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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與妖精[谷瑞惠][第一卷那傢伙是優雅的大惡徒][台版/繁體]
作者:谷瑞惠
插畫:高星麻子
錄入:小新新
—未經許可,嚴禁轉載—
目錄: 第一章:那名男子是紳士還是惡徒?
第二章:約翰爵士的十字架
第三章:真實與虛僞的賦格曲
第四章:海邊的一夜
第五章:青騎士伯爵與梅洛歐之島
第六章:兩把鑰匙與犧牲之血
第七章:星星是伯爵的證據
後記
登場人物介紹:
莉迪雅:繼承了亡母、立志要成爲妖精博士的少女,能看見妖精並與他們對談。雖然有著性急且不服輸的剛毅個性,但是其實是個大好人。在前往倫敦與父親相見的途中,捲入了一場意想不到的騷動。
尼可:幻化成貓咪模樣的妖精。是莉迪雅的玩伴,雖然個性有點蠻橫不講理,對於穿著打扮與飲食卻相當計較,總是裝成一副紳士的模樣。
哈克利:現身迎接前往倫敦的莉迪雅的年輕人,但是,總讓人覺得有點可疑……
愛德格:自稱爲伯爵的美男子,知道莉迪雅是妖精博士後對她提出委託。不知道他到底是紳士或是個惡徒,其個性令人難以捉摸又充滿著神秘感。莉迪雅從一開始就被他耍得團團轉。
雷溫:愛德格的隨從,富有神秘感的少年。武術高強,對主人相當忠心。
雅美:愛德格的隨從,也是雷溫的姐姐。女扮男裝的成熟美女。
那名男子是紳士還是惡徒?
「那麽,古薩姆先生,長久以來承蒙您的照顧,我想要好好地答謝您呢!」
削瘦的年輕人妖艷地露出微笑說著,並用槍抵著愛擺架子的鬍鬚男。
「……別這樣,你、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被捆綁的男子顫抖著肥胖的身軀,並發出嘶啞的聲音。
「您還真好心呢。那麽,我再順便向您討個被稱爲夢幻之星藍寶石的『梅洛歐之星』。」
「像、像那種純屬虛幻的傳説寶石是不存在的……」
年輕人將手槍從支支吾吾的古薩姆身上移開,慢慢地環視房間四周。
「難得我特地為您準備了最適合你的舞臺以及貴賓席!你不想辦法取悅我怎麽行呢?」
古薩姆被綁在白色的大椅子上。這裡是他身為精神科醫師的專屬研究室,架子上擺了一大排浸泡在福馬林溶液裡的腦部標本。
一直以來,都是古薩姆以冷酷的眼神盯著被綁在椅子上的被實驗者,如今情勢卻有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轉。
原本應該是被實驗者的年輕人手持短槍,把玩著陳列的手術刀。
他有著一頭散亂卻極爲鮮豔的金髮,雖然身穿破舊變形的舊衣服,但是他那在房内緩慢踱步時意味深長地撫摸著藥瓶的指尖,以及在回眸時那帶有靜肅且具威嚇意味的目光,在在都讓古薩姆無法得知連小動作都一派優雅的年輕人所隱藏的本性。
然而現在在古薩姆眼前的恐怕不是普通的無賴,而是個會露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危險本性的野獸。
他就像在打探獵物的斤兩,在古薩姆身邊繞了一圈,然後再度舉起手槍。
那令人瞬間著迷的完美笑容使古薩姆罩在恐怖的絕望之中。
「先生,我也差不多該告辭了。我為『梅洛歐之星』不存在這件事感到遺憾,而那也意味著您將永遠沒有機會看到它了。」
他準備扣下機關。
「慢、慢著!」
讓他一五一十全招出來的並非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就算他死了,潛藏在這名男子體内的惡魔仍會折磨他,並對他窮追不捨的那股不安。
「……寶石的存在到底是真是假,惟有妖精博士才清楚箇中虛實。不管怎麽說,正因爲是妖精握有謎團的鑰匙,所以只要請來妖精專家,應該就能夠找出來了吧?」
「妖精專家?若是指形跡可疑的靈媒,在倫敦要多少就有多少吧?」
「……妖精博士這種工作現在已經過時了,雖然說在蘇格蘭和威爾士的偏遠地方還有一些妖精博士勉強地殘存了下來,不過,大部分都是些即將踏入棺材的老年人,但是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畢竟在這年頭會相信有妖精的也只有小孩了。」
「但是或許擁有了能騙過小孩的妖精博士的智慧……」
「是啊,沒錯,梅洛歐的事自然不在話下。又有誰能知道小妖精(註1)或是希魯克(註2)這類的妖精到底是以什麽樣的方式存在呢?所以,對妖精的事情瞭若指掌的也只有妖精博士了。」
「那有誰能勝任這項尋寳的工作呢?你說他們全都是老人,但是你不是已找到了一個能派得上用場的人了嗎?那個什麽妖精博士的……」
古薩姆心想遲早還是會被看穿,乾脆死心地說出口:
「……是、是的,我已經找到了,就在蘇格蘭愛丁堡近郊的城鎮……」
年輕人就像聽到了未曾謀面戀人的消息,露出溫和的笑容竪耳聼聼著。
看到年輕人慢慢地放下手槍,古薩姆放心地喘了一口氣。
但是下一瞬間,在那昏暗的實驗室裡響起了一道無情的槍聲。
***********************
受理一切妖精相關諮詢。
妖精博士 莉迪雅·克魯頓
豎立在屋前的手寫招牌,今天也引來路人的恥笑。
「媽媽,世上真的有妖精嗎?」
「那是童話故事啦,怎麽可能會有嘛。」
「不,是真的有喔!」
莉迪雅從籬笆裡探出身子,插嘴介入路過此處的母子對話。
「就算我們的肉眼看不見妖精,但是他們的確存在著喔!只要在睡前將倒入牛奶的杯子放在窗邊,小褐妖(註3)就會跑來喔!」
莉迪雅對孩子微微一笑,但是那位母親卻使勁地拉著停下腳步的孩子的手,在狠狠地瞪了莉迪雅一眼後便快步離去。
那名母親現在一定在對孩子說:『那個姊姊的腦筋不正常喔!』之類的話吧。莉迪雅一邊這麽想著一邊以雙手托腮,目送那對母子的背影。
「莉迪雅,就算妳說破嘴也沒用啦!看不見妖精的傢伙一輩子就是看不到;而不相信的傢伙就算被妖精踢了一腳,也只會認爲那是自己多心。算了,妳就別在意了啦。」
橫躺在庭園樹枝上的長毛灰貓如此說著。
那隻會開口說話、用兩隻腳走路的貓是莉迪雅的朋友,他的脖子上繫著領結,雖然總是特別注意自己的毛髮和外貌是否整潔,但是他那在起身時會吆喝一聲,然後搔著肚臍周圍的模樣,讓莉迪雅覺得他很像老頭子。
「喂,尼可,有沒有辦法讓大家瞭解妖精博士的工作呢?」
「就算妳這麽說啊,但是隨處可見妖精博士、人人都想借助妖精博士的智慧解決妖精在日常生活惹的麻煩事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呀!現在已經是十九世紀中葉了喔。」
「可是,這不代表妖精消失了呀!他們存在於人們身邊,有時為善、有時作惡,大家卻無視於他們的存在,這不是很奇怪嗎?只不過是看不見,爲什麽會認爲是不存在呢?」
正當她講到慷慨激昂的時候,籬笆外傳來畏畏縮縮的聲音。
「那個……有妳的信……」
年輕的郵差擺出一副高度警戒的模樣,越過籬笆遞出信件。
能夠隨心所欲隱身的妖精貓早已消失,郵差大概以爲是莉迪雅在大聲地自言自語吧?
「啊,我不是在自言自語喔!剛才這裡有隻貓的。」
雖然莉迪雅試圖想要解釋她剛才的行爲,但是郵差卻對她投以僵硬的笑容。
「不,那不是普通的貓,而是隻會説話的貓……」
莉迪雅試著説明這一切,但是卻越解釋越令人覺得她的頭腦有問題,再加上她注意到有隻小褐妖想鑽進郵差的背包,使得她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
「喂,你想要干嘛呀。不准對信惡作劇!」
小褐妖倉促地逃了出來,讓原本就塞滿信件的背包掉了幾封信出來。
「……不好意思,小褐妖還真愛搗蛋呢。」
她把撿起來的信遞給郵差,而全身僵硬收下信件的郵差,像逃命般地從莉迪雅面前快速離去。
「又搞砸了!」
唉~~莉迪雅嘆了一口氣。
克魯頓家特立獨行的女孩莉迪雅,她的名聲早已傳遍街頭巷尾,她從來不隱瞞自己能看見妖精,還能與他們交談的這件事,使得她沒有人類的朋友。
原本還想打著妖精博士的名號來貢獻一己之力,但是她的熱情卻沒有得到回應。
「幹嘛啊!只是把新來的郵差嚇跑而已,不要這麽一直消沉嘛。」
一走進家裡,她就看見尼可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都是你害的啦!」
莉迪雅生氣地回嘴。
雖然莉迪雅對送信的年輕人沒有興趣,但是她時常目擊到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們與他談笑的景象,在這個一成不變的鄉下城鎮,最近終於來了一名年輕男子,也難怪他會受到少女們的關注。
莉迪雅原本還有點期待,要是有人沒聼過與她有關的傳聞,對她或許會正常地和她聊天,結果似乎還是被人烙下了異類的印象。
莉迪雅從不覺得不被人所理解是一件很寂寞的事,因爲她從小就忙著與妖精們一同玩耍嬉鬧,所以沒想到那麽多,不過她已經是個十七嵗、正值荳蔻年華的少女,而世間男子卻老是對她敬而遠之,這讓她想不煩惱都不行。
「哦~~!竟然是通緝犯呀!」
尼可突然轉換了話題。
真想讓鎮上的人看看這隻貓在沙發上用腳……不,用後腳蹺著二郎腿、用前腳翻開報紙的姿態,如此一來,他們或許會注意到這世上還有許多未知的事物存在著。
「侵入倫敦的精神科醫師——古薩姆先生住家的強盜犯,令其身負重傷之後,奪走巨款逃逸中。」
「哎呀,倫敦的案件怎麽會刊登在這種地方小報上呢?」
「因爲犯人還在逃亡中吧?況且,被害人的兒子還提供賞金找尋犯人。犯人好像和在美國殺害上百人的連續強盜犯非常相似,二十嵗出頭、金髮……」
兇惡的犯人畫像刊登在報紙上,但是比起這件事,莉迪雅更在意剛剛寄來的明信片。
「喂,尼可。這是父親大人寄來的明信片呢!他問我要不要到倫敦共度復活節。」
「真難得,他不是連聖誕節都沒放假嗎?沒想到復活節他卻有空。」
莉迪雅唯一的親人,也就是她的父親是位博物學的教授,目前在倫敦大學教書。
所謂的博物學,就是去調查自然界之中一切事物的種類與性質並加以分門別類,但是由於父親過度熱衷於研究,一到假日他就會拿出全副精神四處去收集與觀察,所以這次的信離上一封已經隔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妳要去嗎?倫敦那一帶不寧靜喔!」
「說的也是。不過就算遇到了江洋大盜,我也沒有什麽錢能給他呀!」
*********************************************************************
莉迪雅的母親是一名妖精博士,聽説他與父親結婚之前,一直居住在北方的島嶼上協助村人們處理一些有關妖精的事,那座島從中世紀以來歷經了好幾個世紀,可是居民卻依然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
但是,那也已經是超過二十年以上的事情了。
據説至今即使是隸屬于大英帝國,一些邊境島嶼上的居民仍然保持著獨特的文化持續生活著,但是莉迪雅卻不曾去過母親的故鄉。
雖然莉迪雅對於在她小時候就過世的母親並沒有太多的記憶,但是她卻不可思議地清楚記得母親講給她聼的那些有關妖精的故事,妖精的種類與習性、獨特的規矩、往來模式,這些都是莉迪雅從母親那裡得到的遺產。
所以她下定決心要成爲像母親那般能夠獨當一面的妖精博士,看得見妖精這件事她並不覺得可恥,也不想要可刻意隱瞞。
即使被當成異類也無所謂。
因爲只要有妖精存在的一天,就一定會有人需要妖精博士的幫助。
拜托管家布林(註4)看家後,莉迪雅出發前往父親身邊,她在尼可的陪伴下終於來到了港口。
雖然家門前的招牌寫著「暫停營業」,不過現在應該沒有人會因此感到困擾吧?
好幾艘蒸汽船停泊的碼頭,因爲乘船的客人在堆積如山的貨物間隙中穿梭,所以顯得擁擠不堪。
莉迪雅預定在這裡搭船前往倫敦。
尼可就像一隻普通的貓跳上了莉迪雅的行李箱。
「拜托你用自己的腳走路好嗎?很重耶!」
「用四隻腳走路太累了啦。」
尼可說完,還故意『喵』地叫了一聲。
「抱歉,您是克魯頓小姐嗎?」
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莉迪雅停下了腳步。
一名未曾謀面的男子輕輕地抬高了帽緣微笑著。
「您好,初次見面。一直承蒙您父親的照顧,我的名字是哈克利。」
「咦,您是父親的同事嗎?」
「是的,我在大學擔任助教,今天是來接小姐的。在前往倫敦的路上,您隻身一人會感到不方便吧。」
他看來年紀大約將近三十嵗,講起話來謙恭有禮,感覺有紳士的風範。
「是父親要您特地來接我的嗎?這是濫用職權呢。」
「請您別擔心,我是爲了學校的事才來到愛丁堡的。雖然有人前往府上迎接,屋内卻已經空無一人,我深怕會就此錯過。」
莉迪雅心想,父親這回還真機靈呀!
他除了做研究以來的時間,總是像個孩子般從容不迫又氣定神閑,是個非常隨性的人。
「謝謝您,哈克利先生。對了,您是如何能夠一眼看出我就是克魯頓家的人呢?」
「因爲單獨旅行的小姐可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啊。」
的確如此,這個時代不可能會有像莉迪雅這樣的未婚年輕女性獨自搭船,而且在她這個階層的家庭裡是根本不可能會有像她一樣獨自生活的這種事,雖怪莉迪雅會被貼上『異類』的標簽,但是因爲那棟房子裡沒有女管家,所以會這樣也無可奈何。
「事實上,我只知道您的發色是鏽色……不,是紅褐色,這一點給了我莫大的幫助。」
鏽色。他話説到一半的原因,只是因爲他注意到自己居然在說別人的壞話,這讓莉迪雅感到有點沮喪。
的確,自己的發色就是暗淡的紅褐色,而她也爲此感到自卑。
是父親告訴他的吧。不用説,父親是個對這方面很遲鈍的人,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個年紀的女孩會特別在意一些小細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但是仔細想想,莉迪雅覺得這名親切的紳士並沒有任何過錯,因而笑了起來。
即使沒辦法讓人特別提出來稱讚,至少目前哈克利能把她當成是普通的少女來看待,只要能被當成女孩子,這樣不就夠了嗎?
不過若是談論起妖精的事情,他還是會改變態度吧?莉迪雅相當在意這些事。
就算表面上的態度沒變,但是私底下他還是會認爲我是個怪人吧?
如果那樣想的話,説不定到最後反而是莉迪雅會對其他人心生卻步。
無論別人怎樣想,我還是我。
她對自己這麽說著,然後將行李交給了哈克利。
莉迪雅輕輕地放下了笨重的行李箱,等哈克利一離開,尼可立刻跳下來小聲地説道:
「喂,這個人可信嗎?那位助教竟然如此花費心思,實在是很可疑啊!」
「那麽,他刻意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呢?如果爲了貪圖贖金而誘拐我,那他大可找個更有錢的人當目標才對吧。雖然說我家還有一點資產,但全部都投注在我父親的收集品跟研究上面了。」
雖然尼可很不服氣,卻因爲沒有可以反駁的餘地而悶不吭聲。
也不需要特別防備他吧?因爲哈克利直接搭上了莉迪雅預定搭乘的那艘客船。
若要說有什麽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的話……
「不好意思,我買的票並不是這種高級的單人房。」
莉迪雅被帶到的船艙是一間極爲寬敞的房間。
「這是教授事先預訂好的,這間供您使用。我的房間就在隔壁,如果有任何事情,請隨時吩咐。」
他說完了這些便轉身離去。
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的問題與危險。
「看吧,尼可!你真是杞人憂天。」
莉迪雅跳上了偌大的床上。
「離出航還有一點時間吧?」
正當她在喃喃自語的時候,房間的角落傳來奇怪的聲響。
「……怎麽了?」
聲響來自衣櫥,她悄悄地走過去,接著用力地將衣櫥的門打開。
但是裡面空無一物。
正當莉迪雅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她察覺到背後有動靜。
窗簾後面突然出現一個人影,他用手捂住了莉迪雅的嘴,並且從後方將手繞過她的腋下勒住了她。
雖然她使勁地想要掙脫,卻動彈不得,儘管尼可竪起背毛吼叫,不過他終究只是隻貓,完全派不上用場。
「請妳救我,求求妳……」
入侵者在莉迪雅的耳邊低語著。
居然要我救他?我才要請他饒我一命呢!她一邊想一邊奮力抵抗。
「能不能請妳安靜地聼我說?那名男子……把妳帶來這裡的那名男子是壞人的爪牙,再這樣下去,妳也會慘遭不測。」
他的語調出乎意料地沉穩且高雅,而且,他竟然說哈克利是壞人的爪牙?
看到莉迪雅放鬆之後,或許是斷定她不會再喊叫了,入侵的男子鬆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不過他仍緊抓著莉迪雅不放。
「這是怎麽一回事?你是誰?」
「我被那名男子抓到並被他關起來,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便躲在這個房間裡,然後那個傢伙就將妳帶到這裡來了,那傢伙應該馬上會發現我逃跑的事情,再這樣下去,連妳也會有危險的,所以我想要借助妳的力量。」
「你再説清楚點!」
「沒有時間了,我們一定要在出航前逃走,等一下我再好好地向妳解釋清楚,現在也只能請妳相信我。」
語畢,男子總算放開了莉迪雅,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他是個高挑瘦削的年輕人,如果不被他一頭散亂的褐發、滿臉雜亂的鬍鬚以及那副窮酸打扮的外表欺騙,仔細端詳一下就會發現他是個相貌年輕、大約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
儘管外表如此邋遢,但是他的五官卻出乎意料地精緻,那強而有力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緊盯著莉迪雅,而那宛如蜜糖般的灰紫色瞳孔則令人不知所措。
「萬一又被抓到,你會變得怎麽樣呢?」
「會被殺掉。」
話還沒說完,他的兩隻手腕滲出血來,繩子的勒痕也令人觸目驚心,他的脖子上還有幾道宛如被刀子劃過的細小傷痕。
「這間房間是在通道的盡頭對吧?哈克利應該是假名,如果沒有經過那名男子的房前,妳哪裡也去不了,他打算這樣將妳軟禁在這裡,只要外出,和那傢伙同行的弟弟們就會監視妳的一舉一動。他們兄弟一共有八個人,現在在船上的有六個,個個體格壯碩、力大無窮,哈克利是長男,他們湊在一起專幹些壞事。」
他躡手躡腳地來到門邊。
「即使妳想要偷溜出去,只要一打開門就會牽動房門上設置的那條線,隔壁房間的人立刻就會知道這裡的動靜,他們大概打算先等妳睡著,然後在適當的港口把妳運下船吧。」
仔細一看,門把上確實有條細長透明的線在閃閃發亮。
單憑這一點就夠了,受父親所托的助教沒有必要做這種事。
莉迪雅雙手環胸站在年輕人的面前。
「那麽,要怎麽做才能逃出這個地方呢?」
莉迪雅站在哈克利的房間前面大口地吸著氣。
從打開房門的那一刻起,哈克利就已經察覺到莉迪雅在走廊上了,説不定他正隔著那扇門在偷聽呢。
接著,她敲了敲眼前的門。
哈克利過了一會兒才露面。
「哎呀,小姐,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的房間裡有奇怪的聲音,衣櫥裡似乎有什麽東西……我覺得有點恐怖,可不可以請您幫我看看?」
他的臉色起了微妙的變化,哈克利慌張地對著屋内的同伴們吆喝道:
「喂,他在隔壁的房間,絕對沒錯。」
什麽事情絕對沒錯呢?不過他們似乎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在意莉迪雅是否會起疑。
「小姐,説不定是精神不正常的人躲在裡面,那裡很危險,所以請妳先安靜地待在這裡等一下。」
房間裡面包括哈克利在内,的確有六名身強力壯的男子。
等他們聚在一起並小心翼翼地進入莉迪雅的房間之後,躲藏在廊柱背後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前。
「走吧。」
他很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而莉迪雅也跟在他身後。
「尼可,你有跟上來嗎?」
尼可消失了蹤影,她只有在一瞬間看見他的尾巴。
「喂,逃走了!」
莉迪雅聽到有人在大叫。
不一會兒就形跡敗露了,拉著莉迪雅的手的年輕人雖然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可是卻依然面不改色地跑下樓梯。
此時有一名追兵越過甲板上的柵欄朝這邊跳下來。
因爲被他一把抓住了皮包,所以莉迪雅發出慘叫聲。
年輕人轉身將男子的腳絆倒。
手中緊抓著莉迪雅皮包的男子因此撞到欄杆,順勢跌落到海裡。
「我的皮包……」
「不可以再回頭了。」
她的手再次被拉起,莉迪雅只好跟著他跑。
穿過了甲板、再下樓梯,然後經過橋桁,好不容易才從船裡逃了出來,但是他依然沒有停下腳步,他一邊用手撥開碼頭上的人群,一邊向前急奔。
儘管呼吸急促得快要喘不過氣來,莉迪雅仍然拼命地往前跑,她只是一味地跟隨著那位男子前進。
好不容易停下腳步之後,兩個人都累倒在地上。
莉迪雅試著平復急促的呼吸與劇烈的心跳,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她這時才注意到自己趴在十分柔軟的地板上。
『好柔軟的絨毛毯啊!』她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轉頭緩慢地環視四周,這裡彷彿是貴族的宅邸,屋内圍繞著豪華的傢俱與日常用品。
「……這裡……是哪裡呀?」
「船上啊。」
莉迪雅身邊那個依然呈仰躺姿勢倒在地上的年輕人回答。
窗外是大海,也看得見碼頭,這裡的確是船上,但是好像跟剛才的船不同,而且擅自闖入這樣的貴賓室難道不會被人責駡嗎?
「喂,那個……」
「很抱歉,請讓我暫時休息一下。……我已經精疲力盡了……」
話一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任憑莉迪雅再怎麽呼喚,他就像壞掉的發條一樣動也不動。
莉迪雅只好一個人站起來。
她覺得有必要確認一下這個房間,寬敞的房間裡有三間臥房,還有書房與附帶淋浴間的盥洗室。
「太驚人了……竟然還有這種船艙啊!」
她之所以沒有走出房間,一方面是不想被服務生發現,另一方面莉迪雅擔心哈克利那幫人會追過來。
「真是疑點重重啊!」
是尼可的聲音,他一邊望著裝飾墻面的巨幅畫作,一邊捻著鬍鬚。
「那傢伙是何方神聖?」
「不清楚,不過多虧了他,我們才沒有被騙。」
「天知道,説不定我們也被那小子騙了呢。」
會是這樣嗎?莉迪雅覺得有點不安,不過那名自稱是哈克利的男子的確很可疑,即使是自己的兄弟,也沒有必要在大學助教的船艙裡聚集好幾名看似強壯保鏢的男子吧。這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現在也只好暫且相信他了。」
莉迪雅坐在皮沙發上,並將身體靠在絲質的靠墊上,因爲實在太舒服了,所以莉迪雅無意識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喂,莉迪雅,快起來啦!」
尼可的尾巴輕拂臉龐的觸感與水流聲讓莉迪雅醒了過來。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流逝掉一大半,窗外夜幕低垂,而昏暗的室内已經點上了油燈。
她注意到原本應該躺在絨毛毯上的年輕人已經不見蹤影,莉迪雅看到他在敞開門的盥洗室裡。
從鏡子與他四目相望的莉迪雅不由自主地睜大了雙眼。
原本應該是褐色的頭髮已經變成了顔色鮮明的金髮;雜亂的鬍鬚似乎也已經剃掉了,他一邊用手指撥弄瀏海,一邊微微地笑著,這樣的外表優雅得判若兩人。
「妳已經醒啦?妳熟睡的模樣十分可愛呢。」
「……什麽?」
「如果妳的貓不發怒的話,我還真想再多看妳幾眼呢。」
坐在墊子上的尼可以一副不知情的模樣用後腳抓著耳朵,如果是平常的話,他一定會說他不屑做這種跟貓一樣的動作。
「別提這些了,你的頭髮是怎麽回事?」
「啊,我稍微染了一下,因爲原來的金髮太引人注目了!無論身處何處,都會被那群傢伙發現。」
他毫不做作地擦拭著濕頭髮,從閃亮動人的金髮之下望過來的,是一雙灰紫色的眼眸。
他不太愉快地當場脫下磨破的襯衫丟到一旁。
「愛德格伯爵,您現在可是在女士的面前喲。」
邊說著邊走進房間的是一名有著褐色肌膚的少年,雖然感覺上他與莉迪雅的年齡差不多,卻是個看起來沉著冷靜、一絲不苟的隨從。
那個人居然有隨從?況且,他口中的「伯爵」是……?
「真是太失禮了,看來我的思緒還沒恢復正常吧。」
正當年輕的隨從想要替他更換剛才拿來的新衣服時,似乎察覺到他身上的傷。
「伯爵,您受傷了……」
「只是一點擦傷,反正可以用衣服遮住,就直接這樣換衣服吧。」
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將手放在隨從的肩膀上。
「別擔心,雷溫,沒有必要爲了這麽一點小事就去殺人。」
殺人?這段驚悚的對話令莉迪雅緊蹙眉頭,就算是開玩笑也太差勁了吧。
「是的。」
隨從回答的表情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看不出來他是否正在盤算著該將弄傷主人的兇手殺掉。只見面無表情的雷溫正以熟練的動作替伯爵扣上鈕扣。
「不過,我真的很擔心您會趕不上。」
「這與原訂計劃一樣。雷溫,這位是克魯頓小姐。」
「等一下,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
「哈克利他們在尋找的少女叫做莉迪雅·克魯頓,換句話說,那就是妳吧。」
接著,他突然起身並示意隨從暫停動作,接著走近莉迪雅。
「這位小姐,非常抱歉沒有及早自我介紹,我是愛德格·艾歇爾巴頓伯爵,請多指教。」
他牽起莉迪雅的手,在她的手指上輕啄一下。
接著再對著這位一臉茫然的女孩興味盎然地微笑著。
莉迪雅突然回身並斷然地甩開他的手。
「伯、伯爵?你是伯爵?……我才不相信呢。我還有事要去倫敦,告辭了。」
「太遲了,船已經出航了。」
「什麽!」
她一個健步飛奔到窗邊,眼前的陸地早已變成一個隱約可見的島影。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這簡直就是誘拐嘛!我的行李還在剛才那艘船上,而且因爲皮包弄丟了,所以現在身無分文,加上我們擅自搭上這艘船,這樣不就變成搭霸王船了嗎!」
「那還真是令人遺憾,我們會將妳毫髮無傷地護送到倫敦的,不過那也要等到事情辦完之後,還有這是我的船艙,妳可以自行取用這裡的東西,當然,我也有準備妳的船票,所以不用擔心。」
「那麽……你是本就打算讓我搭上這艘船對吧?你說你被哈克利先生抓住的事情是自導自演的嗎?」
「那件事是真的,我沒必要爲了演戲而弄傷自己的身體。」
他的手腕和脖子都受傷了,那道傷痕清清楚楚地映入莉迪雅的眼簾,讓她原本想要逼問他的那段氣勢慢慢消退,但是……
「除了故意讓那些傢伙抓走之外,我沒有其他方法可以接近妳呀!畢竟我連妳的長相、特徵都一無所知。」
這麽説來,他是故意被抓的嗎?
「就算如此,……你也沒有必要刻意染發吧?」
「喔,那個啊,那是爲了不讓那群傢伙看破我打算故意被抓的企圖。」
莉迪雅突然覺得眼前一陣暈眩,她的腦子裡混亂到連最重要的事——也就是他的目的都忘了問。
「雷溫,現在幾點了?」
當莉迪雅正在煩惱的時候,他突然改變了話題。
「快要七點了。」
「動作再不快點的話,晚餐就要開始了。啊,對了!妳也去換套晚禮服比較好喔。我受邀出席歐格侯爵夫婦的晚宴,他是丹麥的貴族,也是他邀請我參加這趟旅行的,畢竟這是一艘沒有人介紹就不能搭乘的船。」
這艘船能讓莉迪雅搭乘,而哈克利卻無法進入,船非常恰巧地在這天停泊在這個港口,而她又順利地受邀……這麽好的事根本就不可能會發生嘛。該不會是他注意到了這艘船才主動去接近並巴結那對侯爵夫婦吧?
莉迪雅心想:自己搞不好是被什麽大人物抓住了。
「別開玩笑了,先生……」
「叫我愛德格吧,莉迪雅。」
他並不理會因不信任而瞪著他的莉迪雅,繼續心情愉快地說著:
「雅美在哪裏?快為莉迪雅小姐準備晚禮服。」
「是的,我正在準備。雷溫,那條領帶和袖口的顔色並不搭喔,改用這條吧。」
一名穿男裝的年輕女性現身,手裡拿著晚禮服與領帶,她也穿著與少年隨從相同的合身黑色上衣。
雖然擁有一頭沒有超過肩膀的短髮,但是因爲她並未刻意隱藏身材的曲線,所以可以一眼看出她是名女性。
她也是隨從吧?
「伯爵,您意下如何?」
「嗯……就按照她所說的做吧,不過雅美,那件晚禮服不是我所喜歡的樣呀。」
「這可不是要給愛德格伯爵穿的喔。」
「我明白,如果可以的話,還是找件能露出脖子的比較……」
「參加晚宴不可以帶有其他意圖唷!這件比較適合小姐。」
她斬釘截鐵地說著,雖然是個隨從,不過她倒比較像是和大家相處融洽的家人。
「來吧,小姐,請往這裡走。」
雅美帶莉迪雅往臥室的方向走去,並打算替她換上衣服。
「那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不習慣讓別人服侍的莉迪雅這樣說著。
可是,最後莉迪雅還是無法自行換裝,因爲那是件正式得遠超過她想象的晚禮服。
不但要重新穿上束衣與襯裙,還要費心調整十分細緻的緞帶、花邊與串珠飾品。
「那麽,來綁頭髮吧。」
她覺得自己似乎被當成了小孩子。
請莉迪雅坐在鏡子前面、面帶微笑的她全身上下散發出女人味,令人自嘆不如。
雖然她有張俊俏的臉蛋,但是看起來絕非是男性的臉,而她那頭俐落的短髮也絲毫不減她的女性魅力。
她有著潔淨無瑕的雪白肌膚、深咖啡色的頭髮和瞳孔、眉宇的輪廓分明,還有宛如花瓣般紅嫩的嘴唇。
鏡中的莉迪雅肌膚稱不上白皙,紅褐色的頭髮也不亮眼,而她那金綠色的眼睛看起來太有個性,反而會令人覺得不安,雖然只有父親稱讚她是個五官分明的美女,但是因爲她的個性過於急躁,所以還是甩不掉會帶來災難的刻板印象。
況且,正因爲是「異類」,所以從來沒有人把她當女孩子看待。
已經十七嵗的莉迪雅仍然沒有好好地梳理頭髮,這點令人感到有點孩子氣,不過也沒有人會在意她老是綁不好頭髮,所以她乾脆放任頭髮隨風飄散,而莉迪雅獨自一人能辦到的,頂多只是紮個三股辮而已。
「雅美,時間到了喲!」
外頭傳來叫喚聲。
「馬上就來,已經好了。」
就在莉迪雅發呆的時候,鏡子裡的人已經變成了一個連自己都看不慣的清秀佳人,不過,對於這樣的自己她也只能匆匆一瞥,因爲莉迪雅還來不及仔細瞧瞧自己的模樣就被推出房門外了。
「不錯嘛,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呢。」
「別戲弄我了。」
「有何不可?我覺得妳多笑笑會更可愛。」
「我爲什麽非笑不可呢?」
「爲了我。」
這個人是怎麽回事啊!?莉迪雅直率地露出不悅的神情。
「……仔細想想,我爲什麽一定要與你一同出席晚宴呢?」
但是他卻以自以爲是的態度說著:
「因爲妳的肚子不是餓了嗎?」
也是。莉迪雅的午餐只有在公共馬車的候車室裡咬了幾口麵包而已。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一個人吃反而比較輕鬆。」
「真可惜呀!那麽我就沒有機會向大家炫耀妳了。」
「什麽?我才不是你的附屬品呢!」
「那當然,主角是妳,而我是配角。我有信心會讓妳喜歡上我喔!雖然因爲男伴的不稱職而降低了女性身價的事情時有耳聞,但是如果是個很棒的男伴,反而更能增添彼此的魅力。」
結果還不是爲了自己!
莉迪雅雖然心存抗拒,卻還是來到了餐廳前。
門僮恭恭敬敬地打開門,在『女士優先』的原則驅使下,莉迪雅進入了餐廳内。
「聼好囉,莉迪雅。從現在起,我打算讓妳盡情地炫耀我。」
多麽狂妄的語氣。
不過,那並非只是逞口舌之快。
音樂在寬敞的大廳裡隨波蕩漾,裡頭有精美的吊燈和銀器,還有在貴婦人身上閃耀光芒的寶石,在好幾張餐桌上各自綻放著人們談笑風生的花朵。
愛德格細心地護衛著因爲這些事物而感到不知所措的莉迪雅,他的舉手投足都像個不折不扣的貴族。
他穿得一身破爛的時候,那乍看瘦弱的身形在一穿上裁剪合身的燕尾服之後,反而與他那看來養尊處優的優雅身份十分符合。
雪白高領上面繫著波浪滾邊的領帶,而插在衣領紐扣上的則是三色堇。
他身兼精明與天真的臉孔、閃耀動人的金髮,在在都令人覺得不可能再出現第二位如此充滿著貴族氣息的人了。
莉迪雅這麽認爲的事情,不論是誰也一定會深深地有著相同的看法,這位年輕英俊的愛德格伯爵吸引了老侯爵夫婦以及在場所有的上流社會人士。
接著,他雖然將莉迪雅介紹給友人認識,但是其實他也用不著如此費心,因爲她只要能安靜地大快朵頤就心滿意足了。
據愛德格所說,莉迪雅是個伴隨在愛丁堡的祖父母身邊,並對小學慈善活動盡心盡力的良家子女,她之後將出席搬到利玆的兒時玩伴的結婚典禮,他還說雖然她嚴厲的父親一直都不答應讓年輕女兒外出短暫旅行,但是在愛德格提出了在旅程往返中將會陪伴著莉迪雅的條件后,她的父親才終于首肯。
他還真會編造故事啊!
「伯爵真的很為朋友著想呢。」
「如果是爲了吸引美麗的女友,任誰都會全力以赴,對吧,伯爵?」
「你們看得出來呀!不過,她卻始終聲稱我們只是朋友,不允許我跨越那道防線呀。」
我們不是今天才初次見面的嗎?
可是他卻裝成癡情男子的模樣,不但是老侯爵夫婦對他投以宛如看孫子般的關愛眼神,對於其他年長者而言,愛德格也成功地賦予了自己天真單純的印象。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啊。」
「乘船旅行是遠離日常生活的絕佳機會,如果身處海上,無論哪種女性多少都會卸下心防的。對吧,小姐?」
「是這樣的嗎,莉迪雅?」
聼著他柔情似水的聲音,莉迪雅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對他帶有好感,而陷入了奇妙的心境中。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聽到莉迪雅雖然沒有惡意,但是也似乎半帶著怒氣的冷淡回應,他落寞地聳肩以對。
結果這個動作吸引了周圍同情的目光,這應該也在他的算計之中吧。
「雖然我身為她父親所信賴的人,卻無法說服她,這可是件令人難過的事呀。」
儘管充滿迷人魅力的伯爵對她傾注真心,她卻是個無法放下矜持的端莊女子。愛德格讓莉迪雅做了一場宛如聖女般的演出。
原來這就是他所說的拿他來炫耀呀!
他只是陪在莉迪雅旁邊,就讓坐在別桌的千金小姐們對她投以羡慕的眼光。
但是這對莉迪雅來説根本毫無意義可言,即使當下的感覺再好,愛德格仍舊不是莉迪雅的朋友,她只是宛如假寶石般地被人裝飾在身上罷了。
那麽,愛德格爲何要以冒牌女友點綴自己呢?雖然他看起來好像是在享受這場遊戲,不過如果這是一場遊戲的話,那他自己也變成棋盤中的棋子,當曲終人散後,就什麽都煙消雲散了。
伯爵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啊,對了,艾歇爾巴頓伯爵,聼說您是那個名聞遐邇的青騎士伯爵的後代呀。」
坐在餐桌尾端的男子如此說著,他是剛才高談闊論著‘喬叟’的文學家。
「説名聞遐邇有點言過其實了,對大部分的英國人而言,青騎士伯爵就是個如同哈姆雷特一般的虛構人物,他並不是那麽有名氣。」
「喔?既然如此,那青騎士伯爵這號人物果真存在囉?如果提到F.布朗的小説就會曉得,那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故事啊。」
莉迪雅也知道青騎士伯爵的傳説,聽到愛德格居然是他的後代,她馬上就被這個意想不到的話題吸引,開始竪耳聆聽。
學者開始向提問的貴婦人解説:
「是的,夫人。小説的起源是一位對愛德華一世誓死效忠的騎士,他是個從國王還是皇太子的時候,就一同率領十字軍的人物。他宣稱來自於妖精國度,並且述説了無數個異國的冒險故事而迷倒衆生……布朗的創作就是因爲有青騎士伯爵家臣的妖精們牢靠幫助,才得以完成不可思議的奇幻小説,姑且不論什麽妖精家臣,愛德華一世的身邊確實有青騎士伯爵這號人物喔。」
愛德格沉默不語,只是微微地點頭,任憑學者恣意發表。
「而實際上,青騎士也受到愛德華一世封為英國伯爵,因爲他以妖精國領主的身份誓言永遠效忠,這就代表著英格蘭國王也同樣地統治著妖精棲息的夢幻國度,這不正是英國式的幽默嗎?」
「不對吧,青騎士伯爵真的是妖精族的領主喔!」
莉迪雅不由自主地插嘴。
現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唉~~又要被當成傻瓜了,不過莉迪雅既然對那個學者的言論感到不滿,就無法坐視不管。
「那個……這位先生,你明明相信青騎士伯爵的存在,爲什麽卻又認爲妖精國是一派胡言呢?同樣是一起流傳下來的故事,你卻認爲一方是真實的,另一方則是杜撰的,這不是很奇怪嗎?」
「小姐,因爲妖精的故事太過荒誕不經了,而史料卻是明白記載著青騎士伯爵受封爵位的事跡,因此他無庸置疑地是個真實的人物啊。」
「是那樣沒錯!可是,史料上也稱青騎士伯爵爲伊普拉杰魯伯爵,伊普拉杰魯在蘇格蘭語裡的意思是:存在於海之彼端的夢幻妖精故鄉。既然如此,那這也是事實,難道當時的人們認爲妖精國的存在只是個玩笑話嗎?」
愛德格莞爾一笑。
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得救了吧。
周遭狐疑地射向莉迪雅的眼神,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地化解了。
「的確,以前的人並未質疑妖精或惡魔的存在,而愛德華一世也是如此吧,既然如此,我想要直接詢問伯爵本人,您是否真的擁有妖精國的領土呢?」
「當然,那是祖先代代傳下來的。」
如果敢坦然地說出來,那才是真正地理解英國式幽默。
「哎呀,真希望能受邀前往呀!」
「我能帶回去的就只有我的新娘而已,這是世代祖先的慣例呢。」
「哎呀,在如此的説服之下,我能理解莉迪雅小姐不得不去相信妖精國存在的理由。」
「這麽說來,我還有一絲希望囉?」
愛德格又再一次對莉迪雅投以疼愛的眼神。
這是一場被認定為開玩笑的對話,但是並沒有人去否定妖精,這裡真是個奇妙的空間。
就像是稍稍地玩了一場遊戲。
莉迪雅並沒有被當成白痴,因爲愛德格憑著巧妙的説話技巧,讓衆人不禁對她投以憐惜的目光。
那一頭自己打從心底不喜歡的暗淡紅褐色頭髮,被人稱讚發絲直順地令人羡慕;而那雙會讓人聯想到魔女與妖女的綠色眼瞳,也被比喻為綠橄欖。
莉迪雅陶醉在上等美酒、吊燈的閃耀光芒,還有香水的香氣之中。
她出神地想著,如果是統治著妖精族的人類領主——青騎士伯爵的後裔,説不定就能夠理解自己了吧!
「總覺得有種彷彿把這輩子的讚美全部都聼完了的感覺。」
站在甲板上迎著風的莉迪雅喃喃自語著。
海面上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蒸汽船的白煙彷彿要掩蓋住月亮般地朦朧往上昇。
「真是的,那名隨從把倒在碟子裡的牛奶當作是我的餐點拿了過來。我又不是貓,怎麽能用碟子喝牛奶呢?」
傲氣十足地仰躺在甲板躺椅上、外表看來只是隻灰貓的尼可用舌頭舔著蘇格蘭威士忌酒,而他身旁的點心是煎魚。
「莉迪雅,妳去跟他們說,明天早上要把烤薄餅、培根和熱奶茶確實地放在餐盤裡。」
「請你自己去說,你不是會説話嗎?」
他嘖了一聲。
「就算我去說,大部分的人類也會裝成一副聼不見的模樣。」
大概是因爲不想承認貓竟然會說話吧。
「對了,那傢伙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我還沒問,不過,他自稱是青騎士伯爵的後裔,想必跟那件事情有關吧。」
「妳所說的青騎士……就是人類擁有妖精國領土的傳説嗎?那麽伯爵大人説不定是希望妳以妖精博士的身份協助他。」
換言之,他知道莉迪雅自稱為妖精博士的這件事囉?
可是,在她那因酒意開始消退並逐漸清醒的腦子裡,並不認爲他是個明白事理的妖精領主;他看來反而比較像是個謀略者。
「不過啊,我覺得還是不要跟他們有所牽扯比較好,哈克利那傢伙和伯爵大人應該是死對頭吧?雙方都裝得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其實根本就沒什麽了不起的嘛。」
「我覺得愛德格很英俊啊。」
「謝謝。」
從她背後傳來的正是本人的聲音,雖然只是一句不經大腦講出來的話,沒想到竟然會被本人聽見,莉迪雅因此而滿臉通紅。
「不,那個……那只不過是一般的客觀評論罷了!並不代表我對你有好感。」
「言之有理。中途硬逼妳坐上這艘船,我也不認爲妳有這麽容易就對我打開心扉。對了,妳剛才是在跟誰講話?」
「嗯……那是……」
莉迪雅朝尼可那邊瞄過去,他立刻像貓一樣蜷成一團。
「我對著貓自言自語的事很奇怪嗎?」
莉迪雅已經完全變了個態度。
「怎麽會奇怪,能與動物心靈相通很了不起呢。」
他一定不是這麽認爲的,盡管如此,莉迪雅也看不出愛德格的神情像在開玩笑。
只不過他似乎察覺到尼可坐著的躺椅旁放著一杯蘇格蘭威士忌酒。
「妳又喝了嗎?果然還是太累了。」
她嘴巴上明明說有點醉了想要吹吹風,所以才離開餐宴來到這裡,現在竟然又喝起來了,簡直就像是在發酒瘋。
莉迪雅覺得好丟臉,而且也對一臉事不關己的尼可感到生氣,她豁出去地說:
「才、才不是我,是尼可喝的啦。這傢伙既貪杯又沒禮貌、態度又差,別看他那個樣子,他是隻愛領帶成痴、還對毛色光澤十分在意的一隻貓,淨說些什麽不想喝碟子裡的牛奶、早餐應該準備烤薄餅、培根和熱奶茶這種無理取鬧的話!」
就連愛德格也以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莉迪雅。
對啦,沒錯!就算在自稱青騎士伯爵後裔的人眼裡看來,我也只不過是個『異類』吧?一想到這裡,她就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覺得好笑的話就笑吧。雖然我不知道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麽,但是請你照我的意思去做好嗎?在下個港口讓我下船……」
愛德格快步走進莉迪雅,讓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那雙灰紫色的眼瞳沉穩地俯視著她,他與莉迪雅之間的距離,近到即使只憑著提燈的光,也可以清楚地看見那金色睫毛。
「幹……幹嗎啦!」
「據説妖精博士可以看得見凡人所看不見的東西、聼得見凡人所聼不見的聲音。原來如此,妳那淺綠色的眼睛,好像就連世界之謎都能看透呢。」
他果然知道莉迪雅是妖精博士。
「太誇張了吧!那又沒什麽了不起。」
「不,透過光線,妳的瞳孔就像綻放了金色花朵般地閃亮,真的是太神秘了。」
正因爲如此才被說像魔女的眼睛,而這樣的雙眼第一次受到了稱讚,使得莉迪雅慌了起來。
「……你真的是青騎士伯爵的後裔嗎?既然如此,你也能看見妖精囉?如果辦不到的話,就無法前往自己的領土喔。」
「原來是這樣啊,可是,無論是往返祖先領地的能力、還是與妖精溝通的語言,都已經在世代交替中喪失殆盡。我所繼承的只有伯爵的稱號,無論是父親、祖父,或者是更之前的幾個世代,都是一邊環游世界一邊在國外過生活。終于回到英國的我,即使想要去晉見女王陛下,手上卻沒有繼承青騎士伯爵的證據,也就是那把愛德華一事所饋贈的寶劍。」
愛德格一面說,一面不斷向前,使得莉迪雅一點一點地往後退。
「寳、寶劍?」
「大約三百年前,當時的領主朱里亞斯·艾歇爾巴頓將自己的領土隱藏在某處之後,卻在長途旅行中客死異鄉,其隱藏的地點以謎樣的散文被記錄下來,據説由妖精守護著,但是,對於已經失去不可思議力量的我而言,與妖精有關的繁複内容實在難以理解。」
「你所謂的領土是指妖精國嗎?」
「我在人類居住的土地上也有領土和城池喲!有些是與爵位一同受領的、有些是建立功勞所受贈的,有些則是傳承下來的。」
「那麽,妖精博士要……」
「可是,問題不僅如此,有人覬覦裝飾在寶劍上那顆碩大的星彩藍寶石。」
「那個人是指哈克利嗎?」
「沒錯,就是那個打算綁架妳的傢伙,雖然那傢伙並不知道寶劍可以證明爵位,卻對同樣想要得到寶劍的我懷有殺意,只要我一死,伯爵家就斷後了,所以我必須在被搶走之前找到寶劍,以確立伯爵家的地位。莉迪雅,請協助我吧。」
不得不再往後退一步的莉迪雅感覺到腳地踩空,突然失去了平衡。
她在快要跌倒的時候才注意後面是樓梯。
此時,愛德格的手臂突然環繞住她的背,他用力支撐著她,並將她拉近身旁,莉迪雅反射性的抱緊了他。
「小心點,這裡很暗。」
那是宛如呢喃的耳語。
莉迪雅從來不曾與父親以外的男性有如此親密的接觸。
「放、放開我啦。」
「這樣的話會掉下去喔。」
莉迪雅只覺得不得不被愛德格緊緊摟住的情況,是愛德格在捉弄她。
「……別太過分了。」
他抱緊莉迪雅,然後宛如跳舞般地輕輕轉了個身,將她拉回到甲板這頭,他似乎有點惋惜地鬆開了手。
面對怒目相視的莉迪雅,愛德格露出輕笑,他一定認爲所有的女孩都會任他擺佈。
莉迪雅感到火冒三丈。
「我並不相信你就是青騎士伯爵的繼承者,因此我不能協助冒牌貨去盜取青騎士伯爵的寶劍,所以……」
「妳要拒絕嗎?那麽,妳想要從這裡游回去嗎?」
「你的意思是要將我推入海裡嗎?」
莉迪雅有點不安,急忙遠離欄杆和他身邊。
「我怎麽可能做那種事?我又不是那種窮兇惡極的人。不過呢!我先給妳忠告,妳現在身無分文,無論是想要由下一個港口回家,或是想前往倫敦都非常困難,況且,哈克利他們現在正拼命找妳喔。」
換言之,莉迪雅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被狠狠地威脅了一頓。莉迪雅心想著:這樣還不算是窮兇惡極的人嗎?
他從上衣的内側口袋裡取出一把鑰匙。
「這是妳船艙的鑰匙,那間和我在同一層,就在我的船艙對面,請妳放心地使用吧。」
他將那把鑰匙塞入莉迪雅手中後,就消失在微暗的長廊上。
※註1:小妖精(Pixie),身形短小,具翅膀的妖精。
※註2:希魯克(Silky),凱爾特(歐洲西北部)地域特有的妖精。
※註3:小褐妖(Brownie),在居爾特神話中的這種妖精會在半夜的時候照顧牲畜、進行農務或家事,如果受到批評則會開始搗蛋。
※註4:哥布林(Goblin),一種調皮搗蛋、喜歡惡作劇的小妖精。
約翰爵士的十字架
十六世紀時,伊莉莎白女王的宮廷裡有艾歇爾巴頓伯爵這號人物,據説身為青騎士伯爵後裔的他是個環游世界的冒險家,他將所見所聞不可思議的奇人軼事講給宮廷裡的人聼。
有一名聽衆將其中幾則故事,也就是有關於艾歇爾巴頓的祖先——青騎士伯爵的故事集結起來,以這樣的形式所流傳下來的,就是F·布朗所寫的『青騎士伯爵·來自妖精國的旅人』這本書,關於這一點,莉迪雅相當清楚。
那是自從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唸給她聼的衆多故事之一。
父親曾說過,這些都是真人真事,當然,知道妖精存在的莉迪雅對這些故事並沒有絲毫的懷疑。
據説在建立國家的妖精族中雖然也有妖精王,但是其中居然也有某些種族認人類為王,莉迪雅覺得非常欽佩。
一般人當然會受到那個部分影響,而將以真實人物青騎士伯爵為架構的這本書,定論為與妖精有關的創作。
不過莉迪雅認爲,無論將這不可思議故事的哪一個部分挑出來看,都不會不合理。
這本書裡也有提到關於愛德格所說的寶劍。
故事的最後是青騎士伯爵要離開愛德華一世的場景,他表明自己要回妖精國,面對國王問他,難道不再回宮廷了嗎?他是這樣回答的:「當然,只要是陛下召喚,我隨時都會前來晉見,我永遠是陛下的臣子。可是,妖精國與這裡的時間算法不同,有可能那邊過了一年,這裡已過了百年;又或者那邊已經過了數十年,而這邊只不過經過數日,所以陛下,請您明白,無論何時,我、抑或是我的子孫都會回到陛下的身邊。」
之後,國王以愛德華一世之名將自己的寶劍賜予青騎士伯爵,無論何時,英格蘭國王皆認同青騎士伯爵,並迎接其入宮。
之後,據説青騎士伯爵的繼承者有好幾次出現在英國宮廷。
其中一人好像還與寫出青騎士伯爵故事的布朗見過面。
如今又聼說愛德格是其後裔。
他想要得到那把可以證實伯爵身份的愛德華一世的寶劍,而莉迪雅以妖精博士的身份受詑的工作,就是要將那把寶劍找出來。
「唉~~又有什麽關係呢?妳就協助他吧。」
因爲早餐確實按照他的要求端出了烤薄餅和培根,所以尼可從今天早上開始心情就出奇地好。
「你呀,昨天不是才說什麽對方很可疑之類的嗎?」
「可是,如果不幫他的話,我們會身無分文地被丟到陌生的地方吧?」
那個威脅應該是真的吧?
「可是,就算幫他,我也未必找得到寶劍呀。」
「只要有收到訂金就好了,我們來個獅子大開口吧,然後拿到錢就可以溜掉了。」
脖子上圍著餐巾、趾高氣揚地用刀叉將培根送入口中的貓,正輕鬆地大放厥詞。
如果收下錢的話,就表示她必須對這份工作負責到底,可是令莉迪雅感到迷惑的,就是她不確定愛德格是否真的就是寶劍的繼承人。
既然不可能如尼可所言拿到錢就逃跑,想拒絕幫忙似乎也不容易。
「必須寫封信給父親。」
莉迪雅從窗邊的書桌裡取出準備好的信箋與信封。
『親愛的父親大人,我應該會稍微遲些抵達倫敦。一位艾歇爾巴頓伯爵委託我一份與妖精有關的工作,他好像是青騎士伯爵的繼承人喔!雖然不清楚真假,不過在工作結束之前他似乎不會讓我離開。』
莉迪雅思考著是否要將自己不久前被一個叫做哈克利的男子囚禁一事寫上去,然而這似乎只會讓父親更擔心,所以她決定還是不提這件事。
『總之請您別擔心我,也請父親保重身體。』
正當莉迪雅寫上了收件人姓名、並將信封口的時候,傳來了敲門聲。
出現的人是愛德格,他一邊說:「早安。」一邊露出爽朗的笑容,那鮮明的金髮在朝陽的照射之下顯得非常耀眼。
上天會不會太偏愛這傢伙了呀?真是令人嫉妒。
「有何貴事?」
「我想先和妳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事情。」
他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進房間,然後坐到沙發上,跟在他身後的那名異國隨從一動也不動地守候在門邊。
因爲尼可已經用餐完畢,正在坐墊上大大地伸懶腰,所以愛德格並沒有看見他那奇特的用餐模樣。
「妳先來瞧瞧這個。」
愛德格將一枚硬幣放在旁邊的餐桌上,莉迪雅與他面對面坐下,並拿起了硬幣。
「這是古金幣啊。」
「上面不只鑲著伯爵家的徽章,好像還刻了些什麽吧?據説那似乎是妖精所刻下的妖精文字。」
「字太小了,看不清楚啦。」
「妳不是妖精博士嗎?」
莉迪雅内心燃起一把怒火。
「那個只要用放大鏡看就好了嘛,每當提到妖精千奇百怪的故事時,人們自然會認爲那宛如一團迷霧,或許你期待我用不可思議的力量瞬間解決事情,但是妖精博士的武器是指擁有和妖精相關的知識、還有能與妖精交涉的能力,我可不是魔法師喔。」
「我知道了啦,那麽,這是用放大鏡讀取下來的手抄本,這樣可以看了吧?」
愛德格迅速地遞出一張紙,莉迪雅很直接地皺起眉頭。
一開始拿出來不就好了。
紙上寫著微微彎曲的文字,若不被妖精傳説干擾,立刻就能分辨出那是拉丁文。
「……這不是英文嗎!?你該不會是在試探我吧?」
「我是不清楚妳的實力,在這個世界上有著大部分的人都看不見的東西,例如幽靈、妖精,還有未來,有種人聲稱只有他們能夠通曉這些事情,但是不可思議的是,我沒有辦法將妳與這些事物聯想在一起,雖然我不懂這些事情,但是看來妳好像也不打算隨便胡謅騙我,只要能釐清這點,對我們雙方而言都有好處吧?」
越被他念,莉迪雅的眉頭就越發緊蹙,她有種被人輕視的感覺。
「這位身為青騎士伯爵的子孫卻看不見妖精的伯爵大人,你真的相信這是由妖精所刻上去的文字嗎?」
「這是人類所刻的。至少這種程度的細緻工藝人類並非辦不到,所以這也無法成爲妖精存在的證據。」
「換句話說,你是個根本就不相信妖精存在的人,然而,你卻相信有妖精守護的寶劍存在,而且即使不知道事情的真假,你卻還是叫妖精博士去尋找寶劍嗎?」
「青騎士伯爵的那把寶劍有其歷史淵源,並沒有令人存疑之處,問題在於寶劍隱藏的地點,指示出那個地點的詞句是妖精的名字。妳說過,妖精博士的武器是和妖精相關的知識以及與妖精交涉的能力吧,我想借助的是那份知識,而不是什麽神秘的力量,我只想要知道金幣上面這段話的意思就好了,不相信妖精的我只爲此而尋求妖精博士的協助,這是否傷了妳的自尊心呢?」
被他以充滿挑戰意味的眼神看著,莉迪雅心中湧起了一股想要讓這個傢伙認同的情緒。
她想要讓愛德格了解,自古至今,這個世界不可欠缺妖精博士的理由。
而妖精與人類之間的關係,是深厚到不是單憑知識就可以洞悉的。
「愛德格,你若不向我尋求知識以外的東西,是無法獲得寶劍的喲。」
「還真是可靠啊。那麽,妳先看看這個吧。」
吸了一口氣之後,莉迪雅將紙片拿了起來。
「從綠傑克(註1)是斯潘基(註2)的搖籃開始。月夜裡與小妖精共舞。跨越希魯克的十字架。朴克(註3)是條迷道……這是什麽呀?」
「我就想知道意思才問妳的。」
妖精的名字照著同樣的寫法一直連續下去,莉迪雅一直看到了最後。
「……以星星交換梅洛歐之星。不然,梅洛歐將會吟詠悲傷的歌曲。……這樣就結束了嗎?」
「所謂梅洛歐之星,指的就是裝飾在寶劍上的星彩藍寶石。」
「這樣的話,最後這段有關寶劍的部分就是最重要的儸!那麽所謂的以星星交換,指的是什麽呢?」
「這一點與其它部分我都不清楚。」
「我認爲前半段應該是在暗示隱藏的地點之類的吧。伯爵家的土地位於何處呢?不去勘查的話我也説不準。」
「伯爵所擁有的土地與房屋散佈在英國各處。」
愛德格攤開地圖,上面到處都標了紅色的叉叉記號。
「從哪裏開始調查才好呢?」
「我也想知道。」
莉迪雅爲之語塞,如果逐一搜尋的話,會因爲標的物太多而費時,然而這傢伙卻以一句「我也想知道」來搪塞。
不過這也難怪,因爲對他而言,這已經是委託給莉迪雅的工作了。
工作啊,莉迪雅喃喃自語。
結果好像也只能接受了。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這對妖精博士而言,可是難得一見的正式委託。
如果想要獨當一面,就絕對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失敗,雖然知道是窘迫情勢所逼,但是這也引發了莉迪雅的鬥志。
哪一塊土地才是重點,在剛才那段話裡不是也有提示嗎?
那紙條與地圖對照之下,莉迪雅注意到了某個缐索。
「哎呀,愛爾蘭系的妖精比較多呢。」
「哦~~是這樣嗎?可是伯爵在愛爾蘭既沒有土地,也沒有房子啊。」
「況且,梅洛歐在愛爾蘭語的意思是人魚,如果這是指寶劍的藏身之處,或許是在靠近海的地方。」
她沿著愛爾蘭附近的西岸找尋,發現在愛爾蘭海的沿岸有一處標了記號。
「啊,是這裡嗎?這是馬南島。如果是島嶼的話,應該多少會有一、兩個和人魚有關的傳説吧。」
「那我們就從這裡著手吧。」
原本要前往倫敦的,看來這趟旅程要繞相當遠的路了。
「我把話先說在前面,我可不想做白工喔!希望你能先付費。」
「好啊,要多少?」
經他這麽一提,莉迪雅現在才想到,她至目前爲止幾乎沒有接受過正式的委託,所以也沒有具體地思考過費用的問題。
可是,如果被他發現而抓住了這弱點的話……莉迪雅拼命地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若費用過低的話,似乎會被瞧不起。
她毅然地在愛德格面前伸出五根手指頭。
「雷溫。」
他對於莉迪雅的提示並未有特別的想法,立刻呼喚隨從過來。
雷溫還未聽到愛德格的指示就走出房間,然後隨即又回到了這裡,就像是理所當然似地,他手裡拿著躺有支票的黑檀木托盤。
愛德格當著莉迪雅的面在支票上簽了名,莉迪雅看了一眼她收下的支票,差點發出「咦!」的驚呼聲。
「那樣夠嗎?」
原本想要獅子大開口來個五十英鎊,沒想到居然收到了五百英鎊!?
一下子收到大筆鉅款,這不是反而弄得她不好意思要求更正金額了嗎?
「契約成立了,那我就期待妳的表現囉。」
愛德格站起身的時候,雷溫第一次對莉迪雅開口:
「小姐,要幫您寄出信件嗎?」
他似乎察覺到放在桌上的信封,真是個細心的隨從,若是平常的話,莉迪雅一定會這樣想的,不過在這種非常時期,刹那間只讓人感覺到氣氛相當緊張。
大概是雷溫注意到莉迪雅企圖與外界的人接觸,所以故意說給愛德格聼。
「沒關係,我自己寄。」
雖然慌忙回應,但是她知道愛德格正以銳利的眼神看著那封信。
「妳要寄信給誰?」
「……寄給家父,我先跟他說我會晚幾天抵達倫敦。不行嗎?」
「將我們的行動洩漏出去只會造成困擾,而且會被哈克利他們搶先下手。」
「我只不過是通知他會晚點到啊。」
「單憑這一點,他就會知道妳在幫我,莉迪雅妳聼好了,既然已經簽了契約,那麽我就是雇主,妳必須嚴守秘密,希望妳能照我的話做。」
雖然他的口氣並不嚴厲,卻有股不容分説的獨特魄力。
他很習慣去命令別人。不管是那靜謐的目光也好、凜然響亮的音質也好、挺立的站姿也好,愛德格充分具備了貴族該有的特質,不禁令人覺得他所說的話就是一切。
儘管有些微的抗拒,但是莉迪雅也只能沉默不語。
「很抱歉對妳提出無理的要求,可是莉迪雅,請不要令我煩心,這樣也是爲了妳好。」
他沉穩的語氣令莉迪雅心中閃過了一絲不安。如果偷偷把信寄出去的話,她一定會被丟到海裡吧?
雖然他的語氣很沉穩,卻有著令人感到恐怖的奇妙感覺。
莉迪雅只知道,最後自己還是身限與被哈克利軟禁時相同的狀況中了。
愛德格與哈克利,究竟哪邊對莉迪雅而言比較有利?因爲兩者無從比較,所以她也不清楚;但是莉迪雅心想,哈克利應該比愛德格更容易了解吧。
雖然給父親的信還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但是她之所以沒有去拿,大概是因爲她很確定愛德格不會讓她寄信。
事實上,莉迪雅連想寄信的力氣都沒了。
那名忠心的隨從對愛德格而言不只是佣人,還是機靈的得力助手,但是莉迪雅卻好像看到兩人猶如共犯般的連帶關係。
或許他真的會將傷害愛德格的人殺掉。
「喂,以後奶茶要再熱一點啦,我才不像貓一樣怕燙呢!」
尼可對著正要走出房間的愛德格與雷溫說道。莉迪雅不清楚尼可爲何突然開口,於是凝視著他,愛德格似乎沒有察覺到這個聲音;而雷溫雖然回頭看了一下,不過他大概認爲是自己聼錯了,就繼續跟在主人的後面走了出去。
尼可繼續說:「青騎士伯爵的子孫啊!如果你打從心底不相信貓會説話,那當然也就看不見妖精,更別説去理解妖精了!」
若是這樣的話,到頭來自己不就變成是在協助一個冒牌貨?
無論如何,現在的狀況都沒有選擇的餘地,莉迪雅仿佛有一種受到軟禁般的無力感。
從那次之後,每次莉迪雅走出船艙時,雅美就會跟在身旁。
雖然不知道説話直率的她的本性是否與雷溫一樣,但是那説不定也是僞裝出來的,畢竟,她是愛德格的隨從。
「莉迪雅小姐,今天的陽光好強喔。」
她幫獨自走在甲板上的莉迪雅撐著陽傘。
雖然也有乘客對身穿男裝的女隨從感到興趣,但是雅美對這些眼神絲毫不介意。
儘管莉迪雅不是個會怕曬黑的千金小姐,卻非常羡慕雅美的雪白肌膚。
「以這個國家來説,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呢。」
她的側臉看來彷彿在懷念著某個異國的太陽。
「雅美小姐,妳曾經去過國外嗎?」
「請叫我雅美。是的,因爲我並不是英國人。」
「對了,聼說愛德格也一直待在國外……那是真的吧?」
「您不相信愛德格伯爵嗎?」
「因爲發生了太多事了……再説,我與他初次見面時,就是突然被他從背後勒住呢,我總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個溫柔還是個可怕的人?到底是不是紳士?他真的是一名伯爵嗎?」
雅美只是溫柔地笑著,並沒有提及有關主人的事。
「還有那個叫做雷溫的人,年紀輕輕的卻面無表情,是愛德格叫他不要笑的嗎?總覺得他如果真的被這樣命令,似乎也會徹底遵守。」
「雷溫就是那樣的孩子,並不是因爲受到命令,可是如果是愛德格伯爵的吩咐,説不定他也會徹底遵守吧。」
『那樣的孩子。』由説話的方式可知他們有多親近,雅美與他的關係就像是在溫柔地守護著對方吧?
或許是感受到莉迪雅的疑惑,雅美説道:
「雷溫是我的弟弟。」
「咦?可是……」
「因爲同母異父的緣故,所以我們的膚色不同,對了,莉迪雅小姐,聼說您對有關妖精的事情無所不知,您曾經去過他們的世界嗎?」
「……嗯,是啊,到處都有入口喔,妳不相信的話也沒關係啦!在陰暗與日照的地方啦、風向會突然改變的地方啦、山楂與接骨木生長茂密的地方啦,還有酢漿草的草蔭裡都有入口喔。」
「我們的國家也相信精靈的存在,可是精靈被認爲是極爲邪惡的東西,繼承精靈血統的孩子有時候會在人間出生,而雷溫就是如此的孩子。」
「咦?真的嗎?那麽,他也能看見精靈並且和他們溝通囉?」
「這個嘛,因爲那個孩子不太想和別人說精靈的事情,所以……」
不想和別人說這一點她懂,即使是莉迪雅,如果她與雷溫有相同個性的話,説不定也會變得和他一樣;但是她爲了不忘掉母親,選擇坦然地面對那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不過,莉迪雅自幼就被人在暗地裡説是與妖精交換來的孩子。
她長得既不像父親、也不像母親,而且眼睛的顔色又如此稀罕,當她獨自躺在搖籃裡的時候,一會兒目光好像在追逐什麽,一會兒又忽然笑了出來,稍微長大之後總是一邊和看不見的東西説話,一邊一個人玩個不停,褓姆好像因此覺得毛骨悚然。
儘管可以漠視『異類』的稱號、但是被人稱為『交換之子』這件事,似乎是將她與母親之間的血緣關係和回憶全盤否定,這令她難過不已。
「不被人們理解變成了他不愉快地回憶吧?」
「是啊。況且,雷溫還被認爲是惡魔的化身,他原本就被當作是不祥的存在,而且有背負著受到世人疏離的宿命,即使是身為姊姊的我也無法得知他的想法。……但是宛如遭到驅趕似地,我們離開了故鄉,最後在愛德格伯爵的身邊覓得棲身之處。」
「……因爲他是妖精的伯爵嗎?」
「不管他是伯爵也好,不是也罷,這是因爲他是個悲慘的人。」
悲慘?對莉迪雅而言,她只認爲愛德格的個性既傲慢又強勢,不但將他人與自己都當作是遊戲中的棋子來操弄,而且十分熱衷於危險的心機與尋寳當中。
面對一臉不解的莉迪雅,雅美抿著紅唇,她用不帶微笑的哀愁表情低語著:
「他的溫柔與嚴厲都是悲慘的一部分,所以他才能夠接受我們的悲哀,如果妖精國能為他帶來真正的安穩就好了。」
真正的安穩,究竟意味著什麽呢?
莉迪雅一點都不清楚,是因爲妖精國是青騎士伯爵的子孫該回去的地方呢?還是說,正因爲他是冒牌貨,所以才會有這種願望呢?
愛德格、雷溫與雅美他們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因爲他們陸續呈現各種不同的樣貌,而讓影像越來越模糊了。
警笛響起,低沉震動的聲音隱沒在那片淡藍色的天空中。
在甲板上談笑的一群人,看著海面不知道在指著什麽東西,莉迪雅也跟著轉過頭去看。
有一艘軍方的巡邏艇在不遠處,它巨大的黑影朝著這邊逐漸靠近,接著,我方的船也開始慢慢地減速了。
「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雅美不安地緊蹙眉頭。
「莉迪雅小姐,我們回房間吧。」
雅美帶著莉迪雅回到愛德格的船艙,他站在窗邊以憤怒的表情凝視著黑色巡邏艇,不知爲何又突然笑了出來,然後回頭看著莉迪雅。
「説不定是哈克利正在找我們呢?」
「不曉得,反正等會兒就知道了。」
説不定哈克利的魔掌已經伸了過來,但是愛德格卻是一副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
正如他所言,不久之後船長就來到房間。
根據船長的説明,可能有危險分子偷偷地搭上了這艘船,所以巡邏艇特地前來進行船内的調查。
搞不好哈克利會像這樣藉由某個有力人士來干預他們的行動,莉迪雅與愛德格就躲進這艘船的時候,有可能被人看見了。
不久後出現一名帶著幾個部下的軍人,他自稱是少校,並且畢恭畢敬地說:
「伯爵,真的非常抱歉,請問您方不方便讓我們進入房内查看一下?」
「請進,如果有危險份子藏在屋内就糟了,有幾個房間沒在用,請徹底搜查吧。」
愛德格一副坦蕩蕩的樣子坐在沙發上說道。
派部下去查看之際,少校確認了雷溫與雅美的身分,也只問了莉迪雅幾個簡單的問題,然後徵得進入她房間的許可。
「請問,危險人物是個怎麽樣的人呢?」
如果是哈克利通報的話,會怎樣描述他們呢?莉迪雅在好奇心的驅使之下問道。
「説不定是在倫敦犯下強盜案件的犯人。我們接獲情報,他有可能挾持了人質,因此我們將此列爲緊急任務。」
「挾持了人質?」
「是的,小姐。據説他脅迫並帶走了一名年輕女性,年齡與妳相仿。」
「少校,請不要嚇她呀!光聼就覺得不舒服。那件事是否就是街頭巷尾所流傳的、倫敦有個強盜犯在美國殺了上百人的事件呢?」
經愛德格這麽一提,莉迪雅終於想起了報紙上曾經登過的案件。
哈克利利用了實際存在、而且犯人正在逃逸中的強盜事件,接著再將人質一事加以渲染,說不定他是想讓軍方一併找尋莉迪雅。
他大概是打算讓軍方將沒登記在名冊上、搭霸王船的人抓起來,卻沒料想到愛德格與莉迪雅都有準備船票。
「伯爵,不好意思恕我冒犯,關於犯人是美國殺人魔的傳言,單純地只是特徵有點相似,事實上那名男子已經被處決了。」
查看過房間的部下們回報一切沒有異常,此時,站在少校身後那名正在作記錄的部下突然脫口而出:
「說到那名強盜犯,據説他是名金髮的年輕男子、眼睛的顔色是紫色,還有……」
「羅依,夠了。」
「原來如此,這是常有的特徵嘛,這裡就有一人。」
愛德格大方地說著。
莉迪雅不禁注視著愛德格,他與犯人有相同的特徵,可是如果只憑這些特徵,相符的應該不只一人吧?
可是……
雖然感到一股奇異的慌張,她卻無法將視線從愛德格身上移開。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那麽,我們就此告退,感謝您的協助。」
「辛苦了。」
少校他們離開之後,愛德格好像注意到莉迪雅的視線而回頭望去。
雖然她慌忙地轉移了視線,但是因爲太刻意,所以莉迪雅知道自己不信任的心態已經被看穿,因而對自己的不小心感到氣憤。
「莉迪雅。」?
「什、什麽事?」
「大約再過兩小時就會抵達斯卡布勒港,先做好下船的準備吧。」
愛德格什麽都沒問,只是對她露出了往常的完美笑容。
「羅依,你到底想幹嗎啊,難道你想將伯爵當成強盜犯嗎?」
「不是的,少校。我只是覺得那兩人很相似。」
「根本就不像,那張肖像畫完全就是一張壞人的臉。」
「雖然如此,但是我們也不能全靠那張畫,更何況……姑且不論頭髮與眼睛的顔色,犯人不是還有其它重要的特徵嗎?我想只要確認了那一點之後,就會水落石出了。」
趾高氣昂地疾走在路上的軍人突然停下了腳步,並轉身說道:
「難道你打算叫伯爵把舌頭伸出來嗎?」
尼可在走道上被陽光充分照射的大理石燈座上睡覺,因爲被打攪了午睡而微微地抽動了一下耳朵。
「如果讓他受到這種屈辱,你以爲能就這樣了事嗎?他當然不只會拒絕,而且還會向上面的人抱怨,況且,舌頭有十字刺青的是那個美國殺人魔,將殺人魔與倫敦強盜犯混爲一談這種事,讓只會煽動民衆的二流報紙去做就可以了。」
「……對不起,可是,那個犯人真的已經在美國被處決了嗎?也有人說那具在受絞刑後示衆的屍體,怎麽看都不像是那個擁有領袖般高貴氣質、通稱約翰爵士……的強盜殺人犯。」
少校對部下大大地聳了個肩。
「一具被吊起來的屍體怎麽可能看起來既高貴又像領袖?況且羅依,你還犯了一個最基本的錯誤,我們應該要找的並非是頭等船艙的主人,而是躲藏在某個地方的無賴。」
尼可『嗯』地一聲捻著鬍鬚目送著軍人們經過,接著用兩只腳走回莉迪雅的房間。
「好像事有蹊蹺。」他獨自一人喃喃自語著。
[ 本帖最后由 小新新 于 2007-12-9 10:4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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