個人的那瞬間,就沒那個可能性了。
然而感覺上也不像綁架。男人們沒有絲毫敵意,看起來還很尊敬小茜。
她有聽說小茜是逃家女孩,也明白這些人應該是來帶她回去的。可是,她並不曉得這群男人的身分。
「請…請問,你們是小茜的親戚嗎……?」
她盡量以不冒犯對方的方式詢問。
於是一名男人思考片刻後,感慨地回答:
「……嗯,我們不算她的家人啦,不過既然她是幫主的孫女,對我們來說,就是等同於家人的存在……」
男人有些困惑的說明,反而讓他面前的杏里益發混亂。
——嗯,老爺子是指…爸爸的孫子嗎…換句話說,小茜對這群人而言是女兒或是姪女?但既然不是家人,就表示不是女兒…嗯,他們是小茜住在不同地方的叔叔們……?
可是那群男人不管年齡還是長相都相差甚遠,讓杏里一頭霧水,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當她決定先詢問小茜,準備開口的瞬間,又出現一個讓現場更加混亂的因素。
「園原同學!」
「……!?帝…帝人同學!塞爾堤也來了!?」
從IKHUKUROU前方,通往地面的階梯跑下來的,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帝人;和一如往常,打扮過度有特色的塞爾堤。
「咦,你不是突然有急事嗎?另外,青葉同學呢……」
「我之後再跟妳說明!最重要的是——」
正想表示什麼的帝人突然噤口。
因為在杏里和牽著其手的女孩身邊,有四名看似警戒的男人將她們圑團圍住。
——!?
從年齡來看,男人們應該和TO羅丸沒有瓜葛,但當前的特殊情況卻讓帝人惶惶不安。
杏里該不會因為自己,已經被捲入某個事件之中了?
看見杏里的表情後,帝人不自覺地將視線移向塞爾堤。
然而,塞爾堤也和他一樣呈現定格的狀態。

漆黑的騎士服加上全罩式安全帽。
這種擺明是可疑分子的打扮,讓享受著假期的民眾大受驚嚇,視線全落在她身上游移。
不過或許是人潮過度擁塞,也有不少行人沒發現塞爾提,照常熙來攘往。若想讓這些群眾群體騷動,可能需要一位全民偶像伴隨著背景音樂出現,或是讓一頭獅子誤闖進來吧。
即便如此,還是有幾個人發現她是「黑色機車」的騎士,打算以手機進行拍照攝影——不過塞爾堤都暗中朝那些手機的鏡頭扔出「影子」,讓他們無法拍到自己一行人。
平常塞爾堤不會在意這種事,但要是和她同行的帝人,以及面前的杏里被一起拍下來,上傳到網路上就棘手了。
一邊小心處理著狀況,一邊急忙衝到杏里的身邊,不過——
——?
——她…好像被人纏上了?
由於她身旁有四名看似道上兄弟的男人,塞爾堤抱持警戒,觀察狀況。
就在她採取戒備之際,其中一名男人緩緩向她低頭行禮道:
「工作辛苦了。」
——咦!?
—奇…奇怪?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些人.
——對喔,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些人……
「塞爾堤已已經接到岸谷醫生或是四木大哥的通知了嗎?」
「不,這樣正好,就拜託您幫忙保護她了。」
——啊!對了!
——這些人……是粟楠會的……
這些粟楠會的成員,到底想對杏里做什麼?
杏里當初涉及砍人事件的祕密該不會曝光了吧?她頓時感到不安,結果在看到握著杏里的手的嬌小女孩後,這個猜測頓時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新疑惑。
——咦?呃,咦?咦咦——?
——她是……粟楠…茜對吧?
發現眼前女孩便是自己必須尋找的粟楠茜後,她驚嚇到整個人頓時愣住。
要是自己有頭,這時候應該會瞠目結舌吧?塞爾堤如此作想,並打算向粟楠會的男人們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不,我只是有事來找這一位眼鏡少女而已。』
PDA打到這裡時,背後突然傳來一聲暴吼聲:
「別跑!」
「不要像老鼠一樣,四處逃竄躲藏啦!」
聽見大白天便讓人震耳欲聾的怒吼,塞爾堤停住打字的手指,回頭一看。
——唔哇。
——他們追到這裡來了!?
眼前出現五、六名身穿皮夾克的青年。
這群明顯疑似暴走族的人們大聲吼叫,讓群眾轉頭看向這裡,關注人數甚至比剛才塞爾堤出現時還多。有些人不想受到波及,迅速離開現場;有些人則保持不會遭殃的距離,站在附近的柱子後方偷偷觀察情況。
之所以沒有人當場報警或通知站務人員,應該是因為男人們只是發出怒吼,還沒做出什麼具體的暴力行為吧。
——等一下,這裡的隔壁就是派出所了耶!?
——你們無論如何都要抓到DOLLARS的總長……呃,是被誣賴為總長的帝人嗎?
她想過要以影子將這五個人綁起來,可是如此一來,應該反而會牽連帝人被他們認定為 DOLLARS的領導者吧?
她瞬間猶豫了一下,就在這時,一名粟楠會的男人代替塞爾堤吼道:
「吵死了,小鬼,在車站裡吵什麼吵呀!」
男人大概是知道塞爾堤上個月遭到暴走族的追逐吧,他將青年們視為想找塞爾堤麻煩的普通暴走族,想三言兩語地打發掉他們。
然而青年們眼裡的迷惑稍縱即逝,旋即重新強硬起來,回嘴道:
「喂——是怎樣?干你們屁事啊!」
皮夾克青年大吼一聲,嚇得小茜渾身一顫。
粟楠會的男人們看見這一幕,四人同時惡狠狠地瞪著皮夾克青年們:
「一個大男人在小孩面前大喊做什麼?我們現在正在談事情,給我滾!」
面對徹底看不起他們的男人,皮夾克青年們也寸步不讓,與其對峙道:
「怎樣?大叔們也是DOLLARS的人嗎?真是夠了,又是小學生又是OL,現在換成大叔混混嗎?DOLLARS還真是沒有節操耶,喂——」
聽見這句話,帝人覺得胸口有種被勒緊的感覺。
他陷入一種錯覺,彷彿DOLLARS被人責備,就等於自己的一切遭到否定一般。
另一方面,聽不懂青年們在說什麼的粟楠會成員,雖然懷疑少年們該不會吸了什麼毒,還是說出另一個疑問:
「難道,你們就是想對小茜小姐不利的那群人……?」
為了不讓身後的小茜擔心,他以只有男人們聽得見的音量說出這個疑問。
TO羅丸的成員當然聽不懂那句話,認為那大概是對方的挑釁。
然後,青年們在看不見男人們背後的小茜的情況下,說出一句最不該說的話.
「夠了 ,廢話少說,我叫你們『把那個小鬼』交出來!」
「「「「!」」」

聽見青年那句話,粟楠會成員的臉色頓時大變。
TO羅丸青年們口中的「小鬼」,指的其實是帝人。
然而對粟楠會的人們來說,此刻的「小鬼」指的便是粟楠茜。
據說有人打算對粟楠茜不利,而那些人與先前攻擊組織的平和島靜雄有所往來。對於聽說過這些粟楠茜相關情報的人而言,將「小鬼」錯誤解讀為粟楠茜,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膽子挺大的嘛,你們是哪個組織的刺客?」
「呃,什麽?」
「還是說,你們是殿切派來的?……你們的命值幾兩啊?」
「你……你在胡言亂語什麽啊?」
看見男人們明顯增強的氣勢,皮夾克青年們不禁有些畏怯。
這段期間,一名男人牽著小茜的手,將她交給賽爾堤,同時低頭行禮,以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小聲請托:
「賽爾堤,請您帶小姐到安全的地方。另外,四木大哥應該還在岸谷醫生那裡。」
——……呃……這……該怎麼辦啊?
她察覺到男人們似乎誤解了一些事情,卻又沒空慢條斯理地說明。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將小茜獨自留在這個即將發生衝突的現場吧。
賽爾堤做出這個判斷,有些無奈地握住小茜的手,開始拔腳奔跑。
「呀!」
聽見小茜的小聲尖叫,賽爾堤在PDA上輸入『放心,我是來幫你的!』並且夾雜臉部圖文出示給女孩看。
女孩跑步的同時看著文字,然後又疑惑地看向杏里。
結果看見杏里的手也被塞爾堤抓住,同時一旁的帝人也被塞爾堤抓住了手。
小茜雖然覺得很不對勁,但在慌亂的情況下,有杏里陪在一旁還是暫時讓她安心了些,願意一起奔跑。話說回來,她本身或許還比較希望能夠遠離粟楠會的男人們。
塞爾堤的影子自身體延伸而出, 一時間變成以四條手臂拉住大家的手。
原先關注衝突場面的群眾發現這一點,頓時人聲鼎沸了起來。

「喂喂,真的假的……」「他的手增加了對不對!?」「這什麼鬼!?」「咦,這不是在拍片嗎!?」「魔術!?」「唔喔喔喔!?」 「喂,真的啦,黑色機車現在就在我面前!」「超厲害!」

雖然仍曝露在好奇的目光中,塞爾提現在已經顧不得那些視線了。
她的反應和剛才相同,專心致志地留意四周,朝拿起手機想拍照的人扔去「影子」。
「不…不准跑!」
皮夾克成員中的其中一人想追逐他們。
他的目的當然是追逐帝人和塞爾堤,可是看在粟楠會成員的眼裡,他在追的人是小茜。
「不准跑的人是你們。」
「唔喔!?」
皮夾克青年被男人抓住衣領,扯倒在地面上。
塞爾堤等人以眼角餘光關注事態發展,隨後跑過東口的樓梯。

黑色機車便停在車站前的馬路上。
塞爾提自知違規停車,但她還是告訴自己這是緊急狀況,二話不說地跨上機車。
——再怎麼說,四人共乘都……太勉強了!
——好吧……只能拿出很久沒用的那個了!
塞爾堤如此想著,瞬問觸碰射手的背部,「送入影子」發出訊號。
於是機車的後方渐漸變化——恢復成無頭騎士的愛馬,克修達,巴瓦原本的模樣。
不過這次的變化不同於過去幾次,並非化為單一匹馬——而是回歸更原始的形態,也就是克修達,巴瓦在愛爾蘭島上的形象——也就是,在變回無頭馬的「他」或「她」身後,拉著一台讓「無頭騎士乘坐的二輪馬車」的狀態。
——射手,對不起,這次重了一點,請你忍耐一下。
塞爾堤讓杏里和帝人坐在自己本來該坐著的馬車椅子上,並以影子做出臨時安全帶將他們固定住。另一方面,則將小茜綁在自己的背上,奮力跨上射手的背部。
那個「變化」理所當然是在黃金週假期的池袋街頭,光天化日之下所進行——幾乎可說是大搖大擺地,讓隨便一算都超過上百人的行人,候客的計程車司機們集體目擊。
當著目瞪口呆,視線被剛才那一幕吸引住的人們面前,塞爾堤以「影子」做出安全帽,依序戴在其他三人頭上。因為她判斷,比起一口氣覆蓋住所有的手機,這個做法更迅速。
接著,她握住黑色韁繩,使勁高高舉起。
無頭馬的嘶鳴,頓時響徹池袋東口的圓環。
——……拜託你了,射手。
接著,漆黑的馬車開始前進。
古樸的車輪一開始有些緩慢,不過速度隨即提高到和一般車輛沒有差別的程度,蹂躪池袋的柏油路面。
——乖孩子,我們走!
信賴著愛馬的同時,塞爾堤暗自祈禱。
她的對象並不是神,而是這座城市整體的潮流,一種類似于命運的東西。

——……可以的話,請保祐今天那個白色機車的可怕傢伙沒有執勤……!!

多數人都愣頭愣腦地待在原地,目送嘶鳴聲漸遠的馬車離去。
然而人群之中,還是有人保持相對的冷靜。
那便是一路追著塞爾提他們過來的梵蘿娜和史隆。
他們各自騎著機車來到圓環,目睹了剛才的變化。
透過安裝在安全帽裡的無線電,史隆向梵蘿娜開口道:
『……看來,對方是真正的怪物了。』
『肯定,但問題不在那裡。』
梵蘿娜的聲音一如往常冰冷,平淡地說出自己看見的事實:
『她的背後,仍押送著那名少年。問題是,增加兩個人的事實。』
『是啊,所以機車才變成馬車。如果我說,其中的機關讓我在意的夜不成眠,你會怎麼回答?』
『回答不能,推薦你自己調查剛才的畫面。』
待在原地還遲不前進,讓後方不明就裡的車輛鳴起喇叭。
簡單回答過史隆的問題后,梵蘿娜緩緩使動機車。
現在雖然已經是綠燈,但其他車輛似乎仍訝异於剛才的畫面,待在原地遲遲不前進,讓後方不明就理的車輛鳴起喇叭。
一邊聽著那些喇叭聲,梵蘿娜繼續向史隆說出自己所見的事實:
『增加的兩名,是工作的對象。』
『什麽?』
『一名是可從柔軟肌膚中取得刀劍的眼鏡少女,另一名是預計要綁架的女孩,確定。毫無否定要素。』
『……真的嗎?被你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是……』
史隆雖然有些納悶,但還是肯定她的說法,騎著機車跟在梵蘿娜後頭。他的機車相對於他壯碩的身軀顯得有些嬌小,但型號基本上和梵蘿娜騎的那輛相同。
梵蘿娜追著馬車,然後冷靜分析當前的狀況,向史隆表示:
『……那名眼鏡少女和綁架女孩,委託人並不相同,是完全獨立的任務,你肯定嗎?』
『肯定。』
『可是那些任務的目標,兩人集合。加上黑色機車是三人集合。不可解。』
『……妳的意思是,兩個委託因為那量機車而聯繋在一起?』
面對史隆的問題,梵蘿娜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慎重說出自己的看法:
『偶然,必然,不明。交集不是黑色機車,而是他從廢棄工廠中帶出的少年,可能性並非全無。』
『也是……』
『視情況,委託人想陷害我們的可能性,並非全無。在此提議謹慎行事的必要性。』
梵蘿娜說話的口吻,照理說是極端的冷靜。
若是不認識她的人聽見這句話,應該會覺得她像機械一般冰冷。
然而和梵蘿娜有著多年交情,也已經習慣她日語的史隆,卻有些驚訝地對她說:
『梵蘿娜,聽起來妳很高興耶。』
聽見這句話,萬事通女子在安全帽裡的嘴角微微上揚。
『肯定。我現在……正處於舒服的緊張之中。』

5月4日 白天 網路聊天室

?
?
?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狂進入聊天室——

——參進入聊天室——

狂【電腦空間另一端的各位,祝大家心情愉悅。本日正值連休假期,果然無人光臨呢。不過我和參剛才目睹了一件事情,為了趁興奮尚未冷卻,將它記錄下來,才會前來拜訪這個網路之中,不存在任何人的空虛空間。】
參【大家好。】
狂【哎呀,我本來以為這篇留言是昨天大家聊完之後,重新開始的第一篇,結果巴裘拉已經留了一些話。而且之前的對話紀錄竟然悉數消失。啊啊,就是這樣,就算想保留大家談天的回憶,也不知何時會消失。畢竟只是一串資料,其主人能夠任意竄改其中的內容。】
參【好奇怪。】
參【巴裘拉說他一個禮拜沒進來。】
狂【換句話說,連紀錄都無法仰賴,線上聊天也因此變得和日常生活的談天一樣。也就是說!聊天室的對話和我們平常進行的交談並無不同,正確的形式為保留在各自的心中後,再塗上個人的色彩。話說回來,說出這種話會讓家兄露出苦笑,而其苦笑,會在我心中轉換成嘲笑,最後化為熊熊的憎恨之炎。】
參【巴裘拉昨天也在啊。】
狂【哎呀,沒有錯呢。我再次確認過巴裘拉的言行,他說的話似乎有些奇怪。這是不可輕忽的狀況。如果他真的沒有任何印象,無庸置疑是某人盜用巴裘拉的名號,或者是巴裘拉的雙重分身……遇見另一個本人便會死亡的傳說(註:雙重分身指的是長得和自己―模一樣的人、 謠傳只有死期已近的人才看得見〕,在網路上是否也有效呢?】
參【好可怕。】
狂【還是說,他為了假裝自己不曾說過真,黑煮城這個胡言亂語,想偽裝昨天發言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某個盜用自己名號的人呢?為了證明其真偽,除了請和他旅行的同行者,也就是他的戀人出來證實以外,別無他法,不過那個戀人是否真實存在呢?啊啊,要是真的存在,這下可就失禮了。】
參【二次元老婆。】
狂【嗚呼,仔細想想,聊天室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即使沒有人,這個地方還是會存在於概念之中。但如果沒人來這個網頁,聊天室這個空間就不存在於任何一個地方。頂多是伺服器資料庫裡面的一小串數據,但那只是單純的資料,而非現在讓我們聊天的「地方」。】
參【我有聽沒有懂。】
狂【不過話說回來,就像我們目前在觀看這個網頁一樣,只有在受人關注的情況下,名為聊天室的地方才會確實存在於這個世上。說不定,聊天室裡其實有一頭現實中不存在的怪物,在裡頭興風作浪,四處為虐;說不定,某個地方羅列著一段神祕文字,任何人讀過以後都會發瘋致死!可是只要不打開頁面,誰都無法確認那——】
參【字數超過上限了。】
狂【失禮了,誰都無法確認那件事情!嗯嗯,簡直就像薛丁格的貓。薛丁格當年應該怎麼也想像不到,未來會在電腦上形成這樣一個地方吧!話說回來,薛丁格當年舉出貓的例子時,目的也不是為了解釋這個啦。】
參【我聽得一頭霧水。】
狂【我們對還沒打開網頁的人而言,也不過是隻箱子尚未打開前的貓。當最後有人窺見我們在這裡進行的祕密對話時,我們會處於什麼狀態呢?是仍在對話當中,還是已經離開聊天室,又或者中毒身亡?雖說就算有人開啟網頁,還是無法了解我們現實之中的狀態!】
參【喂。】
參【你不想早點寫出那件事嗎?】
狂【哎呀哎呀,我也真是糊塗,害我在網路上受到指正,又被身旁的參催促快點將事發經過寫出來。嗯,對我個人而言,接下來要記錄的真相,如果因為我的廢話連篇,導致它在我心中的震撼逐消退,也並非我的本意。】
狂【那麼,我就在此說出今天目睹的事情!】
參【耶?】
狂【我要說了,事情發生在上午時分,我們在池袋街頭閒晃的時候。當時我們正與最近熟稔起來,來自異國的帥哥提袋工享受購物的樂趣。突然間,當我們有意無意地仰望天空,結果猜猜看,我們看到什麼?我們竟在拔地參天的大廈樓上,看到一名酒保服男性!】
參【是靜雄先生。】
參【好痛。】
參【被捏了。】
狂【在此姑且不論那個人是否為鼎鼎大名的平和島靜雄先生。總而言之,那位穿著酒保服,待在距離我們甚遠高空的仁兄,既不是在眺望天空,也不是自殺未遂。不,就某種層面來說,那算是一種自殺行為——因為那位仁兄竟然自大廈一躍而下,跳到旁邊大廈的屋頂!其中可是有著大廈兩層樓高的落差呢!】
參【真是太酷了!】
狂【是什麼導致他做出那樣的行為,願意承擔一失足便可能身亡的風險呢?我們當時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行動。他彷彿一頭野獸,不,那種從大廈窗框跳到另一棟大廈的窗框,並輕而易舉吸附上去的模樣,簡直就像一隻蠅虎蜘蛛!啊啊,那樣的動作,光是回想就讓人毛骨悚然,感受一股官能衝動!我快要興奮了!】

——巴裘拉進入聊天室——

參【午安。】
巴裘拉【午安。】
巴裘拉【嗯,】
巴裘拉【有件事想請教一下,】
巴裘拉【我昨天真的有進聊天室嗎?】
參【是真的。】
狂【哎呀哎呀,這不是巴裘拉嗎?祝你心情愉悅。雙重分身的登場讓您感到恐懼了嗎?還是您已經備妥證據,準備證明您的戀人並非幻想,而是貨真價實的三次元?不論如何,想不到您在離開後到我們上來之前,都一直窺視著這裡。好色喔,猥褻也要適可而止嘛。】
參【暴牙龜〈註:日本曾有一名犯下重大性犯罪的偷窺狂,綽號叫作『暴牙塞」,該名詞後來便衍生為 「偷窺狂」的代名詞)。】
巴裘拉【不,】
巴裘拉【我離開聊天室後,】
巴裘拉【一直開著網頁,維持著觀看對話模式,】
巴裘拉【剛才回到房間後,發現兩位正在留言,】
巴裘拉【便急忙進入聊天室。】
參【原來是這樣啊?】
參【非常抱歉。】
狂【喔?姑且當作是你說的那樣吧。我不管先前寫下留言的人是你,還是某個冒牌貨,或是巴裘拉的另一個人格,抑或你的雙重分身,還是薛丁格的貓在死於毒氣前所留下的遺書,不過以巴裘拉的名義寫下的「新,黑煮城」這個單字,已經被我們記錄了下來,是個不可抹滅的事實。】
巴裘拉【我從剛才就很納悶了 ,】
巴裘拉【那個,】
巴裘拉【真,黑煮城,】
巴裘拉【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巴裘拉【是什麼射擊遊戲最後一關的名字嗎?】
參【是同步性。】
巴裘拉【這不是冷笑話嗎?】
狂【可是說出這個詞的人是「巴裘拉」喔?】
巴裘拉【啊啊啊啊啊,】
巴裘拉【好想知道先前的對話紀錄啊。】
巴裘拉【對了 ,】
巴裘拉【昨天聊天的時候,】
巴裘拉【田中太郎也在嗎?】
參【在啊。】
狂【塞頓和罪歌也都有光臨喔,只有甘樂不在而已。】
巴裘拉【甘樂不在嗎?】
叁【不在。】
狂【嗯,那個人總是神出鬼沒囖。說不定,現在也在偷偷觀察著我們的聊天呢。您要是還有什麽詛咒言詞能讓甘樂獨自發瘋致死,現在或許是最大兼最後的機會喔!巴裘拉,你是常常對著甘樂說TSUN TSUN TSUN TSUN TSUN TSUN TSUN去死嗎?】
叁【好可怕。】
巴裘拉【不,】
巴裘拉【那只是玩笑而已。】
巴裘拉【總之,非常感謝你們。】
巴裘拉【我先走囖。】
叁【再見。】

——巴裘拉離開聊天室——

狂【哎呀呀,他對我們寫的大廈間飛躍那一段沒有反應呢。難道是有什麽很緊急的事嗎?還是我們的那番話,讓他有些重要的事必須處理呢?事到如今也很難再確認了。】
叁【唔——】
狂【嗯,我們也差不多該退場下線了。】
叁【再見。】

——狂離開聊天室——
——叁離開聊天室——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
?
?
 楼主| 发表于 2011-1-6 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間章,或是序章E 粟楠茜

女孩被全世界祝福著。
以一般標準來說,她家裡食衣住行的水準都相當高檔。
房子是位於池袋郊區,在都心令人難以想像的寬廣宅院。
以溫柔的母親、體貼的父親和頗具威嚴的祖父為首,她周遭有著眾多照顧她的人,說出的意見也很受大家重視。
儘管如此,家人對她的態度並不算溺愛,沒讓女孩變得任性。女孩在人格健全的教養下,身 心健康,人格健全。
自懂事以來,她的日子便不曾匱乏過。
話說回來,由於女孩本身也不知道什麼樣的情形算是「匱乏」,根本就不曉得自己獲得多少的寵愛。
女孩真的很幸福。
在她知道父親和祖父的工作,了解自己周遭世界的陰暗面之前。

一切的開端,是手機。
小學生就使用手機,會不會太早了點——父親老大不情願地說。不過基於人身安全的考量,女孩最後還是得到一個自己專用的「線路」。
手機的線路,不單純只能用來聯繫以電話聯絡的對象。
無形的線路,同時也是一道穿梭網際網路,讓女孩看見新世界的魔法之門。由於沒有自己的電腦,這是少女第一次接觸到網路空間。
有人認為網際網路不過是個虛擬的世界,在虛擬之牆的另一頭,還是存在著現實世界中的「某種事物」。在聊天室交談的對象,雖然可能戴著假想空間中的面具,但也絕對不是只存在於網路之中的人工智能。
連線到付費網站,現實世界的資產便會減少。而利用該機制進行詐欺的惡意,無庸置疑地也來自現實。
女孩得到手機後,逐漸和無數的「現實」產生聯繫。
即便她並不期望這件事發生。

那名女孩在學校內也相當開朗活潑,過著和欺負幾乎絕緣的生活。
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為她見過一次。
距離現在半年前左右,同班的女孩曾被大家集體欺負過。大家都對她不理不睬,或是將死掉的蟲子放入她的書包。
女孩碰巧目擊到那個過程,大聲喝斥了班上其他人。
——欺負人是不對的。
生長在美好世界的女孩,基於她的道德觀大聲勸誡。

但是對女孩而言,那個行動也是她鼓起所有勇氣才敢付諸實行。
年紀雖輕,當時的氣氛還是讓她沒來由地切身感受到。
做了那種事,下一個被欺負的人或許會換成自己。
即使這樣,她還是開口出聲,庇護被人欺負的女孩。
她不後悔。
至少,在當時那個時間點是那樣想的。

結果在那當下,她確實成功阻止了欺負行為。
至於她後來是否成為眾人的新欺負對象?
答案是否定。
事情驚人地順利,幾天後,班上也沒有出現欺負行為,她所處的環境轉趨平穩。
她曾經想過,會不會大家都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欺負人,可是完全不見那類的跡象。
自此以後,她便成了班上的中心人物。
她本來就是班長,但她絕對沒有濫用班長權力,依舊努力讓班上大家能夠和睦相處。實際上,她身邊的同學們也總是歡笑不斷。
當時的她很幸福。
她一直認為,同自己一起歡笑的同學們都過得非常幸福。
對此毫無疑慮——這一點便是女孩過於天真的地方。
在還揹著小學書包的這個年紀,女孩開始覺得人生是如此美好。同時,開始產生想幫助不幸之人的念頭。
雖然那樣的想法,一個不小心便會變成善意的強迫,不過——
至少在女孩幫忙處理周遭人際關係,制定遊玩計畫的努力下,大家多了許多遊山玩水的機會。別說是自己班上,就算說她是校內的中心人物也不為過。
我將來想從事能夠讓大家更加展開笑容的工作。
她不太了解祖父的工作,不過父親似乎從事販賣繪畫給各種商家的生意。
家裡也擺著幾幅描繪著遙遠彼方的景色,看似昂貴的畫作。少女不清楚畫的價格,只覺得那些畫無比動人。
——這些畫這麼美好, 一定有很多人在看了以後感到幸福吧?
——爸笆的工作好棒啊。
——對了,我要畫畫,當一個畫家!
——然後畫很多很多的畫,將來請爸爸幫我賣給其他人!
產生這個想法的女孩,開始學習繪畫。
身邊的人都給予其支持,只是在描述這個夢想的時候,她感覺祖父和父親不知為何,瞬間對望了一眼。
即便如此,女孩繼優渥的環境後,又得到想去實現的夢想。
在如此幸福洋溢的生活中,她得到一隻手機。
女孩將該手機單純看作一個防身和聯絡家人的工具,幾乎沒有使用過——但那隻手機最後卻讓女孩得知一個事實。

並非有某個人打電話給她。
也不是她連上什麼學校的祕密網站。
一開始,只是一個物理性的契機。
一個過於單純的契機——她將手機忘在朋友家中。
女孩連忙趕回朋友家。
然後,在她想按下門鈐的那一刻,她聽見朋友的聲音自院子傳來。
女孩想直接呼喚朋友,便繞了過去,結果聽見朋友母親提到她的名字。

「你沒有給粟楠茜『造成什麼困擾』吧?」

——咦?

女孩感到迷惑,停下前往院子的腳步。
剛才到朋友家玩的人,除了自己,還有另外三個人。
後來她想起忘了拿手機,獨自偶然地回到這裡。
這種情況下,為什麼朋友的母會提及自己的名字?
我在人家家裡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嗎?
可是那樣的話,對方說的話又很奇怪。
——她剛剛說了什麼呀?
年紀尚淺的女孩,直覺自己應該是聽錯了。
可是朋友接下來傳出的聲音,卻粉碎女孩的猜測。

「我知道啦!不論小茜說什麼,我都有『乖乖聽』啊」

——……咦?

女孩的時間停止了。 女孩的世界凍結了。
朋友那句話,就好像正準備寫功課時卻被父母責罵,遂大喊:「我現在就要寫了啦!」的語氣。
女孩沒有想得太深入,不過——
假設有人客觀地聽到那句話,應該會這麼想吧。
聽從粟楠茜的話,必然和功課一樣,等同於一種「義務」。

「其他人也沒有讓粟楠茜感到不愉快吧?」
「才沒有呢!」
「真的嗎?下次不要再突然把人家帶回家裡喔!真是的,真希望她讀國中時,能去唸別的地方……」
母親的那句重話,讓孩子有點無法接受,聲音中帶著某種罪惡感地回嘴:
「……可是小茜又沒有很任性,沒有影響啦。媽,妳太神經質了。」、
那種說話方式,與其說是爲了朋友辯解,不如說是討厭母親片面決定自己的朋友好壞。
但是母親卻大聲吼了自己的女兒一句:
「小茜是好孩子還是壞孩子,那根本不重要!栗楠會的人真的很恐怖!你試著和她爭吵打架,讓她受傷看看啊?看看他們到時候會怎麼找你麻煩!」

——……
——……?
——……???……?
女孩終究還是無法理解朋友母親在說什麼。
她只知道,自己的胸口正逐漸變得難受。
最後,女孩——栗楠茜逃離了現場。
自己不可以待在這裡。
帶著這個明確的想法,她只管逃離那裡。
手機仍放在朋友家中,不過那已經無所謂了。
她只想儘早遠離朋友的家。
甚至放棄去理解,剛才朋友與母親的對話意謂著什麼。

但是,命運沒有放過她。 那
天晚上,手機便被送回小茜的家中。
朋友的父母甚至是專程開車過來。
隔天在學校再拿給她就好的東西,對方父母卻特地送了過來。
對方的父母向母親低頭賠罪。
當母親說:「小茜,妳也要向人家道謝。」她也跟著照做,不過在低頭時瞄了對方一眼——結果只見對方一臉做作的笑容,無法理解他們在想什麼。
後來,她和年長的朋友提到當時的事情時——
「手機裡面充滿了個人情報啊,所以他們才會趕緊親自送來,避免妳的家人認為女兒的手機被人偷看過囉。」
雖然朋友如此表示,不過對小茜而言,那件事當然不是一句「什麼啊,原來是這樣。」 就能帶過。
因為那件事——是一切的開端。
拿著對方送回來的手機,她戰戰兢兢地連上名為「網際網路」的東两。一開始,她除了緊張還是緊張,根本不曉得該做什麼。
在此之前,女孩不曾想要上網過,除了手機的郵件地址以外,她一無所知。不過花了幾天學習後,吸收力強的女孩漸漸學會「逛」網路的方法。
當然那段期間,她還是正常地上下學。
那位朋友和自己的相處也和平常一樣。
正因為太過一如往常,女孩反而覺得可怕。
那天的事情,該不會只是自己一時聽錯了吧?她心中甚至開始期待。
然而——透過手機連接的世界,告訴她一個殘酷的事實。

大致上學會搜尋引擎的使用方式後,少女毅然決然地決定試著調查。
她輸入「粟楠」這個單字,並將視線投向搜尋到的結果。

「目出井組系粟楠會」——
她找到一個叫作「文車妖妃」的網路辭典。
那裡針對該「組織」有著鉅細靡遺的敘述。
雖然僅憑小學生的知識,她看不懂很多地方的描述,不過她還是理解了最重要的事情。
亦即——粟楠會到底是哪一類的組織。
了解那一點的瞬間,小茜察覺自己的身體在顫抖。
——不是。
這一定是有什麼弄錯了。
「粟楠會」這三個字,她在家裡看過很多次。
也知道擺放神壇的房間裡,掛著寫有粟楠會三字的燈籠。
——不是的!
這一定只是碰巧同名罷了。
她在心中做出那樣的理解,然而——

在看見粟楠會會長那裡,貼著自己祖父相片的瞬間,女孩的「世界」停止了。
然後——
在另一個捜尋到的網站上,看見「該組織在表面上從事著販賣畫作的生意」這段敘述時,冰凍的世界開始應聲崩潰。

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大吵大鬧,或是尖叫吶喊。
她只是帶著空洞的眼神,以手機打電話給一名朋友。
先前被大家欺負時,為她所救的女孩。
她打電話給自認在那之後便成為密友的女孩,提出一個問題:
「大家…為什麼……肯聽我的話?」
她問道。
女孩大概是從她的口氣中,感覺到事情非同小可吧。
要好的女孩一開始先是支吾其詞,最後才吞吞吐吐地說:
「……大家本來說好,接下來要欺負小茜…還告訴我,如果我一起欺負妳,就不再欺負我。可是…他們的其中一人,告訴大家小茜的爸爸是很可怕的人,不可以激怒他……」
後來有人將這件事告訴家長,於是流言迅速在四周的家長間傳了開來。
「我們的孩子,正打算欺負粟楠會會長的孫女。」
部分家長陷入恐慌,非常嚴厲地告誡自己的小孩們:
「絕對不能忤逆那個叫粟楠茜的女孩。」
對方是粟楠會的孫女。
如果自已的孩子主動去欺負人家,對方萬一跑來找碴,他們在道義上也站不住腳。
在事情發展至那一步前,部分家長嚴厲地告誡孩子們:
「不可以讓小茜覺得不開心。」
如果要孩子別接近粟楠茜,或許會被誤會成一種欺負。
但是如果交情不上不下,因為一點小事打了起來,讓對方受傷的話,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家長們要求孩子凡事都要順著粟楠茜。
剛好那時候,電視上有些節目在探討學校祕密網站的問題——反應過剰的家長們,向孩子逼問出祕密網站的網址,並確認上頭有沒有人寫粟楠茜的壞話。
少數家長採取的這些措施最後形成流言,逐漸影響周遭的家長,也在小孩之間傳了開來——最後,再也沒有人敢違背粟楠茜的意思。
小茜遂在本人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成為教室的女王。
認為自己與其他人平等的女孩,不曾瞧不起周遭的任何人。
卻沒發現身旁的人,都是全身受到操控的傀儡。

對於「粟楠會的會長和若頭。真的會因為女兒在學校的人際關係,向一般人亮出組織的名號,做出諸多要求嗎?」的問題,沒人能給出正確答案。
然而,因為部分家長的過度不安,導致不安的氣氛蔓延開來。
如果沒發生這件事,說不定粟楠茜早成了眾人欺負的對象,到時候,她身為粟楠會幹部的父親,和身為會長的祖父真的不會出面嗎?
由於沒人能保證「他們絕不可能出面」——事後便演變出如此扭曲的人際關係。

朋友告訴她的,還沒有鉅細靡遺到這地步——但是雖然年幼,腦袋卻十分清楚的女孩,仍然掌握到自己周遭環境大致上的「氣氛」。
小茜掛掉電話後,暫時低著頭,茫然待在房間裡。
她原本以為自己很幸福。
不,實際上的確很幸福。
但是,她以為其他人也和自己一樣幸福。
一直以為自己的班級,是沒有欺負事件,大家都能暢所欲言的一班。
然而自己的存在,卻剝奪掉班上同學的自由。
從結果來說,班上是沒了欺負事件。
不過那樣的結果,如今對小茜而言已經無所謂了。
時間就在茫然中流逝,母親呼喚她的聲音自餐廳傳來。
晚餐似乎做好了。
父親和祖父的工作都很繁忙,大多時候是和母親兩人用餐的小茜,不曾覺得那樣很寂寞。因為對她來說,父親見到她時都很溫柔,她也很喜歡那樣的爸爸。
少女故作堅強地和母親吃完晚餐。
過程中,臉上掛著平常的笑容,一如往常地進行開心的對話。

絕對不可以鬆懈。
心中存有這個想法,用完餐之後,她照舊帶著虛假的笑容關上房門,並且為了解悶,開始收拾起書桌。
此時,桌上的素描簿一個拿不好,掉在地上,里面的畫翻了開來。
翻開的那面,是一張描繪班上同學午餐時光的畫。 畫上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開心的微笑。
打從心底,快樂而愉悅——
^
然後——那張畫成了導致她崩潰的導火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茜將那張畫從素描簿上撕下來,胡亂揉成一團,撕破扔掉。
——〈然後畫很多很多的畫,將來請爸爸幫我賣給其他人!〕
女孩的夢想,在她的腦中迴盪著。
在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悲傷的情況下,年幼的女孩放聲哭喊,將繪製的畫一張張澌掉。
自己看見的那一幕——
班上同學幸福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是謊言。
然後將那些謊言強加在他們身上的,正是她自己。
女孩就在一片混亂下,繼續撕毀自己的畫——自己的夢想。、

短短數秒鐘對女孩而言,像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
她在被延長的時間中,否定了自己過去的幸福人生。
然而素描簿撕到一半時,她的手停下來了。
那上頭,畫著父親和母親的臉。
看著描繪自己家人的頁面——女孩發現。
即使父親和祖父從事粟楠會這一項事業——她還是無法討厭自己的家人
「小茜?小茜!妳怎麼了!?」
不久後,聽見女兒哭聲的母親衝進房間內。
小茜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撲到母親的懷裡,持續不停地啜泣。

女孩被全世界祝福著。
可是那些祝福,卻未必能為她帶來幸福。
隔了幾天後,女孩開始過起不曉得自己哪裡壞掉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和家人,特別是和父親之間,心的距離漸行漸遠。
父親幹彌也察覺到女兒發現自己的工作,兩人持續著掌握不到彼此正確距離的狀態。
在學校,她則持續過著拚命露出虛偽假笑的日子,不讓別人發現自己變成那樣。
自己周遭的世界建構在謊言之上的事實 ,讓她大受打擊,但自己因為發現了真相而打破 「謊言」一事,也讓她覺得難受。
同學們配合著小茜,而小茜則逼自己去配合大家的謊言。
那是一個包含自己在內,只存在著謊言的世界。
女孩便是被那樣的世界祝福著。

然後,數個月後——
滿腦子想著這件事的女孩,終於決定離家出走。
她其實沒有想過,這樣子有什麼好處。
只是相信著,若能到一個沒人認識自己,也不知道粟楠這個名字的地方——事情或許會有所轉變吧。
女孩選擇使用手機的網路功能,收集關於離家出走的資訊。
使用幾個關鍵字進行搜索後,馬上出現好幾個網站。
膽戰心驚地在那些留言板留下一些訊息後——
一名網路暱稱叫作「奈倉」的男人,積極地與她聯繋。
對於年幼的小茜所提出的問題,他都親切細心地給予回答,有如對待親人一般,耐心地聽她述說許多事情。還不習慣網路環境,心靈崩潰不久的小茜會對他產生信賴感,某方面來說,或許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

後來他們聊到出來見面的話題。再怎麼說,這還是有些危險,於是小茜決定先確認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再決定是否繼續來往——
結果在約好地點出現的,是一名長頭髮的漂亮女性。
緩緩靠近那裡後,長頭髮女性甜甜一笑,開口道:
「妳是小茜吧?初次見面,我是奈倉。」
充滿知性美的女性說的這句話,讓小茜嚇了一跳,睜大了雙眼。
因為她從來沒想到,奈倉會是一名女性。
她非常親切,溫暖呵護著小茜原本受傷的心。或許是從「如果對方是名凶神惡煞的男人,到時該怎麼辦?」的不安中,獲得解放所帶來的反差效果吧,少女馬上對「奈倉」敞開心房,後來又在街頭見了好幾次面。

接著見過面,談天幾次之後——奈倉介紹小茜認識一名男人。
「聽說妳想離家出走?」
自稱「IZAYA(註:臨也的羅馬拼音)的青年,據說是「奈倉」的工作夥伴。
他經常和「奈倉」一起聽女孩坦露自己的事情。
對著能夠神奇地突破他人心防的「奈倉」和「IZAYA」,小茜一個不留神,便說出自己的遭遇。
說完以後,女孩馬上就後悔了。
聽到粟楠會的事,他們一定會感到害怕。
她發現自己的腳已經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
——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們也會害怕爸爸和爺爺……
正當小茜緊張不已時, 一隻溫柔的手掌撫上她的頭部。
「IZAYA」溫柔地撫摸小茜的頭,露出柔和的微笑表示:
「放心吧,我不怕……這句話是騙人的,不過小茜就是小茜啊。」
心靈幾近崩潰的年幼女孩。
想要進駐她的心靈空隙,只要那樣就足夠了吧。
那天過後,「IZAYA」開始會告訴女孩各式各樣的情報,有時還會教她手機的特殊郵件地址,以及一般用不到的使用方式。
然後又過了一個月——
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離家出走」了。
真的是「突然發現」的感覺。
從四月底開始,女孩就沒回家了。
她每天都會寄郵件給母親,告訴她「自己寄住在朋友家裡,不用擔心」。
第一天,她是真的寄住在朋友家裡。
是「奈倉」的家。
她沒有說謊。隔天是「IZAYA」帶她去漫畫咖啡廳,再隔一天則是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家庭餐廳睡覺。
小茵所採取的行動,全都根據「IZAYA」的指示。
可是她卻不覺得這種狀況不可思議。
因為她想到,這正是自己所要的。
一個不當自己是「粟楠的女兒」,關注真正自己的環境。
若被問到無法見到家人會不會寂寞?她的確無法說無所謂。
可是,說不定自己離家出走後,父親和爺爺便不會再從事那種讓人害怕的工作。
即使在內心深處,她理解事情沒那麼簡單——心中還是充滿「說不定」的想法,麻痺她想回家的念頭。

然而,當她覺得這種想法也快到達極限時——「IZAYA」開口問她:
「……妳…會討厭自己的爺爺和爸爸嗎?」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小茜想到撕畫時的事情,低著頭平靜地回答:
「……不知道。」
看著小茜的反應,「IZAYA」用溫柔的笑容表示:
「這不是我能夠干涉的問題,妳就慢慢思考吧,思考到明白為止。」
但他的臉卻突然沉了下來,口氣認真地說:
「不過妳爸爸和妳爺爺,未必能平安等到妳想出答案的時候。」
「咦……?」
「喏,就像妳擔心的那樣,妳爸爸和妳爺爺受到很多人畏懼吧?」
「唔,嗯……」
正當小茜感到畏怯,不曉得他要說什麼事時,「IZAYA」遞出一張相片給她。
相片裡是一名穿著黑白相間衣服,頭染金髮的男子。他的太陽眼鏡底下,可以窺見惡狼般的眼神。
「他是平和島靜雄,據說是池袋中最危險的殺手。」
「殺……殺手?」
聽見恐怖的單字,少女不禁屏住氣息。
看著少女做出那樣反應,「IZAYA」不改其認真的表情,說出一句可怕的話:

「他可能想謀取妳爸爸和爺爺的性命。」

「……若是這樣,妳要怎麼辦?」

男人的話裡,在這個時候不帶任何強迫。
他只是抛出一個問題。
然而——那個問題卻是纏繞她內心諸多絲線的其中一條。

於是,少女被捲入爭鬥圈中。
過程中,仍和她出生時沒什麼兩樣,受到全世界的祝福。

「密醫的閃光發言 其之伍」

嗯,讓我們喝杯茶,慢慢等吧,四木老大。
放心啦,事情交給塞爾堤,就一定沒有問題。
拜託你的臉色也別那麼沉重了。
我啊,也不是說現在變得比較樂觀。
只是在結果揭曉前,我們什麼都辦不到呀。既然這樣,倒不如多少做些樂觀預測。放輕鬆點,或許能減輕壓力造成的負擔喔。俗話說「笑門迎福來」嘛!

嗯,四木老大,你們這次委託塞爾堤的工作是護衛一名女孩,讓我聽了著實鬆一口氣。不過要是反過來……你們要她殺了想對女孩不利的人,塞爾堤應該就不會接下那工作了。
雖然塞爾堤是出於無奈才從事搬運工的工作,但她可是一名普通的女孩喔!

……咦?

……呃,嗯嗯,是啊,沒錯。
正如你所說的。
無頭騎士原本的工作,是告知人們死期將近。在一些傳說中,還被當作直接割收人類靈魂的死神。
不過,姑且不討論她是否因此能夠殺人不眨眼,雖然無頭騎士被當成死神或是殖屍,不過他們其實是妖精喔!

……你問我盆子裡面的血是什麼血?……對喔,到底是什麼呢?
說不定其實是蕃茄汁喔,真相有時候總是出人意表嘛。
話說回來,四木老大,你怎麼對無頭騎士那麼了解啊?
聽說最近的賭徒都是高知識分子,你是高知識賭徒嗎?
咦?
呃,不,我不會稱你為黑道呀。
因為YAKUZA在賭三牌(註:日本的賭博遊戲,數字1?10的牌各四張,共四十張。抽三張牌,以數字總和的個位數比大小,9最大,0最小,而黑道YAKUZA的發音,等同於日文的8、9、3)的時候,是8、9、3……象徵著最糟的牌囉。再怎麼樣,當著四木先生本人的面喊這個最糟的牌,都很失禮嗯?

沒關係?你這樣說,我會很傷腦筋耶。
不過我並沒有天真到,會將四木先生你們這種人稱為「任俠(註:日文中,行俠仗義的黑道所能博得的美名〕」暖。
其他組織我不曉得,不過至少粟楠會中,符合「充滿男子氣概,絕對不動一般人,也不碰毒品」……能夠被稱作「俠客」的人,要數也數不出幾個吧?
嗯,赤林先生外表雖然可怕,印象中好像是那類型的人。
話說回來,正因為這樣想,我才不太希望塞爾堤和各位有所往來,這點請務必見餘。
嗯,至於我個人,我已經放棄了。
今後我就算犯下什麼大錯,也和塞爾提無關。
所以,把我沉到東京灣底後,請不要追究責任到塞爾堤的身上。
這是我對四木先生的個人請求,麻煩你看在你和我們父子兩代交情的份上,幫幫忙吧。
然後請告訴塞爾堤,我的遺言是:「我的魂魄會伴隨在妳左右,試著找找看。然後我們再一起長相廝守吧,塞爾堤。」
……咦?你為什麼要嘆氣?
……
呃,不不不,沒有那回事!
我沒有計畫做什麼事,會讓你們想追殺我啦!
……對不起,是我太沒神經了。
畢竟你們那邊的那幾位,就算想留遺言都辦不到。
……請不要那樣瞪我嘛。
我也不會放任在池袋做出那種事的人不管。

……嗯,基於我個人的興趣問一下,那三個人是怎麼死的?

拿這台數位相機給我做什麼?
……
喔喔,裡面有往生者的照片啊。
你要我看過後全部刪掉嗎?
那麼,失禮了……

……在此為他們祈禱冥福。
我已經看過一遍了。
所以,我可以發表個人意見嗎?
這意見的根據,與其說是基於密醫的職業判斷,不如說,是基於我和平和島靜雄的多年交情。

這件事,不是他幹的。

……我並不是在包庇他喔。
的確身為朋友,我也希望他是無辜的……這種心情佔了三成。
可是和四木老大您說話時,只說這些沒有用吧?
若說有什麼根據——嗯,是有幾個啦……
假設靜雄當初真的是抓狂到失去控制,動了殺害對方的念頭。
而且是嚴重到想殺掉粟楠會三名成員的滔天憤怒。
那麼他們的大體如此完整,就大有蹊蹺了。
以這張被嵌入牆壁裡的大體來說,如果是以靜雄能夠抽起馬路護欄的臂力,手下毫不留情,帶著殺意將他直接按進牆內——別說想判別大體的長相了,他的頭應該會連著頭蓋骨一起消失吧。
其他的大體也太過於完整。
他們的確是遭到徒手殺害。
可是,太完整了。
他們幾乎沒有反擊的跡象……這幾個人是你的部下吧?你覺得平和島靜雄,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殺掉三個人嗎?
然後從這些照片來看,感覺上……也不像是他碰巧陷入狂飆,不小心擊中他們的要害導致殺害。因為除了大體嵌入的那面牆外,房間幾乎可說絲毫不見凌亂,對吧?

……追根究柢,他為何會去那棟大樓也很令人費解。
他完全沒提過類似要到這棟大樓的話喔。
話說回來,在四木先生你們的印象中,應該也不曾和他起過衝突吧?

……嗯,若不是靜雄,那會是誰?就算你這麼問,我也沒有絲毫頭緒啊。因為我根本就不曉得,目前粟楠會和誰之間有過衝突囉。

就是這樣。
我不知道粟楠會現在被捲進什麼樣的衝突中,也不打算知道。
只是如果事情和塞爾堤有關,情況就不同了。
昨天塞爾堤有回來一下,離開時帶走了備用安全帽。
換句話說,第一頂安全帽出了一點狀況。
看樣子,塞爾堤似乎被捲入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
啊,不,我並不是想向四木先生抱怨。 而且我也不太擔心塞爾提本人會被對方怎麼樣。
因為塞爾提很強囉。
只是,我不想看到塞爾堤「悲傷的臉」。
沒錯,是臉。
脖子以上沒有任何東西的塞爾堤,也是有臉……不,是有表情的。
我可以從她全身的動作,身上影子的晃動程度等小細節,大致看出她的表情,這應該只有我能辦到吧。
總而言之,塞爾堤是個老好人。
她的身體雖然很耐打,可是相對地,認識的人受傷,會讓她無比難過。
她說不定已經對那位粟楠先生的千金產生同理心了。
就算不是她直接認識的人,她只要聽到小孩死亡的消息,表情就會變得很難看。
她過去並不會那樣,不過最近這幾年,塞爾堤開始有些明顯的變化。
果然只要和人接觸,就有可能變得更像人類吧。
我個人則是和那些倫理道德無緣的人,所以受的影響沒那麼大啦。
總面言之……
和普通人相比,塞爾堤說不定比還比較老好人一些。
無償幫助別人的時候,普通人通常會考慮到付出勞力、社會地位和自身安全的問題,而感到猶豫不決吧。
可是,塞爾提能夠「放上天秤比較的東西」卻極端地少。
她已經連自己的頭都失去了。能夠失去的,大概只剩下個人的自尊心,以及沒有罪惡感的生活之類的東西。然後,為了自尊心或是沒有罪惡感的健全生活,塞爾堤會去幫助別人。
若是要她站上天秤,她應該會直接站上「助人」那邊的盤子吧。
這正是塞爾堤優秀的地方。

至少,現在的我並沒有一顆像人類的心。
塞爾堤最近越來越有完美女性的味道了,已經好到配我有點太可惜的地步。
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將塞爾堤交給任何人,也不想讓她悲傷。我不覺得自己這樣的密醫能與塞爾堤匹配,不過我還是喜歡她。
不過我希望塞爾堤在權衡「會失去的東西」時,我會出現在那些選項之中,果真如此就太美好了。

……咦?
……四木先生?四木老大?
……你該不會睡著了吧?
你剛才只是傻眼?喔,什麼嘛,那就沒差了。
你要是能理解,我也會很頭疼的。因為聽得懂剛才那番話,就代表你了解塞爾堤的美好,意謂著你是我的情敵囉。

總而言之,塞爾堤的個性就是這樣,你就安心吧。
要是她找到粟楠茜, 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她。

即使粟楠會現在取消掉委託,她還是繼續護衛到底。

關東某處

折原臨也人在關東北部的某座城市裡。
他現在正從某車站步行前往另一條鐵路的車站,身邊依舊是無數在黃金週攜家帶眷出遊的人們熙來攘往。
他的視線投注在手機上。
他似乎一邊行走一邊看著什麼,不過在連休假期的人群中,卻不可思議地沒有撞到人。
他的手機畫面上,顯示的好像是某個聊天室。
看著使用「巴裘拉」、「狂」、「參」等網路暱稱的參加者陸續離開,臨也的嘴角開心地上揚,在心中自言自語。
——差不多要打來了。
他接著輕按手機的電源鈕,強制切斷網路連線。
幾乎是下一刻,手機便震動了起來,宣告著某人的來電。
螢幕上顯示的名字是「紀田正臣」。
——賓果☆
臨也以手指輕彈畫面,愉快地將手指移向通話鈕。

「喂——」
『……喂。』
「哎呀,是你啊,怎麼突然找我?事情不是今天早上就報告完了嗎?還是說,你打電話過來,是基於想聽到我的聲音之類的理由?若是這樣,我可是不堪負荷喔。不,說明白點,我沒空撫慰你,叫沙樹好好地安慰你一下吧。」
『我沒有空聽你講那些冷笑話。』
「怎麼啦?你好像在生氣耶。」
臨也挑釁似的口吻,讓電話另一頭傳來蘊含怒氣的聲音:
『你對帝人說了什麼……』
「什麼意思啊?」
『是你在聊天室冒用我的網路暱稱吧?』
「證據呢?」
『除了你以外,沒人會做這種事。』
「這有可能是狂和參的陰謀啊。你又不曉得塞頓私底下是怎麼樣的人,而罪歌過去也有在我們聊天室洗板的紀錄。」
『被我那麼說之後,不說「不是」,而是用那些話來惑人耳目,就是你是犯人的證據。』
「這種說法說服不了陪審員喔?不過,就勉強算你及格吧。嗯,冒用你名號的人確實是我。真是的,要學你平常講話的方式很累呢。」
「……你對帝人說了什麼?」
「為何你會覺得我對帝人說了什麼?你剛才似乎和狂還有參在聊天室談了一會,她們並沒說田中太郎和你說了什麼吧?」
『若說折原臨也這個人冒用我的名號想做什麼,我想不到還會有什麼目的。如果你的目的是陷害我,你應該會從現實面著手。』
「嗯,應該是這樣吧。好了,那你打算怎麼做?」
『回答我的問題啦……』
「我要是有空就好囉。你不知道池袋現在發生什麼事嗎?」
『……什麼?』
「喔喔,對了,上次的衝突過後,你就封鎖DOLLARS的情報。這樣就沒辦法了。」
『你在說什麼啊……?池袋現在怎麼樣了?』
「那件事,你『直接打電話』去問不就好了?去問『帝人』呀?」
『臨也先生,你……』
「很簡單吧?你和帝人不是好朋友嗎?打電話過去,直接告訴他不就成了?跟他說:折原臨也是個罪大惡極的傢伙,昨天的我是他假扮的,你把他說的話統統忘掉吧……嗯,不過我覺得已經來不及了。總之讓他聽一下你的聲音,很簡單不是嗎?你們之間可是有著無可替代的友情耶。」
『……你給我住口。』
「不管你怎麼想,帝人好像是這麼認定的喔。哎,他人也真是太好了,無可救藥。不過他就是這樣才崇高,就好像要被獻祭的羔羊似的。」
『我叫你別說了————』

聽見對方吼叫聲的瞬間,臨也單方面切斷通話。
「我不喜歡被人大吼,而且,車站也已經到了。」
抵達轉乘車站的臨也明明有電車卡,卻還是特地買了車票前往月台。
確認完下一班電車的時間後,臨也開始操作起手機,瀏覽郵件等待訊息。
「好了,DOLLARS這樣子片面挨打也不好玩哪……」
他一邊自言自語, 一邊自懷取出「第二隻手機」。

然後,他開始按起手機的按鈕。
以那隻充滿著明確惡意,和對人類扭曲之愛的手指。

一個小時前某女子學園前

位於橫亙著池袋車站和Sunshine的首都高的高架橋,其下方的大馬路。
在該馬路上的一間女校前,兩名男人對峙著。
他們分別是一名戴著輕薄針織帽,相貌凜然的青年,和一名戴著紳士帽,臉部和手臂纏著繃帶的青年。
青年們相對而立,屬於傷者的青年——六条千景的嘴角咧起冷然笑意,針織帽青年——門田京平則一臉險峻地瞪著對方。
「……你這混帳。」
門田的手機突然響起來訊鈐聲。
手機畫面上顯示的?——
是一封緊急警告郵件,告知DOOLARS在「池袋各地遭人襲擊」。
「不……是你們這群混帳,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沒什麼啊,不過是你們的人賣了場戰爭給我們,我們就來這裡付那筆帳而已。」
被銳利目光瞪視的千景,笑著回答:
「零錢就不用找了,多拿一點呀。」
「你們…是來為前陣子,被我和靜雄在這裡打倒的傢伙報仇嗎?若是這樣,你們就大錯特錯了。我當時並未以DOLLARS的身分行動,只是我個人一時氣憤,動手開扁而已。」
門田繼續瞪著對方,同時也將注意力集中到周遭的聲音和對手的視線上。他懷疑眼前的晰
男人可能是誘餌,他的背後和左右說不定藏著伏兵。“
不過警戒一下四周後,除了一般行人外,他並沒看見可疑分子。
雖然也有人對站在人行道正中央談話的兩人投以奇異的視線,不過在發現兩人疑似獨色幫分子的瞬間,馬上拉開距離,避免遭到池魚之殃。
千景背靠人行道一旁的女子學園的牆壁,繃帶之間的眼睛,露出嘲諷的笑意:
「關於那件事,由於錯在我們,我們沒什麼好怨恨。嗯,我是覺得你們下手過重,有跑去找那個叫平和島靜雄的抗議一下啦。」
「……喔,你臉上的傷,莫非是靜雄造成的?」
「我被打得落花流水呢,那傢伙是什麼鬼?大魔王嗎?」
他苦笑嘆了一口氣,一邊擺弄紳士帽的邊緣,然後詢問門田:
「嗯,所以那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不過你知道,你們DOLLARS在埼玉縣幹了什麼好事嗎?」
「?」
「……嗯,你的表情跟我說你不知道。」
見門田皺起眉頭,千景表情稍微嚴肅 一些,平靜地開口:
「真是一群天兵,竟然連自己的隊伍幹了什麼都不曉得。」
「……」
「如果只是我們隊伍的人被打,我們還能當那是先前跑到池袋鬧事的傢伙犯下的罪過,現在報應回來,忍耐一下就算了……只是我們隊伍一個人的弟弟碰巧也在現場,結果也一起被打,這樣我們還能默不吭聲嗎?」
千景讓脖子發出陣陣聲響,背部離開牆壁,斬釘截鐵地說:
「此外,我們的機車被你們燒了,隊伍標誌被亂塗一通,還用平假名寫上『だらーず, (註:DOLLAR的日文寫法)喂,挑釁也要有個限度吧?你知道我們花多少時間搞出那些塗鴨?我們因為不想被人塗掉,才刻意畫在沒什麼人的地方,你們竟然特地把它找出來塗掉!」
「你跟我抱怨,我也很傷腦筋啊。再說,塗鴨本來就妨礙到社會大眾啦。」
「……嗯,也對,你說得沒錯。抱歉抱歉。」
被門田吐了一槽,千景不自覺展開笑容:
「我沒想到會被DOLLARS的傢伙在道德規範上吐槽,你挺妙的呢。」
「好了,你特地找我幹嘛?你是TO羅丸的頭頭吧?」
新的來訊鈐聲響個不停。
鬥田表情絲毫不見和緩,瞪著眼前的男人:
「你特地來見我,難道不是要清算池袋衝突的那筆帳嗎?」
「你是DOLLARS的其中一名重要幹部吧?」
「啊?」
——喂喂,什麼時候開始流傳這種胡說八道的?
對於整個人愣住的門田,千景單刀直入提出他想問的事:
「DOLLARS的老大,到底是哪裡的哪個傢伙?」
——原來是這樣啊?
門田輕嘆一口氣,發現自己目前所處的情況,不單純是眼前這個男人,還包括思考整體DOLLAES立場所得到的結論——已經麻煩到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我要和他把事情說清楚講明白,趕快把他叫過來。」
「誰知道。」
「喂喂,沒必要那麼冷淡吧。」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也不知道DOLLARS的首領是誰。」
聽見門田如此乾脆的回答,這次換成千景愣住了。
——啊?
——呃,不可能吧!竟然不知道自己隊伍的首領是誰?
——的確,先前上網調查,也沒查出什麼東西……
「你應該不是在隨便矇騙我吧?」
「你知道什麼是蝗蟲嗎?」
「你把我當傻瓜嗎?」
「你聽就是了。不是有一個詞叫煌蟲群嗎?會啃光一切的稻米、小麥,通常有幾萬隻或幾十萬隻,多的時候,數量還會高達數億、數十億的那個蝗蟲。」
門田一邊轉動肩膀, 一邊將手搭在女校的牆上開始敘述。兩人都靠到人行道的一旁後,行人往來的速度變得較剛才順暢。如此一來,兩人化為人群中的一部分,人們都只是經過他們的身旁,並未在意他們的對話。
「只是比喻而已,你覺得那些成群的蝗蟲會知道,誰是自己的領導者嗎?話說回來,我也不知道牠們有沒有像女王蜂或女王蟻那樣的領導者。聽說DOLLARS基本上是有個類似領導者的存在,不過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沒被命令過什麼。」
「……」
「換句話說,DOLLARS不是蜜蜂和螞蟻,而是蝗蟲,或是海裡的魚群。說再明白點… 嗯——這個比喻有點誇張,它就像一個國家或是民族。某國的傢伙殺了別國的傢伙,殺人者國家的每個人就都變成敵人,所以用空投炸彈或恐怖攻擊,濫殺一般人也無所謂……你們目前發起的行動,就是想表示這種感覺吧?」
門田語帶諷剌,針對「DOLLARS所做的說明到這裡便停住,等待對方的反應——
「我覺得那樣不太對……」
千景咧開嘴角,提出他的反駁:
「DOLLARS裡面的人,幾乎都是自願加入當成員的,不是嗎?要說的話,應該比較接近同好會或是社團吧?」
「……或許。」
「運動社團的傢伙惹出事端,連累其他人一起遭到禁賽……這種事常有吧?姑且不論此事合不合理,沒考慮過遇到那種情況的可能性,就自稱是『DOLLARS』這個隊伍成員的傢伙,只是單純的智障罷了。」
千景的本意,是以挑釁來回敬對方剛才的諷剌。
然而聽見他的說法,門田首次漾起笑意, 口氣柔和地說:
「嗯嗯,對啊。」
「什麼?」
「成為某一隊伍的成員,假借那個隊伍的威勢後,遇到這種事時,果然不能說:『不關我的事,好了,我要閃人囉。』嗯,至少我自己是有接受那種事實的覺悟啦……不過看見不懂這個道理的傢伙被人揍得七零八落,實在也提不起笑他們自作自受的心情哪。」
門田似乎放棄什麼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著。
千景察覺門田心情的轉變,重新將身體轉向對方,表情認真地開口:
「……你到底想說什麼?」
聽見這句話,門田露出一絲笑意,鏗鏘有力地表示:
「我的意思是,『這場架,老子奉陪了』!」
「……哈!」
得到这句話後,千景的臉染上喜色,不自觉噗嗤笑道:
「你很有趣耶,而且挺傳統的。與其說是獨色幫分子,感覺比較像番長(註:日本過去對不良少年的老大的稱呼〕吧。」
「這裡太醒目了,換個地方吧。」
聽見門田這句話,千景不改笑容地搖搖頭:
「沒那個必要。」
「什麼?」
「一下子就結束了。」
說這句話時,千景已經證了地面一下。

和對平和島靜雄發動奇襲時相同,他踩上馬路護欄進行跳躍。
他這次用的不是飛身踢,而是扭轉身體,偏斜使出的側身踢。
千景的右腳腳背,筆直轟向門田的太陽穴。
然而——他自認時機精準,必定命中的踢擊,下個瞬間卻空虛地劃過半空。
因為門田在被擊中的前一刻,身體向後一晃閃過。他拉開一步,等待對手著地。
看見青年突然使出飛踢,周圍的行人嚇得停下腳步,急忙和兩人保持距離。
「你所謂的一下子,需要幾個小時?」
門田聽著周遭的嘈雜人聲,然後沉聲表示。他再次向千景提議:
「換個地方吧。」
「……也對。」
千景大概是透過門田剛才的動作,判斷出對手也很善長打架。
他似乎乖乖接受對手的提議,二話不說地跟在已經轉身的門田背後。
——不過,這一帶有能夠打架的地方嗎?
——這裡到處都是派出所……而且昨天和甜心們逛街時,我觀察了一下,神社和公園等地方,白天時也有很多人……
千景走著走著,心想待會可能會到某棟大樓的樓頂。
然而——走到60樓大道的入口 ,東急手創館前面後,門田朝停在十字路口旁的計程車揚起手來。
車門自動打開後,門田毫不猶豫地坐上車子。
然後一臉不解地詢問傍在一旁的千景:
「干嘛?上車啊?」
「要搭計程車移動?」
聽見千景目瞪口呆的反問,門田苦笑著回了一句:

「我好歹是個社會人士,會付車錢的。安心吧!」

來良學園第二操場 體育用品倉庫後方

來良學園在距離池袋車站稍遠的地方,有一座鋪滿草坪的運動場。
校區本部也有操場,不過那裡在棒球社、足球社和長曲棍球社同時活動時,就會顯得有些狭小,所以一些社團活動會跑到這邊的操場進行練習。
現在似乎是卡巴迪社(註:一種發祥自印度的運動,一隊七人,兩隊相互競賽。只要攻方其中一人 喊著「卡巴迪」進到敵方陣地碰觸對方一人,然後在不被搏下回到自己陣地便算得分)和女子足球社的活動時間,由「卡巴迪,卡巴迪,卡巴迪……」的吆喝聲和女孩們的歡呼聲所構成的奇妙作息聲,甚至能傳到位於運動場一角的體育用品倉庫後方。此時在操場的一隅,千景由衷佩服地讚道:
「……想不到池袋街頭,竟然會有這麼一塊地方。」
倉庫四周種了很多樹,像個小公園似的。柵欄和倉庫之間被清出一塊不小的空地,不過從倉庫正面卻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看見千景環視四周的模樣,門田拉著手臂的筋,同時回道:
「據說這裡原本要建設第二間倉庫,只是在實際使用過後,校方認為只要一間倉庫就夠了。」
「你還挺清楚的嘛。」
「因為我是校友囉。」
門田露出有些自嘲的笑容,繼續說:
「這裡是我們現役時期的一個打架地點,不少其他高中的傢伙被靜雄揍倒在這裡。剛好還有樹木能遮陽,單純來睡覺的話,好像也滿舒服的。」
「原來如此,所以你現在想在這裡橫躺一下囉?」
「不幹。來良學園現在已經太平,這裡感覺就是情侶半夜會溜進来親熱的約會場所。」
「哎呀,聽到一個好消息了。下次帶甜心們過來親熱吧。」
兩人相視而笑。
並在笑聲停止後——同時繃起了臉。
「那就開始吧。你不用懷裡的武器嗎?那應該是削短的木刀之類的東西吧?」
聽見門田的問題,千景按著塞在外套内側的「東西」回道:
「嗯?喔喔,你早就發現啦?」
「你剛剛飛踢的時候稍微瞄到一下。你現在帶傷,我就讓你使用道具,充當放水吧。」
「你才需要呢,要不要我放水將武器借給你啊?大叔。」
「我還沒滿二十五歲啦,小鬼。」
他們交換過簡單的挑釁後——
兩人沒打任何招呼,徑自衝向彼此。
雙方的拳頭交纏在一起,在卡巴迪社和女子足球社的聲音之中,多出了拳頭打在肉上的 【聲響。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
DOLLARS在池袋,實在是無所不在。
至於門田,甚至不知道自己在DOLLARS中,真的被當作重要幹部看待。
而他們也無法察覺。
一封郵件在這個時點,透過身為DOLLARS一員的女子足球社經理,被轉發了開來。
【現在, DOLLARS的門田先生正走向來良第二操場的後方!他身旁的那個人感覺很可怕,說不定就是目前襲擊DOLLARS的人!雖然我認為門田先生打架應該不會輸,可是還是有些擔心耶\(>﹤)/】
同時還細心地附上她以手機相機所拍下,兩人並行的照片。

同一時刻 都內某處 廢棄工廠

「……真是的,天外飛來橫禍。」
在帝人和塞爾堤已然離去的廢棄工廠中,青葉大大地嘆了一口氣現在鬥毆已經結束,少年身旁站著滿臉笑容的「藍色平方」成員——而更外头一圈,則倒著身穿特攻服和皮夾克的男人們。
TO羅丸的男人們全都陷入昏迷,他們的四周,更是散亂著沾血的鐵管和折斷的木棍不良少年們也並非毫髮無傷,身體各處多少掛了一點彩。
青葉臉上也出現一道擦傷,嘴角還有一點血正在流淌。
即便如此,他還是一副安然無事的模樣,從容地向身旁的同伴說:
「嗯,大家平安就好。你們還真是沒有意義地耐打耶。」
他說話的口吻完全不同於先前和帝人講話時。
周遭的少年們,則笑著回答少年語帶諷刺的慰勞:
「嘻嘻,很輕鬆好嗎?是這群傢伙太弱了。」
「貓仔,你頭都流血成這樣了,還有資格這麼說?」
「不是啦——這是番茄汁啦,嘻嘻。」
「話說回來,好險八房沒來,真的。」
「是啊,那傢伙要是在場,八成已經掛了。」
「他體弱多病。」
「而且是痩竹竿。」
「等等,那個叫帝人學長的,也很瘦竹竿不是嗎?」
「是啊,青葉。我第一次看到那傢伙,他真的是創立DOLLARS的人嗎?」
「你沒有在耍我們吧?青葉。」
「是的話,就殺了你!」「接收你的女朋友!」
「咦,青葉有女朋友嗎?」
「喏,就是那對雙胞胎啊。」
「……殺了你!我現在就殺了你!」
「冷靜點。」
「青葉現在是在逞強,他剛剛其實挨了不少,你這樣他會掛的。」
「掛了就掛了!」「嘻嘻。」
「……我是有被九琉璃和舞流親過,可是她們並不是我的女友啊……」
「我想起來了!殺了你!」
「而且他叫得好親暱!?」「已經是那種關係啦,你這混帳!」「殺了你!」「去死!」
無視胡亂起鬨的同伴們,青葉皺起一張臉,瞪著周遭的同伴說道:
「話說回來,如果帝人學長是瘦竹竿的話,我不也是痩竹竿?」
青葉平靜地說著,同時發現一名皮夾克男子發出呻吟,並且想站起來。於是他緩步走向男子那邊:
「更何況…帝人學長大概沒有動手跟別人打過架吧。」
繼續說著的同時,青葉朝正想站起來的皮夾克男子顏面,狠狠施展一記膝撞。
男子來不及哀號就昏了過去,青葉踩在他的背上,不帶情緒地繼續開口:
「或許正因為如此,學長才有辦法創造出DOLLARS。」
「有聽沒有懂啦——」「能跟得上青葉那種噁心邏輯的,只有八房吧?」
「不過,和那對雙胞胎電波女挺合的不是嗎?」「我殺了你!」
「煩死人了,葦切,你很天丼(註:「天丼」在曰文裡,除了是料理名外,在曰本搞笑界中,是重覆使用同樣的梗的行為之意〕耶!」「你去死啦。」「啊,有蟑螂!」「抓住它!」「快拿來炸!」 「剛才的打賭還有效嗎?」「喂,還不夠天丼嗎?」「蟑螂天丼?」
「……」「……」「……嘔嗚!」
幾名不良少年似乎想像了一下畫面,頓時覺得作嘔,衝出工廠外面。
看著眼前同伴們的脫線演出,青葉在心中繼續盤算。
——這些人……是如何得知我們在這裡的?
冷眼看著被自己踩在腳下的暴走族成員,青葉靜靜地思索。
——要向他們逼供嗎……話說回來,這種類型的傢伙,應該不會輕易供出同伴的情報。
——……
……折原臨也給的情報?等等,道樣未免太多疑了。
——不,與他有關的事情,最好還是多疑一點。
正當青葉思索這件事的時候,他的手機再次響起來訊鈐聲。
周遭同伴們的手機也同樣發出來訊鈐聲,看樣子,是DOLLARS的群組訊息。
內容是一名在DOLLARS頗負盛名,叫作門田的男子,和一名可疑男子去到來良第二 操場的消息。
——話說回來,如果警方介入調查,這個群組清單還滿危險的。
——……這個群組清單是帝人學長做出來的嗎?從調查到的過去資料來看,那似乎是某個成員提議下,被擅自做出來的東西。那麼警方捜查時,應該追查不到帝人學長那裡吧?
一邊盤算這件事,青葉一邊打開郵件附加的相片檔。
——嗯?這傢伙……
看見相片中門田身邊的男人,青葉沉吟了一下。
——好像是TO羅丸的領導者。
——不過看起來……兩人並沒有和平協商的打算。
「喂,有沒有人願意去這個第二操場,暗中觀察情況發展啊?」
青葉說完後,不良少年之中,一名滿頭褐髮的男孩出聲表示
「嗯,那我去一下好了。」
「那就拜託你了,銀。」
被稱為銀的少年回話時,朝著工廠的一隅走去。
那裡放置著一輛機車,他走到機車前,動作熟練地跨上去。
「喂喂,想偷車啊?」
「拜託,我可是從剛才就注意到了……」
被稱為銀的褐髮少年,笑著擺弄機車——
並且迅速發動引擎,開心地說:
「這輛機車沒有拔鑰匙喔!」
看著同伴催動放置在角落的機审引擎,周遭眾人又是一陣嘩然,紛紛叫喊他的好運。
「嗯…等等,銀,你先下來一下。」
沒有人阻止他想竊走機車的行為,只有青葉覺得可疑,要他先下來再說。
「幹嘛啦,青葉!你不是那種,會說偷車不太好的人吧?」
「你是那種,會當自己碰巧撿到一輛到人棄置在工廠的機車的人吧?」
「那樣也算犯罪喔。」「啊?是嗎?」「真的啦。」「只是將被扔在垃圾場的腳踏車擅自騎走,也會被條子逮捕喔。你不知道嗎?」「真的假的口」「好可怕——腳踏車好可怕——」
同伴們繼續進行毫無統一性的對話時,青葉仔細觀察了機車一會——
並且發現車子後頭纏著一條黑線。
——?
——這是什麼?
那條線不同於青葉過去看過的纖維。
它如同一條立體成形的影子,顏色呈深黑色,觸感像尼龍一般光滑,但是卻不會反射任何光線。
黑線自機車的後方延伸出去,毫無中斷地連接至工廠外頭。
——這個…和那輛黑色機車的騎士服有點像呢。
「……喂,銀,你就這樣吧。我想TO羅丸的這群人騎來的機車應該停在工廠旁邊,你隨便幹走一輛好了。」
「啊?為什麼,怎麼了嗎?」
面對不解的同伴們,青葉回想著剛才黑色機車的一舉一動,並說出他的下一個行動:

「雖說我不曉得這條線最後會連到哪裡,我決定試著『順著這條線走走看』。」

池袋某處 Sunshine大樓樓頂 空中平台
曾經號稱日本第一大廈的Sunshine60大樓。
即便該寶座現在已讓給新宿都廳大樓,六十層樓的大廈在人們心中,仍是一個能夠悠哉俯望城市相貌的象徵,並且意氣風發地擔任著池袋一帶的地標角色。
在具有水族館、室內主題樂園等多項觀光設施的Sunshine Cite中,展望台算是較受歡迎的一項設施。
在展望台的更上方,只有六日、國定假日和黃金週期間才會開放的頂樓展望設施——、「空中平台」的一隅,穿著酒保服的男人望著街景悠然而立。
「……使用望遠鏡……也不可能找得到那隻眺蚤吧。」
不停逃離粟楠會成員追捕的靜雄,在確認自己暫時擺脫對方之後,便朝Sunshine大樓前進,來到這座屋頂展望台。
因為他認為,與其逃到人不多的地方,還不如待在眾目瞬喫之下,他們會比較難動手抓人。另外,基於展望台不同於百貨公司,想確認人員進出相當方便的理由,他選擇了這裡。
不過考慮一下現況,這裡應該也無法久留吧。
——總之,他們似乎沒有報警。
靜雄思考這件事,同時吹著屋頂的風,冷卻那渾身發熱的身體。
——接下來該怎麼走呢?
——說不定,粟楠會的人現在正待在公司,或者湯姆先生那裡吧。
——幽的公寓和新羅那邊也不太安全。
——……可惡。
因為臨也陷害自己,害得自己的職場、家人和朋友也暴露在危險之下。
一想到這件事,他便責備起落入如此單純圈套的自己。
眺望著展望台上的壯蘿風景,靜雄俯視下方,冷靜思考。
——啊,若是塞爾堤的話,應該有辦法順著牆壁,騎車爬上這裡來吧。萬一沒辦法,就 、請當搬運工的她把臨也運來這裡好了。
他瞬間閃過這個念頭,但隨即想到這樣會將塞爾堤捲進這場風波,當場駁回這個想法。
——而且,要是臨也被我揍飛掉下去,也會對展望台這裡的人們造成麻煩。不行不行。
思考完莫名其妙的常識性問題後,不屬於常識範疇的男人思索起今後該何去何從。
雖然處於受到粟楠會追捕的狀況,但自己一旦主動揍飛他們,就等於間接承認自己的犯 行吧。屆時,粟楠會的成員應該會不擇手段,設法除掉自己。
自己如果是孤家寡人,倒還有與他們為敵的覺悟,不過事情若演變到那一步,粟楠會八成會毫不客氣地抓弟弟和朋友來當人質。
——那名叫作小茜的小女孩,說不定也會因為與他相處過而遭到他們下手。
不曉得她正是粟楠會VIP的靜雄,甚至擔心起原本想殺掉自己的女孩。
就算要乖乖接受他們的逮捕,也得設法找出自己不是犯人的證據。而目前手頭握有證據的,應該就是折原臨也。
——殺掉那三名大叔的人是他……不,不可能。
臨也的腕力,不可能有辦法讓那三個人死成那個樣子。更重要的是,他應該沒有與粟楠會如此徹底翻臉的理由。
——若是這樣,他應該是事先得到某人要殺害粟楠會成員的情報,於是使計讓我前往那裡……
——混帳傢伙,竟然給我玩這種複雜的把戲 。
靜雄再次累積怒氣,並決定先到臨也位於新宿的據點走一趟。
如果門上貼的那張紙是騙人的,就算他本人不可能在裡面,或許還留有一些情報。
以那些東西和粟楠會交涉,事情應該會急轉直下,變成臨也被粟楠會追殺吧。
——雖然很想一拳讓他沉到東京灣海底,算了,是他自作自受。
——不對,是不這樣做的話,其他人會很危險。
就在靜雄做出決定,打算離開屋頂的時候——他聽見來訊鈐聲再次響起。
——對了,剛才逃跑的時候,手機響個不停耶。
靜雄此時才打開收件匣,獲取大量的情報。
——DOLLARS遭受襲擊……
——喂喂,不會是粟楠會因為我的緣故,對DOLLARS發動攻擊吧!? 他連忙整理郵件的情報,最後發現似乎並非如此。
郵件內容指出,來自埼玉線的暴走族正在尋找在池袋一帶,打著DOLLARS名號的混混,只要一發現便會發動襲擊。
——……打群架啊?
高中時期體驗過無數次那類衝突的靜雄,覺得此事與自己的狀況相比要輕微許多,打算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事情上——
——但是會不會太剛好了一點?
或許真的只是偶然,但想到自己這兩天的遭遇,他發現池袋這裡,特別是自己的周遭,實在充斥著各式各樣的風波。
倒數第二封郵件,附加了一張相片。
「這裡不是來良的第二操場嗎?」
那裡是自己當年被捲入與他校的衝突,不情不願接受對方決鬥時,常利用的一個地方。在這有印象的地方裡,映著他有印象的兩個人。
——是門田……喔喔,這不是前天來找我的傢伙嗎?
——湯姆先生好像說過,他是一個叫TO羅丸的隊伍的首領。
——他被我揍出來的傷明明就還沒痊癒,還真有韌性哪。
想起不久前打的那一架,靜雄在腦中冷靜地思考情勢。
——意思是,一群叫TO羅丸的傢伙正在攻擊DOLLARS嗎?
——但話說回來,那個叫千景的傢伙,好像不會不明事理啊……
——算了 ,事情交給門田,應該就能解決吧。
抱持著樂觀的想法,靜雄打開剛剛傳來的郵件——

下一秒,他的表情凝固了。
——……
——……讓人火大。
靜雄的表情明顯改變。
有別於他對臨也和對自身愚蠢的怒火,那是一種不同的憤怒。

寄件人是【奈倉】。
打著【重要情報!】標題的郵件,上頭的內容是——

川越街道沿線 某公寓 地下停車場

安靜的停車場中,駛進一幢巨大的影子。
——好乖好乖,辛苦囉!謝謝你,射手!
撫摸著無頭馬的背部,塞爾提將馬車停在停車場的一隅。
大家似乎都趁著黃金週出遠門,整座停車場裡,目前看不到幾輛車子。
塞爾堤釋放被影製安全帶綁在後座的帝人和杏里,將纏在自己背上的粟楠茜放到地面。
女孩一臉呆滯,想要行動的她才踏出一步便身體一晃,失去平衡。
——啊,沒事吧?
塞爾堤伸手想幫助女孩,小茜本人卻因此渾身一顫。
——……她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
畢竟是被一名突然從身體長出影子的怪人綁在背上,並以可怕的速度衝出池袋街頭。女孩雖然看不見自己做了什麼,可是途中兩次被紅燈擋下來時,塞爾堤都做出瘋狂的舉動——在自己前方拉出傾斜向上的影子,瞬間製造出一道拱橋闖了過去。
——有心的話,還是辦得到呢。
由於塞爾堤自己也沒把握成功,她甚至想為自己喝采了一下。目睹那一幕的幾輛車子當時猛踩煞車,所幸沒有造成連環車禍,讓她鬆了一口氣。
最大的難關,是進入地下停車場前的那段路。
連休假期的大白天,就駕著馬車在大馬路上奔馳,無論如何都會受到眾人矚目。
若在眾目睽睽之下駛進自己的公寓,警方和新聞媒體應該會蜂擁而至吧。她平常都會小心不讓別人看見,但帶著一輛馬車要做到這件事,實在有些困難。
塞爾堤因此心生一計,在進入大樓前先駛進小巷,確認暫時沒人注意後——以影子做出一輛黑色箱型車的車體,直接罩住馬車和射手。
變成近看仍有些怪異,遠看則是莫名大輛的箱型車後,塞爾堤等人總算在吸引周遭目光之前,成功潛入地下停車場。

『放心吧,我是來幫小茜的,不用緊張。』
塞爾堤不曉得小茜這樣年紀的孩子看得懂幾成漢字,所以暫且在PDA以平假名打出整句話,並且緩緩地拿到小茜面前。
小茜原先有些小心翼翼地看著塞爾堤,看過螢幕之後,臉上的警戒之色淡了幾分,並且詢問塞爾堤:
「哥哥是好人嗎……?」
『我不是哥哥,是姊姊啦。』
打出這段文字後,小茜才恍然大悟,連忙低頭賠不是:
「對…對不起!姊姊!」
『沒關係,我不在意。』
塞爾提的回答似乎稍微緩和小茜的緊張,她慢慢抬起頭——
結果無頭馬的身影落入她的瞳孔深處,讓她倒抽一口氣,躲到杏里的背後。
——啊啊,糟了。
塞爾堤看了一眼身後的夥伴,並且想到無頭馬對小孩的剌激,確實是大了些。
接著——
聽見小茜的低吟,射手有些戰戰兢兢地走到馬車後方,縮起身體,讓自己的頭部離開女孩的視線。
——啊啊啊,射手在沮喪!?
或許是智能高於一般馬的關係,射手似乎知道小茜在害怕自己。拚了老命帶回來的人竟然害怕自己,會沮喪也不意外。
實際上,射手目前正垂著牠沒有頭部的脖子,恰恰表現出「垂頭喪氣」的感覺。
塞爾堤連忙撫摸射手的背部,並用另一隻手在PDA上打起文章,輸入完後,回到小茜的身邊,將螢幕呈現在膽怯的少女面前。
『放心,小茜。喏,就像和細菌作戰的紅豆麵包超人一樣(註:紅豆麵包超人的故事中,主角的臉部若是弄髒或沾到水,都會導致能力下降,必須更換新頭部),現在那匹馬正在替換牠的頭部,所以妳不用害怕。』
接著塞爾堤回到射手身邊,以影子做出模擬馬頭的頭盔,甚至加了一根獨角獸的角,戴在射手脖子的剖面上。
接著,塞爾堤帶著變得有如半機械馬的射手,慢慢走回小茜的面前。
少女瞬間顫動了一下,不過有著盔甲頭的馬似乎讓她安心一些,她緩緩將身體從杏里背後探出來。
『妳看,不可怕吧?』
看見塞爾堤的話,小茜觀察杏里的表情。
「放心吧,那匹馬很溫柔的。」
過去有過數次騎乘經驗的杏里,露出一個安撫小茜和射手的微笑。
射手似乎聽懂這句話,尾巴開始左右搖擺。
另一方面,杏里的話似乎讓小茜更安心一些,慢慢將視線移向射手的身體,試著輕拍幾下牠的腳。
無頭馬好像感受到對方的膽怯之色少了幾分,身體高興地抖了一下,當場彎曲膝蓋蹲下來,方便小茜撫摸。
——真是的,射手,你很現實耶。
發現牠剛才的沮喪已經不翼而飛,塞爾堤傻眼,但還是鬆了一 口氣。

另一方面——
看著事情經過的帝人,對摸著馬的女孩產生一些不解。
——就算馬的頭上戴了東西一般來說,能夠適應得那麼快嗎?
帝人覺得女孩的反應有些奇妙,懷疑這名女孩說不定和自己一樣,都有著容易接受非日常的個性。
他的推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少年尚未發現這名叫作粟楠茜的女孩,心中一部分已經崩潰的事實。他旋即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話說回來,這個女孩到底是什麼人啊?
——園原同學和塞爾堤似乎都認識她……
只有自己被擱在一旁的氣氛,讓帝人心生不安。
接著因為自己那樣的不安,想起早上臨也跟他說過的話。
——〔……你害怕的,應該不DOLLARS陷入失控吧?〕
—— (你害怕的,難道不是DOLLARS 一直變化下去,最後「離你遠去」嗎?)

他當場予以否定那句話。
當時他只是反射性地大聲否定,其實根本還沒仔細想過,話便脫口而出。
正因如此,連他自己都開始搞不清楚,那句話是否真的說錯了。
帝人回想著那段對話,同時告誡自己,那件事與現在的情況不能混為一談,並且開口請兩人為他介紹女孩。
「呃,那個女孩是……」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放在胸前口袋的手機震動起來。
——唔!
那聲音強制性地將帝人拉回現實。
他頓時清楚地回想起,攸關DOLLARS和自己的危機。剛才搭馬車逃亡的震撼讓他暫時忘了那件事。
——我……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啊?
他在工廠感到的混亂再次出現。
繼續悶在心裡,也不過是重覆剛才在工廠內的苦惱。
這個瞬間,帝人將視線投向塞爾堤。
他原本認為這件事無法找人商量,可是知道自己是DOLLARS創設者的人,不就近在眼前嗎?
想到這裡,他決定尋求塞爾堤的建議,但——
「嗯,這名孩子叫小茜,是平和島先生認識的人……」
杏里對他剛才說到一半的話做出回應,介紹起身旁的女孩,
「咦?啊,是喔。」
聽見這句話,帝人突然回過神來。
要是在這裡談起那件事,事情不就在杏里面前完全曝光了?豈止如此,說不定她會因為現在和自己在一起,被捲入這件事裡。
——我在幹什麼呀?
——竟然連那麼單純的事情都沒察覺!
看樣子,自己混亂的程度似乎超出想像。
發現這一點的帝人,覺得自己目前最需要的,是讓腦袋休息一會。
——創造出DOLLARS的人確實是我,所以我必須負起責任……
少年從很久以前,心中便有一種近似覺悟的念頭。然而也不能因為那樣,就將這次的事情悶在心裡。那樣子過於沉重,而且現在的局面,不是他獨自煩惱就能夠解決。
早就知道了。
帝人也明白這個道理。
然而,卻會浮現一個「那該找誰商量?」的疑問。
最快的方法,是和知道自己身分的塞爾堤談這件事,可是不管從她和先前那群凶神惡煞的男人間的對話,還是眼前這名女孩,都能看出她現在也身陷一場嚴重的衝突之中。
另外,知道自己是DOLLARS創始者的人是折原臨也,可是他今天早上才和自己通過電話,馬上又找他商量,應該會造成對方的困擾吧。
——不過,現在或許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
——……
帝人隱約理解,還有一個人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實身分。
——正臣……
到頭來,他還是不知道正臣在黃巾賊和DOLLARS發牛衝突時,對自己到底了解到什么地步。
然而,還是先抱定覺悟,假設他已經知道自己是創設者比較好吧。
現在想來,他昨天之所以在聊天室給自己警告,或許是已經預測到會有目前的遭遇。
——謝謝你,正臣。
——如果沒有你昨天的那一番忠告……我說不定會為青葉同學他們所震懾,成為他們的傀偶吧。
帝人還沒察覺那名忠告者並非本人,心中仍對正臣抱持感謝之情。
——話說回來,青葉同學……不太正常。
——這樣下去,自己將會受到操控……
——DOLLARS可能會被他霸占掉。
——不行,不可以變成那樣子。
——DOLLARS「不能屬於特定某個人」!
在心中如此呢喃的帝人,一邊隨便回答杏里幾句,一邊暗自下定決心。
——找臨也先生商量吧。
——從頭到尾都麻煩對方是不好,可是和他談過以後,我說不定能看見自己該走的路。

少年並不曉得。
那條路,自己的摯友——正臣也曾經走過。
在不曉得正臣曾經遭遇過一次毀滅的情況下,臨也的存在,甚至讓帝人感到有些心安
帝人想著那些事情的時候,一旁的塞爾堤在PDA上輸入說明女孩來歷的文章。
『嗯,這個孩子該怎麼說呢她是我工作上,有人委託我要加以保護的孩子。詳情我們到新羅的房間再說吧。』
才輸入完,帝人的手機便響起震動聲。
被綁在馬車上進行移動的期間,手機也曾響過幾次,不過那時當然沒空去確認郵件。
剛才自己的逃亡,可能導致青葉他們採取某些行動。話說回來,他也不曉得那間廢棄工廠內,現在是怎麼樣的情況。
帝人心想或許有什麼新情報,便開啟手機的郵件欄,打開顯示在第一行的最新郵件。

寄件者的欄位寫著「奈倉」。
——喔喔,這個人偶爾會在DOLLARS的布告欄上留言。
帝人對這個名字,只有如此程度的認識。
但是寫著【重要情報!】的標題,自然而然地勾起他的注意。
雖然可能只是噱頭,不過奈倉可是從很初期的階段,便在DOLLARS網站註冊的人。
郵件除了一篇本文,還有一張附加相片。
「……?」
看過內容的帝人,表情瞬間呆滯。
因為心情尚未平復的帝人,無法理解這名叫作奈倉的人物到底在說什麼。
或者說——就算他馬上看懂,卻不想認同裡面的內容。
完全理解郵件內容的瞬間,帝人脫口而出的,是一句夾雜絕望的否定。
「……帝人同學?」
『怎麼了?』
杏里不安地喚了他一聲,塞爾堤將PDA人拿到他面前,可是帝人的耳朵和眼睛並未接受到那些情報。
他所有的心神都投注在手機蛋幕上,試著假設那些內容可能寫錯了什麼。
但是理所當然地,不管看幾遍,郵件本文都不會有所改變,附加相片也沒有因此消失。
「不行……不可以變成那樣子……!」
再次低聲否定後,帝人猛然抬起頭,向塞爾堤和杏里低頭道歉:
「對不起,塞爾堤!我…我現在有個非去不可的地方,就先告辭了!園原同學,我也要向妳道歉!今天應該無法和妳逛街了,妳還是回家比較好!還有,不管青葉同學如何與妳聯絡,都絕對不能出門喔!」
「咦……?帝…帝人同學?」
帝人突然轉變的態度,讓杏里和塞爾堤感到混亂,並讓小茵一陣驚嚇。
然而,帝人只是對陷入混亂的三名女性再次低頭賠罪——
接著,如同窮途末路的逃亡者一般,衝出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川越街道 某公寓周邊

車流量眾多的國道旁,一條分支道路上。
在看得到新羅和塞爾堤公寓的地方,兩輛機車,停放在隱蔽的位置。
那裡是小巷的入口處, 一名駕駛正攤開地圖。在路過車子的眼中,他們的模樣不過就是將機車駛入分支道路,正在尋找捷徑的騎士吧。
可是那張地圖的作用只是掩人耳目,騎士們——梵蘿娜和史隆的視線,都對準黑色箱型車進入的公寓。
他們一路跟蹤黑色機車變形的馬車,後來進入一條小巷。
由於繼續追下去會被發現,他們搶先一步繞到周邊巷子的出口,進行監視。結果他們目睹一輛奇妙的黑色箱型車自巷子裡駛出。遠看其實並不清楚,但那輛箱型車沒有任何光澤,彷彿能夠吸收一切光線。
看見箱型車逃進一棟公寓的地下,並且再無其他車輛駛出後,他們認定這棟公寓便是其目的地——
『有人出來了。』
聽見史隆的提示,梵蘿娜全身不動,只移動視線看向那裡。
『……是黑色機車帶著四處移動的少年,他似乎單獨行動中……』
『無論如何,這下子能將那棟公寓,視為黑色機車的據點了吧?』
『言之過早,他有可能只是暫時進入那座停車場藏身而已。』
『是嗎……那個小鬼該怎麼辦?』
史隆的問題,讓梵蘿娜猶豫了一下。
那名少年和委託沒有直接關係。
可是既然他和黑色機車、粟楠茜和眼鏡少女等三個目標走在一起,很難認定他毫無重要性。說不定能夠把他抓來當誘餌,騙出其中一個目標。
此外,少年驚惶失措的表情也很令她在意,於是梵蘿娜靜靜點頭道:
『少年的來歷仍需思考……我去跟蹤少年。懇請你繼續留在這裡,追蹤黑色機車和眼鏡少女。請同意。』
『同意,這裡交給我吧。』

於是梵蘿娜使動機車,進入國道,跟著少年的背影緩緩前進。

此時,她投向少年的目光——
便有如一頭冷酷的肉食性動物,盯上因慌忙而不擇路逃跑的獵物。

地下停車場

「啊……帝…帝人同學!?」
見到帝人突然衝出去,杏里連忙出聲挽留。
然而帝人的背影卻未停下,徑自消失在通往地面的斜坡另一頭
「他是怎麼了……」
杏里不安地呢喃,站在她身後的塞爾提也傾斜著安全帽思考。
——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剛剛好像在看DOLLARS的郵件……
是接獲他認識的人,比如說遊馬崎他們被TO羅丸襲擊的消息嗎?
塞爾堤如此猜想,並決定查看自己的手機。
——我看看。
——最新的郵件是……

下一秒鐘,塞爾堤陷入定格。
在看見郵件本文和附加相片的瞬間,她便理解帝人衝出去的理由。
老實說,塞爾堤也動了馬上追出去的念頭,可是看見一旁正不安地注視她的小茜,那股衝動才在最後關頭被壓抑下來。
「塞爾堤,請…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聽見杏里的問題,塞爾堤頓時猶豫是否該讓她看那封郵件。
但是見到對方認真的眼神,她只好無奈地垂下肩膀——將手機遞向杏里接著,透過那隻手機,映入杏里眼簾的是——
.
寄件人【奈倉】
標題 【重要情報!】
本文 【目前正在襲擊口DOLLARS的,是一群叫作TO羅丸的傢伙。我發現他們總長的其中一名女友,目前正在池袋吃飯!我沒有勇氣去抓人,敢去的人請加油!她是相片裡最左邊的女生!】

很單純的一篇文章。
而附加的相片上,映著數名少女
雖然是手機相片,但只要夠熟悉池袋,馬上能從構圖看出是哪一家店。
她們似乎在用餐時遭到偷拍,沒有人的視線對準相機。
位於相片最左側的,是一名稚氣尚存,天真爛漫的少女。
——咦?
——這個女生……
出現在「畫框另一側」的臉孔。
杏里想起自己在不久前才見過那張臉。
還沒想到自己是在哪裡遇見她,杏里便注意到照片最右側的少女。
——……啊……
——神原同學……?
映在手機螢幕上的,是她先前才巧遇的少女——神近莉緒。
雖然看見和自己與帝人同班的少女,杏里還是保持冷靜,默默思考。
——DOLLARS這名叫作奈倉的人……
——要大家去抓這名…是神近同學朋友的女生,對吧……
畫框另一頭世界發生的事情,對杏里而言,就等同於遙遠世界所發生的事。
然面帝人的存在,抓住位於畫框內側的杏里手臂——將她拖到「另一側」。
就算帝人的內心不希望杏里淌這場渾水,對杏里而言並無所謂。
「……塞爾堤。」
壓抑著比平常還激烈奔騰的「詛咒言詞」,杏里向塞爾堤投以堅毅的眼神,開口道:
「我也要過去。」
塞爾堤瞬間想將她留下來,但在做出無論自己說什麼,杏里恐怕還是會過去的結論後,無奈地在PDA上輸入文字:
『昨天的傢伙可能會再度襲擊妳,最好別到沒有人的地方。因為就算是妳,應該還是承受不了槍擊。還有,晚上前回來比較好。』
「是的……嗯,那個……真的很謝謝妳!小茜,這位姊姊是好人,妳就和醫生安心地在這裡等待吧。」

杏里諄諄叮嚀完小茜之後——
和剛才的帝人一樣,低頭行了一禮便衝出去。
並踏著無法從外表和平常的態度去聯想,快速且堅定的步伐

『梵蘿娜,聽得見嗎?』
『肯定。』
透過裝設在安全帽裡的無線電對講機,史隆詢問梵蘿娜。
梵蘿娜的機車勉強還在可視範圍,而少年的身影則被行駛的車輛擋住,看不太到。
史隆的視線只有瞬間移向她那邊,接著馬上移回自己眼前,在車道對面的人行道上奔跑的少女身上。
『我看見目標之一的眼鏡小姐。她追著那小鬼,以極快的速度奔行著。』
『她追著少年,毫無錯誤嗎?』
『……嗯,看那樣子應該沒錯,不過黑色機車似乎沒有要出來。』
『了解,我會同時追蹤少年和少女,魚與熊掌兼得。』
聽見梵蘿娜平靜的回答,史隆半開玩笑地說:
『沒有那種說法喔。嗯,我是相信妳一定可以辦到,只是我們現在還不夠了解那個小鬼。雖然小姐的肚子裡會跑出日本刀令人難以置信,不過我也見識過那輛黑色機車怪物了。說不定那個小鬼的右手也能變成手槍喔。』
『肯定,恰好足夠資格當我的對手。』
梵蘿娜的聲音略為高亢,史隆透過無線電,了解到她現在非常興奮。

『……妳感覺很開心呢,梵蘿娜。』
聽見史隆驚訝說出的這句話,梵蘿娜臉上仍然面無表情,只有語氣中摻雜恍惚的音色,說出了與工作無關,純粹個人的想法:

『設定那名少年也是異形,同樣是我歡迎的一種情況。』

關東某處

在駛離東京,一路疾駛的特急列車中,臨也走在旅客眾多而擁擠的通道上車廂之間。
待在兩層樓的綠色車厢連結部〔註:綠色車廂為日本JR列車的頭等車廂〕,有著分別通往一、二樓階梯的地方,臨也靜靜查看手機郵件。
他看的不是DOLLARS的群組訊息,而是折原臨也個人的情報網。
看著部分成員傳來的報告,臨也的嘴角微微一揚。
——好啦,帝人……你會步上哪一條路呢?
——不管你選擇哪一邊,都滿值得觀賞的。
——哎呀,好令人期待呀。
——觀察人類就是那麼好玩,我才會欲罷不能啊。
就在他愉悅而快樂地笑著的時候,某人的臉孔突然閃過腦海,使表情頓時變色。
……小靜似乎還在努力逃亡。
——幹嘛不趕快反擊啊。
——他在奇怪的地方異常冷靜這一點,也讓人十分火大。
想著這件事時——手機響起來電鈐聲。
看了一下,上頭顯示著「粟楠會四木」的名稱。
臨也稍作考慮,索性關掉手機電源,嘟噥道:

「……在車廂內,請勿進行通話囉。」

川越街道沿線 某公寓 新羅和塞爾堤的房間

「……聯絡不上。」
四木自語自語地關掉手機。
「你打電話給組織裡的人嗎?」
「不,是打給醫生你的朋友囉,不是靜雄的那一個。」
聽見四木處之泰然的回答,新羅聳聳肩地回道:
「你那種說法,好像在暗示除了那兩人之外,我沒有其他朋友似的。」
「有嗎?」
「沒有。」
不理會乾脆承認的新羅,四木獨自陷入沉思。

——本來以為臨也那傢伙,應該會握有一些些情報才對……
——……
——總覺得事有蹊蹺。
——如果不是平和島靜雄……幹掉我們人的又會是誰?
實際上,四木本身也對「平和島靜雄就是犯人」的說法產生懷疑。
新羅先前那番話也有影響,不過最重要的,是靜雄並沒有動機。
話說回來,對付我們這行的人,到底有什麼必要得採取徒手殺害的方式?
——……殺人魔「好萊塢」……?
他想起某一時期,他們曾經追捕的一個人。
——「好萊塢」的真面目是聖邊琉璃。
——由於還沒親眼見過,我仍保留懷疑的態度,但如果組織裡的人所言不虛,她似乎擁有非人哉的臂力。
——而聖邊琉璃,現在正和平和島靜雄的弟弟——羽島幽平交往……嗎?
——線是牽起來了,感覺卻還是不自然。
——首先,聖邊琉璃如今有什麼理由要殺掉粟楠會的成員,而且還不是追捕自己的那些人?如果她要警告我們別再追她,應該會讓人目擊到她的身影吧?
——……假想一下,現在殺掉我們的人……不,是殺掉幹彌大哥的手下,能夠從中獲益的人是誰?
基於職業因素,位居粟楠會若頭的幹彌,確實有許多敵人、
若將這次的事件,視為敵視粟楠會全體的行動,而沒有加進幹彌部下這一項條件,嫌犯數目將會飛躍性地膨脹。
不過若將範圍縮小到幹彌的敵人,幾名自己人就會成為候補。
——不太想去猜測就是了。
如今正值幹彌要世襲會長位子的時期,確實有些幹部對此感到不悅。
——為首者便是青崎吧…赤林他……乍看之下,似乎對會長的寶座沒興趣……
身為幹部的青崎和赤林類型雖然不同,卻同樣都是武鬥派,從以前便被封為「粟楠的青鬼和赤鬼」,對組織極為重要。當初要是少了他們,粟楠會的勢力應該會大幅縮減吧。
青崎曾經有些舉動,讓人知道他在懷疑身為會長親生兒子的幹彌,和自己的實力相比,是否真的有資格繼承組織。雖然在組長粟楠道元面前,他姑且會遵從幹彌的指示,但是常常會私下找麻煩。
赤林則和個性簡單易懂的青崎相反,是個難以捉摸,總讓人猜不到他在想什麼的男人。
無論是穿著花紋鮮豔的西裝,還是手持怪異的拐杖,用意應該都是為了利用滑稽的外表,隱 藏他的真實想法吧。
單憑無法理解他在想什麼這一點,就是一個值得警戒的對手了。
姑且不論其想法,他的實力無庸置疑,不隨意表態也是他厲害的一個地方。
四木接著又繼續思考組織的其他幹部,卻都沒想到值得懷疑的關鍵人物。反過來說,包含自己在內,目前誰都有那個嫌疑。
——……為什麼要挑這個時期?
——在這個目出井組和明日機組即將結盟的時期……
——……這一點也有可能是原因。
目前粟楠會的上部團體目出井組,正準備和長年對抗的明日機組,朝結盟的方向邁進。
當下還處於針對聯合進行調整的階段,同時也是被掌握到什麼弱點就會很糟糕的時期。
反過來說,現在也是一個大家卯足全力掌握對方弱點的時期。當然,要是做得太過火,會讓得來不易的結盟機會落空,因此事情也不能鬧得太大。
——……被平和島靜雄這麼一名「區區普通人」殺了三人……這件事若傳出去,將導致粟楠會連同目出井組被對方看輕。
四木沒有報警,而是迅速「消去」屍體的理由便在這裡。
鬧到警方那裡,萬一上了全國新聞,將造成一場非同小可的騷動。
而且今天凶手並非使用槍彈和利刃,而是徒手殺掉三個人,媒體八成會本著錯過此時,更待何時的心態,做出有趣好玩的誇張報導吧。
到時候,威嚴、名譽之類的東西,一切都將統統掃地。
——這是明日機那一方的人,用來陷害目出井組的計謀……
——看來這個可能性,還是暫時不要捨去比較好吧。
——明日機組那麼大的組織,應該有辦法從外頭聘請專門徒手的「專家」。
——目前的問題在於靜雄。
青崎有幾名部下,年輕時曾吃過平和島靜雄的苦頭。對他們而言,靜雄應該是一段無論如何都想消除的過去。實際上,青崎先前的確提出「由我們來追捕靜雄」的請求。
——……假設是青崎在幕後操盤,由他們親自出手,迅速解決掉被他們設計成嫌犯的靜雄,會比較符合他們的利益……
——不,憑空推測得太過頭了,這樣不行。
他將手伸向擺在面前的第三杯咖啡,打算繼續思考時,新羅的房間被人用力打開。
「……」
他警戒地將身體轉向玄關的方向,發現塞爾堤站在門邊,身旁還帶著小茜。
「嗨,塞爾堤!歡迎回來!太好了,妳平安無事!」
表現出誇張喜悅的新羅,徑自輕輕抱住塞爾堤,接著摸摸小茜的頭:
「小茜也沒有事,真是太好了。妳還好嗎?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事。謝謝你,岸谷醫生。」
聽見新羅的問候,小茜露出柔和的微笑。
先前膽怯的表情頓時一變,化為徹底放鬆的孩童模樣。
看見小茜露出那樣的笑容,塞爾堤在心中驚呼。
——咦咦I?這個孩子怎麼會和新羅那麼親密I?
「是嗎?太好了。對了,我現在去泡杯牛奶可可給妳。」
看見完全不同於平常,講話全然不帶諷刺的新羅,塞爾堤有些受到打擊。
——難…難道新羅,有蘿莉控的傾向……!?
基於平時舉止的問題,新羅帶給她的並非「喜愛小孩」的印象,而是讓她從一開始便朝變態的方向想去。
若是平常,塞爾堤很有可能大閙:「嗚哇啊啊啊啊!新羅,你這蘿莉控!你說喜歡沒有頭的我,是因為我沒有頭,看起來比較矮的關係嗎!?」並且離家出走——不過基於當前的情況,塞爾堤的心神並未亂成那樣。
新羅才走去廚房泡可可亞,四木便自餐廳走出來。
「小茜小姐,很高興見到您一切平安。」
「!」
小茜看見四木,身體露骨地僵硬起來。
看見女孩愣在原地,別開視線的反應,四木並未因此生氣,只是由衷地為女孩的平安感
「您離家出走時,我還擔心會發生什麼事……總之,您似乎沒有受傷,真是太好了。小姐,您沒遭遇什麼危險吧?」
四木的口氣雖然有些見外,看起來倒是打從心底關心對方
——咦……
——我還以為四木先生是那種冷面冷心的類型呢,原來他也有這一面啊。
塞爾堤感覺有點奇妙,此時小茜戰戰兢兢地說:
「……對不起。」
聽見以蚊蚋般的聲音說出的道歉,四木靜靜地搖頭道:
「那句話,請您對自己的父母說吧,我現在就聯絡他們。」
「……你不生氣嗎?」
「首先,負責對小茜小姐發脾氣的是令尊和令堂,我會等到那之後再好好地說教,現在就先讓我開心一會吧。」
四木取出手機,有些尋小茜開心地笑了笑,促狹地說了一句:
「您之後可能會挨一、兩下巴掌,最好先做出覺悟喔!」

同一時刻 粟楠會本部 會議室

緊急會議結束後,會議室已不見先前的吵鬧。
裡面一名穿著華蘿花紋西裝的男子正靠在椅子上,右手拿著枴杖,左手撥弄著手機。
他似乎正在觀看郵件,看著蛋幕接二連三呈現的情報,開心地咧起嘴角。
「……赤林,你在做什麼?」
碰巧路過的青崎,自大門仍然敞開的會議室外頭喚了他一聲。
「什麼事?看郵件啊,我在看郵件。」
「你這傢伙……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嗎?」
「當然清楚,而且我還知道現在就算胡亂出手,也不會有任何意義。既然這樣,還不如先了解一下我們周邊的當前情況囉。」
「什麼啊,我還以為是女人傳來的郵件呢。」
青崎語帶挑釁地回應,並未改變赤林那吊兒郎當的笑容。
「很有趣喔,就算是我這種大叔,只要到群組清單註冊一下,一群叫『DOLLARS』的年輕小夥子們就會傳一大堆情報過來。」
「……DOLLARS?」
「嗯,就是這一年來,聚集在池袋這裡,有點像是獨色幫的一群人。據說他們的隊伍顏色是無色,所以沒那麼顯眼。」
看見赤林若有意味的笑容,青崎輕哼一聲,不屑地說:
「你還真忙啊,自從那個叫葛原的白色機車混帳來了以後,『邪蛇邪』的收入就變少了吧?你嗶嗶嗶地玩電腦,是想找個隊伍替代他們嗎?」
「……『嗶嗶嗶地玩電腦』……青崎,你活在哪個年代啊?」
以挑釁回報對手的挑釁,赤林輕佻地繼續表示:
「哎,手機真的很方便喔。比方說……先前派去四木那裡幫忙的傢伙,剛剛傳了消息回來,說有一群暴走族想找小茜的麻煩,和我們的人打了起來。」
「……你說什麼?」 1
聽到這裡,青崎頓時變了臉色:
「要是被暴走族的小鬼瞧不起,就真的沒救了……他們是澱切派出的刺客?」
「不,據說他們知道我們是粟楠會後,當場就閃人了。算了,反正兩條腿追不上機車,小茜現在平安就好囉。」
赤林開心地笑著,同時把玩手中的手機——
「那個崎玉縣的暴走族……現在好像和DOLLARS起了衝突。」
他原先便掛在臉上的笑容,咧得更開了:
「池袋街頭變這麼混亂,到底是不是偶然呢?」

「如果並非偶然……而是有一群傢伙真的想在池袋興風作浪……那麼也差不多該輪到我們們出場了,青崎老大。」

都內某處 正臣的小公寓內

「喂,正臣。」
老舊的公寓窗戶完全打開,帶來清爽的五月涼風。
那個房間裡,響起一道與春天氣候相稱的懶洋洋聲音。
聽見三島沙樹一面看書,一面發出的呼喚,靠在窗邊眺望外面的正臣回頭道:
「嗯?怎麼了?」
「你不去嗎?」
「去哪裡?」
正臣笑著反問。
沙樹露出有如晨光柔和的微笑,說出一句撼動正臣內心的話:
「你『朋友』那裡。」
「……」
「我無意偷聽你和臨也先生的電話,不過你講得太大聲囉,就算不想聽還是會聽見,抱歉。」
沙樹說話的口吻有些超脫塵俗,正臣頓時僵住,有好幾秒嘴巴都是開開的。
他大概想表達什麼,卻無法訴諸於言語。
——正臣暫時將瞼轉向窗外,看一會外頭的景色,平復自己的心情。
然後,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緩緩地轉身向後——
此時,他見到沙樹的臉蛋已經近在眼前。
距離近到兩人的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
看見在極近位置露出微笑的沙樹,正臣頓時忘掉原本想說的話。
「嗯……」
即使如此,他還是試著說些什麼——
結果沙樹突然轉身背對正臣,將身子緩緩靠在他身上。
「呃,喂——」
隨風搖曳的髮絲拂過正臣的嘴角,洗髮精的柔和香味,擁抱了少年的臉龐和心神。
「你還會怕?」
「……嗯。」
將她推開也說不過去,正臣只好維持那姿勢,繼續對話。
在旁人的眼中,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對在放閃光的幸福情侶吧,然而正臣的表情和動作卻顯得有些僵硬。
「你害怕的是什麽呢?」
「……」
「你是不想真的被那個朋友討厭吧?」
「這個……不單純是那原因……不,結論大致上是如此。」
正臣抬頭望著天花板回答,於是沙樹簡上雙眼,表示道:
「放心吧,他們一定不會討厭正臣。」
「……為什麼?妳應該不認識帝人和杏里吧?」
雖說突然冒出一個叫作杏里的女生名字,沙樹卻絲毫不介意,帶著撫慰孩童的口吻對正臣說:
「是不認識啊,不過沒問題的。」
「妳很樂觀耶。」
「我雖然不認識你的朋友,卻認識你啊。我認識的正臣所選擇的朋友,一定沒問題。」
「沙樹,妳以後應該會被詐欺吧。」
看見正臣傻眼的模樣,沙樹不改其笑容:
「而且,我不喜歡你寂寞的表情。」
「……我才不寂寞呢,我有妳在啊。」
這是他的肺腑之言。 但沙樹卻二話不說,質疑起他的想法:
「喔,真的嗎?」
「喂喂。」
「因為我是你的女朋友,當不成你的朋友喔。」
「……」
沙樹這句話,讓正臣陷入沉默。
彷彿要對他的沉默落井下石般,沙樹握住正臣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不過,要是你被朋友討厭,變得非常非常沮喪……到時候,我會給你一個擁抱,這是女朋友的任務囉。」
「正臣,這裡是你的避風港,不要忘了這一點。不過,我並不能幫助你的朋友,那只有你才辦得到呀。」
語畢,沙樹將身體轉過來,帶著純真無那的臉孔,輕摟住正臣。
「……嗯嗯,是啊。謝謝妳,沙樹。」
正臣看著少女的微笑,心想——
她能夠如此純真,並非因為她是聖人,而是因為身為人類的某一部分崩潰掉了吧。
同時確切地體會到,自己也有某個地方壞掉了。
壞掉的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從高處墜下,破碎。如此而已。
而且,在他墜落的前一刻——確實有一個人,從背後推了自己一把。
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在登往高處的途中,那個人一直在背後推著,要自己不停往上爬,等到他腳步踩不穩時,那個人卻突然鬆了手——這樣的比喻較為貼切。
然後那名男人,現在正「推著自己的摯友」。
正臣暫時垂下視線,催促自己做出抉擇。
——去救帝人那傢伙。
光是下那樣的決心,便需要沙樹的一番話和堅定的覺悟。看來自己還真是壞掉了。
如此心想的少年,回以一個溫柔的微笑給沙樹——
做完最低限度的準備後,離開公寓房間。

轉身背對日常,不斷朝騒亂中心逃亡的少年。
為了拯救他的摯友帝人,他前往的地方依舊是騷亂的中心

池袋某處

在正臣主動投身衝突的同時——
偏離車站前的大馬路,人潮大幅減少的地方。
即便正值黃金週假期,每個地方還是會有一些沒人靠近的小巷——在池袋的一條那種巷子裡,人口密度卻莫名地集中著。
路過的人瞬間都會納悶地朝那裡望一眼,不過發現聚集的是一群獨色幫男子後,所有人又全部快速離開現場,避免惹禍上身。
若他們聚集在車站附近,閙區或是著名設施的內部,應該馬上會有人報警。不過看見獨色幫分子群聚在本來便不起眼的地方時,人們並不會多管閒事地去報警,採取最簡單的手段——「不要靠近」來保護他們自己。
話說回來,如果他們知道那面人牆內正發生著什麼事,或許有人會不顧自身安危地報警 ——獨色幫分子們便是料到這一點,才刻意在巷子的入口處築出一道「牆壁」。 然後,在牆壁另一頭的小巷裡,一名少女的不安聲音響起:
「……請問,你們這樣子是想做什麼……」
神近莉緒身旁,與她同年紀的少女們正害怕得全身僵硬。
她們便是先前和杏里分開後,在池袋吃飯逛街的少女們。

她們走出餐廳後,想找個公園之類較安靜的地方休息,因此徒步離開了鬧區。半路上, 一名少女看了手機後,突然停下腳步。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
「聽…聽我說,剛剛一個叫DOLLARS的社群傳了很多群組訊息過來……最後的這封信說的是……我們把?」
少年遞出手機,螢幕上是她們先前用餐的餐廳內部——以及待在裏面的她們。
「嗯,她們說要找小望……小望,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
擁有手機的少女才說到這裡,手機又發出震動聲,通知有新郵件。
她們膽顫心驚地打開那封信——
「女人找到了,現在大夥兒要開派對囖。」
本文如此寫著,而附加相片上呈現的,赫然是她們數分鐘前才經過的道路——以及她們的背影。
少女們頓時毛骨悚然,驚慌失措地環視四周。
結果她們看見,朝她們走來的一群男人。
轉眼看見另一側,又見到另一群感覺類似的男人們,正往她們靠近——
「我……我們快逃。」
也不知道是誰出聲,一名少女低聲說道,於是莉緒一行人逃進旁邊的小巷——最後,她們在人煙更稀少的地方遭到包圍。
將少女們圃團圍住後, 一名獨色幫分子發出猥瑣的笑聲,開口問道:
「哎呀唆呀哎呀,這要怎麼說好呢?嗯——那個怎麼來著?我捫不是可疑分子喔。」
巷子前後都被男人們堵住,感覺根本逃不出去。
「你…你們要是在這裡鬧事,警察馬上就會過來……」
一名少女如此警告,男人們卻無所謂地笑了笑。
「今天到處都有人打架,條子都被派去處理了,現在可是忙翻了。嗯,該怎麼說,嗯 這個…這個嘛——妳叫作小望吧?」
一名男人突然改變口氣,朝一名少女揚了揚下巴,憤怒地道:
「還不都是因為妳的男友在興風作浪,條子才會沒空的吧?啊?」
「……小六?」
少女突然說出一個奇妙的名字。
不過莉緒她們都知道那個名字的意思,那是小望聊天時,常提到的男友綽號。
獨色幫分子們不知道這件事,但似乎也從狀況判斷出,那個「小六」指的就是TO羅丸的首領。
男人們臉上掛著猥瑣的笑容,逐漸縮小包圍少女們的圈子。
「管他叫小六還是小三,妳這個臭女人。」
「好了啦,好了 ,妳們別管那麼多,來來來,跟哥哥們來一下就好了,乖喔乖喔。」
男人們輕佻地挑釁著,但他們的眼神全都染上危險的色彩。
照這情況下去,不只小望,所有少女都會被押進車子或是其他地方吧。
被稱作小望的少女,不甘心地瞪著男人們,一字一句地說道:
「……好吧,我會乖乖跟你們走,所以可以放其他人走吧?」
「小…小望……這樣不行啦!」
莉緒出聲制止小望,可是一名男人卻打斷她,不予理會地表示:
「哎呀哎呀,這怎麼行呢?不可以——那樣不行——如果放走其他女生,她們就會去找警察啦,如此一來,條子就會先來找我們了,不行囉——」
接著,另一名男人抓住一名女孩,搗住她的嘴巴。
「啊……」
他架住正打算出聲尖叫的少女,以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好——了好了 ,妳們要是大吵大鬧,刀子可是會劃破她的喉嚨喔。」
看見銀光閃閃的刀刃抵住少女白皙的喉嚨,莉緒等人全都不敢吭聲
巷子的入口不知何時,已經駛來一幡黑色廂型車,側身的車門已被拉開。
「塞得進五個人嗎?」
於是巷子裡便上演一幕不知所措的少女們,被超過十名男人撝住嘴巴或扣住雙手,集體綁架的異常光景。
「把她們疊起來應該就行了吧?」「我也想疊上去——」
「你是猴子啊?」「我要好好享受一下,和高中女生們一起小鹿亂撞兜風去!」
「嗚嘔!你很嚼心耶!」
「等等,先前和門田走在一起的傢伙,真的是TO羅丸的首領嗎?」
「嗯——沒錯,我以前看過他。」
一般閒聊。
他們之間的對話,聽起來真的就像一般的閒聊。
那種漫不在乎的口氣,反而讓少女們體會到一種無可救藥的現實感,將她們推入茫然無助的絕望深淵——

「請……請等一下!」
一道與那種場面嚴重格格不入,稚氣尚存的少年聲音突然響起。
巷子裡所有人轉頭一看,獨色幫分子們的背後, 一名上氣不接下氣的娃娃臉少年瞪視著他們。
「竜之峰……同學?」
出現在莉緒眼中的少年,毫無疑問是她的同班同學。
她和那名男生沒有特別熟稔,與他保持著和杏里差不多的距離。
少年卻不顧莉緒的疑惑,鼓起最大的勇氣吶喊:
「你……你們在做什麼!」
獨色幫分子們頓時面面相覷,皺起眉頭,晃晃手做出趕人的姿勢,冷淡地說:
「幹嘛,我們做什麼,和你這小鬼無關吧?」
「有……有關係。」
「啊?」
「我……我也是DOLLARS的成員,看了郵件……連忙趕到這裡!」
對帝人而言,那句話可是鼓足他的勇氣才能說出來。
只不過,由於他依舊處於混亂之中,或是「害怕DOLLARS有人遭到警方逮捕」——在他趕到這裡之前,完全沒將此事通報警方。
他真的是單純以DOLLARS成員的身分來到這裡。 、
「可…可是,你們怎麼…怎麼能抓女人當人質……」
說到這裡, 一名獨色幫分子笑著接近帝人:
「啊——是啦是啦,小鬼就給我閉嘴!」
說著說著,他一記前踢踹中帝人的心窩。
男人施展的前踢沒什麼威力,不過就是一名門外漢的踢法。
若是平和島靜雄,大概不會發現自己被人踢中,只有在看見腹部的腳印後才會抓狂,一拳讓對手飛上大廈兩層樓的高度。
若是折原臨也,他的匕首大概已經刺進對手的腳掌。
若是紀田正臣,則會輕鬆地閃過那一踢,並且發動反擊。
若是塞爾堤,對手早就遭到影子的五花大綁。
然而——帝人在體力方面,是一名普通……不,是低於平均水準的高中生。
很可悲地,如今這種情況下,他不過是一名「平凡的少年」

「嗚啊……」
帝人被人輕易踢倒,痛得蹲在地上。
他有一種錯覺,好像肚子裡出現一個沉重的鐵塊。
在疼痛傳開來之前,痛楚率先占據帝人的大腦,全身發出「不要動」的哀號,神經卻耐不住那痛楚,發出「四處打滾」的尖聲大叫。
「呃……咳咳……」
「你如果也是DOLLARS,就應該知道吧。DOLLARS這個隊伍,才沒有『不能抓女人為人質』的規定啦。」
面對不諳世事的少年,男人們高高在上地拿「DOLLARS」的風格來壓他。
他們當然不知道,帝人便是DOLLARS的創設者。
不過假如有人告知他們這個事實,而且他們也相信了,難道就會改變態度?
帝人想了一下,即便他仍痛得呻吟,還是馬上導出NO的答案。
就算自己剛才「以創始人的身分」說出那句話,他們還是會做出一模一樣的反應吧。因為 DOLLARS就是這麼一個組織。
「不僅如此,我們不受任何一條規則束縛,就更别說什麼要聽你這種小鬼的話了。」
男人說著的同時,跪在地上的帝人的肩膀又被他踹了一腳。
即使摔倒在桕油路上,帝人還是繼續思考著。
——是啊,沒錯。
——這個人說得對。
沒有任何規則。
也沒有人能夠強迫另一個人遵守命令。
將DOLLARS設計成這樣的,正是「自己」。
正當帝人微微咬牙切齒,懊悔地思考之際,獨色幫分子們嘖嘖稱奇地交談著:
「話說回來, DOLLARS還真的是龍蛇混雜呢。既然連這種小鬼都有加入,說不定也會有看到郵件而感到害怕的傢伙,打電話去報警吧?」
「我們快點到來良第二操場去吧,若因為這點小事被逮到真的很蠢,趕快把TO羅丸的人痛扁一頓,將這群女人帶到某人的家中就沒事了。」
聽見那些對話,帝人咬牙的力道再次加強了一點。
——不對。
——不是……這樣子。
——不是……這些人。
——這些……

——「這些人」,不是我「理想中的」DOLLARS。
帝人全心全意想否定眼前的事實。
他壓抑著強烈的嘔吐感站起來,對著無視自己,朝廂型車走去的男人們大喊:
「住手……!」
「……什麽?」
在混混們——現場的「DOLLARS」眾人中,看似中心人物的男人,揚起半邊眉毛說
「你說什麼?我聽不太清楚耶。」
口氣雖然輕佻,卻具有一種壓迫感。
帝人卻仍不畏怯,丹田用力,對著他大吼:
「DOLLARS,才不會……『沒出息』到抓女生當人質……絕對不會!」
被認為明顯劣於自己的少年說「沒出息」,獨色幫分子連想都沒想對方在說什麼,帝人臉上狠狠揍了一拳。
「喂,有人報警就糟了,留三個人在這裡收拾這小鬼就行了。」
「喂,等等!我們也要女生那一邊啦。」
「會留給你們的,擔心什麼!處理這樣一個小鬼,用不到多少時間吧?」
再次翻倒在地的帝人,感覺嘴裡有一股鐵銹味擴散開來。
裡面大概流血了吧,說不定牙齒也斷了。
但對現在的帝人來說,那種事已經無所謂了。
剛才揍他的男人,已經不再看向自己。
被揍的疼痛不算什麼,最讓他不甘心的只有這一點。
那種不甘心,說不定超越他無法拯救少女的懊懂——
當帝人忍住疼痛,站起來的時候,廂型車已經驶去,眼前只剩下三名獨色幫分子。
「喂,小鬼,站起來!」
「唔……」
帝人試圖發出反擊,可是不曾打人的他,光是揮動肩膀以下的關節便耗盡力氣。
搞不好比常打架的小學生還虛弱的一拳,空虛地劃過半空。隨著獨色幫分子們的嘲笑, 帝人再次倒在地上。
他連對方如何打倒自己都不曉得了。
即便帝人趴在地上,他們還是毫不留情地猛踢他的側腹。
手臂和腳也依續遭到他們的踐踏,雖然勉強逃過骨折的命運,他卻感覺到肌肉纖維一寸寸斷裂開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帝人不禁發出哀號。
聽見少年的叫聲,一名施虐者笑道:
「喂,小鬼,還記得我嗎?」 「……嗚……呃……咦?」
親野因為疼痛而搖晃,帝人試著將視線投向頭上的男人, 一隻厚底鞋卻踩上他的頭。
「事情已經過了 一年多了…你這傢伙,是當初弄壞我前女友手機那個王八蛋的同伴吧? 你長著一副不像高中生的小鬼臉蛋,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喝!」
對方將體重施加在鞋底,一舉將帝人的臉踩在柏油路上。
他的鼻梁被壓斷,鼻血從鼻腔奔湧而出。
「後來去找你的時候,那輛黑色機車跑來搗亂……你該不會是那輛黑色機車的朋友吧?不會吧?」
——這個人……?
雖然不太記得他的長相,帝人還是在嗡嗡作響的疼痛中,拚命回想。
而男人的下一句話,讓少年想起來了。雖然對他而言,理所當然會完全忘掉那段記憶。
「我也是最近加入DOLLARS才知道,他叫作折原臨也是吧?那個弄壞手機的王八蛋!聽說他很有名是吧?」
——啊……
在帝人剛來到池袋沒多久的時候——第一次拯救受到幾名女生欺負的杏里時,臨也將她們的手機統統踩碎。
幾天後,一名男人出現在校門口 ,自稱是其中一名少女欺負者的男友——結果被塞爾堤 的一踢擊倒。
「啪嘰」一聲,帝人的「體內」傳來這道聲音。
實際上自己並未被踢到哪裡,不過帝人覺得自己的耳朵,確實聽到背骨傾軋的聲音。
「真是夠了 ,只是認識一些名人,你就產生錯覺,認為自己更會打架?還是說,你以為在DOLLARS的手機網站註冊後,就可以和我們平起平坐了?啊?」
帝人的背部被一下又一下地猛踹,但是他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了。
他帶著自己不曾體驗過,凌駕一切疼痛的情緒——
回想起。
自己完全想起眼前的男人是誰了。
「DOLLARS裡出了你這種傢伙,豈不害到我們……喝!」
男人使勁踹了帝人的頭部一腳——幾乎同一時刻,帝人在心中說出「一句話」。

那是平常的帝人,絕對想不到的一句話。

——喔喔,原來……

——是那個……

——那個……「眺梁小丑」啊。

那是降臨在竜之峰帝人這名少年身上,最初的一個明確「變化——
由於這件事完全發生在他心中,誰也沒察覺那改變。

帝人還沒繼續思考下去,他的頭便受到強烈撞擊,徹底喪失意識。

池袋某處

【女生到手了!這下子就能海扁TO羅丸的老大,我們DOLLARS在池袋是最強的!】
看了那封開玩笑調調的郵件,一名男人靜靜地蓄積怒氣。
身穿酒保服的男人,握著手邊的道路標識說:

「……是誰瞧不起誰啊。」

隔了數秒鐘的沉默,男人緩緩邁開腳步。
腳步很緩慢,他身後的標識柱子上,則留下一個手印。
平和島靜雄,帶著明確的憤怒,開始朝某地徒步前進

川越街道沿線 某公寓房子門口

「幹彌專務馬上就要到下面來接您了,我們走吧。」
當著塞爾堤他們的面,四木催促小茜快點出發。
已經有三名部下待命在他身旁,保持著不讓小茜感到壓力的距離,嚴密保護著女孩。
「……不管怎麼樣,一定的回家嗎……?」
「小姐……」
「不是的,我會好好向爸爸和媽媽道歉,我會道歉的……可是……」
「我知道小茜小姐認為我們的工作不太好,可是您應該先與父母商量吧?您的父母絕不可能想將您捲入我們的世界,這一點,請您務必相信。」
聽著他們的對話,塞爾堤稀罕地看著四木。
——嗯……
——判若兩人呢。
——說話方式和發音雖然相同,感覺完全不一樣。
——平常爲什麽不像現在這麼柔和呢?
塞爾堤在心中想著這些,同時也為女孩的平安感到開心。
——總之,能在日落前將她送回父母身邊,真是太好了。
塞爾堤腦海裡,浮現昨天襲擊自己和杏里的神秘人物。
——從時機上來推算,他們應該和保護小茜的委託沒有關連。
——若待在粟楠會的本宅,就算那幾個奇怪傢伙真的意圖對小茜不利,應該也無法輕易動手吧。
若是晚上,對方或許會趁車子移動中使用那把強大槍械,連人帶車一起轟掉,但是白天就不致於如此胡來才對。黑幫之間的衝突,是有可能在大白天便發生槍擊事件,但敵人的目的應該僅止於綁架粟楠茜。胡亂搞出大動作驚動警方,只會讓他們越來越難行事。
——不過,還是不能輕忽大意。
——目前也還不曉得,他們為何要對杏里不利……
——車子離開後,我還是悄悄跟在後頭吧。

正當塞爾堤立下堅定的決心,要確保女孩安全的時候,她面前的四木和小茜繼續交談:
「總而言之,小茜小姐,請您暫時待在家裡。」
「……發生什麼事了?」
面對小茜很有禮貌地詢問,四木頓時無言以對。
——哎呀哎呀,小茜小姐雖然小小年紀,感覺真的很敏銳呢。
「就算發生了什麼事,不讓小姐捲入其中便是我的工作,請您放心。」
「……爸爸和爺爺都沒事吧?」
「?」
「他們沒被『平和島靜雄哥哥』怎麼樣吧?」
剎那間,房間裡的時間靜止了。
四木已經從新羅口中得知,將小茜帶來這裡的是平和島靜雄。
但關於靜雄帶小茜過來之前——小茜和靜雄相遇時的詳細經過,新羅表示:「我也只聽到她在大病初癒時的囈語,建議你等事情安頓下來後,再去詢問小茜本人。」四木也決定照他的話去做——
——為什麼?
——靜雄和粟楠會之間的衝突,小姐應該不知道才對。
——還是說,靜雄對小茜灌輸了一些什麼?
四木的表情僵硬了起來,雖然只有短短數秒鐘,還是讓小茜不安地問道:
「……!他…他們果然被平和島靜雄怎麼了嗎?」
「不,沒事的,小姐擔心的事情並沒有……」
四木面帶微笑地回答,小茜卻沒仔細聽下去,不停發顫地小聲說:

「果然沒錯……早知道,我就該『先將他殺掉』了……」

——……?
——小姐,剛剛……說了什麼?
雖然聽得不是很清楚,不過小茜剛才好像真的說了「我就該先將他殺掉」。
這一刻,四木為一種奇妙的不對勁所攫獲。
和離家出走前的小茜相比,她似乎有些改變。
在此之前,她確實有些地方超齡地成熟。他同時也知道,在小茜離家出走前,得知父母和爺爺的工作,曾讓她倍受打擊。
可是現在的小茜感覺卻有點奇怪。
——……
四木稍作思考,便想到什麼人和現在的小茜感覺相似。
——和那些被地下錢莊討債,即將崩潰的女人們……
想到這裡,四木暫時打斷那個想法。他很希望沒有這個可能,這件事卻不能樂觀地加以忽視。
「小姐,您剛剛……」
就在他認為現在應該和小茜確認一下,嚴肅地開口詢問時——
時機很不巧地,一名部下走過來表示:
「若頭的車子已經抵達了。」
「知道了,馬上下去。」
四木暫時將疑問埋藏心中,帶著小茜走向公寓一樓。

「真是叨擾了,今後有什麼事,我會馬上跟你聯絡。此外,我也想向塞爾堤小姐詢問昨晚的詳細狀況。」
四木深深行了一禮,小茜則笑著朝新羅揮揮手。
送走他們兩人後,塞爾堤先坐上沙發,打字詢問: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靜雄做了什麼事?』
「嗯?怎麼了嗎?」
原先待在房間深處的新羅, 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走過來,觀看塞爾堤的PDA。
『剛才小茜說靜雄什麼怎麼的,讓四木先生頓時愣了一下。』
塞爾堤在跟車前,想先獲得最低限度的情報。
看她十分認真的模樣,新羅傷腦筋地攤開雙手:
「喔喔……我也很想問到底是怎麼了。總之,粟楠會的人好像在追捕他。」
露出苦笑表示。
不過和他相識多年的塞爾提,卻看出他的苦笑僅止於嘴角,眼裡並沒有什麼笑意。光是這樣,她便理解到事情似乎非同小可。
『看樣子,事情鬧得滿大的。』
塞爾堤事先完全想像不到,這件事最後竟然會將杏里和帝人牽扯進來,開始後悔接下這份委託。
但既然已經遇見小茜這名女孩,自己也無法棄她於不顧。
——而且小茜在這裡短暫停留過一晚,表示……
——那幾個奇怪傢伙,或許已經鎖定這裡了。
可能性雖低,在不了解對方來歷之前,可不能放鬆警戒。
塞爾提再次檢查起房間內部的防盜措施,而新羅則在一旁悠哉地表示:
「嗯,我想他會遭到粟楠會的追捕,應該是一場誤會,所以倒是不要緊……問題是,臨也為何要讓粟楠會產生那樣的誤解呢……」
『什麼?逛件事和臨也有關?』
「好像是,如果小茜所說的都沒錯……或者說,如果沒人假冒臨也的話。」
看見新羅這次連眼睛也確實露出苦笑,塞爾堤也笑得肩膀上下起伏,打出:
『想要假冒那傢伙,除了他本人以外,大概沒人辦得到吧。』
「說的也是。」
新羅呵呵地笑著回應。
——好,該出發了。
塞爾堤心想車子大概快要發動,準備站起來的時候——

大樓外突然傳來一道巨大聲響,讓塞爾堤定格在彎腰起身的姿勢。

——!?
——什麼!?怎麼了!?
猜想是瓦斯氣爆的塞爾堤,當場尋找起新羅的身影。
然而新羅卻同時朝塞爾堤撲來,將她一整個覆蓋住。
——呃!
——新…新羅,你在做什麼啊?
「危險啊,塞爾堤!趕快趴下!
一定是恐怖攻擊!剛才窗戶外下方,冒出好強的光,
『冷靜點!我沒事,你趕快躲到桌子下!』
發生爆炸時,趕緊躲在桌子下的作法是對的嗎?
她對此感到懷疑,不過現在沒空去想那種事。
然而,塞爾堤卻在這種情況下,思考了更無謂的事情。
——新羅他……
——難道是想保護我……?
塞爾堤感覺自己沒有血液流動的胸口開始發熱,同時決定觀察外頭的情況——

將安全帽探出窗戶,塞爾堤獨特的「視野」看見了——正搗住眼耳,蹲在地上的粟楠會成員們,以及一輛駛離現場的機車。

接著,看見魁梧的機車騎士的亍裡抱著小茜時——
塞爾堤將身子探出窗戶,直接從陽台一躍而下

數分鐘前 川越街道附近
「喂——青葉——我們到底要散步到什麼時候啊?」
「要是幹這種事時又遭到包圍,不是很麻煩嗎?」
青葉順著「黑色絲線」轉進小巷裡,跟在他背後的數名少年則是抱怨連連。對於從廢棄工廠的機車延伸出的黑線,他們看似沒有任何興趣。
聽見少年們的表示,青葉淡然笑著說:
「哎,別這麼說嘛。你們想想,這麼長的線能夠橫越市區,不是很異常嗎?而且這條線就算想切也切不斷,將它像橡皮筋一樣拉長時,它也只是一個勁地變長,完全不會變細耶! 觸感也很奇怪,彷彿將煙霧拉長或縮短一般。」
「無所謂啦。」
「這應該算是世界大發現吧?話說回來,銀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他有傳郵件,說他躲在運動場一個角落偷看,然後TO羅丸的老大還在打的樣子。」
「他們打得可真久,不過和他對打的門田,據說是短期戰和持久戰都沒問題的全能類型 ……在他們結束前,那群傢伙會先抓到女人吧……」

正當青葉說著那些分析時,大馬路那邊突然傳來一陣爆炸聲。

「!?」
周遭的行人們頓時停下腳步,許多在大馬路上行駛的車子也猛踩煞車,絹帛撕裂般的尖叫聲和煞車聲交織在一起。
「怎麼回事!?」
青葉跑到巷子與大馬路——川越街道交叉的路口,謹慎地探出身子,觀察四周的情況。
他發現在不遠處的路邊,停著一輛高級轎車。
漆黑色的私家轎車看在青葉的眼裡,讓他做出顯然是「黑幫相關人士座車」的推測。
「……黑道?」
少年們狐疑地仔細觀察,發現那輛車的周遭蹲著好幾名男人。
他判斷現場無人做出什麼誇張的舉動——下一刻,耳裡卻傳來一輛機車誇張的引擎聲。
那輛機車迅雷不及掩耳地衝到漆黑轎車旁邊——
趁著現場混亂,將一名女孩輕鬆地「一把」抱起。
巨漢騎士幾乎沒降低機車的速度,便逃離了現場——
接著鑽進青葉他們旁邊的另一條小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青葉回過神來,發現「黑色絲線」拐出小巷後,連向那輛車所在的方向。
就在少年們想看清楚這條大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踏上大馬路旁人行道的瞬間,他們看見了。
漆黑轎車旁邊的一棟公寓上。
在四、五樓的位置,他們看見一團奇妙的黑色物體。
「黑色機車……!」
在那短短的一瞬間,青葉確實看見了。
看見穿著黑色騎士服的人影,跨越那棟公寓的陽台,朝地面墜下的畫面。
而那道人影的手上生出一條類似黑繩的東西,另一頭則黏在他剛剛跳下來的陽台上黑色騎士讓那有如橡皮筋的東西延展變長,緩緩降落至地上。

青葉看見只能視為異常的行動後——
眼睛閃閃發亮地說了一句:「找到了……」
但是他眼中的光芒,不同於帝人初次看見塞爾堤時露出的目光——
彷彿鎖定獵物的蛇一般,帶著冰冷、殘酷的光澤。

一分鐘前 川越街道某處 新羅的公寓前

「……爸爸。」
「小茜!」
公寓的入口處,一對親生父女隔了數日重逢。
見到女孩小心翼翼地自四木身後探頭出來,氣勢懾人的男人朝她走去。
小茜做出受到重重體罰的覺悟,但是她不停發顫的身體,卻被父親強而有力的手臂給一把抱住。
粟楠幹彌膝蓋著地,緊緊抱住自己的女兒,試著讓她不再顫抖。
雖然身邊護衛和四木都在一旁看著,幹彌還是刻意讓女兒看見自己身為父親的那一面。
「妳可以討厭我和爺爺,但是不能讓媽媽擔心。」
女孩一開始有些不知所措,最後還是抓著父親的衣角說:
「……對不起……對不起……!爸爸也平安無事,太好了……!」

四木看著這一幕,心想自己剛才應該是聽錯了。
可是——
——……
——就離家出走的人來說,小姐接受幹彌先生時,倒是沒什麼抗拒……?
——感覺不大對勁。
——……「爸爸也平安無事,太好了」……?
——為什麼小姐必須擔心幹彌先生的安危?
就在四木心中的不對勁再次膨脹——的瞬間。

他看見一個不知名物體,自道路那頭飛過來

——?
——呃!?:
發現「那東西」的真面目後,四木當場以手臂護住臉和心臓,想朝地面奮力一蹬——
結果還是慢了一步,在大腦下達的指令傳到腳部神經之前,「那東西」便釋放出強烈的閃光——以爆炸聲和光芒支配周遭環境,讓附近所有人的視覺和聽覺失去作用。

爆炸。

世界突然籠罩在名為光的黑暗之下。
此時現場的粟楠會成員中,只有四木和幹彌知道發生了计麽事。
閃光手榴彈。
那是一種會釋放強烈罾罾和光芒,麻痺四周人類知覺的特殊手榴彈。警方遇到人質挾持據守事件時,會不時加以使用,因而頗為著名。
幹彌的聽覺已經完全麻痺,但依稀保有一點視覺。一方面是那顆閃光手榴彈屬於威力較弱的那一種,另一方面則歸功於他那時抱著女兒 ,正好背對炸彈的關係。
他接著判斷自己遇襲,護著女兒的身體,環視四周——
然而已經麻痺的聽覺,讓他聽不到機車的引擎聲朝他們邁近。
眼前突然出現一輛機車,一名男人自上頭下來。
是一名帶著全罩式安全帽的高大男人。他眼前仍是一片白亮亮,勉強只能看見這些。
大概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男人,抓住小茜的手臂,想將她拉離自己的身體。
「你這傢伙!」
幹彌下意識地站起身子——騎士卻抓住他的領口, 一隻手輕而易舉地將他提起。
「……呃!」
對方接著使用蠻力拉走小茜,並將幹彌扔向載他過來的漆黑轎車。
「唔……」
幹彌的背部撞上汽車側面,那衝擊之大,甚至讓他產生肺部破裂的錯覺。
即便如此,他還是馬上站起來,將臉轉向突然出現的暴徒方向——
但那名暴徒已經抱著小茜,跨上機車,趁周圍成員仍處於目眩狀態,悠哉地揚長而去。

就近看見那一幕的,除了幹彌還有一人。
四木瞬間以手臂遮覆住眼睛,即便如此,從縫隙透進來的光,還是讓視野一片白晃晃。
遇到引爆速度異常迅速的閃光彈還能如此,只能說他運氣很好,做出正確的反應。
他在耳朵迴響著爆炸殘響的狀態下,眼睜睜看著上司被人擲出。
回過神的瞬間,他再次奮力蹬地,但是機車已經駛動了。
——那樣的怪力……
他腦裡浮現的,是當天早上,部下們遭到殺害的慘狀,
——不過,他不是靜雄。
——那樣的身高不是靜雄。
男人的體格明顯不同於靜雄。
雖然也有可能是靜雄穿著肌肉墊和增高鞋,不過在四木心中,犯人是靜雄的可能性已經確實降低。
現在沒有時間一一思考那些事情。
耳鳴至此總算停止,此時四木做的第一件事——
是將一臉茫然的亁彌,押進比較安全的防彈車中。
結果,他看見了。
聽覺逐漸恢復的耳朵,依稀聽到一點聲音。
亁彌對著逃逸的機車,嘶吼出一句話。

他聽到的那些嘶吼,內容是——

池袋某處

「……同學……」

「……同學!帝人同學!」
朦朧的意識中,迴盪著熟悉的聲音。
——是誰?
——嗯……是園原同學。
一片迷茫之中,帝人的「意識」總算做出判斷。
「帝人同學!你沒事吧?振作一點!」
徐徐清醒的意識中,帝人發現她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對勁。
——嗯嗯,真難得。
——園原同學竟然會發出這麼焦急的聲音。
——是發生了什麼事啊?
隨著腦袋逐漸清醒,他這次興起一股針對自身的疑惑。
——咦?
——身體好像在痛。
——爲什麽?
——咦?我剛才在做什麼?
——……啊,對了。
——我被人打了。
——然後……然後……
——園原同學……咦,為什麼?
帝人的腦袋似乎清晰了起來,他睜開雙眼,想知道現在的情況。
然而視野卻一片模糊,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自己的身體似乎被調整成仰躺的姿勢,眼前看見杏里朦朧的臉蛋。
「帝人同學!太好了……!」
雖然杏里的表情模糊不清,但是帝人聽見她徹底鬆一口氣的聲音,心中便充滿歉意和感謝——隨即他又想起不久前的自己,感到無比窩囊。
——啊啊,對了。
——我被人打得遍體鱗傷。
——話說回來,自從正臣在那間廢棄工廠不支倒地的那一次後,就再也沒聽見園原同學的這種聲音呢。
——太好了。
——至少她為我擔心的程度,和對正臣差不多。
帝人的頭部似乎還有點昏沉,思考事情的順序有些紊亂。
——對了 ,那幾個人呢……
——已經走掉了嗎……
如果他們仍在附近,杏里將有危險。
帝人試圖讓疼痛的身體坐起來。
然而在那瞬間,他不清晰的視野裡,看見一團影子蠢動逼近。
「妳…妳這個……怪物……!」
——咦?
這道聲音,來自剛剛一名獨色幫分子。
他的手高舉過頭,拿著什麼銀色的東西朝杏里揮下
——危險!
帝人當場試圖將杏里推向一旁——
但他還來不及那麼做,一道清脆的金屬聲傳遍整條小巷。
杏里略為扭轉上半身,她的手臂前端,同樣延伸著某個銀色物體。
——鐵管……?
——不,日本刀……?
下一個瞬間——銀色棍狀物似乎擊中男人的側頭部,他人高馬大的身體,有如斷線的傀偶般不支倒地。
帝人腦裡,想起數個月前的一幕情景。
他去拯救遭到黃巾賊包圍的正臣時,看見手持日本刀,身處工廠之中的杏里。
——……園原同學有我不清楚的一面……
當銀色棍狀物有如被吸進杏里的手臂中一般,消失不見的同時,帝人的視野總算鮮明了
「請問……你還好嗎……?」
「唔,嗯。」
他緩緩起身後——便看見包含剛才那名男人在內,三名昏倒在地的男人。
「這是……」
「……」
杏里低著頭,默默不語。
這邊明顯發生過「什麼事」。
但他看不出具體上是怎麼一回事。
男人們沒人流血,卻像是被細的長鐵棒敲打過一番,身上滿是淤青。
而杏里並非「不曉得」,只是繼續保持緘默。
——另外,剛才……
自己看見的那一幕,恐怕不是幻覺。
雖然一切成謎,不過看見杏里不安的表情後,帝人連忙搖頭表示:
「嗯,沒事的,我什麼都不會問。」
雖然整張臉鼻青臉腫,帝人還是露出溫柔的微笑。
「謝……謝謝你,帝人同學。」
看見他的反應後,杏里似乎放下心來,露出一抹微笑,輕碰帝人的肩膀:
「嗯,你沒事嗎?要不要叫救護車……」
「呃,不,沒事的,勉強還站得起來。」
帝人一邊說著,一邊連忙站起身子,不想讓杏里擔心。
——對喔,我不是已經決定,要等到正臣也在的時候,在訴說彼此的秘密嗎?
正常來說,這件事無法那麼簡單地暫時擱置。

「嗯……我真的沒事。」
「那我們快去醫院,或是岸谷醫生那邊吧……」
帝人緩緩搖頭,拒絕杏里的提議:
「我好像沒有骨折,所以沒事的……而且,我得趕快去門田先生那裡……到來良第二操 場去……」
「咦……」
帝人突如其來的發言,讓杏里大感不解。
看著杏里臉上露出的疑惑和不安,帝人看著地上,坦誠表示:
「對不起…不過我非去不可…我得去救那些女孩……那群人打算抓那個女生當打架的人 質……看情況,決鬥結束後,他們也不會老實地釋放她們。」
「帝人同學……剩下的事,是不是交給警察比較……」
「……不,現在隨便報警的話,那群傢伙會惱羞成怒,不知道會對那群女生做出什麼。而且鬧到警察那邊,也會造成門田先生他們的麻煩。」
「……」
帝人的話,應該是真假參半吧。杏里就是有那種感覺。
她並非對帝人的事情毫不知情。
她知道DOLLARS和他之間,有著某些非比尋常的關係。
現在的帝人,似乎害怕警方介入後,DOLLARS會受到壓迫。
「……」
短暫的沉默後,杏里小小吸一口氣,表示道:
「那麼,我也要去。」
「這個……」
「……你不打算報警對吧……?既然如此,我也要去,我同樣想去救神近同學她們。」
接著她迷惘片刻,又補了 一句話:
「……我應該……多少能幫帝人同學一點忙。」
這句話蘊藏著某種覺悟。
帝人馬上聽懂她的言下之意。
少女手持日本刀的形象,占據帝人的腦袋。
換而言之,她剛才的意思是——即便曝露自己的秘密,也要助帝人一臂之力。
他不知道那秘密是什麼,卻了解那個秘密對杏里而言非常重要。
少年低下頭,臉上出現濃厚的迷惘神情。
最後,猜想自己不管說什麼,杏里大概還是會跟來的帝人,就像自己能堅持己見一樣,也接受了她的覺悟。
「……好吧,我們一起去。」

少年堅定地點點頭,帶著杏里朝巷子外走去。
下一刻——巷子的陰暗處出現一名身穿騎士服的女人。
她剛才似乎偷聽了兩人的對話,低聲復誦一次:
「來良第二操場…」後,回到自己停在 附近的機車前。
「少年少女,愚蠢。答案是馬上通知警察組織,此外全是他們的自我中心和胡亂推理,或者說是希望。」
她——梵蘿娜,將杏里拿著日本刀,以「刀背」擊昏高大青年們的模樣,清楚地烙印在
「此外,如此一來,我便可以在警察機關行動前,收拾掉眼鏡少女。」
呢喃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安全帽中的無線電傳來史隆的聲音:
『梵蘿娜,聽得見嗎?』
「肯定。」
『我剛才毫髮無傷地抓到粟楠茜。她似乎受到驚訝,不過我還是先把她帶回我們的卡車基地,沒有被人跟蹤。』:
「高明優異。請你分析來良第二操場的位置,傳達給我。然後,將卡車開到那個地點的附近。」
聽完史隆的報告,梵蘿娜冷淡地回以一個指示。
然而——她的嘴角卻露出平和的笑意:
「令人歡欣雀躍,今天能夠將工作一併處理完成。」

「工作結束後,我就能專心討伐黑色騎士,直到盡興為止。僥倖。」

池袋 來良學園第二操場 後方

和車站周邊相比,令人無法想像同樣是池袋的恬靜空間。
群樹環繞之中,照理說算是舒爽的環境,現在正飄散著血腥味。
「喂……你到底有多耐打啊?」
說這句話的,是嘴角流血,右眼周遭腫了一圈的門田。
他坐在一般地面和草坪之間的分隔石磚〈註:用於區分那個區塊的長條型石磚,常見於馬路和人行道之間)上,嘖嘖稱奇地說:
「如果你處於最佳狀況,就換我躺在那邊了。」
在他面前數公尺的地方,六条千景呈大字形躺在地上。
纏在臉上的繃帶滲出新的血漬,他現在連呼吸都很困難。
聽了門田的感想,千景緩緩地開口:
「不……你也很耐打,所以不一定。話說回來,若知道我的傷會造成妨礙,我就不向你挑釁了……你該不會因為我有傷在身而放水吧?」
「如果你覺得沒補你最後一擊是放水,那就有放囉。很不巧地,我不想去蹲苦窯。」
門田苦笑道。
千景咯咯笑著,同時緩緩舉起左手,看向手錶問道:
「嗯——剛剛該不會昏迷了一下?
「就一下囉,不過我也快不行了。」
「是嗎……可惡,我第一次連續兩場架都打輸耶,混帳。」
他說得很不甘願,但不知為何,臉上卻帶著笑意。
「沒有必要把輸給靜雄的那一次算進去啦。」
門田靜靜地站起來,朝千景那裡走去。
他低頭看著千景,卻沒有瞧不起的意思。
門田對千景投以那樣的視線,提議道:
「喂,也不是說我打贏了,你就得聽我的話。但今天可以先將TO羅丸的人撤走嗎?」
「……」
「我會透過同伴,找出是哪群人到埼玉縣鬧事,設法讓他們向你們賠罪。你們可以等陣子嗎?」
「……DOLLARS會出賣同伴啊?」
千景對門田的提議嗤之以鼻。
不過門田沒有因此不悅,反而露出淘氣鬼般的笑容回道:
「DOLLARS沒有規則囉,當然也沒有規定不能出賣討厭的同伴……所以,我不用DOLLARS的身分,而是基於我——門田京平個人看那群傢伙不爽的緣故,給予你們協助罷了。有問題嗎?」
「你真是個壞人耶。」
千景繼續躺在地上,咯咯笑著。
門田聽見這句話,也很自然地笑著回道:
「因為DOLLARS是由一群壞人組成的啊,很正常不是嗎?」
說完,兩人一起放聲大笑, 一股難以言喻的和諧氣氛油然而生——

「交換什麼狗屁友情啊,門——田——」
一道鄙俗至極的大喊,破壞了那樣的氣氛。
「?」
「搞什麽?」
門田他們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結果看見大約二十名左右的獨色幫分子,正朝他們走過來。
看似那群人的中心人物的青年,吐广一门口水在地上叫囂:
「打完架後變好朋友?演什麼漫畫的橋段啊?和遊馬崎那種阿宅混在一起,你的腦袋也跟著爛掉了嗎?」
另一邊的門田,即便見到為數眾多的攪局者,仍然一派從容地表示:
「我是覺得,這種情況也經常在漫畫之外發生啦…只是,沒事挑這種毛病做什麼?」
他接著以憐憫的眼神看向對方,說了一句:
「喔喔,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沒有朋友。」
「什麽……!」
獨色幫分子怒目以對,此時千景有如落井下石般,起身對著門田說:
「講話不要那麼狠嘛!他那副長相八成沒有女朋友,你就別欺負寂寞鬼了。」
「……玩笑!……帳(註:日文的流氓混混,在罵人時喜歡省略前面一兩個字〕!」
獨色幫分子紅著鼻子怒吼,但門田已經不再看向他。
「講日文,這裡是日本。」
對方完全不將他們放在眼裡的態度,讓獨色幫分子幾乎火冒三丈,不過想起他們擁有壓倒性優勢後,他總算恢復了冷靜。
接著,他帶著嘲諷的意味,對遍體鱗傷的門田叫囂道:
「你挺會狡辯的嘛。怎麼樣?你以為自己這副德性,還有辦法對付我們嗎?」
「……為什麼我非得對付你們啊?」
「閉嘴!門田,我從以前就看你不爽了!誰叫你沒幹過什麼大事,就不要臉地自詡為 DOLLARS的重要幹部!」
「啊?」
門田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必須面對那樣的指責。
可是千景最先和他接觸時,也是那樣表示。
看來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讓事情變得很麻煩。門田雖然有這種自覺,卻無法理解自己具體上為何會變成那種立場。
「DOLLARS本來就沒有上下關係,你卻當自己是幹部,這一點讓我很不爽!」
「我壓根兒沒有將自己當成幹部過的印象耶……」
門田搔搔頭,嘆一口氣,朝男人們踏出一步。
獨色幫分子們下意識地停止動作,警戒地後退半步。
門田以擅長打架而聞名,雖然他們不覺得人這麼多還會打輸,似乎沒人願意當前幾名挨揍的人。
在如此緊繃的氣氛——門田毫不猶豫地說出自己最直接的想法:
「還有,你們是誰啊?」

「「「「……唔。」」」
他發自內心的那句話,充分點燃了獨色幫分子們的怒火“
自己原先忌憚對手,或是視他為假想敵,而現在正是奪取對方地位的大好時機。甚至來到這裡,就是要向門田叫囂,說自己之前不過是沒有機會罷了——然而最重要的當事人,卻完全不認識自己。
這對打著DOLLARS的名號,在池袋街頭惹是生非的他們而言,是讓人瞠目結舌的直接侮辱。
「……今天真是好日子,因為我們不旦能擊潰TO羅丸,還可以好好修理門田一頓!」
他唯哮了這麼一句,發洩心中的屈辱。
一名獨色幫分子額頭上青筋暴露,自懷中取出伸縮式警棍:
「幹掉TO羅丸的話,我們的聲望大概能上升一點吧。但畢竟只是埼玉縣的鄉巴佬隊伍,就真的只有一點點囉!」
獨色幫分子訕笑著舉起警棍,帶著挑釁的意味擊向千景的側臉。
然而——

「咯吱」一聲,一道剌耳的金屬聲響起,特殊警棍被擋在千景的臉部前。
「啊……?」
仔細一看,千景的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握著一把棍狀物。
該棍狀物呈現紅黑色斑紋,具有刀柄和刀鞘—— 看似脇差(註:較短的武士刀,長度約為四、五十公分〕,卻不見刀鍔。
「那是……什麼東西?」
注意到警棍被奇妙的棍狀物擋下,獨色幫分子頓時愣住,千景卻不予理會,以左手握住紅黑色刀鞘,右手握住刀柄,使勁一拔。
細微的金展聲響起後,一隻銀色棍狀物已然出鞘。
遠看之下,它仍像是脇差或短刀,眾獨色幫分子的表情頓時一變。
然而看得再仔細一些,便能看出那是一把形狀特殊的武器。
乍看之下有如刀劍,上頭卻沒有鋒刃,外觀像是金屬色的厚實鈍器。曲線造形的棍狀物上頭有著鑰匙般的突起,彷彿將十手(註:一種類似短棍,但在持柄上方有支鉤的武具〕和與刀合而為一的武器。這便是那東西給人的第一印象。
只有門田似乎認得那武器,帶著好奇的目光眺望了千景和「那東西」一會,開口道:
「這該不會是兜割吧?你用的玩意很復古耶。」
「沒啦,這是我之前去鎌倉旅行時,在土產店買的。」
「喔,你說那間啊?大佛前面的那家。」
「你竟然知道?那家店很有趣呢。雖然也買了其他不少東西,就這傢伙和我最投緣,不過我家附近沒人教這個,用法都是我無師自通的。」
兩人雖然閒聊了起來,卻依舊改變不了他們所處的狀況。
手上仍拿著警棍的獨色幫分子,感覺自己被忽視,氣得怒不可抑。
他這次不再手下留情,將手舉起高高,想一口氣硒爛千景的腦門。
就在這一瞬問,千景敏捷地展開行動了。
他幾乎在對手揮起手臂的瞬間便扭轉身體,將「鈍器」兜割砸在對手的鼻梁上。
一道沉悶的聲音響起,獨色幫分子的眼珠轉了幾圈,朝上翻白眼。
不消片刻,男人的膝蓋便重重落在地上,同時噴出大量的鼻血。
「……」
看著數公尺前方上演的畫面,其他獨色幫分子們都冒出冷汗,倒抽一口氣。
他們應該占優勢才對。
這種幻想卻被面前流出的大量鮮血給抹殺。
「嗯,你們剛才想說什麼?」
千景一腳從背部踹翻跪在地上的男人,踩著他的頭笑道。他此刻的笑容,絲毫不見先前與門田相視而笑時的模樣。
「……你這傢伙…剛才和我對打時,放水的人是你吧?」
看見門田皺起眉頭詢問,千景搖搖頭回答:
「不,我的個人主張是,對手沒操傢伙就絕不動用武器囉。我剛才沒放水,現在也沒有留情,如此而已。」
千景一邊說著,然後冇節奏地以兜割敲著自己的肩膀,並朝獨色幫分子們露出殘忍的訕笑,宣言道:
「確實要應付你們所有人,對我來說有點勉強……不過至少最初五個人,一定會被我 『挖掉眼睛,或是打斷鎖骨』。」
「……」
獨色幫分子們全都一陣錯愕,彼此環親左右。
人數這麼多,他們確實不會輸。可是沒人想當「最初五個人」。正因為看似贏定了,大家都希望這場戰鬥,盡量在自己毫髮無傷的狀況下落幕。
彷彿對他們落井下石一般,門田踏出一步表示:

「如果打算連我一起修理,你們就算『多五個人耳朵被撕裂』,也不得有怨言喔。」
「……少囂張了!」
自稱DOLLARS的其中一人如此嚷嚷道,口氣卻沒什麼迫力。
實力就是有差距。
獨色幫分子們不得不承認,眼前兩人的層次比他們高得多。
整整二十個人,竟然被兩個照理說是遍體鱗傷的人給震懾住。
但他們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看似領導者的男人臉色無比沉重,他朝倉庫的後方——對門田他們而言,是死角的地方打出手勢。
——本來想折磨他們一番,再讓他們瞧瞧的……
或者,是因為剛才那名奇妙少年說的「沒出息」,在他心中形成芥蒂的關係——獨色幫分子們決定馬上讓兩人見到,那張原本想暫時保留的「王牌」。

接著,身體被人架住的數名少女,自倉庫後方出現的瞬間——
「……小望……!?」
千景驚訝得瞪大雙眼,並且頓時了解狀況,用力地咬牙切齒。
少女見到千景此刻的表情,帶著打從心底抱歉的目光開口:
「……對不起,小六……我被抓住了」

來良學園第二操場前往操場後方的路上

帝人和杏里比男人們晚一些抵達運動場。
他們悄悄於倉庫和樹林間移動,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逐漸靠近目前應有門田等人在的後方空地。
操場那邊依然能聽見卡巴迪社的聲音,從前面看過去,實在看不出有人在打架。
從事社團活動的學生實際上很少會跑到倉庫這邊,將這兩邊視為不同的世界或許比較正確。他們使用的體育用品都是從本校區帶來,倉庫本身遂變得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帝人回想著第二操場的特徵,明白前方那塊空地是一塊就算拿來打架,也幾乎不會被目擊,不會有人報警的區域。
DOLLARS平常的郵件中,偶爾也看得到一些成員白天或黑夜聚集在這裡的消息。
帝人本來想以DOLLARS的群組訊息,傳出「不能抓女孩當人質,大家一起來阻止吧」的郵件,但如此一來,將有被人報警,引起過度騒動的危險,因此他還是在要傳出郵件前的那一刻,將整封信給刪掉。
——……還是不行。
這種無辜少女們被人抓起來的情況,其實已經不是「過不過度」的問題,現在的帝人卻嚴重缺乏做出該判斷的冷靜。
——另外,當事情真的扯上犯罪時,一般人根本不會想涉及其中……吧。
最初召集DOLLARS時,真的很像社團成員的聚會,大多數人都是基於興趣來參加。
可是回想起來,在那一次集會之後, DOLLARS似乎逐漸產生一些變化。
確認過「DOLLARS真的存在」這個事實的人們,漸漸開始將DOLLARS視為真實的 「力量」,仰仗它的名號行事。
帝人本身並未阻止或指責那種行為,因為他了解,自己沒有那種權利。
然而,結果卻造成今天的局面。
他不曉得青葉他們有何企圖,但他至少知道,事情變成這樣的可能性,其實始終存在。
——都是我害的。
——因為我自始至終全都袖手旁觀……
——……?
帝人對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一絲不對勁。
但他想不到哪裡不對勁,只能繼續前進。
從倉庫後方悄悄窺視,他看見剛才的獨色幫分子集團,正和兩名男人對峙著。
男人們似乎以少女們為人質。而站在門田身旁的男人,應該是TO羅丸的領導者。
「……我們得設法繞到後面,救出那些人質……」
話雖如此,對於做事向來缺乏具體策略,也沒有準備的帝人而言,能做的事相當有限。
要假裝報警,製造對手的混亂?還是拿放置在倉庫的滅火器來製造煙幕?
帝人思索的同時,在沒有轉頭的情況下,對身後的杏里說:
「我待會設法衝進去,如果情況還是不對,就請園原同學報警……」

鏘叮。

一道奇妙的金屬聲自背後響起,強制打斷帝人的話。
「咦……?」
他轉眼一看——
發現身後上演著一場奇妙的畫面。
杏里的手上不知何時已握著日本刀——并以那把刀,擋下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帶著全罩式安全帽的人士手上的匕首」。
——!?
他瞬間以為是塞爾堤,可是騎士服的顏色完全不同。
對方身體曲綫的凹凸也勝過塞爾堤,應該是一名女性。
——是……是誰……
戴全罩式安全帽的女人不理會一旁陷入混亂的帝人,以匕首反復對杏里施展二連擊或是三連擊。
杏里以手上的日本刀架開攻擊,並且反朝對手的腳砍去。
發動襲擊的女人卻差之毫釐地閃掉那一擊,後退個幾步,再次刺出匕首。
「園……園原同學!」
帝人不自覺地大叫,但他的腦袋卻完全無法理解目前的狀況。
「……快點逃跑。」
杏里對帝人簡短說了一聲,持刀向前踩出一大步。
但對手卻大幅後退,空出超過必要的距離——
並自腰包取出某物,拉開保險拴朝杏里擲去。
——咦?
那東西某方面而言,是帝人所希冀的——「非日常」的一部分。
——那是什麼?
然而,那東西卻與帝人想像得到的非日常相差甚遠——他還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那東西便毫不留情地飛到杏里他們的面前。
——炸……
看見浮在數公尺前空中的「那東西」,帝人變得更為混亂——
但刺眼的光芒隨即覆蓋他的視野,少年的混亂瞬間爆散。

「啊……?」
「怎…怎麼回事?」
獨色幫分子們以六条千景的女友為人質,占據絕對的優勢。
然而他們視線的一角,卻閃現耀眼的光芒。
在倉庫另一頭,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突然爆出來路不明的閃光。
那道閃光幾乎沒有聲響,並且立刻消散——但是突如其來的爆閃太過詭異,男人們全都楞住了。
感覺到背後光芒的門田和千景也做出相同的反應,兩人同時瞪大眼睛,轉頭看向後方。
短暫的數秒鐘。
男人們的注意力被殘光吸引住的時間不到十秒鐘。
若是慣於格鬥的人,或是知道那道光是什麼的人,應該能更早回過神吧。
可是,獨色幫分子們既沒歷經過多少場面,也沒有關於那種閃光的知識。
結果——男人們短暫的心神空白,讓事態出現劇烈的轉變。

濕黏。一名獨色幫分子,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淋上了什麼東西。
「……啊?」
將匕首抵在被稱作小舞的人質少女身上的男人,發現他拿著匕首的那隻手臂,被淋上某種液體。
心想怎麼回事的他,將臉轉向手臂的方向——
「Cisao(注:意大利文的「你好」,中文發音近似于「恰歐」)」
結果他見到一名眼鏡細長,看似日本人與白人混血的青年。
「游……游馬崎!」
驚訝出聲的瞬間,獨色幫分子察覺——
自己被淋濕的手臂,正飄著獨特的臭味——游馬崎的左手,正握著一瓶打火機油,右手則拿著一個Zippo打火機。
「唔喔喔!?等等……喂,你這傢伙,等一下!」
獨色幫分子發出尖叫,趕緊遠離游馬崎。
游馬崎則趁著這個空擋,抓住小望的手,脫離獨色幫分子一夥。
「啊……你……你這傢伙!」
「你搞什麽啊!」
「這個死阿宅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獨色幫分子紛紛叫罵,打算撲向,遊馬崎時——
數名男人自一旁插進來,擋在他們面前。
他們僅有五個人,給人的感覺卻與周遭的獨色幫分子截然不同。
「哎——大夥兒都趁連休出遠門,湊出我們幾個已經是極限了。我們少數精銳,就狂放一下無雙吧——亂舞亂舞revolution (註:「無雙」與「亂舞」都是電玩「真?三國無雙」裡面的用語,意思為釋放大絕招)!」
「……!你們是……門田的跟班……!」
領導者男子出聲時已慢了一步,攪局者們發動奇襲,朝押著少女們的人們撲了上去。
「等…等一下……唔啊!」
是該繼續押著少女,還是鬆開手博鬥?
獨色幫分子們連瞬間判斷的機會都沒有,便陸續遭到痛擊。
被釋放的少女們在眾人催促下,朝遊馬崎的方向集中。看見那一幕的獨色幫分子們,則理所當然地朝遊馬崎衝去,想將他圍起來痛毆一頓。
然而——他們面前卻出現一道橙色的火焰。
「嘿!說得科學一點,就是嚐嚐引火能力的滋味。好想上小萌老師的課喔,嘻哈!」
「唔喔喔!?」
男人們皮受到熱風,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
遊馬崎手上的油罐不知何時,已換成一罐噴霧。
「好孩子和壞孩子都不能模仿喔——」
遊馬崎露出爽朗的笑容,馬上將手指自噴霧上移開。
這是利用某種可燃性噴霧,和打火機構成的簡易火焰發射器。
這種行為一個不小心,便會引發噴霧罐爆裂的大災難,是個極其危險的行動。電視新聞上也不時見得到這種手法造成的傷害事件,以及隨之而來的火災。
遊馬崎明知這一點,但還是繼續拿噴霧罐和打火機威脅獨色幫分子們。
自噴霧器冒出來的火焰已經消失,可是他左手充油式打火機的火卻還沒熄滅,讓男人們不敢輕易靠近遊馬崎。

門田見到突然跑來攪局的眾人,驚訝地低語:
「你們……」
結果他的身後,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一名黑衣女子——狩沢,向他說明道:
「沒啊——我們本來想悄悄躲在一旁,觀摩一下小田田的打架,結果來了一群鬼鬼祟祟的奇怪傢伙,我們就繼續躲著觀察情況囉。」
「……等等,你們怎麼會知道這裡?」
「DOLLARS的郵件囉,至於是什麼樣的內容,你待會再看就知道了。話說回來,大家剛剛為什麼都愣住了?不過小遊馬也是因此才有機會救人啦。」
「嗯,喔喔,就那邊突然冒出奇怪的閃光……」
門田正想轉頭,看向先前爆出閃光的方向時——與光相反的一側,赫然傳來無數引擎聲。
仔細一看,操場圍欄外頭駛過幾輛機車,視線穿過樹群,可看見身穿皮夾克的騎士們。
他們似乎也看得見這裡,確認過周遭沒有入口後,他們竟然將機車停在路旁,直接翻越圍欄進來。

這些人是先前在別的地方圍堵其他DOLLARS的人。
他們在脅迫DOLLARS的成員找其他人出來時,某位成員的神色突然變得很詭異。
感到不對勁的TO羅丸成員,從男人們手中搶來一隻手機,查看上面的郵件——並在螢幕上看見總長的背影。他正準備進入一個類似公園的地方,而下一封郵件,竟然附了總長女朋友的相片。
慢了一歩發現此事的他們,決定立刻趕到總長的身邊,當場召集沒有受傷的成員,聚集到事發現場。
看見突然出現的同伴,千景驚訝地說道:
「他們怎麼會跑到這裡……?」
千景瞪大眼睛開口的同時——他已經出現在「獨色幫分子的正中央」。
「啊……?」「唔喔!?」「你…你這傢伙!?」
原先目光被遊馬崎等人吸引住的獨色幫分子們,見到千景突然接近,頓時群起嘩然,連忙伸手想抓住他——
第一個人被前踢踹中跨下,痛苦倒地。
舉起木棍的第二人,被兜割的前端砸斷兩根門牙。
第三人拔出匕首,橫掃砍向千景的手臂。
然而那一擊,卻被千景以兜割的支鉤擋下,並快速轉動手臂,折彎對手的刀刃。
「什麼……嗚喔!」
男人失去平衡之際,被千景以一記銳利的攻擊擊中臉部,三人瞬間統統昏倒。
「你們這些傢伙……敢對別人的女人出手,就代表你們已經做好受死的覺悟,對吧?」
此時TO羅丸的成員們翻越圍欄過來,大喊道:
「總長!你沒事吧?」
「沒事——」
見千景輕鬆地回應,TO羅丸的成員們眼球充血地說:
「總長,可以幹掉這群傢伙嗎?」
「嗯——不……」
千景稍微環視四周,然後見到一名男子從背後迫向自己,以兜割剌中對方的鎖骨後,大聲表示:
「這裡的場面很混亂,有人想對我不利,或是撲向你們的話再反擊。最後一擊由我來補,你們只要先讓他們躺下就行了。」
他說話的口吻不急不徐——心中的濤天憤怒卻是若隱若現。
一名獨色幫分子當場感受到這一點,轉身想逃離現場,卻被一隻手臂鉤住喉嚨。
「你幹嘛要逃?」 |
獨色幫分子被有如摔角招式的金臂鉤(註:以手臂內側攻擊對手脖子或胸歷的招式)重重摔在 地上,不住呻吟時,門田苦笑著說了一句:

「……連這種傢伙都冒出來,DOLLARS說不定玩完了。」

一分鐘前 倉庫旁

耀眼閃光爆開來的瞬間,梵麗娜閉了一下眼睛。
她剛才擲出的是威力經過調小的特殊閃光彈。和史隆在新羅公寓前使用的不同,幾乎沒有爆炸聲,只會釋放強烈的閃光。
梵蘿娜的安全帽配置著特殊遮光罩,自然沒有大礙,而被閃光彈在面前炸裂的兩人,就算當下閉著眼睛,照理仍會無法視物。
閃光彈剝奪視力的時間絕不算短,卻也說不上有多長。
梵蘿娜沒錯過稍縱即逝的機會,為了達成「讓園原杏里受到傷害,暫時無法動彈」的任務,她迅速將匕首剌向少女的側腹。
然而——
持日本刀的少女卻快速揮動手臂,在利刃及體前打掉匕首。
金屬聲響起,少女接著滑動刀刃,意圖劃開梵蘿娜的腿部。
梵蘿娜敏捷地蹬地一跳,閃過那一擊。梵蘿娜猜測只要被她的刀輕輕一劃便會有危險,暫時拉開超出必要的距離。
——她看得見?
對方精準的動作,讓梵蘿娜看向少女的臉部——並倒抽一口氣。
杏里的眼睛綻放著和昨晚一樣…不,是比那時更加鮮豔、明亮的朱紅光芒。
她的眼睛會發光。
僅是這樣,少女看起來便像與人類相距甚遠的異形。
看見杏里那樣子——梵蘿娜靜靜地笑了。
這世界上,有著超出自己知識範圍的東西。
她究竟是人類,還是其他東西——
對於在生命中不斷確認,人類究竟是堅強還是脆弱的她而言,有著人類姿態的異形——少女和黑色機車,都讓她充滿興趣。
看見帝人按住眼睛,蹲在地上的模樣,梵蘿娜踩著特殊步伐,然後表示:
「那名少年,看似平凡的人類,可惜。」
「……妳要是對他出手,我絕不饒妳。」
聽杏里瞇著眼睛表示,梵蘿娜繼續微笑道:
「我有個問題,請妳回答。」
聽見梵蘿娜的發問,杏里暫時停住動作。
「妳是人類,還是怪物?」
「……」
詢問的過程中,梵蘿娜再次靠近,從能夠斬擊的距離揮出一記匕首。
杏里擋下那計攻擊,並給出心裡的答案:
「……我…既不是人類,也不是怪物。」
梵蘿娜也不曉得是否聽見那回答,快速跳向一旁,按下匕首握柄上的按鈕。
匕首的刀刃瞬間自握柄彈出,帶著砲彈般的速度射向杏里的腹部。
然而,杏里只是一個旋身便輕易將刀刃擊落——她繼續待在「畫框內側」,說出答案:
「我……不過是寄生蟲罷了。」

在這個時間點,杏里的視力其實還沒恢復。
閃光彈的爆炸燒灼她的眼睛,她個人的視野幾乎被白色徹底覆蓋——然而寄宿在她體內的罪歌卻明確地感受到。
感受到它要愛的「人類」的心跳、呼吸、腳步聲,還有肌肉蠢動的聲音。
甚至是敵人匕首劃破風時的那一點聲響——
人類引發的一切,罪歌全都感受得到。
這一切,全出自於那扭曲的愛。

梵蘿娜並不曉得「罪歌」的存在,卻察覺杏里手上的日本刀非比尋常。不要盤算折斷它的主意比較好。使用槍械的話,卻有可能違背「讓對方不要死」的委託內容。
面且在日本使用槍械傷人,似乎都會引發軒然大波。
然而,一旦她將日本刀藏到某個地方,事情最後只會變成「一名普通的高中女生,遭到暴徒開槍射殺」。
這件事將受到大篇幅報導,對他們今後在池袋區域的工作勢必產生阻礙。別說工作了,甚至連能不能繼續留在池袋都不一定。”
——對了……
梵蘿娜思索了一下,決定對名為杏里的少女做出一項嘗試。
她向後轉身,自腰際取出新匕首——並且接近按著眼睛,蹲在地上的帝人。
看見她的行動後,杏里連忙追了過去——梵蘿娜卻故意不對帝人出手, 一邊回頭一邊跑開,彷彿在引誘杏里一般。

失去視力的杏里僅靠著罪歌的感覺,繼續追逐對手。
根據那些不可思議的可發射式武器和閃光彈,和對方遠距離戰鬥不是一個聰明的選擇。

罪歌的經驗如此告訴杏里,她也遵從那經驗,朝梵蘿娜追去。
其實她真正的考量,也有一部分是不想讓帝人受到波及。
最後的結果,是她主動衝進另一場更大的混亂之中。
因為梵麗娜最後跑到的地方是——
不良少年集團如今開始激烈鬥毆的——戰場「正中央」。

池袋某處

「喂——青葉嗎?這邊現在有趣了。
「有趣?」」
青葉正聽著前去監視門田等人的同伴,打手機傳回來的報告。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平靜地傾聽著。
『嗯——一場大戰結束,萌生友情的力量,接著又跑來一群奇怪的傢伙使用人質的招數,結果某處突然爆出閃光,火超大的啦。』
「……我真蠢……竟然派銀去偵察。」
青葉大嘆了一口氣,向叫作銀的同伴下達指令:
「够了,你只要告訴我,現在發生在你眼前的事情就好了。」
『嗯——怎麼說,就是一個穿著騎士服的傢伙……不是剛才而是穿著不同騎士服的傢伙,剛剛拿著匕首跑進來……』
「……?」
——到底是什麽狀況啊?
正當他開始考慮,是不是也去現場看看比較好的時候——
手機另一頭的同伴,說出讓青葉更加混亂的一件事:
『啊,那個騎士服……好像和一個拿著日本刀的女人在對打——那女生年紀和我們差不多耶!酷耶——!那樣的動作也太扯了吧!』
「……?」
銅棒的說明還是讓人一頭霧水,不過青葉卻隱約想到某個可能,於是向同伴下達指示,要他用手機拍相片或是影片傳過來。

隔了數十秒鐘,看見傳來郵件附加的相片後——青葉不禁倒抽一口氣。
畫面中,手持日本刀的女人身處人群中。
相片雖然有些晃到,不過青葉的確認識裡面的人

「……杏里學姊?」
數分鐘前 來良學園第二操場旁 馬路上

——傷腦筋。
塞爾提藏身在某棟大樓的屋頂,悠哉地看著下方。
下面停著一輛卡車。
這輛卡車毫無疑問地,便是昨晚將襲擊自己的女人,連同機車一併裝載上去的那一輛。
上頭架著一具狙擊槍,她只在電影、電玩,以及報導國外戰爭的新聞和專題報導中見過,而自己被襲擊女用那把槍攻擊到現在還不到一天。
——人現在確實在裡面……
塞爾堤在小茜要離開公寓時,並非只是漫不經心地在一旁看著。
接受護衛工作的她,為了保險再保險,事先在少女的衣服上黏上一條「影子」。那條黑色「影子」不會纏住身體,勾到脖子,絞斷手指,具有接近液體和煙霧的特性,只要在上頭施加力量,便能無限地延長。
雖然在別人身上黏了一條物理學上不可能存在的跟蹤線,塞爾堤卻怎麼也沒料到,那條線會在短短幾分鐘內就派上用場。
她順著自己的「影子」,一邊回收至體內,一邊尾隨對方——
結果追到最後,她發現那輛卡車。
她找尋對方時可是相當小心翼翼,騎著變回機車型態的射手,行駛於大樓屋頂間,所以對方應該沒發現自己的跟蹤。
途中,她嚇到在頂樓摸魚的上班族,但她隨即低下安全帽賠罪,並且離開現場,應該不致於造成太大的騷動。
——話說回來,該怎麼辦呢?
——我很少遇到對手握有人質的情形……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曉得那輛卡車裡,現在是什麼狀況。
對方說不定正以匕首抵住小茜,又或者拿繩子將她和炸彈綁在一起,只要逃跑就會轟隆一聲地爆炸。
照理來說是不致於誇張成那樣,可是對方可是會在城市裡發射那種狙擊槍的人,會做什麼都不奇怪。
——話說回來,對方為什麼要跑到這裡?
——這裡……好像是……
她將視線稍微移向一旁,看向來良學園的第二操場,那裡可見女子足球社和卡巴迪社正在活動。
——卡巴迪,感覺滿好玩的呢。
——不過我不能卡巴迪,卡巴迪地大喊,所以絕對無法參加吧……
她想著這些事,同時再度移動視線。
操場的盡頭看得見為群樹所環繞的倉庫屋頂,目前在那後方,照理應該是門田和一個神祕人物在一起。
——情況還好吧?
——那個叫京平的人很會打架,應該沒問題,問題出在帝人他們。
——他們現在在哪裡呢……
塞爾堤一邊在心中掛念,一邊繼續觀察包含卡車在內的周遭環境。
擁有近似人類視力的塞爾堤,突然瞥見視野的一端,冒出耀眼的光芒。
——!?
那樣的光明顯很不自然。
給人的感覺並非照明,而是朝四面八方擴散的小型爆炸。
地點就在倉庫屋頂的旁邊。
操場這邊可能被倉庫旁邊的圍牆擋住而看不見,但待在屋頂的塞爾堤卻看得很清楚。
她本來以為爆炸聲隔一下便會傳來,但等了好幾秒,還是沒聽見類似的聲音。
——怎麼回事……?
雖然有種奇妙的預感,但為了避免卡車趁亂有所行動,她還是將意識拉回停在操場入口一帶的卡車上,結果——
——咦?
看見那邊的某物,塞爾堤不禁將身子探出屋頂。
——怎……怎麼會在這裡?
——難道他是來救門田的? 在她視線的彼端,威風凜凜地自操場入口進入的——

是一名身穿酒保服,身上黑白分明的男人。

倉庫旁

倉庫的背面突然安靜了下來。
從後方傳出的喧嘩,和操場傳來的作息聲交織的地方,響起一名少年的呻吟。
「唔唔……」
那是被閃光暫時奪走視力的帝人。
即便如此,襲擊者和杏里問的對話,還是清楚無誤地傳進他耳里。
—— (那名少年,看似平凡的人類,可惜。)
雖然那句日語有些怪異,卻清楚表達出對自己的蔑視。
只因為其中的這個單字——平凡的人類。
讓帝人受到震撼的,並非對方不講道理的期待。
——平凡的人類。
自己被認定為「平凡的人類」,讓帝人大受打擊。
更正確來說,發現自己因為被說是平凡的人類,因而受到打擊的,也讓他受到不小的衝擊。
——我……怎麼了?
——我只是憧憬著非曰常而已。
——我自己根本就不需要變成非日常……
帝人迷惘的腦子裡,再度響起杏里的話。
——(……妳要是對他出手,我絕不饒妳。)
——……
——我被保護了。
——我原本想保護園原同學,結果卻反了過來……
——……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園原同學,眨間之間就將那三名不良分子……
——……
——不對,我在想什麼啊。
——我想說的不是那個。
——咦,
——奇怪,
——那我剛剛……心裡所想的……是什麼……
帝人心想,自己仍處於剛才那陣光造成的混亂中。
他如此告訴自己時,杏里的話仍在腦內重播。
——(我……不過是寄生蟲罷了。〕
——……她在說什麼啊?
——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確實也說過那種話……
——她現在……已經沒有依賴張間同學了啊……
想到這裡,帝人的心中,再度湧起一股黑色的衝動。
先前是對那名踢自己的男人的輕蔑。
然而現在——卻是對他自身的憤怒。
——是寄生蟲的……反倒是我吧。
他創造了DOLLARS,僅止如此。什麼都不會的他,卻因此感覺自己變得特別。他原先一直自認沒有自命不凡,現在卻清楚地察覺到了。
被神祕襲擊者說是「平凡的人類」,並且被忽視的事實,讓他極端不甘心。
——我這個人……多令人討厭啊…… 他開始覺得自己很窩囊。
即便如此,少年還是試圖振作,思考自己到底能做些什麼。
殘留在眼睛的白光逐漸變淡。
慢慢恢復的視野中,出現的是——
一名身穿酒保服,肩膀上扛著機車的男人。
「……!?靜…靜雄先生!?」
「嗯——果然是你。嗯,我記得,你是塞爾堤的朋友,叫作竜之崎?我們先前在新羅家吃火鍋時,曾經碰過面。」
「是的…那…那個,是竜之峰。」
「喔,喔——對啦對啦,抱歉。」
看見突然現身眼前的「池袋最強男人」,帝人再次覺得腿軟。他肩膀上雖然扛著機車,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像扛著大型錄放音機跳舞的舞者。
看著眼前的「傳說」,帝人的腦袋漸漸纏上越來越多的混亂之絲——彷彿要冷卻帝人發燒的腦袋似的,靜雄冰冷地問道:
「啊,對了,我記得你是DOLLARS的成員吧?」
「咦?啊,是…是的!」
「這樣啊…我覺得不找個人說一下也不好,就先和算是來良的學弟的你說吧……」
看見帝人用力點頭,靜雄有些抱歉地移開視線——
「我要『脫離DOLLARS』,麻煩你了。」
——咦?
「……咦?」
他心中的疑惑,直接化為聲音冒出來。
「為……爲什麽呢?」
「你也看過郵件了吧?竟然有人打架還要麻煩到去抓女人,我不想和他們呼吸相同的空氣,就是這樣。」
靜雄平淡地表示,並且不及不徐地邁開步伐:
「嗯,對你說出這件事的那一刻,我就當自己不再是什麽DOLLARS了。」
帝人無法阻止他離去,只能等待自己的視力完全恢復。
同時不斷在心裡祈禱,剛才的對話……不,是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用品倉庫背後

「咦?那不是杏里嗎?」
一名騎士服女子,和一名手持日本刀的少女突然出現。
雖然沒什麼人看見突然現身混戰中的兩人,還是有幾個人注意到她們。遊馬崎帶著被抓來當人質的少女們往後門逃走,再度回到現場後,看見認識的少女,不禁疑惑道。
對杏里而言,幸運的是,她來到這裡時,同班的神近莉緒已經帶著其他少女逃跑了。

「咦?那不是杏里嗎?」
在一旁看著門田回到戰場的狩沢,也注視著此刻的杏里。
少女眼睛泛著紅光,手持日本刀進行戰鬥。
不曉得是偶然還是靈魂的共鳴,分隔兩地,聽不見彼此聲音的遊馬崎和狩沢,在看見杏里的模樣後,同時呢喃道:「灼眼的夏娜?」
「這是什麼樣的宿命安排啊?杏里竟然是火霧戰士……」
遊馬崎的口中嚷嚷著錯誤的猜測,此時他身旁的一名少女叫道:
「咦——那個女生是莉緒的朋友,她有參加什麽劍道社嗎?」
「咦,你怎麼還沒跑?」
「因為小六在這裡呀。」
千景的(其中一名)女友——小望不解地看著杏里的戰鬥,旋即看見她身後的某個東西,睜大眼睛說:
「哇,来了一個好厲害的。」
游馬崎聽她那麼一說,將視線投向戰場的另一端,結果——
「……啊。」
他看見扛著機車,緩步走向這裡的大魔王。

當園原杏里本人的視線開始恢復,能夠看見人眼所及的周遭環境時,她當場感到焦慮,身體動作因而慢了一拍。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先前她的視力殘留著強光,只依賴罪歌的感覺進行戰鬥,直到現在 、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引到DOLLARS群架的正中央。
——……
這副模樣要是被看見,將會引發騷動。
即便是這樣的焦慮與不安,她仍舊打算視為「畫框另一側的事情」——
唯有一點,就是「帝人、正臣和美香等人,或許會離自己遠去」的想法,跑進畫框內側——就是這個念頭,讓她的反應慢了一瞬間。
梵蘿娜一記漂亮的掃堂腿,讓杏里的身體出現大幅搖晃。
她沒錯過這個大好機會,握緊匕首,打算使出銳利的一剌——
金屬相接的聲音響起,她的匕首,被一個像是融合十手和脇差的武器給擋下。
「……兜割……」
擁有關於那項武器知識的梵蘿娜,喃喃自語地瞪著妨礙她的男人。
「打擾,不好,我會生氣。」
聽見帶著危險氣息的這句話,妨礙她的男人——千景笑著搖搖頭:
「我是很欣賞兩個女人扭成一團啦……不過動刀動槍的不好,傷害到彼此漂亮的臉蛋和身體就可惜了,對吧?要打的話,就玩玩泥巴摔角嘛。」
照理來說,千景並無法透過安全帽看見梵蘿娜的長相,不過他在確認對方是女人的時候,便已經決定了應對態度。
他另一隻手按著杏里的手臂,剛才那瞬間,他阻止了兩名女人互揮兵器。
「……」
——這個男人是誰?
——……看起來很強,卻像個外行人……
梵蘿娜慢慢抬起臉,想仔細確認對方是否夠資格當自己的「敵人」。
可是——
「……?…………!?」
她的視線沒有看向千景,反而越過他的肩膀,被他身後的畫面給定住了。

那一幕會讓人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一名身穿酒保制服的男人,將自己騎過來的機車杠在肩膀上,朝他們靠近。

靜雄那個樣子實在過於醒目。剛才專心互毆,沒注意到杏里她們進來鬧場的人們,在看見扛著機車的酒保後,全都停止了動作。
不認識靜雄的TO羅丸成員都難以置信地:「……啊?」了一聲,而其他認識靜雄的DOLLARS成員,則是:「是…是靜雄!」地露出驚恐的表情,開始嘩然。
靜雄只是單純現身,便鎮住不良少年們原本彷彿永無止盡的群架。
「咦,你……」
「是靜雄啊。」
千景和門田分別叫道,聽見他們聲音的靜雄,則是緩緩環視四周一圈。
「……我聽說有女人被抓來當人質,後來怎麼樣了?」
靜雄不帶情緒地詢問。
他的口氣十分平穩,若是毫不知情的人聽到這句話,應該會認為他是一名個性溫和的青年吧。
杏里一邊聽著罪歌在體內頓時高漲的「詛咒言詞」,一邊觀察匕首仍然被千景制住的「襲擊者」。

那名襲擊者——梵蘿娜,全身動彈不得。
眼前這名男子,被周遭的不良青年稱為「靜雄」。
他的肩膀上,為什麼扛著梵蘿娜自己的機車呢?
話說回來,為什麼隨便都超過一百公斤的機車,會被他如此輕鬆地扛起?
史隆和沙麥應該都有辦法舉起那輛車,但能否單手舉起就不確定了。而且史隆他們的體格,和眼前這名男子相差太多了。
但這些都不重要,現在最讓她在意的,是她在看見靜雄的瞬間,體內湧起一股的奇妙「顫抖」。
——……
——這是怎麼回事?
她初次體會的那種感覺,或許近似於杏里體內的「罪歌」,在看到靜雄時所發出的歡喜之聲。
可能是基於本能,或者該說是她透過經驗累積,被研磨至無比敏銳的「靈魂」——
見到靜雄的那瞬間,梵蘿娜便發現到。
眼前的男人,是某種超越自己常識,「無法等閒視之」的存在。
所有的腦細胞都歌頌著與眼前男人一戰的衝動,全身上下的肌肉卻在叫喊著「快逃」。
一般人並無法一眼看出靜雄的危險性。
只有在激怒他,見識過自動販賣機、車子或是自己飛上天空的「結果」後,才會了解。
然而,就像某些野生動物擅長發現危險一般——梵蘿娜多年培養出來的一切,讓她提前知曉靜雄的危險性。
那種恐懼,宛如被戰車的砲塔頂在自己眼前一般,甚至更加危險,就像是洲際飛彈的前端正對準自己似的,毫無真實感。
沉浸在至今不曾體會的感覺中——梵蘿娜因為過度興奮,臉頰出現了潮紅。

「嗯,人質在遊馬崎他們的幫助之下,已經獲救了。」
「是嗎?那就好。啊,對了,這輛機車是誰的?」
靜雄平靜地詢問,於是戴著全罩式安全帽的騎士,膽顫心驚地舉起手。
「我的,機車。」
「嗯……?喔喔,是嗎?抱歉,我還以為是抓人質那群雜碎的.……拿來這裡想要砸他們,不是的話,我就不能砸壞它了。」       
靜雄若無其事地做出可怕的發言,並將那輛機車輕輕地放至地面。
「對了,妳是誰?妳的打扮和塞爾堤很像,是她的朋友嗎?……等等,你們在幹嘛?」
靜雄看見千景被兩名手持利刃的女人夾在中間,傾頭不解地說:
「我懂了,是感情糾紛嗎?」
「喂,才不是啦!」
靜雄將千景的吐槽當作耳邊風,依舊平靜地詢問:
「好了……抓女人當人質的王八蛋,到底是哪邊的哪一個?」
他一臉平淡地說出那句話。
不過,認識靜雄的人都知道,那樣的表情底下蘊藏著什麼樣的東西。
他們的視線自然而然地集中在獨色幫分子們的首領上,讓靜雄輕易找出嫌犯。
「咿……你…你們這群混帳……」
男人感覺喉嚨急速乾渴,並開始有些自暴自棄——
「……是的話……是的話又怎樣!你說啊!?」
他從屁股口袋取出蝴蝶刀,徑直衝向靜雄。
「去死吧!」
男人似乎不太習慣使用匕首,那拚命揮舞握著匕首的手臂——其手部被靜雄從旁輕輕打了 一下。
「啵喀」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
然而,匕首卻沒掉落地面。
男人在不明就理的情況下,想繼續刺向靜雄的腹部,卻發現刀子不知何時不見了。 「啊……?」
然後,男人看見——
自己的手腕已經脫臼,正搖搖晃晃地懸垂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總算感覺到疼痛的男人,看著自己的手發出哀號——
「……吵死了,你這個人渣!」
靜雄抓住男人的領口——身體大幅扭轉,使盡全力將他「投擲出去」。
「————」
連哀號被壓回肺裡的男人,與地面呈平行地騰空飛行。
帶著超越馬戲團人體大砲的速度,青年高大的身體破風而去——整個人重重地「陷進」前方超過十公尺之遙的圍欄裡。
青年的手腳呈現異常彎曲,失去意識。
靜雄見他昏了過去,改將視線瞪向四周剩下的獨色幫分子們。
「咿……」「慘…慘了。」
領導者被解決之後,門田一行人以外的DOLLARS全部呈鳥獸散。

「……真是的,你們到最後一刻還是讓人很火大耶,喂!」
靜雄悶在心中的焦躁之炎似乎沒有完全熄滅,用帶些咬牙切齒的表情看著男人們逃跑。
——好了,該繼續一邊逃亡,一邊尋找跳蚤了。
——剩下的怒氣,就全部用在打斷那混帳的手腳上吧……
如此作想的靜雄,乾脆地準備離開現場時——
一抬起頭,便看見戴全罩式安全帽的女人站在數公尺前方,擋住他的去路。
「……?有什麽事嗎?」
靜雄開口詢問的瞬間,某樣物體突然扎在他的胸膛。
「呃……?」
那是閃爍著銀色光輝的匕首前端。
他並不曉得,那把特種部隊匕首和杏里先前遭遇的一樣,是充滿殺意的攻擊。
「……」
下一秒鐘——
只扎進五公釐的匕首,自靜雄的胸口脫落。

見到那一幕,周遭人們的時間頓時靜止。
認識靜雄的人,都在心中預測騎士服女子飛上天空的模樣。
看見那道顯然想謀取靜雄性命的攻擊,眾人不約而同沒去想女人為何要那麼做——腦海裡只浮現女人的下場,那種恐懼感停住眾人的時間。
相對地,只有女人在凍結的時間中出現動作。
她轉身背向靜雄,朝操場正面入口的方向拔腿奔跑。
「……」
靜雄隔了半拍,才理解對方對自己做了什麼。
看見自己衣服破掉,滲出一點血後——靜雄緩緩開口:
「……我既沒有興趣揍女人,也不打算揍她……」
以匕首刺殺自己這樣的行為,讓靜雄想起平常被自己稱作跳蚤的男人,他咬牙切齒地朝地面奮力一蹬…
「不過,我至少會捏爛妳那頂看似昂貴的安全帽……妳做好覺悟了嗎——?」

梵蘿娜一邊聽著身後傳來的怒吼,然後打開安全帽的無線電開關,呼叫史隆道:
「我再過三十秒回到那裡,請求準備槍械,盡速,盡速。」
『啊?喂,等等,發生什麼事?那輛黑色機車出現了!?』
「否定,出現的恐怕是人類。不,是我希望他是人類的生物。我現在難以置信地在興奮,存在於愉悅和恐懼的中間地帶。」
『妳在說什麼……?總之,有危險逼近對吧?我會打開卡車的車尾門,並先發動車子。妳快回來!』
「收到。」
點頭的瞬間,她看見某個物體飛快地掃過身邊。
——……
——我的機車。
就像剛才被砸向圍欄的男人一樣,她的機車聲勢浩大地穿過她身旁。
機車接下來會重重撞上樹木,變得支離破碎。梵蘿娜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卻頭也不回地繼續狂奔。
——大概本來就不是朝我扔的吧。
——天真的男人。
——不過……他不是能夠嗤之以鼻,視為外行人的對手.
她感到可怕的壓力,彷彿戰鬥機的機關槍掃射不斷逼近背後一般 背後流淌的冷汗瞬間乾去。
——他不同於那輛黑色機車,也異於那名眼鏡女。
——他沒有他們那種令人發毛的不自然。
——這個男人,百分之百……是人類!
女人從一名「人類」身上感到的恐懼中,體會到一絲欣喜——但她還是繼續奔跑。
目的是使用卡車裡的裝備,以自己擁有的一切力量,來確認靜雄這名「人類」的「脆弱與強悍」。

只是這種前所未有的興奮,確實導致她的判斷力低下。
她沒有考慮到一個可能性。
一個極為重要的可能性——卡車的周圍,或許還有其他「敵人」。

來良學園第二操場周邊 大樓頂部

——這是怎麼回事?
塞爾堤感覺四周的空氣頓時騷動了起來。
自己才依稀聽見靜雄的怒吼,下方卡車的車尾鬥便開始敞開,緊接著,傳來某種物體撞上牆壁而毀壞的聲音。
——現……現在到底怎麼了!?
塞爾堤連忙將注意力集中到下方——結果她在視野中,見到一名穿著騎士服的女人自操場入口逃了出來。
——是昨天的傢伙!
然後,後頭跟著出現的是——
——呃?
——靜雄!?

靜雄追在女人後頭時,發現停在操場前面的卡車,車尾門緩緩地打開。
他以為這件事和女人毫無瓜葛,事情卻出乎他意料,騎士服女子竟然跳上一輛敞開車尾門。
卡車同時開始駛動,如此一來,將被女人給逃走。
「休想逃!」
靜雄也想跳上那輛卡車,趕緊繞到貨櫃卡車的後方。
下一個瞬間,一幕異常的畫面映入靜雄的眼簾。
戴著安全帽的女人拿在手上的,是電影中會出現的狙擊槍。
他見到的,正式她將其拿在手上,準備持槍瞄准的瞬間。
然而更讓靜雄在意的,是他在那名女人的背後,靠近貨櫃的前方——見到一名手腳被綁起來,嘴裡塞著東西的年幼女孩。
——……啊?
那名女孩的長相和服裝,他有著極為深刻的印象。
女孩和他相遇,始終一句「去死吧」,和陣陣作響的電擊。
——小茜!?
——她怎麼會在這裡……
在他因為疑惑,身體一時停頓的期間,對手已經持槍完畢。
——慘了。
——會鉛中毒!
面對突然出現的槍,擔心著和常人完全不同事情的靜雄,身體躍向操場對面的自動收費停車場。
數發子彈伴隨著破風聲,已穿過他前一刻的所在位置。
對方似乎用了消音器和亞音速彈(註:增加彈頭重量,藉此將速度降到低於音速達到減音效果,但是射程與準確度會降低〕,槍聲被壓低到極致。
「呿……」
——這些人是哪來的啊?
靜雄的心中半是憤怒,半是疑惑,並依他的思考邏輯分析起目前的情況。
——小茜怎麼會……
——為什麼抓走小茜的傢伙要向我發動攻擊?
——小茜和我的共通點……
想到這裡,他想起小茜今天早上說的一個人。
——「……叫作『IZAYA哥哥』。」
——……!
——原來……原來是這樣!
——那隻跳蚤……先是想利用小茜殺害我……知道她失手后,又雇用其他人,打算將她滅口嗎……
以結果來說,他的猜想其實錯了一半——
——少瞧不起人……
——少 瞧 不 起 人 了 , 你 這 隻 死 跳 蚤 。
一副想起仇敵的面孔,靜雄的憤怒當場輕鬆破表。
他接著掃視四周,尋找有什麽可用的東西——
結果在狹小停車場一隅,見到一輛擋風玻璃上貼著紙,滿是銹痕的車子。

【您的車子在此已經停放超過半年,我們不得不將它當做廢棄車輛處理。若有異議,請參考以下資訊,與我們聯絡————】
看見貼著那張紙的車子,靜雄露出「怒氣滿溢的笑容」,向那輛車子接近。

「史隆,希望你暫時停車。第一波子彈被躲過,他的爆發力超乎想像。」
『瞭解。』
梵蘿娜待在卡車貨櫃裡,架著槍警戒著後方。
他也有可能越過停車場的圍牆,從另一頭繞回來,但無論如何,只有她這邊的卡車門是開著的。
梵蘿娜聽見背後微弱的呼吸聲,對史隆抱怨道:
「你剛才就不能拿麻袋,或是找塊布遮起來嗎?」
——剛才那瞬間,或許被他看見了。
——他要是跑去報警,事情會很麻煩。
——……我剛才,想到收拾他的理由了。
——……好開心……
梵麗娜沉思著,而史隆終於聽懂她在說栗楠茜的事,帶著繞了我吧的口氣,開始辯解:
『少開玩笑了,我剛才可是在這種都會的中心地段東竄西逃躲黑道耶,而且,你又叫我過來這裡……』
「安靜,請沉默。」
『?』
梵麗娜覺得除了史隆的說話聲外,她好像聽到什麽奇妙的聲音。
——……
——是錯覺嗎……?
但下一個瞬間……?
震耳的金屬聲響起,接著一個巨大的「物體」自停車場滾到馬路上。
「……UTO?」
看清楚那是什麽后,梵麗娜脫口而出一句俄文。
那句話,與她看見日本刀自杏里的身體長出時的相同。
換句話說,眼前的光景和當時一樣奇妙,沒有真實感——甚至猶有過之。
『喂……梵麗娜,那是什麽!?』
「……要求發動車子,盡速!」
『知…知道了。』
史隆的聲音十分焦躁。
恐怕他也從後照鏡裡看見了「那東西」。

在西部片的開場中,地面上常常滾著一團風滾草(註:一種特殊的植物,種子成熟後,便會變成一顆由乾草構成的球,隨處滾動,散播種子〕。
他們看見的,就像是那團草被放大一般,於滾動地面——「一輛轎車」。

遠遠瞧見那一幕的行人和附近居民,事後如此描述:
「一名金髮酒保,像踢足球似的踢著一台廢車,讓它向前滾動。」
不過,也只有住在池袋,曾經親眼目睹過平和島靜雄傳說的人,才會相信這種謠傳吧。

梵蘿娜從過去至今,累積了無數的經驗。
然而不論經驗再豐富,也不可能遇過這種狀況。
如果——如果是她的父親杜拉康和藺基林,或者是身經百戰的傭兵、軍人和冒險家們,可能有辦法將過去的經驗加以融會貫通,應付這種情況一但梵蘿娜還是太過年輕,無法做到這一步。
她向來以經驗的密度和書本中讀到的知識彌補自己的年輕,但是……
【Q:若有車子突然朝你翻滾而來,該如何處置?】
……她並沒有見過哪本書上,記載著這種問題與解答。
或許某些電玩的攻略本中會出現這樣的內容,但很不碰巧地,梵蘿娜從沒打過電動。
她瞬間似乎看見, 一道人影掠過翻滾的車子和停車場之間。
她連忙想扣下扳機——
車子卻早先一步朝她飛了過來。
——……!
她趕緊後退,結果車子掉落地面,差一點就砸到卡車。
帶著驚人的噪音,巨大的質量翻滾至卡車的後方。
——好險……
——……那傢伙呢……?
原以為待在車子後方的酒保,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
——唔!
——車子……只是障眼法!?
發現對手意圖的梵蘿娜,判斷對手應該是再度躲起來,試圖尋找酒保服的身——

她沒有發覺。
沒察覺靜雄使出渾身解數的跑酷。
沒察覺他在踢車子的同時,拔腿奔跑,利用圍牆和電線桿,攀上停車場隔壁公寓的二樓,並且「踩在陽台的邊牆上, 一路衝到卡車的側邊,與其並行奔跑」。
然後,在梵蘿娜的身體微靠向車尾門的同時——靜雄已經躍上空中。

靜雄如同字面所述,從卡車的斜上方撲進其內部。
從梵蘿娜的角度來看,或許會認為對手是瞬間移動進來的。
她沒有絲毫多餘動作地將槍口移向他,但靜雄的爆發力還是略勝一籌。
靜雄瞬間抓住狙擊槍的槍身,不斷用力握緊。
於是槍身有如一根吸管般被壓扁,梵蘿娜做出這樣開槍,會有炸膛危險的判斷——當機立斷將槍放開。
她敏捷地壓低身體,使出一記掃堂腿,想將對手踢落貨櫃—— 靜雄卻以單手按住卡車貨櫃的壁面,直接承受對手的踢擊。
——唔……!
一種感覺在梵蘿娜的腳上擴散開來,她覺得自己彷彿直接踢中卡車壁面,或是踢中某部分和卡車壁面焊接在一起的鐵雕像。
——格鬥……不行。
她以麻掉的腳蹬了貨櫃地板一下,和靜雄拉開一步的距離。
同時拔出腳上的備用手槍,試圖瞄準靜雄——
該瞄準哪裡……!?
她此刻手中的槍,口徑相當小,內部子彈的穿透力也不足。
一般來說,這樣的配置比較能對人體造成殺傷,但用在眼前男人的身上,能否突破他的肌肉之牆都很難說。
先前特種部隊匕首那一擊,似乎真的被擋在他的皮膚表層。
——……
—再怎麼鍛練……也練不到眼球。
娜當場將槍口對準他的臉。
——其實,我想更認真地與你一戰。
——……抱歉。
自己在心中的致歉,是對靜雄說的,還是對欲望得不到滿足的自己所說?
不過,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梵蘿娜在靜雄反應過來之前便扣下扳機——
扣——扣——
無法扣到底。
——呃!?
扣扳機的動作無法超出某個限度。
仔細一看,自己剛才舉起的槍——上頭竟然纏著黑色的「影子」
——怎麼可能!
——是黑色機車……!
她連忙看向身後——結果發現黑色騎士騎乘的機車,竟然已經逼近到卡車的正後方。
他的機車沒有引擎聲。
隱密性如此之佳的交通工具,超出梵蘿娜的想像之外。
此時,安全帽的無線電傳來一道聲音:
『牢牢抓住附近的東西!』

確認對手的槍隻沒有動靜後,塞爾堤安心地撫了撫胸口。
即便靜雄再強悍,在那樣極近距離下被擊中臉部,她也不敢斷定會發生什麼事情。
——嗯,一般人的話,是都會死掉啦。
——話說回來……射手,乖,你做得很好,硬是憋著沒發出聲音。
——接下來,只要以影子制服那名奇怪的女人……!
塞爾堤動了這個念頭,將右手舉起來,準備生出一條新的「影子」。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
——糟糕……!
速度提高至某個程度的卡車,突然緊急煞車。
見卡車的尾部迫向眼前,塞爾堤瞬間將車體滑向一旁。
但還是慢了一步——射手擦撞到卡車,車體迅速橫向傾倒。
塞爾堤急忙朝路面釋放出「影子」,變出一顆臨時輔助輸,硬將差點傾倒的車體撐回原位置。
——他們竟然這麼胡來!
——靜雄呢……!?
她連忙重新跟在卡車後頭,觀看其內部。
結果,她看見裡面——

卡車緊急煞車的時候,靜雄當機立斷,一拳「貫穿」貨櫃的側壁。
他以那裡做為扶手,總算逃過一劫—— 靜雄此時將視線移向在貨櫃前方的女孩。
——果然是小茜,沒有錯。
剎那間——靜雄的眼角餘光,瞥見部分卡車的貨物,因為剛才緊急煞車造成的動靜,正在倒塌當中。
那些貨物掉落桌上——而桌上則擺著幾把沒有入鞘的匕首——其中一部分彈了起來,竟然罩住小茜的上空,朝她的身上落去。
——唔!
靜雄回過神時,他已經將手拔出壁面,朝地板奮力一蹬。
過強的力道,甚至當場粉碎掉貨櫃的一塊地板。
靜雄也因此躍上半空,他的身體以有如砲彈的速度蓋住小茜的身體——以背部擋下自上頭落下的數把刀刃。
靜雄的背部感到些微疼痛,他卻毫不在意,將視線投向貨櫃的後方。
結果看見已經恢復平衡,再次騎著機車,靠近卡車後方的塞爾堤。
靜雄抱著被綁起來的小茜,迅速起身,在卡車貨櫃中做出野獸般的跳躍動作。

——唔!
梵蘿娜見那聲勢,以為他要攻擊自己,連忙進行防禦——
但是靜雄彷彿不將她看在眼裡般,飛速自卡車貨櫃「跳向外面」。
若早個幾年,靜雄自己或許也想像不到,他會採取那樣的行動吧。
沒有人猜得到他在行動時,會不顧心中冒出的極限憤怒,優先考量他人的人身安全,對方甚至只是他才認識不久的女孩。
然而透過與罪歌之間的糾紛,學會如何使用力量的靜雄,現在有意識地以小茜的安全為優先,於是跳了出去。
雖說乍看之下,跳出行駛中卡車的行為,似乎只會讓女孩曝露在更大的危險之下——
塞爾堤一看見靜雄跳出來,便馬上製造出一張影子網,接住空中的靜雄和小茜。
靜雄將小茜緊緊抱在懷裡,護住她的身體。即使塞爾堤沒用「影子」接住他們,小茜還是有很大的機率毫髮無傷。
但對塞爾堤而言……
——……要是後面出現一輛砂石車,不小心撞到你們,你也就算了,小茜八成會當場喪命吧……
友人的莽撞,可是讓她捏了一把冷汗。
另一方面——在塞爾堤將靜雄他們放下來時,卡車已經駛進明治大道。
基於和昨天相同的理由,塞爾堤暫時放棄一路追到底的念頭。
——……算了,小茜沒事就好。
塞爾堤如此作想,並將視線投向靜雄他們。
結果她看見,小茜嘴裡的口枷已被拿下,肩膀與眼神不停顫抖,死命地抱住靜雄。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塞爾堤見兩人平安無事,再次鬆了一口氣。
然而,小茜此時卻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
「為什麼……?」
靜雄聽見小茜的問題,傾頭不解地看著她。
「為什麼……我……明明『還想』殺掉你,你卻願意救我……?」
「……喂,還是現在進行式啊?」
——啊?
靜雄一臉苦笑,小茜則認真地對靜雄投以疑惑的目光。
「因……因為……」
「算了,那種事無所諧……妳沒受傷嗯?」
「嗯。」
「那就好。」
看見小茜點頭,靜雄露出一個笑容——不是他早上擠出來的假笑,而是很有他個人風格的堅定笑容——輕撫少女的頭部:
「妳要是哪裡受傷,就別想動腦筋來殺我啦。」
看著靜雄的笑容,小茜迷惘了一會——不久後,她露出淡淡的微笑:「……嗯……」地輕輕點頭。

——……
——這兩人在說什麼?
——咦?什麼,咦?……什麼意思?
——對了 ,四木先生和小茜剛才好像也談到類似的事情……
塞爾堤不清楚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事,因此覺得那段對話聽起來,充滿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
總之,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就好。她如此心想,并決定發封郵件至西木得手機。

來良學院 第二操場

「話說回來,今天這場騒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遊馬崎的問題,讓門田不曉得該從何說起,嘆一口氣道:
「……哎,我們邊吃飯邊說吧。」
在獨色幫分子們落荒而逃,TO羅丸的成員也在千景的號令下解散後——先前聚集四十人上下喧嘩鬥毆的地方,如今只剩下門田他們幾個人。暫時躲到安全場所避難的少女們,在確認已經安全無虞後,也都離去了。她們表示要向警方舉發那些將她們抓起來的男人們,所以仍昏迷在圍欄那裡的男人,待會大概會被警方押走吧。
「總之,再不早點移動,我們可能也得去警察局坐坐了……好,就去賽門那邊吧。」
「啊,今天露西亞壽司好像從傍晚臨時公休。」
「什麽,真的假的?」
看見門田有些垂頭喪氣的反應,狩沢表示:
「那我們去露西亞壽司隔壁那家台灣料理吧?電玩中心上頭的那家。」
「喔喔,保齡球場那邊嗎……也好。啊,早知道剛才就邀千景吃頓飯了。」
就在門田如此表示,眾人達成共識的時候——狩沢突然多嘴了一句:
「對了,小田田,你和那個叫……千景的人打完架之後,好像萌生了友情耶。」
「別講這種令人害臊的事情。」
「跟你明說吧,由我的角度來看,嗯……你們讓我BL幻想了一下,多謝招待!」
「……看樣子,妳沒有死一次,是不會明白某些道理的。」
門田壓抑著憤怒說道,緊接著遊馬崎也大聲批評狩沢:
「狩沢……!就是有妳們這種看見男人間的戰鬥和友情,就會馬上BL化的人!才會跟著出現只要男性角色一多,就會表示『反正都是畫給BL迷〔腐女子〕』的批判者!徹底反省!我要求妳徹底反省!」
「咦——但要是真的要玩,我還可以進行物與物的BL幻想喔——前陣子,還有人為了 『CDXDVD』,和『DVDXCD』到底誰才是王道,閙得很兇呢……」
「夠了 ,妳給我閉嘴。還有,你們根本在雞同鴨講嘛!」
門田他們彷彿已經回到了日常。
門田的眼睛和嘴角都腫起來,上頭還留有血漬,令人慘不忍睹,可是他的臉上卻不見慚愧之色。
其他同伴也聚集過來,大家熱烈地討論起是要門田請客,還是一起平分時——遊馬崎發現杏里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便開口邀約:
「啊,杏里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在遊馬崎出聲詢問的同時,狩沢已在不知何時繞到杏里的背後,從她身後一把抱住。
「呀啊!?」
「對呀對呀!我今天可是有很多事想問妳呢——」
狩沢雙手在杏里的身上不停遊走,同時賊笑道:
「妳把那把日本刀藏到哪裡去了—— ?妳的真面目是火霧戰士嗎?或者只是一名喜歡Cosplay的眼鏡美女?還是妖刀村正擬人化之後的巨乳美眉——?」
「喂,這位性騷擾大叔女,該住手了。」
被門田拉開的狩沢,見杏里一臉困惑的樣子,爽朗地笑說:
「嗯,不想說可以不用說啦,每個女生都有自己的秘密囉。」
「是啊,就算妳是企圖征服世界的魔王,我們遺是有自信能夠像原先那樣 朋友喔!應該說,妳若是眼鏡女孩魔王,我會比之前更想靠唔唔……」
不理會被其他同伴搗住嘴巴的遊馬崎,門田詢問杏里:
「怎麼了?妳在找東西嗎?」
「啊……抱歉……」
杏里低頭行了一禮,看著周遭說.

「我……沒看見帝人同學……」

第二操場旁 路上

「小六,你的傷要不要緊?」
「嗯——超級沒事,妳剛才摸了一下,就全部治好啦。」
「騙人,真是的,小六明天再被阿淨罵一罵算了。」
見小望鼓起臉頰,千景笑著回道:
「妳和淨她們只要親一下,就會原諒我啦。」
「你去死一死啦。」
一對男女一邊打情罵俏,然後走在通往車站路上的小巷裡。
TO羅丸的成員在千景的指示下,已經先行離去。廢棄工廠那邊據說有幾個人反被對手撂倒,不過也被沒受傷的成員帶了回去。今天暫時撤退——這是他和門田之間的約定。
這對男女看起來,模樣一點也不像才剛遭遇到危險。

他們的背後,突然響起一道稚氣尚存的聲音:
「請…請等一下!」
千景他們轉頭一看——結果見到巷子的正中央,站著一名遍體鱗傷,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什麼事?小鬼,你怎麼了?和人家打架啦?」
少年的長相,無法讓人辨別是國中生還是高中生。千景不知道對方有何意圖,暫時停下腳步,轉身面對少年。
而少年的臉色雖然有些蒼白,還是對千景投以帶著明確決心的視線,徐徐開口說:

「……我……會負起責任的。」

「啊?什麼責任?」
正當TO羅丸的總長露出一臉狐疑,而帝人準備繼續說下去的時候——
「啊,小六!我剛才跟你說的就是這個男生!他雖然DOLLARS,卻想要救我!」
「……!」
聽到被稱為小望的少女說的這句話,帝人頓時啞口無言。
「是嗎…怎麼樣?你想為無法保護小望負責嗎?那種事沒關係啦,我倒想感謝你呢。」
「呃…不…不是……不是的!」
帝人丹田使勁用力——再次下定決心後,開口道:
「我……我就是『DOLLARS的……創設者』。」
「……啊?」
「我現在知道DOLLARS的成員…對你們做了什麼…所以,道場衝突的原因全部出在我身上!所以…你現在要怎麼打我都沒關係,請你…不要再對池袋出手了!求求你:…!」
帝人一直認為,對方就算殺了自己也無可奈何。
他抱著那樣的覺悟,甚至準備在路邊向對方下跪道歉——他即將壓在地上的手,卻被千景一把抓起。
「住手,男人不能隨便下跪道歉,何況是當著女人的面,即便她是我的女友。」
「……可…可是……」
「應該說,身邊帶著女人時,被一個小鬼在路旁下跪,這樣會感覺我很遜耶,對吧…… 再說,講話這麼天真的人說自己是DOLLARS的領導者,誰會相信啊?」
「……」
對方每一句話都很正確,毫不留情地刺傷帝人的心。
注意到帝人看著前方默不吭聲,千景露出一絲笑意說:
「不過,我也不覺得你在說謊。」
「那…那麼……」
「可是,我也不能就這樣相信你。」
「在我的感覺中,組織出DOLLARS的傢伙,是一個任憑隊伍擴充,不斷去吞噬其他隊 伍……並把這一切,當作是在打電動的卑鄙傢伙。」
帝人聽不懂對方想表達什麼,再次沉默以對。不過,對方說自己像在打電動的卑鄙傢伙時,他受到不小的打擊,因為他發現自己的心中,或許真有那樣的特質。
千景將手放在帝人的肩膀上,緩緩地……像是在教導他什麼似的說:
「能擁有如此正直眼神的人,怎麼可能是DOLLARS的首領呢?」
「……!」
「萬一……萬一你真的是創造出DOLLARS的『起源』……我給你一個忠告,『馬上放手,別再管DOLLARS』了。你這種過度天真的傢伙,是扛不起它的。」
「呃……」
「你比較適合日常。能夠正正當當地活著,已經比我們有出息多了……像你這種傢伙,根本沒必要特地走我們這條路。」
千景可能沒發覺一件事,又或者雖然發覺,還是故意說出這番話。
那便是——對帝人而言,這番話否定了他的一切。
對著沉默的少年,千景留下一句話便離去:
「如果你還是無法接受,就來埼玉縣吧,要單挑我隨時奉陪……啊——是只要我身邊沒有女人,就隨時接受你的挑戰。不管怎麼說,我不喜歡扁不會抵抗的傢伙。」

帝人目送對方的背影消失——但直到最後,他還是沒有回應對方最後那句話。
因為他根本無法回應。
因為他不懂自心中湧出的,是什麼樣的情緒。
他其實已經開始理解,那種情緒就是「不甘心」,卻害怕接受事實,因此不發一語——繼續默默地仰望天空。
客觀來說,帝人沉默的時間不滿一分鐘。
然而那段時間對他而言——卻像幾個小時,不,是幾天、幾個月壓縮在一起似的。
只要承認,人生就會改變。
正因為了解這一點——他的幾秒鐘,便需要能夠做出那種覺悟的密度。
——不對……我害怕的,並不是被DOLLARS的變化給拋下。
——而是害怕被這座城市給抛下啊。
——帝人走向路旁,將手臂靠在旁邊的電線桿上,將臉埋進手臂裡。
話說回來……我對事情的認知錯得離譜。 在和千景對峙前,帝人早就確認過DOLLARS的最新郵件。
郵件裡頭寫道——發生在各地的鬥毆,都在粟楠會的成員們前去現場,強制地清場趕人以後,逐漸平息下來。
恐怕是粟楠會的人得到情報後,趕在這把火蔓延到他們身上以前,不費吹灰之力就逼迫他們解散吧,簡直就像揮手趕蚊子一般。
結果這場將他們捲入的騒動,對身處粟楠會——這個比DOLLARS還深的地方——的大人們而言,是一個等同於日常的事件。
至少,帝人是這麼認為。
他無可救藥地覺得……
——被這座城市抛下,根本就是一種幻想。
——我打從一開始,便「沒有追上」這座城市的非日常

接著,少年待在原地,不停暗自哭泣。
他咬著嘴唇,將嗚咽全部吞進喉嚨裡——
彷彿想獨自將自身的悲傷統統吞下去。
少年就這樣,在名為池袋的地方不停地啜泣。

然而——有一個人始終注視著少年。
——帝人……
一名男子緊緊握拳,守護少年哭泣的背影。
他是年紀和帝人差不多的少年——紀田正臣。
他會出現在這裡,一半是必然,一半是偶然。
為了拯救可能被捲入風波的帝人,他來到久違的池袋
他透過朋友居中調查DOLLARS遭遇什麼情況後,急忙趕向來良學園的第二操場。 然後在前往那裡的途中,他撞見正與千景兩相對峙的帝人。
正臣躲在小巷看不見的死角,窺視帝人他們的互動——然而聽見帝人充滿「覺悟」的表示,和他們後來的對話後,他反而走不出去了。
看見帝人將手臂靠在電線桿上,沉默不語,正臣很肯定他一定是在哭泣。
因為他從帝人的背影,感受到自己還是黃巾賊首領時,遭遇的那一股悲哀。
正因為如此,正臣才無法走出去。
他知道此時若開口與帝人交談,會讓他更加無地自容。

若說帝人此刻最不希望被誰看見,答案應該是紀田正臣本人和園原杏里吧。
看見帝人和過去的自己重疊在一起的模樣,他很想馬上走出去,說些話安慰他。他甚至覺得只有自己才能勝任這個任務。
可是,他最後還是沒有出現在帝人的面前。
當初選擇逃避的自己,究竟能對現在的帝人說些什麼?
要是現在對帝人說些表面上的安慰話——他受到的傷害,大概會變成現在的好幾倍吧。
——……
——帝人現在的避風港並不是我。
——而是園原同學,和來良學園。
正臣原先下定了決心,想與摯友再次重逢。
他卻捨棄掉那份決心,轉身背對帝人。
——我能夠做的,只有在那傢伙克服現在的悲傷,重新振作之時……再和他一起……聊 聊……
——可惡,不對,不是的。
——我只是……想和他與杏里……像以前那樣……
——……可惡,我……我為什麼……

正臣回想自己過去所感受到的悲傷——
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也掉了幾滴眼淚。

以上就是,在那個地方發生的一切。

正臣,最後並未如願與帝人重逢。

確實,他此時若出現在帝人的面前——帝人心裡應該會受到更大的傷害,兩人的友情,或許會出現一條比目前更深的鴻溝。
然而——考慮到今後即將發生的事,說不定,就算此時會傷害到帝人,讓他喪失自尊心,正臣也應該開口跟他說一些話才對。

正臣總有一天,會發現這件事——
只是現在,時候尚早了一些。

網路聊天室

——罪歌進入聊天室——

罪歌【今天沒有人在呢】
罪歌【好寂寞】
罪歌【對不起打了奇怪的話】
罪歌【失禮了】

——罪歌離開聊天室——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聊天室中現在沒有任何人

5月4日 晚上 麥當勞池袋東口店內

「然後呢?最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湯姆詢問的同時,將一塊沾滿黃芥末的麥克雞塊送入口中,而靜雄則發出吸吮聲,喝著奶昔,側頭不解地表示:
「不,我其實也不大清楚……新羅那傢伙之後突然打電話過來,提到『你的嫌疑似乎已經洗清,不會有事了』……之後我就算走在街上,也沒發生什麼事,所以就無所謂囉。」
「等一下,話說回來,粟楠會一開始為什麼要追你?」
「嗯,這件事我不能說。」
「?」
看見湯姆一臉疑惑的模樣,靜雄一邊以吸管攪拌奶昔,讓它變軟一些,一邊表示:
「新羅好像幫我和粟楠會進行交涉,說好不再找我麻煩,不過有一個條件,就是我先前看到的東西, 一個字也不能向別人透露。」
「喔——算了,我不深究了,我可不想遭到波及。」
「非常感謝。」
靜雄坦率地低頭道謝,此時湯姆忽然想起了什麼,補了一句:
「社長說,今天可以算你特休喔。」
「咦,真的嗎?」
「是啊,不過明天得多跑一點,將今天的份補回來。」
「嗯,小意思啦……」
這或許是湯姆的處事之道——兩個人馬上轉換話題,開始討論起明天的工作。
他們的交談沒再出現粟楠會這三個字,一成不變的日常回到靜雄的身邊。

池袋某處粟楠會事務所

位於粟楠會在東京都內旗下的
名目上是「社長室」的房間中,兩名男人平靜地交談著。
「……若頭,小姐能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是啊。」
聽見四木這句話,粟楠幹彌臉上不見任何感情地點頭。
看見上司的反應,四木同樣不帶情緒地表示:
「我已遵從您的指示,將平和島靜雄洗清的消息傳遞給周遭弟兄,這樣可以吧?」
「嗯。」

小茜被抓走之後,聽力逐漸恢復的四木,聽到幹彌怒吼了一句。
——(混帳……竟然「背叛」我!)
清楚聽見這句話的四木,當時便命令部下們停止繼續捜捕平和島靜雄。
極富特色的體格,和特徵明顯的裝備。
既然在那樣目眩的情況下,憑藉微弱的視力也能看見那些特點,利用這些資訊,應該足以判斷對方是誰了吧。
如果,先前曾經見過對方的話。
四木確認過四下無人後,向幹彌詢問事情的真相:
「被殺的那三人,是『臥底』嗎?」
「……對。」
「實在很難想像,警方會一次派三名臥底進來。」
「一名是明日機組,另一名則是外國幫派的臥底……他們還真是看不起我啊。」
聽見幹彌乾脆俐落的回答,四木默默地點頭。
他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為光靠這段短短的時間捜集到的情報,他便有辦法進行一定程度的推論。
派人殺掉自己組織三人的,是幹彌本人。
他委託名叫史隆的俄羅斯「專業人士」,殺掉自己底下三個人,並指示對方將現場布置成明日機組下的手,希望在和談時能占上風。
然而,那裡卻出現平和島靜雄這個不確定要素,還被回到房間的年輕成員目擊到——出乎意料地,一名普通的民間人士成了嫌疑犯。
這下子弄巧成拙,反而變成他們平白送一個把柄給明日機組。
因此他趕緊封鎖消息,將平和島靜雄視為犯人並派人追捕。
然而發現不僅是四木,連赤木和風本也逐漸察覺案情疑點之後,亁彌馬上琢磨起下一步該怎麼走。
四木並不清楚,在亁彌放棄追捕靜雄的決定中,到底有多少成分,是基於對方救出自己女兒的「道義」,他能確定的只有一點——眼前這個人,並沒有具備太多講義氣和人情的俠義特質。
同時,對女兒的愛護是真是假——
四木有些在意這一點,不過由於事不關己,他在此打住思考,延續剛才的話題:
「那麼,善後處理呢?」
「嗯,赤木和青崎去了。」
「兩名幹部親自處理?而且還是那兩個人?」
「他們是堅持傳統的現場主義者哪,跟我表示,要先和『他們』的代理人碰個面。話說回來……我剛才聽到具體詳情時,稍微有些吃驚……」
粟楠亁彌說到這裡,暫時閉上嘴,仰頭遙望半空中,接著說下去:

「不過,父母愛護子女的行為,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是一樣的呢。」

在不曉得粟楠會的事務所內正進行著這些對話的情況下,短暫回歸日常的靜雄,喝完香草奶昔後,若有所思般皺起眉頭:
「話說回來,下次要是給我遇見那個穿騎士服的女人,我一定要當場拔下她的安全帽,將那頂看似昂貴的安全帽揉成一團……」
發現靜雄想起某件事又憤怒的模樣,湯姆身體微向後縮,深深地嘆一口氣:
「……不,我想她在目睹過你把車子當球踢之後,應該不會再次出現在你面前了。」

都內某處 工地現場

在不景氣的影響下,建設到一半便停工的某設施興建現場
以那裡當作基地的梵蘿娜兩人,正在討論明天的行動。  
「……我一半好心情,一半壞心情。」
「沒辦法囉,幸好這兩個案子都還沒超過有效期限。還有機會再抓一次粟楠茜……另外要是真的不行,就用狙擊的方式對付那名眼鏡女生吧。」
對著入夜後,再次變回撲克臉的梵蘿娜,史隆說出一段令人驚悚的對白。
兩人坐在堆積於興建現場的建材上,圍著一盞小油燈進行交談。他們眼前擺著便利超商的空便當盒,看來剛才是吃飯的同時,進行血腥暴力的對談。
然而這種駭人聽聞的交談,才是他們的日常。
梵蘿娜將垃圾放入袋子裡,淡然說起自己的意見:
「話說回來……這座城市很棒。想趕快結束工作,好好挑戰如何獵捕黑色騎士和酒保的心情,才是我的自我。」
湯姆的預測完全錯誤,她似乎打算再次襲擊靜雄。
想起這兩天遇到的眾多人物,在撲克臉面具底下的她,著實因為快感而顫抖著。
「史隆接的工作今天早上辦完了對吧?那麼結束我們身上的工作後,提議工作暫時停職,請肯定。」
「竟然要我肯定……我沒否決權嗎?」
史隆笑著應和,然而——

「沒錯,從現在開始,你的確沒有否決權。」

「!」「!?」
興建現場的暗處,響起一道低沉飽滿的男人聲音。梵蘿娜和史隆連忙站起來,將視線投向那一片黑暗之中,緩緩走出一名高大的男人。
「你是誰?要求你盡速報出名號。」
「……你那徽章……是粟楠會?」
史隆看了男人西裝上別的徽章一眼,確認對方是粟楠會的人。可是從對手的外貌和身上散發的野獸般氣勢來看,他應該不只是普通的低階成員。
於是男人攤開雙手,說出自己的名字:
「老子叫青崎……嗯,你們應該知道我過來的理由吧,綁架犯們。」
「……青崎……武鬥派幹部青崎嗎?」
「你這傢伙,竟然知道武鬥派這個日文,嚇到我了。」
聽見史隆充滿戒心的詢問,青崎露出笑容,緩緩地靠近。
面對和白天的靜雄散發不同危險氣息的男人,梵麗娜沉穩地拋出挑釁:
「你是愚蠢嗎?身為組織的幹部,竟然大搖大擺單獨出現在我們這種人的面前?」
「……小姐的日文就差了。」
魁梧的粟楠會幹部呵呵笑著,回應梵羅娜的挑釁:
「哎呀,我沒有那麼笨喔,和那一位笨蛋不同。」

「真過分耶,青崎。」

瞬間,梵羅娜全身的汗毛豎起。
「我只是聽說,抓走小姐的一名犯人是位美麗的洋妞,才跑過來看一下,幹嘛突然罵我笨蛋啊?」
因為,帶著訕笑的聲音——就來自梵羅娜的身旁。
梵蘿娜反射性地轉頭看去,發現身旁坐著一名身穿華蘿花紋西裝,戴著鮮豔太陽眼鏡的男人。手上拿著一根精緻的枴杖,打扮得有如從某座電影村走出來的男人——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坐在那邊:
「大叔我叫作赤林,現在沒帶徽章,不過跟那位像大猩猩的大叔一樣,都是粟楠的幹部,嗯,請多多指教。」
他就坐在自己原先座位的旁邊,彷彿他們還沒開始吃飯前,他便坐在那邊似的。
實際上當然不可能是那樣I但那名男人,就是如此突兀地出現在那裡。
過程中,甚至沒讓梵蘿娜和史隆察覺一絲一毫的動靜。
梵蘿娜全身頓時緊繃,開始確認起他們自己的裝備。
被黑色機車的「影子」纏上的手槍已經廢棄,但她的腰際已經換上另一把手槍和新的匕首。史隆徒手殺人的技術高超,另外只要能進入旁邊的卡車,就能拿到豐富的武器。
梵蘿娜決定先尋找對手的破綻——
然而此時,青崎卻像是連這個機會也不給她似的,笑著搖頭道:
我和隻身前來的那位笨蛋不同,當然帶了『一大票手下』過來囖。」
剎那間——
興建現場響起破風聲,肉體爆裂的聲音迴盪在梵蘿娜的耳裡。
「呃啊啊明啊啊啊啊!」
仔細一看,史隆兩腳膝蓋一帶噴出鮮血,彷彿無法繼續支撐他的體重般,巨大的身軀搖搖晃晃地倒在地。
「史隆!」
大聲喊叫的梵蘿娜,下一步採取的行動,是從腰際拔出手槍,指著身旁穿著華蘿西裝的男人。
當場抓男人當人質的念頭才閃過腦中——「好開心啊……」
自稱赤林的男人,不知何時已握住梵蘿娜的手臂。
——!?
「想不到能和這麼美蘿的小姐跳舞。」
近似觸電的麻痺感從被男人握住的部位傳遍手臂,讓她徹底喪失對手腕的控制。
赤林接下來抓著她的手臂,緩緩站起——
男人之後做了什麼,梵蘿娜看不清楚。
因為她回過神時,赤林已不在她的眼前,周遭的景物高速旋轉起來。
並非赤林和世界動了,而是自己的身體轉了 一圈。發現這一點時,她的背部已經著地。
並不疼痛。
因為赤林最後調節了梵蘿娜的旋轉,拉住她的手臂,將她的身體輕輕「放在地上」。
在史隆發出呻吟聲時,赤林拿走梵蘿娜的槍和匕首,隨意扔向背後,帶著訕笑向兩名俄羅斯人說道:
「哎呀……老實說,你們一度認為我們『不堪一擊』吧?是不是覺得這個有著和平痴呆,名為日本的國度和你們的國家不同,裡面的幫派根本不足為懼,然後瞧不起我們?」
赤林靠著一隻手和膝蓋,溫柔地壓制住梵蘿娜的身體。
明明不會痛,身體卻動彈不得的事實讓梵蘿娜為之驚愕。
「和殺了很多人,有時還得應付軍人和傭兵的你們不同,粟楠會太過軟弱了……你們這麼想過對吧?哎哎,我不否認啦。小姐妳那麼年輕,會這麼想也是無可奈何。」
「……」
「但是請妳記住……只憑著一股血氣方剛,太過目中無人的話,是會嚐到苦頭的。還有,我們這些大叔都能如此輕易『擺平』妳了 ,妳就別再做什麼狩獵平和島靜雄的白日夢。 哎呀,。大叔我呀,是不喜歡否定女孩子的夢想啦。可是向靜雄挑戰的話,一個不小心,可是會出人命的喔。」
接著——赤林對著青崎背後的黑暗喊道:
「新交易對象的女兒要是死在我們的地盤,可是會讓人寢食難安呀,對吧?」
赤林這句話說完後,柱子後出現一張新面孔。
而且,是梵蘿娜他們熟識的面孔。
按著腿部呻吟的史隆,叫出對方的名字。
對方臉上雖然纏著繃帶,但不會錯,他便是他們老東家軍火商的高手——葉戈爾。
「好久不見了,兩位。」
或許是在意青崎他們的觀感,葉戈爾說的是日文。
「真是的,你們實在是任意妄為。託你們的福,我們虧大了。」
「……?」
發現梵蘿娜搞不清楚事態,一臉迷茫的模樣,赤林平靜地表示:
「哎呀,老實說,按照我們的立場,是應該將你們帶到深山裡或是大樓的地下室啦。不過這位葉戈爾先生剛才來到我們的組織,和我們談了許多,告訴我們,妳的父親和那位軍火商老闆給出一個方案,表示願意將武器優先批發給我們,而條件便是——『當做沒見過小姐 妳』……」
「什麽……」
「嗯,對我們來說,只要放過一個女孩,就能購入便宜且精美的武器,是一筆不賴的交易。至於那位魁梧小弟,嗯,就要被抛棄囉。如果遇到這種事情還得同時放過你們兩個,我們的條件少說也是『永久提供免費的武器』。」
「……我拒絕!要殺害就連我也共同殺掉!肯定那種同情,等於否定我的人生!」
「哈哈哈,我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麼耶,晚安。」
赤林說完後,便將不知從何取出的無痛注射器按上少女的脖子。
相對地,史隆則被青崎狠狠踢了臉部一腳,強迫性地失去意識。
「那麼,這傢伙就任憑我們的組織處置了。」
確認兩人都安靜下來後,青崎拎起史隆,消失在興建現場的黑暗彼方。
而赤林則嘆了一口氣,斂去臉上的譏笑:
「惹女孩傷心,果然不適合我的個性哪。」
「……赤林老哥,抱歉了。」       
說出這句話的,是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邊——露西亞壽司的師傅。
他身旁則站著葉戈爾,和難得穿著便服的賽門。
「……我們會說服她的,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那就拜託你們了。我雖然是個壞人,但要是聽到這樣的美女自殺,也會寢食難安。」
「哦——赤林,寢食難安的時候,可以吃鯊魚喔(注:「寢食難安」和「鯊魚」兩字在日本發音雷同)——下次我們會為你準備魚翅壽司和魚子醬壽司(注:以上兩樣食材,皆出自于鯊魚),你就依時價吃一頓,幸福滿滿,美夢滿滿,再加上一碗滿滿的魚翅湯——」
「好啊,改天趁這位小姑娘睡著后,我再登門拜訪。」
赤木此時再度露出訕笑,用拐杖敲著自己的肩膀,緩緩離去。
青崎原先疑似包圍住現場的部下們也已消聲滅跡,只剩下沉睡的梵羅麗和賽門他們幾個人。
「好了,回去吧。賽門,搬一下小姐。」
賽門依照指示扛起梵蘿娜,而葉弋爾或許要收拾善後,走進梵蘿娜他們的卡車中。

壽司師傅看著梵蘿娜的睡臉,以俄文自言自語道:
「……葉弋爾,梵蘿娜小姐還真的是小姑娘呢。小鬼因為還沒『定型』……會變成怎麼樣都有可能哪,彷彿可以自由變化似的。」

「……所以才說,小鬼是很可怕的。」

同時刻 都內某處 廢棄工廠

入夜後,益發令人毛骨谏然的廢棄工廒內。
裡面不知為何,燈還是亮著的。赤裸裸的燈泡,很勉強地照亮工廠內滿是鏽痕的景象
「……帝人學長,怎麼了?為什麼把我找來這裡?」
黑沼青葉如此說著,而他的面前——站著身上穿著與白天相同的竜之峰帝人。
帝人的右手轉著原子筆,不時敲著身旁的汽油桶。
青葉的身旁,則站著和早上同樣一批「藍色平方」的成員,不可思議地,現場呈現和上 、午眾人聚集時極為相似的構圖。
但這次把人找來這裡的卻是亲人。
「嗯嗯……抱歉,白天發生那樣混亂的場面,我卻又把你找出來。」
「不,彼此彼此,我找學長出來的時段也很奇怪。」
青葉露出純潔的微笑,而帝人也露出他平常在學校裡的笑容。
帝人那樣的表情,反而讓青葉有些狐疑。
——?
——難道他和黑色機車一起布置了什麼陷阱……
青葉保持某種程度的警戒,同時故作鎮定地詢問:
「那麼,學長找我們想做什麼呢?」
「嗯……後來,我自己思考了一下……」
帝人以原子筆的尾端,「喀」地敲了汽油桶一下,露出有些悲傷的表情。
「我想現在的DOLLARS……真的走錯路了…我很確定它不是我原本想要的DOLLARS。 裡面雖然有像門田先生他們一樣,很理想的人們……可是,也有很多不是那樣的人……」
「沒錯。」
「可是,DOLLARS並沒有規範自身的規則,要是定出規則,它將不再是DOLLARS在沒有規則的世界中,想實現自己的願望……果然還是需要武力。」
帝人有些寂寥地點頭,再次「喀」地敲了汽油桶一下。
「……而靜雄先生,也在今天脫離DOLLARS 了。」
「咦……真的嗎?」
由於是初次聽到靜雄的事情,青葉的聲音中確實有幾分驚訝。
聽見青葉的反問,帝人靜靜地點頭:
「我想……如果你們願意成為我的武力,相對地『也想利用我做一些事』的話……我… 打算接受這項交易。」
「真的嗎?」
青葉臉上綻開天真的笑容
——很順利嘛。
心中卻浮現雅惡的笑意。
——你太單純了,帝人學長。
——想不到事情會稱心如意到這種地步。
今天的事件,並非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內。
但是從故意製造出衝突場面,讓帝人認清現實的角度來說,事情可說是驚人地順利。
——嗯,折原臨也那傢伙,大概也有過一些動作吧。
即使感受到仇敵的影子,已經先將帝人拉進來的現況,還是讓青葉志得意滿。
——至此為止,事情都還在臨也那傢伙和我的預料之內吧。
——接下來,就比誰可以得到更多優勢了。
青葉心想著,並開始回顧今天的遭遇。
——已經找到疑似黑色機車基地的公寓,明天再進行詳細調查吧。
——另外……我現在對杏里學姊也產生一些興趣了。
——這些詳細情報,臨也應該早就知道了……不過,他也還沒將黑色機車收服。只要好好利用這一點……
青葉在心中進行各種盤算,臉上卻照舊掛著那張身為帝人學弟的表情。
就在此時,帝人對著青葉徐徐道:
「那麼,你來我這邊一下,我希望你寫一份契約書。」
「契約書?」
「沒錯,既然你和我想進行公平的交易,這是不可或缺的吧?」
——……
——嗯,真要說的話,這種作法是滿有帝人學長的風格。
——但是說不定,他打算利用我的筆跡做些什麼,姑且小心一點吧。
雖然沒聽過這種事還要簽契約,不過沒辦法,畢竟帝人學長本來就不熟悉這個世界。
青葉如此作想,並且朝帝人走去。
「好了,那你要我寫什麼?」
「喏,就是那張契約書。」
順著帝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他見到汽油桶上擺著一張紙。
上頭到底寫著什麼樣的契約內容呢?
他身為DOLLARS的創始者,會在文字中隱藏什麼陷阱?或者是直接提出要求?
青葉一邊推測內容,一邊將手伸過去,但他赫然發現。
——白紙?

剎那間——青葉放在白紙上的手,手背突然一陣劇烈疼痛。

「……呃!……嗚嗚……」
劇痛穿過手背的拇指、食指間——那塊剛好沒有骨頭的地方,直達他的手掌。
突如起來的衝擊,讓青葉搞不清楚發生何事,將視線投向自己的手。
結果——
他看見自己的右手,竟然「插著帝人使勁刺下的原子筆」,鮮血自手上被戳出的洞流在白紙上留下紅色的圖樣。
青葉下意識往帝人看去——
卻在看見他的臉後,瞬間愣住。
他並沒有化妝,臉的形狀也沒有改變。
但儘管如此,青葉瞬間還是感到疑惑,眼前的男人該不會不是帝人,而是另一個人?
因為——將原子筆剌進青葉手掌的少年,眼神就是那麼冰冷。其中蘊藏的目光,彷彿徹底否定著所見的一切。

「呃…喂,青葉!?」
「混帳,你幹什麼?」
聽見同伴們的騷動,青葉伸出另一隻沒事的手掌,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帝人……學長……這是……?」
「無論透過什麼形式,你……還是將園原同學捲進這場紛爭……這就是我對這件事的回應,同時也是我的第一道命令。」
「……」

「那便是……承受我的憤怒。」

面對不留任何情面,表情無比冰冷的帝人,青葉忍著劇痛表示:
「……學長,你這番話很可怕耶。」
「……想否定,你可以將那枝原子筆回剌在我的手或喉嚨上……去向警方和學校申訴也沒關係。」
「……」
「因為我對你做的,只是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冰冷中,混合著悲傷的色彩。
青葉看著帝人,臉上反而露出笑容——
「……好呀。這張紙……這張染上我血液的紙就是契約書。」
青葉以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拿起染血的紙張,揚起更加邪惡的笑容:
「從今天起,帝人學長就是我們的領導者……你可以在DOLLARS這個組織中,任意使 」用這股名為藍色平方的力量。」
「……好。」

見帝人點頭,青葉忍著痛,抬起他的臉——
然後在這一刻,真正地陷入凍結。
因為眼前的少年,身上已完全不見三秒鐘以前的冷冽氣息,臉上掛著和平常在學校時一 、模一樣的笑容。
「太好了……你肯答應真是太好了!真的對不起喔,傷了你的手。對了,我事先準備了消毒液和繃帶,現在就幫你包紮,你盡量將手提到比心臓高的位置!」
手腳俐落準備繃帶的帝人,彷彿就像學校的衛生股長。
看見帝人瞬間變回平常——不,是比平常的他,更像他的模樣——
青葉頓時有如看見什麼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般,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藍色平方的成員似乎也感受到那一股詭異。平常相當饒舌的他們,全都安靜無聲地看著青葉和帝人。
感覺背部的汗水有如瀑布般流下,青葉在心中暗自呢喃。

——折原臨也,你發現了嗎?
——我和你……之前或許都太小看帝人學長了。
——學長說不定,比我和你想像的……
——還要難以捉摸得多,多非常多。

——你發現了嗎……折原臨也……

粟楠會事務所

「折原臨也……」
四木喃喃自語唸出這個名字,視線落在手機的號碼上。
在那之後,他又打了好幾通電話,卻完全聯繋不到折原臨也這名情報販子。
情報販子——原本指的是小混混、柏青哥店員,和在路上招攬生意之人,會蒐集匯聚在特地場所的特定情報,用來賺點零用錢的人們。幾乎沒有幾個人,是真的「只經手情報」, 以其做為主要收入。
折原臨也便是那少數的特例之一。這個男人擅長從城市裡多不勝數的「線民」獲取情報,再利用該情報去蒐集範圍更深、更廣的情報。
粟楠會也會不時向他購買情報,今天卻不知為何,一直聯絡不上他。
——話說回來,平和島靜雄當初為什麼要到那個地方……
——小茜小姐似乎還和沒向幹彌先生詳細提及那方面的事……
——如果平和島靜雄遭到陷害,會因此受益的……是和他過節不斷的折原臨也。
——他的話,就算和那些俄羅斯人私下有所聯繫,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
目前雖然仍僅止於推測,但四木還是開始對折原臨也此人,投以懷疑的目光。
——算了 ,繼續觀察他一陣子吧。
——不過……他還是個小鬼。和他見面談過幾次話,感覺得出來,他百分之百還是一名小鬼。。
——小鬼要是得意忘形,沒人知道他會幹出什麼。
四木嘆一口氣,離開房間,並在關門時說了一句恐怖的話:

「他要是開始失控……就乾脆把他埋起來吧。」

日本某處 車站附近 鬧區

「……嗯,放心吧。」
「——————」
「就算粟楠會已經盯上我,我人也不在池袋了。」
「——————」
「……嗯……好,我知道。那麼,就請你們今後繼續多加關照了。」
「——————」
「不會不會……我只是認為,明日機組才是真正有資格管理池袋的組織。」

掛掉電話後,臨也在夜晚的街上閒晃著。
這裡是東北某個地方的都市。
他老早就移動到距離池袋甚遠的地方,身上只帶著手機和錢包。
夜深了,但居酒屋林立的這條大馬路依舊人潮擁擠。藏身在人群中,臨也靜靜地思考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焦慮,和一絲歡喜。
——才那麼一天,事情便平息下來了……嗎。
——帝人的動向感覺還不錯,他應該已經接受藍色平方那群人的提議了。
——他大概會說「就讓我們互相利用」之類的話吧。
——嗯,今後和藍色平方要比的,是誰能掌握更多的棋子。
尚未發現竜之峰帝人「變化」的臨也,沒做多想,開始考慮起另一件事。
——不過最出乎我意料的,還是小靜了。
——你為什麼不回手?粟楠會的人那樣追你,幹嘛不痛扁他們一頓,將他們趕跑……?
——你之前被警方追捕時,不也拿自動販賣機砸警車嗎?
——因為後來被捕,所以你學乖了?胡扯!
——……嗯,這確實很讓人火大。
——小靜在待人處世方面,明明就不可能有所成長。
——不管怎樣,該開始進行下一步了…
想到這裡時,臨也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八成又是粟楠會的四木吧?
如此作想的他看向手機——結果畫面上卻出現他不曾見過的號碼。
「……」
雖然覺得可疑,臨也還是接起電話。
於是從手機的另一頭,傳來他首次聽見的聲音。
『嗯,您好您好!請問您是折原臨也先生嗎?』
那是一名中年男性的聲音,態度十分和藹可親。
臨也雖然有些狐疑,還是姑且應和對方:
「……嗯,是我。」
『啊,真是令人驚喜啊,在下今大有點意見想與您分享。』
『哎呀哎呀,說來真是令人頭疼哪。由於您莫名其妙地讓平和島靜雄這頭怪物和粟楠會糾纏在一起,害我的計畫被打亂了一些。真是的,如果粟楠茜和平和島靜雄兩人沒有接觸,事情應該會得更順利。拜您對平和島的「惡作劇騷擾」之賜,我蒙受了好大的損害呢!』
「……你是誰?」
『啊啊,真是十分抱歉,我撥電話給您的目的,並非要向您抱怨!畢竟在下只是一位小小的無名之輩,嗯,但相逢便是有緣,在下想提供您一個意見……另外,有個非常厚顏無恥的請求……』
「不,廢話少說,報上你的名字。」
臨也行走在人群中,不帶情緒地詢問。
然而和他講電話的人,卻始終不說出自己的名字——
『所謂的意見……其實比較接近忠告……就是您啊,長得實在太好看了。』
「啊?……這是在稱讚我嗎?」
『不是不是,您那樣子在人群裡非常醒目。您那品味高尚的裝扮也是,與人群裡的其他人相比,簡直就是鶴立雞群,這是讚美喔。哎呀哎呀,我基於職業因素,很擅長觀察這些事情呢。因此對您而言,混在人群之中,並不是挺好的藏身方式。』
「……」
一種奇妙的詭異感,瞬間竄過臨也的腦中。
『然後,至於我的請求……』
電話裡的男人,此時頓了一下——

「時間不用太久沒關係,可以『請您躺一陣子』嗎——躺在醫院裡。」

這道聲音,同時「自左右響起」。
——下一個瞬間,砰一聲,臨也感覺身體撞到了什麼:。
『哎呀——您先前找一對小情侶四處蒐集我的情報對吧?嗯,這該怎麼說,這樣讓我很害羞,希望您別再繼續了。』
聲音只有一瞬間自左右傳彩。現在則恢復原樣,只聽得見手機裡的聲音。
『這樣不對喔,小孩子要認分點,待在自己的院子裡……也就是池袋那裡玩玩就好了。不然有可能會受傷喔!』

接著,臨也慢慢地停下腳步。
『嗯,我剛才沒有扭轉,所以你應該不會死吧。』
他的視線慢慢往下移,結果看見一團紅色。
『恕我僭越,剛才那一下只是警告。』
發現那是自己側腹流出的鮮血後——臨也淡然地回了一句:

「可惡……太小看他了嗎?」

然後淺淺笑著說完後,當場不支倒地。
行人們注意到他一路留下的血色斑點,頓時發出悲鳴。
意識逐漸模糊之際^臨也聽見手機裡傳來男人的聲音:

『啊,我忘了一件事,雖說已經沒什麼必要提起了……在下叫澱切陣內,今後也請多加關照……』

通話至此中斷,臨也的耳邊只剩下行人們的喧嘩。
——情況……不妙
——得設法……通知波江……
臨也拿起手機——但這個動作似乎扯開了傷口。最後,臨也在距離池袋甚遠的某城市昏迷倒地,被人直接送往醫院。

此時的他沒有料到,自己的名字,會在隔天上了全國新聞——

川越街道沿線 某公寓

『對了,澱切陣內這個人,和粟楠會有什麼關係嗎?』
「嗯——?妳說的是,前陣子行蹤成謎的演藝事務所社長?……被妳這麼一說,感覺好像有又好像沒有耶……問這個做什麼?」
『沒有,只是四木先生提到,如果見到澱內,記得通知他一聲。』
「四木先生的人面真廣耶?啊,難道是因為聖邊琉璃的關係?」
密醫和無頭騎士,一邊看著大王電視台在深夜時播放的電影「吸血忍者卡蜜拉才藏」,然後絮絮叨叨地閒聊著。
一般人眼中,原本便偏離日常的這兩人,坐在客廳沙發上,再也普通不過地享受著他們的日常生活。
他們稍早前接到四木的電話,得到「事情已告一段落,暫時不用擔任保鑣」的消息。
或許是因為塞爾堤將小茜平安敫回來的關係,她獲得的報酬,比原先聽到的還要更多。因此心情大好地和新羅共享夜晚的時光。

——據說,帝人的傷勢沒有大礙,杏里好像也平安無事,真是謝天謝地。
——雖然發生了很多狀況,事^最後還是圓滿落幕了。
——從四木先生說話的口氣聽來,似乎已經逮到那些綁票犯了,這下子,出門時可以安心了吧。
——……啊,對了。
電影播完,他們也暫時結束一番閒聊後——塞爾提提起一件事。
『對了對了,新羅。』
「怎麼了?」
『嗯……謝謝你。』
看見新羅一臉不解的表情,塞爾堤有些害羞地打出一段文字。
『白天時,有人在下面扔閃光彈的時候……你撲到我身上,是為了避免我受到爆炸的傷害吧。』
「……我不記得那件事了。」
『害羞什麼呀!』
塞爾堤自己其實也在害羞,不過她暫且克制那種心情,向新羅提議道:
『明天要不要出門旅行一下?』
「咦?」
『我很久沒將射手變成馬車了,今天變的時候突然想到…那輛馬車載我和新羅,還滿綽綽有餘的,所以想找你去某個人煙稀少的湖畔兜個風。雖說乘馬車兜風感覺有點奇怪啦。』
新羅頓時眼眶泛淚地撲過來想抱她,塞爾堤一面抵擋他的攻勢,然後提出一個條件:
『不過我們難得出門旅行,你要穿白袍以外的衣服喔。』
「什麼啊!怎麼行呢?我之前說過,我穿白衣是為了和塞爾堤做對比……」
以影子堵住新羅正要滔滔不絕的嘴巴,她在PDA上重新打出一段話:
『相對地,我也會讓步。』
接著,塞爾提有些忐忑地打出後續文字——
『我明天會參考你之前在日記上寫的……穿你喜歡的衣服。』

那一夜,徹底陷入癲狂的新羅到處手舞足蹈,最後差點從陽台上掉下去——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當身為異形的塞爾堤為了遠離日常,訂定旅行計畫的時候——
身為平凡人的少年,也在不同的意義上揮別他的日常。

和青葉他們分開後,帝人仰頭望著夜空,自言自語道:
「已經……無法回頭了。」
感覺腹部深處逐漸熱起來的帝人,待在工廠裡,任由思緒飛揚。
——不過,自己意外地不後悔。
——我要讓DOLLARS……變回一年前……那一夜的樣子。
——變回真正的DOLLARS……
——我要用自己的力量,讓DOLLARS恢復原狀。
——到時候,我應該能夠更有自信地……抬頭挺胸,面對園原同學和正臣。
少年心知肚明。
這些想法,只是用來應付自己的藉口。
身為學弟的少年,手之所以被他拿筆刺傷,其實和正臣與杏里沒有關係。他為的,只是潛藏在自己內心深處,那個真正自我的自尊心。
冷靜一想,那樣的行為讓人作嘔。
——對不起,正臣。
——我沒有遵守你的忠告,還是以DOLLARS的身分行動了。
那個多少限制住今天帝人行動的「忠告」。
其實是來自冒用朋友名號的臨也一事,帝人直到最後依舊沒發現——還是在心中,不停向正臣道歉。
少年對仍然音訊全無的摯友,表達了一次又一次的歉意——帝人卻毫無所知。
不知道藍色平方這個團體的名字,象徵的意義是什麼。
帝人只知道一個事實,便是該團體曾經和正臣的隊伍發生過衝突。
對於自己出任新領導者的該隊伍,曾經對正臣和他的戀人做出什麼,他卻一無所知——
竜之峰帝人出於自願,逐漸墜往地獄的底部。
有如一條蟲子,或是一頭野獸。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朝向哪一邊前進。

少年的青春時代,現在——靜靜地開始蠢動。
 楼主| 发表于 2011-1-6 19:47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        梵蘿娜說明的知識,全都參考各種字典、雜學書和百科全書而來,内容如果有誤,責任盡在本書,請將它視為梵蘿娜的記憶錯誤。

閒話休提,大家好,我是成田,非常感謝您拿起了本書。
這次的故事以上下兩集來呈現,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算是某一名角色的新起點。但話說回來,該角色將在作品中的數個月後才會發起行動,所以下一集,將是類似短篇集的「5月 5日」——內容預計描述事件隔日的街頭物語,包括這次事件的後話,以及與其毫無關連的日常故事等等。
「衝擊!美香和誠二的甜蜜約會,魔鬼姊姊的影子逐漸逼近!」。
「靜雄的春天」,「粟楠家的人們」,「塞爾堤和新羅的浪漫小旅行」。
……我目前打算在上述故事間,穿插幽平和雙胞胎等日常組的篇章,不過計畫終究只是計畫,希望讀者能喜歡到時候呈現的成果。

接著……有個消息要告訴大家。
雖說這個消息已在書腰上公布(註:日文版有附書腰〕,知道的人應該很多,不過我想還是有很多人買書時沒看書腰,書上現在仍包著書店的封套,所以在此再次告知。
你絕對想不到,這一次——

《無頭騎士異聞錄DuRaRaRa!!》系列
確定要電親動畫化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距離第一次聽到要動畫化的消息,至今已經過了一年……每次在網路上看到有人發表: 「DuRaRaRa!!不可能動畫化」(中間省略)等一連串言論時,心想:「呵呵呵……你們這群錯誤解讀時代的時代寵兒們!」的我,都會感受到一股想在自己的網站公開此事的衝動,但因為有保密義務的緣故,我並不能那麼做。不過現在想想,那樣的行為實在太幼稚了,所以我應該感謝一下保密義務才對……話說,我已經是第四次用這個梗了,但我自己怎麼也想不到、這個梗竟然會被我使用了四次。
這次其實早在一年多以前,我便從動畫公司那裡聽到這個令人開心的消息——不過基於經營策略與其他諸多因素的考量,之前無法發布這個消息。因此我不能隨便在網站上發表: 「聽我說,這次要出動畫了,呀呼——」的言論。讓我切身體會到,理髮師在看見國王的驢子耳朵後是什麼樣的心情(註:典故出目於伊索寓言《國王的驢耳朵》,描述一名理髮師看見國王的驢耳朵後,想說又不敢說的心情〕,雖說我也沒有生命危險就是了。能夠在人生中有兩次這樣的經歷,全都得感謝以讀者們為首的各方人士。真的很謝謝你們!
話說回來,正因為如此,我即使在網路上看到謠言或是真相,也不能公然發表諸如:「啊,那是騙人的。」「可惡,太囂張了!身為原作者的我都不知道那些情報了,你的消息從哪來的,汪——!?」不過這一切只到今天為止!
接下來,我要敲鑼打鼓地將情報—— (遭到檢閱)——
……嗯——聽說聲優、播放電視台和播放時期等情報仍必須守密。
讓各位讀者身處在五里雲霧中,我真的非常抱歉——不過為了消除讀者們在雲霧中的不安,我請上頭的人網開一面,解禁了一條消息。
那就是,這次動畫的導演、故事劇本、音樂和角色設計等主要工作人員——都將由以大森貴弘導演為首的《BACCANO》原班人馬擔綱上陣!動畫製作的部分,同樣也將交由Brain’s Basc〔註:曰本的動書公司)負責!
所以說,當初喜愛動畫版《BACCANO!》的朋友,還沒看過該動畫的朋友,敬請期待《無頭騎士異聞錄DuRaRaRa》的動畫!
另外,從目前已經發售的月刊《G Fanstany》七月號開始,由茶鳥木明代老師執筆的 《無頭騎士異聞錄 DuRaRaRa》漫畫正式開始連載,希望有興趣的讀者能夠再跑一趟書店!我自己目前雖然也還沒看過畫好的原稿,不過打從看到試連載的那十頁起,我內心的期待便不停膨脹。接下來,我希望能以一介讀者的身分,和大家一起欣賞這部作品。
本作目前正朝各個不同的面向發展,希望各位讀者今後能繼續給予支持和愛護。
※以下照慣例,是我對眾人的致謝。
每次都被我添麻煩的責任編輯和田先生,以及鈐木統籌總編為首的編輯部同仁,特別是成為作品角色模特兒的三木,川本,高林和黑崎。
被我借梗的各作品作者,這次也抱歉了,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每次每次都因為我進度太慢而被拖累的各位校閱同仁,以及幫忙規劃設計書本外觀的各位設計人員,還有宣傳部、出版部和營業部等各位ASCII MEDIA WORKS的同仁。
平常給予我諸多照顧的家人、朋友、作家以及插畫家們。
在我購買六条千景使用的「免割」之際,和我聊了許久的鎌倉土產店「山海堂」的店員。(我今後在書中也會不時讓各種武器登場的!〕
以大森導演為首的動畫工作人員們,以漫畫版給予我支持的茶鳥木明代老師,以及編輯的熊。
因《夜櫻四重奏》等許多漫畫連載而百般忙碌,角色設計和插畫卻依舊能夠渾然一體,呈現出精美畫面的匕卜老師。
以及閱讀本書的所有讀者。
——將最高級的感謝,獻給以上的各位——真的非常謝謝你們。

09年6月 一邊重看著《學園天國7》(美川著)  成田良悟
发表于 2011-1-6 20:46 | 显示全部楼层
謝謝給予图源的timekeeper
也謝謝录入的huan10004 ^^
发表于 2011-1-6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系列挺有爱的,楼主再接再厉
发表于 2011-1-7 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路过拍打绯红子·顺便支持一下·而已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战斗绯红 + 1 拍你个头~殴打笨蛋环姐~

查看全部评分

发表于 2011-1-7 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录入

最后临也那一幕有意外到
至于帝人会黑化倒是有想过
发表于 2011-1-7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过动画,觉得不错 小说也很给力呀~~
发表于 2011-1-7 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给力啊…看完动画再来看小说…
发表于 2011-1-21 04:26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喜欢的一部动画 小说应该更加好看吧
发表于 2011-1-22 18:32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完动画后觉得不错,继续追小说。楼主努力更新啊
发表于 2011-10-27 17:33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原来是这本黑化的啊~谢谢~
是否应该跳过下一本直接看8那?还是不要了吧!
发表于 2011-10-27 17:35 | 显示全部楼层
lz翻译的真好 lz你碉堡了 偶也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15 14:08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