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UID
- 117926
- 阅读权限
- 120
威望
轻币 枚
XD 个
注册时间2009-5-31
最后登录1970-1-1
|
楼主 |
发表于 2010-10-31 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fujibayashi 于 2010-11-2 09:32 编辑
十
“这不是最后一夜,查尔斯也可以一起搭上飞艇去爱思美拉达啊,你是这么努力,不颁发勋章给你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没问题的,我会去拜托大家。”
璜娜吃了干面包和干粮这样简便的晚餐以后,勉强拿出开朗的语气说着。
夏季的星座已经在两人头顶闪烁,在摇曳波间的橡皮艇上,查尔斯苦笑着摇头回答。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为了卡洛皇子的颜面,就出大小姐的非得是第八特务舰队不可,而不是我这种流民出身的佣兵。”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颜面呢?”
“那些身份高贵的人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总之一定有某些考量吧。”
璜娜不太释然地四处张望,好一阵子才下定决心,继续说:“但这是两回事啊,查尔斯就连一起搭飞艇回去参观凯旋仪式也不行吗?”
“那桑塔库鲁斯要怎么办?”
“可以请其他飞行员开回去啊。恩,一定可以的,我开口请求的话,他们一定会答应,好嘛,一起去爱思美拉达嘛。我有空的话带你去街上逛逛。”
璜娜央求似地说着美梦般的提议。
可以的话还真是美妙,查尔斯如此想着。
对他来说,就这么跟璜娜分离还真教人寂寞。
但是——佣兵是不能拥有美梦的。
查尔斯是隶属于阶级社会最底层的人,而璜娜则是居于顶点的人,虽然两人在命运的捉弄下偶然得到机会一起旅行,单他们原本就是活在远如云泥的两个世界,一旦时间到了,还是只能各自回到原本的世界。
但是他如果这样说,璜娜想必不会接受,可能还会拗着性子拖他去皇都爱思美拉达参加凯旋游行。无论他怎么说明,璜娜还是会找尽理由反驳吧。
查尔斯心生一计——说出这种违背心意的话或许会伤害璜娜,但是为了让她接受明天的离别,也只能这么做。
“真的可以吗?我只不过是一介佣兵,已经没办法帮大小姐什么忙,而且遵从大小姐的意思也得不到酬劳,这样我很困扰啊”
听到查尔斯这番话,璜娜惊讶地眨着一双大眼睛。查尔斯耐着心痛继续说:“能驱使佣兵的就是金钱,会接受这个任务也是为了钱。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骗人,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说谎?”
“这不是谎话。我接受的工作包含在这里跟大小姐分离这种条件。如果我不照办,好不容易赚来的酬劳说不定就拿不到。那可是足以供我玩乐三辈子的正经收入呢。大小姐难道是要叫我别拿酬劳吗?”
“这个……可是……”
“如果有了这些钱,我就不用继续开飞机跟人杀个你死我活,还可以在离岛建立家园悠闲地过着活喔,这样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可是,这么一来我们就再也无法见面饿了,查尔斯觉得无所谓吗?”
这个质问查尔斯痛彻心扉,伤痛的原因何在,他自己也发现了。
但是——这种时候绝不能优先考虑个人的情感。
查尔斯严厉地劝戒自己。
戴尔?摩莱尔飞艇骑士团的飞行员们至今仍然陷于苦战,从开战以来的半年之间,团员人数已经减少到一半,如果他自己一个人跟璜娜去了皇都,实在没脸面对赌命奋战和壮烈捐躯的人们,而且就连这次任务能够成功,亦是建立在出发之时他们的牺牲。
查尔斯陷入天人交战,迟迟无法回答璜娜的质问。虽然他想昧着良心说:“无所谓”,这句话却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璜娜探出上身说:“怎样?男的成为朋友却在明天就要分离,这样太令人伤心了。不会有问题的,我去拜托的话你一定拿得到酬劳,所以一起参加游行嘛。拿到酬劳钱,就离开骑士团来爱思美拉达居住,这样我们不就能再见面了吗?”
“可是,大小姐,我说啊,幻想也得有个极限。”
“什么嘛,你也太想不开了吧。既然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就更有自信一点啊,迎接的人来了以后,你用高高在上的态度面对他们不就好了吗?毕竟那些人什么都没做,只想抢查尔斯的功劳啊。”
璜娜鼓着脸颊说。该说她的个性在这趟旅途之中大幅改变,还是该说她又恢复少女时代的个性呢?她恼怒地盯着优柔寡断的查尔斯,口气强硬地加以驳斥。
不管再怎么谈,两人的意见都得不到共识,查尔斯只能举白旗投降。他心想夜也深了,继续讨论明天以后的事实在没有意义。
“那我只好答应——不,是屈服了。要怎么处置我,都随大小姐高兴吧。”
“这样放弃的态度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我是个屡劝不听的任性丫头一样。”
“的确怎么看都是个屡劝不听的任性丫头啊。”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我又不是不听查尔斯怎么说,只是不能理解啊。”
璜娜这么说,一边理直气壮地看着查尔斯。查尔斯的脑海里顿时浮现璜娜身后站着卡洛皇子的景象,但他只当自己想太多了。
“明白了吗?查尔斯也会一起搭飞艇去爱思美拉达对吧?”
“嗯嗯,是啊,我明白了,要去哪里我都奉陪。”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什么事?”
查尔斯心里提起戒备,但是璜娜说出口的却是鸡毛蒜皮的事。
“跟我说说你母亲的故事。”
“啊?”
“就是从前你母亲晚上坐在床边讲给我听的那个故事。她被我害得遭到解雇,所以故事只讲到一半。查尔斯应该也听过一样的故事吧?”
璜娜说的是天上帝国的历史故事。查尔斯在年幼时也像璜娜一样听母亲说过这个床边故事,所以当然知道内容。“故事讲到什么地方?”
“就是英雄信康遭到胜秀背叛,在寺庙被人杀死那段。讲到原本帮信康提草鞋的忠臣要为他报仇,在远征之中调兵赶回来的地方就中断了。”
“那不正是最精彩的地方吗?”
“就是啊。我想知道后来的发展,还去查了文献,但是我家的藏书室里连一本天上帝国的书都没有,所以最后还是不知道。”
璜娜遗憾至极地说着,然后恳求般地看着查尔斯。
查尔斯微微一些。既然是这种愿望,他当然可以爽快地答应,而且他也觉得下任皇妃对天上帝国感兴趣是件好事。
“我没办法像母亲说得那么精彩,只能尽量学母亲的语气。”
璜娜的表情就像在春天绽放的花朵,立刻变得光彩明艳。
“谢谢你,查尔斯。我要像小时候那样听着故事入睡。”
“是,就照大小姐的意思,我会说到大小姐睡着为止。”
璜娜背靠着橡皮艇的边缘,把毛毯盖到肩膀,像个孩子一样,睁着闪亮的眼睛望向查尔斯。
查尔斯装着说书人的神态清清喉咙,不太熟练地以沉静的步调回想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故事,说着给璜娜听。
宁静而深邃的星空之下,是仅属于两人的时光。
心满意足的情绪像春日河流一样绕行在璜娜的体中,她感觉在意识之中紧绷凝结的某种东西仿佛开始软化松动、溶解散去,不知该有多好。
如果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如果能跟查尔斯一起在波浪上漂摇而眠,朝阳露脸就扬起银翼朝着浩瀚的天空永远飞下去,不知该有多好。
璜娜让查尔斯述说的古老故事萦绕心中,一边怀抱愉快的梦想。还不到离别的时刻,明天飞艇前来迎接时,查尔斯也会一起登艇去参加皇都爱思美拉达的凯旋仪式。璜娜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陷入沉眠。
听见璜娜的口中传出细微的呼吸声,查尔斯就停止说故事。
查尔斯背靠着橡皮艇边缘,看着小火炉的光芒照耀璜娜幸福的睡脸。
他帮璜娜把快要滑落的毛毯拉高到肩膀,然后揽住她的背,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好,璜娜好像有点怕痒似地牵动嘴角,接着缩起身体往左倾,发出熟睡的呼吸声。
好纤细的背影。她从此要这纤弱的身体背负着神圣瓦雷姆皇国走下去吗?要以这娇小的身形走进那些贪得无厌的妖魔鬼怪群的宫廷社会中心吗?
灭掉小火炉的火焰之后,海上就只剩下星光。查尔斯他出橡皮艇,爬上桑塔库鲁斯的机翼。
怜爱之情泉涌而出。查尔斯的故事说得非常拙劣,但是璜娜还是专心一致,着迷不已地屏息倾听。她这种神情在查尔斯的心中刻下深深地悲伤,他甚至忍不住思考,自己或许应该抱起璜娜,驾驶桑塔库鲁斯飞向雷瓦姆和天上帝国之外的地方。
他至今已是第几次冒起同样的烦恼呢?既然易进做出结论,又何必再三动摇?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虽然璜娜打算明天带着查尔斯一起搭乘飞艇,但实际上看来应该是没办法吧。这项任务如果不是让第八特务舰队收尾就没有意义。查尔斯是在一开始就知道必须将功劳拱手让人才接下任务,那么高额的报酬也是包含遮口费在内。
即使不愿意,两人在明天早晨还是要分离。他能够做到的事,只有爽朗地笑着离别,让璜娜今后也能开心快活地活下去。
查尔斯一边说服自己,一边把身体挤进狭窄的驾驶席,仰望闪亮的星空。
他盖上毛毯,将心思寄于满天星斗,等待睡意的到来。
寂静无风,夏夜温热的空气紧裹身体,直教人难以入眠。
天边无声无息地增添色彩。
层层相叠的云隙之间出现玫瑰色,沛然涌出、彼此交缠的形形色色云朵的轮廓也描上了金边。
水平线上的天空终于像野火一般点燃,然后延烧得鲜红炽烈。
没过多久,赤褐色的朝阳就在水平线上露出脸。朝霞下部笼罩在往上投射的光芒中,映出一派金碧辉煌。漂浮空中的云朵掺杂了暗灰色、黄铜色、赤铜色、青铜色,调出难以言喻,世间少见的奇特阴影。
查尔斯眼睛微睁,看到座舱罩外的天色,知道早晨已经来临。
他掀开毛毯,皱着脸伸了懒腰。挤在狭小的地方睡了一晚,让他的全身关节都在轧轧作响。
他把头探出座舱罩想要叫醒璜娜,但是立刻发现没有这个必要。
“早安,大小姐。”
查尔斯一开口,坐在桑塔库鲁斯机翼上甩着双脚的璜娜便抬头看他。
“早安,查尔斯。你看,好漂亮的朝霞喔。”
燃烧天边的火红,在璜娜白皙的肌肤映上淡红色。她发梢反射的光芒渐渐融入海面的雾气。
查尔斯注意到璜娜原先的橡皮艇不见了。
“橡皮艇呢?”
“收起来啦。”
璜娜讲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像在说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她大概是看查尔斯做过而学会的吧。
查尔斯爬出驾驶席,双脚踩上机翼站在那里看着璜娜投射视线的方位。
从东边升起的太阳已经完全离开水平线,云缝之间有几十条细细的阳光呈放射状掠过天空。
“好美啊。”
“的确是。”
璜娜挺直身体,双手按在机翼边缘,细细的双腿悬在半空,朝着查尔斯微笑。
“真想把桑塔库鲁斯也一起带到爱思美拉达呢。它在旅途之中也很努力,经过这些事情以后,我开始觉得跟他变成和朋友了。”
“这种想法对飞行员而言是很自然的,因为飞机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大小姐也算是加入了飞行员的行列喔。”
“哎呀,真的吗?我也是飞行员?”
“能等敌机考的这么近才攻击,已经算得上是独当一面的飞行员。真难得大小姐这么有耐心,在机会来临之前一次都没开炮呢。”
“听起来或许是夸张了点,不过大小是真的很厉害。别说是我,连敌人都完全被你骗过,要不是这样,我们现在都已经不在人间。”
“我帮上忙了呀。”
璜娜轻拍着手掌下的机翼。机体上开了好几个破洞,又因为承受过好几次爆炸的火焰,到处都被烧得黑漆漆。
出发之前在阳光下还闪闪发光的崭新机体,现在已经惨不忍睹地布满伤痕和汗渍,底漆也剥落。桑塔库鲁斯遍体鳞伤的模样楸紧璜娜的心,她自然而然地对它兴起一股疼惜之情。
璜娜已经能够理解飞行员把自己驾驶的飞机称为爱机的心情了,她现在也无法自已地爱着眼前这脏汙的机体。
“等到战争借宿、和平来临时,我还想再飞行,就我和查尔斯、桑塔库鲁斯三个。”
“是啊,可以的话就太好了。”
这句话的最后被遥远的轰隆声盖住。
查尔斯转头看着机体后方略带青色的西方天空。
在东方旭日光芒照耀下,贴近西方水平线的浅桃色满月清晰映出轮廓。像是从满月起航的漆黑舰影泛着微光而摇曳。
那个影子找这里逐渐接近。
升力装置发出类似浪潮的嗡嗡声,从遥远的一方传到此处。
璜娜也发现了,她坐在机翼上转过半身看着西方天空。
她的眼中掩上一丝悲伤,但是很快又把视线拉回东方天空,像是已经忘记才刚看到的东西,甩着双足眺望朝霞。
查尔斯定睛注视——水平距离大约一万公尺,高度五百公尺。他看着舰影,辨识船舰的型号。
很惊人的,前来迎接的竟然是飞行战舰。目测全长有三百公尺以上,宽度约四十公尺,排水量超过六万吨,是雷瓦姆屈指可数的大型战舰。
这种战舰有点像木屐,在毛虫状的躯体之下装设着升力装置,从正前面望去有着大钟的
轮廓,大钟侧面吐出数个半球形的碉堡,上面主炮台的形影也依稀可辨。像鹰头般的筒装舰桥,威风凛凛地坐镇于上部后方,巨大的电波探测器在舰桥上方旋转着。
这是称得上天空要塞之名的宏伟姿态,跟徵召到第八特务舰队而后被击落的战舰应该是同型号吧。这艘战舰将要假装成特务舰队之中唯一的生还者,载着璜娜回到皇都爱思美拉达。
“有个大家伙来接应喔。”
璜娜的背后传来声音,但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确认般小声询问:“查尔斯也会一起搭乘,对吧?”
查尔斯想要回答,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所以只能沉默以对。
“对吧?”
璜娜又问一次,查尔斯还是没回应。
璜娜把悬空的双脚缩回机翼,站了起来,脸色严肃地走到查尔斯面前。
“查尔斯。”
查尔斯被她这样一叫,才沉静地吐出回答。
“我恐怕不能搭上那艘船,他们应该会拒绝吧。”
“没问题的,我会跟他们说。”
璜娜以坚决的口气说。
又是跟昨天一样的讨论。查尔斯不想再劝璜娜什么了,反正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他只担心悲凄的离别会在璜娜心中留下伤痕。
飞行战舰的舰影慢慢变大,升力装置的低吼也声势惊人地增强,空气不安地为之震动。
两人不发一语,看着逐渐接近的舰影。原本模糊的轮廓慢慢变得清晰,吐出舰桥的棱角和附着正面舷侧的炮台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飞行战舰来到水平距离三千公尺处时,开始从高度五百公尺的地方缓降。
粗短的舰首上扬,像飞机着陆一样将尾部贴上水面,以上仰的姿势继续前进,舰首缓缓恢复水平。
排水量超过六万吨的超重铁块落在海面的冲击,夹带着远雷般可怕的轰声传到查尔斯这边。像是冲破海面一样,水花飞溅得比舰桥还高,咚的一声,弥漫满天的水雾一时之间遮蔽了战舰的形影。
舰桥里的高级将官们似乎已经看见桑塔库鲁斯,战舰一边藉着惯性运动航行,一边修正方向,来到水平距离约一千公尺处时把左舷转向这边,停了下来。
战舰在海面激起的大浪冲到两人身边,桑塔库鲁斯不稳地摇晃,查尔斯伸出的手和璜娜的手我在一起。
璜娜有一瞬间好像就要哭了,但她像是要抹去这个表情似地露出笑容。
“恭喜你,查尔斯,你达成了从来没有人做到的事。”
“使我们一起达成的,如果没有大小姐和桑塔库鲁斯的帮忙,我现在已经成为鱼饵。”
“别只顾着客套,偶尔也骄傲一下嘛,就算大家不知道,我也会一直记得查尔斯为我做过的事。”
战舰的舷侧可以看见起重机慢慢吊下小型舰艇,那艘一碰到水面就发动引擎,掀起白浪开往这边。
小型舰艇以快到金湖鲁莽德尔速度朝这里直奔,璜娜对他瞥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着查尔斯。
在晨曦之中,两人彼此贴近,双手环绕在对方背后。
璜娜把耳朵贴在查尔斯单薄的胸膛上,沾染氢气味道的飞行服底下传来查尔斯的心跳声,那搏动敲出了跟璜娜相同的律动。无论身份日和悬殊,这搏动仍像璜娜拥有的一样,都是人类鸣响的节奏。
查尔斯轻拥璜娜,说出他至今一直想要表达的谢意。
“在我小时候,大小姐把我当成人看待,那件事让我好高兴。我在那之前从来没有被当成人看待。”
“……”
“我后来遭遇不少挫折,都是靠着跟大小姐之间的回忆才能撑到今天。因为曾经有个身份那么尊贵的人关心过我,所以我才会努力活得光明磊落,让自己配得上这种待遇。”
“别说了,说这些好像在道别一样。”
璜娜紧紧攀着查尔斯。
“查尔斯也一起上船吧,跟我一起去爱思美拉达嘛。在战争的时候就别当飞行员,去当厨师嘛,拿那些酬劳开一间店不是很好吗?”
在璜娜的恳求之下,查尔斯说出真心话了。真是的心情像是从灵魂深处涌起的急流,驱动查尔斯的嘴。
“战争结束之后或许可以考虑,但是在战争之中,我还是会继续当飞行员。我不能丢下正在奋战的同僚自己逃跑。就算是现在,他们也还在跟没有过节的敌人作战,甚至丢了性命。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孤单地在天空死去。”
查尔斯泣血般话语的最后叠上无礼的怒吼。
“快放手!”
他转头一看,桑塔库鲁斯旁边已经停了一艘小型舰艇。搭乘其上的是蓄着八字胡的壮硕中年尉官,还有七位像是高级士官的青年。
那声怒吼是中年尉官喊的。他凹陷的双眼中积满怒气,颤抖着胡子下的嘴唇再次怒吼:“你在干什么!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快放手!放手啊,蠢货!”
看来
他的怒火是针对查尔斯一个人。
查尔斯闻言,抽回搂在璜娜背后的双手,接着像是表示自己没有武器似的,把手掌摊开在耳朵旁边。
七名士官一窝蜂冲上桑塔库鲁斯,像是从绑架犯的手上救出被害者一样紧紧包围璜娜,把她单独拖往小型舰艇。
“喂,等一下,等一下啊!”
璜娜的声音简直像是哀号,但是士官们却不顾璜娜的抵抗,几乎是抱着她的身体离开机翼,走向小型舰艇的甲板。
“别这样,听我说啊!”
璜娜被牢牢压着,却还是拼命挣扎叫喊,但是没有人肯听她说话。
查尔斯瞪着八字胡尉官。
“这样对待皇子妃也太粗暴了吧。”
八字胡尉官没有理会这句话,依然愤怒地说:“听好,我什么都没看见。像是皇子妃跟你这浑蛋在等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知情。”
他火冒三丈地说,一手伸到下颚杂生的胡须仲,气急败坏地搔着。
以为青年士官扛着装满了酬劳的布袋踏上桑塔库鲁斯的机翼。八字胡尉官下巴一抬,布袋就带着沉重的声响被摔在查尔斯的脚边。那像是喂狗吃饲料的态度。
查尔斯已经很习惯这种带有阶级歧视以为的待遇,没有把心中的痛楚表现在脸上。
“不检查一下吗?”
看到查尔斯连口袋都不打开,八字胡尉官忍不住问到。查尔斯只是沉默的耸肩。
“真是个怪胎。那我就代为检查吧。”
八字胡尉官一板一眼地弯下腰打开袋口,里面全部是闪耀的金光,这次任务的酬劳是马尔提利亚出产的砂金,就连尉官的白胡子都映上黄金的光芒。
中年尉官从喉咙深处发出咕哝一声,把粗壮的手伸进布袋里,像是要展现给查尔斯看一样掬起一把砂金。
“有了这些金子,就不用再干佣兵讨生活,大可买个豪宅、弄些美女来享享清福,真是让人羡慕啊。”
八字胡尉官的手上捧着满溢的砂金,每一颗都像可可豆一样大,用指头一捏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碎裂,洒下美丽的金沙。
八字胡尉官猥琐地仰望查尔斯,一边把刚刚掬起的一把砂金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他站起来,拍拍查尔斯的肩膀。
“刚刚看到的事情,我会对皇子保密。感谢我的恩情吧。如果我据实以报,你这家伙明天就会被枪毙了。”
八字胡尉官就像是拿这条件来交换他口袋里慢慢的砂金。
查尔斯无言以对,只能僵着脸摇摇头。
虽然他达成了能够大幅影响战局的任务,却得不到任何赞美和感谢之词,拿到的只有这袋摔在他面前的遮口费,还有藉着一些小事而施加的威胁。
这就是从查尔斯小时候折磨他至今的皇国内阶级歧视的原貌。在这个国家里,卑斯塔种不可能被当作人来看待。虽然查尔斯早就知道,这件事还是刺痛了他的心。
八字胡尉官等人丢下查尔斯,离开桑塔库鲁斯的机翼,踏上小型舰艇。璜娜在青年士官的挟持之下凄厉地大叫。
“不要!查尔斯、查尔斯也要一起去啊!”
璜娜的态度让八字胡尉官看得目瞪口呆,他似乎完全不明白,即将成为皇子妃的少女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流民出身的佣兵。
“出发!”
他烦躁地下令后,小型舰艇的引擎开始响起。船尾扬起白色泡沫,搅乱平静的海面。
“查尔斯!查尔斯!”
璜娜的叫声被引擎声掩盖。她的表情扭曲,好像立刻就要冲回桑塔库鲁斯,但是并列在舰艇后部的士官们抓住她,挡住了查尔斯的视线。
查尔斯无法动弹。虽然他想着该回应些什么话,但是他再怎么说都是个佣兵,而对方则是未来皇妃。两人的身份实在相差太多,那原本就不是他能攀谈的对象。
或许是过去这段时间一直跟璜娜相处,让他对阶级的意识有些麻痹。直到八字胡尉官那群人介入他们两人之间,他才又重新体认自己事卑斯塔种的事实。
深深插在意识里的流民阶级这根钉子唤起他的自卑心,也将她的双脚钉死在机翼上。
“查尔斯!”
在他迟疑不决之间,最后传来的是这句叫声。
船尾瞬间下沉,然后掀起大浪。
小型舰艇就像来时一样,以鲁莽的高速划破海面。
查尔斯站着不动。
白色的轨迹依然残留,璜娜站在狭窄甲板上的身影越缩越小。查尔斯呆立机翼上,只是目送着她远去。他的胸中有个声音像璜娜一样呐喊着,但他始终没动。
不觉之间开始起风了。
破碎的白色波涛翻起银色浪花。
查尔斯失魂落魄地独自收拾桑塔库鲁斯机翼上的东西。
他抬眼望去,朝霞渐渐被蓝色盖过,整个天顶已经布满光辉,纯白云朵在查尔斯头上冉冉飘过。
他将视线拉回前方,看见停在一千公尺以外的飞行战舰从舷侧降下钢索,吊起璜娜搭乘的小型舰艇。被吊起的船身看起来跟豆粒差不多大。
查尔斯的脚边躺着一只打开的布袋。他蹲下并把手伸进布袋,像刚刚那位八字胡尉官一样掬起一把砂金。金色的豆粒在后方深蓝色海洋的衬托之下,变得更加光彩耀眼。
他重新绑好袋口,吃力地扛着布袋爬进机舱。他坐上驾驶席,把酬劳丢到后座,然后卡是检查机内仪器。
接下来还得去距离此处一百一十公里以外的西昂岛展望机场,他计划在那里跟雷瓦姆空军会合,然后借用单座战斗机参加空战。听说这机场每天都有天上帝国的飞艇兵团前来突袭,处于迎战不暇的状态。
能不能活着回圣马尔提利亚,坦白说他完全没把握。不,是不是还有圣马尔提利亚可以回去他也不敢肯定。等在他前方的只有绝望的战斗。
其实也不一定要参战,就像八字胡尉官说的一样,查尔斯有了这些金子大可以脱离军籍,去过悠闲地生活。但是,他并没有精明到做得出这种选择。飞行员同僚们都还在赌命作战,所以他也要一起战斗。这对查尔斯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他回头看看后座,璜娜已经不在了。
虽然他已决定参战,心里却像是开了一个空荡荡的大洞。
璜娜现在是不是还在哭呢?
结果最后还是只能用这种悲伤的方式跟她离别。在最重要的时刻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现在才侵蚀他的全身,深刻的伤痛灌满肺腑。
但是自己究竟做得了什么?今天的离别是早就决定好的事,再说他也无权对高级士官的做法提出意见。只要在地上,他就得一直任人摆布、任人践踏。出身流民阶级的查尔斯,只能用这种方式活着。
桑塔库鲁斯的螺旋桨开始旋转,深蓝色的机身扬起水花,慢慢前进。就像瀑布底部弥漫着浓密的水雾。
桑塔库鲁斯以浮筒在海面一跃,超垂直于动作迟缓的飞行战舰之方向上升。在乳白色的雾气中,以战舰为中心点涌起的无数波浪扩散在深蓝海面。飞行战舰正下方的海洋简直就像刮着暴风。
升上空中的大小两架机体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查尔斯的目标是有敌机等着的展望机场,战舰的目标则是已经准备好要举行凯旋仪式的皇都爱思美拉达。飞行战舰升到高度以前公尺处,长长的船体在漂浮之中把舰首转向右方。
桑塔库鲁斯的机翼毫不摇晃,背对着战舰缓缓上升。
升到高度三千公尺处时,查尔斯回头了。
远方的战舰已经缩小到跟海鸥差不多的尺寸,它的形体眼看就要被浮云遮蔽。
——再也见不到璜娜了。
此时,这句话不出其意地浮上查尔斯的脑海。
——璜娜一定在哭。
无关查尔斯的意志,这些话语自动浮现。
不,说不定这是桑塔库鲁斯的话,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握紧操纵杆的双手传来。
——非得好好地道别不可。
这番话传到查尔斯意识的最深处,他不知道这是谁的声音,或许是自己,或许是桑塔库鲁斯,也或许是他没有擦觉到的自我心声。虽然不知道声音由何处而来,但这番话确确实实地震动了查尔斯的灵魂深处。
——掉头吧。
声音每次响起,都会有一股猛烈的力量从丹田窜出。就像浮起在河面的若干粟米被清澈奔流冲刷洗净一般,附着在查尔斯意识表层的自卑自贱一接触这个声音就变得软弱无力,如同盖在沙上的楼阁般慢慢崩裂颓圮。
“去见璜娜吧。”
不知何时,那个声音和查尔斯的声音重叠了。他自然而然地横推操纵杆,桑塔库鲁斯的螺旋桨发出嗡嗡声,呼应着方向舵的动作。在查尔斯的耳中,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桑塔库鲁斯的欢呼。 |
评分
-
查看全部评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