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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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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校] [初校][三浦勇雄][万岁系列][第6卷][祭典万岁][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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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8 21: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xxxholic 于 2009-6-16 20:05 编辑

─────────────────────────────────────
轻之国度 http://www.light-kingdom.com/
扫图: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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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WINTERER
转载请先申请 不可修改TXT档或去除转载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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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羽原羽高中与百合百合学园的校庆同日举行!被升学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的铁平终于获得可以喘口气的许可,决定和小缘好好地度过轻松愉快的一天。
  ──然而天不从人愿。无论是柚子见到的文七,还是亚希儿见到的曜子,都好像不认识她们似的生疏而遥远。不只如此,五十岚铁平也在经历了枪之岳和小缘也遭逢的一连串意外之后失去了记忆。「……五十岚铁平你的记忆遭到控制了。」这原来是试图切断内世界与外世界联系的某股势力,透过『移住机制』所安排的危险陷阱!铁平这次又得孤军奋战了吗!?总是在绝境中狂奔的超动感青春洋溢动作派小说,前所未有的危机即将开始!

目次:
proogue
第1话  祭典万岁!
第2话  失忆万岁!
第3话  破坏万岁!
第4话  大混乱万岁!
第5话  对决万岁!
第6话  世界末日万岁!
epilogue
后记







[ 本帖最后由 淡竹葉 于 2008-8-12 23:53 编辑 ]

评分

参与人数 2轻币 +23 收起 理由
luffyi + 13 精品文章
天才cynosure + 1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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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1:34 | 显示全部楼层
【proogue】

翠菊/「再见」

  什么是罪?让我们来想想。
  「妳犯罪了。」
  犯了罪该怎么办呢?我们可曾想过?
  重新回溯、整理自己记忆的历程。过去有如记绿片般倒带,一件件、慢慢地思考着自己做过的一些事。并想着这些事为周遭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如此反复思量,再三回味。
  该赎的罪。那些在获得原谅之前,永无止境的罪业。
  回忆自己走过的路,是否曾犯下这种不得不赎的罪业呢?
  ……想不起来。
  想不到该为过去的自己赎罪的理由──一思及此,她笑了。
  「妳笑什么?」
  不知从何答起。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没什么好后悔的……不,应该说根本不用后悔。
  透过回想,她趁机回味了一下过去的事。一种淋漓畅快的感觉重新自体内油然而生。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已经做到最好的结果了。为了达到的目的,把「他们」当成手中的棋子,漂亮地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计划。这当中,丝毫没有任何的迷惘。
  自己总是尽全力地冲刺着。
  根本没什么好后悔的。
  所以……
  「────」
  所以,才会以满脸的笑容响应。不管摄影机的镜头此时是不是正对着自己,仍旧在「他们」面前露出了一贯的招牌笑容。毫无疑问的,这样豪气的笑,正是自我身份的证明。
  对方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已经放弃,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要妳认罪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随后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
  「不管如何,只剩下妳了。其它人都已经处理好了。」
  忽然想起那两个人。不知道他们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
  为了守护对方,互相帮助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可靠的孩子;另一个则是连「可靠」两字的边都沾不上。但是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想要寻求帮助,也只能找他们两个了。只是仍然免不了会担心。
  ──算了。总会有办法的吧。
  带着一丝希望,相信在他们的努力之下,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至少「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而且也度过了不少难关。
  ──相信他们吧。
  也只能相信了。
  放弃相信他们的话,反而是一种罪过。
  「只剩下妳了。觉悟吧。」
  对方将手伸了过来。自己却动弹不得。
  ──祈祷吧。
  她闭上眼睛,祈祷。
  ──祝福他们有个完美的结局。
  她衷心地祈求着。
  「再见了。枪之岳。」
  对方的手,抚摸着枪之岳的嘴唇。

  然后——一切归零。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话  祭典万岁!】

紫露草/「悲伤的回忆」

  泷本柚子全速奔跑着。
  柔和的阳光洒落在最近气温逐渐降低的空气中,微微地温暖着肌肤──不过,现在的柚子只感觉到一阵燥热。从家里冲出来之后,已经不停地跑了整整十分钟了。虽说是田径队的,不过,自己擅长的毕竟是短跑,而且步伐的大小也和平常的跑步练习不同。耳际上方用来固定头发的发夹,随着跑步的节奏规律地跳动着。眼睛似乎还没适应匆忙中戴上的隐形眼镜。此刻的她呼吸急促、肌肉酸痛,平常一定会整理好的头发,今天却乱糟糟地翘着。现在一定一身汗臭的危机意识,忽然自脑中闪过。不过,更重要的是──
  ──为什么我会睡过头啊!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容易紧张的人。每次田径大会前夕,总是因为紧张而睡眠不足。平常的学校活动,自己因为很难打入班上圈子,根本没什么机会参与,也不太愿意回想──不过,就连这种毫不期待的活动要进行的前一晚,自己也都会失眠。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
  自己打从心底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怎么可能不兴奋呢!
  脑中开心地想着没由来的台词,边拼命地跑着。一想到待会即将到达梦寐以求的地点,就算跑得呼吸困难、万般难受,也甘之如饴。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抬头一看,原本的满脸睡意,顿时被哭丧的表情所取代。
  「学长……不在。」
  在平常相约碰头的地方,不见学长的身影。
  如果对方没在约定好的时间来的话,就当作是睡过头、自己可以先走──这是两人之间的共识。因此,现在没看到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吧(虽然柚子如果没看到对方的话,肯定会一直等下去)。只是……
  ──这是难得可以和学长共度的校庆。
  ──也是学长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校庆了。
  真是出师不利。简直生不如死。泷本柚子,难过的十六岁双鱼座女生。
  越接近学校,学生的身影便逐渐增多。时节来到了十一月,天气逐渐转冷,学生们的穿着也开始厚重了起来。不过,脸上呼着白烟的表情,却和平常无精打采的样子显得有些不同。
  柚子穿过一群群的学生,终于来到了校门前。
  校门口除了装饰着学生们制作的应景作品外,还有一个巨型广告牌。
  『第二十二届县立羽原羽高中校庆《肋骨祭》』
  虽然在准备期间早已看过无数次,不过现在再次看到这个广告牌,还是让柚子立即忘了奔跑的疲惫。她笑着重新打起精神,穿过挂着装饰物的拱门跑进学校。
  或许在校门外就可以感觉到校内及校舍中的热闹,不过进了校门,更能实际地感受到这股气氛。大家都在忙着作开放前最后的准备。一般多半是从上午十点开放,但有不少学生已经开始在校内到处参观溜达了。
  只见男生拿着铁槌在教室门上钉着广告牌,女生发着以班费订做的T恤。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油漆与溶剂的刺鼻气味。但其中仍有几间教室,不时地传来阵阵的咖啡香气。
  柚子侧身通过两个扛着木制手绘广告牌二端的学生,爬上了楼梯。接着,又钻过了挤在走廊上、穿着中式旗袍的一群学生(不知为何,其中竟然还有男生……)。她向在走廊一头钉着奇怪小屋的新任老师点头致意后,继续往前跑。并隐约在余光中瞥见小屋上面钉着一块写有『五寸钉老师的占卜屋』几个诡异文字的店名广告牌。
  虽然很想现在就去学长的教室跟他道歉,不过因为睡过头的关系,连带地,班上的集合时间也迟到了。后脚跟踩着室内鞋的柚子,只好急急忙忙地先赶到自己就读的一年A班教室。她不假思索,一口气拉开了教室的门。
  「抱歉,我迟──」
  到了……最后的两个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她硬吞了回去。因为发现班上同学的视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一年A班今天除了要摆摊位之外,还会以班级为单位,演出一场戏剧。现在教室里面的桌椅已经全部集中到某一个角落,演员们正聚集在教室中央排练着。柚子虽然不是演员,不过负责幕后工作的她,还是应该要早一点到学校才对的。而且待会排练结束后,还要帮忙泡沫红茶店作准备工作。
  演员们对僵住不动的柚子露出一个苦笑后,继续他们的排练。柚子轻轻关上了门,蹑手蹑脚地走到教室中其它学生聚集的一角去。
  「很慢耶。怎么回事?」
  「抱歉。我睡过头了。」
  真是的。班上女同学──紫露草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笑道。露草绑着马尾,浏海向左旁分,标致的五官带着少许冰山美人的气质。这样的外表,让原本就对自己的娃娃脸感到十分在意的柚子分外地羡慕。
  她和柚子一样,都是幕后的工作人员,负责为服装缝上小饰品。对方是新学期才转来班上的新同学,也是开始准备校庆之后,因为频繁地接触而和自己逐渐熟稔的同班同学之一。
  露草带着无奈且参杂苦笑的表情问道:
  「我最近才发现,原来妳是个很脱线的女生呢。」
  「是、是这样子吗?不过,我一直都很小心的啊……」
  「如果真的很小心的话,手指头会贴满了OK绷吗?」
  哎呀。柚子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因为缝制工作,不小心在手指头上留下的伤口,甚至远超过目前可见的OK绷数目。
  「这是……光荣的伤口啊。」
  「一点都不光荣吧。」
  是很光荣没错啊。柚子在心里反驳着。
  自己可以像现在这样轻松地与人交谈,这段努力的过程,难道不光荣吗?每当想到自己的改变,心里就感到一股满满的充实感。
  相较之下──这些伤口又算什么呢。
  「……干、干嘛啦?」
  被柚子盯着看的露草,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没有啊……只是觉得有朋友真好。」
  「啊?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一点也不突然。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啊。」
  柚子紧紧抓住露草的手。
  「谢谢妳和我做朋友。」
  谢谢刚转学过来──坐我旁边的妳,开口跟我聊天。
  更谢谢妳帮助我逐渐地和班上的同学们打成一片。
  露草似乎有点难为情地红着脸避开了柚子的视线。
  「对、对了,妳老公呢?今天没有跟妳一起来吗?」
  「什么老公……就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班上同学总喜欢趁着学长不在的时候,私下唤他「老公」,开开柚子的玩笑。柚子当然知道这个玩笑的意思,因此总是连忙加以否定。
  「因为我睡过头了。他现在应该在自己班上吧。」
  「唉……我问妳喔。这个男生每天早上都和妳一起来上学,甚至花上整天时间帮妳做校庆的准备,但他却又不是妳的男朋友,请问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哎呀,文哥没有和妳一起来啊?」
  隔壁的男生插嘴问道。柚子点点头。对方继续说道:
  「他应该已经到学校了吧?可以请他过来一下吗?我想问他一些关于舞台布置的事。顺便拿些我们班上红茶店的折价券给他,当作是谢礼。」
  学长是大自己两届的三年级学生。因为各要准备就职或升学,所以,学校方面并未强迫他们三年级参加校庆的活动。没有参加校庆,对升学班来说是正常的(不过,他本身好像没有打算升学,而是要接下家中居酒屋的事业),但他却以「反正闲闲没事做」为理由,主动到柚子班上帮忙活动事宜。
  「可是,不是要忙着准备开店了吗……」
  总不能丢着工作不管吧?
  「没关系。泷本就负责文哥的事吧。这也是工作之一啊。」
  「这哪叫工作,是义务。爱的义务啦。」
  「你们真的很爱开玩笑耶。我……」
  算了,反正既然大家都这么认定,再怎么否定也没用了吧。柚子将脱下的防寒外套放在自己桌上,走出了教室。
  背后传来露草的喊叫声:
  「帮我跟文哥问声好啊──U子。」
  走廊上逐渐涌现一批批的学生人潮。大家都在紧张期待着校庆正式开始的那一刻吧。只见每个人都努力地把握时间作最后的准备。
  ——U子啊…
  柚子一手放在胸口上,慢慢地走下楼梯。U子。自己名字的另一个发音。
  这一切,都是妳在暗中帮助我的对吧?U子。
  因为有妳和学长的帮助,我才能和大家打成一片。
  不再受到众人的忽视。
  现在,大家开始会叫我的名字了。
  走廊上传来阵阵笑闹声。快点干活啦!来不及了。那是种接近笑骂的叫喊。另一间教室则是流泄出录音机播放的流行歌曲。柚子忽然感觉到一股来自周遭热闹气氛的压迫感,接着,便不自主地缩起了肩头。
  之前的泷本柚子一直是孤单一个人。因此在这种特别热闹的场合──她也往往像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一般。虽然难过,却又无法逃开,只好一个人默默地在校园里晃着。所以,柚子一向很不喜欢这类的活动。
  但是今天不同。
  今天,自己也是这热闹气氛中的一份子。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不仅身边有可以谈笑的朋友,更可以开心地和大家相处。
  U子──
  在我心中的妳,是否也感受到了这份幸福呢?
  或许是自问自答吧。不过柚子嘴角的微笑,似乎回答了她自己的问题。
  带着让旁人忍不住侧目的笑容,柚子来到位于二楼,学长就读的三年C班教室。
  她战战兢兢,偷偷往教室里面瞄了一眼,里面学生不多。男生加上女生,不过十来个吧。因为三年级是自由参加,所以晚到,甚至干脆不来都是正常的(这也是学长告诉自己的)。
  目标人物──
  「我说校庆这种活动啊,还是要一早就来参加才有趣啦!」
  找到了。
  那高谈阔论的声调,让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他的存在。柚子往教室的一角望去。只见学长正坐在教室角落的某张椅子上,和隔壁的同学聊着天。还是那副老样子──不知何时才会提升品味的一头乱发,以及松垮垮的制服。轻浮的笑容和夸张的手势,恐怕已经是他难改的积习了吧。
  当一年A班的学生知道柚子认识学长──藤森文七这号人物的时候,各个惊讶不已。一直以来都没有朋友的柚子并不知道,自己所认识的这个学长,传说曾经和某个兄弟合力击退战车,在一年级之间,是名声响叮当的人物。不过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搞不清楚这个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如此,柚子还是知道。
  不管传说的真相如何,藤森文七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学长。虽然她不会特别向其他人这么说。
  班上的同学或许会怀疑自己和文七的关系,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其它的想法。能和学长交往的话当然是……然而,这个愿望终究还是放在心里就好。总之,能像现在这样,对她而言就已经很足够了。学长都称自己是「朋友」了。所以,就这样吧。两人只要当朋友就好。柚子不想破坏现在这种关系,一点也不想。
  她只希望在学长高中生涯最后一次的校庆活动中,能够留下美好的回忆。
  ──不过,得先道个歉才行。
  为自己的迟到道歉。然后希望能够邀学长一起逛逛校庆摊位。不过,学长或许会想要和朋友一起逛吧,所以至少一个小时,不,只要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两人可以相处就够了。如、如果真的不行的话,至少在走廊上遇到的时候,相互打个招呼也可以……
  「咦?百合百合学园校庆?」
  教室门口有一个男学生正在讲手机。
  「刚好也是今天?这样啊,真可惜。──嗯,我再打给你。掰啦。」
  「抱歉,不好意思。」
  柚子趁对方挂掉电话时赶紧开口。对方回头看了她一眼,马上「喔」一声,了然于心地露出了微笑。
  在准备校庆的期间,柚子为了传达准备的进度,已经来过文七的班上许多次,他们应该都有印象了。因此,男学生什么也没问就直接喊道:
  「文七,马子来找你啰──」
  不、不是啦……柚子红着脸,自顾自地细声反驳着。当然谁也没有听到。
  「什么?叫我吗?」不知为何,学长惊讶地反问。传话的男生一副『当然是你』的表情,接着,以下颚比了比身旁的柚子。学长歪着头,一路晃着身体走过来,停在自己的面前,面无表情地往下看着自己。
  怎、怎么回事?面对这种不可思议的反应,柚子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学长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那、那个…今天早上我睡过头了…真、真的很抱歉。」
  好不容易勉强挤出一句话来,但学长却仍旧毫无反应。虽然自己是第一次因为睡过头而迟到(相对的,学长却有好几次睡过头)……但他似乎意外的十分生气的样子?还是说──我不小心做了什么事,惹学长生气了吗?
  「对、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
  感觉有点可怕。柚子紧紧抓着制服的下襬。现在的自己八成已经眼泛泪水了吧。学长的表情顿时慌张了起来。
  「啊、那个……我、我八成是忽然间痴呆了吧?」
  只见学长搔着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们——认识吗?」

  日向亚希儿轻快地踩着脚踏车。
  车子疾驰在勉强只能容纳一台脚踏车宽度的小径上。两旁被高耸的树木和草丛包围,车轮
在不平的路面上跳动着。亚希儿的双手像是要抑制震动似的压着手把,穿过眼前飞舞着落叶的
羊肠小道。
    骑出这条只有熟门路的人才知道的近路后,开阔的视野伴随着刺眼的阳光映入眼帘。
    眼前是条两旁的草木整理得井然有序,道幅可以容纳三、四台车宽度的巴士专用道。平坦的柏油路面和刚才的羊肠小道大相径庭,脚踏车轮子在其上顺畅地滑行着。
    远山的棱线依稀可见,位于郊区的私立百合百合学园拥有广大的校地。平常校内随时可见巴士穿梭其中,但今天只有必要班次的巴士来回行驶着。取而代之的,是穿着淡红色制服的学园生在校庆园游会开幕前忙碌喧嚣的身影。
    骑着脚踏车的亚希儿,嗅觉被阵阵香味挑逗着。煎饼、炒面、棉花糖——大多是这些园游会中基本要角的气味。而平常厨房琐事都由家中仆人处理的学园生们,此刻正穿着围裙,在瓦斯炉前与锅铲狼狈地奋战。有卖着看似学校烹饪课中大量制作饼干的摊位、位在树荫下的露天咖啡座、手工饰品摊位,也有贩卖校内人气学姊照片的写真小屋。除此之外,更有卖着不知道是中华料理还是印度料理的奇异店面。
    价位的设定更是乱七八糟。有便宜到不可思议的价格,也有贵到让人倒抽一口气的离谱价钱。其中,不时可以见到价钱订得太离谱的摊位,在偷偷地和其它摊位比价之后,连忙更改看板上的价目表的身影。
    笑看这一幕的亚希儿将视线转回前方。反正这些摊位并不是以营利为目的,价钱怎么订应该都无所谓吧。毕竟这是学园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外公开校庆活动。就算有许多生涩的地方,只要大家都能感受到那股欢乐的气氛,相信一切就都有意义了。
    「……嘿咻。」
    亚希儿忽然煞住了车,将脚踏车停在某个摊位旁。
    穿着白色外套和胭脂红色裙子的她,脱下外套后,身上的服装和其它的学园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还是可以见到某些别出心裁的小巧思。
    她的背上装着一对天使的翅膀,顺着肩膀向外延展。直顺的短发上头套着天使光圈,一旁的饰品摇曳着。整体看来,就像是个临时打造的小天使。
    亚希儿展开手中那张附有绳子的折叠地图,停下脚踏车,扁着嘴搜寻地图上的目的地。要去的地方在……这里转弯……先往这里走……然后再……
    「好!」
    折好地图,再度把绳子挂回脖子上之后,亚希儿又继续轻快地踩着踏板往目的地前进,地图随着车子的律动在胸前跳跃着。身旁的风吹拂着裙襬,亚希儿用着不像千金小姐该有的气势奋力地踩着踏板,一口气提升了脚踏车的速度。塞在脚踏车篮子里的花束,迎着风大幅地摇曳着。
    踩着脚踏车的亚希儿觉得自己好像化成了一阵风,众多摊位从她的眼角余光一一闪过,每个似乎都十分美味,刚才的露天咖啡座看起来气氛很不错。如果『工作』顺利在中午前完成的话,就约她一起来逛逛吧——想着想着,她的嘴角不由得上扬了起来。
    不少学园生看着踩着脚踏车飞驰而过的亚希儿,转头发出「哇啊!」的惊叹声,亚希儿扁着小鸭嘴苦笑着。在这间专门培育千金小姐的贵族学校中,不会骑脚踏车的学园生们比比皆是,亚希儿原本就读的班上几乎都是这样的学生。只是没想到就连升上了高中部,还是有许多同学向她请教骑脚踏车的方法(因为如此,之前和班上同学糟糕透顶的关系也获得了改善)。
  今天骑着脚踏车飞驰的她,也同样受到了校内学生们注目的眼光。
  ——谁教我是转学进来的呢?
  亚希儿是在中学的时候转到学园来的。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和家里附近的小鬼玩在一起,每天尽情地飙着脚踏车。因此刚转学进来的时候,费了好大一番心力才适应这里的气氛。
  想到自己刚转学进来那阵子,老爸老妈那副写在脸上莫名虚荣的表情,心中就不觉有一股闷气。
    不过,还好有转到这里来——亚希儿用全身感受着风,心情愉快地想着。
    因为转来这里的关系,才能认识她以及曜子学姊。这珍贵的相逢,是任何事情都无法取代的。
    想起两个月前的暑假,当时和情人分手的自己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心灰意冷。忽然间,很想听听曾在无意问听过的曜子学姊弹的古筝,因而加入了古筝社。在学姐的帮助之下,自己因而得救——新学期开始后,虽然班上同学对于自己的出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身在其中的她很温柔地给了自己一个最棒的笑容,班上的气氛一度很紧张。但是过没多久,同学们一个一个前来向自己道歉——或许曜子学姊又在私底下出了一些力也说不定——最后,透过教大家骑脚踏车的机会,总算又逐渐恢复了感情,亚希儿终于成功地「回到」了自己班上。
    还得再向曜子学姐道个谢才行。我能像现在这样子参加校庆,都是托学姊的福。是学姊硬逼着自己面对难以承受的伤痛,并帮助我重新站起来的。一想到当时的事,还是会热泪盈眶。  
  亚希儿打算一辈子带着这份对学姊的感谢之心。
    脚踏车在巴士道转了几个弯,不久后,便来到了学园中央偏东的地点。眼前是一栋庞大的建筑物——高中部学生会馆。除了餐厅、商店、社团教室之类的设施之外,还有一个拥有近千席次的音乐厅。
    在上午十点对外开放一个半小时之后,古筝社将在这里举行演奏会,而现场的演出也会在同一时间直播至同样在举办校庆的羽原羽高中去。此刻,除了即将上场正式演奏的表演者之外,其余的社员正忙着作演出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校内并没有脚踏车停车场,亚希儿将车子停放在一个不会阻碍到他人的地方。她取出篮子里的那把超大花束,摇摇晃晃地从花束的缝隙中看着前方,如螃蟹般地侧身走进了会场。背后的天使翅膀咻啪咻啪地晃动着。
    穿过自动门之后,只见忙碌的古筝社员正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忙着会场的布置。看着大家埋首在安置接待的柜台、确认来宾的名册、准备演奏会的介绍手册、张贴其它宣传海报的工作中
  ——想必现在后台一定也正忙着打理乐器及演奏者的服装事宜吧。
    其它的学园生一看见亚希儿的装扮,忍不住笑了出来。
    「日向学妹,妳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是『花语邱比特』喔!」
    亚希儿从小苍兰、百合、蔷薇、向日葵、鼠尾草、金盏花、菊花等花种的缝隙间探出了头,笑着回答。
    「花语邱比特?」
    「对啊,负责将带有各种花语的花朵送到校内各角落的邱比特啊。」
    亚希儿班上这次在校庆中所办的摊位,就是这个『花语邱比特』企划。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有外送服务的花店。
    只要送花对象是在校内,不论委托人是校内或校外人士都无所谓。委托的目的,不论是想要向暗恋的对象告白,或者是向某个帮助过自己的人表达谢意都可以。总之,亚希儿班上的摊位就是提供「接受委托,送花到手」的服务。
    由于学园的校地占地十分广阔,因此她们也在校内设了许多机动的服务站。一旦接受委托,便由最接近该地点的送花小天使将花送到当事人的手上。另外,依照委托人的要求,她们也提供附上小卡片或小饰品的服务。花束当然都是当天送达,送花小天使会骑着脚踏车,完成所有委托人的托付。其实这次班上会办这个摊位主要的灵感来源,是有一次亚希儿和曜子学姊聊天的时候,听她提起别的学校的校庆「好像有一种送花服务的样子」。因为这句话,一切才有了个雏形的。
    「总之,就是快递服务啰。」
    亚希儿从一大把的花束中,抽出两朵递给眼前的学园生。
    「这是要给学姊的!」
    「咦……给我的吗?」
    「对啊,一朵是我送的,代表激励的大滨菊;一朵是另一个一年级女生送的,秋海棠叶!」
    那个学姊收下了亚希儿递过来的黄色花朵与橙红色的秋海棠叶,轻声地说道:「啊,一定是她。」秋海棠叶的花语是——『秘密的恋情』。
    「真开心,谢谢妳啰。对了,日向学妹,妳送我的花,花语是……?」
    「『凡事忍耐』!」亚希儿故作握拳状说道。「这其实是夏天的花,是我们班上的同学从海外订购的!希望学姊不管遇到任何的压力,都能够勇敢地面对并且克服。」
    「啊、谢谢妳……」
    虽然不知为何,那位学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微笑。不过,只要对方能因为收到花而感到开心就够了。
    亚希儿继续忙着送花给会场中的其它人。原本忙碌紧张的学园生在收到了花朵之后,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看到大家的反应,亚希儿也觉得自己更有精神与干劲了。
    等到校庆正式对外开放之后,在其它学园生的亲朋好友委托之下,自己一定又会再度送花到这里来吧(虽然其实是比较想留下来听听演奏,偷懒一下的)。亚希儿边想着:到时候不知道会有什么样有趣的委托?边送着手边的花。不知不觉,一大把花束已经送到只剩下一朵了。这朵花,当然是要送给对自己来说,意义重大的那个学姊——顺带一提,特意把早就准备好的花朵,留到最后送给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是十七岁天秤座女生亚希儿的作风。
    亚希儿问了其它社员后得知曜子学姊正在后台的休息室里面。已经没什么时间了,亚希儿赶紧加快了脚步。休息室位于舞台的两侧,她闪过通道上『闲人勿进』的牌子,继续快速地往目的地前进,不久总算来到了门前。『叩叩、喀嚓!』她以敲门和开门几乎并在一起的速度完成连贯动作后,就直接走进了休息室。
    「雾岛曜子学姊,这是妳的花,请签收!」
    原本背对着门口的身影缓缓地转过身子,而映入亚希儿眼帘的却是——
    「……咦?」
    雾岛曜子有点疑惑的表情。
    似乎正在化妆的曜子学姊,转过身来望着自己。她身着白拍子的正式服装,古风的长袴搭配着红白对比鲜明的衣服。原本垂在肩上、微卷的长发今天全都梳到后面,束了起来。一旁放着待会上场演奏时要戴的乌帽。
    曜子学姊眼神迟疑了一会之后,慢慢地挤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送给我的花?真开心。谢谢妳特地送来给我。」
    咦?
  亚希儿闻言愣住了。
    「好漂亮的花啊。是谁送我的呢——妳是一年级的吗?送花是个很棒的构想呢……哎呀?妳怎么了吗?」
    曜子看着呆住不动的亚希儿,不解地歪着头问道。
    该感到奇怪的是我才对吧?亚希儿内心如此独白着。
    为什么——?为什么学姊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那根本就是遇到初次见面的人时,会露出的客套微笑。面对这奇异的景象,亚希儿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啊,该不会……」
    曜子学姊好像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连忙问道:
    「该不会……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面吧?」

    有点奇怪。
    今天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虽然也是在正常的时间起床。不过所谓的正常,其实已经算是睡过头了。
    「……糟了。」
    糟了,虽然嘴里这么说,不过,他丝毫不见慌张的神色。反正还不是老样子。
    最近,总算是逐渐习惯新家的气味和隔间了。他从放置在不会发出叽叽声的木质地板上那张极简风格的铁床上下来。赤脚踩着的地板传来冷冽的触感,让他怀念起之前的榻榻米房间。硬是放置在房间里的座垫与暖桌,算是自己对新环境的一种无言的抗拒吧。
    他一边搔着头,一边伸手拿起了手机。接着,推开折叠式手机的掀盖,眼前的屏幕却是一片漆黑。
    「咦?」
    他连忙压下电源钮,屏幕闪动了一下,开机了。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关机的啊……有点不安地按了几个键,发现里头所有的简讯都不见了。
    怎、怎么会这样……?试着回想了一下,不过却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手机里消失的偏偏只有简讯呢?
    他带着不解的心情走出房门,来到了一楼。咖啡与烤吐司的香气扑鼻而来,此外,还可以听见电视以及翻动报纸的声音。
    「今天又睡过头了啊。真是的,快点把早餐吃了吧。」
    连早安都来不及说,老妈凉子就着急地催促着自己。她穿着T恤与牛仔裤,一头长发全都束到后脑勺,这样的装扮让他在私底下偷偷叫她马尾老妈。
    睡眼惺忪地望向餐桌,瞄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老爸桔平。穿着西装的他正专心地看着报纸。
    「……虽然每天都是这个样子,不过我还是很想问你,老是迟到无所谓吗?」
    老爸的声音很低沉,是那种不适合清爽早晨的沉闷声音。他总是私底下喊他装模作样磁性嗓门兄。
    因为还是很爱困,他边打着瞌睡边点头回道:
    「嗯……安啦、安啦。」
    「今天不是校庆吗?你都不用准备什么吗?」
    「校、庆……?」
    ……喔。
    老爸这句话让他头脑清醒了一半。对喔,今天是校庆。
    「拜托,你现在就这么健忘,等老了看你怎么办?」
    老妈将烤好的吐司和色拉端到桌上,叹了口气。怎么一大早就得为这个孩子操心呢?
    「啊、不用紧张啦。我都已经三年级了。本来就不用准备什么。再说,学校也没有强迫我们非参加不可。」
    「是这样子吗?可是,之前不是听你说有和谁约好的,不是吗?你不用赶着去赴什么约吗?」
    「……?」
    是在说文七吗?自己并没有和谁『约好』要做什么事的印象。会因为校庆或运动会而兴奋地去约谁的,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家伙了。不过,记忆中并没有这样子的约定啊?真的有什么约定吗?
    他歪着头想,一边注视着老爸身后那新得发亮的米色壁纸。
    「奇怪。」
    突然发现的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们家什么时候变这么漂亮了?」
    好宽敞。而且,什么时候变成西式装潢的?
    啪沙,老爸忽然放下手中的报纸,盯着自己看。他皱起了眉头,接着和老妈两人面面相觑,担心地交换了几个眼神。老妈率先发难:
    「你……竟然会夸张到这种地步?」
    「啊?什么啊?」
    「还问什么?我们家房子上个月才刚改建好的啊,之前的房子忽然被一把无名火给烧了,还意外地领到了一大笔保险金。于是,一个更宽敞的新家就这么盖回来了。」
  老爸也点头附和道:
    「更棒的是,用领到的那笔保险金也将之前的贷款全都付清了!我们家从今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而你竟然忘得一干二净?还有,最近邻居望着我们新家的眼神也总是一副羡慕的样子。你真的忘了吗?」
    「……啊?」
    有这回事啊?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话说回来,这么难堪的过去,或许还是忘掉比较好。
    虽然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受,不过因为还是很困,也懒得再想下去了。
    吃完早餐,也整理了仪容。
    总之,先赶去学校再说吧。   
    外面的天气有点冷,还是围条围巾再出门吧……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条围巾呢?
    带着暧昧不明的记忆来到学校的他,以旁观者的心情看着校内热闹的校庆气氛。虽然自己也是这里的学生,但既然是以「自由参加」的身份参与,有种彷佛也成了来宾的感觉。如此一来,多少升起一丝无聊、甚至是寂寞的感受。而且说真的,寂寞的感受还多了一点。
    来到了教室,发现里面没几个人。因为是升学班的关系,所以,一大早就到学校参加校庆的学生相对比较少。文七也在里头。
    文七一看到自己,立刻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这小子竟然不识好歹地坐在我的桌子上。
    「铁平!你也太慢了吧!」
    「是你没事那么早来干嘛。」
    接着,两人又闲扯了一些有的没的。文七拿出羽原羽高中校庆『肋骨祭』的简介与地图,指手画脚地指着几个地方,嚷嚷着「这里一定要去逛逛!」铁平敷衍地听了一些,直到文七忽然被某个学妹叫了出去……学妹?文七这小子,什么时候改变兴趣了?
    「——啊。」
    奇怪?
    又是那种说不上来的模糊感受涌上心头。
    他有点不安地望向教室门口,只见站在文七面前的那个学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过了一会,她拉着文七的手,两人便一起走掉了。
  「——」
  噗通,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小缘?妳还好吧?」
  他顺着声音回头一看,眼前的女孩子正抱着头,恍惚地盯着地板发愣。刚才令自己忽然一惊的声音——好像就是古都缘这个名字。
    「妳没事吧?还好吧?要不要去保健室?」
    「不用……」
    古都缘虽然皱着眉头,不过还是点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嘿嘿嘿,真奇怪。我是怎么了啊?」
    接着——
    她的视线突然转向了这边。
    两人四目交接了。
    心脏顿时纠结成一团,痛苦的感受蔓延全身。不单单是强烈而已——而是有如针刺般地剧痛。
    对方很快就别开了视线。不过,就连这个动作,也让自己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这是怎么回事啊?
    其它的女生扶着她走出了教室。可能是去保健室了吧。
    ——我是不是也该去保健室一下啊?感觉超不对劲的。
    胸口满是郁闷的心情,模糊的记忆充塞在脑海。不解的情绪在意识里翻腾,直到现在,他才确定自己的身体肯定是出事了。其实打从今天起床的时候,一切就开始不对劲了,但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完全找不到原因。
    校庆即将对外开放,班上同学也骚动了起来。虽然时间还没到,不过,已经有人在提议要去哪里逛逛了,铁平你呢?对方也问了自己。我等晚一点再说吧。
    「你还好吧?脸色很差喔。」
    「嗯……所以,我想先休息一下再去逛。你们不用管我啦!我待会再去找你们。」
    如果真的有事的话,你再传简讯给我们吧。同学们留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去了。
    三年C班的教室里面,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远方传来活动的喧嚣声和学生们的笑闹话语。
    「……呜。」
    他抱着头趴在桌上。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昨天吃坏了肚子吧?这么说来,昨天的晚饭我到底吃了些什么呢?
    才试着回想,头就开始痛了起来。接着疼痛逐渐加剧,双脚因为忍不住痛苦而拼命地在地板上蹬着,甚至痛到连眼泪都飙了出来。
    「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算咒骂这莫名其妙的状况也还是无法改善。
    在痛苦中,他忽然想到……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对我而言,十分重要……
    绝对不能忘记的事——是不是被我忘记了?
    我是否忘了某个十分重要的人——?
    「五十岚,你的部分记忆遭到控制了。」
    这一瞬间,铁平暂时忘却疼痛,他抬起了头。
    眼前——教室的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深蓝色套装、黑发、戴着眼镜的女人。

    「露草姊姊,我一直在想。」
    『想什么呢?诘草。』
    「姊姊的胸部确实比我还要有料没错。不过若是论成熟的魅力,我想我还是略胜一筹喔。」
    『……妳哪来这种不自量力的自信啊?』
    「才不是。我现在是在谈姊姊的自尊问题。」
    『我的自尊问题?』
    「嗯。光是看外表就很明显了啊……姊姊明明比我年长,却扮演穿着制服的女高中生……所以我在想,姊姊似乎对于自尊这一类的问题,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没办法,我就是想穿穿看水手服啊。』
    「太狡猾了吧!人家也很想穿一次耶!」
    『我是担心妳的孩子气会坏事。妳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一定要用这种情绪,才能将事情给办好啊。」
    『……确实是这样没错啦。』
    「对啊、对啊。我才担心姊姊会不会有问题呢?千万不可以因为比较早打入那群人之中,就动了感情喔?」
    『我没有问题啦。早就有所觉悟了。』
    「说得也是。现在的我们也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啊,终于开始动了。那就这样子啰。」
    『嗯,祝妳顺利。』
    「我会的,姊姊也是,我们一起加油吧!」
    啪哒。女孩盖上折叠手机,顺手往副驾驶座的位子上一丢。
    挡风玻璃前方,原本塞住的车阵已经开始缓缓移动了。诘草边转动着方向盘,边轻轻地踩着油门。

    道路两旁,树叶已明显泛黄的茂密行道树遮蔽了直射的阳光,视野有点昏黄。不久,画着大大箭头的广告牌便映入眼帘——
    『第五十三届私立百合百合学园校庆《蔷薇蔷薇祭》,前方一公里。』
    因为是学园创园以来首度对外开放,所以,慕名而来的参观者为数众多。前方的车阵就这么走走停停的。三月份时发生的学生闯入事件并没有被公开报导出来。不过,学园方面也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子封闭性地经营下去了。因此,学园方面打算利用这次的机会,慢慢改变以往封闭的校风。
    这虽然是学园经营层内部的共识,不过现在女孩——紫诘草也知道。
    驾驶座的后照镜反射着她的样貌:浏海向右旁分,左右双马尾,椭圆略显圆润的双颊。眼角微微下垂,是个拥有一双柔和眼神的女孩。
    「人家也很想穿水手服啊。」
    她边看着自己的穿着、边抱怨着。她上身穿着一件设计有点特别的夹克——几乎包到脖子的领口,宽松的袖子和长过腰际的下襬,虽然看起来是件颇具机能性的外套,不过,总觉得少了那么点可爱的气息。只有裙子算是稍微弥补了这个遗憾吧。
    「……算了,没差啦。」
    不管是孩子气的言行。
    还是夹克的款式。
    甚至是水手服。
    「反正这些……」
    在杀人的时候,都不是重点。
    十一月四日,上午十点。
    校庆学园祭开始了。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话  失忆万岁!】

紫诘草/「快活」

    咦?咦?咦?现在是怎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七莫名所以、一脸呆愣地被拉着走。
    「请问……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突然被这个今天才初次见面的一年级学妹十分用力地强行拖着走。
    女孩拉着文七的手,快步地向前走。她的身形娇小。纤细的脖子在摇曳的短发中若隐若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毕业之后就要继承家业的自己来说,这次的校庆是学生生活中的最后一次了。因此,他早就打算要好好、痛快地玩一场。无聊的小游戏、不怎么好喝的咖啡店、不太耐穿的角色扮演服装、设计怪异的班级T恤、一定有人演萝卜的话剧、才成立几个月的摇滚卡拉乐团演唱会、同时举办的班际卡拉OK对抗赛——校庆就是这种集所有半吊子摊位与爆笑游戏于一堂的校内嘉年华。说真的,自己每次都超级期待的。
    不过,现在却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一年级女生拖着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青春吗?我的春天来了吗?
    想到刚才两人面对面时,对方表现出来的那种乖巧的模样,左边发际夹着一个幸运草发夹,特征不太明显的清纯小脸上,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地,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好像自己一反问回去,就打算逃跑似的。感觉不是个很显眼的女孩,真的没什么印象。
    总之,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没头没脑被个不认识的一年级学妹叫了出来。对方一副很熟识般地对着自己说话,而在自己表现出疑惑的样子后,忽然又转变成哭丧的表情。接着,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之后,竟然就这样把他给拖了出来——
    等等……
    刚才我那同学说了什么?
    『文七,马子来找你啰——』
    ……马子?
    现在拖着我的手的女孩是……我的马子?
    ——这简直是见鬼了。
    文七噗嗤笑出声来,我会忘了自己马子的存在吗?怎么可能。
    清纯,这是她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文七对这个一年级学妹的感觉还不错,识途老马才懂得去挑清纯朴素型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女孩子的手还真是又小又软,摸起来好舒服,让人飘飘然地……既然如此,他更加无法相信自己认识这个女孩了。
    可是,班上的同学似乎都认识她。也因此,才会理所当然地把他给叫了出来。
    「——不会吧?」
    难道不认识她的人,只有我?
    我是唯一一个——忘了她的人?
    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啊!」
    忽然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被拖住的手也变得异常沉重。此时,一年级学妹刚好回过头来,那是张泪眼汪汪、带着不安情绪的面容,看来既清纯又朴素,果然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尤其是那个幸运草发夹,简直超可爱的。
 可是,为什么呢?
 「学长?你、你没事吧?」
 为什么我竟然会想不起来这个女孩是谁呢?
 「……妳是谁?」
 一年级学妹倒抽了一口气,表情僵住了。
    「妳、到底是谁?」
    「学长为什么要开这么过分的玩笑呢?」
    这次换文七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一年级学妹掉下眼泪,逼上前问道:
    「我做错了什么事吗?如果我做错了什么,那我跟你道歉!我真的会道歉!下跪道歉我都愿意,叫我脱光道歉也无所谓!所、所、所以,请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好吗——」
    呜呜呜,学妹说完便低着头啜泣,眼泪不断地滴落下来。
    「『装作不认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笑不出来……」
    学妹依旧不断哭着。
    文七真的一头雾水。
    为什么——她竟然哭了?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却还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一个少女会在你面前哭成这样,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对方一定是和自己有着很深的关系。虽然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但他还是毫无印象。
    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个少女。不过,这并不是单纯地不认识而已。
    ——我明白了。
 出问题的不是这个女孩。
 而是我自己。
 「先别哭,让我问清楚好吗?」
 学妹仍旧低着头,猛掉眼泪,呜哇,文七吓了一跳,不过还是继续问道:
 「我是真的不认识妳,不是在开妳玩笑。」
 「…………」
 「所以、我在想……虽然听起来很扯、妳或许也很难相信。可能只有五成吧……不,四成……还是三成……左右的可能性。」
    文七顿了一下,吞口口水之后,继续说道:
    「我……说不定是失去记忆了。」
    呃,学妹停止了哭泣,仰起脸来。
    「咦……?」
    「虽然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不过说不定就是这个样子。我可能不是『不认识妳』,而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
    文七有点犹豫地点点头。
    「嗯……虽然这种想法真的很夸张,或许没人会相信。」
    果然不行,才说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谁会相信这种鬼话呢?
    就连自己都不相信了,突然说出「对不起,我失去记忆了,所以才会忘了妳」这种理由,还要人家相信,简直太扯了嘛。能不被认为是在推卸责任,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就连平常爱开玩笑的自己都开不出这种无聊的玩笑。
    说错话了,糟糕,她一定又要哭了——
    「……我相信你。」
    「咦?」
    只见学妹吸了吸鼻子,用制服的袖口擦擦眼角。
    「仔细想想,学长的确不可能突然间就装作不认识我。」
    「……」
    「我知道学长不是那种人。你是个很温柔、很帅气的男生,绝对不会这样子对我。所以——我相信你。」
    学妹点点头后,仰起了脸。
    好像正面对着什么似的。
    「我相信你失去了记忆。」
    啊啊……去死吧我!
    文七忽然有种想要痛宰自己的感觉。为什么我竟然会『想不起来』这么乖巧的女孩呢?为什么偏偏『忘记』她了呢?
    突然恨起这个叫作藤森文七的人来了。虽然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是个痞子,却没想到竟然会差劲到这种地步。去死吧!现在就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文七忽然涌起一股想要拼命道歉的冲动。他抓住一年级学妹的肩膀,低下了头猛道歉。「要我道歉几次都可以。我真的会道歉!就算下跪道歉我都愿意!叫我脱光道歉也无所谓,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妳肯接受我的道歉——所、所、所以请告诉我,告诉我妳叫什么名字?妳就读的班级?还有妳和我的关系?请妳将一切全部都告诉我!然后再狠狠地揍我一拳吧!」
    可能是道歉的气势太过惊人,一年级学妹的眼泪硬是缩了回去,圆睁着双眼。
    「天啊。我真是太差劲了!什么叫作丧失记忆?蠢毙了!我简直蠢毙了!真的很对不起!一定是因为我太蠢了!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我绝对会想起来的!所以,请妳给我一点时间和情报好吗!我、我先脱一件了!」
    「咦、等——不、不要一开始就脱裤子啦!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学长你不用脱啦,」
    一年级学妹惊慌失措地制止了文七正在松开皮带、扣子解到一半的手,说道:
    「我会告诉你!我会尽量协助你的!所以,请不要随便脱裤子好吗!」
    「真的很对不起!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啊、啊啊啊啊!不要放开手啦!」
    学妹慌慌张张地拉住那条失去皮带支撑、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逐渐往下滑的裤子。
    文七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想起来才行。就算把自己痛揍一顿也绝对要想起这个女孩的事……非得想起关于这个正在自己下半身前手足无措的女孩的事不可。文七用力点了点头。
    「呵呵呵。」
    身旁忽然传来一阵咯咯笑声。文七系好皮带,回头一看。
    前方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套装的女性,她有着一头色彩明亮的蓬松大波浪褐发,发梢轻快地随风摇曳着,鹅蛋脸勾勒出漂亮的轮廓。顺带一提,她的胸部和臀部的弧线也十分紧致好看,文七是绝对不会错过这个部分的。
    他认识这个女性。而且还和她交谈过好几次。
    「五寸钉老师。」
    对方是一个月前才到校赴任的新老师,她刚来学校的时候,曾经掀起一阵热烈讨论的话题。除了深受男学生的欢迎之外,可能是因为个性不错的关系,也十分受到女学生的喜爱。文七因为每次和她擦身而过时,总不忘搭讪几句,因此很荣幸地被记住了。
    只见那名穿着套装的女性——五寸钉笑呵呵地说道:
    「这样不行喔,藤森同学。怎么在走廊上把女孩子弄哭了呢?」
    这句话让他惊觉到,自己此刻正站在走廊中央接受着往来学生的注目礼。不过,大家的眼神却意外地十分温和,这种温暖的视线是怎么回事?
    「啊、喔,这是有原因的。不、不过一切都是我不好啦!」
    文七忽然不好意思了起来。五寸钉见状又笑道:
    「你有认真的跟人家道歉了吧?」
    「喔、当、当然!……呃?」
    此时,他才注意到五寸钉背后的物体。
    在走廊一角的阴暗角落里,有个被深色布幕围住的空间,挂在天花板的布幕尾端垂在地上。从入口处望去,隐约可见昏暗灯光映照出来的桌椅,两张椅子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以及几叠纸。
    灰暗的空间中,还放着一个颇大的广告牌。
    「……。『五寸钉老师的占卜屋』?」
    「没错,那就是我今天的摊位。」
 五寸钉笑嘻嘻地点点头。
 「老师妳会占卜啊?」
 「是啊。」
 「是水晶占卜吗?」
 「那只是装饰,用来制造气氛罢了。」
 「……那妳是用什么占卜的呢?」
 「凭感觉啊。」
 一阵沉默降临,除了沉默,实在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啊……可、可是真的很少见耶!」文七勉强转变话题。「很少看到有老师摆摊位的。」
 「因为我也想和大家一起参加校庆活动啊。看到大家那么开心地玩在一起,让我很羡幕呢。藤森同学待会也来玩玩吧?」
    「喔、当然!」
    文七笑着点头、挥手答应后,将身体转回一年级学妹的方向。
    然后又吓了一跳。
    学妹眼中再度充满了泪水,双眸尽是不解与愤怒。
    「怎、怎么了吗?」
    「……为什么?」
    少女发出不平的声音。
    「记忆丧失的学长,为什么会记得比我晚认识的人——!?」
    对、对不起!等、等等我啊啊啊啊啊!五寸钉笑着目送少年慌忙追着少女离去的身影,回到了自己的摊位里。
    她从刚打造好、放在摊位桌上的那叠纸里随手取出了几张,那是穿着制服的少年少女脸部特写的相片,里面有几张还被打上了X的记号。
    有的在藤森文七的脸上。
    也有的在五十岚铁平的脸上。
    「今天能完成几个人呢?」
    她瞄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手表,嘴角已经看不见刚才那亲切的笑容。
    取而代之的,是毫无表情的面容。
    「校庆——马上就要开始了。」

    广播社的校内广播响了起来:
    『现在时刻是十点整。第二十二届县立羽原羽高中校庆《肋骨祭》正式展开,各位同学们,请用你们最诚挚的感情与知性,竭诚欢迎莅临本校参观的宾客们。』
    如雷般的掌声与欢呼自教室外面响起。开始啰!冲啊!学生们的吶喊与脚步声撼动着教室的窗格。
    「……妳、是谁?」
    铁平从位子上缓缓站起。
    对着杵在教室门口的女人问道。
    真是奇怪的家伙,这是她给自己的第一印象。而且——感觉好像某个人。

    是谁呢?
    在这个二十一世纪,却还留着复古的中分娃娃头,深蓝色的套装打理得十分利落整齐。虽然脚上穿着学校的室内鞋,不过不知为何,并不是宾客专用的绿色,而是红色的。眼睛藏在如玻璃瓶底般厚的镜片后面,让人看不清她的视线究竟是看往哪个方向。此外,她交叉着双臂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令人感到很在意。不过,最重要的是——
    「好、好小……」
    虽然表情充满了自信,不过,身材却宛如刚升上中学的少女般娇小。身上那套套装,与其说是被她穿着,倒不是说是她被套装埋住更来得贴切。
    不算女人的女孩,那样的一名女性此刻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不愧是传说中的五十岚铁平。才初次见面就说得出这般失礼的话。」女人点点头,继续说道:「对了,先声明一下,我比你年长。」
    比我年长……!
    这句话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妳有好好地吃饭吗?」
    「少管闲事。况且,对长辈应该使用敬语才对吧,小子。」
    女人叹了一口气,随即啪嚏啪嚏地穿着拖鞋往这里走来。
    「干、干嘛啦。妳走过来要干什么?」
    「首先自我介绍。我叫越后屋。是OTV的新任主持人。」
    心脏突然间剧跳了一下。
    自己好像知道对方说出口的这个单字,从心跳的反应就可以证明这点——可是,对于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反应?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身体好像被绑住了一般动弹不得。铁平只能茫然地看着那个女人接近自己。
    「再补充一点。」
    女人——越后屋来到了铁平的面前,抬起头说道:   
    「阿枪姊……枪之岳正是我的前辈。」
    铿锵,后脑勺好像被铁棒敲到一样,这次他知道了,知道自己的脑中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反应了。
    枪之岳。
    他知道这个名字。知道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思。
    名字。没错,名字。
    ……是谁?
    忽然,一阵晕眩伴随着强烈的呕吐感袭来。铁平的双脚摇晃着、脚步不稳。刚刚的头痛又回来了,他咬着牙忍受着这股剧痛。
 越后屋在一旁观察着这一幕,继续说道:
    「从你现在的反应可以判断,控制你记忆的工作,是以『枪之岳』这个词为关键词下去处理的。」
    宛如被殴打般的痛楚再度袭上脑际。铁平的双脚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坐倒在椅子上。臀部跌坐到椅子上的痛觉,让他勉强抓回了部分的现实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
    越后屋小小的手突然伸进了——
    「喀噗!?」
    铁平因为痛苦喘气而半开的口中。
    「请不要因为感到痛楚就咬我。要解除控制记忆的动作,非得动到黏膜不可。」
    伸进口中的手指在喉头深处探索,接着握住了舌根。「呜恶!」就在铁平因为痛苦而反射性地想推开对方的那一瞬间——
    「…………唔!」
    庞大的情报忽然灌进了脑海里。就像盖子被掀开的容器般,大量的讯息从里头倾泻而出。
    在浑浊的视线中,隐约可以听见越后屋的声音。
    「严格说来,你的记忆并不是遭到『消除』,而是被『封印』住了——你有部分的记忆被封闭在脑海意识的深处。虽然也有因为某些意外而突然恢复的例子,不过,大多数的记忆都将就此沉眠下去。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时间久了,就会渐渐被新的记忆所取代——事情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做的,就是把你的那些记忆从『封印』中解放出来。」
    伴随着色彩与声音的记忆,嵌入了原有的记忆之中。铁平的身体在那如洪流般的气势中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疼痛与挣扎。
  忽然,某人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铁平,当天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唔!」
 「接着,必须在你脑中建立防止记忆再度受到控制的机制。」
 最后,像是要关上那盖子般的强大冲击,又再度袭击铁平的意识地带,他忍不住痛苦地垂下了头。
    「……喀、呼……呼……」
    铁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意识恢复后,才发现越后屋已经抽出了手,拿着红色手帕在擦着自己沾满唾液的手臂。
    「想起来了吗?」
    「……嗯。」
    铁平身体靠在椅背上,剧烈地喘着气。光是这么坐着,全身便蔓延着一股强烈的疲劳感。
    全都想起来了。自己忘了好重要的事。
    不,应该说是被迫遗忘的。
    「我们昨天……遭到袭击了。」
    他边搜寻着记忆,边说道:
    「我当时和小缘走在一起……不知道被谁……」
    原本只是个平静的放学归途……
    他与辅导组的学生一起放学,和平常一样,与小缘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然后,等其它学生都不见身影之后,两人便牵起了手,一起去搭公交车。在车上,小缘说道:明天的校庆就轻松一下吧。这句话对最近一直埋首书堆的铁平来说,简直如天降甘霖般,让他几乎喜极而泣。就在他们下车,一起去小缘公寓接受家庭教师远山茜补习的路上——事情便发生了。
    一切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一只强壮的手臂突然从背后捣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像越后屋刚才做的一样,把手伸入了他的口中,接着……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我在家里睡觉……」
    此时,终于铁平想到了……
    「小缘——小缘她怎么样了!?」
    一开始是自己遇袭。接着是小缘——那结果呢?
    铁平铁青着脸想要站起来。可是双脚仍旧是虚脱无力,他只得双手撑着桌子挣扎着。越后屋伸手压在他的手背上。
    「你冷静一点。先回想一下,今天早上古都缘有来上学吗?」
    「……啊、有。」他连忙点点头。「好像是因为头痛到保健室去了。」
    「是吗……?看样子,她的记忆也受到控制了。」
    记忆也受到控制——
    「那、那到底是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教你冷静一下了。」
    「要我怎么冷静得了啊,我们被袭击了耶!?」铁平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对着眼前的越后屋大吼着。「我懂了——这一切也和你们内界人有关系,对吧!」
    内界人。和铁平等人住在不同次元世界的居民。
    这个世上,存在着三个不同次元的世界。
    内世界——别名『第一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住着拥有超科学能力的内界人。
    外世界——别名『第三世界』。铁平等外界人就是住在这个世界里。
    而『第二世界』,则是夹在两个世界之间,具有连结两个世界的桥梁功能。目前该世界可说是已经毁灭了。
    自去年冬天起,铁平就被这个来自异世界的OTV电视台,以一堆莫名其妙的节目企划整得死去活来。虽说经历了那么多,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不过今天这种事还是第一次碰到,突然遭到袭击不说,记忆还被封印,这种事任谁都无法接受的。
 ——而且,那个家伙呢?
 那个老是带来一堆麻烦的臭女人。
 「枪之岳她人呢!?」
 这个问题让越后屋的表情瞬间暗了下来。
 「她不在。」
 「……啊?」
 「阿枪姊她不在了。」越后屋严肃地低下了头,说道:「阿枪姊被抓走了,被那些控制你记忆的内界人给抓走了。」

 亚希儿依旧奋力地踩着脚踏车。
 破风疾驰,穿过人来人往的巴士专用道,就算偶尔惊险地削过路人的身边,她还是前倾着身子,不停地踩着踏板,浏海随着前倾的身子遮住了脸庞,隐约可见紧咬的双唇。背后的翅膀因为强烈的风势而剧烈地拍打着。
 ——为什么?
 几滴汗水自浏海洒下、散了开来。
 ——为什么她会说出那种话呢?
    『该不会……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面吧?』
    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这么认真的曜子学姊也会开玩笑,而且还是有点吓人的玩笑。该不会是在取笑我这身装扮和任务吧——一开始自己是这么想的。
 可是,不太对劲……
 曜子学姊对着苦笑的自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接着竟然还向她道歉。对不起,我真的对妳毫无印象,可以告诉我,妳叫什么名字吗——?
    在恍惚中,她冲出了学姊的休息室,好像还撞到了某个社团的学姊吧。等到有意识时,自己已经拼命地踩着脚踏车的踏板了。
    现在想想,自己未免反应过度了也说不定,根本没有必要激动到冲出来吧。或许只要笑笑地回说:「学姊,妳少开我玩笑了!」一语带过就可以了吧。
 ——但,自己就是没有办法这么做。
 一定因为对方是雾岛曜子学姊的关系。
 被那么重要的人说:「对不起,我忘了妳。」——就算只是开玩笑吧——那样的打击还是十分巨大。为什么会这样?
    或者说……亚希儿也不排除这样的想法。如果那不是开玩笑的呢?
    如果曜子学姊她真的是忘了自己呢?
    亚希儿甩甩头,想把多余的念头甩掉,总之,晚点再去找学姊吧。去找她,把话问清楚。现在就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吧。
    想着想着,踩着踏板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结果……
    「呀啊!」
    亚希儿差点撞到某个行人。她慌忙转动把手,车子夸张地大蛇行之后,避开了撞上对方的危险,她对着从背后远去的路人大声道歉:
    「不好意思喔!」
    糟糕,刚才那个人是——新城老师。
    新城括不仅是高中部的国语教师,同时也担任学生生活教育指导的职责。她严厉的目光和神经质的举动,在新生之间的风评一向不太好。不过听古筝社的学姊说,现在的她已经算是有所改进了。
    自己的脸说不定被记下来了。而且——「不好意思喔」这样子的说法,对老师来说也不是很礼貌。看她的样子,应该是要去学生会馆吧……今天得小心不要再遇到她了。亚希儿暗自提醒自己。
    虽然无意识地骑着脚踏车,不过身体还是记得回去的路,眼前已经来到了班上的某个服务站了。
    亚希儿班上的『花语邱比特』在校内设置了许多服务站。为了能随时且快速地将客户的委托送达目的地——班上的同学分为接待组与配送组两个小组,分散在设置于校内各地的服务站里。亚希儿所回到的服务站,位于古筝社即将办活动的学生会馆南方巴士道一角。是个上头挂着大大的『花语邱比特』广告牌的简易帐篷式摊位。
    摊位一旁停放着数台脚踏车,亚希儿将脚踏车骑到那排车子旁停好。「辛苦了。」和她穿着相同服装的同学打招呼道。
    「哎呀?日向,妳的眼睛红红的耶。」
    她随意编了个灰尘吹入眼睛的理由含混带过后,随即走向摆着折叠桌椅、接受委托的摊位问道:还有没有新的委托?现在的她只想拼命地奔驰,好忘掉那种不愉快的感觉。
    「有啊。刚刚正门的服务小组才接受了一个委托。离这里不远,日向妳要去送吗?」
    亚希儿点点头,接过了委托单。上面写着委托人的姓名、花的种类、以及送达的地点、时间、还有收件人的姓名——
    「耶?」
    亚希儿忽然发出了一声惊讶怪叫。
    上面的收件人写着:『新城括』。

    她到底在说什么,怎么自己一点也听不懂?
    完全意义不明。
    枪之岳她——被抓走了?
    「……怎么可能?」
    铁平苦笑道。也只能苦笑了。
    控制自己记忆的人,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些内界人,八成是他们又有什么新的诡计吧。
    基于这样的推论,审视『枪之岳被抓走了』这个说法,简直就是好笑。
    ——难道不是吗?
    那个把我丢去和恐怖份子大战、逼我去拆炸弹、害我去和战车作肉搏战的超级唯我独尊女。
    说那个臭女人被别人抓走了,这种事——
    「怎么可能呢?」
    「大约五个月前的六月,阿枪姊也曾被『速水真事』打落海里。」越后屋说道。「阿枪姊并不是万能的。」
    「……」
 铁平环顾四周。
 「摄影机在哪里。」
 「没有。你会怀疑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真的希望你能相信我。」
    枪之岳的迷你缩小版——越后屋说道。
    「这不是节目录像。我虽然是OTV的人,不过现在在你眼前的,并不是OTV的专属新任主持人,而是一个叫作越后屋的内界人而已。」
    她用神似枪之岳的口吻淡淡地说着。
    「这次我是以内界人——枪之岳传话人的身份,前来请你协助的。」
 铁平有点意外地看着越后屋。
    越后屋的眼镜如玻璃瓶底般厚重,镜片下方的眼神分外地阴郁。不过铁平确实地感受到,越后屋很谨慎地在说着一字一句。为了让自己不致混乱,缓慢地诉说着她想要传达给自己的情报。
    这种态度不像枪之岳一贯的强势,而是一种确实又寻求对方理解的说法。
    铁平有点小感动。这么久了,总算遇到一个比较理性的内界人了。
    铁平问道:
    「……妳能说明一下吗?」
    「当然可以,我就是为此而来的。」越后屋点点头后继续说道:「现在,内世界对于外世界的看法十分地分歧。」
    「看法……分歧?」
    「没错。就是到目前为止,与外世界接触的方式是否正确这方面——以我们OTV透过摄影机拍摄外世界的生活百态,在内世界播映,娱乐大众的作法来说……最近,对这种作法抱持疑问和不安的声音越来越多了。」
    「那是当然的啊。」
    早已数不清被枪之岳强迫中奖几次了。可能自己人真的太好了,也或许是早就麻痹了吧?不过说真的,其实也常暗中祈祷今后不要再发生莫名其妙的事了。他无时无刻不希望对方放了自己一马。
    再加上在另一个世界,竟然有一群人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自己受苦受难的模样。就人道立场来说,实在说不过去。
    「不。从五十岚的观点提出的批判声音算是少数。」
    「看吧,我就知道你们内界人脑子根本就不正常!」
    不过,越后屋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应该说是……主要的声音,是反对我们再继续与你们这个世界有所牵扯。」
    铁平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五十岚对于『第二世界』的事情知道多少?」
    「啊?」
    第二世界——存在于内世界与外世界之间。
    连结内外世界的交通是这个世界目前唯一的机能。不过就铁平所知,之前的第二世界,也是个存在着生命体的完整世界。
    那些生命体虽然拥有复数的个体,不过,却都在一个统一的意识底下行动,并没有各自的个性。正因为这样的特性,拥有可以变化成各种外型的『拟态』能力——正确来说,应该是改变观者认知的能力。
    而『第二世界』毁灭的原因,就是因为内界人介入,让该世界生命体诞生了个性所招致的恶果。
    「『第二世界』的生命体在内界人介入之后,知道了个性这种东西。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意志、各自的行为。他们没有察觉改变已经在发生,纷纷追求起自己的个性。这股风潮不断地扩大,宛如一种病毒般,逐渐改变了他们的面貌。」
 于是,纷争就这么产生了。
 个性之间有了摩擦。一向没有约束个性的道德观以及制衡机关团体的他们,开始互相争权夺利。因为不知压抑自己的个性,而开始侵犯他人的领域。
 最后终于——导致了灭亡。
    「……对喔。接下来我就不清楚了。」铁平提出了疑问:「那所谓毁灭世界的纷争,又是怎么样的情形呢?」
    「『第二世界』的崩坏,我们内界人称之为『自毁』。」
    铁平忽然察觉到……
    越后屋的语气越来越冷漠了。
    「他们自相残杀。」
    「……咦?」
    「没有使用任何兵器,而是以肉身相互残杀。」
    她彷佛刻意压抑着自己情感般——尽可能不带情感,只是单纯地描述事实。
    「动手杀掉眼前的人、这个杀人者又从背后遭到他人的杀害、旁边另一个人又杀了上来,这种集体性相互杀戮的行为——在『第二世界』全域不断地上演、蔓延。当然也有主张和平的生命体,只不过,这样的人一开始就被杀光了。」
    「……」
  铁平试着想象。
  如果自己的世界发生了那样的杀戮——光是想象就令人不寒而栗。
    「杀戮以惊人的速度在那个世界蔓延,那是连我们都无法想象的超快速度。」越后屋淡淡地说着。「不管哪个角落,尽是杀戮。虽然我们想办法拯救了少数生命体到我们的世界中……不过,留在那个世界中的生命体,还是残杀到最后一人。」
    「……最后那个人怎么样了?」
    「自杀了。」
    铁平终于发现了。
    越后屋在忏悔。
    那是自己的世界所犯的错误,因为和内世界产生了牵扯,最后导致对方毁灭。在淡淡述说的背后,是一颗忏悔的心。
    来龙、去脉、结果——一字一句,条理清楚地全部陈述出来。
    冷眼地回忆着这个已经发生,并且再也无法弥补的错误。
    「集体杀戮——『自毁』之后,『第二世界』成了被诅咒的大地。」
    「诅咒……」
    「大地满是黏液,那些都是——他们的体液。」

    一年A班的教室装潢成简易的咖啡厅——至少就形式上看来,是接近咖啡厅的感觉。
    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上面铺着白色的桌巾,这样的桌子大概有十组,椅子当然是平常学生们上课时坐的。菜单都是学生自己做的,上头用蜡笔字型印着餐点名称,整体制作得十分可爱。餐点的内容从招牌咖啡、卡布奇诺、红茶等必备的饮品开始,到松饼、起司派、手工饼干等甜点都有。饮品调制的空间在教室的一角,餐点则由待在餐饮实习教室的调理小组负责接单并供应。
    整体来说,生意还算不错。除了一般学生之外,还有来自校外的主妇们与外校的学生们。顾客的年龄层很广泛,穿着围裙的接待小组忙碌地在教室中穿梭。
    在这一片忙碌之中,位于饮品调理区的紫露草,正盯着波波作响的咖啡机看着。
    墨色的咖啡正在咖啡机中沸腾着。
    ——这就是我们世界的颜色。
    我们祖先们的颜色。
    已经毁灭的『第二世界』,大地总是一片湿黏。充斥着互相残杀的祖先们残留下来的体液,虽然尸体与肉片随着时间的远去,已逐渐融人大地——但不知为何,唯独这混浊的液体,覆盖着大地,永远不会干涸。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混浊液体满布大地,宛如一片无边无际的湿原。露草的世界和拥有许多生命体的『外世界』不同,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一种生命体。失去了唯一的生命体之后,整片大地的开发与拓展都停止,化为一片沾满鲜血的平原。
    ——内界人目前正畏惧着两件事。
    首先,若『内世界』的超科学技术,外流到『外世界』的话,可能会让『外世界』步上第二世界的后尘——
    再来是内界人要到达『外世界』,必须通过那片染血的大地。每经过一次,就等于是在重新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无法挽回的错误——
    「竟然现在才注意到……」
 露草咬着下唇,自言自语道。
 「啊?妳说什么?」
 班上的女学生从后头问她。
 露草回过头笑了笑,摇摇头说道:
 「没事——今天的业绩不错呢,太好了。」
 「对啊!说真的,如果不是露草的话,我们今天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成绩。我们原本都对甜点的作法一窍不通呢。」
    因为后来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啊,露草在心中答道。
    移住到内世界之后,她们姐妹俩在那里学到了许多事物。
    真的很开心。
    ——但是,不管再怎么开心……
    这一切都不能重演。
    『第二世界』毁灭了,那个满是回忆的故乡已经消失。
    和自己一样的种族,再也不会诞生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啦,因为大家都很努力,今天的生意才会这么好。」露草边微笑说着,边将咖啡机里的咖啡倒进咖啡杯。「来,客人点的招牌咖啡。早点卖完,下午大家就可以尽情地去逛一逛了。」
    「嗯!」
    女学生将咖啡放上托盘,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不能让这一切重演……所以……
    ——所以,很抱歉。
    你们必须要牺牲。
    原谅,没有必要了。
    「恨我吧——我无所谓。」
    这句话谁也没有听到。

    「可是,还是有人企图想要往返外世界。那就是以我们OTV为始的电视台等团体。」
    越后屋继续说道。
    「透过镜头观察『外世界』的一举一动。对有过『第二世界』前车之鉴的我们来讲,是最适当的媒介了。它可以让我们避开『第二世界』的惨状,继续观察其它世界的生活型态——OTV节目《外界视野》会如此受欢迎的原因,便是在这里。」
    这种说词让铁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感觉好像在将你们的行为合理化似的。」
    因为曾经毁过一个世界,当然无法容许自己再重蹈覆辙,但却还是禁不住对其它世界产生浓厚的兴趣。因此,这次他们决定躲在安全范围之内,暗中观察——
    「我也是这么认为。」越后屋很干脆地承认。「不过,现在不是议论这种作法是否正当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掌握目前状况的重点。」
    「……」
    「虽然算是少数派,不过,有一派的人一开始就反对我们这种作法。在这里就姑且称他们为《反对派》吧。《反对派》最担心的就是『第二世界』的悲剧会再度重演,因此一直抱持着反对意见。」
    教室外面逐渐热闹了起来。已经到了对外开放的时间,校外人士也开始陆续涌进校园里了吧。走廊上传来阵阵人来人往的喧闹声。
    「原本只占少数的反对声音,现在已成为内界人的主流意见了。」
    「……?」
    「内界人开始感到害怕了。怕『第二世界』的『自毁』会再度重演。」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改变?」
    嘶,越后屋伸出手臂往前一指。
    「因为你们。」
    「我们……?」
    「你们的出现,让内界人开始感到威胁。」
    铁平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听得他一头雾水。
    「我们什么也没做啊。而且说真的,很多事都是被你们强逼着去做的。」
    「最大的威胁,是在于古都缘所拥有的KOTO集团。」
    「KOTO……?」
    「在外世界的众多企业之中,最有可能理解我们的超科学,并且将其灵活运用的非KOTO集团莫属。」
 就算对方这么解释,铁平依旧有听没有懂。
 KOTO,在众多领域都居于领导地位的超级企业。现在的社长是古都源之助,据说下任社长由其孙女古都缘所继承的可能性相当高。
    确实,KOTO可说是世界级的杰出企业,其规模也是顶尖。但是——
    「但是,这并不代表KOTO就能理解你们的科学技术啊。」
    铁平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将不可能转变成可能。』」越后屋笑道。「那是我们内界人对你们外界人共同的见解。当然,其中多少有些幻想的成分在吧。」
    接着,越后屋提起了铁平等人到目前为止所经历过的奋斗。
    和恐怖份子作战、拆炸弹、单挑战车、暗杀阴谋——内界人在度过种种难关的铁平等人身上,见识到了所谓的可能性。
    「对于你们到目前为止的奋斗,我们根本无法视而不见,那是既扎实又明确的经历。因此不只是反对派,就连其它的内界人也不得不开始正视你们的可能性。」
    「这、这样子夸奖,我们会不好意思啦……」
    「少得意忘形装模作样地害羞起来,你这个下半身思考男。」
    「……啊?」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恐惧。
    将不可能转变成可能的可能性。
    如今——内界人对那种可能性开始感到畏惧了。
    「五十岚你们可说是十分接近那种可能性。」
    「我想对妳刚才的毒舌提出意见,可以吗?」
    「请不要打断我的话。」越后屋很干脆地拒绝。「尤其是我们OTV,被认为是造成内世界与外世界关系过于密切的罪魁祸首——至少,他们是如此认定的。内世界的舆论一致倒向《反对派》,但其倒戈速度之外,让人很难不怀疑背后有着有心人士在刻意推动。也因此,到目前为止,与外世界有所牵扯的团体,像是已经破产的BTV相关人士,都被当作『罪犯』而遭到了逮捕。」
    「……那枪之岳呢?」
    「不只阿枪姊,包括制作人一本钓、OTV社长等主要人物,几乎都被警察机关逮捕了。」
    越后屋的眼眸中,再度蒙上一层冷漠神色。
    「而那只不过是三小时前发生的事。」
    铁平花了二秒才理解这句话。
    他直视着越后屋。
    「我,越后屋是阿枪姊最后的一着棋。」越后屋点头说道。「而五十岚你——则是我们仅存的希望。」

    紫诘草的心情非常好。
    「虽然不敢相信……可是吃了之后还是得承认,真的很好吃耶!」
    她一手拿着盛炒面的塑料盒,在蒸腾的热气中,以筷子挟起泛着漂亮色泽的炒面,一口接一口地送进了嘴里。在寒冷的空气里,重口味的炒面刺激着胃,愉快地满足着食欲。
    「呼。真不错。」

    诘草坐在休息区的长凳上,吐了一口气。微风卷着落叶滑过脚边,长凳的一旁是装着茶类饮料的宝特瓶,另一旁,则是数个早已见底的食物塑料盒。自从将车子停进临时停车场之后,诘草就不停地购买各个摊位的食物,这些空塑料盒都是她的战利品。虽然为了准备某个『任务』的关系,需要环视各个摊位,不过边工作边吃东西,才是她执行任务的实际状况。
    在满足地吐着气的诘草面前,是一片茶灰色的世界。虽然是晴天,不过空气中却带着秋天独有的颜色。泛黄的草木沿着巴士道一路延伸着,摊位间弥漫的香气刺激着食欲。才正式开放三十分钟而已,一股热气便围绕在学生们的上方。
    天气虽然寒冷,不过,一种很实在的温暖弥漫在人群之间。诘草受到眼前景色的感动,心头忍不住涌上这样的念头:
    ——真不想破坏这一切。
    不想破坏这个美好的世界。
    外界人不知道的三个世界。关于这些世界存在的学说有很多,不过大都倾向一个共识。
    「世界,是圆的。」
    不论是内世界还是外世界——以及『第二世界』。
    所有的世界都是球状的学说。世界与世界之间,是以同心圆的方式存在,相互连结。
    外壳是外世界。存在之间的球体是『第二世界』。最里面的球体是内世界。外世界这个球体之中,包含了『第二世界』与内世界两个世界——从这个学说的角度来看,便很容易就可以理解为何会使用『内』与『外』的别称来称呼这两个世界了。
    因此,『第二世界』的毁灭,对内外两个世界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可想而知的。因『自毁』而灭亡的『第二世界』在失去生命体之后,也同时失去了该世界存在的意义。那里已经化成一片血染的世界,不仅大地逐渐腐败,将所有世界串联在一起的轴心也将受到波及。
    虽然内界人已经注意到了,不过外界人却仍然浑然未觉。不知道自己所居住的世界已经在逐渐腐败之中。虽说外界人还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地感受到世界已经腐败了这个事实——但此事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了。
    先前也提过,内界人害怕继续和其它世界作交流的原因,是担心第二世界『自毁』的悲剧会再度重演,以及再度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不过在这两个理由之上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外世界若真的灭亡了,内世界可能也会受到波及。
    第二世界的灭亡,已经决定了其它世界在未来也将走向腐败的事实。如果此时另一个世界再毁灭的话——将更加确定其腐败之实。
    也就是说,内界人担心自己终究得面对那一天的到来。
    「真的是很自私自利耶……」
    诘草沉着脸,自言自语着。
    ——毁了我们世界的罪魁祸首,分明就是你们。
    结果到头来,你们想保护的还是你们自己。
    差劲透了,简直差劲透了。
    说真的,想到自己现在是为了他们而行动,还真的是一件可笑的事。
    不过,换个角度想。
    「这个世界并没有罪……」
    虽然看不起他们,不过,并不代表自己就希望这个世界毁灭。
    甚至应该说,为了对付他们而去毁掉这个世界反而还比较愚蠢。
 ——所以,必须要尽全力阻止。
 阻止让这个世界走上『自毁』的要素继续运作。
 要排除一切的可能。
 ——我们姊妹,会守着这一切。
 也将肩负这一切。
 「所以……」
 等一下……就得毁了这个愉快的校庆。
 诘草微笑着。嘴角不再僵硬。身体的微颤也停了下来。她闭上了稍微湿润的双眼,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捏扁手中的宝特瓶——
    然后笑了。
    面露悲伤地。
    ——面对即将有的牺牲,硬是忍住了泪水。
    「我们……」
    我们才不在乎。不管你们将会多么憎恨我们。

    「你听过『移住机制』这个东西吗?」
    好像有听过,越后屋这个问题牵动着铁乎的记忆。在暑假的时候,从小缘和大目玉发生的某个事件中听来的——
    「好像是让内界人移住到外世界的某种机制……」
    「没有错。」越后屋点点头,补充说明道:「这是为了让基于某些理由,需要从内世界移民到外世界的内界人,所设定的户籍移转机制。通常会有一个监视员在一定的时间内对移住者进行观察。一旦获得认可,就可以完全移住到外世界来——不过,他同时也必须付出遗忘内世界超科学知识的代价,而且,再也无法回到内世界去。这个机制是为了让内界人在将来因为某些不得已的理由,不得不放弃内世界的紧急状况发生时,所设定的一种因应机制。此外,也是为了增加与外世界交流的一种实验性机制。」
    那又怎样?——正打算这么问的铁平,忽然注意到什么而打住了。
    「等等……这样子……好像有点奇怪吧?」
    「喔喔,没想到连横冲直撞的无脑蛮力男都注意到了啊?」
    「……妳这该不会也是从枪之岳那里传承来的吧?」
    「在这个世上,唯一让我尊敬的人只有她而已。」
    算了。其实铁平只消看一眼就知道了。光就穿着来看,根本就是模仿那个女人嘛。说真的,那不过是一种对服装的偏执罢了。
    「我想五十岚也注意到了。这个机制很明显地充满矛盾。既然我们内界人那么排斥与其它世界作交流——为什么还会设置这种试图打入其它世界的交流机制呢?」
    「……」
    「事实摆在眼前。『移住机制』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移民——而是那些反对派事先安排的一着暗棋。」
    越后屋将双手交叉摆在胸前,这个动作几乎也是拷贝自枪之岳。
    「『移住机制』就是为了因应逮捕阿枪姊、控制五十岚你们的记忆等这一连串的动作,而事前安排的一个机制。」
    「……等等,妳话跳太快了,我听不懂啦。这是什么意思?」
    「必须立刻终止各个世界之间的交流——这是目前内世界共同的结论。可是,这当中还存在着不少问题,比如说……」
    越后屋放下了交叉在胸前的双手,伸长手臂,以食指指着铁平。
    「你们。」
    「我们……?」
    「五十岚你们正是和我们内界人有过实际接触,知道所谓内界人存在的外界人,也可以说是我们内界人留在外世界的印记。而这些印记必须彻底消除才行。」
    「该不会……这个理由正是——」
    越后屋露出微妙的表情,点点头。
    「没错,这正是你们的记忆会遭到控制的原因。对于我们曾经留在外世界的足迹、影响、记忆——这一切的记录都必须要消除,这就是内世界最后的共识。而其中,与内世界关系最深的五十岚你们,自然就首当其冲了。」
    「……」
    不只是铁平,包括文七和小缘等人的记忆会遭到控制的原因,就是因为和枪之岳等内界人有所交涉的缘故。因此对方才会以『枪之岳』为关键词,将铁平等人脑中相关的记忆全部『封印』起来。虽然在去年圣诞节之前就认识小缘了,但两人在圣诞节之后关系急速进展的相关记忆,都因此而遭到了控制。就连枪之岳放火烧了自己家房子这件事,他也忘记了。
    至于文七那边的状况——虽然一年级的学妹把他叫了出去,但他仍旧是一头雾水。在铁平的记忆中,将文七叫出去的少女,是在暑假的时候和文七开始有来往的泷本柚子。不过对文七来说,因为该段记忆在暗中与枪之岳亦有所关联,因此在文七的记忆受到控制之后,自然也跟着『不认识』眼前的这名少女了。
    「恐怕这个控制记忆的行动目前只在你们几个主要的人物之间进行而已。因为决定消除记录这件事不过是几天前才作的决定罢了。至于其它外界人虽然也曾见过阿枪姊,如灰原一太郎或是大目玉等人,他们的记忆应该会依照关系的深浅,逐步地遭到控制。因此,五十岚的记忆有时候会和四周的人有所落差,原因便在此。」
    听到这里,铁平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完全无法察觉。   
    在记忆遭到控制的情况下,自己竟会全然忘了那些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而且,还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真的是令人毛骨悚然。对这些内界人来说,夺走自己和小缘之间的回忆——竟然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
    完全无视当事人的心情如何,一切只为了自己的方便而行事。
    「我们判断这一连串的时局变化,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是有反对派在暗中推波助澜。」越后屋继续道。「『移住机制』就是最好的证明。利用这个机制,反对派可以事先送人到这个世界来,好进行湮灭证据的行动。而他们之所以要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向我和阿枪姊等,对他们来说属于妨碍者的一群先发制人的缘故。」
    「……」
    一连串前所未闻的情报。
    但是,铁平却……
    ——现在是怎么回事?
    自己只觉得越来越困惑了。
    虽然已经逐渐能够掌握状况……总之,就是在内世界中有一派人马积极反对与外世界有所交流,枪之岳因此被那一派的人逮捕,而自己的记忆也遭到了控制。
    「……到底是怎样?」
    有种几乎要爆发的情绪在沸腾。
    「未免也太随便了吧!」
    擅自试探我们这个世界的是你们。
    吹皱一池春水的也是你们。
    现在竟然以一句『开始感到害怕』,就决定要消除我们的记忆?好当作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事情怎么可能这样子就算了!」铁平铁青着脸,对着越后屋说道。「我们是经历多少波折才撑过来的,你们知道吗?我们的生命不知面临了几次威胁,每次都是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才熬过来的耶!」
    和小缘也是,两人携手度过了许多难关。
    「现在你们随意一个决定就打算一笔勾销——」
    铁平抱怨到一半打住了。
    眼前的越后屋低头、弯下了腰。
    「妳……妳这是干嘛?」
    「……」
    「别、别这样啦。」
    她竟然鞠躬道歉了。
    可是,就算是这么做——
    「不要这样子!」铁平瞪着地面叫道。「错的不是妳——至少我还知道这一点!」
    是知道没错。
    虽然知道……
    ——但这股愤怒……
    又该找谁发泄呢?
    越后屋缓缓地抬起了头。
    「让我说明目前的状况吧。」
    「……咦?」
    越后屋的声音异常平静,这让铁平感到有些惊讶。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说:
    「其实反对派还分为两种。」她伸出两只手指头说。「一种是控制你们记忆,企图抹灭相关记录的『稳当派』。」
    「……」
    「另一派的存在,才是枪之岳急着将我送到这里来保护你们的理由。」
    「保护?」
    越后屋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不就只是为了恢复我们的记忆而已吗?
    「他们是……不仅要消除相关记忆,就连记忆的主体都打算抹灭的『激进派』。」
    在思考这句话背后的意义之后——铁平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说过,你们的记忆并不是遭到『消除』,而是被『封印』了起来。那群『激进派』所担心的,就是你们被『封印』起来的记忆,会忽然因为某个不经心的意外而释放出来。」
    记忆若是恢复了,那这一切的过程也等于白费了。因此,他们才会主张直接消灭记忆的主体。
  换句话说——
    「这一派的人主张杀了你们。」
    面对这冲击性的事实,铁平哑口无言。
    「『激进派』与『稳当派』一样,早就透过『移住机制』混入了这个世界,阿枪姊已经追踪了他们好一阵子,但很不幸地,却在三小时前先遭到那些人的毒手。就在最紧急的一刻,她托付了我这项任务,在她的委托之下,我奉命保护你们的安危。」
    「所以……到底是怎样……」
    已经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越后屋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五十岚你会觉得混乱也是正常的。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多作解释了,事情已经迫在眉睫,等状况稳定一点之后,我再慢慢解释给你听吧。」
    越后屋极力保持着平淡的口吻。可能是为了不让铁平受到更大的刺激吧,不过这样的心意在铁平看来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只听她继续说道:
    「这两个《反对派》势力会在这个时候开始行动,其实背后还有另一个理由。」
    口气依旧冷冷地。
    「因为此时是百合百合学园和羽原羽高中两所学校同时举办对外开放校庆的日子。反对派就是锁定了这个时机,预备采取动作的。」
    铁平彷佛被施咒般,动弹不得。
    「此时,将有为数众多的不特定校外人士涌入校园。『稳当派』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找出记忆中对枪之岳等内界人有印象的学生,加以控制他们的记忆;而『激进派』更可以趁机进行大屠杀。」
    大屠杀。
    「喂、妳、妳要开玩笑也别开得太过火。」
    「请先听我说完。」
    越后屋边说、边以手压住大喊出声的铁平肩膀……但因为身高不够的关系,这个动作还得垫着脚尖才能完成。
    「内世界现在的方向已经偏离了正道越走越远了。我就是为了改变这个趋势,以及保护你们而来的。」
    她低下了头,不过脚尖当然还是垫着的。
    「拜托你,请你协助我。」
    「……」
    「光靠我一个人,是无法解决眼前的危机的。所以我拜托你,请务必协助我,你想骂我的话就尽管骂吧。如果你想要这么做,而且这么做能让你稍微好过一点,我的肉体可以随你处置。」
    「啥……」
    越后屋目光向上看着铁平,一脸恳求的模样。这反而让铁平感到更加的混乱。
    「拜托你,请你协助我。」
    「……」
    铁平茫茫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事到如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学园……」就算如此,他还是勉强维持着思考,谨慎地问道:「学园那边的状况怎么样?」
    越后屋现在在羽原羽高中。
    那么,百合百合学园——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越后屋用力地点点头。
 「那边也会有人协助。」

    路上的行人纷纷回过头来。
    有人惊讶地呆站在原地,有人发出「好可爱喔——!」的兴奋叫喊,有的则是拿出手机拼命地拍照。
    「看样子,你在这里的人气还是很旺呢。小目玉。」
    哪麻哪麻。被唤作小目玉的玩偶发出奇异的声音,似乎是在作出响应。
    眼前出现的,是个乍看之下有着猫咪外型的玩偶。奇妙地用后脚站立的它,身高约到一般人的膝盖位置。戴着头巾,一脸爱困的表情。尾巴咻咻甩着,三角形的耳朵啪啦啪啦地摇晃,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哪麻哪麻」叫声。
    这个疑似玩偶的小东西,动作自然地在学园巴士道中以两脚行走着,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玩偶——小目玉闻着从摊位飘来的香味,兴奋地摇着尾巴,仰着头,对以一条黑色项圈牵着自己的女人发出「哪麻哪麻!」的叫声。
    「对不起了,小目玉。你先忍耐一下好吗?我现在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
    哪麻……小目玉发出遗憾的叫声,对着女人露出一个了解的微笑。
    「等工作做完之后,要多少我都买给你吃,现在先赶快去完成任务吧。」
    哪麻!小目玉高高扬起了尾巴和前脚。
    女人很是疼爱地看着牠,随即换上了认真的表情,跨步向前。
    她穿着一身黑色套装,黑色的上衣与黑色的高跟鞋,及背的长发黑得发亮,加上黑色上框眼镜与脸上的黑痣,是名不折不扣的黑衣女子。
    「……虽然,我也很想说为什么是我。」
    女人脚踩高跟鞋,口中喃喃说道。
    「不过,就从那些家伙的手中把我救出来这点来说,还是得感谢一下。」
    她摆动着右手,戴在中指上的戒指闪烁着光辉。
    大目玉笑了笑。
    「没办法,就帮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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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话  破坏万岁!】

夕颜/「罪」

    「唔、嗯……」
    古都缘从挥之不去的头痛中,昏沉沉地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白。墙壁?——不,是天花板。她茫然地盯了约十秒钟左右,才想到这里是保健室。早上到学校之后,因为觉得头痛不适,在同学的搀扶下,来到了保健室休息。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小缘从床上坐起。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她拉开病床旁的帘子,映入眼里的,是一个放满各式瓶罐药品的大棚架。一旁还可以看到洗手台,以及挂在墙上的折叠式担架,白色则是房间内一致的色调。
    之前询问自己身体状况的保健老师已经不见人影。她下了床,并注意到旁边的桌子上留着一张写着暂时离开字样的纸条。
    可能是才刚睡醒的关系,意识还有点模糊,小缘就这样子茫茫然站起身,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头还是很痛。
    「……呜。」
    保健室外头人声鼎沸。她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过了上午十一点。校庆开始一阵子了。想到自己置身于这股热闹气氛之外的保健室,忽然有种悲凉的感觉。
    ……有点不太对劲。
    从今天一大早就有这种感觉。虽然无法明确地指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总之,就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似的,心中有股空荡荡的感受。这种失落感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
    「为什么会哭呢……」
    小缘自言自语着,昨晚好像作了一个很悲伤的梦,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满脸泪痕。虽然之后就赶着来学校,不过,对于自己为何泪流满面却一直很在意。可能是因为想太多才会头痛吧,最后竟然还被扶到保健室来。
    不知道大家现在在做什么?难得的校庆,自己的身体竟然出状况,心中不由得有些遗憾。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才逐渐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的——
    「咦?」
    忽然一阵疑惑闪过脑海。自己逐渐和班上打成一片的原因是什么呢?
    想不起来,只记得是好长一段时间的烦恼,但让自己克服这个烦恼的关键,又是什么呢?
    「到底是为什么……」
    小缘盯着保健室的门,慢慢地来到了门前。
    总觉得这股失落感的解答,就在门的那一头。
    她打开门。
    「我是不是——」

    「————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呢……?」
    泪水滴了下来。
    曜子看着镜子,流着眼泪自问,她双手抱胸,彷佛是要确认自己的存在般。
    ——想不起来,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让自己注意到这点的,是刚才送花到休息室来的那个一年级学妹。
    我不认识妳,听见自己这么说,那个女孩竟然哭着夺门而出。被她随手抛下的花朵,如今正静静地插在花瓶中。
    自从看到她跑开之后,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浮上心头。那是种宛如要掏空心肺的『失落』感受。而这股失落感,带出了更多的疑惑。
 为什么自己会不认识那个一年级的学妹呢?
    演奏会待会就要开始了。听这场演奏会即将透过现场直播,传送到另一间县立高中去。不过,为什么我们学校会和那间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有这么紧密的联系呢?真要说有的话,似乎  又有这样子的印象……只是这个印象十分地不明确。而两校之间的连系,似乎和自己失落的某个很重要的部分有着相当程度的关连。
 但重点是——
 「为什么我……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呢……?」
 那是一种俨然失去了部分自我的悲伤感受。
 曜子的视线落在一旁的乐谱上。那是自己今年新作的曲子,但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却感到一股心痛。
 乐谱的曲名是——『迎向光明』。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止不住泪水呢……?

    新城括老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括老师是学园的专任教师。自学生时代起,整个青春都在这间私立百合百合学园度过。毕业后,更在一股不服输的心态下,争取到了大学部的助教职务,如今已经升到了助理教授。除了在大学讲义中协助教授的研究之外,还在高中部担任国语科的科任教师。不知不觉已经三十哔(消音)——岁了。
    她对男人的厌恶,已经到了几近病态的地步。过去曾有过被男人施暴未遂的经验,此后就变得极端排斥与异性接触。虽然学园三月时发生的那个事件,有稍微改变了她的观念。不过在与异性交往这方面,仍是在原地踏步,毫无进展。
 毫无进展。应该是吧?可是……
 「那个……」
 「……」
 「有、有什么事吗?」
 「……」
 「你、你到底想干嘛啦……」
 括老师只是一时兴起,才来到这个摊位上的。
 虽然学园生是初次在校庆时设摊位,不过,这个露天咖啡座感觉真的很不错。原本要前往高中部学生会馆的括老师,就这么被这间设于巴士道一旁的露天咖啡座给吸引过来。摊位的饮品种类也很丰富。虽然在这个时节坐露天咖啡座喝咖啡冷了些,但括老师点的热可可却适时地温暖着身子。她打算等好好享用完这杯可可后再出发。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我可以坐妳旁边吗?」竟然杀出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如此搭讪。括老师瞬间全身僵硬,开始紧张了起来。除了白色情人节事件之外,已经好久没有再和异性有所接触了。所以她原本打算一口回绝的,但是……
    ——但是,自己已经下定决心……
    要改变自己。自己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所以,不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请、请坐。」
    男人道了声谢,坐到她正对面的位置上。这个时候括老师才发现……
    ——其它的位子分明就是空的。
    为什么偏偏要坐到自己对面来呢?
    虽然心中纳闷着,不过她却没有提出来,因为那个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看。
    几分钟过去了,那个男人还是一直盯着括老师看。她问了好几次对方究竟有何意图,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不过,对方的表情倒是意外地真诚,不知所措的括老师脸颊红了、手也汗湿了。
    ——真是羞死了……
 被一个男人以这么认真的眼神盯着看,括老师终于忍不住低下了头。
 「待会有要去哪里吗?」
 括老师不解地抬起头来。
 男人带着温柔的微笑往这边看过来。括老师再度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
 「我、我、我等等要去看演奏的学生演奏的演奏会。」
 这、这是什么奇怪的句子呀,括老师被自己讲的话吓了一跳,一点也不像是教国语科的老师会说出口的句子……!
    ——不过是一个男人跟我讲话,就让我陷入恐慌了吗?
    止不住的心跳,无法平静的情绪,从刚才起,就觉得有点呼吸困难。如果再继续和这个男人相处下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和你一起去的话,我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括老师马上又想到,如果此时拒绝的话,今后或许再也不会遇到这个男人了。这样的话,总觉得……
 ——不甘心。
 括老师终于勉强挤出话来:「当、当然可以啊。」
    「真的吗?谢谢妳。」
    男人很开心地回应。这让括老师更加紧张了。
    「请、请你不要以为我很好约喔!我是因为没办法才答应你的!」
    一说出口,便发现自己失言了。男人面露惊讶。
    「啊、我是说……那个……」
    「……括老师,妳该不会是在闹别扭吧?」
    「闹、闹别扭?怎、怎么可能呢!我是如此的端庄——」话说到一半便打住。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啊、果然猜中了吗?太好了。我还在想如果猜错了该怎么办才好呢。」男人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大约是二月时候的事了吧。我任教的高中与贵学园的老师有过一次联谊……不,是举办过一次协调会。当时就听说妳的事了。」
    今年二月,两校之间共同进行了一个情人节特别活动。因此,教师之间先行举办了协调会。在协调会之后,两校的老师还一起去吃饭聊天。当时,括老师因为仍然十分畏惧男性——
 没错,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感觉确实是『畏惧』——所以她缺席了。
    「那么你是……?」
    「喔。」男人点头说道:「我是羽原羽高中的老师,叶山光利。」

    「受不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铁平哀嚎着。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在发泄似的大吼之后,铁平喘着气补充道:
    「……不先这么吼一下,总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
    「真是奇怪的性癖好。」
    「不要乱加上『性』这个字。」
    铁平大大喘了口气,接着揉了揉太阳穴。
    ——头还是很痛。
    并不是记忆受到控制又解除所造成的疼痛。而是和枪之岳对话或接触时会产生的惯性头痛。
    「……重点就是——有一群人想要消除我们的记忆;而另一群人则是打算取我们的性命,是吧?」
    「没错。」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撒手不管了。」
    不论这算不算是随越后屋的话而起舞,终究还是得自保吧。虽然在这里怨天尤人、束手旁观很简单,但这么一来,大家恐怕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不管失去的是记忆还是生命,铁平都敬谢不敏。
    首先,失去记忆对铁平来说和失去生命没有两样。一旦失去记忆的话——就等于失去了那个最重要的人。这种未来不要也罢。
    所以,现在只能采取行动了——铁平硬是忍住愤怒,深吸了一口气。对内界人的不满,就暂时保留到日后再来抱怨吧,毕竟现在不是时候。
    「五十岚比我想象中来得成熟呢,我以为你会再啰嗦一阵子的。」
    「喂,你们到底是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啊?」
    「蠢蛋一个。」
    铁平反射性地想要回嘴,随即又闭上了嘴巴。不知为什么,好像也否定不了。
    「……但我相信你是那种会坚持到底的人。」
    越后屋笑着说道。在铁平露出惊讶的神色望过去之前,她已经转过身去。
    「走吧,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请带着迫在眉睫的心情去行动。」
    铁平点点头,跟在越后屋身后。
    「对方的人数和真实身份,妳都掌握住了吗?」
    「没有,阿枪姊应该查到了,不过,她还来不及将那些数据交给我就被抓走了,现在的我们处于敌暗我明的状况之中。」
    铁平和越后屋快步地走在走廊上,同时商讨着对策。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我之前已经稍微确认过了。」越后屋从怀里取出了一本B5大小的小册子。封面写着『肋骨祭·导览手册』。那是羽原羽高中为了这次校庆特地印制给来宾使用的参观手册。
    「上面写着:羽原羽高中与百合百合学园的共同音乐演奏会,预定于上午十一点三十分举行。」
    确实是有这个活动没错。由于二月的交流会博得得不少好评,因此,这次在学园举办的演奏会将透过直播的方式,以大屏幕在羽原羽局中的体育馆同步演出。
    想到这里,铁平不禁发出「啊」的一声惊呼。越后屋好像正等着他这个反应似的点了点头。
    「不用我说,我想你应该也记得吧。届时前往体育馆的,大多是二月交流会的参加者——也就是当初看过阿枪姊的学生们。要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杀掉大量目标,那可说是最方便的场合。就连这个活动,都有可能是反对派的人暗中安排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出招,不过,至少先到现场去观察一下吧……」
    「没错。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件必须要处理的任务。」
    「?」
    「那就是取回古都缘和藤森文七的记忆。你说是吧?」
    铁平很快理解地点点头。完全不知道对方人数这点不说,光凭自己和越后屋两个人,要对付未知的敌人,处境实在过于艰难。不只如此,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恢复记忆,这种状况也令人难以接受。对铁平来说,当然希望自己和小缘的记忆都能尽早恢复。
    「你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在哪里吗?」
    「这个嘛……小缘刚才被扶到保健室去了,应该很好找到人。至于文七的话……他到昨天为止都在帮忙一年级的准备校庆的东西。刚才那个班级的一年级学妹也把他带走了——我认为以那家伙而言,就算记忆没有恢复,也会像个笨蛋似的去帮他们的忙才是。」
    「原来如此,以内界人的标准来看,藤森文七确实也是笨蛋一个。」
    「妳说得这么直接,我反而有点想要帮他说话了——算了,手册借我一下。」铁平从越后屋手中接过手册,确认着。「嗯。一年A班:教室咖啡屋,还有十点半在体育馆有一场戏剧演出。文七应该在这两个地点的其中之一。」
    「了解,那我们先分头行事吧。五十岚,请你去保健室找古都缘,我去一年A班的教室,如果没在那里看到藤森文七的话,我会直接去体育馆,我们就在体育馆碰面,恢复他们俩遭到『封印』的记忆,接下来的行动就见机行事吧。」
    两人走到了楼梯口,越后屋没有听任何回答就打算直接离去。铁平连忙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喊道:
    「等、等等!小缘不是还没有恢复记忆吗?我要怎么说服她啊?」
    「就算失去记忆——她应该还是爱着你的吧?」越后屋露出揶揄的笑容,并未停下脚步。
    「就期待你的表现啰。」
    在抛下这句话后,越后屋便快步走下了楼梯。校内拖鞋的声音啪哒啪嚏地在楼梯间回响着。
    「……怎么这样。」
    留在原地的铁平,一个人自言自语地抱怨着。
    「算了——我也不是没有那个自信。」
    不过,还是有个疑问——
    没想到那个枪之岳竟然会坐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反对派都已经出手控制我们的记忆,甚至还打算结束我们的生命。实在难以想象——枪之岳竟然会预测不到……内界人这一连串基于对外世界毁灭的恐惧而发展出来的种种效应。
    ——还是说,那家伙其实早就预测到了?
    预测到总有一天,事情会演变至此。
    但却故意继续策划这些节目,让内界人与外界的关系不断加深。
    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纯粹觉得有趣?还是有其它的理由呢?
    「……」
    铁平思考了几秒后,便不再多想。他重整自己的心情,前去执行任务。

    『对了,千鹤小姐……妳要比较大的这个吗?』
    『——啊,请、请问你是……大山田先生?』
    『不是。妳认错人了……我不是大山田,我是耕、太、喔。』
    『……耕太先生。』
    『嘿嘿嘿。』
    戏剧正在上演中。
    一年A班的戏剧『男友依存症』正在体育馆的舞台上演出。这是由班上第一鬼才东野香津美所一手编导的,才刚开演不到三十分钟,所有的位子便已经坐满……不过,就算观众席的灯光昏暗,不知为何,大家红着脸看戏的画面还是一清二楚。
    柚子在舞台一角观赏着这出戏。担任服装工作的她,在戏剧开演后就没什么工作要做了。
    负责小道具以及背景制作的文七也一样。现在的他正在柚子身旁,不停地问道:「问一下,『男友依存症』是什么意思啊?是指联谊吗?」「哎呀,你忘记了吗?文哥。是『男友老咳嗽、只好依存咳嗽药过日子』的意思啊。」几个一年级的学弟在一旁悄声说道。
    ——不行,根本无法认真看戏。
    柚子轻轻叹了口气,剧情明明已经进入高潮,但自己却一点也感受不到乐趣。对台上努力演出的演员们,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一年A班分成咖啡店组与戏剧组,两组活动正在分头进行中。虽然也希望演出的时候,全班都能够一起来看,不过咖啡店那边又不能丢着不管,因此只好留一半的人数在教室里照顾生意。柚子则是分配到下午才需要回咖啡店帮忙。
    「……」
    柚子瞄了文七一眼,文七注意到她的视线,有点困惑地摇了摇头。看样子,他的记忆似乎还没恢复的样子。
    ——原本以为带他来看班上的戏,会有所帮助的……
    虽然有点赶,不过,柚子已经把到目前为止,两人之间的事都告诉文七了。从屋顶上的初次见面、U子的事、自己的事、名字的事……以及文七到柚子班上帮忙的来龙去脉等等,全都告诉他了。因为文七之前主要是帮班上戏剧组的忙,因此柚子想说,与其带他去咖啡店那边,不如来戏剧组这边,见到之前一起工作的学弟们,对恢复记忆也会比较有帮助,才带他过来的。
    「抱歉……」文七小声地说道。「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
    「不过,我想我应该是真的失去记忆了,这些学弟们都很热络地和我说话,但我却连他们的脸或名字都毫无印象……」
    柚子摇了摇头。
    「那就慢慢想吧,我会帮你的。」
    「嗯……」
    怎么开始有种失去干劲的感觉。刚才还意气风发地宣称:「呜喔喔喔,我绝对会想起来的,」柚子再度偷偷瞄了文七一眼。
    「……啊。」
    此时,她才发现到:
    他望着剧中美少年、美少女演员的神情,是相当空洞虚无的。不仅嘴唇紧闭、眉头深锁,一手还抓着胸口处的衬衫,微微地颤抖着。
    ——我真是个笨蛋。
    柚子牵起了文七的手。无视于他的惊讶,径自将他牵到舞台一旁没有照明的阴暗角落。其他的同学虽然注意到了两人的行动,不过,因为也同时在注意着剧情的发展,因此并没有人跟过来。
    「怎、怎么了?泷本学妹。」
    柚子摇了摇头。「请叫我的名字吧?」
    「啊……是、是吗?U、U子学妹。」
    「……叫我柚子吧,不认识的人,或许会用一声的U子叫我,不过你一直都是叫我柚子的,就直接这么叫吧。」
    因为学长知道『U子』这个名字真正代表的意思。
    所以,他都会刻意叫自己柚子。
    「……」
    但是,文七还是没有叫出口。反而紧闭着嘴唇,神情悲伤。柚子看着预料中的这一幕,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学长目前十分地彷徨。
    刚刚许多认识自己的学弟妹,都热切地和自己说话。
    不过,自己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完全没有记忆。失去记忆的这个事实,愈发清晰地浮上台面。
    遇到这种事,没有人会不感到恐慌的吧?
    「对不起……」
    「……咦?」
    「我一直在逼学长……」
    没有人在知道自己失去记忆后,还能轻松面对的。柚子错估了藤森文七这个人,因为平常的他,总是边注意着周遭朋友的心情、边谈笑着,因此,她一直以为文七是个温柔又坚强的人。
    ——但真正的他,不只是如此而已。
    就因为总是注意着周遭朋友的心情,他也拥有一颗比他人都还要纤细的心,而这样的人,也比其它人更容易受伤害。但是自己却一味希望他「赶快想起来」,完全没有考虑到文七本人的心情。
    「对不起……」
    我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柚子觉得自己差劲透顶,和暑假时在屋顶遇到文七的时候一样,只会考虑到自己的事情。当时明明已经决定要改变自己了——结果却一点进步也没有,还是一样地糟糕。
    「对不起。我不会再逼学长了。」
    柚子好想哭,她低着头道歉。
    ——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个真正体贴他人的人。
    一个既温柔又坚强的人。
    她期许自己能做到。
    「……那个,柚子。」
    突然被叫到『名字』,让柚子慌慌张张地仰起了头。这才发现——
    文七的眼神看来有点恍惚,而且好像发烧似的,脸颊红通通地。
    「学长?」
    「啊……嗯、喔。」文七欲言又止地问道:「所、所以说,我们是……?」
    「咦?」
    「所、所以说……我想问的是……我、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咦?柚子勉强发出一声干涩的问句,文七的脸颊更红了。
    「我、我们真的只是单纯的学长与学妹的关系吗?啊!我没有其它的意思啦!如果是我搞错了,那就算了。总、总之……我总觉得……怎么说呢……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还要更、更深入一些?」
    「……为什么学长会这么想呢?」
    咕噜,好像听见一声因为紧张而吞咽唾液的声音,但不知道这声音是由文七还是柚子所发出来的,或许是两人同时发出来的——真相为何,不得而知。
    「我真的……觉得很开心。」
    柚子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既使在我说出『失去记忆』这种夸张的理由后,妳依然选择相信我,也试图给我许多帮助,现在更是连我的心情都考虑到了……我真的很开心。」
    文七一副很不好意思似的看着地面搔着头。脸颊都红到耳根去了。似乎真的觉得十分难为情。
    「所以,我才会想……我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学长与学妹的关系而已吗……」
    柚子不知如何是好。
    「……是的。」她怔怔地回答。「我们,只是普通的学长和学妹的关系。就像……朋友一样。」
    既是普通的学长与学妹,也像朋友一样亲,就只是这样而已。
    「啊……这、这样啊,抱歉,是我想太多了,真、真是的,我果然是会错意了?当、当我没说吧!」
    只是这样,但是却又不只如此。
    「不过对我来说,却不只是这样……」
    「咦?」
    文七一时说不出话来。柚子的眼睛直直盯着文七的脸看。
    自己并不是不曾期待两人有进一步的发展。每天睡前总是幻想着,如果和学长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的话,那就太好了之类的。不过最重要的是不能破坏目前的关系,因为害怕失去,反而压抑了另一种念头,以至裹足不前。
    结果还是不行。
    ——喜欢。
    我……
    ——喜欢学长。
    「我、我……」
    体育馆响起了如雷的掌声,两人立刻被带回了现实,慌忙地转过头去,这才发现戏剧已经落幕了。演员们和导演正在舞台上谢幕。
    「好、好像演完了耶。」
    「对、对啊,对了,妳刚刚要说什么?」
    「啊、对了,我得去帮忙收拾才行。」
    柚子像逃走般地跑开了,文七也随后跟了上去。
    柚子飞快地跑着,她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我一定要找回学长的记忆。
    没有找回记忆,一切都不会有进展。趁这种时候告白毫无意义。
    等学长找回失去的东西,再一起往前看,那才是对的。
    到时候,再将这个心意确实地传达出去吧。
    就算因此失去以往和学长之间那纯纯的学长学妹关系,也无所谓了。
    「这份心意——已经无法停止了。」
    因此,不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帮他找回记忆。

    另一方面,一年A班的咖啡厅生意一直很不错。
    「招牌咖啡两杯,红茶一杯,麻烦了!」
    「快传简讯通知调理组,用最快的速度大量制作手工饼干!二年D班预约的!」
    「呜哇,咖啡豆好像快不够了?」
    「找几个人负责去采买吧,还有什么不够的吗?」
    「喂!快点把餐具洗一洗啦!」
    「烤饼好了!咦?您没点吗?抱歉、抱歉!」
    学生们挤在教室一角的调理区忙碌地工作着,露草则是负责指挥全体调度的中心。
    「招牌二,红茶一,好了。」「向二年D班确认确实数量,我们需要确定的数量才能制作。」「采买组记得调查一下哪些东西不够、哪些东西快没了,然后列个清单。还有,记得要到实习教室的调理组那边去确认材料够不够。」「万一餐具真的不够,就先用纸杯应急吧!接待客人还是比洗餐具重要。」「抱歉,我马上帮您换掉,为了表示歉意,本店招待这份手工饼干,请您免费品尝——」
    露草边低头向挥手拒绝的客人道歉,边从挂在教室墙上的时钟确认时间。
    ——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班上在体育馆的戏剧演出结束了。现在场中正在进行下一场活动的准备事项吧。
    自己也差不多该开始准备了——
    「妳好,不好意思。」
    突然听到有人向自己问话。露草随即露出职业性的接待笑容——与其说是满脸的笑意,不如说是嘴角轻微上扬、含蓄有礼的微笑——回头应对。
    下一秒,却愣住了。
    「我可以问妳一个问题吗?」
    映入眼帘的,是个穿着套装的女人,她戴着一副造型锐利的眼镜,留着娃娃头,挺直着背脊站着。
    「枪……」
    露草下意识地吐出一个字之后,随即将剩下的字给吞了回去。不对,这女人不是『枪之岳』。
    「……不方便吗?」
    「啊……不会、不会。不好意思。」
    露草连忙挥挥手。好险,还好没有说溜嘴。
    这女人或许很像枪之岳,但她根本不是枪之岳。光是身高就差了一截。而且就传言中,那类似的穿著不过是刻意模仿罢了。
    她是上个月才刚加入OTV的新主持人。入社时便因为憧憬枪之岳的形象,而在举止和外型上对她多所模仿。在内世界的电视节目中,她也以枪之岳接班人的形象打开了知名度。不过,对于为何会如此崇拜枪之岳,她并没有给过正面的答案。至于枪之岳本人,有时候也会在节目中对于对方的模仿表达「无奈」之意。
    她的名字是——越后屋。
    「抱歉。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冷静点,不要慌张。
    露草边以微笑应对,边在心中安抚着自己。放心,这个女的并不认识自己,根本没有必要紧张。
    「我在找藤森文七这个学生。请问他有在这里吗?」
    听见目标物的名字,露草冒出一身冷汗。没有必要这么紧张。
    露草继续保持着微笑。「文哥吗?今天一早就没看到他了……啊,说不定他现在正和柚子在一起。」
    「柚子?」
    「是我们班上的女生,她是在体育馆演出的戏剧组的工作人员之一,文哥说不定是和她一起去了那里。」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省事多了。」
    越后屋点点头,道过谢之后便离去了。
    露草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惊吓仍未退去。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出现在这里?
    世界之间的通道现在应该被封锁起来了才对呀。所以说,这女人是在通道封锁之前就先到这个世界来了?根据报导,主嫌枪之岳已经遭到逮捕了——看样子,似乎还有漏网之鱼。
    希望她不至于增加自己的工作量。待越后屋的身影完全离开教室之后,露草叹了一口气,解开围裙,顺手把围裙递给隔壁的同学。
    「我出去一下。」
    「咦……——妳说什么?」
    这样我们很伤脑筋耶!班上同学露出恐慌的表情。露草见状笑了笑:   
    「抱歉,我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是喔,可是……露草不在的话,我们这里要怎么办?」
    「就算我不在,这里也没问题的。」露草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接下来的事,就麻烦妳了。晚点我请客。」
    「……妳很快就会回来吧?」
    谢啦,露草抛下这句话之后,快步离开了教室。
    ——抱歉,欺骗了你们。
    不过,反正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眼前是一片蔷薇色。
    「果真是养眼的蔷薇祭啊!」
    「……抱歉,你说什么?」
    「啊……没事、没事。」
    叶山光利连忙挥了挥手,但脸上却带着满脸的笑意。虽然他拼命想要压抑愉快的心情,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泄漏了一切。
    这样子啊,括老师疑惑地响应一声,便继续低着头往前走。叶山瞄了一下她的侧脸,似乎同意什么似的点了点头。来这里真是太好了。
    一听说羽原羽高中和百合百合学园要在同一天举办校庆,叶山当下就决定了——当然要参加学园的校庆啰。
    ——啊,不是啦!其实这么做也是有理由的,自己那班的学生已经三年级了,学生是自由参加不说,又没有摆摊位,特地到学校看这些自由参加的学生,实在没有必要。与其到自己学校的校庆场地闲晃,不如请个假,开车出来兜兜风,还可以顺便参加学园的校庆,慰劳一下平日的辛劳……不啻是个好主意呢。所以就这么决定啦!
    虽然自己当初请假时,教务主任碎碎念的表情犹在眼前。不过就算如此,一切还是很值得——至少不论是现在、或将来回想起来都会这么认为。
    叶山远眺着目的地——高中部学生会馆的建筑物,和身旁的括老师闲聊着。
    「括老师是国语科的老师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呢?」
    「请不要想太多,协调会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参加了,唯独一个老师没来,只要问一下马上就知道了。」
    确实是如此没错,虽然协调会以及之后的吃饭闲聊,气氛都相当不错,不过却没听说两校老师之后还有什么私下的发展——至于叶山,则是对当时同事提到的缺席者括老师有点好奇。
    因此,其实今天此行的目的之一也是——
    「应该没有什么好话吧?」
    括老师突然说道。
    「?为什么妳会这么想呢?」
    「……因为大家都不太喜欢我。」
    这个印象一直挥之不去。虽然不至于到讨厌的地步,不过,同事们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理由多半是因为:「括老师这个人太死板了……」
    「…………」
    「…………」
    啪沙啪沙,脚步声逐渐转变成踩着落叶的足音,缓缓的寒风令人不由得缩起身子,这时候才后悔没有带条围巾出来。
    叶山想了想,直接开口问道:
    「那么现在呢?」
    括老师不解地扬起眉,转过头来看着叶山。
    「我听说妳的事时,是二月份的时候,距离现在都已经经过半年了。现在的妳——仍然没变吗?」
    括老师现在仍旧如同事所说的那样,拒异性于千里之外吗?
    「……一样,没有改变。」括老师低下了头。「我很顽固的。」
    「那妳的心境呢?」
    「咦……」
    叶山侧着头问道:
    「至少就我看来,妳并不喜欢目前这种状况,二月时,我所得到的关于妳的印象,似乎比现在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当时的妳好像完全不屑这一类的事。不过现在的括老师——应该有所不同吧?」
    这是单纯出自担心对方的关心问候。
    「这样难道不是很大的进步吗?」
    括老师面露惊讶地看着叶山。
    或许是看错了吧,叶山觉得括老师的眼眶似乎有点湿润。
    「我还能够改变吗?」
    「只要肯努力,就一定可以的。」
    「……为什么?」括老师小声说道。「为什么要找我说话?」
    此时,叶山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学生的声音。
    『如何搭讪?拜托,不会吧?哪有老师跟学生问这个的啦……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导仔,你也在拼就是了吧!?我不会多问的啦——告诉你,眼神啦!眼神最重要!要很真诚地看着对方,只要这样子就可以了。顺利的话,就能一举成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样子真的很容易征服女生喔。战绩0胜的藤森文七跟你挂保证,保证连战皆捷的啦——』
    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便已经付诸实行了。
    自己原本是在学园的巴士道上,边看风景边散步,视线无意中落在她的身上。当时她坐在露天咖啡座的一角,侧脸带着忧伤的神情,站在远处的叶山透过店员得知了她的名字。
    于是,便开口搭讪——
    「……」
    叶山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开口了,只记得心中有个声音对自己喊道:「上吧!上吧!不上的话,你会后悔的!」自己只是顺从那个声音采取行动而已。
    不过是顺着那个声音行动罢了。
    「妳不开心吗?」
    括老师喉间发出一声干涩的惊讶声。
    叶山对自己的话点点头,嗯,没有错。
    「我现在很开心,这样的回答可以吗?」
    括老师沉默了许久,接着,带着无奈的表情苦笑道。
    「嗯,应该……算是答案吧。」
    两人相视而笑。
    ——喔喔喔喔喔!干得好啊!
    正当叶山在心中发出快乐的吶喊时……
    「——呜呼,」
    突然莫名挨了一拳。
    咦?叶山的余光还停留在括老师惊讶的表情上,但左边肩膀已经往地上摔去了。连惨叫的声音都还来不及发出,脸就被某种硬物给压住了,一边的侧脸就这么完全地被压在地面上。
    「——呃?」
    眼前一片空白,意识瞬间模糊。
    接着,上头传来的声音,让叶山恢复了一点意识。
    「你是反对派的人吧?」
    对方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叶山的头部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边挣扎边感觉太阳穴传来阵阵抽痛,等稍微转动了一下视线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被高跟鞋给踩住了。不会吧,我可没有这样的兴趣。
    「啊……呜呜呜……」
    「不要再挣扎了,给我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反对派的人?——YES或NO?」
    「呜呜……搞、搞什么!?」叶山嘴角沾着泥土叫道。「我不懂妳在说什么,我是暴力反对派啦!吼——气死人了啦!刚刚气氛正好,却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破坏掉了!妳到底是谁啦!」
    「……妳是,大目玉小姐吧?」
    括老师开口说道。
    「括老师,妳认识这个女人啊?」
    「是、是啊……三月份的时候,我们曾见过一次面。」
    「没错,新城括和我大目玉两个人的确见过面。」这个叫大目玉的女人,边转动着高跟鞋鞋跟边说着。「所以,新城括也是反对派密切锁定的对象之一。虽然远不及五十岚铁平等人,不过,一样有危险……是吧。所以我问你,县立羽原羽高中的教师叶山光利,在你任教的学校举办校庆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虽然对于对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感到疑惑,不过,还是早点说清楚得好,叶山答道:
    「我请假啊!不行吗!」
    「骗人,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你应该是反对派中,『第二世界』的生命体吧?虽然不知道你选择『拟态』成这个男人的目的何在。」
    「妳到底在说什么鬼啊,简直有毛病!」
    不耐烦的叹息声传进怒吼的叶山耳中。
    「你真的很不老实耶——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来点硬的了。」
    哪麻哪麻!就在叶山开始发出哀嚎时,忽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声音。
    在同一时间,头上那股强烈的杀气也随之散去。
    「……咦?不是吗?」大目玉惊讶的声音传来。「小目玉,你确定吗?这不是『拟态』啊……这样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可能真的不是吧。」
    踩在太阳穴上面的高跟鞋移开了,叶山狼狈地坐起身来,他一边注意到括老师蹲下身正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帮自己拍去身上的泥土,一边对眼前这个一身黑的女人——大目玉,大声发难抗议:「妳到底在搞什么啊!」
    「抱歉,我认错人了。」
    「道歉可以解决问题吗!」
    叶山发出了愤怒的怒吼。
    接着,他注意到自己脚边有个物体。
    「……这、这是什么?」
    那是一只猫型玩偶。
    眼前的猫型玩偶用两只后脚站立着,发出哪麻哪麻的叫声。前脚(双手?)上下晃动着,宛如在对自己说:「算了啦。不要计较了。」

    「你要感谢它。」大目玉说道。「小目玉以它野性的直觉证明了你的清白。」
    「这家伙是野生的吗……」
    从刚才起,就接连发生超乎自己想象的怪事,叶山已经陷入半错乱状态了。
    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之中——
    「老、老师!」
    传来一个声音。
    三人一只同时转过头去,出声的那名女学生顿时紧张地后退了几步。女学生穿着学园制服,背上装着一对天使的翅膀,头上摇曳着天使光圈。勇气十足的打扮。叶山看着这身打扮,心里这么想着。
    括老师站了起来。
    「妳是刚才的……?」
    「啊……刚、刚才真的很抱歉——!」
    女学生立刻低下头道歉。括老师原本应该是想要教训些什么的,却在瞄了叶山一眼后,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
    「……这次就不记下妳的名字,下次记得在校内骑车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女学生松了一口气,不停地点着头。
    「好吧。妳有什么事?老师现在正在忙喔。」
    叶山有种快在这一连串的意外之下放弃的感觉。
    「啊,是的,这是要给新城老师的。」
    「给我的?」
    女学生将抱在胸前的小礼盒递了过来。
    「这是?」
    「要给新城老师的礼物。我们班上的摊位『花语邱比特』专门接受客户委托,递送花朵或小礼物给指定的收件人。这个礼物是某个客户指定要送给括老师的。」
    真是的,括老师露出笑容,接过了小礼盒。
    「是谁委托的啊?」
    「委托者希望能够匿名。」
    括老师似乎也不知道送东西给自己的会是谁。只见她歪着头解开包装用的缎带,说时迟那时快……
    「——危险!」
    原本静静在一旁观看的大目玉,忽然大叫出声,并伸手往括老师手中的小礼盒抓去。
    但这个时候,礼盒已经被括老师打开了。
    「————」
    叶山反射性地伸出了手臂,这并不是思考后的动作,而是在大目玉危机意识激动的驱动下,身体自然做出的反应。
    他的手由下往上,将小礼盒从括老师的手中挥向上空。
    小礼盒在高中飞舞着,接着便……
    爆炸了。
    爆炸声震耳欲聋,眼前一片闪光。
    叶山抱住了括老师的身体,将她压在下方保护着,胸前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喘息。
    爆炸的余波仍未停止,强烈的暴风在叶山背后呼啸而过,鼻子可嗅到火药焦臭的味道,耳中传来嘈杂的声音震动着鼓膜。
    叶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他眼前的,是括老师的后脑勺,以及带着混乱的表情横趴在一旁的猫型玩偶。
    「这、这是怎么回事?刚刚的……?」
    打扮成天使的女学生,铁青着一张脸。
    叶山也带着同样的疑问,不过他没有开口。扶起括老师后,他转头望向了大目玉。
    只见大目玉咬着下唇,眺望着礼盒爆炸的天空。
    「竟然直接出招了啊……」
    就在这时候,从远方传来了一阵细碎的鼓掌声。
    大目玉顺着掌声的来源看过去。
    传出鼓掌声的——是座落于巴士道另一头,被树木围绕的高中部学生会馆。
    叶山看了看手表,刚好十一点半。
    学园古筝社的演奏会——
    「已经开始了……!」

    「已经开始了呢。」
    诘草露出了微笑。
    她人在学生会馆。
    背倚着外墙,睁开了原本假寐着的双眼。外墙前方是一片草木茂密之处。没有步道、杂草也没有整理,是片任草木自由生长的地方,会馆的正门在对侧的另一头。
    诘草可以透过墙壁听得到众人的鼓掌声,以及那个震动。
    那是开始行动的暗号。
    「要开始了。」
    诘草弹了一下手指头,发出微小的闪光以及细微的摩擦声,用火柴棒——点起一个微弱摇晃的火苗。
    「开始吧。」
    毫不犹豫地,抛下了手中的火柴棒。
    火柴落在草木丛生的地面。
    落在草堆里的火柴,很快地就将周围的地面给烧焦了。
    「开始啰。」
    诘草开始在草丛中走动。她甩动着右腕,手中不断响起细碎的摩擦声,像变魔术般地点着火柴,然后再丢下。
    「啦~」
    她哼着歌,拉开了外套的拉练,将左手伸进去,取出了一个小型的金属容器。
    顺手背上肩膀。
    右手则仍不停地继续放着火。
    「开始啰!」

    大约十分钟前——
    保健室空无一人。
    「可恶!」
    铁平骂道,他正在考虑着回到走廊上……
    该怎么办?要先回到体育馆和越后屋会合,还是一个人去找小缘呢——?
    低头看了看手机,通讯簿里头的号码和简讯都被删掉了,这应该也是内界人动的手脚吧。记忆的线索全部都被删除了,即便想利用手机联络小缘也没办法。不晓得知道小缘手机号码的班上同学现在人在哪里?
    走廊上的扩音器,正叮咚叮咚地发出即将播放校内广播的音乐声。
    『再过十分钟,体育馆将于大屏幕现场转播私立百合百合学园古筝社的演奏会!除了上次参加过交流会的同学绝对不能错过之外,有兴趣的同学也请务必前来欣赏!保证让各位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不要再宣传了啦!」
    铁平冲出了保健室。
    ——还有十分钟。
    时间紧急,必须赶快找到小缘才行。
    铺着木质地板的体育馆所有窗户都拉上了黑帘,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照明设备。由整体安排来看,舞台前方的座垫式贵宾席约占了体育馆三分之一的面积,以小椅子排列而成的一般座席则是安置在后方。大屏幕自舞台上空拉下来,前方有三名校庆执行委员的工作人员在负责操作投影机。
    贵宾席和一般席很快就涌入了前来聆听的校外人士以及学生。照这种速度看来,所有的座位很快就会坐满了人,说不定还会有人因为挤不进体育而干脆在外头聆听吧。
    越后屋大致看了一下体育馆内部,确认五十岚铁平和藤森文七并不在里头,并推测他们人在舞台内部的可能性极低之后——忽然注意到眼前的某人。
    那人在体育馆入口处,就站在自己的身旁。
    「……哎呀哎呀。」
    古都缘出现了。
    小缘怔怔地站着,目光盯着远处的舞台,背靠着门边的墙壁,双手不安地抓着裙襬。两眼无神,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
    ——失落感,是吧。
    越后屋如此判断小缘现在的状况。记忆遭到『封印』的人,一开始都会陷入沉重的失落感之中。如文字所述,那是一种情绪上的失落,伴随着某种不知名的打击。此刻的小缘就是处于这样的状态之中吧。
    虽然还没有找到目标人物藤森文七,而五十岚铁平也尚未现身——他现在应该正忙着到处找小缘吧——不过重要人物之一已经出现了,越后屋轻轻碰了碰小缘的手。
    「妳好。」
    「……咦?」小缘带着疑惧的眼神看着越后屋。「……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有话要跟妳说。」
    小缘抓着领口的领结,畏缩着身子。应该是在警戒着陌生人吧。
    「有、有什么事吗……?」
    「我是OTV的新主持人,越后屋。」
    「……?」
    小缘皱起了眉头。
    相较于五十岚铁平在听到受控制的相关语词时,产生的明显反应不同,小缘似乎并非如此。这是个人体质差异所造成的结果,并无特殊之处。
    越后屋环顾四周,认为此处不宜行动。毕竟要恢复她遭到『封印』的记忆——必须将手伸入她的口中,碰触口腔黏膜才行。
    「我知道造成妳这股失落感的原因。」
    小缘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妳怎么会知道?」
    「我有办法取回妳失去的东西。」
    小缘怀疑地往下打量着越后屋(越后屋很不喜欢被人家这么盯着看)。这是小缘第一次露出这种不信任他人的眼神。
    那是想要寻求事实真相的眼神。
    「……请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越后屋点点头,转身走开。
    体育馆除了和校舍直接连结的入口之外,另外还有两个玻璃门出入口。前者位于东侧,后者各位于北侧和南侧。一个通往大操场,一个则通往校舍的里侧。越后屋推开了那个通往校舍里侧的玻璃门,走到室外。薄薄的室内拖鞋传来清晰的土地触感。
    「……」
    古都缘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该穿着室内拖鞋走到室外。不过,看到越后屋就这么穿着径自走了出去,也只好照做了。细碎的砂砾很快就弄脏了她纯白的拖鞋表面。
    她跟在越后屋身后,两人在校舍后方寻找人烟比较稀少的位置,体育馆外头有几组学生正拿着铁槌在做木工,因此两人寻找着视线的死角。很幸运地,他们找到了收纳体育用具的组合屋小仓库。于是,越后屋便带头走往内侧,到了这里,终于可以避开众人耳目,放心说话了。
    ……当然,这也代表『周遭没有任何目击者』的意思。
    「让我向妳说明——」
    打算回头作说明的越后屋,后脑勺忽然遭到了强烈的重击。视线随着沉闷的一声倏地向下,支撑着身体的双脚失去了力气,双膝就这么跪在地上。
    一股强烈的麻痹感从头部、上半身一直传到下半身。但越后屋仍旧企图抗拒地抬起了头,受到重击的冲击戚还残留在头部,似乎有点脑震荡了。
    「——」
    古都缘以冷酷的眼神看着跪倒在地上的越后屋。
    随即跨步出去,转动身体,挥拳朝越后屋的太阳穴重重一击。那是难以想象会出自如此细瘦手臂的强烈痛击。越后屋娇小的身子应声弹飞出去,撞上仓库的塑料外墙。
    「呜、呃。」
    呼吸几乎停止。越后屋对于对方的力量、以及自己竟然在区区两击之下就濒临昏厥——感到惊愕不已。
    在模糊的视线中,隐约可见『敌人』的样貌。
    那已经不是古都缘了。
    而是变成另一个少女的样子。
    「拟、拟态?」
    少女继续朝越后屋的脸殴打。她的后脑勺撞上了组合屋仓库的墙壁,整个仓库几乎都快因此而扭曲、歪斜了。
    「啊——」
    拳头暂时离开,但越后屋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翻着白眼,鼻血汩汩喷出,无力地挣扎着,勉强保持着意识。
    越后屋的脑中勉强找回了一丝感觉。
    ——血的味道。
    爆炸般的拳打,再度痛击越后屋的颜面。
    「……呼。」
    露草轻轻喘了口气,拿出手帕,擦拭着沾满血迹的拳头。
    她的脚边倒着一个穿着红色套装、一动也不动的女人。
    「感谢我没有杀了妳吧。」
    露草丢下这句话,拿出了胸前的手机,用不到二秒的时间,快速地按了二十多个号码,最后按下通话键拨了出去。接通的声音响起,露草不待电话被接起,便将手机扔到地上。
    手机掉到地面,接通音持续了一阵子之后才断掉。
    接着,
    『————信号已经传输。将于十分钟后启动。』
    话筒中传来一阵机械音,随即恢复沉默。
    露草完成任务,一脚踩碎了手机。没错,踩得粉碎。
    「是该结束这一切了。」
    露草由仓库内侧走出,望向了体育馆。
    「这个祭典……该结束了——」

[ 本帖最后由 WINTERER 于 2007-12-8 21:59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话  大混乱万岁!】

龙胆/「正义」

    炫目的投射光照耀着舞台。
    位于百合百合学园学生会馆最里面,占了会馆大部分空间的设施——音乐厅。
    舞台前方安置着弹奏席与乐谱架,阶梯式的观众席则呈放射状地包围着舞台。舞台与观众席整体形成一个扇形的会场——这就是音乐厅的大致样貌。
    此时,所有的照明都集中在舞台上。每一位演奏者都已经在自己的乐器前方预备好,前列为正坐在座垫上的主弹奏者;后列立奏台区则为坐在椅子上的演奏者。照明未及的昏暗处,坐满了上千名带点紧张心情又满怀期待的听众。屏息等待着主角的登场——
    忽然,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一名少女自舞台一侧缓缓现身。
    穿着白拍子正装的少女缓缓走向舞台中央,来到她专用的古筝前方。
    掌声仍旧持续不断地响着。
    ——真刺眼。
    曜子站在舞台中央,对着强光瞇起了双眼。等演奏开始之后,工作人员便会将光线调弱。现在只好稍微忍耐一下了。
    曜子对着观众席的右方、前方、左方各行了一个礼,鼓掌声更加热烈了。当她伸手去扶立式麦克风后,声音立即嘎然而止。
    「大家好。非常感谢各位于百忙之中,前来参加私立百合百合学园校庆『蔷薇蔷薇祭』活动中,由本社所主办的演奏会。我是古筝社社长雾岛曜子。」
    会场回荡着曜子的声音。但其实曜子并不习惯站在麦克风前说话。
    「本次的蔷薇蔷薇祭,是百合百合学园创校以来,首次对外开放。有许多贵宾的面容我都是第一次见到,尤其是男性贵宾们。」
 场中响起此起彼落的笑声。
 「由于这次演奏会也会透过摄影机,转播到县立羽原羽高中……因此我感到有点紧张。」
 骗人——靠近她身边的某个社员悄声说道。曜子用眼神示意对方安静之后,继续对着麦克风道:
    「但是,我不会让各位后悔的。」
    掌声如雷响起,满溢着期待的热情。
    「各位贵宾,虽然演奏会的时间不长,不过,还是请各位好好地欣赏。当然,也希望这次的演奏会以及本校的校庆活动,都能让各位尽兴而归。」
    在掌声中,曜子将麦克风架收折起来。照明的光亮也慢慢地减弱。
    曜子轻浅地呼吸着,低头看向自己的乐器。
    十三弦的日式古筝。调弦工作已经在预演的时候完成了。
    ——还是不知道那女孩落泪的原因。
    也不知道这股贯心的失落感有何意义。
    ——弹了它之后,就会找到答案吗?
    第一首曲目,是曜子的创作『迎向光明』。
    光是想到这首曲子以及它的音调——胸口就有种锥心般的疼痛。难过、痛苦、却怎么也挥之不去的感觉。
    既然如此,就抓住这个感觉吧。那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曜子环顾了一下舞台,以社员才听得到的音量说道:
    「各位——音乐时间到了。」
    至少享受音乐这件事,不能忘记。

    另一方面,在羽原羽高中——
    体育馆的走廊上挤满了学生与宾客。
    排队的队伍虽然缓缓地前进了一阵子,不过才过没多久,就听见工作人员以有点难以辨识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宣布着:
    『很抱歉,已经不能再进去了——』
    「不会吧!?」
    铁平在人潮中大声喊着:「抱歉,我是执行委员,请让我过去!」很明显地是个谎言。这个冒牌执委在正牌执委的广播下停住了脚步。挤在周围的学生和宾客中,也跟着一齐发出了「咦——!」的责难声。
    『本次演奏会的转播,音乐部分也会透过校内广播放送!敬请各位谅解!』
    开什么玩笑,铁平焦急地咬着下唇,这样下去会来不及的,如果出了什么事,一定会很惨的,越后屋和文七应该已经在里面了吧。
    还可以从其它出入口潜入体育馆吗?铁平避开逐渐散去的人潮,拼命地转动脑筋。除了连接体育馆与校舍的入口外,好像还有其它的出入口,不过有可能从内侧锁住了。就算进得去,八成也会在人满为患的体育馆内动弹不得吧。
    难道就没有那种既可以潜入体育馆,又能观察其中状况的路线吗?
    ——啊!应该有!
    一个地点闪过脑海。铁平随即付诸行动。
    他逆向人潮,开始在体育馆的走廊上奔驰。
    『大家好。非常感谢各位抽空前来参加私立百合百合学园校庆『蔷薇蔷薇祭』活动中,由本社所主办的演奏会——』
    一个穿着白拍子装束的女孩,映在几乎与舞台等宽的平面大屏幕上。
    整个体育馆被挤得水泄不通。除了一般客席早已坐满之外,贵宾席座垫上的宾客们同样紧密地比肩而坐。除此之外的空间也都几乎围满了站着观赏的来客,挤得动弹不得。执行委员拚了命地守护着将影像打到布幕上的工作人员,有人将上半身靠在舞台的阶梯上,也有人站在连影像都看不到的体育馆角落,还不时有人被挤到跌坐在观众席的宾客身上——众人挤成了一堆,不时发出难受的哀号声。那拥挤的程度简直就好比明星演唱会现场或尖峰时段的电车般凄惨。
    小缘就位在这拥挤人群的正中央。
    「…………」
    四周不时出现熟识的脸庞,但小缘却一个人坐在座垫上,抱着膝盖。虽然刚才背后和肩膀受到了其它观众的推挤导致有些不适,不过人潮如此拥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这种状况下,不只无法离开,就连想要放松一下身体都没办法。
 ——可是,她却觉得好孤单。
 这股失落感在抱膝坐在这里之前就挥之不去了。
 从清晨流着泪醒来之后,这种感觉就一直困扰着自己,一直以来,总是习惯一个人。不过最近却有所改变,自己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但今早醒来,仔细回想,却又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一种曾经有过的奇妙温暖如今已经远去。现在的自己,不知为何似乎又回到一个人的孤独里。
 ——好孤单。
 看到屏幕上出现的某个学园生之后,那种孤独感越发强烈了,胸口难受地发疼。但依旧找不到原因,只能束手无策地坐着,盯着屏幕、听着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缘将头埋进膝盖,一股想哭的情绪涌了上来。   
    好寂寞、好痛苦喔。
    救救我。
 救赎之道尚未敞开。
 但是——
 在体育馆的角落,一个少女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着。
 用着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十分钟到了。」
 此时,屏幕上的演奏也开始了。
 柚子和文七在体育馆的舞台旁。
 很意外地,邀请对方留下来听演奏的人是文七。一年A班的戏剧顺利落幕。在后续的整理与收拾也结束之后,文七对着正在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柚子说道:
    『听说等一下有什么演奏会的转播,要不要一起去看呢?』
    柚子猜想,这应该是文七表达体贴的方式吧。
    文七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原因为何,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个谜。柚子虽然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回他的记忆。不过又担心过于心急,反而会造成反效果——此时,文七却积极地寻求两人继续相处的机会。对他来说,应该是为自己的失忆,对柚子感到有点抱歉吧。
    ——无法率直地和学长聊天的我,反而显得很不应该。
    之后,两人就站在舞台一旁,并肩等着演奏开始。虽然不时会闲聊个几句,不过,气氛马上就因为话题中断而冷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彼此都在意着对方的感受吧,以致于反而无法轻松地交谈。
    ——好不容易才盼到可以和学长共度校庆。
    柚子忍下了一声叹息。刚刚才下定决心,现在马上就失去信心了。虽然想要告白,不过前提是文七要先能『恢复记忆』。该说的事、自己和文七之间的关系,也已经简单但扼要地告诉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舞台两侧除了两人之外,就只剩负责控管的执行委员。虽然站的位子太偏,无法看到屏幕上的影像,但考虑到场地拥挤的程度,待在这里的确是正确的选择。再加上执委们都认识文七,因此,待在这里并不会有被请走的问题。
    「……」
    「……」
    话题从刚才就停住了。两人似乎都在烦恼着接下来该讲些什么。
    至少得再找些话题来聊——柚子迫切地想着。真希望能回到之前那段和文七轻松交谈的日子,真想再开心地笑到流泪,甚至是聊些无聊的蠢话。现在这样,简直像和陌生人相处般地难受。
 得说些什么才行。
 演奏一开始,袖子马上趁机对身旁的文七开口说道:
 「终于开始了呢——」
 文七还来不及回应。
 一连串爆裂的声音,便取代了他的回答,在体育馆里响起。

    从体育馆逆向人潮奔跑的铁平一看到楼梯,马上三步并作二步地往上爬。
    「——抱歉!」
    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学生,铁平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道歉。顾不得背后传来的小声惊叫与抱怨,铁平继续加快了速度。就连在楼梯的转角处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右肩撞上了墙壁,也只是咬紧牙关,无视疼痛、继续跑着。期间还因为气势太惊人,在闪过带着孩子前来同乐的主妇身旁时,将他们给吓了一大跳。
    『大家好。非常感谢各位于百忙之中,前来参加私立百合百合学园校庆『蔷薇蔷薇祭』活动中,由本社所主办的演奏会——』
    校内广播的声音响起,演奏会开始了。这应该是曜子的声音吧,她的记忆是否也受到控制了呢?可能性很高。听说大目玉人在百合百合学园,不知道到底可不可靠?真是令人担心。但不论如何,当务之急——就是拼命地跑。
    不消多久,铁平已经冲上了三楼。毫无煞车打算的他反蹬了一下地板,就这么继续往上冲。
    铁平在拼命奔跑的同时,边思索着。
    ——现在的危机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说真的,自己并不是十分了解。
    只知道有人企图控制我们这群人的记忆。枪之岳的代言人甚至说我们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还说对方打算对体育馆里面的人下毒手,所以,目前得先到体育馆去处理状况才行,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吧。
    除了记忆受到操作这一点之外,其它的事都只是听说而已,既然缺乏证据去证明越后屋所说的都是真实情报,便难免少了那么点真实感,铁平忍不住开始怀疑:目前的状况——真的是攸关生命的危机吗?
 ——不明白!
 虽然不明白,却隐约有种危机意识。
 那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或许无法明确掌握到危机的真相。不过,确实知道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了。
 虽然之前铁平也曾有过这样的危机意识。
 不过铁平知道,真正造成这次危机感的,另有原因。
 ——那就是,枪之岳不在身边。
 若越后屋所言不假,现在真有危机的话,对铁平来讲虽是最糟糕的情形,但对枪之岳而言,却是足以乐在其中的事态。没错,她最喜欢这种状况了,每次请她帮忙她就非得把事情搞得更糟才尽兴。
 但是现在,她却不在这里。
 枪之岳——不在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足以让铁平相信这次的危机绝对是真的。
 「因此——」
    ——既然危机当前,这么做应该无所谓吧?
    在走廊上跑着的铁平,从修理着歪斜广告牌的男学生背后——一把将他手中的铁锤给抢了过来。
    「咦?——你干嘛!?」
    无视对方的质问,只能说声抱歉了。
    铁平冲进走廊上的最后一间教室。这间二年级的教室里面,安排的是套圈圈和射气球的游戏摊位。很明显的是个「因为班上的意见无法一致,因此决定做些小游戏,只要能交差就好」的班级。班上的学生们懒洋洋地在教室里无所事事,看见冲进来的学长,也只是发出一声「……嗯?」的疑问,并末拦住他。铁平就这样穿过教室来到窗边,一股脑地跳了出去。
 没有人——发出惊叫声。
 因为这些学弟妹都知道……
 外面是另一幢建筑物的屋顶。
 铁平的腾空感只持续了一会儿,才不过几分之几秒的时间,双脚就站上了屋顶,他继续奔跑着。而他跳上的屋顶正是——
 体育馆的屋顶。
 羽原羽高中的校舍与体育馆之间没有联络通道,而是直接连结在一起的。体育馆平面的屋顶大约连接在校舍三楼的位子上,因此,他才可以从三楼的教室跳到体育馆的屋顶上头。
    ——那么,现在要怎么从屋顶进到体育馆里头呢?
    已经跑到体育馆屋顶中央的铁平,激烈地喘着气,一边思考着。当然,没有从屋顶进到体育馆的正常通路。接下来的行动,就只能靠勇气与一鼓作气跟它拼了!能否成功就看下一刻了。
 就在举起铁锤的同时……
 铁平确实听见了。
 连续的破碎声与惊声尖叫。
 声音——从他脚底下的体育馆里面传了出来。
 这一瞬间,他的思考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铁平依着本能冲了出去。
 铁平将目标定于屋顶的一端,开始奔跑,口中还念念有词。
 「冲啊冲啊冲啊冲啊冲啊冲啊冲啊冲啊——害怕就输了!」
 接着,整个人像是滑出去一般——从屋顶跳起……
 和刚才的跳跃完全不能相比的腾空感包围着身体,就在即将落地之际——
 「喝啊啊啊啊啊啊!」
 ——铁平的手指勉强勾住屋顶的边缘。他以单手撑住身体整个要被往『外头』甩的离心力。紧咬牙关,忍着泪水,尽量不去看下方的地面。
    身体向外甩的冲击力道暂时还无法散去,铁平以抓着屋檐的单手做为支点,像钟摆般地晃动着。
 接着,往体育馆的侧壁——不。
 往体育馆的窗户,撞了上去——不,不。
 是往体育馆的窗户,用整个身体作铁槌,狠狠地撞了上去——!
 「——唔!」
 在撞上去的那一瞬间,铁平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眼。但玻璃破碎的尖锐噪音,还是穿透了无法关上的耳朵鼓膜。虽然闭上了双眼,但还是可以感受到无数刀片般的玻璃碎片,无情地割划过身体。
    而原本抓着屋檐的手,也在撞上玻璃后放开了。撞进体育馆后,随之而来的热气与暖风,让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玻璃碎片在眼前落下的画面,宛如以慢动作播映一般。好痛。身体落到了地面,一阵痛楚传遍全身。以肩膀、手臂、大腿的顺序摔在地上,冲击的力道好似止不住般,不停地拖着身体往前滑去。散乱在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划着他的脸颊与身体。
    在玻璃碎片上的人体滑行,终于因为背部撞上了某个物体而停了下来。
    ——我真的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体才行……
    铁平狼狈万分地趴在地上,如此想着。
    撞进体育馆上方玻璃窗的铁平,落下的地点是体育馆的边廊——在这条居高临下的狭长通道上,可以俯瞰整个体育馆的状况。他的身体是在撞上了边廊的栏杆后,才得以止住滑势的。
    摔到这里,对体育馆里头的状况就可以一览无遗了。
    这当然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行动结果,再说那也不是铁平的风格。
    ——开始了,才揭开序幕而已。
    但是,全身上下也在同时发出了哀嚎,不知名的疼痛在身体内部各处游走穿梭,关节痛到几乎无法行动。
    不过,从刚才的惊叫声中可以确定,真的已经出事了。
    所以,即使拼了命也要站起来,五十岚铁平!
    铁平激励了自己一下,在睁开眼的同时,也重新开始原本屏住的呼吸。
    结果……
    「咳——!?」
    他马上泪流满面,激烈地咳嗽起来。
    放眼望去尽是白烟,它无情地钻入了口中、喉头以及肺部,也钻入了胃底。一股难受的灼烧感随之而生,铁平马上呕吐了出来。
    呕吐物溅洒在地板上。和玻璃碎片造成的痛楚不同,一种腐败、痛苦的感觉从体内蔓延到脑袋。
    铁平知道这种感觉。应该说,他尝过这种痛苦。
    自己也曾经使用过这种武器。
    在去年的圣诞夜和恐怖份子大战那次。
    这玩意是……
    ——催泪弹的白烟!?

 百合百合学园——
 观众席间开始察觉到某种不寻常。
 最先察觉到的人立刻询问身旁的朋友。
 「你有没有——?」
 一获得对方的响应后,另一方又再度探寻他人。这股静静的骚动就这样蔓延开来。虽然演奏还在进行着,但渐渐地,骚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舞台上的古筝社社员也注意到了这股骚动,不久,演奏也被迫中止。
    「怎么……」
    演奏成员之中最早注意到异状的人,是曜子。
    曜子皱起了眉头,嘟囔着:
    「好像有种烧焦的臭味……?」
    才踏进会馆大厅,亚希儿就注意到状况不太对劲。
    「那、那个、姊姊……?」
    不待她说完,穿着黑衣服的女人便对着亚希儿、叶山、括老师三人的方向转过身。
    「新城括!」
    突然被连名带姓地叫,括老师吓了一跳。
    「赶快疏散这栋建筑物里面所有的人员!」
    「所、所有?」
    括老师睁大了双眼。
    一旁的亚希儿也觉得这样的要求很难办到,会场里面有近千人的听众不说,再加上外面的餐厅以及各个教室中都有人在,要一个人疏散所有的人,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接着,女人的视线转到叶山身上,叶山光利是被她瞪着,整个人便动弹不得。
    「叶山光利!你快点通知警察和消防单位。然后去找出起火点,尽可能地将火势扑灭!」
    「咦?呃?」
    前者就算了,后者的难度未免也太高了一点,要手无寸铁的人去灭火——
    「振作点——你们两个不是老师吗!?」
 大目玉的怒吼响彻了整个会馆大厅。
 「守护学生不是老师义不容辞的义务吗!」
 回音回荡着。
 坐在接待处的学园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亚希儿也在听到那声怒吼之后,当场僵在原地。
 不过,叶山和括老师不一样。
 他们互看了一眼……
 接着便点点头……
 飞奔了出去。
 括老师往演奏会的会场跑去。
    叶山则是边往大厅一角的灭火器跑去,边拿出手机拨着号码。
    亚希儿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的行动,紧接着,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回头,她发现黑衣女正盯着自己看。
    真是个可怕的人,这是亚希儿对这个黑衣女的第一印象。
    盛怒的神情,不容反驳的命令,挺直的背脊,脚边跟着一只『哪麻哪麻』叫着的玩偶,她紧握着双拳。
    自从寄到括老师手中的包裹爆炸之后,亚希儿整个人就好像被吓傻了一样,魂不守舍的。连害怕都忘了,就这么呆愣着。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不觉,就跟着这个看起来很恐怖的女人到了这里。
 为什么?
    「什么要我去『保护别人』,根本就是个错误嘛……这种事干嘛找我啦……」
    我又没有那种资格。黑衣女人用有点干涩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没办法,都已经答应那个臭女人了……!」
    女人咬着牙,用带着愤怒、无奈、以及焦躁的声音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绝不允许这个会场中,有人给我出意外死掉。」
    亚希儿什么都不知道。
    会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女人是谁、自己又是置身在怎样的危险之中?她完全不知道——
    不过,在一堆疑问之中,有个要先问清楚的问题。
    「请问姊姊妳……叫什么名字?」
    「大目玉。」
    答得好快,亚希儿在心中默记着这个名字,接着点头回道:「我的名字是……」
    「日向亚希儿。」
    为什么会知道?不过,她并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带我去找雾岛曜子——她现在有生命危险。」
    虽然震惊,不过,她决定暂时压抑住想要问问题的冲动。
    先行动要紧。
    亚希儿也急奔了出去。
    清脆的高跟鞋声与『哪麻哪麻』的叫声,随即自背后跟了上来。

 柚子被持续不断的哀嚎所包围。
 呜咽、呕吐、嚎啕大哭、咳嗽、喘息。各种痛苦的声音充斥在四周,这些声音更加催促着呕吐感。
    泪水将眼前的世界打上一片马赛克,比浓雾还浓的白色烟雾如漩涡般袭卷整个会场。白烟刺激着喉咙、攻击着眼球、肆虐着全身。
 ——好痛苦、好难受。
 身体只剩痛苦可以感受,再也无法思考。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这种基本的思考都无法进行下去了。只剩下痛苦、难过、以及虚弱疲软的肉体感受。
 ——救命。
 柚子屈着身子躺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对着虚无求救,不可能得救了吧。既然其它人也和自己一样,陷入了这种痛苦的状况之中,那么——自然不可能再去想自保以外的事了。
 ——救命。
    「救、命……」
    明明知道不可能得救了。
    可是——却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咦?
    还在疑惑当中,头部便已经被衣物罩住了。暖暖的,是纤维的触感。   
    「把隐形眼镜……拔下、来……」
    耳边听见了这样的声音。没办法……现在的自己……根本没那样的力气啊……
    「快、一点……」
    手臂违背意志,勉强行动着。缓缓伸入了被衣物包覆住的脸庞,食指和拇指试图接近眼球。不过双手抖着,好几次都从脸庞擦过。
    「加、油……」
    「——」
    他的声音透过衣物传了进来,在耳边回荡。
    就在这一瞬间,手指的颤动停止了。
    ——啊。
    拿下来了。
    虽然还未完全消除,但拿下隐形眼镜的那只眼睛,痛楚已经减去了大半。接着,她连忙用拇指弹掉黏在食指上的镜片,再往另一只眼睛的位置探索。这次很快地就取下了镜片。
    「我……」伴随咳嗽,柚子艰难地说着。「拿下来了……!」
    虽然眼里还是充满泪水,不过,痛楚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而痛苦减轻,也让柚子多了一点能够思考的空间。现在她知道这个体温是谁的了。
 ——是学长的味道。
 柚子昏了过去。

 露草自从透过『移住机制』搬到外世界居住,并转入羽原羽高中之后,就一直在准备着。
 首先,她在整个体育馆安置了无数个催泪弹。只要收到特定的信号之后,就会自动放出催泪瓦斯。她按部就班,仔细地完成这个事前的准备——这就是露草负责的工作。
 ——虽然诘草提议:为什么不干脆装上炸弹算了。
 不过站在露草的立场,还是希望将伤害降到最低的限度。
 所以,她才会选择使用催泪瓦斯,这种武器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只要用水冲洗,就可以洗去附着在身上的有害物质。戴隐形眼镜的人,虽然会因为镜片沾上瓦斯而造成眼睛不适,不过只要实时取下镜片,就可以减轻伤害。
    上头的人虽认为这种作法太过温和,不过,露草还是坚持要用自己的方式。外人总是以『激进派』来称呼自己所属的组织,具体地说,组织的方针就是「消灭掉任何曾经与内界人有所瓜葛的外界人」,任何在将来有可能威胁到内界人生存的潜在危险都必须铲除。但是,身为这个组织的一份子,露草并不赞同这么极端的作法。
    只要处理掉几个主要的关键人物就够了,这是露草的想法。依照顺序,从最重要的人开始处理,事情就可以获得圆满解决了,没必要刻意制造杀戮。那些非关键人物的外界人,只要让『稳当派』的人去进行记忆控制就可以了。
 ——露草的想法自然在组织中遭到了很大的阻力。
 总之,在羽原羽高中,她的目标只有几个人而已。
 五十岚铁平、古都缘、以及——
 「藤森文七。」
 露草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自然。
 那是当然的——因为她现在戴着防毒面具。身穿水手服,却戴着防毒面具。这么诡异的装扮,即使四周的人再痛苦不堪,也很难不去注意到她的存在。
    而被她指名道姓的目标,就在眼前。
    叫作藤森文七的少年。
    「…………」
    他此刻正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全身是汗、嘴角挂着血丝、双眼红肿充血、血管都浮起来了——但是……
    「……了不起。」
    但是,藤森文七仍然死盯着雾草。他咬着下唇,利用痛觉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还用身体护着一名少女,并用自己的上衣罩着她的头部。

    在这个人间炼狱之中,只有他还在保护着另一个人,守护着怀中的少女,不轻易对绝境认命。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在催泪瓦斯充斥的空间中,竟然还能保有意识。」
    「内……界、人。」
    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却让面具后方的露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们的记忆不是已经受到控制了吗……?」
    文七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瞪着露草,不再多说什么。
    依照『稳当派』的情报,昨天已经将五十岚铁平、藤森文七、古都缘、雾岛曜子等人的记忆,成功地控制住了。
    ——难道说……他的记忆竟然因为这场意外而恢复了?
    这次的事件,他应该还没得到任何情报,为何能知道这是异世界人的阴谋?应该纯粹只是推测罢了吧?
 露草瞇起了眼。
 「你们……果然很危险。」
 这群人能将不可能转变成可能。
 再继续这样下去,真的太危险了。
 「我不会请求你们的原谅,你就带着对我紫露草的恨——长眠吧!」
 露草往文七的下颚踹了一脚,文七整个人朝上仰摔了出去。背部在毫无缓冲能力的状况下,就这么硬生生地撞上了地板。
    露草慢慢地将抬得比头还高的脚放下,朝着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少年走过去——看样子,应该已经不行了吧。她戴着冷酷的面具,眼神冰冷无情。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能带有一丝情感,一定要做到冷酷无情。
 她走到文七身边,轻轻扬起了手。
 「我会尽量减少你痛苦的次数。」
 这是露草的慈悲。她的手自空中往少年的脸颊利落地挥去——
 「嗯?」
 不过,却在中途停住了。
 某个声音让露草停下了动作。
 她转过了身。
 「这是……」
 像是猛烈敲打钢琴键般,令耳膜非常不适的声音。
 「……玻璃破掉的声音?」

 警报系统铃声大作。
 通知有火灾发生的广播不停地放送,瞬间在会场引起一阵大骚动。原本坐着欣赏演奏的听众,一口气全都涌向学生会馆的出口处。
    「冷静一点!请大家按照顺序从出口出去!火势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不要紧张!」
    括老师的吶喊声有多少人实际听进去了呢?数百人的惊叫与狂吼几乎将括老师的叫喊给吞没。
 不过,括老师仍然不停地吶喊着。   
 「请各位冷静一点!」
    亚希儿和大目玉已经来到了古筝社的休息室。在那里,他们刚好遇到了几个社员。
    「没事吧!?」
    社员们看到了亚希儿之后,惊惶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既然她可以平安地来到这里,那就表示逃生的出口还未被封死。
    亚希儿看到社员都平安,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
    「……雾岛曜子在哪里?」
    大目玉在一旁追问道。亚希儿闻言看着社员们的脸。
    「曜子学姊呢!?」
    社员们面面相觑,不知该从何答起。
    「社长可能是去协助诱导听众疏散了吧——」
    不等她们说完,亚希儿和大目玉便急忙奔了出去,慢了一步的小目玉则是紧随在后。
    冲出休息室的她们穿过舞台来到走廊上。在铺着帆布的地板上踉呛地跑着,大目玉的高跟鞋声格外地响亮。
 终于,在登上舞台的小楼梯前——
 两人找到了趴在地上的曜子。
 身旁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少女正低头看着她。
 曜子学姊——亚希儿惊叫着冲了过去,但随即被一个黑色的身影给抢先了。
 大目玉以穿着高跟鞋难以想象的极快速度,冲到少女面前,往她的下巴出掌击去。
 「太慢了。」
 碰!少女以左手挡开击上前的手掌,右手马上顺势扬起。手上的物体亮晃晃地闪着金属色泽。
 亚希儿看到不由得一惊。
 ——金属球棒!?
    「这招是学五十岚的。」
    少女微笑着细声说道,球棒接着应声落下。
    一阵削过骨头的尖锐声音响起。亚希儿反射性地撇过头去,闭上了眼。
    「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日向亚希儿。」
    咦?她睁开眼。大目玉的背影就在眼前。
    「妳、妳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大目玉把侧脸露给亚希儿看。呃。亚希儿心中一凛、再度闭上了眼。大目玉左边太阳穴附近的皮肤已经被直直削去了一块。露出的肉色让人触目惊心。哪麻…………连小目玉也担心地抬头望着主人。
    但大目玉却丝毫不见痛苦的神色。她瞪着灰衣少女说道:
    「妳听好了,日向亚希儿。」
    「呃?是?」
    「我要妳趁这个空档,把雾岛曜子救出去。」
    「咦?」
 ——要、要怎么救啊?
 亚希儿露出求救的神情。大目玉脱下了高跟鞋,继续说道:
 「这个女人,由我来想办法解决!」

    在朦胧的意识中,小缘听见了……
    ——连续的破碎声响。
    不时刺激着鼓膜的尖锐声音硬是拉回自己快丧失的意识。这些噪音不断地持续着,几乎让人以为永远不会有停止的一天。
    但现在却很唐突地停止了。接着……
    「…………唔、啊?」
    一种不同于破碎声的声音响起,耳朵一时之间似乎还无法适应。小缘茫然地想着这究竟是什么声音?
 ——旋转声?
 某种激烈震动的旋转。当声音和想象连结在一起时,她才发现……
 ——啊啊,这是风扇的声音。
 风吹送的声音。
    「……呜。」
    勉强睁开了原本觉得沉重的眼皮。试着去重组意识。小缘此时是仰躺着的,睁开眼后,只看得见体育馆的天花板——身体果然还是麻痹、动弹不得,但是……眼睛似乎没有那么痛。虽然视线有点模糊,不过还算看得见——天花板的样子依稀可辨。
 小缘转动着可自由活动的双眼,寻找声音的来源。
 「——」
    在视野的一端,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物体,里头的扇片不停地转动着。
    一架巨大的抽风扇在篮球架对面不断运转着,它不停地将有害的白烟抽到室外,同时……
    ——玻璃窗碎裂了一地……
    视野中,玻璃窗碎裂、散落在地面上,阳光从破掉的窗口穿了进来。原本糟透了的空气慢慢被净化,充斥在室内的烟幕也逐渐散去。
    「是……谁……?」
    谁救了我们?
    小缘的双眼寻找着那个拯救大家的『某人』,随即便看到了……
    少年的背影。
    「…………」
    虽然脚步踉呛,但那名少年仍然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时被昏厥在地上的人绊到,令脚步不稳的他好几次差点跌倒,但他还是努力地往前走。他的制服早已破烂不堪,身上肌肤也伤痕累累。
    我认识他!小缘在心中吶喊着,我认识这个背影的主人!
    他的名字……
    我知道。
    露草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她在舞台旁的休息室中找到了目标——藤森文七。
    但透过休息室开着的门……
    她同时也看到了五十岚铁平的身影。
    他拖着虚弱的脚步,在无数倒地观众的躯体间艰难地前进。脸上有着数不清的伤痕,衣服上的钮扣也几乎掉光了,袖口还滴着血,满身创伤清晰可见。
    虽然如此,五十岚铁平还是一步步地接近这里。
    露草盯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想:
    ——这个男的,真的是人类吗?
    虽说不会致命,但遭受这种浓度的催泪瓦斯攻击,一般人老早就晕过去了。为了方便行事,这还是她特地调过的剂量。
    但是这个男的还是撞破了体育馆的窗子、打开了抽风扇,在这股烟幕之中,保持清醒地走着!
    「简直就像怪物一样……」
    露草喃喃自语道。
    「才两个小时。」
    她的心中一凛,这是谁在说话?
    露草花了一点时间,才确认那声音是出自五十岚铁平,声音听来意外地铿锵有力。
    「校庆开始到现在,还不到两个小时。」
    五十岚铁平步步逼近,继续说道:
    「——所以我要搞定你们,让校庆进行下去。」

[ 本帖最后由 WINTERER 于 2007-12-8 22:0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话  对决万岁!】

沈丁花/「不灭」

 远方的骚动声吵醒了越后屋。
 「唔……呜。」
 她从草堆中挣扎起身。或许是因为在寒冷的空气中昏过去的关系,此刻清醒的她,全身肌肤都被冻得惨白不带血色。关节好像结冻了般难以转动,在花了一番力气后才勉强可以动弹。突然袭来的痛楚让寒冷的感觉顿时蒸发。
    她以双膝支撑着身体,往校舍的方向看去。校园里之前欢庆热闹的气氛,现在已经被另一种不稳的骚乱所取代。
    反观体育馆方面,却静得出奇。往外墙望去,可见几扇破碎的玻璃,和送出阵阵白烟的抽风扇。很明显地,已经出事了,而且还是现在进行式。
    越后屋咬着牙,扶着仓库的墙壁站了起来。一阵眩晕迅速袭来,她以颤抖的拳头打在自己腿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自己可不是为了被打成这副德性才来到外世界的。
 为了实践诺言——实践和那个重要的人。枪之岳的约定才来的。
 「结果现在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没时间昏睡了,也没时间为了寒冷与痛苦而颤抖。越后屋拼命地槌着自己的大腿,一次又一次……
    「非动不可。」
    为了实践自己的诺言。
    『我要遵守承诺——』
    绝对要做到!
    「我非去不可……」
    「我可不能让妳去。」
    声音从背后传来。越后屋一凛,慌忙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带着冷酷笑容的女人站在那里。
    「什么!」
    「对我们内界人来说,『第二世界』的『自毁』是件冲击性的事实。」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人悠然站着,睥睨着越后屋,嘴角扬着一抹诡异的笑。
    「所以,我们一定要阻止第二个『自毁』的事件发生。」
    不过,眼里丝毫不见笑意。
    五寸钉。
    她是内世界中,第一个提出反对与其它世界进行交流的人。
    越后屋狼狈地后退,思绪不停转动着。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在这里?
    她感觉背后渗出了紧张的汗水。没想到这个大人物竟然会亲自出马。枪之岳——阿枪姊她有推测到这个女人的行动吗?这点她预想得到吗?
    枪之岳现在被逮捕拘禁,这一切,一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事实证明,就连阿枪姊都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那么自己还会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吗?
    「OTV所属的越后屋。」
    突然被指名道姓,令越后屋闻言一惊。
    「妳知道吗?或许对五十岚铁平等人来说,我们是大反派,你们则是伙伴。不过,对所有的内界人来说,你们才是真正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五寸钉以冷漠的口吻说道。
    「因为你们可能就是即将让这个世界毁灭的刽子手。很明显地,这不是邪恶是什么?」
    「不懂的人是你们!」越后屋不服输地叫道。「你们不懂阿枪姊的想法,她希望能够——!」
    「枪之岳的想法——」
    越后屋的话头被打断。
    五寸钉淡淡地说道:
    「『我们已经知道那个世界的存在了。』『既然如此,就不能装作没看见。』『有必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纵使刻意设定规范,还是会有被破坏的一天。』『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就不可能永远保持互不相干。』『内外世界的存在,一定会透过某种形式默默地联结在一起吧。』『这是无法阻止的潮流。』『我们OTV所作的,正是那种具有试探性质的先驱实验性节目。』」
    「……」
    「这种理论乍听之下确实很合理。」五寸钉说完的同时摇了摇头。「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合理,却不是防止『自毁』的第一法门。世界之间的交流,本身具有相当的危险性,这才是我们最需要避免的,永远互不干涉——或许不是那么容易,不过我们非做到不可。」
 五寸钉向前跨出了一步。
 「这才是避免『自毁』的唯一途径。」
 在对方的魄力下,越后屋又退了几步。
    「所以,枪之岳的想法是错误的。根本没有讨论的余地……况且那个女人最后说了什么,妳知道吗?『好吧,那我就老实招了。其实,我只是想玩玩五十岚铁平他们而已啦~——』她竟然说得出这种话!很让人震惊吧!?」
    五寸钉模仿枪之岳的口气说道。不愧是阿枪姊,总能莫名其妙地为自己树立一堆敌人。
    或许是回忆让她丧失了冷静,步步逼近的五寸钉开始带着明显的怒气。这个时候的越后屋恨死了自己不听使唤的双脚。
 ——振作一点。
 总有一天,自己还是要面对这个女人。只是提早了而已,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要做到对枪之岳的承诺,这个目标不会改变。
 你们休想得逞。
    「放弃吧。」五寸钉对着打算摆出应战姿势的越后屋说道。「紫露草已经接触到五十岚铁平了。在我的指点下,五十岚铁平是不可能赢得了她的。」
    「所以,五十岚铁平现在正在和妳的杀手对峙中——也可以这样解释吧?」
    「……?是没错。」
    「既然如此。」越后屋挺直了背脊。「我就更不能够轻言放弃了。」
    她止住了颤抖。无视浑身的疼痛,眼神锐利地瞪着五寸钉。
    事情尚未结束。
    因为有人还没有放弃。
    「所以,我一步也不会退缩的。」
    五寸钉瞇起了眼睛。
    「……妳会后悔的。」
    呵,越后屋笑了。
    「后悔的会是谁还不知道呢!」

    体育馆的入口处,聚集了许多察觉到不寻常状况的学生和教师。
    「快、快叫救护车——」
    「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混乱持续扩大。有人站着发呆、有人忙着打手机报警、有人奔走相告、有人在负责疏散旁观的学生、有人因为吸进残留的催泪瓦斯,难受不已——体育馆一下子又嘈杂了起来。
    不过,他们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互相瞪着彼此。
    古都缘的目光也追着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是趴倒在地,就只有她一个人是仰躺着,此刻正屏息地盯着那两人看。
    一个是戴着防毒面具的女学生,她脸上的防毒面具和身上的水手服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比。
    与那女生对峙的,是一名遍体鳞伤的男学生,小缘知道自己认识他。
    他是班上的同学——五十岚铁平。
    ——不对!
    小缘的心中响起了否定的声音。她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没错,不过,有另外一个模糊的声音告诉自己,对方的身份「不只是如此而已」。小缘感觉某种认知上的落差,正在心中不停地发酵着。
    五十岚同学,总觉得这个名字,对自己而言,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我想,我应该还不至于会认错人。」
    在两人对峙了许久之后,铁平终于率先发难,打破了这个僵局。
    「妳是内世界《反对派》的人,对吧?」
    「是的。」少女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我是来杀你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弥漫着一股紧张感,小缘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杀人?
    什么意思?
 此时,原本在入口处骚动着的学生和教师,开始陆续进到体育馆里面来,每个人都忙着察看倒在地上的听众们的状况。铁平边用余光瞄了一眼对手身后的骚动,边说道:
    「换个地点吧,这边人这么多,要怎么玩下去?」
    「我是无所谓,反正只要最后清除记忆就可以了。这次的事件,会乔装成国际恐怖份子的犯罪带过。」
    「妳搞错了吧,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铁平平静但又愤怒地带着挑衅语气说:
    「我是要痛殴妳一顿。少啰哩八唆的,快给我换个地方吧。」
 ——呃。
 小缘感到有点可怕。铁平背对着自己,从她的位置看不到他的表情。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还是令人感到害怕。
 令人不寒而栗的愤怒充斥在空气中。
 「你说的话听起来是很吓人,不过,我想你对异性应该是下不了手吧。」
 「揍妳还需要犹豫吗?妳根本就是恐怖份子。」
 「嗯,那就好。」戴着防毒面具的少女很干脆地点点头。「越恨我越好。」
 「……啊?」
 「你越恨我,我才越容易下手杀了你。」
 接下来的事,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少女趋身蹬地,往前冲去。一阵尖锐的声响划破空气,少女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小缘的视线之中。
 ——咦?
 划破空气的声响就这么连响了三、四次。等小缘勉强将视线移到铁平身上时,才发现少女早已冲到他的面前。
    超过十公尺的距离,她只消一瞬间就跨越了。
    「——」
    铁平动弹不得。只能茫然无策地看着对方逼近。至少在小缘眼里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我在顶楼等你。」
    少女闪过铁平身边的瞬间,顺手脱掉了防毒面具。
    一头长发飘散在空中。
    少女甩动着后脑勺上的马尾,穿过了体育馆。她的现身虽然稍微引起入口附近学生群的注意,但她随即闪入人潮中,往外走去。
    「——可恶。」
    铁平骂了一声,慌忙跟在她的身后。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此时追着少女而去的脚步,已经比刚才稳健多了。
    「啊……」
    等等,小缘也想跟上去。只是身体仍旧因麻痹而动弹不得,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就在她焦虑不安当中——铁平的身影也消失在体育馆外面了。
 ——我也得赶过去才行。
 我不应该杵在这里。小缘想着。
 虽然只是隐约有这样的直觉。
 「……我必须要跟上去。」
 小缘开始以手肘撑着地板,艰难地伏地前进。
 让开、让开。铁平拨开挡在体育馆入口的人墙,艰难地前进着。即使听到有人问自己「你没事吧?」也毫不理会。
    脚步既沉重又疼痛,一度还痛得几乎想扶着墙壁前进。再加上刚才催泪瓦斯的毒害,现在不只头痛,就连视线都是模糊的,搞不好身上哪里还插着玻璃碎片也说不一定,每动一下就感到锥心的疼痛,好难受。铁平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独自爬过四层的楼梯,到达顶楼。
    他这个时候才想到,那个女人的动作之快,超乎想象。那样的速度,很明显的和过去对峙过的恐怖份子与『速水真事』截然不同。
    刚才也是,她一下子就冲到了眼前,而自己根本就束手无策。再加上此时两人的身体条件也无法比拟,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真的有办法战斗吗?
 ——不过,还是非打不可。
 只能硬着头皮上阵了。铁平悄声自言自语道。
 说真的,心情很沉重。虽然有种很想要狠狠地发泄的情绪在沸腾,但也不是真的想要痛殴人家一顿,况且,自己也没有获胜的自信。或许自己等会就要被杀了也说不定。
 ……啊,可是,铁平随即又想到……
 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每次总是面临生死关头、欲哭无泪、痛苦不堪,但还是非做不可。
 因为已经无路可退,所以只好选择战斗。过去一直是照这种模式撑过来的,这次也不过就是如此。铁平似乎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了。
    光是爬楼梯就相当吃力。每当爬到楼梯间,就得停下来喘口气休息一会,才能继续往上爬。终于爬到二楼,再度调整呼吸、再往上爬。到了下一个楼梯间,再喘口气、再往上爬——
    铁平慢慢地爬着,无视擦身而过的学生投过来的惊异眼神,当然不能请他们搀扶自己上楼,因为待会儿是和那个女人一比一的对决。
    ——对了,小缘现在人又在哪里呢?
    结果,自己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她。从保健室离开之后,虽然能找的教室都找过了,但或许是因为人太多了,并没发现她的身影。或许是和朋友一起去逛校庆的摊位了吧?
    她该不会也跑去体育馆看转播了吧……
    铁平在心里否定自己的推测,自言自语地苦笑道:「不会吧?」却又不安地频频回头,望向体育馆的方向。他忍不住又犹豫了起来,如果现在折返,说不定可以找到小缘——如果真的在体育馆里面找到小缘,现在的自己救得了她吗?
    没办法吧,铁平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摇着头,将体育馆内的毒气排出去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了,接下来,就交给负责急救的专业人士去处理吧。更何况,经验告诉自己,那一类的气体,对生命是不会造成威胁的,顶多就是让人昏厥而已。
    现在应该要把心思放在等一下的对决上——
    铁平重新整理好心情,再度爬上楼梯。
    ……但是,还是不时地回头张望。
    「还真慢耶,我以为你已经逃跑了。」
    在顶楼迎接着铁平的……
    是吹冻伤口的寒风,以及少女冷冷的口吻。
    少女站在顶楼中央,冷风吹着那头及腰的马尾。她已经换下水手服,穿上了灰色的厚夹克以及黑色的裙子,脚上搭配黑色靴子,整体穿着带着些许的异国风情。
    天空灰灰的,寒冷的空气吹着微热的伤口抚摸着肌肤。铁平用右手边揉着左肩、边说道:
    「少来了,我会这样,还不是被你们的毒气害的。」
    「你这样子还能和我战斗吗?」
    「没在怕的啦!」
    像是为了要证明自己的话一般,铁平往前踏出了一步。
    「我要狠狠地揍妳一顿,恢复小缘的记忆,再找回我平凡的日子。很完美的计划吧!?」
    「你真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耶。」少女瞇起了眼。「在你推开铁门的那一瞬间,我原本可以偷袭你,让你滚到楼梯下面去。但我却没有这么做,这代表我随时都有可以杀了你的自信。」
    「那我会让妳后悔的,后悔刚才没有先杀了我。」
 铁平将身体往前倾,硬是绷紧酸痛的肌肉,试图使力进去。
 少女说得没错,伤痕累累的自己状况确实处于压倒性地不利。
 ——但也没有退缩的理由。
 现在的自己……
 早就不再害怕受伤的痛苦了。
 「这样就好。」
 少女点点头,
 「——我的名子叫作紫露草。」
 咚,少女轻快地往上跃起。
    「在这个名字上面刻下你的恨意。」
    在着地的瞬间——
    「然后死去吧。」
    斜蹬了水泥地面。
    少女随着近乎爆裂音的蹬地声,开始冲刺。两入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趁着冲刺之势,作势摆在腰间的拳,也一股脑儿地反旋挥出。铁平双手交叉在胸前防御——这是他目前做得出来的唯一动作。才挡下了小小的拳头,胸口的肋骨便喀嚏作响,身体像是被车子撞到般弹飞了出去,接着,便硬生生地撞上了背后的铁门。
    没时间感觉疼痛了。铁平忍住了哀鸣,头一撇,险险闪开露草划过脸颊的靴子。铁门被露草踹得震天作响的,铁平听了不禁背脊发寒。
    「——呜?」
    忽然一阵强烈的冲击落在左肩,他的膝盖因承受不住冲击而屈起。由眼角余光可见,肩膀被靴子的后跟给击中了,铁平想要趁势抓住对方的脚,却因为手腕麻痹而无法动作。
    刚才受到正拳攻击的疼痛还残留着。因此,铁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露草以另一只脚作为支点使力,轻身往后跳去。平白坐失反击的机会。
    咚,露草轻巧地着地,维持着踢腿姿势,缓缓地放下了脚。
    接着,又一个扭腰,扬起了腿。
    「——」
    在铁平还没意识过来之前,脸颊已经狠狠吃了一记攻击。与其说是被「踢中」,还不如说是被「撞上」来得贴切。带有旋转力道的这一脚,让铁平的身体在空中半旋转地划出一道抛物线之后,再头下脚上地撞上地面。
    在落下的瞬间,铁平勉强用右手护着头着地,即使如此,头部在手腕中仍可感受激烈的撞击,全身关节也发出痛苦的哀鸣。
    「——喀哇!」
    这是什么怪力啊!?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一阵宛如刀刃袭来的寒气伴随着这句抱怨,袭向了后脑勺。趴在地上的铁平硬是往旁边一滚,只见靴子落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爆裂声。铁平冒着冷汗,翻身爬起,往后退,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太慢了。」
    轻微的脑震荡让他的视线无法聚焦——露草的身影像是穿破视线的浓雾般,一下子就逼到了眼前。铁平的头部瞬间被勒住,整个身体硬是转了半圈,露草的腿随即往他的内股一伸一勾,铁平整个人立刻失去重心,再度摔倒在地。趴跌在地的那一瞬间,铁平只觉呼吸一度中止。
    「我不会让你死得太轻松的。」露草坐上铁平的背,说道:「我要把你凌虐至死,这样子你才会恨我。」
    铁平开口想问些什么,但后脑勺随即又吃了一记重拳。宛如铁锤砸在脑后般。原本挣扎着仰起的脸,又这么撞上了水泥地面,眼前好像冒出一阵火花,意识在瞬间飞散。
    「去死吧你。」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铁平的视野被打得毫无抵抗能力地左右摇晃。
    「我是『第二世界』的生命体。」
    露草的声音伴随着机械似的殴打响起。
    「我在我们世界『自毁』的初期被内界人救出,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界毁灭。」
    无止无休。
    「我是被救了我的内界人扶养长大的。」「他们培育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这个悲剧再度重演。」「同时,也是为了不让我和妹妹的故事继续上演。」「——所以,我要杀了你。」「为了清除所有会造成世界『自毁』的危险,一定要抹杀掉像你们这样的人。」「对你们来说,这当然是很不公平的事吧。」「明明你们也是莫名被卷入的无辜受害者。」「明明你们什么错也没有。」「……难道你都不怨恨吗?」「恨我吧。」「恨死我吧。」「我不会企图将自己杀人的理由正当化。」「我愿意承担杀人的罪。」「所以,我才不用武器。」「我要用我的拳头亲手杀了你。」「让拳头溅血。」「浑身染满了血。」「恨我吧。」「你即将要被凌虐至死了。」「不要接受死亡的事实。」「你应该拼了命抵抗才对的。」「你应该拼命憎恨。」「然后,在我的手中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露草总算停下拳头。她站了起来,冷冷地睥睨着自己的战果。
    少年早已动弹不得。在密集的攻击之下,脸部肿得不成人形不说,还青一块、紫一块,染着斑斑血迹。
    露草默默抓起少年的领口,少年像个坏掉的玩偶般,双手无力地垂荡着,已经完全晕了过去。
    露草将少年的身体甩上肩,稍微助跑了几步。接着,身体就像弹簧般扭身——再一口气解放。
    「——喝!」
    膝盖急剧伸缩,带动手腕向前疾甩,少年的身子就这么被顺势抛了出去。
    五十岚铁平的身体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越过了顶楼的护栏,自由落体地往下掉。
    消失不见了。
    这一瞬间——
    刚好被古都缘看见了。
    她之前追着同班同学五十岚和少女的身影,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上爬,却在终于推开铁门的那一瞬间——目睹了少年的坠落。
 「——啊!」
 这强烈又冲击性的一幕,让她原本被封印的记忆,瞬间倾泻而出。
 ——我曾经看过……这个画面。
 不只一次,而是两次。那是——去年的十二月和今年的六月。
 这个画面我的确看过!
 记忆的洪流奔腾,以极快的速度闪过脑海。
 记忆中,有人企图伤害自己,但同时也有人一直在帮助自己。这个少年就算是受伤、甚至面临生命的危险,也总是不顾一切地帮助自己,排除万难地来到自己身边。每当感到痛苦、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不论何时何地,总是拼命地冲刺,来到自己面前,握住自己的手。
 他承担了自己一切的心情。
    『我们——』
    『结婚吧!』
    那个答应一生都要陪着自己的人……!
    小缘用悲痛万分的声音,
    喊出了那个重要的人的名字。
    「铁平————!!」
    那伤心的吶喊,划破了灰色的天际。

    「我听说过妳们。」
    大目玉千钧一发地闪过了金属球棒的重击、一边说道。
    「不仅是交流反对派,也是『激进派』里的核心人物。为了战斗而特别强化的『第二世界』幸存生命体。」
    灰色少女彷佛跳舞般地跃动着,她高声地回应道:
    「我是妹妹紫诘草——」少女如拉弓般,将球棒收在腰际。「妳知不知道我都无所谓,」
    球棒像标枪一样疾刺而出,笔直朝向大目玉的颜面扫去。
    「——唔!」
    大目玉再度以毫厘之差闪过了朝颜面直击而来的球棒,她不退反进,步步逼近对手。手持高跟鞋当武器,鞋跟朝着少女的侧腹部迎了上去。
 鞋跟打在诘草的侧腹上。
 「——没有用的。」
 诘草以手肘回击大目玉下颚。随即上前追击脚步踉舱不稳的大目玉,以牙还牙地用球棒往大目玉的腹部挥去。大目玉的身体被打得呈<字型往前倾。
    「咕……唔!」
    呼吸漏了一拍。大目玉只觉眼前一阵昏花,无意识地往后退。
    对方手持球棒,紧追不舍地往她的肩膀招呼。喀!在地震般强大的直击力道攻击下,左肩传来了一声类似骨头碎裂的声响。大目玉跌坐在地板上,发出不成句的悲鸣。
    「啊哈哈……妳肩膀的骨头碎裂了吧?」诘草笑道。「活该,明明不是战斗专家,还硬要逞强。」
    终于,视线朝这里望了过来……
    原本伫立着的亚希儿不由得背脊一凛。
    ——为什么?
    大目玉在诘草的脚边挣扎着,发出「唔……啊……」的呻吟声,那单音节的悲鸣在亚希儿的鼓膜残酷地回响着。此时,拿着球棒,名叫诘草的少女转移了目标,往这头走了过来。
    亚希儿十分理解现在的状况,也没有忘了她的任务。她应该趁大目玉绊住少女的时候,将晕倒在地上的雾岛曜子给救走才对的。
    可是,她却无法动弹。眼前活生生上演的暴力对决让她的双腿虚脱发软,只能发抖地抱住在自己脚边的小目玉,看着这残酷的一幕。
 少女一脸笑嘻嘻地——
 「为什么……」
 往她的方向步步逼近。
 「为什么妳还能够笑得出来!?」
 亚希儿边往后退,边哭喊着质问对方。
 在和大目玉格斗的整个过程中,这个少女一直面带笑容。宛如在享受这场决斗般,游戏似的挥舞着明明就是凶器的金属球棒。
    任何正常人都看得出来,这样的光景一点也不寻常。
    「很简单啊。」诘草慢慢地逼近亚希儿、边笑瞇瞇地答道:「不笑的话,我就下不了手了。」
 她依旧呵呵地笑着。
    「带着笑容。」「任何时候,我一定都会带着笑容。」「不管遇到多么伤心难过的事也一样。」「全部都当成笑话看待。」「不笑的话……」「会很难过。」「会很悲伤。」「人命太沉重了。」「全部承担下来的话,我会崩溃。」「所以,我带着笑脸。」「告诉自己,这没什么,这些都是愉快的事。」「笑看这一切。」「不这么想的话。」「会很痛苦。」「我受不了。」「会崩溃。」「所以我笑。」「一直笑。」「我觉得露草姊姊很了不起。」「愿意承受他人的憎恨。」「我做不到。」「我必须不停地笑。」  「当我笑不出来的时候。」「就表示我完了——」
    亚希儿听不懂诘草在说些什么。必须把杀人当笑话,才下得了手?完全让人无法理解的逻辑。为什么非杀人不可?自己完全不懂。因为不了解,所以觉得恐怖,那是无法理解所产生的恐怖,亚希儿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阻止这个人。
    既然无法理解对方的话,又要怎么说服对方改变心意呢?
    「那么现在……」诘草在亚希儿面前停下来,露出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我要杀妳了喔。」
 亚希儿无法出声。
 在茫然中,她看到诘草的头部忽然挨了一击——
 「好痛!」
 喀叩!某个物体砸上了诘草的后脑勺,接着,掉到地板上,喀啦喀啦地滚动着。亚希儿目光追着,往那个东西望去——
 ——啊,是高跟鞋……
 随即惊讶地抬起头。
 哪麻!小目玉叫道。
 「妳在看哪里啊?」
 诘草回过头去——不用说,问话的当然是大目玉了。
 只见她手压着腹部、喘着气,缓缓地站了起来,一边还不忘瞪视着对方。
 「妳的对手应该是我才对吧?」
 就在这时,亚希儿听见了……
 那是非常小声,不注意根本听不到的自言自语。
 「干嘛站起来啊……」
 亚希儿惊讶地看了诘草一眼——但她已经转过身,往大目玉的方向走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亚希儿好像懂了,懂她为什么会那么说了。
 现在背对着自己的诘草,应该也在笑吧,正如同她刚才所说的那样,带着满面的笑容。
 可是她的心中——一定笑不出来,她的背影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地悲伤呢?
 诘草一边走向了大目玉,一边说着:
 「明明没有胜算的。」
 「有没有胜算,我自己决定。」
 「我说没有就没有。」这女人疯了吗?诘草心里想着。「就算妳真的打倒我好了,执行羽原羽高中那边任务的人是露草姊姊,她可是绝对比我强的喔,就凭五十岚铁平那样的外界人,根本不可能打倒她的。」
 呵呵,大目玉笑了。
    「那我可以在这里告诉妳。」
    大目玉放下抚着肚子的手,挺直了身子。她扶了一下眼镜,露出若有所指的微笑说道:
    「五十岚铁平是不会输给区区『第二世界』的生命体的。」
    对于自己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大目玉也感到很不可思议。为什么自己要帮那个臭小子讲话呢……她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不过,五十岚铁平那小子会如何,也不关我的事。」
    「……那妳为什么还要阻止我们?」
    「因为我承诺别人了。」
    大目玉说着,将右手举到胸前。
    戴在中指的戒指,闪耀着光辉。
    「我答应那家伙了,所以我必须要做到。」
    语毕,她冲向了对手。
    扬起了右手的高跟鞋,展开攻势。

    「妳是……古都缘吧。」
    露草走到扶着栅栏走着的小缘面前。
    「妳的记忆恢复了吗?真是的,你们的脑袋构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现在的小缘来说,不管对方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刚才的光景,还深刻地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第三次见到这种糟透了的画面,让小缘心里十分地难受。
    「让开,铁平他——」
    「妳也看到了不是吗?」露草以视线扫了一下身后的栅栏。「他已经死了,被我杀死了。」
 小缘泪眼汪汪地瞪着少女。
 「妳——妳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必须要死。」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伴随巴掌落在露草的脸颊上。不过几乎同时,露草也回敬了小缘一掌,小缘踉舱地后退几步。
 但是,她还是抬起了脸,怒视着对方。
 露草扬了扬眉。
 「……还没倒啊?」
 小缘再度挥拳。不过,这次露草速度较快。小缘胸口中拳,就这么摔倒在水泥地上。
 虽然摔在地上令她一阵呼吸困难,不过,她还是勇敢地仰起了脸。泛着泪水的双眼,不屈不挠地往上直瞪着眼前的敌人。
    「这样也好。」露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妳尽管恨我吧,这样子,我才能够轻易地下手杀了妳。」
    要杀就杀吧,小缘想着,她的心中只是一心一意地挂念着铁平。她将失去记忆的事、体育馆的灾难、眼前的恶煞少女都置之一旁,铁平的事已经占满了她所有的思绪。
 ——铁平。
 铁平。铁平。铁平。
 铁平。
 她在心中不停地呼唤着,不断地逼自己相信……
 ——没错。
 铁平不会就这么消失,不管几次,他都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不用勉强自己笑啦。』
 『我一定会去救妳!』
 『我要承担妳的人生。』
 『我们——』
 『结婚吧。』
 他绝对不会就这么消失的。
 ——所以……
 我也不会认输!
 「……妳还打算应战?」
 露草对着站起身面对自己的小缘皱起了眉头。
 「嗯,虽然我不知道妳是因为什么理由,要对我们做这种事——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
 小缘态度冷静,笃定了心意。
 虽然也曾一度惊慌失措,不过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根本没有必要慌张,因为……
    「铁平他一定马上就会回来救我的。」所以,「所以,现在铁平不在的时候,就由我来和妳交手吧。」
    自己认识的五十岚铁平不是那种会中途退缩的人。
    「……我不知道妳是在期待些什么啦,不过,他可是从这么高的顶楼摔下去了喔,绝对不可能还活着的。」
    正常人从四层楼的高度摔下去确实不可能还活着,虽然露草一脸质疑地解释着,不过小缘却十分地笃定。
    「他一定会回来的。」
    露草带着不解的眼神看着对方。
    「妳不了解铁平,那个人——他一定会回来的。」
    小缘的心意是如此坚定,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动摇她的认定。所以,她可以如此地肯定。
    「不要小看我的他。」
    露草面露惊讶。
    「……嗯,这样也好。」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会粉碎妳那偏执的信念,我一定会让妳恨我,恨得生不如死——因为妳最重要的人,他的生命被我夺走了,妳永远都无法原谅我。」
 她稍微作了一个预备的姿势……
 「就这么恨着我吧,然后……」
 接着,悲伤地说道:
 「去死吧。」
 「想得美。」
 出人意表的声音,让露草反射性地回过了头。
 小缘一副理所当然地微笑着。
 在栅栏的外侧——少年一口气攀爬了上来。他抓着外侧水泥墙的边缘,力抗落下的命运。
    「手指头真是撑到痛死了。」少年一派轻松地开口。「才在想着我怎么会掉下去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不妙!考生可不能『掉落』啊。」
    他轻浮地说着,伸手抓住栅栏,站起身,再爬过栅栏。看到小缘之后,露出笑容说道:
    「妳没事吧?小缘。」
    「嗯。」
    「记忆恢复了吗?」
    「嗯。」
    「太好了。趁现在心情非常好,我要告诉妳……」
    这句话一辈子都不准忘记喔,铁平补充道:
    「我超爱妳的!」


[ 本帖最后由 WINTERER 于 2007-12-8 22:07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2: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6话·世界末日万岁!】

桃/「无敌」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场面十分混乱,不过,现在会场里面半数以上的听众都已经顺利地疏散到外头去避难了。
    括老师站在舞台上面向扇形的观众席,手持麦克风对着听众喊话:
    「火还在外墙和会馆的内部延烧着,出入口附近目前仍然安全,请各位务必保持冷静,动作迅速地依照顺序疏散!」
    会场共有三个出入口,括老师选出了几名学园生,分成三组协助听众避难。大家虽然面露不安的神色,不过在括老师的指示之下,还算有秩序地疏散着。
    「括老师!」
    叶山穿过出入口周围的人潮,跑到舞台附近。他组织了一个灭火小组进行灭火行动,现在脸颊、头发、西装上都附着一层炭灰。
    「叶山老师。」
    「我们自发性的灭火行动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消防队的人再不赶来的话,火势恐怕会逐渐无法控制。」
    叶山老师边喘着气,边向括老师报告目前的状况。
    括老师忧虑地咬着下唇回应:
    「这样子啊……我已经向学校方面报告了,他们应该马上就会赶过来。我这边的疏散行动目前进行得还算顺利。」
    「那太好了,我们已经先将放置于餐厅中的油类搬到外面去了,只要瓦斯不外泄的话,应该不会有大爆炸发生。」
    两人交换完情报之后,便沉默了下来。
    接下来所能做的,就是看着疏散的人潮逐渐离去而已。可是,不到最后一刻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一股不安的恐慌袭上了两人的心头。
 而更加令人在意的是——
 「那两个人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括老师不安地说着。
 叶山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能沉默地往旁一靠,借着这样的小动作,稍微掩饰内心的不安。

    浓烟已经弥漫到走廊上了,烧焦的臭味充斥着整个空间。
    诘草手持球棒,像是要挥开烟雾般地由下往上扫去。大目玉不但没有避开,反而用左手肘挡下这一击,同时以牙还牙,以高跟鞋鞋跟招呼上对手的额头。
 「——!?」
 诘草的眼前瞬间暗了一下。
 刚才遭到棒击的冲击开始发酵,大目玉的左手臂完全失去力气,她咬牙忍受着在手臂中流窜的剧烈疼痛,并借着全身的重量猛地弹起身,用已经连手指都无法动弹的左手臂为武器锁上诘草的咽喉,两人同时就这么应声倒地。
    「可恶!」
    恢复视力的诘草口中咒骂着,她的脸上已经不见之前那副从容的笑容了。只见她甩开金属球棒,扭动身躯拼命地挣扎,就在几乎要成功挣脱压制的时候,大目玉的高跟鞋跟瞄准了诘草的太阳穴,再度招呼了上去,可惜落空了,诘草在被打中的那一瞬间,硬是扭头闪过。
    「烦死了!」
    啪,诘草的身体在剎那间弹开大目玉的压制,她怒气冲冲地瞪着大目玉——
    「日向亚希儿!」
    大目玉忽然大喊。诘草在这声喊叫之下,直觉地转过头去,日向亚希儿紧张地抱着灭火器的身影映入眼帘。糟——灭火器的粉尘转瞬涌入了诘草的喉头。
    诘草在这意外的突袭下,吸入了大量的灭火器粉尘与火灾浓烟。气管一时承受不住刺激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失去了视觉和呼吸的机能,接着便被击倒在地。
    腹部感受到一阵重压,诘草勉强地睁开了充血的双眼。
    大目玉正在上头压制着自己。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提醒自己要露出笑容。
    「击倒。」
    ——不笑不行。
    脑袋的片隅正在如此思考之际,脸上又吃了大目玉一拳。
    ——我非笑不可。
    拳头不停地落下,虽然每一击的力道都很弱,不过,当无数的拳头不断招呼上身时,再微小的攻击,也终于累积成诘草无法一笑置之的伤害了。
    ——我要……笑。
    殴打还未停止,诘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笑,我要笑。
    「啊哈——」
    不笑的话无法杀人。
    「啊哈哈——」
    不笑的话无法杀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诘草将体内的力道一股作气地释出。她猛然撑起了上半身,那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了大目玉对她的压制。
    「什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她的大笑声中,双方的立场颠倒,换成诘草压在大目玉身上。她抓住大目玉的脖子,两膝抵着对方的双肩,并刻意将全身的力量压在大目玉的左肩上,大目玉不由得低声发出痛苦的悲鸣。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诘草正要挥拳报复时,灭火器的粉尘再度席卷而来,粉尘漫上眼球、钻入气管。诘草虽然剧烈地咳嗽着,却仍不住狂笑地朝着看不见的下方挥拳。落空了,拳头砸上地面。一阵麻痹的痛楚袭来。无所谓,她不顾拳头麻痹、甚至骨折的危险,胡乱地挥着拳头。而其中有几拳也确实是让她给击中了。
    接着,伴随着一阵吶喊,诘草的头部一侧忽然被灭火器给狠狠击中,她往旁一横——随即转头看向灭火器挥来的方向。噫,亚希儿一脸害怕地后退,领子差一点就被诘草笔直伸过来的手给抓住——
    「真是。」忽然一只手将诘草的脚踝给抓住。「妳到底在看哪里啊?」
    随即往后一扯,诘草脚下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女人的影子闪到头上。
    「我现在总算知道五十岚铁平的心情了。」
    大目玉手上拿着不知何时捡起的金属球棒,往诘草的颜面砸下。
    ——笑吧。
    诘草牵动着脸上的肌肉,笑吧。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拼了命地笑,然后完成任务。
    「啊哈——」
    这种时候,更应该放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叫作打烂仗吧。」
    笑吧——
    一抹银色的光闪过了她的眼际。

 露草简直快被烦死了。
 当她正在用靴子踹着五十岚铁平的下颚,打算近身追击的时候,腰部忽然被某种力道给拉住,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古都缘从后面抱着自己的腰,睁大了双眼瞪着自己。
    「放手——」
    露草以手刀劈开那双环抱在腰际的手,解除束缚。随即一个转身,跨步而上,挥出一拳,那一拳击中了少女的肩头,少女应声弹开。在视线未及之处,侧腹又挨了一拳,力道直冲胸肺。她暗咒了一声,边搜寻对方的身影,边弹跳至后方,拉开了距离。
    只见五十岚铁平滑着持续逼近。姿势都还没准备好,就以正拳朝着自己的胸口出击。露草沉身闪过,随即双足蹬地,双掌齐发往少年的胸口送去。那爆发性的跳跃力一举击中五十岚铁平的胸口,他的身躯立即往后方弹飞出去。
 露草才正要追击——
 古都缘便毫无防备地又冲了出来。她以半个身体挡在追击的路线上,为了妨碍露草的攻击,将自己当成一堵人墙。
    露草见状只好停下脚步。小缘慌忙双手撑地,急忙爬起,跑到铁平的身旁,和他并肩站着。
    「搞什么啊……」
    露草紧握双拳,口中不住地抱怨着。
    ——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打、怎么踢、怎么攻击——这些人完全都不会失去斗志。少年和少女不管被打倒在地几次,始终毫不放弃地再次站起身来。就算筋疲力尽,仍旧用尽全身的力量迎战。即使是现在,两人也是互相搀扶,没有任何逃跑的意图。
    到底要打几次,才能击倒他们?到底要倒几次,他们才会死?在少年和少女的缠人应战下,露草逐渐失去了平常的冷静。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在对方不停的抵抗之下,确实可以感受到憎恨的情绪越来越强烈,露草可以感受到自己『被憎恨』的感觉越来越真实。而背负着这股憎恨走下去,原本就是她替自己定位的宿命——应该是这样子才对。
    就是因为曾经亲眼目睹同胞之间的互相残杀,所以,她比谁都清楚杀人的罪孽有多深重。那是永远无法被原谅的罪恶。所以,攻击他人的身体、结束他人的生命,这种行为一直激烈地冲击着她的内心,也算是当作对自己的惩罚吧,她决定承受这一切。不使用武器,赤手空拳地战斗,那同时也是为了强化这种实际的感受,透过拳打脚踢的实际触感告诉自己,此刻正在『杀人』的事实。为了让杀人成为一种机械性的习惯行为,她必须靠这种实际触感不断地提醒自己。
    因此,眼前这种状况,顶多就是强化对自己的惩罚罢了。可是——
    ——好难受。
    真想赶快逃离这一切,真想赶快杀了他们,露草转过身去背对他们,心中的矛盾让她感到异常烦躁。
    「为什么还要站起来啊……」
    不对。心中又冒出一个声音否定才刚说出口的话语。无止尽的憎恨,那才是我应该承担、背负的原罪,是我背上的十字架。所以,这样子才是对的——
    「为什么打不死呢……?」
    不对,不是这样的。
    露草被夹在矛盾的心情当中,思绪翻涌着。
    「哪有人被说去死,就真的会去死的道理。」五十岚铁平淡淡地说着。「再说距离大考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而已了,我的成绩还没有到达标准,哪能轻易死在这里啊?」
    露草觉得莫名其妙,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这小子竟然还在担心大考的事?
    「……铁平,抱歉,让我插个嘴好吗?」
    古都缘看着敌人,以眼角余光探询身旁的少年。
    「这次果然还是和枪之岳姊姊有关吗?」
    「有关是有关啦,只不过,这次她不是主嫌犯,总之……还不就是老样子,怎样都好啦,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那我待会再问你好了。」
    「喔。」
    他简短地点点头,算是结束了这段对话。
    露草大为惊讶,怎样都好啦?那是什么态度?
    「开什么玩笑——你开什么玩笑,」露草忍不住提高音量。「你、你们以为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耶……!」
    「嗯,怎样都好啦。」
    五十岚铁平很干脆地答道:
    「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杀了我们和保护这个世界有什么关联,去医院看病吧妳。」
    「…………唔!」
    露草简直快气炸了。只见她满脸通红,杀、杀、杀,我要杀了你。她口中不停地诅咒着。
    守护世界——虽然如此打着大义的名分,却不曾期待获得任何人的感激,毕竟杀人的事实不会改变。不管经过多久的时间,它都会是一个沉重的罪恶。露草深知自己姐妹俩的行为既无法获得别人的认同,也别想获得一丝丝的谅解,甚至根本就不应该被原谅。她比谁都还要清楚这点。
    不过,这一路走来,他们姐妹俩不知为此作了多少的牺牲——如今,却被不知情的人以「怎样都好啦」这样不堪的话语妄下定论,露草完全无法接受。
 ——这一路走来,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那是血腥的印记啊。
    「首先,」少年将双手插在口袋里,耸了耸肩。「世界会变成怎么样,对我来讲一点意义也没有。」
    露草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就算这个世界毁灭了——对你来讲,也无所谓吗?」
    「嗯,没错啊,怎样都好啦。」
    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
    「何必把世界这种蠢东西背在自己肩上呢?」
    少年歪了歪嘴……
    「我只想肩负我和小缘的未来。」
    说出了这句话来。
    「就算因此造成世界毁灭也无所谓,不关我的事。」
    说着说着,少年的笑容转为苦笑。「这是什么对话啊。」
    ——太蠢了。
    眼前有个活生生的笨蛋。
    露草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少年,根本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因为实在太过愚蠢,连他身旁的恋人都得红着脸提醒他:「说、说得太过分了啦……铁平……虽然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更正,这两个人是同类。
    关心世界安危的自己,以及只关心自身生活的少年们。
    这决定性的落差总算让露草找到自己烦躁的原因了。
    观念差太多了!
    价值观的悬殊过大,既然完全无法沟通,双方的交战自然也只是虚耗时间与体力罢了。他们彼此都对自己的信念深信不疑,彻底的落差也就油然而生。
    因此,他们两人就算对露草有敌意,却不见得恨她。
    因为自信。
    因为相信自己是正确的,相信自己的信念不可能会输。所以,也就没有恐惧与憎恨的必要。
    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战斗只是为了排除眼前的障碍。
    「……我懂了。」露草轻轻地深呼吸了一口。「终于懂了。」
    既然如此,就让我毁了你们的自信和偏执吧,让你们粉身碎骨,结束这一切。
    不这么做的话,自己的立场就会动摇。一直以来认定的想法如果不透过此时再重新定义一次,自己恐怕会承受不住。
    而且……恐怕会开始怀疑自己。
    ——所以,我要毁了你们。
    为了让我继续背负着罪恶前进。
    为了继续走下去。
    「我要杀了你们——不管是信念或生命。」
    哼,五十岚铁平冷哼了一声。
    「——放马过来吧。」
    铁平大口喘着气,知道自己已经到达极限。
    ——可恶,再也动不了了。
    刚才只是刻意忽视双脚的颤抖罢了,其实体力早已到了极限。
    露草以极快的速度忽左忽右地冲了过来,铁平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该怎么应战——
    就在此时,铁平听见了小缘的声音。
    我先去了喔?
    铁平并没有看见小缘的表情。因为视线焦点全集中在露草的行动上了——虽然如此……
    他却感觉得到……
    说话的小缘,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所以,自己只能让她去了。
    铁平边以视线追着那个跳动的影子,边轻轻地将原本放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手心里握着——手机。
 接着,他挥舞手腕,将手机甩了出去。
 「——!?」
 眼前忽然出现不明飞行物。露草反射性地伸出左手,将飞到面前的手机接了下来,就在同一时间——
    小缘张开双臂,冲向露草的腰际,企图限制住她的行动。
    露草举起右腕,由上往下击打少女,但此时,少女早已经紧紧地抱住了露草的大腿。
    「可恶——」
    剎那间,露草感觉到一阵风压。
    往颜面吹来的风,吹起了她的浏海。露草瞇起眼,放下接住手机的手,企图搞清楚风压的来源——
    随即看到五十岚铁平的拳迎面袭来。
    「啊!」
    拳头左斜掠过鼻翼附近。她的脸部中拳,应声弹开,呼吸也跟着一度停止。她张开双脚,企图稳住身子,却因为大腿被少女抱着,一时间失去了平衡。身体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处于无防备的状态。
    「呜。」
    等等,还来不及说出口,少年的钩拳又横轰上下颚。
    眼前剧烈地摇晃,视野倏地变窄。糟了——就在意识瓦解的瞬间,露草勉强地抓住了少年的衣角。
    「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拳头伴随着咆哮,如雨点般落下。
    世界也为之撼动。

    「你这次又伤痕累累了……」
    小缘看着昏厥过去的铁平,轻声叹了口气。
    铁平此时紧闭着双眼、枕在小缘的大腿上昏睡着。不远处的露草,则是以大字型的姿势昏倒在一旁。
    打倒露草之后,铁平过于紧绷的情绪也冲破了极限,整个人就这么昏了过去。枕在小缘膝上休息的他,脸上不时因为全身的痛楚而扭曲着一张脸。
    小缘轻轻拂开铁平的浏海,用指尖拭去他额上的汗水,希望能够稍微缓和他的疼痛。
    「我只想肩负我和小缘的未来……」
    她红着脸、小声地覆诵着。
    感觉还不错,她这么想着。
    就算世界末日来临也无所谓。
    「我真是个笨蛋……」
    小缘害羞地用手指头轻抚着铁平的嘴唇,他的鼻息静静地起伏,嘴唇因为被碰触而动了动。小缘怜爱地看着铁平,接着又难过地咬着下唇。
 ——为什么会忘记呢?
 忘记这么重要的人。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这次的事情,应该也同样和内世界有所关联,失去记忆的原因也是在此吧。不管主谋是谁,会失去记忆,一定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虽然如此……
 ——还是不能原谅。
 不能原谅自己。
 气自己轻易地就被夺走这么重要的记忆。为什么?
 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是吗?我的决心——不应该是这么轻易就被剥夺的才对啊。
 这是谁也夺不走的,只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是吗?
 「对不起,铁平……」
 一定让他担心了。如果相反地,失去记忆的人是铁平——光是想象就觉得很可怕,如果那专属于自己的温柔眼神不见了,将会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小缘连想都不愿意想。
    她用指尖抚摸着铁平的脸颊,不想失去这份温暖、这熟悉的手指和发稍。六月的事,自己一点也不想看着它再度重演。
    「我——不会再忘记了。」
    绝对不会忘记的。
    就算内世界的人再来几次,甚至做了什么都一样。
    ——我不会再次忘记你的。
 「这次,你要相信我喔。」
 小缘缓缓地将自己的嘴唇靠近铁平。
 铁平。
 「……我们,接吻吧?」
 像是交换印记般……
 作为互相承诺的证明。
 今后绝对不会再度忘了彼此——
 小缘的唇印上了铁平干涩的嘴唇。

    咚磅!屋顶上的铁门倏地被用力推开,小缘慌忙抬起了头。
    「枪、枪之岳姊姊!我、我没有在干嘛喔!只是因为铁平的脸上有毛线头,我帮他拿掉而已——」
    就时机来讲,也该是枪之岳登场的时候了,小缘出于直觉,紧张地找着理由。
    「……咦?」
    出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枪之岳。
    不过,虽然不是枪之岳,但对方也是小缘认识的人。
    「——五寸钉老师——?」

[ 本帖最后由 WINTERER 于 2007-12-8 22:12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2:14 | 显示全部楼层
【epilogue】

勿忘草/「不要忘了我」

    「已经……死了吗……?」
    亚希儿浑身虚脱,蹲下身问道。大目玉正忙着将昏厥在地上的诘草双手反绑在背后。
    「死不了的啦。」大目玉以疲惫不堪的声音回答。「只是昏过去而已。」
    「可、可是,妳刚才是用球棒打她的头耶?」
    「『第二世界』的家伙很耐打的,具体来说,就和五十岚铁平差不多。」
    「……完全听不懂妳在说什么。」
    没差啦,大目玉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真的……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啦。」伴随着哭声的话语自背后传来,大目玉慌忙回过了头。
    呜呜。亚希儿竟然开始呜咽地哭起来了。
    「呜……噫……」
    ——也对啦。
    大目玉对她感到既抱歉又心疼,虽然说这是自己和枪之岳之间的约定,不过,还是把毫无关系的少女给卷了进来。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还能毫无怨言地跟到最后,说真的,她十分感谢对方。
    「……抱歉喔。」大目玉摸了摸亚希儿的头。「妳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牵扯进来,一定很害怕吧。不过……妳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很感谢妳。」
    亚希儿伏在大目玉的胸前哇哇大哭,左臂无法动弹的大目玉,只能以右臂轻轻地抱着她的头。一旁的小目玉也加入,它拍着亚希儿的腰际,以示慰问。
    「再稍微忍耐一下吧。」大目玉在亚希儿耳边轻声说道。「接下来,我们得趁着火势蔓延到这里之前赶紧离开。」
    亚希儿仰起满是鼻水与泪水的脸,点了点头。大目玉微笑地以指尖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来,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忽然间,脖子受到了强烈的一击。
 什么——?
 身体的力气瞬间被抽离,膝盖弯折,眼前的世界以极快的速度被黑暗取代。大目玉转头越过肩头望去……
 只见一群黑衣人站在那里。
 ——可恶。
 就在倒地之前……
 大目玉将右手的戒指拔下,塞到亚希儿的手里。
 「咦——」

    亚希儿圆睁着双眼的惊讶表情,是她眼中最后的光景。
    在小目玉哪麻哪麻的悲鸣声中,大目玉失去了意识。
    在体育馆的人来人往嘈杂声中,柚子悠然醒了过来。
    好像有人叫了救护车,穿着白衣的救护人员用担架将学生和校外来宾一批一批地运送出去。症状较严重的,便在原地先进行治疗,门外一定停满了救护车吧。柚子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在心里这么想着。
    拿掉隐形眼镜之后,视线变得很模糊。每当看不清楚的时候,柚子就会任凭想象力驰骋。隐形眼镜?这时,她才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把隐形眼镜……拔下、来……』
    也想起了盖在自己身体上的那件上衣,以及上头的味道。
    ——学长!?
    柚子慌张地看了看自己的周遭。比较没有大碍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其余躺在地上的,大多都是等待急救的学生。
 学长——文七的身影也在其中。
 文七身体朝下趴倒在地。柚子爬向他身旁,摇着他的肩膀。
 「学长,你没事吧!?学长——学长!」
 文七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柚子流下了眼泪,总算觉得安心了一点。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学长,是你保护我的,对吧……?
 是你用上衣盖住我,叫我拔下隐形眼镜。还用身体护住我。
 因为这样,现在的我才能够平安无事。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我喜欢学长。
 另一种不同于安心的情绪,就这么无预警地涌了上来,柚子开始啜泣。呜、噫。眼泪已经停不下来了,扑漱扑漱地掉个不停。
    「学长……学长……」
    柚子将脸颊埋在文七的胸前哭泣着。
    文七动了动身子,瞇眼看着胸前的柚子。
    声音沙哑地说道:
    「妳是……」
 妳是——

 在模糊的意识中,铁平依稀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捡回了一条命。
 ——紫氏姐妹失败了。
 ——激进派的执行部队其实只有她们两个。
 ——虽然同为反对派,但我们和她们的理念有所不同。
 ——所以,既然她们没有杀掉你们,那就算了。
 ——我们既不会阻止、也不会去协助她们。
 ——总之,我们有自己的作法。
 ……
 ——这次本来打算借着占卜屋的摊位消化名单上的人的。
 ——就算未达到预期中的进度,但还算是有相当的进展。
 ——毕竟体育馆聚集了不少上次来过的学生。   
 ……
 ——世界应该各自独立。
 ——你们也不希望『第二世界』的悲剧重演吧?
 ——你们涉入我们的世界太深了。
 ……
 ——总之,你捡回了一条命。
 ——好好珍惜你拼死拼活挣回来的这条命吧。
 ——……记得……
    ——不要再和我们有所瓜葛。

    手机铃声吵醒了铁平。
    「——唔!」
    铁平艰难地撑起身子。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太阳穴附近不时传来阵阵的抽痛。
    「这里是……」
    屋顶,他想起来了。
    自己和一名叫紫露草的少女决斗,而且昏了过去——
    接着,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再度左右张望。但是除了自己之外,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露草呢?小缘呢——?
 未久,掉落在茫然的铁平脚边的手机再度响起,是刚才丢向露草的手机。他捡起来一看,上面显示着「您有一封新的讯息」。
    手机里面的简讯和号码,早在今天早上自己检视时,就已经被删光了。因此,在这个时候收到讯息,必定有其意义——铁平只觉心跳加快,他紧张地打开简讯。
    寄件人不明,也没有主旨。上面的内容是以单字拼写出来的。
    铁平起身冲向了敞开的铁门,一口气跳过好几格阶梯,沿途偶尔撞上了错身而过的学生,他也只是踉呛了一下,未曾停下脚步,继续往前冲。
    『我是越后屋  我被捕了』
    下楼时他脚步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肩膀、腰部、手肘、膝盖——整个人狼狈地摔在楼梯转角的平台上。但铁平却彷佛连痛觉都失去了一般,只见他拖着脚步,毫不迟疑地爬起身往前狂奔。
    『慕后黑手是  五寸钉』
    抵达一楼之后,他整个人滑出走廊,撞上了走廊一角的垃圾桶,跌得人仰马翻。但他随即双手撑地弹起,继续疯狂地跑着。
    『我想五十岚应该没问题  你的脑中已经安装了防御机制』
    接着,必须在你脑中建立防止记忆再度受到控制的机制——
    几个小时前听过的话瞬间闪过脑际。怎样都好啦,世界灭亡也不关我的事。
    他的脚上穿着室内鞋,就这么冲出了玄关。
    玄关和正门之间停了好几辆救护车。无数的担架运送着伤员来来去去,救护车也进进出出。救护人员的叫喊和连络声此起彼落,伤员的悲鸣和哀嚎令人心惊。
 小缘——
    『防御机制是阿枪姊研发的  对方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找到了。
 正门前停放了一辆救护车,后座被安置成了简易的临时治疗室。
 小缘人就在那里。
 铁平冲了过去。
 「小缘!」
 『所以五十岚请你  假装不知道这些事』
 小缘此时坐在折叠式的小椅子上,排队等着接受治疗,眼神有点彷徨地盯着地上看。
 「小缘!」
 听见铁平的叫喊,她抬起了头……
 『我们有一天  一定会回来  在那之前请五十岚你  装作失去记忆的样子』
 「小缘——太好了,妳没事吧!?」
    铁平抓着小缘的肩膀。
    瞬间……
    掌下的肩膀,突然紧绷了起来,铁平感觉到了。
    「……请、问……」
    小缘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铁平。

    『总之很遗憾』

    ——天啊!不会吧!
    有没有搞错!?一股糟糕透顶的预感袭来,铁平整个人僵住了。
    小缘目光往上看着他……
    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我们』
 「有、有什么事吗?——五十岚同学?」
 『失败了』


[ 本帖最后由 WINTERER 于 2007-12-8 22:21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打工地方的同事写了一封电子邮件给我:
    「我看了一些广告,觉得三浦你长得有点像勇样耶。」
    我才不相信。
    大家好。
    我是三浦,三浦就是我。
    这本《祭典万岁》是《万岁》系列的第六集。各位读者看了之后,应该会有「这是什么东东啊?新的发展吗?」的意外感觉。大考倒数计时前的欢乐校庆,是这次故事的时间背景。
    「这是谁啊?」不认识封面上人物的读者,请回去翻翻《短篇万岁》吧。
    这次的封面人物是泷本柚子和日向亚希儿,上一集《短篇万岁》是她们登场的处女秀。也许已经有读者因为搞不清楚她们是谁,而去翻阅上一集了吧。在上一集的封面中,小缘是兔女郎喔,至于为什么是兔女郎呢?屡那?
    还记得上一集的卷末预告中那些台词吗?
    那些都是在本集登场的角色台词。不过,有些台词并没有在本集中出现,所以,本集的卷末才会再打上「next XX万岁」这样的预告……总之,还有伏笔就是了。真、真的啦。
    虽然草稿每次都是拖到最后一刻前才完成,不过,屡那还是漂亮地完成了本书的插画。真抱歉,但也谢谢你啰!能请到你帮我画插画真是太好了。虽然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是最后一次合作的感觉,但我真的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至于编辑阿K,我该对你说些什么感谢的话好呢?总之,我希望自己能做到在确认进度的时候,尽量不要在电话中说出:「抱歉……再等一下……可以请你再等一下吗……是……哪里……好的……抱歉……加油……对不起……我会加油的……抱歉……我会加油……对不起……抱歉……是……对不起……好的……我会加油……(无限循环)」这样的应酬话来。总之我会继续加油,拼命努力,尽善尽美,全、全力冲刺的,
    这次,同样要感谢许多的朋友。
    下一回是《樱花万岁》。  
    若能承蒙各位读者继续捧场,那真是再开心不过的事了。
    平成十八年十月  三浦勇雄

coming soon……


[ 本帖最后由 WINTERER 于 2007-12-8 22:25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7-12-8 22: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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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WINTERER 于 2007-12-10 12:5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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