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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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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川文库] 斩魔大圣3[凉风凉](录入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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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21 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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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图源:泉户真白
  录入: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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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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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拾所有力量的斩魔大圣完全复活!战场也转至太平洋,展开一场攸关人类存亡的最终决战。斩魔大圣一一击败邪神的爪牙与逆十字阵营的鬼械神,笔直迈向敌方中枢。但最后阻挡在九郎与艾露面前的,却是名出乎意料的对手!惊愕的真相终于将在此刻揭晓。粉碎邪神的阴谋,斩断憎恨的连锁吧,斩魔大圣!超乎想像电玩小说,在此堂堂完结!
  
  
  CHARACTERS
  
  艾瑟德丽塔
  特利昂尊者的魔法书“奈克特抄本”的精灵,对九郎等人保持着强烈恨意。
  
  特利昂尊者
  拥有着无比强大魔力的黑色圣域教祖。然而在最后却随着逆十字成员的叛变而惨遭消灭。
  
  奈雅
  以旧书店老板身份出现在九郎面前的神秘女性。虽然其身影出现在所有事件当中,但是……
  
  鲁卡
  来嘉的弟弟。原本是个总是在一旁扶持懦弱姐姐的温柔弟弟,但在经历过某起事件后性情大变。
  
  安妮雅
  丧失记忆的少女。虽然曾经与九郎&艾露同居过一段日子,但在遭到战斗波及后即失去了踪影。




  序章 HOLY WORLD
  
  極端強烈的龐大光芒逐漸籠罩世界。
  那比灼熱的太陽更加熾熱,帶著壓倒性存在感現身於世界的東西,是幅宛如藝術作品般壯大的幾何圖樣。在魔法圓內側描繪的星形圖樣與魔術文字巧妙融合,形成了一座帶著燦爛光芒的巨大防禦陣。
  
  古神印——
  
  那圖樣儘管在充斥絕望與狂意的地獄當中也不見絲毫陰影,綻放著邪惡完全無從侵犯的潔淨光芒。
  在那要將所有邪惡徹底淨化的強光中央,浮現著一名少女的身影。
  那穿著純淨的白色禮服,一頭帶著亮丽光澤的銀髮隨風飄逸,漂浮在半空中的少女,名字是艾露·亞吉夫。那是阿巴度·亞爾哈茲瑞德所撰寫的最強魔法書之名,而她正是棲身於其中的精靈。艾露那翡翠色的雙眸帶著明確的意志之力,朝聳立在眼前的龐然大物瞧了一眼。
  那是模仿神而創造的鋼鐵巨人·鬼械神。那藉由【妖蛆秘法】所召喚的巨人,對比神這個字眼,其模樣實在太過詭異,也太過邪惡。
  但艾露並未因此顯露懼色。她也沒有理由畏懼。
  現在是最糟的狀況。DEMONBANE處於半毀狀態,而少女的主人·大十字九郎則身負徘徊於生死線的重傷。在這種狀況下,毫無一絲戰勝的希望。但相對的,少女也看不見絲毫戰敗的可能。因為她就是為此才超越死亡復活的。
  「这是奇蹟……」
  艾露聽見在自己身後的九郎這麼說道。但是她立刻否定了這個說法。
  艾露知道。她知道九郎失去了魔術師的力量、知道他失去了DEMONBANE,甚至被逼到絕望邊緣仍奮戰不懈的模樣。同時也知道九郎心中的想法。
  他所面對的,是令人絕望的戰力差距。
  但九郎選擇戰鬥。他不停地戰鬥、戰鬥,一直努力撐到了現在、奮戰到了這一瞬間。面對強大而悖離常理的對手,他一步也沒有退讓。
  (就是因為這樣,妾身才能趕上。)
  艾露緩緩轉過身子。
  她的視線自然地與九郎雙眼重疊。
  「艾露——————————!」
  九郎那發自靈魂深處迴盪在天地間,彷彿要傳遍全世界、全宇宙般的吶喊。
  艾露對九郎微微頷首。
  「沒錯,這不是什麼奇蹟!這完全是由汝所親手創造、理所當然的勝利!吾主,大十字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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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1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受绝望煎熬的剑
  
  在鬼械神·別西布托的猛攻之下,DEMONBANE遭到了可說是要命的傷害。
  手臂碎裂、裝甲剝落,暴露在外的機械噴出無數的火花與電光。精悍的面孔也被削去大半,有斷魔之劍之名的鬼械神,此刻絲毫不見原本的威風。
  駕駛艙內的狀況也十分悽慘。艙門早已消失,儀表無一例外地全部破裂。沒有任何儀器還能保有正常的機能。儀錶板處處都可見電光跳動,火花四濺、噴散。此時彷彿就連DEMONBANE的驅動聲聽來都顯得欠缺神彩。
  而大十字九郎悽慘的身影,就暴露在那近乎報廢的駕駛艙內。骨折的四肢自然是不在話下,斷折的肋骨讓九郎的內臟受了嚴重創傷。身上各處更佈滿了刺傷、割傷、淤傷等各種傷痕。九郎的呼吸急促,似乎因為大量失血的關係,意識相當模糊。此刻九郎或許只要稍微鬆懈,意識就會中斷再也不會清醒。他所遭受的傷害已經是沒死反倒讓人難以置信的程度了。
  縱使如此,九郎的鬥志仍沒有絲毫衰減。儘管他身子倚著那幾乎毀壞的操縱桿,但眼神卻還沒有喪失戰意。不僅如此,甚至可說充滿了生命力。
  原因十分清楚。因為他看見在艙門的那頭——在那僅有深沈絕望支配的扭曲世界中央,出現了那少女……艾露的身影。
  九郎起初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但那既不是夢,也不是幻覺。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但九郎還是能感覺到這個事實。儘管拖著遭到徹底傷害,像是破抹布般連痛覺都無法發揮正常作用的身軀。但九郎身上的每吋肌膚卻還是能感受到屬於艾露的氣息。
  九郎那深深染上絕望的內心得到撫慰。希望驅除了劇痛,甚至將其轉為喜悅。
  艾露的身體開始發出光芒,接著逐漸變化成閃亮的光粒。光粒迅速流進駕駛艙內,在下一瞬間再次形成少女的模樣。九郎看見艾露的面孔近在自己眼前。兩人接近到足以感受到對方呼吸、甚至體溫的程度,之間的距離也瞬間化為零。
  九郎和艾露不約而同地擁抱對方,吻上對方。
  那是明確的生命感觸。
  仿彿將自己失去的半身重新找回的充足感。
  力量從身體深處不斷湧出。那股力量充滿全身,滿溢的力量隨即化為光,將九郎及艾露籠罩其中。
  心靈、肉體,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充滿活力。
  九郎全身開始劇烈變化。傷口癒合、碎裂的骨頭恢復、劇痛轉變為生命力。
  最後所呈現的型態,就是九郎的身體覆上了黑色的緊身裝。
  那是與最強魔法書【艾露·亞吉夫】並肩作戰的魔術師·大十字九郎應有的樣貌。
  (我還能戰鬥。現在我擁有足以對抗那個混蛋——不、這是足以將他徹底擊潰的力量!)
  九郎雙手握起拳頭,瞪著那聳立在古神印彼端的別西布托。
  「放心。那種貨色根本不足為懼。」
  艾露泛著得意的笑容,接著將手放上那半毀的駕駛艙壁面。
  「而且,這傢伙也不會辜負汝的。」
  「这些我都知道。對吧,DEMONBANE!」
  DEMONBANE的各個機關就像是在回應九郎的吶喊一般同時啟動。
  令人舒暢的驅動聲在四周迴盪,九郎能從腳底傳來的振動中,感受到DEMONBANE的心跳。
  接近仰躺狀態癱陷在地面的DEMONBANE撐起上身。遍體鱗傷的巨人雙腳重新踩上大地,以十分緩慢的動作起身。但就算是那樣,九郎卻絲毫不認為有戰敗的可能。
  (沒有任何戰敗的可能。這是終極的三位一體。化身成最強戰士的我們,不可能輸的!)
  九郎的心中沒有不安。
  他只需要將眼前那悖理之輩一舉消滅。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們真是太蠢了!』
  別西布托的駕駛者·提比略發出嘲笑。
  但就只是那種程度的抵抗,根本無法對九郎內心有著絲毫影響。聽在九郎耳中,就只像是弱者的威嚇罷了。實際上,別西布托的語氣中帶著明顯動搖,難掩困惑的色彩。
  『靠那種破爛機體又能怎樣!?你們該不會以為靠那種東西,就能把我……!』
  提比略話說到一半突然語塞,而九郎也同樣為眼前的光景啞口無言。
  因為原本散亂的儀表碎片開始組合、自動修復。扭曲變形的駕駛艙也逐漸恢復原狀。
  異變擴及外部。零件從DEMONBANE遭碾碎的手臂缺口湧出,讓手臂逐漸復元。先前被削去、貫穿、剝落的裝甲也一一恢复原状。
  逐漸復活的不只是內部儀器與外裝甲。螢幕也紛紛顯示出駕駛艙外的影像與DEMONBANE的各種狀態資料。魔術回路完全正常,一切皆處於完美狀態。
  『自我修復機能……那種赝品……那種冒牌的鬼械神怎麼可以這樣!?』
  聽提比略這麼一說,艾露一聲冷笑。
  「汝忘了嗎?罪人。想想這傢伙名字的意義。只要是為了實現其意義,吾等要復活幾次都不成問題!動手吧,九郎!」
  艾露不等九郎應聲,便逕自俐落地一躍,朝自己的駕駛座躍去。
  但是就在下一瞬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九郎聽到艾露的叫聲回頭一望,便看見她在自己的駕駛座旁睜大著眼。
  「妾身……妾身的駕駛座被莫名其妙的機器佔據了!?而且,為什麼機械人偶會出現在這裡!?」在艾露的座位上,是全身連著各種線路趴在那裡的艾爾莎。
  (啊、我都忘了。)
  艾爾莎因為受到怨靈呪彈影響,陷入機能停止的狀態。
  「喂!還不快起來!快滾開!這可是妾身的位置!」
  艾露粗暴地搖晃艾爾莎的身子,但她卻沒有絲毫再啟動的徵兆。
  「这裡可不是像汝這種人有資格待的位置……啊、她根本完全昏了嘛!」
  只見艾露眉角一揚,轉頭瞪著九郎。
  「九郎!這是怎麼回事?給妾身解釋清楚!」
  「呃、沒有啦,那只是……那是韋斯特博士自作主張……」
  「啊?汝剛剛說是韋斯特博士?」
  「呃、妳先聽我說,因為要讓DEMONBANE動起來,非得靠她的能力……」
  「那個蠢材!誰要他多管閒事啦!」
  艾露的語氣顯得十分激動。
  「九郎!虧汝在這裡還讓事情變成這樣!汝連妾身的位置都顧不好嗎!」
  「我也沒輒啊!畢竟不那樣做,DEMONBANE就動不了啊!」
  「哼!妾身不想聽汝的藉口!」
  「妳自己自顧自地掛了,現在還又這種態度!妳知道我有多辛苦嗎!」
  九郎嘟起了嘴,但艾露只是裝儍般地將臉別向一旁。她似乎打算裝作沒有聽見。
  艾露將艾爾莎趕離駕駛座,把她推到駕駛艙的角落,接著在瞪了九郎一眼之後,又哼了一聲才在駕駛座上坐下。
  『你、你、你們這些小鬼!不把大爺放在眼裡,在那裡樂什麼!』
  聽著兩人那實在不像是戰鬥中會有的愉快對話,提圖斯終於耐不住性子了。他的怒氣轉變成瘴氣,從別西布托身上噴出。
  『吸血之星!暴食吧!』
  一陣令九郎全身發麻的惡寒從背脊竄過。九郎感受到了莫名的危機,反射性讓DEMONBANE朝後一躍。就在DEMONBANE離開原地的同時,原本空無一物的位置突然爆炸。
  『呵!呵呵呵!看不見吧!?那就是迷彩兵器《吸血之星》。要躲過那無論在電子面及魔術面都無法探知的攻擊是不可能的!來~我這就讓你們粉身碎骨!』
  提比略得意的模樣幾乎可清楚在眼中浮現。
  然而九郎卻為此輕輕嘆氣。
  DEMONBANE此刻正被隱形的兵器包圍。雖然或許就是這個事實帶給提比略無比的優越感,但看在九郎眼中,心裡卻只能浮現憐憫。
  九郎開始冷靜地集中精神。他的思考開始疾馳,以驚人的速度開始演算世界的法則。他在瞬間導出的術式中融入理論,迅速構築起自己的世界。
  (——我能看見。)
  雖然那圓盤狀隱形的威脅正朝眼前逼近,但九郎仍舊不動聲色。對於將神經遍佈於世界、思考急速奔馳的九郎來說,那不過是緩慢到令人想打哈欠的攻擊。那種東西根本不成威脅,簡直可說是班門弄斧。
  只見刀光閃動的同時,DEMONBANE身邊便接連發生爆炸。那些隱藏身形逼近的迷彩兵器,就這樣一個不剩地全數遭到斬落。而DEMONBANE的右手中也多了一柄彎刀·貝瑞薩偃月刀。
  『怎、怎麼可能……就那麼一刀……』
  接著,DEMONBANE將偃月刀的刀尖指向不禁倒退的別西布托。
  此時的九郎已經無所畏懼。他胸懷堅定自信,還有凌駕別西布托的絕對實力。
  「你想起來了吧?是的,這就是斷魔之劍。」
  只見DEMONBANE用雙手握住偃月刀的刀柄,將彎刀高舉過頭。
  「受死吧!彊屍混蛋!屍體就要有屍體的樣子,回墳墓去吧!」
  DEMONBANE朝對手逼近,氣勢被壓倒的別西布托頻頻後退。
  兩者的立場完全逆轉,九郎在精神上也處於優勢。
  但是,就在九郎感覺自己即將戰勝的時候。突然間,提比略大笑起來。
  『你們兩個,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啦?我可是有人質的唷!』
  聽提比略這麼一說,九郎才驚覺不妙。
  因為艾露的復活,讓九郎忘了這件事。但實際上霸道財閥總裁·霸道瑠璃依舊還被綁在位於別西布托頭頂的十字架上。DEMONBANE先前之所以會遭受那麼嚴重的損害,也是因為她成了對方人質的關係。
  『知道厲害了吧!不想看瑠璃大小姐變成肉餅的話,就給我安分點吧!』
  提比略雖然嘴上囂張,但從語氣中也可聽出他欠缺從容。
  話雖如此,只要瑠璃仍在對方手上,九郎就無法隨便出手。
  「那小女娃就只會扯人後腿嗎?九郎,你現在要怎麼辦?」
  「怎麼辦……该怎么办呢……」
  九郎在這麼說的同時,內心也正期待著什麼。
  (按照慣例,在這種時候,那個人應該會伸出援手吧……)
  
  ※
  在化為不淨大地的阿克罕市上空,光與暗正激烈衝突。
  兩者反覆相接、交錯,彼此卻絕不相容。
  兩股相對的思緒正化為凶器。
  一個化為閃耀光輝的白刃。
  一個則是纏繞黑暗的鋼拳——
  白與黑的天使在上空劇烈相交,下個瞬間,雙方又像是射出的箭矢般迅速降至地面。
  白天使·梅丹佐綻放純潔的白翼,黑天使·尚達奉則展開受黑暗侵犯的黑翼,兩者的翅膀噴出火焰,同時升上高空。兩人互相以螺旋軌道持續上昇,最後在空中靜止。兩者不約而動採取行動,兩股攀升至極限的力量互相碰撞。
  受到拘束的龐大能量在兩雄之間凝聚,最後失去方向爆發。兩名天使遭衝擊震飛,各自降落在不同的大樓屋頂上。
  《哈哈……舊傷又傳來疼痛了。每次和妳對峙,舊傷就痛得厲害。痛啊……真的好痛……!這是多麼……多麼讓人愉悅的憎恨之痛啊!》
  見尚達奉一手按著臉部說出這些話,梅丹佐只是用顯現於右臂的光束砲朝對方射擊。但此時他早已不在原處。取而代之的是大樓隨著大量的粉塵崩塌。
  梅丹佐順著殺氣仰望上空,在那裡看見了遠在空中的尚達奉身影。梅丹佐忍住咋舌的衝動,展開雙翼朝尚達奉下方突擊。此時梅丹佐的雙手已握著帶有強光的白劍。尚達奉迅速進入迎擊狀態,黑暗之力在其拳中湧現。
  兩者的鬥氣令周圍的空間戰慄、為之震動。
  白與黑的天使在半空激烈衝突。
  《嘖……!》
  尚達奉發出呻吟。
  他的側腹遭梅丹佐的軍刀撕裂,湧出鮮血。
  《唔……》
  梅丹佐發出呻吟。
  尚達奉的拳頭陷入她的腹部,讓裝甲凹陷。
  雙方同樣以旋轉墜落的狀態摔落地面,隨之揚起了大量粉塵。而在粉塵消散之前,兩名天使又已重新起身擺出架勢。
  儘管只是這樣的彼此對峙,梅丹佐也明顯感受到體力的消耗。極限狀態折磨著精神,導致肉體也產生疲憊。但另一方面,尚達奉也處於相同狀態。
  《真是愉快啊,梅丹佐。》
  《我並不愉快。》
  《妳真沒幽默感。》
  《我不是那種會因為戰鬥感到愉悅的人渣。》
  《……曾殺害我的傢伙,有資格說那種話嗎!》
  尚達奉以唾棄的口吻這麼說道,同時將濃厚的殺意投向梅丹佐。然而梅丹佐並未因此流露絲毫膽怯,只是正面承受住那股殺意。她心中毫無畏懼,有的只是痛苦與沉重,以及——
  《你自己不也是……把她們都殺了……!》
  她指的是在恐怖的月之子計劃試驗中所結識的那些少女。對梅丹佐來說,她們就如同自己的親人。雖然那些人最後在維斯帕西亞努斯的實驗下,全都變成了傀儡……她們都是被尚達奉親手殺害。一直到最後,她們甚至沒能以人的身份,體會生命的喜悅。
  一陣激情湧上梅丹佐心頭。那是與殺意不相上下的感情奔流。
  《妳夠格為她們的死感到遺憾嗎?我說過很多次,妳沒有那種資格。妳是個更加冷酷的東西。》
  過去的罪,始終折騰著那冠有天使之名的罪人。
  然而,即使如此——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一陣巨響。梅丹佐邊提防著尚達奉,邊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她看見DEMONBANE——看見大十字九郎還在戰鬥。他為了消滅邪惡,即使面對如此絕望的狀況也沒有屈服。他為了贏得明天、贏得未來,正拼命地抵抗。
  (我想保護他們……我擁有許多讓我無論如何都想守護的人。)
  正因為如此,就更不能在這裡將劍放下。
  (如果保護他們,可以算是贖罪的話……)
  縱使為此進行的戰鬥,會令自己背負新的罪孽,就算永遠都擺脫不了這不斷累積罪孽的命運——
  梅丹佐將劍尖指向尚達奉。
  《大十字九郎正在苦戰。我沒時間耗在你這種貨色身上。》
  《呵……哈哈……哈哈哈!又來了!?你又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嗎!梅丹佐!》
  梅丹佐並不理會尚達奉,展開白色翅膀逕自朝空中飛去。
  (就是這樣。我所要承受的,必須是這種讓心流著血淚的戰鬥。)
  與罪孽戰鬥就是生命的意義。而也僅有這件事所帶來的驕傲,是現在支撐梅丹佐繼續戰鬥的動力。
  梅丹佐飛上天際。她的雙眼望著那位於別西布托頭頂,被當成人質的瑠璃。當然,尚達奉並不會善罷干休。
  梅丹佐轉頭一看,發現緊跟在後的尚達奉正在凝聚鬥氣。他看來是想用鬥氣將梅丹佐擊落。
  就在梅丹佐打算調整姿勢迎擊的時候,一發從地面射出的火箭,不偏不倚地擊中尚達奉。尚達奉的身影被爆煙吞沒。這突如其來的發展雖然讓梅丹佐一下子無法掌握狀況,但也因此成功與尚達奉拉開距離。
  《什麼!?》
  從煙霧中重新現身的尚達奉雖然毫髮無傷,但此時梅丹佐已與他拉開了數百公尺的距離。尚達奉朝火箭彈飛來的方向望去,看見了一名肩上扛著吉他盒,放聲大笑的白衣男子。是韋斯特博士。
  「尚達奉!你休想稱心如意!」
  韋斯特對尚達奉比出中指,接著刻意將屁股朝向對方用手拍打。
  「嘿!來啊!沒用的功夫小子!HAHAHA!」
  面對韋斯特的挑釁,尚達奉的憎恨迅速膨脹。
  「喔喔!生氣囉、生氣囉!」
  韋斯特連忙做好逃命準備,接著便一溜煙地開始逃竄。
  《……死吧!》
  只見尚達奉將凝聚在拳上那名為殺意的鬥氣,朝在地面逃竄的韋斯特射去。大氣震動,爆音如野獸咆哮的衝擊波在四周奔竄。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緊接在韋斯特的慘叫聲後,以其為中心的位置便出現巨大爆炸。
  狀似蕈狀雲的粉塵出現在阿克罕市上空。
  
  ※
  九郎瞪著別西布托。
  雖然最優先目標是拯救瑠璃,但九郎現在卻無計可施。
  但是,他心中並沒有焦躁或不安。
  (按照慣例,在這種時候,那個人應該會伸出援手吧……)
  九郎心中抱著近乎確信的念頭,靜靜等待那一刻到來。
  『呆在那裡做什麼!快、快點把DEMONBANE停下來!』
  事情就發生在提比略以不耐煩口吻要脅的時候。一道閃光從別西布托的頭頂閃過。就在十字架底座遭到破壞的同時,閃光便將十字架連同瑠璃一塊兒帶走,朝遠方飛去。由於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別西布托只能楞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應。
  『梅、梅丹佐!』
  見到提比略吃驚動搖的模樣,九郎隨即放聲慶賀。
  「好呀!梅丹佐沒辜負我期待地登場了!」
  「汝竟然在期待別人出手……」
  艾露一臉不悅地說道。
  『你們所有人都只會找我麻煩!別以為我會讓妳輕鬆給逃了!』
  提比略像是小孩耍賴般抱怨後,便將機體轉向飛離的梅丹佐。但是那放任怒氣所採取的行動,在這有瞬間大意便會分出勝敗的戰鬥中,成為了致命性的破綻。
  九郎操縱DEMONBANE快步衝去,瞬間逼近到別西布托身前。
  「还敢東張西望!你這個混蛋!」
  提比略雖然有所反應,但已經太遲了。九郎毫不猶豫斬落的偃月刀,瞬間便從別西布托的頭部一路斬過雙腿之間。驚人的速度使得結果晚了一拍才在眼前顯現。只見別西布托的機體從中央上下錯開,接著朝左右分成兩半。
  『竟敢……!你竟又一次……大十字九郎!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
  提比略雖然從癱倒的別西布托當中爬出,但九郎早在看見他從其中現身之前,便已做好準備。九郎在自動手槍顯現的同時扣下扳機。
  「你昇天去吧!」
  九郎右手感受到沉重的後座力。九郎在享受這股舒暢感的同時,視線也循著魔彈的軌道。只見魔彈命中別西布托的殘骸,同時將提比略吞沒。伴隨著甚至連空氣都為之動搖的震動,巨大的火焰沖天竄升。
  「这下可連渣都不剩了吧。總算跟他把帳算清楚了。」
  「嗯。就現在的汝來說,算表現不錯了。」
  艾露雖然這麼滿意地附和,但緊張感並未完全從她的語氣中消失。
  「汝可沒時間休息喔。得盡快把那骯髒的肉塊解決才行。」
  九郎和艾露同時將視線轉向上空。
  舊支配者·克蘇魯。
  那此刻仍處於深沉睡眠的怪物,在這種狀況下,隨時都有可能甦醒。
  而它一旦甦醒,那這座阿克罕市——不、就連地球都將迎接確實的末日。現在不是為解決提比略那種貨色感到高興的時候。
  「嗯,我明白……」
  儘管內心已做好準備,但九郎仍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就在九郎想到那股不安的理由時,一陣惡寒立刻從九郎背脊竄過。惡寒立刻變為警鐘,令九郎繃緊全身神經。
  
  ※
  移動要塞·夢幻心母。
  無數的光粒開始在收納破壞機器人的巨大機庫內聚集。
  憑空浮現的光粒集中於一點,不久後便散發出彷彿恆星誕生般的強烈閃光。肆虐的強光洪流將機庫染成一片純白,緊接著在閃光中央浮現出仿彿巨大神殿的輪廓。
  強光四散。在光粒飛散消逝之後,所剩下的是巨大的威容。
  無銘之神。
  那是架仿造異界之神打造的鬼械神。
  在其頭頂站著一名少女。少女手腳穿戴拘束具、臉上帶著剝奪視力的面具、口中則是限制話語的銜具。儘管穿著這連站立都有困難裝扮,但少女的身體卻沒有絲毫晃動。她毫不流露感情,就這樣安靜地站著。
  異變在轉眼後到來。只見束縛少女的拘束具化為魔法書的書頁,一頁又一頁地散開。少女的裸體暴露在外。那雖尚未成熟但已帶有些微曲線的柔嫩身軀,被化為錦絲的紙片重重籠罩。不久後,紙片便化為點綴少女的朱色禮服。
  突然間,少女臉上浮現愉悅神情。
  「開始了,接下來是真正的開端。從現在開始,是為立於命運中心的尼祿們所準備的故事。配不上這個舞台的三流丑角,應該要下場了,奧古斯都!」
  尼祿以如同貓般的輕巧動作從鬼械神上一躍而下,落在大半遭神肉侵佔的地面上。接著,她開始以不符合現場氣氛的輕快步伐在其中漫步。目的地是『祭壇廳』。
  少女以近乎跳躍的輕快步伐走在充斥著濃密黑暗的長廊中。但是在祭壇廳等待她的既不是戀人,也不是朋友。等在那裡的是魔人。然而清楚這個事實的尼祿,內心卻沒有一絲畏懼。
  在通道中走了一段時間,尼祿很快就看見出現在眼前的巨大門扉。在門左右站著數名黑色聖域的信徒,他們似乎是把守此門的士兵,人人手中都拿著槍械。他們在看見那名少女身影的同時,所有人的臉色都毫無例外地發青。雖然身為組織末端信徒的他們,無從得知少女的真正身份,但或許是本能自行發出了警告。信徒們各個都像是裝飾品般一動也不敢動,臉上充滿絕望地僵在原地。對那樣的他們,尼祿瞧也不瞧一眼,逕自哼著曲子來到門前。
  就在尼祿伸手要推開門板的同時。其中一名信徒鞭策著顫抖的身體將槍舉起,將槍口指向尼祿。
  「站——!」
  信徒沒能把話說完。
  砰。
  伴隨著那清脆到有些滑稽的破裂聲響,信徒的面孔破裂。腦漿、肉片、骨片散落地面,隔了一拍之後,失去頭部的身體才像是螺絲壞掉的玩具般癱倒在地。或許是因為瘴氣的關係,信徒的屍體在不斷噴出黑霧逐漸蒸發,不久後便完全溶入空氣當中。
  信徒們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但是尼祿不多加理會,逕自將意識轉到眼前的門板上。
  在門板表面浮現出幾何圖樣的同時,雙開式的巨門便伴隨著摩擦聲開啟。尼祿露出妖豔的笑容,隨即便踏入那充滿致命邪惡氣息的空間內。尼祿進入其中之後,感受到巨門自動在自己身後重新關閉。
  既是祭壇,也是王座大廳的此處,是一處會令人聯想到體育館的蛋狀空間。王座坐鎮在大廳中央,而圍繞在其四周,臣服於王座之下的空間裡,配置了七張座席。那是逆十字的位置。目前那裡有五席空位。卡力古拉與克勞狄烏斯已經死亡,提圖斯與提比略聽令出動。剩餘的一張空位,是尼祿的位置。尼祿朝自己的位置望了一眼,便轉而望向並立在王座前的兩名魔人。那兩人是奧古斯都與維斯帕西亞努斯。
  「沒想到妳竟會主動找上門來。妳是刻意挑選其他逆十字成員不在的這個機會嗎……」
  奧古斯都以苦澀的表情這麼問道。
  被這麼一問,尼祿反倒是露出了不知所謂的表情。只見尼祿頭歪向一旁,眨了眨眼,最後以不悅的表情開口說道:
  「我說奧古斯都,你是不是自信過剩啦?我才剛剛宰了克勞狄烏斯,他可弱得很呢。那種貨色就算再多來個幾隻,尼祿可是都沒在怕的喔。」
  面帶笑容的尼祿,眼中看不到光彩。尼祿所散發的是一股極端的異樣氣息,全身蘊含著難以形容的邪惡。
  只見奧古斯都像是抽筋般臉頰顫抖,大量汗水也從他額頭流下。
  維斯帕西亞努斯也與奥古斯都一樣。他們為了掩飾恐懼,擺出備戰架勢。
  氣氛極度緊繃。在那就算突然發瘋也不奇怪的強烈緊張感中,尼祿卻是一派輕鬆地觀察兩人。尼祿的內心沒有絲毫緊張。
  奧古斯都開了口。
  「對了。我想趁這機會問妳一件事。尼祿。妳為何要與我們作對?」
  「啊?把人家關在那種地方,虧你還有臉問這種問題呀?」
  「囚禁妳的人是大導師。而他已經死了。所以說,我們應該沒有對立的理由吧?」
  聽奧古斯都這麼一說,尼祿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
  「……你以為尼祿什麼都不知道嗎?真是沒禮貌!」
  尼祿原本的笑容消失,嘴角吊起。那是露骨的嘲笑。
  「C的巫女。簡單的說,尼祿就是祭品吧?沒有尼祿的魔力與作為中樞組件的無名者,你們是無法控制克蘇魯的。這些我全都看透了喔。」
  「真是遺憾。既然這樣,那就沒辦法了。」
  奧古斯都臉上浮現出殘酷的笑容。此時從他臉上已經看不到恐懼的影子。
  「妳就乖乖就範吧,小妹妹。」
  維斯帕西亞努斯率先採取行動。大廳內明明沒有起風,但他身上的外套卻劇烈飄動。
  「維提里烏斯!」
  維斯帕西亞努斯一聲吶喊,其腹部——那剪裁精美的白色服裝上,便浮現一張看似膿瘡的醜惡面孔。那是人面瘡。只見人面瘡張開大口,在那大開的嘴巴當中,是一片充滿烈焰的煉獄。人面瘡發出咆哮。灼熱的火焰同時從口中吐出。火焰在轉眼間便籠罩尼祿,竄遍其稚嫩的肌膚。但是——
  「你們還真是自信過剩啊。憑這種程度的位階竟然還妄想要操縱邪神,真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啦……」
  尼祿在熊熊烈焰中露出苦笑,接著便從體內放出魔力。魔力以衝擊波的形態釋放。雖然那只是如呼吸般簡單的單純魔術,但就只是這樣,猛烈的業火便被徹底吹散、絲毫不剩。尼祿只有瀏海稍微燒焦,身上沒有受到絲毫灼傷。
  「嗚!你害人家頭髮焦了啦!」
  就在尼祿鼓起臉頰,滿臉怨恨地瞪著維斯帕西亞努斯時,奧古斯都變出的光槍也緊接著朝尼祿射去。但是光槍在快觸碰到她身體的前一刻,便轉向射往其他方向。
  「嘖……!」
  這樣的結果令奧古斯都忍不住咋舌,而尼祿就像是在嘲笑那樣的奧古斯都般打了個哈欠。尼祿的反應像是在說她已經厭倦了這樣的鬧劇。但在場也只有她有這種想法,奧古斯都與維斯帕西亞努斯則全身戰慄,渾身不停顫抖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憑這種程度,真的奈何不了妳。這種程度的法術,妳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呢。了不起,真不愧是『暴君』。佩服啊、佩服,妳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維斯帕西亞努斯,看來你似乎終於明白水準的差異了呢。」
  只見尼祿高舉雙手輕輕伸了個懶腰,之後便在原地活動起筋骨。
  「如此這般,尼祿會幫你們有效利用克蘇魯的。因為夢幻心母可以作為我用來和九郎玩的絕佳玩具。我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快點夾著尾巴逃跑吧!」
  尼祿帶著開心的笑容做出勝利宣言,但魔人們並沒有就此讓步。
  「这可不行。」
  奧古斯都這麼回應,而維斯帕西亞努斯也呈現出附和的態度。
  就現狀來看,他們處於壓倒性的不利。然而兩人似乎仍舊打算與尼祿對抗。
  感到訝異的尼祿停止動作,重新調整姿勢面對兩人。接著,她朝兩人散發出真正的殺意。就在殺意射出的同時,牆壁及地板出現龜裂,尼祿冰冷的眼神令氣氛為之凍結。
  「你們還搞不清楚狀況呀……算了,那也沒差。反正只要殺了你們,結果也是一樣。」
  尼祿讓兩人籠罩在自己露骨的殺意之下。對於沒有力量的人來說,那是一股就算當場猝死也不足為奇的兇惡壓力,但兩名魔人卻還能勉強承受——不,不只是能夠承受,他們臉上甚至還帶著從容的笑意。
  「到這種時候,你們還想耍什麼詭計嗎?」
  看見對方的態度,尼祿不快地皺起眉頭。
  「妳忘了嗎?這裡可是邪神·克蘇魯的體內呢。」
  察覺奧古斯都語氣中帶著隱含的笑意,尼祿才驚覺不妙。異變就在這時發生。
  王座大廳內瞬間充滿強烈且兇惡的神氣。空氣瞬間被神氣侵犯,難以形容的腐臭充斥在大廳內。那高濃度的惡臭刺激著尼祿的雙眼,甚至讓尼祿眼眶中湧出淚水。
  王座大廳產生鳴動,並在同時,從屋頂、牆壁、地板——從各個地方伸出了沾有黏液的觸手,一齊朝尼祿襲去。或許是因為眼淚模糊了視線的關係,尼祿的反應慢了幾拍。尼祿的右腕被污穢的觸手纏住。尼祿還來不及將那條觸手扯斷,其餘觸手就迅速纏上了尼祿的四肢、頸部,以及尼祿纖細的腰部。儘管觸手在全身蠢動的感觸令尼祿感到不快,但尼祿還是開始演算起自己的術式。
  「你們該不會以為光憑這種程度,就能把尼祿……」
  尼祿話沒說完,全身便突然失去力量,雙腿也險些癱軟下去。觸手似乎正在將尼祿的力量吸去。尼祿能感覺到自己的魔力正在流出。強硬且單方面的掠奪行為,幾乎讓尼祿的身體無法支撐,但她卻沒有倒地。因為觸手支撐著她的身體,不容許她倒地。
  「啊……啊啊……啊……」
  觸手重複著類似蠕動運動的動作,同時不斷吸取尼祿的魔力。魔力——以及氣力持續從尼祿體內消逝。過不了多久,別說是身體,尼祿已經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尼祿的意識急速消逝,視線也開始模糊。
  在那樣的狀況下,尼祿看見了一個東西。她的視線停在充斥大廳的觸手叢林中心部分。她看見一名站在王座前的少女。
  那名少女以空虛的眼神注視著尼祿。尼祿記得少女那不同顏色的雙眼。
  「……拉萊耶……異本……!」
  尼祿將手朝【拉萊耶異本】化身的少女伸去,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全身精力枯竭的尼祿,意識開始朝深淵墜落。
  「妳就好好睡上一覺吧,尼祿。不過,妳大概再也不會醒來了吧。」
  聽著奧古斯都的狂笑,尼祿的意識陷入黑暗。
  
  ※
  俯瞰著尼祿的奧古斯都,臉上浮現著滿意的笑容。
  「尼祿。妳的意識將在神的身邊,渡過一場超越死亡的夢境。」
  奧古斯都的話語沒能傳進尼祿耳中。從被觸手糾纏、動彈不得的尼祿身上,奧古斯都已經感受不到絲毫壓力。此刻魔力被徹底剝奪的尼祿,只是個平凡無奇的少女。但就算如此,光是回想不久前的狀況,就讓奧古斯都冒出冷汗。尼祿那被喻為足以與神獸尊者比肩的力量確實令人驚訝,要不是處在這種狀況下,自己肯定會被殺害吧。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能與黑色聖域作對。」
  奧古斯都發出輕微的驚嘆。
  「如何、如何呢?很棒吧?這就是『暴君』、這就是尼祿。這就是月之子計劃的九號。最後且最為頂尖的傑作!我的研究也是很有價值的吧?」
  維斯帕西亞努斯撫弄著自己的鬍鬚,看著屬於自己作品的尼祿。
  「我比較希望你能將寵物的繩圈抓牢一點。月之子老是不聽控制,實在讓人困擾。」
  雖然奥古斯都語出抱怨,但維斯帕西亞努斯卻不以為意地笑了。
  「哈哈哈!你還真是挑剔。被這麼一講,我也無話可說了。」
  奧古斯都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这樣一來,C之巫女、中樞組件,還有【拉萊耶異本】就都到齊了。」
  「这麼說,這也就代表,實現吾等悲願的時刻來臨了。」
  「沒錯。吾等終於能得到神的力量了!」
  奧古斯都放聲高喊,全身因歡喜而顫抖。維斯帕西亞努斯也帶著滿足的神情應聲附和。
  而【拉萊耶異本】化身的少女,則是面無表情地佇立在兩名魔人身旁。
  「嚕·哩耶……庫多魯……拉……拉……」
  少女口中發出類似祈禱文般的語句。而觸手也像是回應般地顫動。
  奥古斯都對少女微笑說道:
  「動手吧,全部條件都齊全了!【拉萊耶異本】啊,妳所愛的神就要甦醒了!」
  「神……神……伊亞……伊亞……」
  【拉萊耶異本】持續以異界的言語吟唱著。為那歌聲感到愉快的奥古斯都露出笑容。奧古斯都的笑容很快就轉變成卑劣的奸笑。他感到自己全身發熱,一股彷彿麻藥般的亢奮感正逐漸支配自己。不知那究竟是因為充斥在室內的強烈神氣使然,或者是——
  
  在奧古斯都與維斯帕西亞努斯開懷大笑的同時,其實有一個極端微小的變化。
  應該已經失去所有力量的尼祿,嘴角有些微變化。
  那是嘲笑。
  
  ※
  瑠璃在空中飛行,但身子仍被固定在十字架上。
  強烈的風壓雖然令瑠璃難以呼吸,但似乎正確實地與危險遠離。瑠璃微睜開眼,看見了位在遠方的別西布托。
  就在這個時候,強風在一陣些微的震動後停止。
  瑠璃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發現白色天使方才正將十字架刺入地面。
  梅丹佐隨即揮動光束軍刀,斬落瑠璃手腳上的拘束器。瑠璃在獲得解放的同時,身體一下子失去支撐,就在快要摔倒的時候,梅丹佐伸手將瑠璃抱住。
  「謝、謝謝你。」
  瑠璃深深地低頭道謝。
  《不用謝。比起道謝,妳從這裡應該能自己回到避難所才對。》
  聽對方這麼一說,瑠璃抬頭觀察四周,這才發現此處應該是阿克罕市的市區。雖然眼前所及皆是斷垣殘壁,但從附近一些尚未崩塌的大樓,依稀可看出原本的面貌。但眼前荒廢的景象,比起廢墟更加悽慘,過去歌頌繁榮的街景已不復見。有的只是迎接日落時刻的城鎮,還有帶著沙塵與屍臭吹過的冷風。
  一股悲哀讓瑠璃的內心感到難受。但瑠璃還是強打起精神,找到了附近在地面敞開的防空洞。那是通往連接避難所地下道的入口。
  《去吧,快點離我遠一點。》
  梅丹佐邊說邊輕輕讓瑠璃在地上站穩。
  「……咦?」
  就在瑠璃面露不解的時候。
  一道黑影從兩人上空劃過,接著降落在還勉強立起的電線桿頂端。那是身披黑色盔甲,擁有漆黑羽翌一的天使·尚達奉。
  《妳滿意了嗎?》
  尚達奉以平穩的語氣這麼說道。但正因為語氣乎穩,隱藏在其中的殺意更令瑠璃發寒。那脫離常軌的氣息讓瑠璃全身僵硬,為此發軟的雙腳一步都無法動彈。
  梅丹佐見狀,輕輕朝瑠璃背上推了一下。被這麼一推,瑠璃便像是從咒縛中獲得解放般走了幾步。梅丹佐朝回望自己的瑠璃微微頷首,接著便重新讓自己面對尚達奉。
  《嗯,沒別的事了。讓你久等了。》
  話才說完,梅丹佐的裝甲便應聲開始變形。伴隨著刺眼的純白亮光,武裝從梅丹佐全身各處顯現,滿溢的光亮籠罩著梅丹佐的身體,耀眼奪目。其模樣仿彿真正的天使王。
  《你終於認真起來了嗎!你要認真了嗎!對、就該是這樣!》
  暗色的光從尚達奉身上散發。那不存在於自然界的黑光,是尚達奉燃燒的鬥氣。他的模樣就像是不折不扣的墮天使。
  《就是要殺死現在這樣的你,我才能抵達至高的領域!》
  《修羅道的盡頭,根本沒有什麼至高領域。沒錯,那裡什麼都不會有。什麼都……》
  對話在此時中斷。
  兩名天使在對話中斷的同時朝上空飛去,只留下一陣巨響,便從瑠璃眼前消失。
  停下腳步,仰頭望著天空的瑠璃,內心閃過一抹類似鄉愁的哀傷。那多半是因為天使們的身影,讓瑠璃內心湧出憐憫的戚情。因為那彷彿被趕離地面,返回天上的身影……
  沒錯。無論如何期望,地面上都沒有等待天使返回的家。
  (如果少了那對翅膀,或許在地上還會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吧。)
  這般愚昧的想法從瑠璃腦中閃過,使瑠璃忍不住自嘲起來。但瑠璃還是又為此產生了其他想法。
  (如果換成是DEMONBANE,又會是怎樣呢?)
  祖父。霸道鋼造曾說那是剷除妖魔之物。因為DEMONBANE是透過集邪道知識之大成的魔法書,為了斬魔而踏入魔之領域的東西。
  (如果斬魔會讓自己也成為魔,那麼世上真有DEMONBANE的容身之處嗎?)
  動身跑向地下道入口的瑠璃,並沒能想到答案。
  
  ※
  所幸地下道仍舊堪用。
  雖說堪用,地板、牆壁、頂部都有著大大小小的裂痕,其嚴重程度,沒有坍塌反而讓人覺得奇怪。雖然此處不宜久留,但瑠璃卻也無法迅速跑過這一段路。因為散落在地面上的各種碎片都如同凶器,加上附近又是一片漆黑。瑠璃只能依著牆壁,一步一步地慎重前進。
  在大約移動了一百公尺的時候,瑠璃看見前方出現了緊急照明的燈光。瑠璃鬆了一口氣,接著便循著燈光朝前走去。仿彿受導引般來到燈光旁的瑠璃,前方是一扇鋼鐵製的堅固大門。接著,瑠璃將自己的手伸向設置門上的感測器。只見鋼鐵門板發出沉重聲響朝兩旁滑動,敞開一條通往避難所的通道。
  通道內充斥著絕望、失望,以及死亡氣息。在受到逆十字成員侵入,並在此展開虐殺的此處,已經喪失其作為避難所的作用。
  群眾所散發出的負面情緒在封閉的空間內沉澱、淤積,讓人感覺未來只是更加絕望。市民當中雖然也有隸屬於霸道財閥的警衛,但就算是經過訓練的他們,也都為了所面臨的絕望而一蹶不振。避難所內會充斥著灰暗情緒,也是在所難免的結果。
  況且舊支配者·克蘇魯仍停留在上空。雖說目前正處於熟睡狀態,但那光是存在便令人感到挫折的兇惡神氣,對身心俱疲的居民來說,更是一股無從抵抗的絕望。
  這是最糟的狀況。瑠璃甚至想不到任何能作為鼓勵的話語。但是,自己絕對不能屈服。仍有一群人為了打破這絕望的狀況,拼上性命抵抗。只要他們的心還尚未屈服,只要斷魔之劍還未斷折,瑠璃的心也不會屈服。
  在這個時候,瑠璃聽到了啜泣聲。瑠璃朝聲音的方向望去,看見幾名孩子正縮在走道角落。附近沒看到他們父母的身影,也沒有想要安慰他們的大人。瑠璃不知他們究竟是迷路,還是父母已經遭到殺害……瑠璃走到那些孩子們身邊,為了配合孩子的視線而蹲下身子。
  「你們……都没事吧?」
  為了不讓孩子們感到多餘的不安,瑠璃小心翼翼、以像是撫摸傷口般的慎重態度這麼說道。
  或許是因瑠璃的到來感到安心,孩子們開始放聲哭泣,過了一會兒心情才稍微平復。
  「萊嘉姊姊沒有回來。」
  其中一個孩子小聲說道。
  瑠璃雖然依稀記得那個名字,但此刻卻無法立刻想起那人的身份。瑠璃想不起萊嘉究竟是某個與霸道家有關的人,還是某人的朋友……不管怎麼說,只要進行調查,應該很快就會知道吧。
  「交給姊姊吧。我一定會幫你們找到她的。」
  聽瑠璃這麼一說,孩子們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光是看見那樣的笑容,就讓瑠璃充滿精神。
  (不能讓這些孩子們的未來遭到剝奪。絕對不能。)
  瑠璃心中抱著這樣的決心,緩緩起身。
  
  ※
  夢幻心母中心部分。位於祭壇廳正下方的此處,是神的心臟所在,心臟廳。
  這被肉壁籠罩的廣大空間就像是一片血海,事實上,這裡確實充滿了大量的血液。
  室內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濃烈血腥味。空氣帶著黏意,甚至還帶有些許血色。
  而在那心臟廳的中央部分。與其名相符的物體,就位在屋頂處。巨大的肉塊——那起伏、鼓動、發出聲響,令血海掀起波瀾的肉塊,正是夢幻心母的心臟,仿造而成的神之心臟。
  在大到會妨礙視線的巨大心臟之下,有兩具鬼械神的身影。那是金色遺產與賽庫拉諾修。那兩個仿神而成的威容,在如此廣大的空間當中,也只是渺小的存在。
  奧古斯都與維斯帕西亞努斯兩人分別站在金色遺產的頭頂及賽庫拉諾修的裝甲上。在奧古斯都臂彎中是沉睡的尼祿,而維斯帕西亞努斯的手臂則抱著【拉萊耶異本】化身的少女。
  「嗯。那麼,就開始進行儀式吧。【拉萊耶異本】……」
  維斯帕西亞努斯這麼說完,異界的少女便開始以類似歌唱的方式,發出非人的詞句。
  「克蘇魯……拉萊耶……馮塔庫……」
  少女的身體逐漸化為魔法書的書頁四散,彷彿一片紙片的瀑布般飛上屋頂。
  維斯帕西亞努斯滿意地點了頭,接著從懷中取出一本沒有書名的魔法書。
  「強制連線——我以尼祿的代理人·維斯帕西亞努斯之名下令。仿神而造的無名之神,現身吧!」
  下一瞬間,固定在皮製書殼上的鎖具自行解開,書頁四散朝空中飛去。不久之後,那本黑色魔法書——【無銘祭祀書】的書頁,便隨著【拉萊耶異本】的導引彼此混合。
  接著,閃光在這被血色沾染的空間內竄動。【拉萊耶異本】與【無銘祭祀書】的書頁形成彷彿基因般的二重螺旋,一路飛昇至心臟下方,最後在心臟周圍環繞。
  異變緊接著發生。只見心臟從中央縱向裂開,大量的鮮血如瀑布般傾洩。一個彷彿神殿般巨大的威容從裂縫中緩慢現身。那是無名者。僅從裂縫中露出上半身的鬼械神,全身沾染了大量湧出的鮮血。然而鮮血卻無法掩蓋裝甲的光芒,無名者始終散發著彷彿有著神聖氣息的純白光輝。
  「我們終於能親手操控神了。這是無人能夠抵抗的究極力量!」
  在奧古斯都的笑聲迴盪之下,無名者的駕駛艙安靜地開啟。駕駛艙內滿是觸手,觸手像是在尋找駕駛者般詭異蠢動。
  奧古斯都就像是獻上貢品般,雙手將尼祿的身體捧向前方。只見尼祿身上放出微光,並在半空漂浮,最後朝無名者緩緩飄近。
  就在尼祿的身體飄至駕駛艙旁的同時,久候多時的觸手便一齊湧出,纏上她的身體,粗暴地將她拖進駕駛艙內。蠕動的觸手剝去尼祿身上的衣物,讓少女白晰柔嫩的肌膚暴露在外。沾滿黏液的觸手翻弄、蹂躪少女的身體,以骯髒的黏液玷污她。
  或許是因為呼吸困難的關係,尼祿皺起了眉頭。但觸手並不在乎她的感受,只是持續不斷地蹂躪少女。白嫩的肌膚開始泛起紅潮。尼祿口中發出喘息,臉上則帶著彷彿痛苦與快樂共存的迷濛表情,痛苦地扭動身軀。尼祿圓睜的雙眼視線不斷晃動,似乎找不到焦點。雖然尼祿並未從昏迷中清醒,但少女的肉體卻誠實地有所反應。尼祿流著眼淚、唾液,在沒有絲毫間斷的快樂中成為俘虜。
  「這是神所賜予的快樂。妳可要盡情享受啊。」
  維斯帕西亞努斯以嘲弄的語氣說道。
  「唔……!唔唔唔唔!唔——!」
  觸手的動作逐漸加劇。接著——
  尼祿整個身子突然弓起,全身抽搐,隨後便無力地癱軟低垂。雖然尼祿的生命力似乎被徹底剝奪,但卻沒有死亡。此時在她身上幾乎感受不到絲毫生氣,但她仍舊帶著茫然的表情,口中呼吐著極為微弱的氣息。
  「看來是成功與神相連了。」
  奧古斯都臉上帶著笑容,將視線轉到無名者上。從那存在本身就強烈震攝人心的機體上,正散發出爆炸性的魔力。
  神的心臟劇烈跳動。彷彿落雷般的心跳聲撼動空間,令血海波動、翻騰、肆虐。在這廣大的空間內充斥著光亮。
  「这是中樞區域完成的時刻……看!這就是支配神的法則!太棒了!這代表黑色聖域的理念,就連神都得遵從!」
  奧古斯都展開雙臂,放聲大笑。浮現在他臉上的,是唯有走火入魔之人才有的狂意。
  在一旁的維斯帕西亞努斯靜靜注視著那樣的魔人。他的眼神多了幾分銳利,臉上也浮現出不屬於紳士的卑劣笑容。
  神心的鼓動加劇。每次跳動所散發出的超凡魔力,都流竄至邪神全身。
  克蘇魯的甦醒,已只是時間問題了。
  
  她聽見了歌聲。
  她聽見了禱文。
  觸手隨著發自其他次元的詭異旋律不停蠢動。
  「馮古魯伊、木古魯那夫、克蘇魯、拉萊耶、烏卡夫那古魯、馮塔庫……」
  尼祿在遭到蹂躪、侵犯、玩弄的同時,也被毫不間斷的快樂虜獲。
  而那樣的尼祿仍緩緩移動自己失去神彩的雙眸,尋找那吟唱者的身影。
  那名少女——【拉萊耶異本】的精靈,就在大群觸手的另一頭。她也同樣赤身裸體,被觸手蹂躪,因快樂而劇烈地扭動身軀。從少女口中所發出的,只有溫熱的吐息與異界的歌聲。
  尼祿在承受折磨的同時,也順其自然地注視著那不停歌唱的少女。
  失去理性、沉醉於快樂中的尼祿,在嘴角浮現出笑意。
  那是屬於嘲笑的笑意——
  
  ※
  雖然九郎以貝瑞薩偃月刀將別西布托一刀兩斷,並用自動手槍的魔彈將提比略連同別西布托一同粉碎,但一股在心中蔓延的危機感,卻始終令九郎揮之不去。
  那並非是來自於上空的克蘇魯所發出的壓力。而是另一種殘存在內心角落的不明原因,讓九郎感到難以言喻的不安。
  「……看那裡。」
  艾露所指的是被砍成兩半的別西布托。異變就在那裡產生。
  只見別西布托那被爆炎灼燒的裝甲表面浮出鏽斑,接著開始以驚人的速度腐蝕整片裝甲。
  「那是在腐敗嗎?」
  別西布托那鋼鐵的裝甲上出現龜裂,接著裂縫中滲出了綠色的污濁肉汁。
  別西布托的表面突然應聲碎裂。收於其中的腐肉湧出,使附近充斥著幾乎要令人嗅覺癱瘓的惡臭。就在湧出的腐肉滿佈地面的同時,腐肉開始膨脹,最後就像是一團從人體內取出的腫瘤般躺在地上。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但是……看來他還沒有被打倒。」
  在那團腐肉上,數百隻大小與人類相差無幾的蛆蟲正緩緩蠕動。蛆蟲開始貪食腐肉,體積也變得更加龐大。那幾乎要讓人失去理智的駭人光景,令九郎不由自主地將視線移開。
  《大十字……九郎……艾露……亞吉夫——……》
  那欠缺品味的嗓音不知從哪傳來。
  「那個混蛋……就連那樣都殺不死嗎?」
  《使用【妖蛆秘法】的我……是不死之身……死不了的……憑你這種貨色……想殺我……少妄想了————————!》
  就在提比略那帶有些許悲壯感的吶喊轟然響起之後,便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昆蟲振翅聲。那不是一隻、兩隻昆蟲能發出的聲音。那是成千上萬的蟲群所演奏的不快噪音。雖然九郎無法看見昆蟲的身影,但那陣聲音正確實地朝自己逼近。
  「——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化為腐肉的別西布托突然爆裂。
  肉塊四散飛濺,一團黑雲從其中湧出。但那並不是雲。那是在明確的意志下成螺旋狀擴散的物體,聚集成別西布托的形狀矗立在DEMONBANE面前。那彷彿別西布托的黑影,是無數蒼蠅的集合體。
  《咕噗嚕噗巴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周迴盪著提比略的尖叫,蒼蠅也應聲振翅。
  在演奏起這令人不寒而慄的異樣旋律之後,一團怨念便開始以別西布托為中心翻騰、湧現。怨念不久後開始凝聚,形成一團經壓縮的瘴氣塊。
  從那團瘴氣中響起了滿溢慟哭、悔恨的臨死哀嚎。在那凝結的氣團上凹凸不平的表面,浮現出無數臉孔。雖然其中凌亂分佈著男女老幼各式各樣的面孔,但所有人都帶著同樣的痛苦表情。怨靈呪彈——别西布托最强也最险毒的必杀技。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在九郎腦內響起。
  ——媽媽~
  當九郎聽到那充滿沉痛悲哀的幼子聲音時,在九郎心中的某個枷鎖被燒斷了。
  《我就讓你們也變成呪彈的犧牲品!看招!變成骯髒的怨靈吧!》
  怨靈呪彈射出。呪彈伴隨著刺耳的哀嚎聲朝DEMONBANE逼近。
  九郎雖然切身體會過那個招式的威力,但內心卻有股不可思議的平靜。
  九郎的心中沒有畏懼。他也沒有畏懼的理由。九郎冷靜地操縱DEMONBANE,將DEMONBANE的雙拳交疊。拳頭散發出蘊含魔力的光粒。DEMONBANE開始用雙拳在空中畫出五芒星。籠罩在拳頭之上的潔淨光芒在瘴氣肆虐的不淨世界中留下軌跡。
  
  ——古神印。
  
  那是用來驅除敵意與威脅的結印。九郎將其在DEMONBAN前方展開。
  怨靈呪彈帶著咆哮發出衝擊波。但古神印並沒有絲毫動搖,光芒也不見衰減。壓倒性的死亡氣息更加靠近——但那股氣息始終都無法觸及DEMONBANE。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提比略發出了像是表達痛苦又像是在表達煩躁的咆哮,而更加兇暴的怨念,也隨之展開如怒濤般的波狀攻擊。瘴氣的黑與古神印的白劇烈對抗。
  《消滅吧……消滅吧……給我消滅吧————————!》
  瘴氣爆裂。四散的怨念撕裂了空間,污染了大地,令城市腐朽。而DEMONBANE就置身在那兇惡的能量奔流中。
  《啊哈……哈哈哈哈……!  腐敗、腐敗、腐敗、腐敗、潰爛吧!  腐爛變成妖蛆的苗床吧!》
  四周響起提比略瘋狂的笑聲。
  《變成我的食物吧————————!》
  九郎聽著提比略那死命發出的瘋狂吶喊,心中不由得產生一種奇妙的感慨。沒錯。九郎對那無法死亡的活屍體,產生了近似憐憫的感情。
  (他以為憑這種東西能打倒DEMONBANE嗎?)
  此時怨靈已經將DEMONBANE吞沒,周圍被一片黑暗籠罩。
  《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提比略或許是深信自己已經獲勝,他發出充滿安心感的狂笑。
  (你真悲哀……真是太悲哀了。)
  除此之外,九郎無法對他產生其他感情。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衝擊朝DEMONBANE襲來。
  接連不斷的爆炸。接連不斷的陵辱——
  DEMONBANE遭憤怒的暴風襲擊,古神印被悔恨的火焰吞沒。
  但就算暴露在那樣的蹂躪之下,DEMONBANE仍舊毫髮無傷。守護DEMONBANE的古神印,光芒也沒有絲毫褪色。
  (只有這種程度嗎?貪婪剝奪他人性命所得到的力量與永遠,就只是這種東西嗎?)
  九郎緊咬著下唇。
  (他就是為了得到這種脆弱的力量,而犧牲了那麼多人命嗎……)
  九郎明白一股灼熱的憤怒正在心中燃燒。
  (已經夠了。你也累了吧?)
  雖然九郎無法看見對方,但還是這麼在心裡對提比略問道。
  (就讓我為你劃下句點吧。我要否定你。)
  九郎望著那只能顯示出一片黑暗的螢幕,心裡這樣想著。
  (我該怎麼做?要怎麼樣才能消滅不會死亡的你?)
  九郎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放心吧。我有無限的手段。好比說、好比說是……)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彷彿雷擊般的衝擊竄過九郎全身,讓九郎的身體為之一震。
  九郎無法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麼。雖然無法理解,但九郎卻聽到了聲音。那迴響在自己腦中的異形之聲……
  
  ——快、讓我見識一下吧。九郎小弟與艾露·亞吉夫。
  ——在時間濁流的吞沒下,反覆得到鍛鍊的術者與最強魔法書的力量,究竟會是什麼樣的東西呢!
  ——這次、這次可別讓我失望了!
  
  九郎的意識隨後便沉入混沌的黑暗當中。
  
  ※
  九郎被囚禁在沒有絲毫光線的混沌黑暗內。
  四周沒有任何東西。只有連自己身形都無法確認的深沉黑暗。
  九郎連自己究竟正在墜落還是上昇都無法判斷。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正面對著常識所無法理解的角度,朝那個方向一路前進。
  這裡實在太過異常。這是個無論空間還是時間都讓人無法理解的封閉區域。
  內心正逐漸在超越人智的混沌中腐朽。無法理解的異形正侵犯自己的靈魂。
  九郎雖然死命維繫著意識,但異形的黑暗卻像是在嘲笑那可悲的想法般,貪婪侵蝕他的內心。儘管九郎試著用是否存在都說不准的手腳試圖抵抗,但混沌卻毫不客氣地露出利牙咬住九郎抵抗的手腳。但縱使遭到那彷彿要令意識霧散的絕望感覺侵襲,九郎仍拼命地抓回意識的碎片,不斷努力地形成自我。
  在那慘烈的戰鬥最後——在漆黑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粒光點。
  九郎為尋求光亮,將手朝光源伸去。
  那是一個《箱子》。
  光線就是從那扭曲不工整的醜陋箱子縫隙中透出。九郎不假思索地觸碰了那個箱子,而就在九郎手觸碰到箱子的瞬間,箱蓋無聲開啟。九郎戰戰兢兢朝箱內望去。
  裡面是一個異樣的物體。那是個懸在箱子中央的黑色結晶體。由七根支柱支撐的那個物體,是由許多不對稱的平面所構成的多面體,而表面則有著數條看似血管的紅線。那是個狀似礦物,卻又能讓人深切感受到有生命脈動的奇妙物質……光亮就是由那結晶體所發出,而就在九郎明白這件事的瞬間,光亮突然炸裂。以黑色結晶體為光源的詭異光芒,在扭曲、掙扎、狂舞的同時朝九郎逼近,將九郎吞沒。
  九郎置身在強光的奔流中時,聽見一個異形的聲音。那是聽起來既像是祈禱又像是詛咒的異界言語,那是超越人類理解能力的異形之聲。但那些言語很快就化成九郎能夠明白的語言。
  突然間,九郎的意識重新清醒。由於實在太過突然,讓九郎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看到幻覺,但他還是立刻讓自己重拾正常思考。就算不對現狀多做分析,九郎也明白自己正置身在DEMONBANE的駕駛艙內。
  九郎和艾露同時開口說道:
  「那東西是光之多面體?」
  ——沒錯!
  不知從哪裡傳來、一個令九郎感覺似曾相識的妖豔女聲這麼說道。
  接著,戰場化為異界。
  
  黑暗凝聚。
  黑暗凝聚。
  黑暗凝聚。
  
  扭曲、失控、掙扎、異形的黑暗不斷凝聚。
  
  光亮凝聚。
  光亮凝聚。
  光亮凝聚。
  
  肆虐、咆哮、嘲諷、異形的光亮不斷凝聚。
  
  位處於暗的極限。
  位處於光的極限。
  
  世界轉變為異界——轉變為不可能的世界。
  光與暗交互亂舞。
  那逐漸侵蝕世界的物體令世界出現破綻,最後變化成世上所有矛盾巢穴。
  這是諸神的禁忌。
  接著,九郎透過感受明白。明白此地正是決戰之地。
  不,單方面的蹂躪不能稱為決戰。這裡是處刑場。
  或許是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息,恐懼在提比略心中湧現。但其實現在的九郎也有同樣的感受。兩人完全無法理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然而DEMONBANE仍不顧九郎的困惑,自行展開行動。
  (它失控了嗎?)
  雖然九郎連忙嘗試控制DEMONBANE,但DEMONBANE根本不聽使喚。就像是控制權被奪走一般,DEMONBANE持續失控地執行著與九郎意志無關的動作。
  它就像是要執行一項已經被設定的工作。DEMONBANE像是要使用雷姆利亞衝擊一般,啟動了配備在右臂的機關。接著,DEMONBANE將蘊含必滅能量的右臂伸出。
  一團黑暗的物體就這樣從DEMONBANE的右掌中出現。那是一團連周圍空間都為之扭曲的壓倒性黑暗。
  「黑洞!?」
  那團黑暗持續令周圍扭曲,最後甚至連次元本身都為之歪曲。
  一道次元裂縫出現在DEMONBANE面前,接著有個物體從其中顯現。DEMONBANE伸出手,將那個物體從裂縫中取出。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東西看來像是扭曲的神柱、歪斜的神樹,或是無刃的神劍。無論如何,那是一個極端詭異的物質。而在中心部分,有塊黑色的結晶體。
  「这就是光之多面體嗎?」
  在這個名字脫口而出的同時,一股驚人的能量流入DEMONBANE體內。彷彿要將DEMONBANE四肢扯斷的兇狠、粗暴魔力令機體發出哀嚎,那股毫不留情注入的能量持續蹂躪著九郎的身軀。仿彿全身皮膚被剝離般的劇痛讓九郎的表情扭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九郎!妾身得……!」
  艾露死命地控制那股如排山倒海般不斷湧來的魔力,企圖讓那股力量流向多面體。隨後九郎也介入控制工作,協助艾露控制力量。
  雖然那股魔力一直像匹瘋馬般持續狂奔,但在兩人合作之下,最後總算將流向固定到多面體上。但就算如此,在機體內部肆虐的魔力仍舊相當強勁,如果稍有不慎,甚至可能會遭到魔力侵襲而昏迷。
  但是,問題不只有這些。
  「喂……那東西未免膨脹過頭了吧!?」
  集中到多面體上的魔力不斷增大。由於兩人將魔力導向其中,因此這也可說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但要是繼續下去,多面體可能會因為超越魔力的容許範圍而爆炸。
  (該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DEMONBANE像是在回應九郎的疑問般採取行動。
  DEMONBANE就像手持神劍一般,將多面體的尖端指向蒼蠅群。在完成那個動作之後,九郎又重拾控制。
  「它是想要把這股力量丟到敵人身上嗎!?」
  艾露有些難以置信地這麼說道。
  「我也不清楚,總之就試試看吧!」
  話一說完,九郎便操縱重拾控制的DEMONBANE朝別西布托衝去。
  『这算什麼……你們究竟是什麼東西!別過來!別靠近我————!』
  或許是察覺到多面體所散發出的兇暴氣息,提比略半狂亂地吼叫著。
  如雲團般的瘴氣與蒼蠅群朝DEMONBANE壓去。但那些全都來不及觸碰到DEMONBANE的機體,便化為塵埃消滅。DEMONBANE所展開的防禦陣粉碎了所有的邪惡。
  『咿————!咿————!』
  從蒼蠅群中央傳出了悽慘的哀嚎。九郎朝那裡望去,看见球狀的別西布托駕駛艙浮在其中。
  九郎將多面體的尖端朝那駕駛艙刺去。在那一瞬間,膨脹到極限的力量便將駕駛艙——不,是將整團蒼蠅吞沒。
  光與暗在奔竄。兩者在混合、交疊、翻騰的同時侵略著所在的空間。
  『咿嘎呀啊啊啊啊!這、這是什麼————!?』
  肆虐的光暗撕裂空間,空中出現龜裂。不久後,裂痕破碎,空間出現一道裂縫。在裂縫的彼端不存在任何事物。在那不自然的深穴中,所存在的僅有深淵。接著蒼蠅群開始被吸入其中。
  光與暗從裂縫中湧出。那看來像是無數人手的光暗抓住別西布托的駕駛艙,開始將其拖入裂縫之中。
  『別、別這樣!這東西想帶我到哪兒去!?不、不要——!!我不要去那裡————!拜託!算我求你們!……殺了我——!求你們殺了我!』
  九郎不知道在裂縫的那頭有什麼東西。就連提比略是否察覺了什麼,九郎也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那種恐怖只有遭到多面體攻擊的人才會知道。
  「那是你踐踏許多人才得到的不死之身吧?既然這樣,永遠伴隨那身體到最後也很合理吧!」
  望著正逐漸陷入裂縫中的駕駛艙,九郎這麼說道。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提比略留下迴盪許久的哀嚎之後,駕駛艙便消失在裂縫當中。而多面體也化做光團消失,變為異界的空間也接著被吸入裂縫彼端。該處只剩下DEMONBANE,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到了裂縫彼端。
  最後,彷彿是要人將那些在異界發生的事情全部忘記一般,世界又恢復原貌。
  光之多面體——
  那東西沒有曾組裝在DEMONBANE身上的痕跡,也沒有在資料上殘留任何紀錄。
  直到這一刻,九郎才感受到戰慄。九郎臉色發青,全身都冒出冷汗。
  「那東西叫光之多面體……那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沒有人能回答艾露的疑問。
  
  ※
  在夢幻與現世的夾縫中——在那不知名空間內,有人正看著這一切。
  那是一名女性。
  那是名服裝剪裁精美、纖細高挑的美女·奈雅。
  但是,它不可能是人類。它的軀體蘊含有無限純粹的邪惡,從其中散發著異形的黑暗,周遭的景色也都因此醜陋扭曲。
  奈雅在笑。它在笑,也同時在流淚。
  那是希望在經過漫長時間後終於得以實現之人,純粹的感動淚水。
  那是純粹喜悅的淚水——
  但概括那喜悅的,卻是邪惡。
  極限的邪惡。
  正因為是真正的邪惡,因此沒有瑕疵。
  就是那般的純粹。
  「終於……終於……!」
  奈雅的聲音因慼動而顫抖。
  「我沒看錯!九郎小弟!這次的你果真和我想的一樣!大導師閣下!這世界終於生出能與你比肩的人了!」
  奈雅全身都充滿歡喜的衝動。
  「來了、來了、來了!殷切期盼的時刻到來了!
  世界沒入血海,血海上又積屍成山,這樣的無數歲月!
  以腐敗的世界為苗床,又誕生了更加腐敗墮落的世界,如此無盡的歲月!
  啊啊!下一個世界肯定更加墮落。
  啊啊!再下一個世界肯定更令人髮指。
  啊啊!下下一個世界肯定更加悽慘。
  重複這無數墮落的漫長未來、漫長過去!
  數千、數萬、數億次!
  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結束的時候到了!」
  那是類似愛情的感情。
  正因為純粹、投入,所以像愛情。
  正因為不顧一切,所以像愛情。
  「快!開始吧!我等待這一刻太久、太久了!
  這也是你們想要的吧!?
  可以結束了……對你們來說,這一切終於能結束了!
  沒錯,我會幫助你們盡早讓這一切結束!
  沒錯,你們真的是群優秀的孩子!
  啊啊、我愛你們……愛到無以復加!」
  但是,愛與邪惡真的相像嗎……
  無論如何,那份邪惡深愛着自己傀儡的事實,都是不變的。
  「大十字九郎!」
  她喚的是弒神之刃。
  「特利昂尊者!」
  她喚的是解放邪神之鑰。
  
  地球狂想曲最終樂章的幕廉掀起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1 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魔人狂舞——呼吸血风、爆炎、灼热大气的时刻
  
  此處是夢幻心母的中心部分。
  在起伏、鼓動的神之心臟下方,矗立著兩架鬼械神的身影。那分別是身披金色盔甲的蛋型鬼械神·金色遺產,以及外形像是圆盤蜘蛛的鬼械神·賽庫拉諾修。而分別站在那兩架鬼械神身上的駕駛者,臉上都帶著僵硬的表情呆立著。
  「……剛刚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那种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奥古斯都發出怒吼的同時,金色遺產也放出衝擊波。衝擊波令血海爆裂,濺起巨大的水柱。落下的血雨傾注在兩名魔人身上。
  (那是鬼械神仿冒品所擁有的力量嗎?)
  維斯帕西亞努斯只是瞥了失去冷靜、無法正常思考的奧古斯都一眼,便進入自己的思緒中。
  (那股力量,別說是足以匹敵真正的鬼械神了,甚至可說是凌駕於鬼械神之上。那簡直就像、就像——)
  想到這裡,那擁有金色雙眼的絕對者,其身影突然在維斯帕西亞努斯的腦海中浮現。光是想像他的樣貌,就讓維斯帕西亞努斯內心充滿著彷彿靈魂被凍結、就連死亡都能讓自己感到幸運的恐懼感。但是他很快甩了甩頭,將金色少年的身影從腦中揮去。因為現在已經不需要再對他感到畏懼了。
  (冷靜……別害怕……)
  維斯帕西亞努斯像是要催眠自己似地,反覆在心中重複同樣的話。
  (他死了、他已經死了。我們親手殺死的。對、沒錯。是我們親手除掉他的!)
  他——特利昂尊者對維斯帕西亞努斯來說,不可能再成為恐懼的對象。但就算明白這個事實,維斯帕西亞努斯仍無法揮去那像是心臟被人用力揪住的壓迫感。
  難不成他早已連死亡都能克服,正端坐在遙不可及的高處,嘲笑著自己的愚昧?特利昂尊者就是足以讓人產生這種無稽想像的絕對者。
  「可、可惡——————!」
  「別吼了,奧古斯都……冷靜、你冷靜點!」
  「唔……!」
  被維斯帕西亞努斯這麼一說,奧古斯都只得咬著指甲,不耐地咋舌。
  但是,會陷入混亂也怪不得他。因為出乎他意料的狀況實在太多了。雖然成功對霸道財閥的秘密基地造成重創,但所投入的三名逆十字成員竟有兩人死亡、一人重傷。然而,儘管已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霸道瑠璃卻依然建在。而且【艾露·亞吉夫】還重新復活,DEMONBANE更是戰力大增。
  (怎麼會這樣?究竟是哪裡算錯了?變因究竟是什麼!?)
  計劃本身應該沒有破綻才對。
  (冷靜。不會有事的。雖然確實是有失算,但並沒有被逼至絕境。)
  可說是最強王牌的邪神之力,仍舊在黑色聖域手中。無論霸道財閥如何掙扎,都不可能彌補這絕望的力量差距。
  「……他們太礙眼了!」
  奧古斯都以唾棄的口吻說道。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这樣辦!
  ——馮古魯伊!木古魯那夫·克蘇魯·拉萊耶·烏卡夫那古魯……馮塔庫!」
  
  ※
  九郎起初還無法察覺那是咆哮。
  因為那陣咆哮,已經超越用聲音這個字眼所能形容的範圍。
  那是超越聲音、超越物理、超越靈域,彷彿連靈魂都會為之粉碎的毀滅咆哮。
  那令人絕望的吶喊,自遙遠的上空以怒濤之勢傾洩而下。
  順著聲音朝天空望去的九郎,看見了那幾乎將整片天空覆蓋的巨大怪物。那是克蘇魯。那在漫長時間中處於假死沉睡的邪神……其巨大的眼眸正緩緩睜開。就在那一瞬間,壓倒性的邪神神氣擴散至整個世界。
  神眼俯瞰著阿克罕市。
  當視線交會的瞬間,九郎的心徹底粉碎。彷彿全身揮發、存在連同靈魂一併消滅的劇烈感受貫穿全身。但九郎最終還是靠著身為魔術師的精神力重拾粉碎的自我碎片,成功保住了自我。
  然而九郎那運轉超過限度的腦袋卻感到一陣灼熱。血淚沿著臉頰滑落,鼻血也從鼻孔噴出。
  九郎單膝跪了下去,但隨即死命維繫自己險些破碎的靈魂。現狀讓九郎十分清楚,當自己喪失集中力的瞬間,自我就會徹底化為碎屑。
  「克蘇魯……開始活動了嗎!」
  「糟了、這下糟了!九郎!」
  九郎明白艾露的意思,但應該如何應對,九郎卻無法做出判斷。
  面對鬼械神還不成問題,但這次的對手是名符其實的神。自己是否能夠擊敗那種對手,九郎實在沒有信心。
  對方是強大且強壯、兇暴且兇惡、擁有絕對且絕望力量的怪物。根本毫無勝算。
  但是,現在不是煩惱的時候。現在沒有時間為對手的身影感到恐懼、感到絕望。就算必須讓奇蹟出現,也必須阻止克蘇魯。
  就在這個時候,一條狀似龍頭的觸臂朝DEMONBANE露出利牙。就在觸臂如分裂般張開大口的下一刻,口中便噴出破滅的業火。九郎立即讓DEMONBANE疾馳而出,以彷彿在地面飛翔般的速度逃離火焰。但對方當然不是那樣就能輕易逃開的對手。
  只見上空突然出現無數太陽,緊接着是一陣響徹世界的雷鳴。邪神的吐息在摧殘整座城市。
  世界就這樣被蘊含破滅的閃光吞沒,沉入一片白色的黑暗當中。
  
  ※
  「終於……終於、終於、終於!終於啊!完成C計劃了!」
  奥古斯都打從內心深處發出笑聲。或許是因為興奮的關係,他淺黑色的皮膚變成赤銅色,表情也醜陋地扭曲。儘管自己的面孔已醜惡到連妖怪都會畏懼,但本人卻沒有絲毫自覺。
  「並不是由大導師的手!而是由我們——不、是由我的手完成的!那偉大的克蘇魯!強壯的克蘇魯!身為舊支配者的克蘇魯,現在、就在我的手中!沒錯,我現在與神正處在相同的領域!」
  奧古斯都低頭看著自己雙手所發出的低笑,不久就像是隨濁流傾洩般轉變成狂笑。奥古斯都那原本在名為理性的面具下所隱藏的狂意,此刻正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外。
  「我能控制!我能控制弛!我連神的法則都超越了!」
  充滿全身的邪神之力!幾乎要滿溢的神氣,令奧古斯都沈陷在陶醉之中。
  「來!我就陪你玩玩吧!」
  在奥古斯都的命令下得到統一性的克蘇魯觸臂同時出動。觸臂的龍頭瞪著下方,張開大口。帶有強烈酸性的唾液化為一阵豪雨,朝阿克罕市傾洩而下。
  「努力掙扎吧……DEMONBANE!  霸道財閥!」
  
  ※
  在世界被白色黑暗吞沒時,九郎正承受著幾乎要令自己昏迷的強烈G力。
  從各種角度侵襲而來的兇暴G力讓九郎面孔扭曲,內臟遭到擠壓、翻騰。全身的血液迅速地上下移動,每次血液移轉都會有陣陣紅霧或黑霧充斥在九郎眼中。這或許就像是戰鬥機駕駛員受G力震盪而昏迷的感覺。九郎腦中雖然閃過這樣無謂的感想,但只要腦袋有在運作,就代表自己還能夠維持意識。
  就在這個時候。九郎感受到一股彷彿超越一切的劇烈神氣從機體旁掠過。雖然在模糊的視線中,九郎無法看清那次攻擊,但要是被剛才那一擊給命中,肯定會被消滅到不剩任何痕跡吧。
  或許是身體已經習慣那兇惡的G力,九郎的視力逐漸得到恢復。而就在九郎重新看清四周的瞬間,驚訝地睜大眼睛。因為他發現城市竟遠在自己下方。DEMONBANE正置身在空中。
  (DEMONBANE在飛!?)
  就在九郎吃驚的這段時間,DEMONBANE仍不斷地迅速上昇。
  「賜予吾等於凍原翱翔之翼——夏塔克!」
  魔力隨著艾露的吶喊在DEMONBANE內部疾馳。疾馳的魔力正集中朝DEMONBANE的背部匯集。九郎朝魔力聚集的方向望去,看見了由無數鋼鐵鱗片交疊而成的翅膀。
  「这是……!」
  「那是妾身原本的鬼械神·艾翁所用的飛行組件『夏塔克』。」
  九郎記得那個名字。那是一種體型比象更加巨大,擁有狀似馬的頭部,全身覆蓋著鱗片的巨鳥。那應艾露召喚出現的黑色翅膀散發著火焰,不斷供給DEMONBANE幾近過份的推力。
  「收下這個!九郎!」
  在艾露這麼吶喊的同時,夏塔克的操作法便印入九郎腦中。如果能運用這擁有高度飛行能力的裝備,或許就能攻入克蘇魯的內部。這樣就算無法打倒克蘇魯,只要能剷除可能身在其中的逆十字成員,那麼克蘇魯就有可能重新陷入沉睡。想到這裡,一份微小但確實的希望,開始在九郎心中萌芽。
  「那就上吧!」
  九郎精神一振,便令DEMONBANE朝克蘇魯加速飛去。夏塔克奮力噴出火焰,原本就非比尋常的G力在此時更提升至致命程度。彷彿腦袋被丟進果汁機攪拌的劇烈衝擊竄遍九郎全身。
  就在這個時候,一條在上方蠢動的觸臂如鞭子般朝DEMONBANE揮來。觸臂似乎想順勢將DEMONBANE咬碎,只見觸臂末端張開,露出亂立其中的利齒。九郎見狀咋舌一声,紧接着让DEMONBANE在千钧一发之际过龙首。
  「唔……汝竟然這麼胡來……!」
  在聽著艾露那像是呻吟又像抱怨的話語時,九郎又一口氣飛過了數公里的距離。巨大的邪神之眼已變成擴展在眼前的背景。
  克蘇魯的攻勢並未絲毫停歇。無數的龍首扭動,在空中激起亂流朝DEMONBANE襲來。而九郎則是讓自動手槍在DEMONBANE手中顯現,接著將槍口對準那些緊追不捨的龍首。就在九郎即將扣下扳機的時候。
  
  ——到此為止。
  
  突然間,一個女性的聲音插入腦中。
  當那蘊含黑暗的聲音傳進腦中的瞬間,九郎看見了幻覺。不,那是這世界存在於某處的記憶,以幻視的方式出現在九郎腦中。
  龐大的記憶形成一股流入九郎意識的資訊。
  那資訊過於龐大、過於短暫、過於茫然,那是人類實在難以理解的領域,但是鮮明強烈的印象,仍烙印至九郎腦中。
  那是個有著七彩光澤的球體。由無數大小不同球體所累積的那個物體,就像是肥皂水起泡所產生的水泡。過於光彩奪目,那是種令人作嘔的美麗。
  異形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裡並非最終決戰的地點。應該有更合適的地方吧。
  
  世界被極度鮮豔的光芒籠罩。
  
  ——白之王。黑之王。白之使徒。黑之使徒。此刻,宇宙的歷史走道了分歧。
  ——是的,決戰之地,是在所有時間與宿命聚集的場所。
  ——在那片為人所避忌的海域。
  
  意識被極度鮮豔的黑暗吞沒。
  
  ——在正確排列的星辰之下,在受邪惡與狂意侵蝕的海上。
  ——白色的小丑。黑色的小丑。白色的祭品。黑色的祭品。
  ——你們要相親相愛。
  ——相欺相害。
  
  突然間,現實又重回眼前。
  而在那同時,原本壓迫世界的巨影也在瞬間消失。
  阿克罕市上空空無一物。那裡沒有瘴氣也沒有邪氣,眼前只有一片藍天。九郎四處張望,到處都看不到邪神的蹤影,也感受不到絲毫屬於邪神的氣息。
  但儘管置身在這克蘇魯彷彿從未存在的狀況下,九郎也明白這一切並非做夢。因為殘留在地上的傷痕,比任何雄辯都更讓九郎清楚自己仍置身現實。
  「这算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可惡!」
  
  ※
  人總相信誕生是一種祝福。
  人們相信生命是充滿喜悅、充滿愛地來到世上。
  那是錯誤。
  那是欺瞞。
  誕生是詛咒,世界充滿了惡意與冒瀆。
  而正因為赤子的純粹,才能理解這個道理。
  被母親的溫暖包圍,受母親心跳擁抱的地方,才是世界的中心。
  那是無限的愛之搖籃。
  能置身此處,又夫復何求?
  赤子盡情地享受世界。
  正因如此——
  當赤子從樂園遭到放逐,因生產而墮入外界的瞬間,才會放聲哭叫。
  那是慟哭。
  因為撕裂皮膚的尖銳大氣。
  因為竄進鼻腔的臭氣。
  震碎耳膜的噪音。
  燒灼雙眼的強光。
  那一切、世界的一切,都對赤子露出惡意之牙。
  萬物都在嘲笑那變成不完全、只是脆弱肉塊的赤子。
  赤子知道這世界充滿詛咒。
  赤子對不完全的自己感到悲哀。
  人們不知道這個事實。
  否。
  人們只是將事實驅趕至遺忘的彼方。
  人就是這麼可憐而又可憎的生物。
  但是,能夠哭叫、得以慟哭,正是一種幸福。
  有餘力能夠浪費,正代表尚未知曉真正的絕望。
  真正與絕望對峙之人,不會有發出哭喊的餘地。
  只能將自己的一切,全傾注於維持「存在」的行為。
  在真正的絕望之前,不容許浪費一絲力量。
  那全是為了不讓世界徹底搾取自己的存在。
  將絕望化為達觀、達觀化為怠惰、怠惰化為焦躁、焦躁化為憎恨吧。
  以此憎恨為糧食吧。
  這都是為了彌補在不完全下來到世上的自己。
  如果這世界充滿詛咒,就讓我的身、我的心、我的存在本身都化為詛咒吧。
  我要讓那些活在這鍍金世界的人們知道。
  知道這世界究竟被絕望玷污到什麼程度。
  沒錯。這個宇宙……
  
  ——遍佈在這個宇宙中的一切,都只能卑微地任命運擺布。
  
  當這些真實首次烙印在腦中的時候,總是會讓人置身在撕裂全身的劇痛與燒灼全身的快樂奔流中。
  那是超越人腦容量的情報洪水。
  那是時間的紀錄、世界的記憶、命運的記述。
  那是被強制記載的絕望知識。
  當那一刻到來,我跟以往一樣,詛咒那在這宇宙中生存的生命。
  帶著邪惡轉動的命運之輪正在扭曲、偏離軌道、逐漸失控。
  命運之輪轉向更加致命的方向。
  尋求更加破滅的結論。
  最後,命運之輪終於衝破了那無法回頭的界線。
  ……光之多面體。
  大十字九郎終於得到了那把弒神之刃。
  在這怪異的永劫中,只是凡人的他,終於抵達了那個領域。
  而這全在潛藏於宇宙暗處的邪惡算計下。
  那是越掙扎便越難以掙脫的蜘蛛絲線。
  一切都是命運的奴隸。
  但是……
  
  ——那麼,就算知道做什麼都沒用,就能什麼都不做嗎?
  ——我應該沒辦法。
  
  你就算知道那些,多半還是會選擇戰鬥、還是會不斷掙扎吧。
  現在我能明白。
  在和你接觸的現在,我很清楚地明白。
  那與是否知道命運、是否了解絕望無關。
  你這個人,會選擇現在該做的事。
  就算感到迷惘、心懷恐懼,你仍舊會做出選擇。
  那一定是你所擁有的力量。
  我沒有那樣的力量。
  但是,現在還來得及。
  ——光之多面體。
  那是令人避忌的禁忌武裝。
  對那些傢伙來說,那也是雙刃之劍。
  因此,它可以讓這命運產生些微的破綻。
  就將一切都賭在那個破綻上吧。
  現在所需要的,是無懼的決心。
  大十字九郎。將你的力量分一點給我吧。
  所以——
  「快來吧,九郎……尼祿在這裡等你……」
  
  ※
  面對克蘇魯突然的消失,九郎內心的感受並非安心,而是茫然。
  那帶著足以讓人靈魂碎裂、崩垮的壓力,君臨於阿克罕市上空的巨大身影,就這樣不留痕跡地消失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九郎完全無法理解。
  儘管四周被那邪神彷彿根本從未存在的寂靜籠罩,但九郎並不認為像克蘇魯那樣的邪惡,會那樣輕易消失。可是如果這樣想,又會產生克蘇魯現在究竟處於何種狀況的問題,而目前也沒有絲毫可供判斷的線索。
  如果對方真的就這樣消失,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但無論是對手還是眼前情勢,都不容許九郎做這種樂觀的猜測。
  想到這裡,九郎在仰頭望著收於彈射台上的DEMONBANE同時,也不由自主地深深嘆氣。
  雖然在逆十字襲擊過後,機庫內處於彷彿暴風過境的慘狀,但也還不到無法使用的程度。DEMONBANE的彈射台與修理機器人也都奇蹟般地保持完整。
  但在同時,也有人遭受重創。就是艾爾莎。她受到怨靈呪彈的影響,目前仍毫無反應。
  「喂,狀況怎樣?她沒問題吧?」
  九郎望著DEMONBANE的駕駛艙,對正在裡面埋首苦戰的韋斯特博士這麼說道。艾爾莎平常總是吵吵鬧鬧的。雖然她的精力旺盛常讓人承受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但畢竟是曾並肩作戰的伙伴,因此九郎自然會為她感到擔心。儘管九郎也設想了最糟狀況,但絲毫不把九郎的擔心當一回事的韋斯特,其回應仍充滿自信。
  「哼!可別小看吾輩了!大十字九郎!我這大!  天!  才!  韋斯特博士的最高傑作、OH!MY愛的艾爾莎,區區這點傷害,根本就不成問題!」
  在韋斯特吶喊的同時,也響起了電吉他的刺耳音色。九郎忍受著那煩人的糟糕音色望著駕駛艙,緊接著一張少女臉蛋便從艙門採出頭來。
  「早安囉波!」
  艾爾莎帶著天真的笑容朝九郎揮了揮手。
  她是由韋斯特所製造的人造人。而看樣子,她似乎也擁有與製作者相同的韌性,九郎的擔心也許真是多餘的。
  艾爾莎清醒後,機庫立刻就熱鬧起來。然而在這彷彿派對般的氣氛下,艾露臉上卻帶著完全符合標準的不悅表情,步伐粗魯地走來。只見她一路走到駕駛艙,一把將艾爾莎從其中拖出,接著瞪著韋斯特。
  「還不快點把駕駛艙給妾身復原!」
  艾露像是要一頭朝韋斯特撞上去般,激動地湊到韋斯特面前說道。
  「汝竟然不知好歹地改造妾身的位置……真讓人不快!」
  「哼!這種事是不能急的!  要效法繞路才是最快的捷徑這句話,繞呀繞呀繞到最後,好吃的奶油就完成了。原料·老虎。」
  面對韋斯特那一連串比魔術更加神秘的胡說八道,艾露不由分說地揮出那纖細卻銳利的拳頭。艾露的拳頭準確命中韋斯特臉部,讓韋斯特噴著鼻血躺了下去。
  「……唉~~」
  看著艾露與韋斯特對罵、對吼的光景,九郎不禁嘆氣。雖然不久前才置身在全世界都面臨危機的狀況下,但現在的輕鬆氣氛,卻絲毫無法讓人感受到先前的緊張。他們絲毫不對人類的未來抱持任何煩惱。
  「他們真是欠缺緊張感。」
  而對作業員持續下達各個指示、孤軍奮戰的瑠璃,此刻也梢稍停下工作這麼說道。
  (一點都沒錯。)
  九郎和瑠璃對望了一眼,接著兩人同時嘆氣。
  「公主。到頭來,傷害究竟有多嚴重?」
  聽九郎這麼一問,瑠璃的表情便罩上一層陰影。
  「很糟。這次襲擊就算只看犧牲者,八成也超過了五百人。如果加上阿克罕市遇襲時的死傷……老實說,那數字實在讓人不願意去想。」
  現在地面正處於彷彿核彈爆炸的慘狀。就算出現數千、甚至是以萬為單位的死傷也不奇怪。但話說回來,就襲擊的規模來看,死傷者應該已經算少了。若不是霸道財閥有準備地下避難所,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倖存。想到這點雖然令九郎不寒而慄,但在同時也讓九郎對預想到這種狀況的霸道鋼造由衷佩服。
  想到這裡,一股不安突然閃過九郎心中。九郎腦中浮現出萊嘉與孩子們的身影。想到提比略曾在避難所內肆虐,就讓九郎不敢想像當時所發生的慘劇。
  「不好意思,我有件私事想拜託妳……妳可以調查在避難所內避難的人嗎?」
  九郎突然的請求雖然讓瑠璃驚訝地眨了眨眼,但瑠璃很快就告知九郎沒有問題。
  「我想避難所內應該有名叫萊嘉·庫夏特的修女。」
  就在九郎將名字說出口的瞬間,瑠璃便用拳頭往自己手上一敲,明白了九郎的疑問。
  「放心吧。萊嘉小姐和孩子們都沒有受什麼重傷。只是孩子們可能受到不小的驚嚇就是了……」
  聽瑠璃這麼一說,九郎頓時放心不少。因為九郎相信孩子們內心受到的傷害,只要有萊嘉在他們身邊,一定很快就能痊癒。
  就在九郎和瑠璃在討論嚴肅話題的時候,韋斯特仍持續進行工作。
  「这樣就完美無缺啦!」
  只見韋斯特爬出駕駛艙,像是要對全世界宣示般吶喊道。
  (好快!)
  雖說是拆卸工作,但速度也實在非比尋常。儘管這樣的迅速讓人不禁懷疑韋斯特是否敷衍了事,但韋斯特既然說是完美,那應該就肯定是完美沒錯。雖然他在個性上有其缺陷,但在處理機械方面,確能讓人無庸置疑地信任。
  可是艾露的表情依然十分不悅。只見她露骨地咋舌一聲,接著說道:
  「慢!太慢了!都要等死人了!」
  「什……妳、妳這丫頭!對吾輩辛勞不但沒有稱讚,竟還這樣恶言相向!?」
  韋斯特憤慨地抱怨之後,便激動地撥弄吉他。他似乎是在表現自己的憤怒與悲哀。
  「還不都是汝自己擅自改造。汝這是自作自受。」
  而面對韋斯特的反應,艾露只是用平淡的語氣,沒有絲毫歉意地說道。
  「妳這算好時機才跑出來出風頭的丫頭,有資格說我嗎!」
  艾露與韋斯特的視線已經在空中廝殺。雙方互相對峙,一步也不退讓。
  「話說回來,他們還真是精力充沛啊。」
  九郎話才說完,肩膀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
  九郎和艾露兩人正朝臨時設立的司令室走去。理由是得到了發現克蘇魯的消息。雖然九郎並沒有對克蘇魯消失的現狀樂觀看待,但這個消息仍讓九郎內心產生不小的動搖。如果沒有充分的心理準備,這份動搖甚至可能會讓九郎一蹶不振。
  司令室十分狹窄。雖然這裡原本就是為市民所準備的居住空間,但除此之外,這裡還設置了以螢幕為首的各式機械。眾多機械讓原本就不算寬敞的空間更加狹窄,機械所放出的熱量也導致室內格外悶熱。然而,此時司令室卻瀰漫著一股連那些問題都能被人拋諸腦後的沉重氣氛。原因自然是發現克蘇魯所造成的衝擊。
  「克蘇魯自阿克罕市消失的同一時間,也傳出了克蘇魯出現在紐約上空的報告。」
  一名管制員這麼說道。
  「看來應該是克蘇魯用空間轉移,移動了從阿克罕市到紐約市的距離。」
  「我就知道是這樣……」
  雖然九郎早明白要期待邪神遵守常識是白費功夫,但實在無法不吐點苦水。
  「可惡,這下可麻煩了。」
  「不,不對。」
  艾露在一旁輕聲說道。
  「那次轉移多半不是克蘇魯自己的意思。」
  聽艾露這麼一說,所有人的視線便集中在她身上。
  「那麼,又會是什麼人幹的?而且還好死不死把克蘇魯移走……最重要的是,那麼做又有什麼目的?」
  「那說不定是……不,還是算了。臆測只會讓狀況混亂罷了。」
  艾露甩了甩頭,接著說道:
  「老實說,這次超過妾身理解能力的問題太多了。」
  艾露這麼說完,便帶著苦惱的表情陷入沉默。
  接著,管制員繼續說道:
  「紐約因為破壞機器人的攻擊,已呈現半毀狀態。克蘇魯一面破壞位於行進路線上的都市,一路朝西南方跨越大陸。目前正朝太平洋前進。」
  「在各地雖然都派出軍隊進行零星反擊,但理所當然地沒有產生效果。白宮、五角大廈等重要設施都無一倖免。指揮系統已遭破壞。事實上,美國可說已失去作為國家的機能了。」
  「各種情報現在雖然經由霸道財閥進行處理,但或許是因為通訊設施出現障礙,情報無法順利傳達。目前在對鄰近諸國發出警告的同時,也對各國發出求援。」
  雖然狀況越聽越是令人喪失鬥志,但九郎還是重整精神,開口問道:
  「那麼,克蘇魯的現在位置在哪兒?」
  「根據移動方向與速度計算的結果,克蘇魯目前剛好在赤道附近……在這裡。」
  管制員讓正面螢幕顯示出世界地圖,並在地圖上的一點標出記號。根據螢幕縣市,克蘇魯目前正通過赤道附近,而且似乎仍持續南下。
  「可是,它到底想要到哪裡去?」
  九郎和瑠璃也有同樣的疑問。就算持續南下,再過去也只有南極而已。路上並沒有任何主要國家。雖然不清楚對方究竟有什麼企圖,但說不定也什麼都沒考慮。話說回來,這次的瞬間移動甚至不知是克蘇魯的意志,還是逆十字操作的結果。總面言之,不清楚的問題太多了。
  就在眾人陷入沒有答案的思考迷宮時,艾露表情嚴肅地說道:
  「南緯四十七度九分,西經一二五度四十三分。」
  「那是什麼?」
  「那是克蘇魯的目的地。」
  聽艾露這麼一說,管制員便立刻在該處做出標記。在那附近除了大海之外,什麼都沒有。相較於一臉不解的九郎,瑠璃似乎已經有了頭緒。只見瑠璃的表情因緊張而繃緊,並接著艾露的話說道:
  「一九二五年三月二十三日!阿勒特號船難!」
  九郎也知道那起船難。因為他在魔法研究所閱覽過霸道鋼造的調查記錄,其中就有關於阿勒特號的記述。
  「那是祖父曾熱心調查的事件。武裝快艇阿勒特號的船難。據說船員在那個海域撞到了不知名的怪物。那是某個從海底浮現的東西。」
  「那是拉萊耶。克蘇魯所統治的海底都市。那傢伙打算讓自己的城市從海底浮現。」
  「黑色聖域打算以拉萊耶為據點稱霸地球嗎?」
  「那是座擁有大陸規模的異形都市。光那座都市所散發的瘴氣就不知有多麼驚人……可能光是從海底浮現,就會讓地球歸於灰燼了。」
  一股沉重的沉默籠罩司令室。狀況正步步朝毀滅之路前進。對手是神。並不是區區凡人能夠奈何的對象。但是——
  「絕對要阻止這件事。」
  瑠璃的聲音像是貫穿一切沉默般在司令室響起。從其中可讓人感受到堅定的意志。
  (沒錯。這不是辦不辦得到的問題。如果不阻止,地球就完了。)
  既然這樣,也別無選擇。就算明白人類不是對手——就算對手是神,也必須將邪惡的野心徹底擊潰。
  「我們要親手打倒克蘇魯!」
  在場的所有人都帶著嚴肅的表情應聲點了點頭。
  「並不是只有壞消息。也有好消息。聯合國部隊已經對這次的狀況展開行動。全世界的艦隊正逐漸朝拉萊耶海域聚集。」
  「畢竟這已經不是可以袖手旁觀的狀況了。」
  「但是,人類的戰力能對邪神起到多少作用呢……」
  瑠璃的表情相當僵硬。因為現在這個對手,已經跳脫了考慮戰力差的層次。就算聯合國部隊出動,也跟去送死沒有兩樣。
  「大十字先生、艾露·亞吉夫,決戰的關鍵,最後還是握在你們手上。」
  聽瑠璃這麼一說,九郎和艾露只是不發一語地頷首。
  「讓你們被捲進這些事裡,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瑠璃話還沒說完,九郎便伸手制止瑠璃繼續說下去。
  「說那是什麼話嘛,公主。我們只不過是自己跳進來的吧。DEMONBANE莫名其妙給人搶走的公主,才比較像受害者吧。」
  「別自視太高了,小女娃。妾身只是在處理妾身自己的工作罷了。汝有什麼問題,妾身根本就不在乎。」
  艾露雖然嘴上毫不留情,但臉上卻帶著笑意。
  「現在我也只能將未來放在你們身上了。」
  從瑠璃的語氣當中,隱約透露著幾分遺憾。或許在瑠璃心中,她是希望自己能坐上DEMONBANE,親手去處理這個局面吧。
  只見瑠璃露出微笑,隨即像是要將迷惘抛去般,以堅定的表情開口說道:
  「在天亮的同時,將全戰力投入,朝拉萊耶出發。大十字先生,還有——艾露。」
  艾露和瑠璃不發一語地對望一眼。但是,或許這樣就足夠了。只見艾露態度堅定地點頭,而瑠璃也像是回應般回以微笑。
  「世界的未來就交給你們了。」
  瑠璃話說完,便深深低下頭。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1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污秽的血脉
  
  在萬里無雲的苍穹之下,大海被染成一片混濁的深淵色彩。
  那裡所呈現的,已並非是生命起源的大海。海水受黑影侵犯、玷污,散發出彷彿污水般的惡臭。海面上漂浮著無數魚屍,飛過附近的鳥群也像是被吸引般墜落海面。
  某個巨大的物體在海中游動。那擺動觸臂游動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章魚或槍烏賊之類的生物。但那讓人聯想到島嶼的龐大身軀,還有彷彿蘊含原初宇宙業火的雙眸,讓人明白那東西絕不可能是存在於地球上的生命體。
  邪神·克蘇魯。
  過去曾支配地球的舊支配者,正企圖回歸。
  它的目的地只有一個。就是沉默在紐西蘭外海,南緯四十七度九分,西經一二五度四十三分海底的巨大石造都市·拉萊耶。
  「嗯。聯合國的艦隊看來正逐漸朝拉萊耶集結。」
  夢幻心母的中心部分。在鼓動的神心之下,位在賽庫拉諾修之上整理情報的維斯帕西亞努斯開口說道。
  「当中也能看見美國的艦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應該是霸道策劃的吧。」
  維斯帕西亞努斯輕撫了自己的鬍鬚,隨即將視線移到那站在金色鬼械神上的細瘦男性·奧古斯都的身上。他的嘴角浮現出詭異的笑意。
  「真是無謂的掙扎。就算聚集全世界的戰力,也無法和克蘇魯對抗的。」
  生命起源的大海,相信很快就會被愚者的鮮血染紅吧。內心似乎也明白此事的奧古斯都,表情也變得更加醜陋、更加邪惡。
  「那麼、那麼、那麼呢,要徹底將他們消滅到連渣都不剩嗎?」
  如果動用了邪神的力量,那只不過是易如反掌的小事。但是奧古斯都立刻就駁回了這個意見。
  「那樣會讓術式出現變因。邪神的力量不能濫用。而且,有件事令我有些在意……」
  「是指那個空間轉移嗎?」
  「沒錯。那不在預料之內。雖然不願這麼想,但計劃可能有漏洞。」
  「的確、的確。那個空間轉移讓人不解。雖然術式等資料都沒發現任何異狀就是了。」
  在感到疑惑的維斯帕西亞努斯腦中,有瞬間閃過了那金髮少年的身影。
  (那狀況、那狀況簡直像是……)
  光是那身影、那名字在腦中浮現,就讓維斯帕西亞努斯全身顫抖、內心也像是結冰般僵硬。
  (不會的,只是我想太多。應該只是我想太多了。)
  維斯帕西亞努斯努力說服自己讓自己感到釋懷。
  「總之就是這樣。在尚未知道原因的狀況下,不該讓克蘇魯使用特殊能力。」
  「那麼、那麼,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你忘記這裡是什麼地方了嗎?兄弟。那些玷污聖地之徒,交給信徒們去料理不就夠了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裡是海。這裡是魔海。這裡是克蘇魯的領域。」
  維斯帕西亞努斯明白了奧古斯都的意思。
  「我懂了、我了解了。那我就先派破壞機器人去打頭陣吧。」
  「嗯,有勞你了。」
  奥古斯都這麼說完,便將視線轉向血海的盡頭。
  「接下來,差不多就快能看到了吧,拉萊耶……由魔人統治地球的時代,終於要開始了!」
  奧古斯都的狂笑聲在心臟廳迴盪。看著奧古斯都那般姿態的維斯帕西亞努斯也在一旁頷首應和。
  但是奧古斯都並沒能察覺隱含在他雙眼深處的輕蔑。
  (不讓你趁這段時間做點夢,未免也太可憐了。你說是吧?兄弟。)
  維斯帕西亞努斯忍著失笑的衝動,在內心這麼說道。
  
  ※
  兩名少女置身在彷彿海藻般搖曳的觸手群中。而兩人也像是海草般晃動著身軀。那兩人是尼祿與身為【拉萊耶異本】化身的少女。
  觸手不停貪婪地渴求兩人的身軀,而這過程所帶來的強烈快樂,也讓少女們一次又一次、沒有盡頭、沒有終點般地不斷攀上高潮。兩人被強制投入那令人失去理智的快樂之中,儘管臉上佈滿了淚水及口水,仍不停地發出嬌喘。
  「C……C……C克蘇魯……巫女……巫女……」
  【拉萊耶異本】的少女在嬌喘中持續歌唱,而尼祿溫潤的喘息也像是和聲般混在其中。
  「啊……啊啊……唔唔……」
  少女纖細的手指在尼祿的頸項、胸口、腹部、陰部間遊走。
  「哈啊啊啊啊啊啊……唔!」
  尼祿的裸體因興奮而顯得紅潤。微微浮出的汗水讓少女的身體更加撫媚、更加妖豔。左右顏色不同的異色瞳孔,也正注視著尼祿那嬌豔姿態。
  「星星到了正確的位置……巫女……祭品……新娘……伊亞、伊亞。」
  【拉萊耶異本】的少女在被觸手侵犯的同時,自己也同樣玩弄著尼祿的身體,但是她卻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少女用那沉醉在快樂中的雙眼俯瞰著尼祿。
  「可是……不對……」
  【拉萊耶異本】的少女將臉湊近尼祿,在她耳邊說道。
  「妳、不對……妳、是什麼人?什麼人?什麼人……妳到底是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誰?什麼人……什麼人的……妳是——什麼人的東西?」
  少女可愛的臉蛋上浮現出疑問。
  尼祿沒有回答。
  她只是為單方面被給予的快樂發出嬌喘。
  但是那佈滿唾液的嘴、那鮮紅濕潤的舌頭無力垂在一邊的嘴,嘴角卻微微上揚。
  那是嘲笑——
  
  ※
  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是群眾的鋼鐵集團。
  在海面意外的寂靜中,在平靜的波浪間,大小各式各樣的戰鬥船艦漠然地排列著。
  此一光景簡直就是壯觀兩字的體現。航空母艦三十一艘、巡洋艦五十四艘、驅逐艦、護衛艦總計九百艘以上。這是一支船隻總數達千艘的大艦隊。明白拉萊耶的浮現即象徵人類滅亡的各國,分別將各自所擁有的全部海軍力量投入南大西洋集結的成果,就是眼前的光景。
  不同的國旗、不同的语言。完全不同的指揮體系。然而在此情況下仍會合為一的艦隊,就像是東洋的曼陀羅般形成整齊的隊列。而位在其中樞位置的船艦,則是戰艦·亞利桑納號。然而那作為美國太平洋艦隊旗艦的亞利桑納號,在身為總指揮官的總統已死亡的此刻,並沒有揚起旗幟。沒錯。現在它只是世界聯合艦隊的船艦之一。
  突然間,海面失去了光輝。原本擁有亮眼湛藍的大海突然被黑暗渲染,空氣也逐漸遭到瘴氣污染。漆黑的黑暗逐漸顯現實體,海面瞬間隆起。在那同時,一座仿彿駭人山丘的東西,散發著凌駕人智的神氣與邪氣自海中浮現。那是龐大身軀上擁有無數觸臂,彷彿章魚般的怪物·克蘇魯。
  在那瞬間,海面巨震。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凶猛的浪濤便朝聯合艦隊侵襲。在高達數十公尺的大浪侵襲下,有幾艘戰艦就這樣化為澡屑沉入海底。那並非是克蘇魯所發動的攻擊。它只是晃動了幾下自己的觸臂而已。儘管只是那樣的動作,但一旦被其所產生的巨浪吞沒,就會有十艘以上的船艦翻覆。即便如此,奮力撐過邪神見面禮的航空母艦,甲板上仍有許多國籍與機種各異的各種戰鬥機陸續起飛。多達數百架的戰鬥機飛入充滿神氣與邪氣的天空,拖著飛機雲朝舊支配者飛去。
  無數戰機的飛彈一齊噴火射出。數量駭人的飛彈在克蘇魯身上破裂、爆炸。但儘管這波攻擊升起了幾道火焰與黑煙,但與邪神的威容相比,卻又顯得微不足道。戰鬥機沒有多費時間確認結果,立刻在空中旋回嘗試再次攻擊。但這次戰鬥機沒能來得及射出飛彈,就在爆炸之後朝海面墜落。原因並非是克蘇魯的攻擊,而是來自其上方浮現的無數機影——破壞機器人的砲擊。破壞機器人就像是從上空出現的扭曲空間鑽出般一一出现,大量的机影就像是云层般逐渐將天空遮蔽。
  戰鬥機與破壞機器人展開交戰。飛彈、火神砲、破壞光束撕裂天空。毫不間斷的閃光與爆炸。火焰燃燒了天空,金屬片、油污、肉塊等物體就像是豪雨般自空中傾洩。
  戰場不只有天空。海面與海中也同樣成為了戰場。與海面一樣,在拉萊耶的海中也配備了眾多來自各國的潛水艇艦隊。無數潛艦朝絕對不會射偏的目標同時發動攻擊。數千發魚雷朝克蘇魯襲去。但是大半魚雷都沒能抵達目標就爆炸,或是偏離軌道。魚雷的軌道會中途改變是有理由的。因為成千上萬非人非魚的怪物抓住了魚雷,靠蠻力改變了彈道。那是從屬於克蘇魯的水棲種族·深淵者。他們在深海中靈活游動,潛艇艦隊受其擺布。甚至有深淵者攀住潛艦,開始奮力敲打裝甲。但就算是擁有傲人怪力的深淵者,也無法破壞能夠承受深海水壓的潛艇裝甲。
  突然間,伴隨著一陣彷彿遠雷般的巨響,海面升起了數十道巨大水柱。那從海中躍出,看似海蟑螂般的東西,是各個都擁有驅逐艦大小的巨大怪物。那些佈滿海面破浪朝大艦隊逼近的怪物,是深淵者的首領。大袞。那被古代非利士人視為半人半魚之神信奉的怪物,伴隨著浪花形成一股軍隊朝艦隊侵襲。在大袞四周瀰漫著水霧,大袞那邪惡的眼睛在濃霧中形成一片如茫洋般的光群。海神軍團在轉眼間就將艦隊吞沒,堪稱人類最強戰力的龐大艦隊就這樣一路潰滅。
  空中被破壞機器人支配,大海也被深淵者與大袞制壓。聯合軍艦隊連像樣的抵抗都沒能做出便一路崩壞。
  就在人類最後的堡壘眼看就要被對方輕易瓦解的時候。大群的怪物突然停止了動作。在重拾寂靜的海上,高聲響起了詩篇。
  那是宣告破邪之劍到來的詩篇。
  
  來自憎惡之天
  心懷正義之怒
  吾等手執斷魔之劍
  汝,乃純淨之刃——DEMONBANE!
  
  當那詩篇傳遍世界的瞬間,那被絕望侵犯的天空遭到撕裂,那身影也在同時伴隨衝擊波現身。那是悠然展開黑翼的鋼鐵巨人。那以超高速飛行的身影,手上拿著纏繞熊熊烈焰的魔槍迅速飛來。
  如電光般的強烈光芒自槍口爆發,同時也響起一陣仿彿野獸咆哮般的兇暴槍響。伴隨巨響射出的魔彈帶著閃光與火焰,筆直朝大袞的部隊飛去——魔彈很快地化為神獸。那是棲息於鯨嘴星的火焰神性·克圖格亞。
  魔獸的咆哮並未在海上迴盪。那充滿強烈魔力,甚至足以撼動宇宙秩序的怒吼,早已跳脫了聲音的領域。那咆哮只是殘忍地讓破壞擴散。克圖格亞其咆哮所帶來的破壞迅速將大袞吞沒,緊接著突擊而至的克圖格亞,也用自身的牙與爪,以及佈滿熊熊烈火的身軀將大袞消滅。足以匹敵核武的熱量在海魔的部隊中無盡肆虐,轉眼間便消滅了三分之一的敵軍。
  「振作起來,跟他們拼了!」
  九郎朝海上看了一眼,接著對大半遭到毀滅的聯合國軍隊喊道:
  「这裡是DEMONBANE!為了消滅地球的大敵,特來參戰!」
  DEMONBANE裝備在背部的黑翼隨即噴出魔力的火焰。
  接著,DEMONBANE便朝向茫然望著上空的大群大袞突擊而去。
  「貝瑞薩偃月刀!」
  聚集在DEMONBANE左手的光粒形成結晶,緊接著化為一柄如彎弓般的月形彎刀。DEMONBANE緊握那在此刻散發微光的偃月刀,朝向自己眼下的大袞奮力揮落。刀刃輕易砍穿了大袞的甲殼,撕裂在甲殼之下的嫩肉。儘管九郎感受到了對手背脊碎裂、內臟遭分斷的詭異感觸,但仍不顧一切地將刀揮落。大袞就像是砧板上的魚般被彎刀切開,噴著骯髒的綠色鮮血沉人海底。
  海魔們開始行動了。露出利牙的大袞從四方襲來。面對著那有DEMONBANE數倍大小一路衝來的龐大身軀,九郎露出無懼的笑容。他將敵意化為鬥爭心,令DEMONBANE像是擲迴旋鏢般將貝瑞薩偃月刀投出。貝瑞薩偃月刀在高速旋轉下朝大袞侵襲而去。就在偃月刀屠殺大袞的同時,九郎也開始施行另一個的術式。只見無數銀光開始在DEMONBANE空下的左手中聚集。不久後,光芒獲得質量,變成一把銀色的轉輪手槍。
  足以令靈魂凍結的銳利銀光自槍口深處爆發。子彈也隨著槍口的咆哮射出。只見帶著七色光輝的雪花化為暴風,子彈也乘著風雪在海上疾馳。電光在極低溫的大氣中閃動,沿著彈道奔窜而去。只見子彈上纏繞著冰冷的火焰,從冰焰中出現一條冰龍。那是在因紐特人傳說中被稱為溫迪戈的舊支配者·伊塔瓜。冰龍在群聚的大袞上方低空飛過。就在冰龍飛過的同時,大海與大袞也在瞬間結冰。不久前才暴露在灼熱火焰下的海面,轉眼間變成了冰海。
  灼熱地獄與寒冰地獄掃蕩著海魔的軍隊。九郎在為那駭人力量感到絕對自信的同時,內心也不禁萌生恐懼。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頭大袞粉碎了寒冰的咒縛,朝DEMONBANE襲來。大袞憤怒的咆哮雖然令空氣為之震動,但邪惡的肉塊在壓垮DEMONBANE之前,貝瑞薩偃月刀便先返回DEMONBANE身邊。DEMONBANE讓右手的自動手槍消失,伸手接住飛回的彎刀。緊接著刀光破空閃動。平斬的刀身砍去了大袞的頭顱,污穢的鮮血形成豪雨往海面傾注。
  「尽快解決它們!九郎!不要在雜魚身上浪費時間!」
  「嗯!」
  就在九郎重新抖擻精神,準備再次戰鬥的時候。
  北方海平面上出現了。那是一群規模不亞於聯合國部隊的艦隊船影,是霸道財閥的艦隊,其中也能看見該艦隊旗艦·諾登斯號的船影。擁有〈偉大深淵之主〉別名的海神·諾登斯號。那正是擁有與其名稱同樣威風凜凜的軍艦。而從諾登斯號的機庫中,出現了一架與黑色聖域部隊採用不同塗裝的破壞機器人。那命名為死靈式的破壞機器人,是韋斯特博士以飛行型破壞機器人為藍本所完成的機體。
  『我們來助陣了囉波,達令。』
  『正是!今天的會場座無虛席。銀河啊!傾聽吾輩的歌聲吧!』
  死靈式的推進器伴隨著詭異的吉他旋律噴出火焰,隨著巨響出動的死靈式就像是火箭般朝上空衝去。而位在上空囂張盤旋的破壞機器人也一齊轉頭望向霸道艦隊與死靈式。
  『博士,要上了囉波!』
  『艾爾莎!讓他們好好見識一下科學的力與美吧!』
  破壞機器人的光束朝死靈式身上傾洩。但死靈式卻早已不在光束瞄準的位置。只見死靈式一路旋轉穿過光束火網,同時將準心對準敵機。
  『光束————!』
  隨著艾爾莎吶喊而射出的迎擊光束,令破壞機器人應聲爆炸。破碎的機體其碎片落人大海的光景,彷彿就像是令遺骨散人海中的海葬。
  『賞你一記愛心————!』
  只見死靈式如入無人之境般靈活竄動,將破壞機器人一架一架確實擊落。
  而就像是跟隨著死靈式進軍一般,戰鬥機陸續從諾登斯號起飛。那些戰鬥機與其他倖存的戰鬥機聯手對破壞機器人展開反擊。
  「九郎!我們也上吧!」
  「喔!」
  九郎應聲之後,便讓DEMONBANE朝大袞軍團突擊。
  
  ※
  「唔……真是可恥!那樣也算是神的眷族嗎!」
  看見海魔遭DEMONBANE蹂躪的窘態,令奧古斯都憤慨不已。只見奧古斯都咬起拇指的指甲,額上也浮出汗珠,明顯透露出他的緊張。
  「冷靜點,你冷靜一下。雖然對方的戰鬥力確實超越我們得到的資料,但一樣不會是神的對手。沒錯吧?」
  試圖安撫奧古斯都的維斯帕西亞努斯,自己內心也難以平靜。雖說遠不及克蘇魯,但大袞好歹也是神的眷族。DEMONBANE輕易將其擊敗的可能性,實在叫他無法想像。
  在兩名魔人感到動搖的同時,DEMONBANE就像是踏著舞步般在戰場上遊走。那模樣已足以讓兩人全身戰慄、內心凍結、靈魂受縛,不由自主地產生敬畏之念。
  (這感覺、這感覺,不就跟大導師一樣嗎!)
  維斯帕西亞努斯的身體不停顫抖,心臟也劇烈跳動。
  (我在亂想什麼……那是不可能的。那種存在不可能有第二人。)
  維斯帕西亞努斯努力靜下自己因恐懼而失序的內心,並以意志力強行控制劇烈的心跳。
  (對、沒錯。就是這樣、沒問題的。冷靜下來……)
  維斯帕西亞努斯反覆這麼告訴自己,才讓顫抖逐漸得以平息。
  「奧古斯都。那東西……DEMONBANE必須趁現在確實除掉。那東西很危險,太危險了。」
  「这還用你說!」
  從奧古斯都指尖出現的金絲開始編織成形。金絲很快就化為金色的魔法書【金枝篇】出現在他面前。只見魔法書自動翻開,書頁在無風的環境下自行翻動。
  「透過【金枝篇】與中樞組件連接!強大的克蘇魯啊!消滅眼前的敵人……」
  就在這個時候。某人的念話突然闖進奧古斯都的思考中。
  「是提圖斯嗎?」
  奧古斯都停下術式,將已召喚的【金枝篇】夾在手臂下。
  『讓在下去會會他們。』
  「可是、可是,提圖斯,你的傷勢還沒痊癒吧?」
  『不礙事。』
  提圖斯語氣堅毅地斷言道。
  「不可以小看現在的他、小看大十字九郎。現在他和過去不一樣……」
  维斯帕西亚努斯警告到一半,便被奧古斯都伸手制止。
  「——好。那就交給你了,提圖斯。」
  『嗯。』
  應聲之後,提圖斯的念話就中斷了。
  「这樣下去不是辦法。到頭來,想要擊敗DEMONBANE,還是只有靠我們逆十字自己。」
  維斯帕西亞努斯雖然應聲附和,但他的雙眼卻早已看破了隱藏在奧古斯都內心的黑暗衝動。
  (但那豈不也未免……未免、太過明顯了吧?兄弟。)
  
  ※
  DEMONBANE以虎入羊群之勢在消滅大袞的同時高速在海上遨翔。就在這個時候,DEMONBANE前方原本空無一物的空間,突然閃過無數劍光,只見數道線痕殘留在空中。九郎反射性地讓夏塔克以逆噴射在空中緊急停住機體。劇烈的衝擊讓九郎感覺內臟彷彿要從口中噴出,但九郎還是勉強撐過衝擊,全神注視著前方。
  只見在空間產生的龜裂化為無數碎片四散,在彷彿玻璃破碎般的清脆碎裂聲響起同時,碎片也隨風消逝。最後僅剩下產生虛空的時空裂痕,還有在裂痕之後那血色宇宙之中,外觀看似盔甲武士的鋼鐵巨人——鬼械神·皇餓。
  「嘖!是提圖斯嗎?」
  DEMONBANE立刻用貝瑞薩偃月刀護住自己前方。
  『皇餓,特來領教!』
  只見皇餓從時空裂縫中躍出。躍出的皇餓在漂浮於海面上的大袞背上落下,緊接著又在甲殼上一蹬躍起。躍起的皇餓朝DEMONBANE逼近。只見皇餓雙手中兩柄巨大的太刀順勢舉起,下一瞬間,十字形的閃光便自眼前閃現。九郎一聲咋舌,扭身閃過一刀,另一刀則以偃月刀擋開。刺耳的金屬聲響起,同時也爆出了劇烈的火花。DEMONBANE與皇餓各自迅速地躍向後方,兩架機體各自落在大袞的背上互相對峙。但那樣的對峙也只有一瞬間。
  『受死吧!』
  眼看皇餓身子一沉,趁勢躍起之後,便在落下同時揮刀朝DEMONBANE砍下。DEMONBANE朝後一跳閃過攻擊,但作為立足物的大袞卻在那一刀之下背部斷裂喪命。綠色的鮮血雖然佈滿了皇餓的機體,但盔甲武士隨即揮出了彷彿要將污血甩落的第二擊。刀刃在空中衝突。帶有魔力的火花在空中四散,DEMONBANE手中的貝瑞薩偃月刀險些因衝擊而脫手。就在九郎還來不及重穩陣腳的時候,第三擊又已迎面斬來。
  (好快!)
  雖然姿勢難看,但DEMONBANE還是勉強接住皇餓的斬擊。但是才剛感到安心,第四击又紧接來到,DEMONBANE手中的偃月刀終於被擊飛。脫離DEMONBANE手中的偃月刀轉動著飛向上空。這時第五擊又間不容髮地逼近——
  「可惡!別太囂張了!」
  這次九郎用轉輪手槍擋住斬擊。或許是因為九郎出乎意料的應對方式讓提圖斯感到動搖,使皇餓產生了些微的破綻。但那就夠了。九郎看準了皇餓露出的破綻,令DEMONBANE帶著電光的蹴擊朝對手的腹部踢去。皇餓的機體飛上了遙遠的高空,接著落入佈滿綠色鮮血的海內。在墜落的同時,也濺起了巨大的水柱。
  「比劍術沒有勝算嗎。那麼……」
  DEMONBANE前方的空間燃起烈焰。DEMONBANE伸出右手哪起在灼熱空間中顯現的自動手槍,隨即不敢大意地擺出迎擊架勢。
  就在下一刻,皇餓先前墜落的海面突然隆起,緊接著升起一道彷彿間歇泉的水柱。
  DEMONBANE沉下身子,將力量蓄腿部於,隨即一口氣將力量釋放,躍向空中。靠著腳下大袞跳躍的DEMONBANE,與同樣一口氣自海中躍起的皇餓在空中相對。而這時九郎早已讓兩把手槍的槍口對準對手。
  「你會耍雙刀,那我就用雙槍對付你!」
  『你以為那種玩具能勝過在下的劍術嗎!』
  「是不是玩具,你就親身確認看看吧!」
  自動手槍與轉輪手槍同時發出咆哮。魔彈自槍口射出。子彈雖然準確朝皇餓飛去,但在命中皇餓機體之前就被全數斬落。
  (……這個怪物!)
  當雙方的跳躍到達頂點,DEMONBANE也侵入了皇餓的攻擊範圍。來自左右彷彿要切開天空的斬擊立即襲來。從側面逼來的刀刃被自動手槍擋開,從正上方揮落的刀刃則被轉輪手槍接任。在刀刃還停在轉輪手槍上的時候,九郎便立刻扣下扳機。魔彈命中了全身放空的皇餓胸口。在一瞬之後,皇餓的胸口便產生爆炸。眼看噴著火焰、裝甲四散的皇餓就這樣朝後方傾倒墜落。九郎視線追著墜落的對手,並讓自動手槍的槍口對準那負傷的盔甲武士。
  「全收下吧————!」
  從槍口爆出的閃光燒灼著九郎的視界。槍聲響起,隨後響起的爆炸聲響徹了拉萊耶的海域。右半身被炸毀的皇餓拖著黑煙墜入海中。而DEMONBANE也緊接著發動追擊。
  「这樣結束了————!」
  當DEMONBANE放開自動手槍的同時,術式也開始在組裝於右掌內的機關中疾馳。
  「於此光明世界,無汝等黑暗棲身之處!」
  組裝在DEMONBANE右掌內的機關在此時甦醒。
  「無凯渴、無飢餓、回歸於無!」
  從右掌中爆發的閃光,將DEMONBANE、皇餓,還有世界全部吞沒。
  「雷姆利亞衝擊!」
  從DEMONBANE的右掌中放出了難以估計的熱量。那擁有必滅威力的呪法將四周的冰塊融化,甚至連海面都隨之凹陷。
  「——昇華!」
  無限熱量消滅了皇餓的機體,將其拖入絕對的虛無當中。那股高熱就像是有著潔癖般淨化一切。
  閃光逐漸平息,世界再次恢復色彩。
  九郎此時雙眼注視著那正徐徐自海中浮起的邪神。
  「……喲!讓你久等啦,克蘇魯!」
  不知克蘇魯是否聽見了九郎說的話,克蘇魯也在巧妙的時機發出咆哮。
  「——————————!」
  無論是任何生物的器官,都無法發出那種咆哮。在下一瞬間,克蘇魯的觸臂便穿越數公里的距離朝九郎逼來。九郎立刻讓夏塔克加速,同時也感受到一股比視覺確認的速度更快、比聽覺認識的速度更快、並且讓人有強烈嘔吐衝動的壓迫感。
  海面爆裂。一條觸臂穿過DEMONBANE在數分之一秒前所在的位置,並貫穿海面。那令人聯想到龍首的觸臂末端,也順勢咬住一隻在海中的大袞。觸臂對大袞發出的慘叫絲毫不以為意,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眷族咬碎、吞噬。
  「这個餓鬼!」
  艾露不屑地說道。
  嘴角還掛著大袞肉片的龍首,轉頭瞪著DEMONBANE。眼看著觸臂就要再次揚起,但就在這個時候,一陣來自後方的砲擊隨即讓觸臂遭彈雨吞沒。
  DEMONBANE的輔助螢幕在這時顯示出發自諾登斯號的通訊影像。畫面中出現的是瑠璃的半身影像。
  『大十字先生,其餘敵人聯合艦隊會負責應付。大十字先生請盡快對付克蘇魯。』
  瑠璃像是分秒必爭般地快速說道。
  『这不只是大十字先生的戰鬥。對霸道財閥來說,也是終結過去與黑色聖域糾葛的最終決戰。在這方面,相信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想法。因此讓我來做我必須做的。大十字先生則去做你必須做的。』
  兩人彼此對望了一眼。這短短的瞬間,已足夠讓兩人確認彼此的決心。
  「我明白了。DEMONBANE現在起朝敵方根據地前進,破壞敵方中樞部分!」
  『祝你好運!』
  「也祝公主好運!上吧!艾露!」
  「沒問題!夏塔克,全速前進!」
  夏塔克的魔力在艾露一聲令下的同時爆發,令九郎懷疑是否已經失控的劇烈加速形成強烈G力朝九郎侵襲。那是一股施加於全身的兇惡壓力。DEMONBANE與邪神的距離瞬間縮短,克蘇魯的全貌佔滿了視野。
  克蘇魯發出咆哮。無數的觸臂起伏、扭動,掀起強風朝DEMONBANE逼近。面對那從上下左右各種方向逼近的觸臂,只見DEMONBANE扭轉身軀,衝入觸臂間的細小縫隙避開攻擊。速度沒有絲毫減緩,DEMONBANE以宛若神風之勢持續挺進。
  但隨著不斷深入,大群觸臂也跟著從四面八方襲來,而且每條觸臂都擁有一擊將DEMONBANE粉碎的威力。中間完全不能有絲毫大意。DEMONBANE就像是穿針般在觸臂的縫隙之間穿梭。
  一條觸臂自眼前逼近。在思考判斷出無法避開之前,九郎早已採取行動。DEMONBANE在舉起手中兩挺手槍的同時扣下扳機。超高熱與極低溫,相對的舊支配者之力從兩挺魔槍的槍口衝出。那力量令空間燃燒、凍結,破空疾奔而出。那超越宇宙定理的爆炸,粉碎了眼前同樣超越宇宙定理的存在。由超宇宙物質所構成的肉塊應聲四散。
  DEMONBANE從能量的狂暴漩渦中衝出,來到克蘇魯的上方。俯瞰自己下方的九郎發出了如同怒吼般的話語。
  「來呀!儘管放馬過吧來!逆十字!用來消滅你們的劍已經抵到你們的咽喉了!你們就屁滾尿流地等著受死吧!」
  
  ※
  人類與邪神眷族的戰鬥持續進行著。
  接連不斷的砲擊撼動大海,淒厲的慘叫震撼大氣。海水被綠色的鮮血、重油、肉片與內臟玷污,天空被火焰與濃煙覆蓋。存在於此的,是狂意、是憎恨、是嘲笑、是恐懼、是尊嚴、是勇氣、是憤怒、是絕望、是決心、是嗜虐、是自虐、是慟哭……各式各樣的光輝與黑暗充斥其中。這是不折不拙的地獄繪畫,此一光景也無庸置疑地反映出這乃是攸關地球存亡的最終決戰。
  在不容喘息的激戰當中,有短暫的瞬間,出現了奇蹟似的安穩。冰海就像是無風般平靜,四周籠罩在一片近乎無聲的寂靜中。在那樣的冰海中所漂浮的一塊流冰之上。一道渺小的黑影從海面躍出,落在那巨大的冰塊上。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我也會冷呢。」
  穿著黑衣、渾身濕透的男人,單膝跪在流冰上。沾上冰水的武士髮型在轉眼間就開始結冰,看來就像是多了一頭白髮。此人是黑色武士·提圖斯。在雷姆利亞衝擊命中之前,他成功地逃出了皇餓的駕駛艙。但儘管他成功逃離了那絕對性質的破滅,在他內心所能感受到的,卻只有一片空虚。
  「哈哈……失去了鬼械神,還苟活了下來……真是只能用可恥來形容了。」
  提圖斯臉上浮現出自嘲的笑意。
  無論自己多麼努力與強者交手,多麼努力窮究自己的本領,到頭來,所感受到的卻只有空虛與怠惰。
  但是,不應該是這樣才對。提圖斯用力搖晃腦袋,同時內心如此否定到。提圖斯就是因為無法忍受就此墮落的結局,才會選擇走上邪道。
  (既然這樣,那為何現在又會——)
  一道突然出現、投向自己的銳利視線,讓提圖斯抬起了頭。提圖斯所看見的,是一名在渾身繃帶的身體上穿著西裝,站在冰面上望著自己的男人。是溫菲爾德。儘管在乍看之下,溫菲爾德只是一個遍體鱗傷的傷患,但強烈的鬥氣卻像是蒸汽般從他身上湧出。
  提圖斯的臉上浮現了愉悅的笑容。
  「原來你還活著。」
  「健康是我唯一的長處。」
  「……你現身在此,有何目的?」
  「因為我碰巧看見你落荒而逃的身影,所以決定特地跑這一趟。畢竟輸掉的場子沒討回來,我可不好跟主人交代。」
  溫菲爾德話一說完,嘴角便浮現笑意,同時擺出了拳擊架勢。同時溫菲爾德的雙腳也在欠缺摩擦力的冰上踩起輕快的步法。提圖斯沒有多做確認,也跟著採取行動。只見提圖斯雙掌裂開,雙手握住從掌心裂縫中出現的兩柄刀,然後以刀代杖站了起來。起身後的提圖斯,將刀尖對準了溫菲爾德。
  「就讓我們來一決高下吧。武士道先生。」
  「你打算憑那種身體和在下對決嗎?」
  提圖斯擺出讓雙刀形成十字的架勢,臉上露出無懼的笑容。
  「看你現在的狀態,我認為這樣正好公平。」
  溫菲爾德臉上也帶著具挑釁性質的笑意。
  「在下可不會放水喔?」
  「你希望我對你放水嗎?」
  從兩人身上散發出的高密度鬥氣,令四周的光景如同處在熱氣般晃動。雙方散發的熱氣點燃了冰冷的大氣,位在兩者鬥氣衝突點的冰面頓時出現龜裂。那同時也是開戰的信號。提圖斯化為一陣黑風,而溫菲爾德的步伐也在冰上留下無數凹洞。提圖斯在對手進入自己射程的同時發動攻擊。緊貼地面的白刀在切開冰面的同時朝溫菲爾德逼近。在其軌道之上,正是溫菲爾德的頸部。但在刀刃抵達之前,溫菲爾德早已不在該處。溫菲爾德的動作就連提圖斯的動態視力都沒能掌握。提圖斯憑直覺將第二擊揮落。無法承受衝擊的冰塊應聲碎裂,立足之地開始坍塌。海水自冰縫中湧出。
  但儘管在這無數惡劣條件下,兩人的架勢卻沒有絲毫動搖。面對轉眼間衝入自己懷中的溫菲爾德,提圖斯也揮出了第三與第四次的斬擊。那理應不可能出現的追擊,從理應不可能有的角度揮出。那正是提圖斯先前擊敗溫菲爾德時所使用的戰法。在提圖斯的兩腋之下,長出了第三、第四條手臂——那兩條手臂手中的武士刀,眼看著便要自左右將溫菲爾德砍成兩段。但是,那兩道斬擊只是切開了溫菲爾德側腹的一層薄皮。
  勝負就此決定。比斬擊更加快速的左拳,命中了提圖斯防禦大開的腹部。
  「奧義——安魂曲·最後審判日!」
  溫菲爾德揮出的拳頭完全擊中了提圖斯的身體。提圖斯的腹部多出了拳形的凹陷,衝擊遍佈全身。提圖斯感受到自己內臟破裂、肋骨粉碎。而背脊也在這一擊之下破碎。
  「呃……啊……!」
  身體彎成直角的提圖斯瞬間騰空,隨後重重摔落在不斷崩塌的冰面上。
  「戲法的底細一旦被人看破,可是沒有意義的。」
  做為立足地的冰塊不停崩塌,逐漸沉入海中。但是兩人卻都還停留在冰上。溫菲爾德用冰冷的眼神俯瞰著伏臥於冰面提圖斯。
  提圖斯像是喘不過氣般猛烈咳嗽。提圖斯每次咳嗽,口中都會吐出大量的血液,這讓提圖斯感受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但奇怪的是,提圖斯的內心並未感受到對死亡的恐懼,此刻他的內心異常安穩。
  「原來如此……」
  提圖斯臉上沒有微笑、沒有憎恨,只是注視著溫菲爾德的雙眼。
  他像是恍然大悟般,平靜地說道:
  「面對始終以人類身份戰鬥的你……無法忍受自己是人類的在下,根本就不會是你的對手嗎……哈哈哈哈……真是太滑稽了……」
  這成為了他的遺言。
  提圖斯閉上了雙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溫菲爾德仍在持續崩塌的冰上俯瞰著提圖斯的亡骸。
  在那連站立都十分困難的環境下,溫菲爾德閉上雙眼說道:
  「这一次……我真的把這筆帳全算清楚了。小姐。」
  溫菲爾德話說完,便背向了武士的亡骸。接著他搭上了停在一旁的小艇,遠離崩塌的流冰。溫菲爾德明白身後的流冰正開始沉入海中。
  溫菲爾德始終沒有回頭。
  那是他對誤入歧途的可悲武士表現弔意的方式。
  
  ※
  「為什麼!為什麼克蘇魯會被逼到這種地步!?」
  奧古斯都激動的吶喊在心臟廳無助地迴盪著。
  在擁有壓倒性優勢的狀況下——不,應該像是以絕對力量扭斷嬰孩手臂一般,那原本該被輕易擊敗的對手,卻展現了出乎意料的韌性。這實在是一幅令奥古斯都難以置信的光景。
  「可惡……死到臨頭還做這種無謂的掙扎……!」
  奧古斯都緊咬著牙,忿忿不平地說道。但光是這樣似乎還不足以宣洩心中怒氣,奧古斯都再次開口:
  「他們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抵達了神之領域,我可是奧古斯都啊!這樣抵抗下去又有何意义!」
  奧古斯都此時所展現低俗、狼狽,怎樣都無法讓人相信他是抵達神之領域的人。
  相較於跟小孩般吵鬧的奧古斯都,維斯帕西亞努斯則一直保持沉默。他眉頭深鎖,一邊撫弄著自己的鬍鬚,同時一臉嚴肅地陷入沉思。眼前的狀況已經出乎他的預料。克蘇魯是神,而那些跟隨克蘇魯的眷族也是凌駕常識的超越性存在。縱使大十字九郎如何獨特,眼前的狀況仍明顯不合道理。
  (這是代表事情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嗎?)
  維斯帕西亞努斯思考著。
  (可是,這彷彿就像是有個強大意志,在背地裡操控一切一樣……)
  就在維斯帕西亞努斯想到這裡的瞬間,腦海中也同時浮現那金色暗影的嘲笑。
  (可惡!別笑了!你算什麼聖經中的神獸!你根本就只是個被我們悽慘殺害的貨色!到頭來,你根本就沒能觸及至高領域!但我、我可不一樣!)
  維斯帕西亞努斯猛力甩頭,將那糾纏不清的思緒強行甩開。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全身緊繃,渾身都是令人難受的汗水。直到這個時候,維斯帕西亞努斯才對那名少年的身份產生一個疑問:那個就連在死後都還擁有影響力的他,究竟是什麼來頭?一直到最後,維斯帕西亞努斯對特利昂尊者的背景始終都一無所知。
  而在維斯帕西亞努斯陷入思考的時候,奧古斯都不停怒吼。
  「那些不自量力的人類!竟敢與克蘇魯、與我作對!」
  (……這個俗物!)
  維斯帕西亞努斯側眼看著奥古斯都,在內心這麼咒罵著。
  「冷靜、你冷靜點。這樣太難看了。」
  維斯帕西亞努斯看著那猛咬指甲、瘋狂怒吼的奧古斯都,眼神中帶著幾分侮蔑。
  「要是敵人打算侵入、沒錯,也只要將其排除就好了。」
  「……既然這樣,那你為何還呆站在這裡?維斯帕西亞努斯。」
  面對奧古斯都那燃燒著熊熊怒火的視線,維斯帕西亞努斯不以為意,只是用手杖朝腳下輕輕一敲。就這樣,賽庫拉諾修開始沉入血海之中。維斯帕西亞努斯在中途抬頭望著奧古斯都說道:
  「奧古斯都,你自己可記得別出紕漏喔。千萬小心、千萬要小心啊。畢竟你這個人實在是、怎麼說,有太多容易粗心的地方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維斯帕西亞努斯最後留下一陣嘲笑,便隨賽庫拉諾修一同消失在血海之中。
  「可惡!」
  心臟廳內響起了奧古斯都的咒罵聲。
  
  ※
  最終戰爭就在拉萊耶海域展開。
  在人類與邪神所展開的壯烈大戰之中,一名身披白色盔甲的天使伴隨著光之軌跡在海上飛翔。那是梅丹佐。那身影就像是將被戰火燒灼的天空劃開般持續飛翔,過沒多久,梅丹佐降落在一塊流冰之上。
  在那瞬間,一陣偶然的和平到來。彷彿就像是奇蹟一般,出現了一段讓人心感到安穩的時間。
  但是寂靜突然被打破,大袞的身影隨著巨大的水花出現。與那尺寸跟大樓相差無幾的海魔相比,梅丹佐實在顯得太過渺小。但是天使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梅丹佐的內心沒有絲毫的焦躁或不安。那不是自己非戰不可的對手。因此,不需要為此調整姿勢。
  大袞在發出咆哮的同時朝梅丹佐襲去。在那幾乎將天空遮蔽的龐大身軀逼近時,梅丹佐感受到了另外一股氣息。那是足以將人血淋淋刺穿的銳利殺氣。梅丹佐以平靜的口吻開口說道:
  『你來了嗎?尚達奉。』
  大袞的咆哮在此時變為淒厲的慘叫。大袞的面部爆開,噴濺著綠色的血液回歸大海。仰頭一看,那裡多出了黑色天使·尚達奉的身影。
  『妳果然來了。』
  尚達奉從冰上躍下,與梅丹佐對峙。
  『來吧……和我戰鬥,梅丹佐。』
  尚達奉擺出了手指天地的架勢。
  而梅丹佐也像是配合著對方的動作,讓光束軍刀在手上顯現。
  白與黑的鬥氣宛如蒸汽般從兩名天使身上湧出。那與凶器無異的激烈鬥氣令怪物們為之膽戰,理所當然般地遠離兩名天使。梅丹佐與尚達奉所身處的流冰變成了專為兩人所準備的血戰之地,而兩人也準備展開那在過去重複過無數次的戰鬥。
  但是,那樣的戰鬥也將在這次劃下句點。梅丹佐心中這麼想道。大十字九郎、還有人類,現在正為了贏得未來而戰。這場戰鬥將決定一切。而梅丹佐與尚達奉的戰鬥也一樣。一切都將在這裡劃下句點。此時梅丹佐甚至感覺過去的所有戰鬥,全都是為了讓自己此刻站在這裡的前哨战。
  『梅丹佐。不、萊嘉……今天我一定要超越妳。』
  雖然尚達奉口中說出了那帶有幾分悲壯感的詞句,但梅丹佐卻無從得知他此時的表情。不知在那面具下所浮現的,是因瘋狂而扭曲的面孔,還是……尚達奉繼續說道:
  『只要妳消失,我就能得到自由。我就能從那名為萊嘉·庫夏特的白色牢獄中獲得解放。』
  『白色……牢獄?』
  在聽到這個詞句的瞬間,梅丹佐——萊嘉感受到一股晴天霹靂的衝擊。
  『我是魯卡的牢獄?你到底在……?』
  萊嘉為這出乎意料的話語感到驚愕,全身不停地顫抖。那既不是因為寒意,也不是因為緊張。萊嘉被一股莫名的恐懼感支配,雙手只能緊摟著自己的身子,注視著尚達奉——注視著魯卡。
  『來吧,這次一定要分出高下。』
  魯卡散發出了露骨的殺意。那彷彿帶有質量的殺意令萊嘉腳步不禁後退,但她隨即踩穩步伐,讓光束軍刀在眼前一閃而過。那肉眼無法看見的凶器,也迎刃遭到分斷,從萊嘉兩側通过。
  鬥志與殺意在寂靜中持續高漲。
  強烈的氣息令流冰表面出現龜裂。而就在冰面龜裂的同時,白與黑的天使展開行動。梅丹佐施展了十字·斷罪,而尚達奉則同時一拳揮出。十字的閃光疾馳,蘊含著黑暗的衝擊波發出咆哮。雙方都不打算觀望對方的舉動。兩者從開始就以全力相搏。
  衝擊與衝擊碰撞。黑與白互相推擠。相抗的力量在兩者間爆裂,兩人的裝甲也因此出現裂痕。梅丹佐與尚達奉的面具應聲粉碎。雙方在面孔暴露的狀態下飛上空中,再次對峙。
  (究竟是哪裡錯了呢?)
  萊嘉注視著全身燃燒著狂意之火的魯卡,內心這麼想道。
  萊嘉與魯卡原本並非是敵對關係。兩人是有著相同血緣的姊弟,是對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但現在兩人卻在這被瘴氣侵襲的異常世界中互相殘殺。如果說這是宿命,那萊嘉實在無法不詛咒這樣的命運。
  (魯卡會變得如此瘋狂,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我動手殺害他的那一刻嗎……)
  萊嘉凝視著魯卡那昏暗的雙眼。那眼中沒有絲毫光亮,充斥著連光都會被為之吞沒的深沉黑暗。在那對眼中什麼都沒有。只有純粹的黑暗。
  一切都是從那一天——
  從萊嘉殺害魯卡的那天開始變調。
  但萊嘉立刻推翻了這樣的想法。
  (或許只是我想要這麼相信罷了……)
  魯卡已經死了。活在眼前的並不是他。那只不過是名為尚達奉的怨靈在操縱他的屍骸。只要這麼告诉自己,那就不會被過去玷污,只要诅咒命運的殘酷就能了事。
  然而在魯卡的這份瘋狂,正是平日心意累積的結果。可是萊嘉卻連那份心意都將其否定。因為如果不那麼做,萊嘉將無法承受那罪孽的沉重。
  沒錯。從那時開始,萊嘉就逃避了。她靠著自己不逃避罪孽的谎言,逃避了自己那最關鍵的罪孽。
  正因為這樣,才必須在此解決一切。
  「魯卡……對你來說,我只是你的枷鎖嗎?」
  萊嘉回過神時,自己已經開口提出了這麼疑問。
  魯卡剛才說過。他說萊嘉·庫夏特是自己的牢獄。白色的牢獄。就像在萊嘉眼中,那研究設施就像是白色牢獄的時候一樣……
  「————」
  突然間,那狂意的色彩從魯卡雙眼中退去。所留下的是一對像是驚訝、又像是困惑,毫無任何防備的少年雙眼。
  魯卡沒有回答萊嘉的問題,只是靜靜閉上眼睛。
  在世界迎接黃昏的這一刻,只有沉默支配了附近的一切。
  那留在魯卡臉上的傷痕——那由萊嘉親手留下的傷痕滲出了血。一道血痕沿著魯卡的臉頰滑落。那鮮紅的淚水,或許是他最後所僅存的人性。
  那再次睜開的雙眼十分昏沉,但其中卻帶著極為清澈的光芒。
  「過去的我,肯定從來不知道萊嘉以外的世界。」
  那清澈的狂意這麼說道。
  「我沒有知道的必要。也不想知道。」
  魯卡繼續著他的獨白。
  「沒錯。我比任何人都懼怕未來。但是,當時的我得以連這麼事實都不用知道……所以,姊姊。當妳在我眼中變成一個未知的存在時——我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在恐懼、害怕、哭泣、憎恨之後,那原本應該在終點的答案卻已經被摧毀了。而那正是我原本唯一知道的東西。」
  魯卡靜靜地重新擺起架勢。
  先前那異常強烈的殺意,此刻已經不存在了。在眼前的,是沒有絲毫雜質、純粹而透明的狂意。那是在魯卡心中沒有被任何人察覺到、彷彿無風海面般的狂意。
  魯卡的嘴角因嗜虐與自虐而扭曲。
  「萊嘉姊姊。這就是妳不曾知道、不曾看到、在我心中的狂意。」
  「魯卡……」
  觸及魯卡這自己從未明白的想法,讓萊嘉的內心感受到一股強烈的自責。
  儘管現在後悔已經無濟於事,但萊嘉卻無法不感到後悔。可能的話,萊嘉甚至想回到小時候,讓一切从头來過。
  但那是無法實現的要求。爭鬥已經無可避免,很可能在接下來的一擊,就有其中一方會失去性命。
  萊嘉帶著猶豫擺出架勢。
  「啊啊,原來是這樣。」
  突然間,魯卡以莫名輕鬆的語氣說道。
  「我感覺自己明白當時為何會想飛上天空了。」
  魯卡仰望著天空說道。
  但那裡只有克蘇魯在蠢動,並沒有什麼藍天。
  「因為空中什麼都沒有。那裡沒有東西會讓我感到不安,什麼都沒有。」
  魯卡開始沉默地朝上空飛翔。
  「魯卡……我……」
  萊嘉也同樣朝空中飛去。
  在充斥著神氣與瘴氣的天空中,萊嘉與魯卡互相注視著對方。
  雙方都為了發出必滅的一擊而令鬥氣高漲。
  (魯卡……)
  無數思緒在萊嘉的心中交錯。
  回想起來,萊嘉發現自己心中全是些難過的回憶。莱嘉也曾用咒罵般的語氣,問道為何只有自己碰到這些事。但過去魯卡總是在她身邊。就是因為有他在,萊嘉才得以忍受那在研究設施中生活的日子。
  萊嘉注視著魯卡。他的鬥氣已經超越極限,同時仍不斷攀升。
  就算自己被魯卡殺死也無話可說。萊嘉心中這麼想道。但是,就算心中有這種想法,萊嘉也不能在此被擊敗。就算得對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痛下殺手、背負新的罪孽也不能被擊敗。
  這世上還有一群自己必須要保護的人。那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渺小幸福。儘管那只是隨處可見的平凡生活,但對萊嘉來說,那卻是無可取代的珍貴事物。如果是為了守護那些東西——如果是為了守護孩子們的未來,那就算自己墮入地獄也甘之如飴。
  萊嘉的鬥氣持續高漲。
  光束軍刀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強烈光芒。
  下一刻——
  白與黑的天使在空中身影相交。
  雙方發出了到目前為止所有戰鬥中最為迅速、也最為凌厲的一擊。
  閃耀光芒的光刀與蘊含黑暗的兇拳,兩者以凌駕於光的高速朝對手逼近。
  勝敗在這一擊當中分出。
  覆蓋萊嘉身體的白色裝甲出現裂痕。萊嘉的肩甲碎裂四散,白晰的肌膚暴露在外。但就只有如此。
  相對的,魯卡全身像是被雷擊命中般一陣僵硬之後,便緩慢、十分緩慢地後仰倒去。黑色的翅膀在空中四散,魯卡的身體遭利刃撕裂。份量駭人的鮮血令拉萊耶海域下起了一陣血雨。
  魯卡沒有發出任何哀叫,只是伸出手。
  那手並不是朝萊嘉伸出。
  魯卡的手是朝向上方……朝天空伸出。
  他就像是想用手抓住天空一般,拼命地伸長著手——
  但是,最後他終於連伸手都辦不到了。
  對天空抱有無盡憧憬的少年,正朝地上墜去。
  面對他墜落的光景,萊嘉只能注視。
  此刻萊嘉的身體無法動彈也是原因之一。
  但萊嘉明白就算出手相救也沒有任何意義,魯卡肯定不會接受自己伸出的援手。
  「人是無法死在空中的……你應該也明白吧?」
  萊嘉像是哀悼般,輕輕閉上了眼睛。
  一滴淚水沿著她的臉頰滑落。
  
  ※
  潛入夢幻心母內部的DEMONBANE以緊貼地面的低空飛行不斷朝通道的深處前進。
  要塞的內部十分陰暗,空氣也相當混濁。
  其中充滿了令人作嘔的瘴氣,一般人置身在這種瘴氣當中,肯定會在瞬間失去理智。儘管身處在邪神體內這是理所當然的情況,但就算心中明白,仍無法免去心理所感受到的壓迫。
  「現在起我們就徹底置身在敵陣中央了。小心點。」
  「嗯,我知道。」
  DEMONBANE在克蘇魯內部快速前進。
  越是朝前,強烈且兇惡的邪氣其密度也隨之增加,而那證明了他們現在正朝向中心部分前進。
  「汝可別被邪氣給擊敗囉。」
  其實就算艾露不提醒,九郎的身體也已經自動進入臨戰狀態。
  為了對抗壓倒性的邪氣,九郎身上的每個細胞都激烈燃燒,全身就像是帶著高溫的鐵塊般帶著熱氣。邪氣及瘴氣在接觸到九郎的身體前就被燒毀,化為塵埃。
  九郎的內心有著恐懼。
  但心中更充滿著讓他能戰勝恐懼的鬥志。
  在內心遭到魔性壓力重壓、侵犯、彷彿隨時都會屈服的同時,九郎也同時感受到那從體內爆發的生命力。這甚至可說是戰鬥的絕佳狀態。
  九郎的鬥志進一步燃燒發熱,而就在這個時候,九郎看見那似乎沒有盡頭的通道彼方,有一道通往下層的落差。九郎讓DEMONBANE停在落差前,朝下方望去。
  那彷彿是通往地獄的入口。眼前的縱穴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到其中的景物。那片黑暗似乎並不單純。其中充滿了混濁的邪氣,九郎甚至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不知名的怪物在其中蠢動。
  一瞬間,九郎膽怯了。
  但就如同字面般,那份膽怯只持續了一瞬,接著九郎便操縱夏塔克讓DEMONBANE緩緩降入洞中。
  那坑洞內部只能用異常來形容。其中可看到人工物與有機物毫無秩序的融合。越往深處,肉塊的比例就越是增加,那起伏、蠢動,並滲出黏液的壁面,讓九郎產生自己正徘徊於腸道中的錯覺。
  異變就在DEMONBANE不斷降下時發生。
  「九郎!」
  在艾露大聲警告的同時,側面的壁面突然劇烈起伏。那脈動的肉壁混合著人工物迅速肥大,最後形成一條巨大的手臂。只見肉臂握緊拳頭,一拳朝DEMONBANE揮來。
  这意外的狀況讓九郎沒能立刻做出反应。被巨大拳頭打飛的DEMONBANE,猛烈撞上了相反方向的壁面。肉壁因撞擊而陷沒、破裂,噴出鮮血。
  異變仍沒有結束。在DEMONBANE正上方與正下方的肉壁開始形成某種物體。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比DEMONBANE小上一圈、半肉半機器的巨人。而先前將DEMONBANE擊飛的手臂也開始進行同樣的變化。垂直站在壁面上的三名巨人注視著DEMONBANE。
  『高唱吧!詛咒吧!伽爾巴!奧托!維提里烏斯!』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男聲在四周迴盪。九郎記得那個聲音。
  「是維斯帕西亞努斯嗎!那這些東西是……」
  「那是他的從魔。汝還記得他在印斯茅斯用過的人面瘡吧。」
  聽艾露這麼一說,九郎立刻想了起來。
  當時的人面瘡就是叫伽爾巴,還有奧托。維提里烏斯雖然是九郎這時才聽過的名字,但還是能推想出眼前的三名巨人就是維斯帕西亞努斯的人面瘡。
  只見圍著站在四周的三名巨人開始展開結界。接著巨人便對受困在其中的DEMONBANE發出充滿怨念的淒厲哀嚎。
  而在這緊張的狀況中,九郎不但沒有被逼入困境,甚至早已做出了因應的對策。
  在巨人們所製造的結界中,所留下的僅是殘影,而DEMONBANE的機體早已逃到了安全範圍。
  『怎、怎麼會!』
  維斯帕西亞努斯那充滿驚訝、動搖的聲音在四周迴盪。
  「汝或許是打算出其不意,但實在太嫩了。」
  艾露的話語中帶著挑釁的笑意。
  『可惡……!』
  維斯帕西亞努斯的憤怒形成波動湧來,但那也全被九郎放出的鬥氣給消滅。九郎讓轉輪手愴自DEMONBANE的左手顯現,接著便朝向巨人們連續射出四槍。三發魔彈貫穿了三名巨人的腦袋,剩下的一發則朝空無一物的空間飛去。
  『什……』
  那空無一物的空間應聲爆炸。
  遭暴風侵襲而晃動的DEMONBANE立刻靠夏塔克重整姿勢,接著九郎便朝那化為一片猛烈火海的空間望去。
  「除掉了嗎?」
  如果九郎的判斷無誤,那麼魔彈應該準確射穿了隱藏在該處的賽庫拉諾修。
  隨著爆炸平息,四周只剩下一片寂靜。
  「應該是吧。至少那傢伙的氣息已經不見了。」
  既然这样,那就算担心也无济于事。就算事後發現維斯帕西亚努斯還活著,也只能到時候再說了。九郎打定主意之後,便讓DEMONBANE繼續下降。
  縱穴的長度彷彿是無底洞。身在其中的九郎不知已經經過多少時間、降下了多少距離。但在不斷下降的最後,他們終於看見了最底層。而在那裡等待他們的,並不是地面,而是一望無際的鮮紅海面。DEMONBANE的腳部輕觸水面,激起了一陣漣漪。
  「……簡直跟血海一樣。」
  「不,這是真正的血。到外面看看。」
  九郎根據艾露的指示打開艙門,而就在艙門開啟的同時,九郎立刻用手搗住口鼻。九郎之所以這麼做,都是因為一股令人作嘔的強烈腥臭在艙門開啟的瞬間撲鼻而來。
  「唔……真恶心。」
  「这裡的邪氣格外濃厚。看來那裡面多半就是中樞部分了。」
  隨著艾露的視線望去,可看見在一片紅霧彼方有扇白色的巨大門扉。
  (就是那個嗎……)
  不會錯的。在那白色門扉對面,有股非比尋常的邪氣正肆虐著。而從中送出的強風,當中更蘊含著一股令人難以承受的戰慄。
  每一步都令九郎感覺十分沉重。那是種非比尋常的沉重。那份沉重甚至讓九郎懷疑雙腳是否被人給上了枷鎖。從前方迎面而來的壓力,令DEMONBANE的裝甲發出扭曲的聲響。
  「到目前為止,已經打倒了五架鬼械神。就只剩下……」
  「剩那金閃閃的……那叫奥古斯都的傢伙,他所擁有的鬼械神了。」
  九郎隔門瞪著那可能等在門後的奧古斯都。
  (這樣就是最後了。無論是黑色聖域、還是克蘇魯——)
  九郎做好要將那些悖理之物全部一網打盡的決心,便讓DEMONBANE朝前方飛去。
  邪氣的濃度持續攀升,強烈的邪氣彷彿連周圍的空間都為之扭曲、變形、像是遭到攪拌般詭異起伏。感覺就像是置身在抽象畫當中。九郎無法確定自己是在直進還是轉彎。就連是否在上昇、還是下降的感覺都在強烈的邪氣中喪失。
  九郎集中精神,努力與幻覺對抗。大量的冷汗從九郎全身湧出,一股幾乎將腦細胞全部燒毀的強烈衝擊竄過頭部。儘管如此,九郎還是不顧一切地讓DEMONBANE持續飛行,最後在門前靜止。
  眼前的物體要稱之為門未免太過巨大,九郎甚至無法一眼看清它的全貌。
  「就在這後面。邪氣是從這裡面冒出來的。」
  九郎應了一聲,便讓DEMONBANE將右掌放在門上。
  「雷姆利亞衝擊——昇華!」
  沉睡在右臂的兇暴猛獸瞬間甦醒,從右掌中解放而出的無限熱量在門板上製造出了一塊圓形缺口。
  就在同时,大量血液像是溃堤般从缺口彼端猛烈襲來。DEMONBANE立即將雙臂交叉在身前,承受那水柱般的激流。
  不久之後,血柱的流勢減退,九郎也得以看見缺口彼方的景象。在那異樣廣大的血海盡頭——一顆尺寸駭人的巨大心臟,正不停發出爆炸般的心跳聲。而那心臟每次鼓動,鮮紅的水面便隨之掀起陣陣波浪。
  DEMONBANE穿過缺口,朝深處前進。隨即發現一個閃耀著金色光芒的身影——金色遺產就飄浮在那遠觀即可看出其巨大的心臟正下方。而一名擁有褐色肌膚的纖瘦男子,就站在那鬼械神的頭上。那是奧古斯都。只見他仰頭望著那不停鼓動的心臟,絲毫不打算轉頭瞧九郎他們一眼。
  「終於來了嗎……DEMONBANE。」
  奧古斯都以雙眼望著心臟的姿勢開口說道。
  「沒錯。過去欠你們的,今天我來一次算個清楚。」
  「而且是連本帶利一併奉還。汝可別客氣了。」
  九郎和艾露這麼宣言之後,便立刻讓自己進入戰鬥狀態。DEMONBANE擺出了備戰架勢。
  「你們自以為能打贏我?」
  奧古斯都以意外的語氣這麼說道。
  「我們有任何會輸給你的道理嗎?」
  聽九郎這麼一說,奥古斯都突然陷入沉默,接著以彷彿般若般的駭人面孔瞪著九郎。而金色遺產的黃金裝甲也像是呼應般閃動著詭異光澤。然而縱使面對這會令常人鬥志瓦解的兇惡敵意與殺意,九郎也沒有絲毫膽怯。
  隨後是一段漫長的沉默。率先打破沈默的,是奥古斯都。他的狂笑聲響徹血海,在平靜的海面上迴盪。
  「你笑什麼?」
  「哈哈哈……抱歉,我失禮了。這可真是傑作。因為我實在沒想到區區的仿冒品,竟自認為能勝得過我。」
  見奧古斯都不停大笑,艾露自然面露不快。
  「汝以為吾等還跟以前一樣嗎?  汝知道吾等在來這裡的路上,除掉了幾架鬼械神跟邪神眷族嗎?」
  正是這個事實給予九郎及艾露明確的自信。而奧古斯都對這些也應該都清楚,但卻不見他為此有絲毫擔心。不僅如此,從他咽喉中仍不停發出努力克制的低笑聲。
  「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只見奧古斯都像是要發表演說的獨裁者般,將雙臂左右展開。
  他似乎顯得格外興奮。他的聲音高亢,那蘊含魔力的嗓音令人感到強烈的不快且刺耳。
  「现在的我连旧支配者都能控制!而且可说是唯一能支配克鲁苏的人了!」
  「这傢伙……」
  「我要感謝你們!因為你們為我除去了在我眼中已經是障礙的那些逆十字!現在能阻礙我的人,已經不存在了!不存在啦!」
  奧古斯都雙眼的神彩被瘋狂給侵佔,看來就像已經失去了理智。
  「別說笑了!艾露·亞吉夫!妳這跟不上時代的魔法書!無論妳怎麼狂吠,都不可能阻止克蘇魯!沒錯,現在的我,正是連神都得在我面前臣服的世界霸者!」
  奧古斯都在如此宣言的同時,也跳上了金色遺產。
  「那傢伙真是瘋了。不過……」
  只見DEMONBANE雙手握住召喚而出的自動手槍與轉輪槍,隨即將槍口對準金色遺產。滿溢的魔力朝魔槍凝聚,刻印在魔槍表面的圖樣發出微光。
  「也囂張不了太久了。你贏不了我們的。」
  『有本事就來吧。令人不快的螻蟻!就憑你們!想打倒我!你們根本不可能對霸王·奧古斯都構成任何威脅!我要用絕望、用絕命、用絕滅,來讓你們認清現實!』
  九郎扣下魔槍的扳機。連續十幾聲槍響隨即響起。
  那如雷鳴般震耳欲聾的槍聲與九郎的吶喊重疊。槍口冒出的閃光將九郎的視野染白,金色遺產也應聲被爆煙吞沒。
  九郎清楚感受到魔彈命中目標。但是——
  『你以為憑這種程度的攻擊,就能夠打倒金色遺產嗎?』
  當爆煙散去,金色的鬼械神身影再次浮現。
  「什……!」
  艾露發出驚嘆,九郎也驚訝地睜大雙眼。承受了連神之眷族都能消滅的魔彈洗禮,那黃金裝甲竟然絲毫不見損傷。
  「怎麼會!再怎麼說,也不可能一點傷痕都……」
  『你們還真是天真到讓人覺得可愛呢。』
  奧古斯都的冷笑,很快就轉變成亢奮的狂笑。
  『別把現在的金色遺產跟區區的鬼械神混為一談了!』
  隨著這聲吶喊,一股彷彿將心臟擊碎的壓倒性重壓也從金色遺產身上放出。
  (這股氣息……!)
  那是彷彿超越世間萬物的凶猛神氣——九郎察覺了那股氣息的身份。
  「艾露,那傢伙……」
  「不會錯的。那傢伙竟然……」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馮古魯伊!啊哈哈哈哈!木古魯那夫!哈哈哈克蘇魯啊哈哈拉萊耶呀哈哈烏卡夫那古魯哈哈哈哈馮塔庫!』
  异界的祷文混合在狂笑当中。
  那是在深海黑暗中蠢動的妖怪氣息。那是彷彿要壓毀一切的究極存在力。
  儘管面對那讓人產生屈服衝動的強烈壓力,九郎仍凝視著那金色的鬼械神。
  「那傢伙,接受了克蘇魯的神氣!汝不想當人類了嗎!妖術師!」
  聽艾露這麼質問,奧古斯都只是嗤之以鼻。
  『人類?人類又怎樣!?那只是沒有意義的存在!人類那種東西,不過是神的家畜罷了!』
  在此同時,魔力也像噴泉般從金色遺產內部泉湧而出。
  『你們也是一樣!』
  伴隨著奧古斯都的吶喊,無數砲身也從金色遺產的裝甲中出現。所有砲口深處都能看見兇暴燃燒的火光。
  「不好!艾露、快用防禦結界!」
  在閃光自眼前爆發的前一刻,閃耀光輝的圖樣便先一步籠罩在DEMONBANE四周。但是——
  「擋不住!?」
  艾露發出了近呼哀嚎的驚呼。
  防禦結界在無數光線衝擊下被灼熱籠罩。九郎能清楚看到光芒減弱、結界的力量急速衰退。
  最後壓力超過負荷,被燒成紅銅色的結界出現龜裂。龜裂立刻波及至結界全體,並伴隨著如同哀嚎般的聲響破碎。兇惡的光槍侵入,視野被白色的黑暗佔據。在渴望貫穿目標侵襲而來的無數閃光襲擊下,產生出一團以DEMONBANE為中心的爆炸。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DEMONBANE的巨大身軀被拋向空中,隨後落入血海。
  『你們明白了嗎?明白自己在神面前有多麼渺小了嗎!』
  金色遺產全身圍繞著光與熱的餘暉,散發出震撼周圍空間的強烈神氣。那簡直就像是世界都為之戰慄的光景。
  『明白了嗎?明白自己是抱著多麼愚蠢且無謀的想法,投入這場絕望的戰役中嗎?』
  相較於暢所欲言的奧古斯都,九郎只能緊咬著牙。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DEMONBANE!?討伐惡魔之物!?根本不足為懼,哇哈哈哈哈哈!』
  「竟然這麼囂張……這種三流貨色!」
  九郎雙眼掃視螢幕,檢視各機關的裝態。結界的威力看來已經被削去了大半。但損傷程度還沒有什麼大礙。
  九郎以流暢的動作更換自動手槍的彈匣,隨即朝對手連射。大火力的後座力讓槍身上揚。只見魔彈之雨落在金色遺產的魔法障壁上濺出火花。防禦結界的術式遭彈雨瓦解,魔彈侵入到结界之內。
  『白费力气。』
  然而金色的鬼械神並沒有做任何閃避,而是正面承受了所有魔彈的攻擊。隨後響起一陣令人感覺滑稽的清脆金屬聲,並跳出些微的火花。魔彈不僅沒能貫穿那金色裝甲,甚至還全部遭裝甲彈開。
  『就跟我說的一樣吧!』
  只見金色遺產身上的一具砲身對準了DEMONBANE,隨即射出了高出力的光束。九郎立刻讓DEMONBANE後退,同時扣下轉輪槍的扳機。轉輪槍射出的六發魔彈以自己的意志飛向金色遺產的要害。但那些魔彈的威力卻不足以突破障壁,只能在遭到阻擋後落入血海。
  『在我面前屈膝!在我這地球皇帝·奧古斯都面前俯首稱臣吧!脆弱的人類們!』
  金色遺產接連不斷射出的光束形成一陣光束風暴。DEMONBANE則讓夏塔克全力運轉,用近乎特技的動作不停閃避。
  (……真的都沒有辦法嗎?難道就沒有能打到那金光混蛋的手段嗎!沒有能突破邪神之力的手段嗎!)
  自動手槍無法貫穿金色遺產的裝甲。能攻擊要害的轉輪手槍則無法突破對手的防禦陣。裝甲與魔法障壁。那是固若金湯的雙重城壁。名符其實地無計可施。如果不能將其中一方無效化,就不可能有勝算。如果不能將其中一方——
  「對了!」
  一個妙計在九郎腦中閃過。
  九郎為兩挺魔槍重新裝填子彈,接著便將槍口對準金色遺產。
  「汝想做什麼?」
  九郎以自動手槍的連射取代回答。槍聲與槍口閃光重疊,彷彿落雷般的光景在這鮮紅的空間內出現。
  『你還不明白這只是白費功夫嗎!真是太可悲了,大十字九郎!』
  也難怪奧古斯都會這麼說。因為自動手槍最多也只能突破防禦陣而已。
  沒錯。可以突破防禦陣。
  只見九郎間不容髮地開始使用轉輪槍連射。共計六發的子彈在轉眼間全數射出。
  那並非是無謂的亂射。九郎此舉實現了超越音速的神速絕技。
  在先行射出的自動手槍魔彈正後方——轉輪槍的魔彈就緊跟在那之後飛行。這是依靠轉輪式槍械的性能才得以實現的奇蹟。
  只見並排行進的魔彈朝金色遺產疾馳而去。自動手槍的魔彈率先接觸到防禦陣。魔彈以壓倒性的破壞力貫穿了對手的障壁。而轉輪手槍的子彈就這樣順勢穿進了前方魔彈所開闢的細微破綻內。
  『……什麼!?』
  六發冷酷的獵人露出獠牙,隨即利牙便朝金色遺產刺去。
  魔彈就這樣貫穿了裝甲的縫隙。火焰從內部噴出,金色遺產的巨大身軀晃動。
  「原來如此!汝是打這種主意!汝也挺聰明的嘛,九郎!」
  「嗯。但是,還沒結束!」
  剛才的攻擊雖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傷害,卻還不是決定性的損傷。但活路已經打開了,眼前的敵人此刻正暴露出決定性的破綻。
  兩發子彈在DEMONBANE眼前顯現。子彈分別滑進了自動手槍的藥室與轉輪槍的轉輪彈倉當中。在魔彈裝填的同時,刻在魔槍上的魔術文字便閃耀光芒。光芒在槍口凝聚,槍口深處傳出野獸咆哮般的聲響。
  DEMONBANE扣下扳機。從槍口中放出的不是子彈。而是將超高溫與極低溫具現化的魔力。
  一個化為異形的劫火。形成身披烈焰的魔獸——
  一個化為魔性的寒氣。形成寒冰幻化的冰龍——
  兩頭猛獸發出震天怒吼,露出獠牙朝金色遺產撲去。
  『什麼————!?』
  灼熱與極冷的爪牙將黃金裝甲撕裂、粉碎、蹂躪、凌辱。
  彷彿要連同空間一併破壞的強大能量爆發,使這容納邪神心臟的巨大空間劇烈震盪。
  閃光肆虐,金色遺產就這樣在閃光中消逝。
  (……除掉了嗎?)
  但在下一瞬間,九郎所有寒毛豎起,危機感竄遍全身。朝前方望去,只見一道光束自閃光中射來。儘管艾露立刻展開防禦陣,但光束砲卻在將之粉碎後擊中DEMONBANE。遭光束紮實命中的DEMONBANE當場跪了下去。
  閃光趨緩,金色遺產的閃亮巨體自爆煙之後現身。
  (那樣都打不倒他嗎……)
  但是,金色遺產也蒙受了嚴重損傷。它的慘狀光是還能運作,都讓人感到不可思議。金色遺產有半個身體都被炸毀,剩餘的裝甲也正在融解。暴露在外的機械內臟已經破裂,噴出大量的水銀之血。然而,它卻還能活動。
  『真不愧是死靈祕法之主!算你有一套。但還是輸我一截、輸我一截啊!』
  只見金屬質感的觸手從金色遺產的受損部位中大量湧出。那些蠢動的觸手就這樣填補了破損的部位。
  「自我修復機能!這也是克蘇魯的魔力嗎!」
  艾露發出驚呼,而九郎則是啞口無言。
  『只要有克蘇魯,我的魔力就是無限的!我能復活無數次!但你們呢!?懂了吧!從一開始你們就沒有勝算啊!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奥古斯都大笑的同时,金色遺產全身也出現了無數砲身。
  「慘了。要是那種東西全部發射……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當然,對方也不是會跟自己開玩笑的對手。
  「九郎!不妙、這下真的不妙了!」
  凝聚在砲門上的爆炸性魔力,絕對足以讓DEMONBANE粉身碎骨。
  但就在砲口要閃現出那兇暴光芒的瞬間。異變發生了。
  『……咦?』
  奧古斯都停止了狂笑。接著發出的聲音,充滿了疑問與驚愕——
  「……現在是怎麼回事?」
  九郎自然地開口發出這個疑問。
  凝聚在砲口的能量正擴散、消失。
  異變不只如此。原本持續修復的破損部位也停止再生。金色遺產的機體再次開始崩壞。
  『怎、怎麼了!?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奧古斯都徹底陷入混亂,語氣充滿動搖。
  說到混亂,九郎也不例外,但他立刻切換了想法。
  沒錯。絕不能錯過這個勝機。九郎心懷貫穿金色遺產之念,扣下自動手槍的扳機。一頭神獸伴隨咆哮竄出,那超高熱的顎與牙咬上了金色裝甲,順勢將其粉碎。接著神獸的輪廓瓦解,化為擴散的烈焰與閃光。金色遺產的裝甲也變成金色的溶岩,流入血海當中。
  「燒了、燒了、全燒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怎麼會這樣啊啊啊!」
  從鬼械神駕駛艙中爬出的奧古斯都全身爬滿了火焰。然而儘管他在鬼械神頭上翻滾、掙扎,卻還是高舉著右手,像是想抓住天。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疑問立刻就得到答案。
  『為什麼?你要問為什麼嗎?奧古斯都老弟。是嗎?你不明白嗎?好!那我就告訴你。我當然會告訴你的。』
  在DEMONBANE與燃燒的金色遺產之間——那片紅色海面開始隆起。
  『其實非常、非常簡單。你只是失去了克蘇魯的控制權而已。』
  從海中出現的是全長約有百公尺的巨大鋼鐵。
  那物體以十分緩慢的速度從血海中浮現。
  賽庫拉諾修——那冠有土星之名的鬼械神。
  『奧古斯都。知道如何使用中樞組件的人,可不只有你一個。我從你手中偷偷奪走了你和【拉萊耶異本】的連結。現在,克蘇魯的力量正流向我這裡。』
  「維、維斯帕西亞努斯!」
  奧古斯都在火舌吞噬、灼燒之下,露出了駭人的神情。他那交雜著殺意與苦澀的雙眼,凝視著那立於圆盤形鬼械神之上的紳士。那身上穿著白色西裝的紳士手裡拿著細手杖,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怎麼可能!你之前應該已經被DEMONBANE除掉了才對!」
  奧古斯都支撐著自己那開始逐漸炭化的身體,瞪著維斯帕西亞努斯說道。
  「的確,我那時的確死了。如假包換的死了。而且還連同這架賽庫拉諾修一起陪葬。」
  維斯帕西亞努斯撫弄著鬍鬚,語氣輕快地說道。
  「可是、可是啊。我有件事並沒告訴你、沒告訴你們。」
  就在維斯帕西亞努斯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兩個人面瘡便衝破他的衣服浮現。
  「正如各位所知道的,我將從魔養在體內。他們叫伽爾巴、奧托、維提里烏斯。他是努力為我工作的可愛從魔,但是……同時也是我的替身。」
  只見人面瘡那醜惡的面孔更加扭曲,呈現出嘴角上揚的模樣。那或許是在表現笑意。
  「我這個人呢,包含這些孩子們的份在內,共擁有四個靈魂。不過由於伽爾巴不久前才代我喪命,所以正確說來只剩三個了。總之就是這樣。各位懂了嗎?」
  「維斯帕西亞努斯——!你這傢伙——!」
  相較於在不斷溶解的金色遺產上怒吼的奧古斯都,維斯帕西亞努斯只是用手指按著眼角,做作地搖了搖頭,像是在努力強調自己的悲傷。
  「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很難過的。啊啊!真是太叫人傷心了。畢竟我疼愛不已伽爾巴已經走了。啊啊!這是何等悲劇!怎麼可以容忍這種事情發生呢?」
  然而在他的話語中,卻不存在絲毫哀傷。
  「但是,因為這搏命的演技,才讓我得到漁翁之利。奥古斯都小弟,你難道以為我沒看穿你那肥大化的野心嗎?還是說你以為我奈何不了你,所以就大意了呢?」
  在維斯帕西亞努斯的嘲笑聲中,奧古斯都與金色遺產瓦解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奧古斯都被烈焰燒盡,化為飛灰。用陶醉眼神看著這一幕的維斯帕西亞努斯發出乾笑。
  「你太嫩了,嫩得不堪一擊,奧古斯都。王牌得留到最後才出。怎樣?學到了吧?」
  『嗯。維斯帕西亞努斯說的很對。』
  
  ※
  一個年輕少女的聲音在這時闖入。
  在九郎疾馳的思緒理解現狀之前,事情就發生了。維斯帕西亞努斯毫無預兆地爆開。彷彿是體內裝了炸彈並爆裂一般,維斯帕西亞努斯在肉塊四散的同時倒地。他就這樣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但是散落在赛库拉諾修之上的肉塊,並不是人類所有。仔細一看,就能看出那只是維斯帕西亞努斯的從魔。而在距離那些骯髒肉塊稍遠的位置,維斯帕西亞努斯的披風正緩緩飄落。維斯帕西亞努斯那從披風內側浮現的臉上滿是驚愕。
  『還得再殺兩次才行嗎~~真是麻煩,既然這樣……』
  少女輕快的語調響徹了這廣大的空間。
  『好吧!』
  突然那跳動的巨大心臟出現一道裂痕。一具染血的巨人自飛濺的鮮血中現身。
  那是有著人類外觀的異形。
  而那異形的身影卻蘊含著神性。
  那彷彿根據異界之神所打造的身影,就像是如實反映著鬼械神之名的無銘之神。
  無名者。那就是此無銘之神的名字。
  只見無銘之神的右臂朝賽庫拉諾修與立於其上的維斯帕西亞努斯伸出。
  「尼、尼祿——————————!」
  維斯帕西亞努斯的哀叫在瞬間就消失得連點回音都不剩。
  不只是聲音。他的身體,還有賽庫拉諾修都一併消滅了。沒有任何徵兆,不留絲毫痕跡,就只是消失。他多半已經以最徹底的方式,從這個宇宙消失了。
  在茫然看著事態發展的九郎與艾露面前,無名者的駕駛艙靜靜開啟。就在艙門開啟的瞬間,無數觸手湧出。觸手糾纏著位在駕駛艙內的身影,束縛著那人的四肢。只見觸手在那身影拉扯下應聲斷裂。伴隨著肉塊遭撕裂的刺耳聲響,遭扯斷的觸手在痛苦扭動中落入血海。
  罪人自無名者的駕駛艙中現身,其毫無掩飾的面孔,就這樣攤在白晝之下。
  「咦……?」
  九郎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他的雙眼緊盯著眼前的少女,充滿破綻的思緒完全無法進行整理。
  「怎麼會……?」
  艾露的身子離開了座位,雙眼凝視著那從無名者駕駛艙中出現的少女身影。
  九郎的腦袋幾乎要失去意識。他有股衝動想要否定眼中那光景的一切、遮斷所看到的景象。
  猛然湧現的疑問讓九郎腦袋一團混亂。在自己眼前的,應該是那最強、最兇惡、實力足以匹敵特利昂尊者的逆十字背叛者。那人不可能是她。而且在質疑那人的身份之前,還有更重要的問題。
  (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活著!?)
  儘管九郎已經幾乎陷入恐慌狀態,但眼前的少女卻絲毫不以為意地朝九郎揮手。
  「呀呵!!九郎,最近過得好嗎?」
  「安妮雅!」
  九郎和艾露同時喊道。
  从无名者中現身的人,是九郎絕對不會認錯的少女。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個禮拜,但九郎在那段時間裡,和那名少女渡過了共有的時光。九郎不可能認錯。但她應該在遭到卡力古拉與克勞狄烏斯襲擊時,就遭到波及喪命了才對。
  然而那名少女——安妮雅卻不顧九郎內心的混亂,只是眨了眨那對大眼睛,並晃了晃手跟腦袋。那是否定的表現。
  「不對、不對。抱歉啦。那名字是假的。」
  安妮雅不假思索地這麼說道。
  「人家其實足叫尼祿啦。」
  這麼說的安妮雅沒有顯露出絲毫愧疚的模樣,甚至還淘氣地吐了一下她那紅潤的舌頭。
  尼祿。
  九郎明白那個名字所代表的意義。但儘管腦袋明白,內心卻絲毫無法接受。九郎的語氣自然激動了起來。
  「这是怎麼一回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安妮雅!」
  「就算你這樣問,尼祿也只能告訴你尼祿就是尼祿呀。」
  尼祿聳了聳肩,對九郎的反映嗤之以鼻。
  「原來如此。這就是為什麼妾身會從汝身上感覺到不祥的氣息……逆十字——而且還是其中最強的罪人,『暴君』尼祿。」
  聽艾露這麼稱呼自己的安妮雅露出微笑。那笑容極端詭異,那是會讓人感受到邪惡根源的魔性微笑。出現在那裡的,並不是名為安妮雅的少女過去所擁有的純真笑容。一股令人作嘔的兇惡邪氣,讓九郎全身的寒毛豎起。本能的恐懼感遭到喚醒,全身毫無理由地開始顫抖。這種感覺,就和見到特利昂尊者的那時候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安妮雅——尼祿突然將視線栘到DEMONBANE手中的自動手槍上。只見她露出滿意的笑容並微微頷首。
  「尼祿的兩挺魔槍,看來你都運用自如了。」
  尼祿就帶著那樣的邪惡,面帶笑容說道。
  「感覺怎樣?那玩意兒很棒吧?  雖然那是尼祿很喜歡的東西,但人家還是決定送給九郎。畢竟九郎的日子看來很不好過,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不送你點像樣的東西,打起來就不好玩了。」
  「打起來就不好玩?那是什麼意思!?」
  九郎仿彿完全聽不懂尼祿所說的話。他無法將那名為安妮雅的少女與眼前的魔人合在一起。儘管她們是同一人,但卻毫不相符。九郎感覺自己像是置身在一場惡夢中。
  此時尼祿就像是要解開九郎不知所措的思緒般,帶著滿臉笑容耐心解釋。
  「就是九郎和尼祿要互相殘殺的意思呀。就是現在,就在這裡。」
  「互相残……杀?」
  「嗯,对。九郎是保護阿克罕市的『正義使者』。尼祿則是企圖毀滅世界的『壞魔法師』。我們要傾全力去否定對方的一切。聽起來很棒吧?」
  尼祿毫不猶豫說出這些話的光景,令九郎不由自主地感到目眩。
  目眩很快就变成了頭痛。九郎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陣陣疼痛,並感到口乾舌燥。同時胸口開始發悶、腹部絞痛、雙腿也失了力氣。
  九郎感到恐懼、感到害怕。某個正逐漸瓦解的東西,令九郎全身顫抖。
  「为什么……為什麼非得這樣不可……」
  「还问为什麼?人家可是為了這一刻,救了你兩次呢。這麼香甜的果實,人家才不要讓給卡力古拉或克勞狄烏斯那種貨色呢。能品嚐九郎的只有尼祿。才不會讓給別人呢。」
  「我沒問那個!我問的是為什麼我們非得這麼做!」
  九郎拉開嗓門大叫。那與其說是怒吼,更像是接近哀嚎的吶喊。
  「什么為汁麼?因為尼祿想這樣呀。」
  尼禄理所當然地這麼回答之後,便朝後輕輕一躍,縮回駕駛艙內。就在那同時,陷沒在心臟中的無名者跳了出來。只見那異常巨大的右手朝DEMONBANE逼近。
  『術種選擇:魔劍!』
  無名者的右臂應聲變化成一柄巨劍。無銘之神就這樣將魔劍挺在前方,朝DEMONBANE襲來。
  九郎反射性讓DEMONBANE的機體朝旁閃去,避開斬擊。但終究沒能完全躲開,巨劍輕輕掠過DEMONBANE背部。對手的動作沒有就此停止。在無名者著地同時,巨劍也跟著橫掃而來。
  「貝瑞薩偃月刀!」
  DEMONBANE將再次召喚的大刀緊握在手中,接著九郎一聲吆喝,便揮刀朝迎面而來的巨劍斬去。兩者之間迸出了壯觀的魔力火花。兩架鬼械神的兵刀交疊,進入膠著狀態。
  「妳也、妳也一樣嗎!?妳也和黑色聖域一樣,為破壞而樂嗎!」
  兵刃在雙方力量擠壓下開始發熱,隱隱泛著紅光。
  『是啊!因為尼祿是魔人,所以無論是殺戮還是破壞,都覺得很有趣呀!來、陪我玩吧!』
  DEMONBANE在膠著狀態下以右腿使出了上段踢,正中無名者的面部。無名者的頭部碎裂、瓦解、爆散。兩架鬼械神也趁勢朝後方跳開,拉開距離。
  DEMONBANE舉起貝瑞薩偃月刀,無名者舉起手中魔劍。無名者幾乎被踢碎大半的頭部透過自我修復能力在轉眼間恢復原狀,而此時DEMONBANE也與無名者保持著一定距離相互對峙。
  「那麼,妳身為安妮雅所讓我看到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嗎!?妳接近我有什麼目的!」
  「別衝動!冷靜點,九郎!」
  儘管艾露努力安撫九郎的情緒,但九郎卻無法壓抑那打從心底噴出的激情。雖然時間很短,但如果自己和那名叫安妮雅的少女所建立的感情,根本都只是謊言——這悲哀的想法在九郎心中穿梭,煎熬著九郎的內心。
  沉默造訪了這被邪惡充斥的空間。先打破寂靜的人是尼祿。
  『那只是、只是我想見九郎一面而已……這是真話。』
  (……既然這樣,那又為什麼……)
  『還有,我和九郎在一起很快樂。非常、非常的快樂。這也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又是為什麼!?為什麼妳要拿劍指著我呢?)
  九郎不知何時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
  『戰鬥吧,九郎。你必須消滅的邪惡,就在你眼前。』
  「……妳到底在說什麼。」
  『希伯來語的子音都有象徵的數字。獸的數字「666」所代表的就是皇帝尼祿。因此逆十字的尼祿就是聖經裡的神獸。黑色聖域原本就注定會成為尼祿的所有物。』
  「……妳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要解放克蘇魯、毀滅世界的就是尼祿。九郎所憎恨的邪惡與悖理就是尼祿。九郎是為了消滅尼祿而戰的。』
  「我才不是為了那種事戰鬥的!我才不是為了用不合理來掩蓋不合理才戰鬥的!」
  『……是吗,你不懂嗎。那也沒辦法。』
  尼祿輕嘆了一口氣。那就像是在面對小孩難以置信的任性時,回以苦笑的溫柔口吻——然而九郎卻在這一瞬間感覺心臟像是要破裂般地劇烈跳動,全身敲響了警鐘。
  『與【拉萊耶異本】連接。命令。突破C限界。』
  觸手再次從無名者的駕駛艙中湧出。
  「那傢伙、究竟想做什麼!?」
  艾露的疑問立刻得到解答。
  「克蘇魯……拉萊耶……」
  在觸手簇擁下從駕駛艙中出現的,是一名受觸手拘束的少女。
  那擁有異色瞳孔帶著恍惚表情的少女,正是【拉萊耶異本】的精靈。
  尼祿所吟唱的異界咒文在寬廣的空間內擴散。而【拉萊耶異本】的少女身軀就像是與咒文呼應般反覆抽搐。咒文高聲迴盪在四周,少女的痙攣也隨著咒文逐漸激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口中發出了像是哀嚎、咆哮、與高潮的聲響。
  『克蘇魯的控制……被我解除了。』
  尼祿的发言让九郎與艾露不禁倒抽一口凉氣。因為就算不多做想像,他們也明白那將會招致多麼悽慘的結果。
  不久,【拉萊耶異本】的吶喊變成淒厲的慘叫。只見少女的身軀化為書頁瓦解,最後變成光粒四散。然後,神失控了。情報產生錯亂,用來容納神的軀殼,其結構開始崩解。神的細胞就像是癌細胞般不斷增殖。
  ——壯大的『C(Cancer)』侵蚀着另一个壮大的『C(Cthuhu)』。
  在拉萊耶海上蠢動的克蘇魯停下了動作。那巨大的身軀表面開始出現細小的裂痕。不,那並不是裂痕。那是被封閉在其體內,成千上萬、數以億計的面孔與嘴唇。
  數億的眼睛流著血淚、數億的嘴巴發出吶喊。
  邪神的軀體正以爆炸性的速度不停膨脹。無數肉瘤覆滿了作為克蘇魯根基的軀體,而新的肉瘤又再次將其掩蓋。新的眼與嘴陸續在肉瘤上萌芽、綻放。不停流出的血淚其份量隨著睜開的眼睛增加,最後形成巨大的瀑布玷污大海。無數吶喊所形成的合唱響徹了世界。
  ——就像是世界末日。
  
  ※
  拉萊耶海域被從克蘇魯身上流出的血淚染成紅黑色。
  海魔的肉片、內臟、還有重油在海面上混成一團,散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儘管那是如同惡夢般的光景,但那卻無法僅止於惡夢。
  大袞、深淵者與破壞機器人都已從此處消失。那是在慘烈戰鬥之後,辛苦取得的勝利。
  但為此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數百艘戰艦沉入了海底,並有數千名成員隨著沉船陪葬。
  儘管所得到的勝利付出如此代價,但事實上,距離真正的成敗還很遙遠。充滿狂意的現實就呈現在眾人眼前。
  克蘇魯開始出現過去未曾有過的變化。那龐大的軀體變得更加巨大,並毫無秩序地不停肥大。要是克蘇魯繼續膨脹下去,整個地球可能都會被邪神吞沒。
  (大十字先生……艾露……)
  旗艦·諾登斯號。霸道瑠璃身處在這艘船上,因眼前的景象而渾身僵硬。
  不只是她。此刻所有人都因為恐懼而縮起身子,動彈不得。
  那是高漲到極限的恐懼。
  抵達限界的緊張。
  所有人隨時都可能陷入恐慌狀態的原始恐懼,正自上空傾注。面對那樣的恐懼,人類的理性根本毫無抵抗之力。人類所能展現的,就只是等待崩壞到來的脆弱忍耐。
  瑠璃緊咬著牙,努力抵抗那吞沒人心的恐懼。她就快抵達極限。瑠璃全身冒出冷汗,顫抖的雙腿幾乎無法支撐身體。在這內心瀕臨崩潰的狀態下,或許只要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讓一切潰堤。而那樣的崩潰,肯定會在轉眼間擴散到所有人心中。
  而瑠璃之所以在這種狀況下還能挺身堅持,正是因為此刻仍持續戰鬥的九郎與艾露,還有祖父所留下的DEMONBANE。只要他們還在,瑠璃就能繼續奮戰。但縱使如此,眼前邪神所散發的神氣仍非比尋常。
  就在瑠璃內心即將崩潰的時候。那人站到了她的身邊。就像往常一樣——就像朝陽總是會從東方昇起一樣,那就是如此理所當然的光景。
  但那人接下來的行動,卻與往常有著些許不同。那是極為溫柔、和緩、安穩的動作……他將自己那纏有繃帶的手,輕輕放在瑠璃的右肩上。
  瑠璃轉頭望去,溫菲爾德就在她的身旁。兩人並沒有多說。因為兩人早已共處多年。一人是以主人的身份,另一人則是以僕人的身份。正因為如此,只要眼神交會,他們就瞭解了彼此的想法。
  瑠璃不發一語地微微頷首。而顫抖也在這個動作後停止。
  「謝謝。我已經沒事了。」
  瑠璃以沒有絲毫動搖的沉穩語氣開口說道。此刻站在那裡的,已經不再是一名因恐懼而顫抖的少女。而是霸道財閥總裁。霸道瑠璃。
  「我相信大十字先生、艾露,還有祖父的DEMONBANE。」
  ※
  DEMONBANE與无名者在一定趴離下互相對峙。雙方的劍尖都維持在指向對手的方向。兩者周圍的時間流動彷彿就此靜止,但在地上,崩壞的序曲卻正要開始。
  『要是再繼續失控下去,克蘇魯就會覆蓋整個地球囉。到時全世界都會被瘴氣污染,地球的歷史也就結束了。』
  「為什麼會……」
  『人家不是才說了嗎?是尼祿決定這麼做的。好吧,聽不懂就算了。九郎要是不想打,那不打就不打。反正最後通通都會毀掉嘛。這樣也好。乾脆全部毀掉算了。』
  尼祿語氣中的冰冷,並非是來自於冷酷。那冰冷就像是對命運感到絕望、放棄的人,其內心所產生的冰冷。正因為這樣,那冰冷更深深割傷九郎的心。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九郎。你要就這樣和我一起看著世界完蛋嗎?還是說要弄點酒來看世界毀滅來當下酒菜……那樣也別有一番情調呢。嗯,照這個速度下去,應該用不到一天地球就會完蛋了吧。世界還真容易毀滅呢。不管是自己非常珍惜的東西,還是只是稍微喜歡的東西,甚至就連討厭的東西——全都沒有任何分別、沒有任何道理地就消滅了。』
  儘管這聽起來像是玩笑,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地球正確實地步向終焉。
  「九郎……」
  艾露輕聲說道。
  九郎明白她想說什麼。
  「九郎,動手吧。」
  艾露所說的話一如九郎預料。那是理所當然的反應。因為那樣才是艾露。
  「也有人是得要戰鬥才能得救的。」
  艾露所說的話,九郎全都明白。但儘管明白,卻不知為什麼,「那個人是安妮雅」的想法,仍緊緊揪住九郎的心。
  (我——)
  九郎在苦惱糾纏下,最後還是將視線轉向了無名者——轉向了那在其中的少女。
  『……九郎。』
  那少女的語氣聽來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又彷彿帶著幾分高興。
  DEMONBANE進入臨戰狀態,而無名者只是默默地注視著這個變化。
  『你終於有心要戰鬥了嗎?』
  「嗯,我就如妳所願吧。但有一件事,我要先說清楚。我……DEMONBANE所要消滅的不是妳、不是安妮雅。DEMONBANE是斷魔之劍。我要斬斷的,只有在我眼前的邪惡!」
  那是九郎在苦惱盡頭所得到的答案。
  聽到九郎這樣的宣言,艾露的反應充滿欣慰。
  「沒錯。这樣就對了。這才是汝的作風,大十字九郎!」
  『人家不是說了嗎?尼祿就是你要消滅的邪惡呀!抱著那麼天真的想法,可是會被秒殺的喔!』
  無數魔術文字在無名者伸出的左臂上奔竄、變質。那些文字最後組成了槍口的形狀。
  『魔術彈!』
  無數子彈落在DEMONBANE的機體上。但子彈所命中的只是虛像,此時DEMONBANE早已來到無名者上方,並高舉著手中的偃月刀。
  『上!術種選擇:魔砲彈!』
  無名者沒有仰頭察看便將左臂朝上方伸去。槍口隨即變形成兇惡的砲口,瞄準了位在上方的DEMONBANE。將魔力壓縮到超高密度的砲彈緊接著從砲口射出。
  面對砲擊,九郎並未退縮。只見九郎將夏塔克的推進力開到最大,全力朝無名者突擊。
  砲彈掠過了機體。DEMONBANE的裝甲順著彈道被削去大片,但那並不會構成任何問題。DEMONBANE將貝瑞薩偃月刀朝前方突出,並繼續加速。九郎並沒有考慮到在這一擊之後該採取的行動。此刻他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這一擊之上。
  這像自殺式攻擊般所發出的一擊,與其說是揮砍,其實更接近衝撞。那深深陷入無名者右肩頭的一擊,在其機體上製造了巨大的缺口。
  『只是這種程度,要擊敗我還早得很呢!』
  儘管右半身無力地朝一旁垂倒,但無名者壓倒性的神氣卻不見衰退。
  九郎立刻讓DEMONBANE重新站穩身子,接著召喚自動手槍朝對方射擊。無名者的右半身被彈雨徹底轟碎,但似乎由於得到克蘇魯魔力供給的關係,無名者的自我修復異常快速。下一會兒功夫,受損部分就逐漸回復。
  『除非使用讓修復速度趕不上的連續攻擊,或是一擊將對手徹底摧毀,否則是無法打倒無名者的!』
  「我自有辦法!」
  九郎隨即讓轉輪槍顯現並朝無名者射擊。射出的子彈畫出複雜的軌道飛向無名者那變成砲口形狀的左臂,子彈隨即鑽入其中。
  「BINGO!」
  只見強光從砲口溢出,下一瞬間,無名者的左臂便應聲爆裂。
  九郎在左臂落入水面之前,便迅速展開行動。
  「就是現在!  我們上!艾露!」
  「没問題!」
  九郎讓DEMONBANE疾馳前進,一口氣縮短了與無名者之間的距離,接著用手刀朝無名者駕駛艙的位置刺去。那乍看之下要置對方於死地的招式,但實際的目的卻不是要殺害尼祿。只見手刀刺進了駕駛艙上方的位置,接著順勢將駕駛艙牢牢抓住。
  『你是打算將尼祿連同駕駛艙一起拉出去!?』
  「妳說對了!」
  DEMONBANE的右掌已經蓄積了發動雷姆利亞衝擊的動力。接著只需要將駕駛艙扯出,然後立刻將無名者昇華。這樣一切就解決了。
  『人家應該提醒過你別小看尼祿了吧?』
  九郎聽見尼祿發出仿彿在表現無奈的嘆息。就在那一瞬間。一股彷彿當頭刺入的銳利危機感驅使九郎放開駕駛艙,一躍從無名者身邊逃開。
  「怎麼了!?九郎!! 剛才只要接著攻擊,不就贏了嗎!?」
  艾露發出了理所當然的疑問,但九郎此刻卻連解釋的氣力都不剩。
  九郎全身佈滿了冷汗——他努力平復自己被恐懼打亂的心跳,觀察著局勢變化。
  然而,眼前卻什麼都沒有發生。儘管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
  「九郎!汝振作一點!剛才究竟怎麼了!?」
  艾露向九郎發出疑問,但九郎只顧著喘氣,根本說不出話。那深不見底的恐懼,正緊緊纏繞九郎全身。
  『……九郎在鬥爭狀態下的直覺真了不起。用千錘百鍊來形容,都還算低估了呢。九郎果然沒有辜負尼祿的期望。』
  如果剛才繼續留在無名者身旁,不知會有什麼下場。
  光是想到這件事,九郎就感到一陣暈眩。
  下場只有消滅。
  並不是指魔術的效力消失,或遭到解咒的層次。而是就如同字面的意思,是存在遭到消滅。換句話說,就像是從來都不曾存在。那跟先前消滅賽庫拉諾修的力量是一樣的。
  『看來九郎已經察覺到了呢。』
  「什……九郎!?汝知道她的意思嗎!?」
  艾露用難以置信的口吻這麼提問,但九郎卻連回應艾露的餘力都沒有。
  『啊哈哈哈哈!艾露好遲鈍喔!』
  尼祿用那與狀況格格不入的愉快語調這麼說道。
  「汝說什麼!?臭丫頭!」
  在艾露被激怒的這段時間,無名者仍持續進行自我修復,機體就這樣趁機完成了再生。
  『那是無名者最强的力量。將情報消去,將目標從因果中遮斷——也就是說,將目標從構成世界的情報中,將其存在的情報消除。那是將存在這件事本身消滅的力量。不是有「所有東西如果沒有觀測者就等於不存在」的說法嗎?在理論上或許有點類似吧。』
  「那種力量根本不屬於人類的領域。」
  艾露回應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著顫抖。
  『这下明白了嗎?尼祿可是魔人喔。是名符其實、能夠徹底毀滅世界的邪惡化身。而且,DEMONBANE根本沒有手段能對抗這股力量。』
  尼祿說的沒錯。面對能將情報本身消去的究極悖理,根本沒有手段能與之對抗。那是遠比死亡更加可怕的结果。
  『除了那一個僅剩的武器之外。』
  「僅剩的……武器?」
  九郎反芻著尼祿的話語。
  『對。九郎你應該已經知道答案了。』
  九郎沒有多想,那物體便已經牽動了九郎的思考。
  
  異形的箱子——
  七根支柱——
  黑色結晶體——
  
  【Shining Trapezohedron】
  
  於是,戰場化為異界。
  
  ※
  在不知屬於何地的世界夾縫中,一名異形的女性觀望著DEMONBANE與無名者的戰鬥。
  那人是奈雅。
  那身材高挑纖細的女性,全身披著壓倒性的黑暗,臉上則隱隱露出滿意的微笑。那微笑有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美感與妖豔。
  「原來如此。妳還挺聰明的嘛,尼祿。」
  奈雅這麼稱讚之後,便將視線栘向那遠在不同時空的彼方、正彼此對峙的兩架鬼械神。
  只見一團黑洞從DEMONBANE的右臂出現,現在正是神劍從其中現身的一刻。而無名者則是默默地在一旁等待。
  「用那東西將『緣』消滅的話,確實是可以讓束縛妳的法則失去意義呢。」
  尼祿的行動雖然令奈雅感到意外,但卻還不至於是超乎奈雅想像的狀況。
  「靠自己的力量辦不到,就利用九郎小弟的力量,是嗎?雖然是愚蠢到極點的想法,但也算值得幾分敬意了。不過……」
  那蘊含狂意的雙眼中,浮現出憐憫的色彩。
  那膚淺、可悲、傲慢的同情,到最後都只會變成污蔑與褻瀆而已。
  (——啊啊!對了。那些高潔的人總是這樣。他們全都會以自己的意志,走完那名為命運的路。為了抵達未來,可悲又充滿美感地掙扎著。)
  那就是人类的长处。
  「沒錯。人類很厲害,真的很厲害。正因為這樣,這股力量才會弄巧成拙。」
  奈雅以超感覺觀望著那由光之多面體所創造出的處刑場。
  而置身在其中的存在,在大十字九郎強大且殘酷的力量翻弄下,仍拼盡全力、美麗地掙扎著。
  
  ※
  儘管置身在多面體所造出的處刑場中,尼祿的內心仍十分平靜。
  『正確答案。那就是唯一的例外。唯一有可能摧毀無名者的壓倒性力量。』
  置身在這異形的光暗凝聚、充滿矛盾的巢穴之中,尼祿仍像是在等待制裁般平靜地說道。
  而在此同時,九郎則使盡全力壓抑著那自動顯現、擅自肆虐的多面體之力。
  「唔……!」
  多面體在DEMONBANE的手中肆虐,為尋求解放力量的場所而讓九郎飽受折磨。而DEMONBANE就像是要回應那強大的毀滅之力要求般,自行將多面體指向無名者。
  「唔!不……不可以!」
  九郎用蠻力壓住操縱桿,試圖制止DEMONBANE的行動。
  但那種程度的阻礙根本無法抵擋多面體的魔力,那股力量反而像是因為受阻而氣憤,變得更加狂暴。一陣翻動腦髓、燒灼神經的劇烈衝擊朝九郎侵襲。已經無法再克制了。
  「九郎!如果不將力量朝敵人釋放……吾等會被消滅的!」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對安妮雅釋放啊!」
  在全身每根骨頭都好似粉碎般的劇痛折磨下,九郎與艾露仍勉強控制著多面體的力量。而無名者則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們。
  『你還是這麼小看尼祿嗎……?』
  仿彿在宣言這就是最後的警告,只見無名者將右臂對準了DEMONBANE。
  『也罷。反正尼祿只要用這股力量將九郎消滅就行了。尼祿可是不會在乎的喔。無論九郎怎麼痛苦、怎麼煩惱,全都是白費功夫。在這一擊之後,就會讓一切都不曾存在了。』
  在足以將神經燒毀的猛烈劇痛侵襲下,尼祿的話語也同時在九郎腦中迴盪。那聲音劇烈翻動著九郎的思緒,那比疼痛更讓九郎感到痛苦。
  (……白費功夫? 她說這都是白费功夫嗎!?可惡……!)
  在稍一鬆懈就隨時可能昏迷的劇痛中,九郎感到強烈的不快。
  「少擅自決定!妳這大傻瓜!」
  九郎像是在教訓小孩般厲聲說道。
  「明明知道我最討厭這種讓人良心不安的結果,所有人卻通通這樣!不在乎這三個字該由我说才对!胡扯什么魔人、毁灭世界、必須打倒的邪惡,到最后还擅自決定別人該怎麼做!這東西是由我們來選擇、我們做決定、屬於我們的戰鬥才對!」
  九郎將想說的話一股腦地說出口。
  「……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我要把妳從那醜不拉幾的機體中拖出來,然後用一堆會牽涉到倫理規範的方法來懲罰妳!妳等著吧!」
  在九郎一口氣發洩完的同時,從無名者身上散發出的敵意也稍稍散去。
  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九郎,你這人真的是……』
  剎那間,從無名者身上發出一陣高密度的敵意,朝九郎直撲而來。那是利用魔力產生質量,使敵意本身就足以將敵人破壞的力量。
  『逗樣就結束了,九郎!』
  DEMPNBANE對那強烈的敵意產生反應。
  它擺脫了九郎的控制,將多面體指向無名者開始疾馳。
  「可惡!住手——————!」
  處刑場內迴盪著九郎的吶喊。
  
  ※
  拖著異形的光與暗,那擁有絕對權限的斷罪者、冷酷的死刑執行人正逐步逼近。
  尼祿注視著那迎面衝向自己的破壞神……那準備貫穿自己咽喉的斬魔之刃,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她極為自然地張開雙臂。
  為了接納那欲消滅己身之人的一切。
  (這樣就能結束了。一切都會終結。)
  光是想到這裡,尼祿臉上就浮現笑容。
  (這失控的命運之輪,還有被邪惡劇本所侵犯的世界,都就此結束了。)
  而受那絕望擺布的自己,也總算能獲得解脫。
  那是沒有盡頭的邪惡輪迴。
  只有眼前這個人能夠將其擊碎。
  那身處在命運之中,卻能夠超越上天安排的男人·大十字九郎。
  「妳太小看九郎了,無臉。」
  尼祿說完這句話,便閉上雙眼。
  這是尼祿從自己的時間開始運轉以來,首次確信的勝利。
  「这就是九郎的厲害之處!這就是人類的厲害之處!奈亞拉……!」
  尼禄没能把话说完。
  ——妳錯了。小看九郎的人是妳才對,尼祿。
  暗色的異形女聲迴盪著。
  
  ※
  就在手持多面體的DEMONBANE即將打穿無名者的瞬間,九郎傾全身之力改變了方向。神劍的軌道偏移,斬斷了無名者的右臂。斷裂的右臂飛到空中。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郎一聲吶喊,將多面體朝飛上半空的無名者右臂刺出。猛烈肆虐的光與暗將那右臂射穿,並貪婪將其吞噬。但多面體的失控仍未停止。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郎將持續肆虐的多面體奮力揚起,擊飛了無名者的左臂,接著將其貫穿。
  多面體仍持續肆虐。這次九郎將多面體橫掃而出,斬去了無名者的脑袋。被打飛的腦袋也隨即遭到無刃的神劍刺穿。只見無名者腦袋的臉部出現裂痕,光與暗從其中溢出。
  「这玩意兒……也闹够了吧————!」
  腦袋碎裂。
  光亮碎裂。
  黑暗碎裂。
  異界的處刑場逐漸被吸入次元的裂縫中。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要人忘記方才的惡夢一般,世界又恢復原貌。
  最後剩下的只有失去腦袋與雙臂的無名者,以及DEMONBANE。
  無名者沒有任何再生的跡象。不僅如此,機體就像是老樹般佈滿裂痕、失去光澤。變形的裝甲陸續剝落,掉入血海當中。從那內部機關暴露在外並持續瓦解的鬼械神身上,感受不到絲毫神氣。無名者的機能看來已經完全停止了。
  而那鬼械神的胸部也明顯空出了一個凹洞。在那洞中,是安妮雅一臉茫然的身影。她的表情彷彿在說自己無法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麼。
  九郎讓DEMONBANE的右臂靠向無名者的駕駛艙,然後自己也打開了艙門。
  「汝……!九郎!汝這是做什麼?」
  在艾露發出不平之前,九郎已經迅速訴諸行動。他沿著DEMONBANE的右臂,快步衝向尼祿身邊。
  「慢著,九郎!真是的!竟然這麼粗心!」
  九郎在察觉到艾露正随后追来的同时,視線正朝無名者的駕駛艙望去,而那視線正好與置身在其中的少女正面相對。
  「唷!惹是生非的臭丫頭!」
  「……嗨。」
  儘管臉上的表情仍是一臉茫然,但尼祿——安妮雅還是輕鬆舉起右手打了招呼。那是如此滑稽、也因此讓人不禁想露出微笑的動作。這讓九郎不由得苦笑。
  「那麼,這下妳滿意了嗎!?再怎麼說,妳這次可真是鬧翻天下。已經夠了吧?」
  「这不是滿不滿意的問……」
  「本來就是這樣的問題,傻瓜。」
  九郎像是教訓安妮雅般地打斷對方的話。九郎接著繼續說道:
  「妳根本只是想耍耍脾氣而已。」
  「耍脾氣……」
  安妮雅像是完全聽不懂九郎意思般地臉上露出疑問。
  「九郎!別大意!那傢伙的力量還沒有……」
  九郎伸手制止了正朝這裡過來的艾露,並使了個眼色表示不需擔心。看九郎這樣,艾露無奈地聳了聳肩,發出一聲刻意讓人聽見的嘆息。
  從安妮雅身上確實還能感受到強大的力量,但其中已經沒有絲毫的惡意與殺意。現在在那裡的,是九郎所認識的少女·安妮雅。九郎輕輕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頭。
  「啊……」
  安妮雅身體吃驚地震了一下,然後用那像是害怕般的眼神回望九郎。
  「回家吧。」
  「咦?」
  「我說,我們回家吧。」
  九郎這麼斷言之後,便將安妮雅從無名者的駕駛艙中一把拉了出來。
  「那個大到不像話的心臟,就是克蘇魯的核心吧?那麼,只要將那玩意兒給昇華,一切就皆大歡喜了。」
  「等一下!……回家的意思是……」
  「與其待在這種地方,我的事務所要來得好多了吧?總之我們先回去吃飯、睡覺,之後的事就等之後再想吧。」
  雖然這或許是過於樂觀的想法,但再怎樣也比待在克蘇魯的肚子內要好多了。
  「……汝的事務所應該早就變成一堆瓦礫了吧。」
  被艾露這一提醒,九郎呻吟了一聲,但這種問題只要回去睡上一覺,之後自然有辦法解決的……大概。
  「可是,尼祿是……」
  「错了吧!」
  九郎手指著安妮雅,雙眼也瞪著她。
  这让她「唔……」地一聲說不出話,並且後退了半步。
  「尼祿已經被我打倒了。在這裡的是安妮雅。妳想成這樣就對了。」
  聽九郎這麼一說,安妮雅露出了像是害羞,又像是快哭泣般的表情……安妮雅就帶著這樣複雜的表情,微微笑了。然後,她默默地搖了搖頭。
  「事情不可能那樣就算了的。而且那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沒錯。」
  九郎之所以乾脆地肯定,是因為無論怎麼掩飾,安妮雅身為魔人的事實終究不會改變。
  「就算那樣,我也不認為妳等於邪惡。」
  正因為這樣,要將其消滅什麼的,就更不用說了。
  「九郎認為自己有制裁罪人的權利嗎?」
  「唔。最多就是會想把看不順眼的人修理一頓罷了。所以我和妳都沒什麼兩樣。」
  「这確實像九郎會說的話。」
  安妮雅用那有些複雜、但多了幾分爽朗的表情笑了。九郎也像是受到影響般,跟著露出笑容。
  「汝等……要打情罵俏是沒關係,但在汝等這麼做的時候,世界可正在面臨危機呢。」
  「對喔!」
  就算不用細想,克蘇魯仍是以現在進行式在不斷膨脹。
  「對個頭啦!別把正事給忘了!」
  「我又沒有忘。只是一下子沒放在心上而已。」
  「給妾身放在心上!」
  九郎被艾露教訓的模樣似乎相當滑稽,這次安妮雅真的笑了。
  九郎也同樣露出笑容,而艾露則是不悅地將臉別向一旁。
  「九郎真厲害。」
  安妮雅帶著滿臉的笑容說道。
  「怎麼了?怎麼突然說這個?」
  「九郎真的很厲害。比尼祿想像的厲害太多了。」
  「我剛剛才說,妳不是尼祿……」
  相較於如此指責的九郎,安妮雅則是露出平和並滿足的笑容。
  「尼祿原本已經下定決心了。尼祿雖然受了無法毀滅尼祿的詛咒,但如果利用光之多面體,就能斬斷尼祿與世界的緣,使詛咒無效化。那樣尼祿應該就能殺死尼祿了。」
  安妮雅面帶笑容繼續說道:
  「所需要的是決心。消滅尼祿自己的勇氣。尼祿原以為從九郎身上分到了那樣的堅強,但实际上並沒有。尼祿錯了,那根本就不算什麼堅強。雖然這是陳腐老套的說教說法,但那只不過是逃避而已……」
  九郎從安妮雅的微笑當中,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不安。那感覺壓迫著九郎的心,並逐漸轉變為焦燥。
  「安妮雅,妳還……!」
  九郎還來不及出聲,便被安妮雅摟住。安妮雅將手繞過九郎的腰,那纖細但卻帶有幾分豐滿的肌膚感觸透過衣服傳到九郎身上。安妮雅讓九郎的唇與自己的唇重疊。那只是發生在瞬間的事。但對九郎來說卻彷彿像永遠般漫長。
  安妮雅緩緩讓唇分開。
  「如果能有下次,尼祿會變得更堅強的。堅強到就算在絕望的邊緣掙扎,也能抬頭挺胸慶幸自己活在世上。」
  安妮雅鬆開了纏繞九郎腰部的手,然後輕輕後退。
  九郎連忙伸出手。
  現在不能讓她離開。
  那令全身感到戰慄的危機感這麼告訴九郎。但是九郎的手指就差了那麼一步的距離,最終沒能觸碰到安妮雅的身子。
  「謝謝你。安妮雅最喜歡的九郎。還有……你難得為我買的衣服,結果破掉了——對不起。」
  那是她最後所說的話。
  一隻白晰到駭人的手,突然刺破了安妮雅的腹部。在破洞被擴大後,又從其中冒出另一隻手的手指。五根手指像是在尋找著力點般晃動之後,抓住了安妮雅的腹部。接著,只見那雙手猛力朝左右撐開。
  「什……!」
  安妮雅的腹部發出九郎從未聽過的詭異聲響縱向裂開,噴出大量鮮血。少女的身體緩緩朝後倒下。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接下來究竟還會怎麼樣,九郎根本無法理解。只有安妮雅最後對自己露出的笑容烙印在九郎眼中,久久揮之不去。而從那被撐開的腹部裂縫中,出現了一頭染血的金髮,還有五官端整的美丽面孔。
  「是、是你……!」
  那東西用手撐出自己的上半身,就這樣從安妮雅的體內被生出。那是與嬌小的少女身體相較,明顯要大上許多的赤子——那樣的光景甚至讓人感受到莫名的美感。
  新生命誕生的光輝滿溢,周圍充斥著神聖與莊嚴。正因為如此,眼前的光景才更顯駭人。目擊這應該要感到厭惡的美麗,使九郎猛烈作嘔……九郎最後終於把從胃部逆流的內容物大口吐出。
  那赤子的全身終於從腹中爬出。
  安妮雅那被撐開的身體,也在此時達到極限——
  無數的鮮血、肉片、骨塊飛濺四散。
  在那血肉之雨的中央,那東西站了起來。它垂著頭,白晰的身體上披著長長的金髮——那是一名外表似男似女,給人中性印象,並擁有駭人美感的異樣少年。然而在那少年秀麗的容姿下,卻沒有絲毫柔弱的氣息。在他身上,只有深不見底的黑暗。
  只見他不發一語地抬起頭,伸手撥起那染滿鮮血的金髮。接著緩緩睜開眼睛。
  ——那是一對金色的雙眸。
  九郎看過那雖為金色,卻沒有絲毫光亮的暗色金眼。那非人且異質的邪惡、那如同龜裂般的笑容,九郎根本無法忘記。
  九郎和艾露齊聲喊出了少年那受詛咒的名字。
  「特利昂尊者!」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1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宇宙·生命·神·恶魔
  
  在看見那少年身影的瞬間,九郎在思考之前便展開行動。
  斗争心将窜遍全身的劇烈惡寒一舉掃盡後,九郎在瞬間便變化成魔術師的姿態。此時九郎雙手已經握著兩挺魔槍,將槍口對準那站在血泊中央的金色黑暗。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九郎在發出吶喊的同時扣下了魔槍的扳機。槍口閃光不停閃動,槍聲也反覆交疊。
  人形的黑暗雖然後仰了身子,但所有子彈都被防禦陣擋下,掉落在腳邊。
  「……我们這算初次見面吧。大十字九郎。」
  那声音有着足以讓人心凍結的力量。九郎的身子開始莫名顫抖,一陣彷彿冰水當頭淋下的衝擊貫穿了九郎的靈魂。但此時九郎的身體,已經擁有能抵抗那衝擊的灼熱。
  「特利昂尊者!」
  九郎怒瞪對方一眼,緊接著便揮動貝瑞薩偃月刀朝對方砍去。劍光撕裂了充滿血腥味的大氣,九郎使尽全力,揮出了加上全身體重的一擊。但少年卻沒有多做動作,只是用食指與中指將那攻擊夾住。
  「對初次見面的人,這可真是獨特的見面禮呢。」
  特利昂尊者那輕鬆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
  
  「可惡!」
  「哼……」
  特利昂尊者松开夾在指間的刀刃後,便將手掌抵在九郎胸口。就在九郎幾乎靠本能讓自己採取防禦動作的瞬間,便遭到一股肉眼看不見的衝擊侵襲,整個人被打到空中。
  「啊!唔喔!」
  仿佛让胸骨尽数粉碎的衝擊讓九郎一下換不過氣,開始劇烈咳嗽。雖然没有受到重伤,但一股铁味已经在口内散開。九郎吐掉那混有血液的唾液,接著展開魔法書所构成的翅膀,稳住在空中的姿态。九郎瞪著就在自己下方的特利昂尊者。然而他只是維持伸出手的姿勢,臉上帶着微笑。
  「開什麼玩笑!」
  九郎将所有魔力灌注在拳头上,將拳頭揮出。爆發的魔力化為衝擊波,朝特利昂尊者侵襲,但他却只像是要拨开飛過眼前的蒼蠅般,輕鬆揮手就使衝擊波的軌道偏移。在他腳邊爆炸的衝擊波使變成枯木的無名者上半身支離破碎。
  九郎落在DEMONBANE的駕駛艙前,而特利昂尊者則落在無名者剩餘的下半身之上。
  「認為我還活著的想法並不正確。我是第一次見到你。」
  特利昂尊者用手指整理那凌亂的頭髮,仰望著九郎說道。
  「九郎,冷靜点!別中他的計!」
  艾露落在幾乎失控的九郎肩上,在九郎耳邊這麼提醒道。
  九郎很清楚喪失冷靜會給對方趁虛而入的機會。但就算腦袋能夠理解,但感情卻無法配合。九郎的腦袋就像是沸騰般灼熱。
  「余是在這個瞬間,由余的母親·尼祿所產下的。你所認識的余,是上一次的余。」
  特利昂尊者說的話像是在打禪機,九郎完全無法理解。
  (母親?上一次?這傢伙到底在胡說什麼?)
  不斷累積的疑問使九郎的思緒陷入更複雜的迷宮之中。
  「還不懂嗎?聖經之獸是尼祿的轉生、是尼祿再世。聖經之獸既是尼祿,也是余。」
  不知是從特利昂尊者身上感受到威脅,還是在意識深處明白那些話的意思——儘管九郎無法理解那些話語,但背脊卻感受到一股寒意。
  (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傢伙……根本聽不懂。)
  那是因為他是非人的怪物,所以無法套用人類的道理嗎?還是說……
  「余的母親在與你相遇之前,就已經懷了余了。」
  特利昂尊者不顧九郎困惑的反應,只是不斷說出神秘的話語。
  「我少說兩句你就自顧自地胡說八道!你是腦袋有問題嗎!」
  九郎的忍耐也已經瀕臨極限。
  此刻九郎心中只有對特利昂尊者的憎恨與憤怒,還有對安妮雅的思念與憐憫。
  就在九郎緊握貝瑞薩偃月刀,準備朝對方衝去的時候。那已經乾枯、只剩下半身的無名者殘骸內部,突然散發出一股力量強大的氣息。
  啪!
  一陣物體摩擦、碎裂的聲音響起。仔細一看,無名者的裝甲上湧現出無數龜裂。龜裂引發了更進一步的龜裂,最後變成巨大的裂縫侵蝕機體。
  「余遵守了上次的承諾,再次現身。這都是為了在這時間的盡頭與你對峙。」
  無名者開始瓦解。
  「當然,余的力量並沒有絲毫缺損——看吧!」
  在特利昂尊者如此朗聲宣言的同時,無名者應聲爆碎。那是彷彿要將萬物粉碎的劇烈衝擊,並且還伴隨著爆炸性的閃光。
  「危險!九郎!」
  在艾露啟動法術的同時,九郎前方出現了五芒星狀的魔法障壁。那成了九郎的盾牌。
  九郎在自己手臂掩護下,朝閃光的方向望去。在那彷彿新星誕生般的強烈光芒彼方——在那以球狀擴大的中央部分。從那如同碎裂彈殼般破裂的無名者的胎內,出現了一個彷彿內臟般、紅色的巨大身影。
  九郎曾看過那彷彿染血赤子的身影。伸出手掌讓特利昂尊者站在其上的物體,是團身披紅色披風的巨大鋼鐵。
  「里貝爾·雷基斯!」
  鮮紅的鬼械神與DEMONBANE彼此相對。
  此時無數魔法書的書頁也乘風來到在那一臉輕鬆神情,立於鬼械神掌中的特利昂尊者身邊。書頁像是環繞特利昂尊者般形成螺旋並起火燃燒,只見火焰形成的女性身影從其中顯現。
  「妳來了嗎?艾瑟德麗塔。」
  「是的,主人。僅聽吩咐。」
  那稱為女人還梢嫌年幼的少女,身上穿著暗色的華麗禮服,帶著一頭如墨般漆黑、隨風飄逸的豔丽長髮,自空中落至特利昂尊者身邊。
  「【奈克特抄本】!」
  艾露雖然難掩內心動搖,但很快就重整心態,注視著那名暗色的少女。
  (在符利昂尊者之後,連【奈克特抄本】都出現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艾瑟德丽塔,身體的狀況怎樣?沒有大礙吧?」
  特利昂尊者伸手繞過站在自己身旁的【奈克特抄本】精靈。艾瑟德麗塔的纖腰,輕輕將她摟進自己懷中。
  「沒有問題。多謝主人關心。」
  少年與少女在嘴唇交疊之後,便將視線轉向九郎與艾露。那無限深沉的金色與黑色雙眼,緊緊纏繞住兩人。
  「開始吧,這場鬧劇總算能迎接最終幕了。」
  少年露出滿足、看來卻有些疲憊的神情這麼說道。
  「艾露!」
  「妾身知道!」
  九郎與艾露躍進駕駛艙,接著坐入各自的駕駛席上,啟動DEMONBANE。魔力在魔術回路中奔竄,各種機關一齊甦醒。
  DEMONBANE揮起拳頭,在九郎一聲怒吼下朝里貝爾·雷基斯揮去。
  「呵呵!你可真是積極,大十字九郎。——艾瑟德麗塔!」
  「是的,主人!」
  只見少年與少女的身體化成光粒,隨即被吸入里貝爾·雷基斯的內部。無數魔術文字在那鬼械神的表面疾馳,其雙眼浮現光芒。
  里貝爾·雷基斯同樣揮起拳頭,朝DEMONBANE衝去。
  「DEMONBANE,動手!」
  『里貝爾·雷基斯,攻擊!』
  艾露怒吼,艾瑟德丽塔吶喊。
  在少女們一聲令下,兩架鬼械神將拳頭揮出。雙方揮出的拳頭在空中交錯,擊中彼此的顏面。駕駛艙劇烈震動,螢幕上佈滿雜訊。影像很快就恢復正常,再次映照出紅色巨人的身影。
  「悖德之獸!」
  『斷魔之劍!』
  DEMONBANE與里貝爾·雷基斯的上身都因為受到打擊而後仰。雙方站穩腳步後,便再次前進朝對手揮拳。兩者的拳頭再次交錯。拳頭刺入了彼此的腹部。
  駕駛艙到處都有機械爆裂、電光奔竄。
  「特利昂尊者!」
  相較於憤怒吶喊的九郎,特利昂尊者則是以悠哉的態度發出笑聲。
  『你還真是兇狠呢,大十字九郎。是嗎?你對余的母親抱有這麼深的感情嗎?』
  九郎緊咬著牙,發出了意外清楚的磨牙聲。或許是因為在牙齒上用了過度的力量,九郎明白自己的嘴角此刻正向上揚起。當失控的情緒在九郎臉上浮現,兩挺魔槍的槍口也在此時對準了里貝爾·雷基斯。
  「蠢、蠢材!竟然氣過頭了!」
  艾露還來不及制止,神氣便從槍口爆發。從槍口放出的兩頭猛獸帶著咆哮聲朝里貝爾·雷基斯撲去。那只是帶著單純、純粹、純潔、僅有破壞的力量朝對手飛去。但到頭來,那終究不過是失去控制的魔術。只見兩頭失控的猛獸遠遠偏離了目標,撞上了心臟室的牆壁。強大的威力就像是不知停止般,一路不停地朝牆壁的深處、更深處、深處的深處突進,最後終於衝破了克蘇魯的外殼。最後所留下的,是兩條全長數公里、狀似隧道般的長大肉穴。
  『这威力真驚人……太棒了。身為人類,竟能達到這種境界!就連余都不由得對此感到欽佩呢!』
  此刻特利昂尊者的讚賞,對九郎來說也只是不快的話語。
  (——我要讓你閉嘴。我要消滅你……)
  九郎的憤怒令魔力從肉體深處不停湧現。
  「九郎!九郎!快冷靜下來!」
  DEMONBANE的右掌機關發出咆哮,凝聚了蘊含必滅威力的魔力。左手則緊握著貝瑞薩偃月刀。
  『雖然余還想再和你玩一陣子,但是……現在還不是最佳時機。』
  「廢話少說——!」
  就在DEMONBANE打算借夏塔克的力量朝對手衝去的時候。DEMONBANE突然被一股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束縛。機體別說飛行,甚至還開始下沉。
  「是重力結界!」
  九郎的身體也同樣變得沈重。感覺就像是身上背著一塊巨大的岩石,就連站立都無法隨心所欲。儘管九郎勉強維持著單膝著地的姿勢,但在更進一步的加重之下,九郎還是倒在了地上。DEMONBANE也面臨了同樣的下場。
  「唔……可惡!」
  儘管九郎想要起身,但卻只能趴在地上,承受著那彷彿內臟要被全部壓碎的感覺。里貝爾·雷基斯俯視著倒地的DEMONBANE。
  『你無須感到不甘。換成是一般的術者,早就和鬼械神一起變成廢鐵了。』
  「你、你這混蛋!」
  『呵呵!也差不多是讓你知道的時候了。讓你知道C計劃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九郎努力讓臉離開地板,瞪著螢幕中里貝爾·雷基斯的影像。
  「……那是什麼意思……禽獸……!」
  艾露用呼吸急促的聲音這麼問道。
  『余的目的,位在超越舊支配者的領域之中。無論是克蘇魯還是拉萊耶的浮現,全都是為達成目的的手段。一切都是為了終極的結局。就算是萬物之神、就算是天上的繁星,也都只能聽從命運安排。』
  里貝爾·雷基斯抬頭仰望上空。九郎跟隨對方的動作仰望上方,看見那由神肉形成的屋頂多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傷。鮮血、黏液、與肉片從傷口處不斷散落,裂傷逐漸擴大。最後裂傷完全洞穿了上方的肉壁。裂傷直達遙遠的上空,九郎可從傷口中看見遠方的藍天。
  接著,里貝爾·雷基斯展開了像蝙蝠翼的翅膀。那翅膀產生出魔力的暴風,並伴隨巨響爆出閃光。下一瞬間,鮮紅的鬼械神便沿著洞穿的肉壁一口氣飛上天空。
  「慢、慢著……可惡……!」
  儘管九郎的思緒緊緊追著里貝爾·雷基斯,但在現實中,他卻置身在連根手指都無法動彈的狀態下。九郎感覺全身就像鉛塊般沉重,重到幾乎要陷入地板當中。
  (唔……要是就這樣被壓死……那也未免太蠢了……!)
  九郎將全身的力量灌注於四肢企圖起身,但身體卻絲毫無法動彈。
  「冷靜下來!九郎!這種程度的法術……你應該有辦法解咒才對……」
  如果無法用理性控制感情,那就不配稱為魔術師。在欠缺冷靜的狀態下,是不可能和特利昂尊者對抗的。
  (冷靜……冷靜……)
  九郎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並開始思考。九郎開始分析在自己腦中疾馳的世界法則。
  (努力思考!解開術式、找出答案!)
  電流在九郎腦內奔竄,無數的情報如排山倒海般湧現。那是揭穿森羅萬象的世界真理、那是建構起這個世界的無數情報。在非比尋常的情報量侵襲下,九郎冷靜地一一应对。在那当中,也包含著重力結界的術式。
  「——找到了!」
  九郎靠視覺發現了術式中細微的破綻。接著強行將能夠破壞結界的新法則塞入那破綻中。在一阵碎裂声響起後,重力結界便不留痕跡地消失了。
  「真是的……真會給人添麻煩!」
  艾露接著發出嘆息。
  「少囉唆!先別說了,我們快追上去!夏塔克!」
  雖然強烈的G力隨即襲來,但九郎不以為意,持續讓DEMONBANE快速飛行。
  『棲息於外界虛空黑暗之物。願汝再次現身於大地。徘徊於時空彼方之物。願汝回應吾之心願。』
  從飛在前方的里貝爾·雷基斯當中,傳出了特利昂尊者的聲音。
  (那傢伙……雖然不知他想搞什麼名堂,但休想我會讓他得逞!)
  九郎召喚出轉輪手槍,隨即拙下扳機。咆哮從槍口深處響起,冰龍伴隨閃光從槍口衝出。伊塔瓜發出怒吼,在其飛行路徑上的大氣隨即凍結。
  『為門亦為路之物。請應汝下僕呼喚顯現。』
  然而里貝爾·雷基斯連頭也不回,只是扭轉機身,便閃過了以超音速襲來的伊塔瓜。冰龍從里貝爾·雷基斯的身旁穿過,朝上空飛行一段時間後,隨即掉頭高速落下。只見冰龍咧開嘴,對準位在自己下方的里貝爾·雷基斯衝去。就在銳利的龍牙即將咬住鮮紅裝甲的瞬間,里貝爾·雷基斯的手刀已經朝冰龍口中刺去。手刀一路從龍口貫穿至龍尾,將伊塔瓜一分為二。冰龍的亡骸在半空分解,化為雪花飄散。
  里貝爾·雷基斯那帶有魔力的手刀在空中舞動。在雪光閃動的空間中畫出鮮紅燃燒的【Ω】圖樣。接著又豎起右手的拇指與中指,然後將手朝前方伸出。
  『現身吧,顯現吧。願汝傾聽,吾將解開汝之束縛,撤去戒印。請容吾穿過關門,進入汝結起強大神印之世界。』
  咒文吟誦至此,里貝爾·雷基斯又豎起了食指與小指。
  「这個咒文是……」
  「这個混蛋!」
  艾露驚訝地睜大眼睛,九郎則發出了怒吼。
  為了縮短與里貝爾·雷基斯的距離,九郎用火神砲朝對方連射,但卻只能製造大量爆煙,無法發揮效果。砲彈全部被障壁攔下。但那些融合魔術的砲彈,仍成功擾亂了魔力的流向。九郎緊接著將貝瑞薩偃月刀朝那些微的破綻擲去。
  『————唔!?』
  火花四散,金屬碰撞聲響起。爆煙隨風散去,在煙霧彼端的里貝爾·雷基斯再次出現在九郎眼前。在其左臂上,刺著九郎擲出的貝瑞薩偃月刀。九郎沒多加確認即召喚出自動手槍,迅速扣下扳機。咆哮的炎獸隨即現身,一路朝里貝爾·雷基斯襲去。
  『你真是越來越讓人感到有趣了。』
  只見里貝爾·雷基斯拔出插在手臂上的偃月刀,緊接著無數刀光在呲牙裂嘴逼近的克圖格亚身邊閃現。瞬間的寂靜。但在下一瞬間,猛獸的軀體便伴隨著強烈的爆炸四散。
  『這是回禮。』
  里貝爾·雷基斯擲出的偃月刀如疾射而出的箭矢般朝DEMONBANE飛去。
  「臭小子!」
  九郎讓DEMONBANE的機體讓到一旁,避開貝瑞薩偃月刀的刀鋒,接著在偃月刀通過身邊的瞬間抓住刀柄。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里貝爾·雷基斯又加快了速度,毫不減速地飛出克蘇魯體外。
  「給我站住!」
  飛到蒼穹之下的DEMONBANE與里貝爾·雷基斯彼此對峙。
  只見里貝爾·雷基斯誇張地將雙臂展開,特利昂尊者接著朗聲說道:
  『看看下方吧!大十字九郎!』
  「什麼!?」
  九郎照對方所說朝下方望去,看見那以拉萊耶之海為舞台,展開最終決戰的人類與邪神眷族。但是特利昂尊者要九郎看的並不是他們。而是作為舞台的拉萊耶之海。即將產生異變的那.片海域,此刻充斥著不自然的沉默。
  那沉默所象徵的並不是戰爭終結。證據就是一股強大、規模驚人的邪惡氣息正從海底急速接近。
  「難道是……拉萊耶要浮現了嗎!?」
  在那一瞬間,無論是正在蹂躪海面的海魔大軍,還是在海中游擊的深淵者,甚至就連邪神克蘇魯都完全停止了動作。海面像是沸騰般開始晃動,緊接著便伴隨巨響快速隆起。
  從海中出現的東西,是巨大的石柱。那因為過於龐大而看來像是牆壁的石柱,以彷彿要貫穿天際的速度朝上空升起。數艘戰艦與無數海魔也遭到快速升起的石柱波及而被拋至半空。
  石柱不止一根。又有其他石柱推開那帶有壓倒性質量的海水,陸續從海面下升起。每次石柱升起,都使戰艦及海魔遭到波及而騰空。
  那光景簡直就像一場壯闊且難以置信的惡夢。那數根升起的石柱正是拉萊耶的建築。石柱在筆直朝天升起的同時也開始旋轉,讓人陷入像是看見錯覺圖畫的詭異錯覺中。那是一種帶著明顯矛盾,但卻又現實存在於眼前的突兀感……
  然而問題卻不在那裡。從海中竄出,無數聳立的石柱。那些石柱並非無秩序地出現。而是以環繞著克蘇魯的方式排成圓形。雖然規模明顯不同,但眼前的巨大環狀列石,讓人不禁聯想到那有名的巨石陣。
  「環狀列石,還有那個咒文……不會錯的!不好了,九郎!快阻止那傢伙!」
  但是,已經太遲了。
  那人智遠遠不及、宇宙規模的異象已開始在眼前展開。
  『恩加伊·恩古阿古雅·布古·休科古·伊哈雅·犹格·索托斯、犹格·索托斯——
  伊庫南·伊庫南·吐呼魯吐昆瓜·猶格·索托斯——
  伊布通古……黑非耶——索咕魯多魯……!
  艾艾·亞·亞·亞哈——耶雅……恩古亞……恩古亞……!』
  應特利昂尊者那彷彿歌唱般的吟誦,里貝爾·雷基斯也將一柄金劍召喚至右手中。劍刃在虛空遊走。那柄金劍在空中劃出一個發亮的逆Ω圖樣。
  『夫尤……夫尤……猶格·索托斯!』
  九郎頓時感受到一股侵犯、侵蝕自己身體的難耐惡寒。
  (這咒文……我曾經……遇過……)
  九郎的太陽穴感受到陣陣疼痛。
  那是不該存在於世上的邪惡之詩——
  那聲音正企圖喚醒沉睡在九郎記憶深處的悲慘過去。
  「这是『第九之詩』——召喚猶格·索托斯的咒文!」
  當艾露那幾近絕望的叫喊在駕駛艙內迴盪時,特利昂尊者的聲音也響徹世界。
  『現身吧,亦門亦鑰之神!顯現吧!一生萬物、萬物歸一之神!請顯現吧……!』
  接著,少年說道:
  『——吾之父!』
  
  在下方的邪神停止了動作,那強壯的支配者開始沸騰。
  克蘇魯的外皮扭曲變形,並開始浮現出氣泡般的東西。
  不久後,溶解的外皮開始隆起肉泡。
  沒錯。就像是沸騰一般。
  邪神在不定形的肉泡覆蓋下,急速失去實體,不久便逐漸被肉泡吞沒……
  一切都變得極端模糊,完全無法區分出可稱之為界線的東西。
  不知從何處到何處屬於世界。
  不知從何處到何處屬於異界。
  拉萊耶的海域亮起了七彩的光輝,接著光芒轉暗。那光輝充斥著球體。
  充斥海面。
  充斥海中。
  充斥海底。
  充斥每一個水泡。
  充斥在每個水分子間。
  充斥天空。
  充斥天空的蓝。
  充斥天空的風。
  充斥在每個大氣的粒子中。
  充斥在陽子、中性子、電子之間。
  大海變質。
  天空變質。
  空間變質。
  時間變質。
  世界變質。
  變質的世界,就像是七彩的球體。
  世界被極端鮮豔的色彩徹底覆蓋。
  所有的顏色都變成七彩。
  所有的物質都變成球體。
  ——七彩的……球体。
  七彩的球體。
  七彩的球體。
  七彩的球體。
  球。
  球。
  球。
  球。
  
  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球○○○●●●○○○○○○○○○○○●●●●●●●●●●○○○○○○●●●●○○●○●●●●●●●●●●●●●●●●○○●○○○○○
  
  那个球体是顶着黄金王冠的骆驼。
  那个球体是巨大的牦牛。
  那个球体是伟大的君主。
  那个球体是头戴铁冠的鲜红男性。
  那个球体是乌鸦。
  那个球体是乌云。
  那个球体是苍蝇。
  那個球體是白蛇。
  那個球體是有綠色面孔的男人。
  那個球體是是巨大的禿鷹。
  那個球體是人類。
  那個球體是巨人。
  那個球體是黃色的蟾蜍。
  七彩的球體累積在一塊兒。
  那是不斷湧出彩泡的原初黏液,是擁有觸角的不定形怪物。
  萬物歸一、一生萬物。
  那是靜止的『現在』。
  那是流動的『過去』。
  那是蓄積的『未來』。
  那是『門』。
  那是『鑰』。
  那是
  那是——
  在超越認知極限,理智即將崩潰的前一剎那。
  那東西配合腦袋形成實體。
  無數的球體朝虛空高速飛去,在經過的空間留下七彩的軌跡。就在那一切讓人以為仿彿消失到天空彼方的時候,出現了七彩的爆炸,異界的光亮染遍了拉萊耶之海。
  異界之光形成結晶,構成實體。
  「那是……門。」
  那是巨大到竄上雲端,不見邊際的巨大門扉。
  那不是普通的門。那帶著克蘇魯遠遠不及的莊嚴,並散發駭人神氣的物體,是擁有門屬性的神性。
  那扇門——那通往冥界之門發出如哀嚎般的巨大摩擦聲,以緩慢、非常緩慢的速度開啟。
  「猶格·索托斯……那是存在於所有時間與時空『有門鑰形態的守護者』。」
  出現在門彼端的,是一個用言語無法形容的世界。那是所有物體都在晃動、扭曲、蠢動、混沌的景色。那是只要觀看,就足以讓人失去正常神智的詭異景象。
  「那是讓此世界與舊支配者們棲息的外宇宙彼此相連的存在。那是名符其實的『外界之神』……」
  「……」
  「外界之神……意思是克蘇魯根本無法和這東西相提並論嗎?」
  『正是。以神為苗床召喚更上位的神——就連C計劃在內,也只是為此目的而準備的基石罢了。也就是说,无论是你们、霸道、逆十子,还是吾母尼禄,充其量都只是在余所转动的命运齿轮上跳舞而已。』
  聽到這段話,九郎不禁滿腔怒火。那麼多的血與淚,全都是为了特里昂尊者所转动的齿轮而流的吗……光想到这里,就让九郎愤怒地忘我。但无论何时,将那样的九郎给拉回现实的,总是同一名女性。
  「冷靜下來,九郎。」
  「……艾露?」
  「獸啊。汝剛才稱猶格·索托斯為吾父對吧?汝……莫非是……」
  『妳想的沒錯,艾露·亞吉夫。那遭受登威治之咒、被你所击退的兄弟——他们与余是同种的存在。』
  「果然是這樣!」
  艾露全身颤抖。
  「喂、喂!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那傢伙……特利昂尊者是擁有猶格·索托斯血統的神之子。」
  「他是邪神之子!?這怎麼可能……!」
  『有什麼好驚訝的?你應該也見過才對。見過那和余同樣的存在——』
  「什么意思?」
  雖然九郎發出疑問,但卻已經感覺到埋在內心深處的記憶正被逐漸挖開。九郎感覺自己的太陽穴此時正陣陣刺痛。
  『你還記得在米斯卡托尼克大學的秘密圖書館裡,看到了什麼嗎?』
  在特利昂尊者的導引下,那緊密封鎖的痛苦記憶之門正逐漸開啟。
  過去的記憶正猛然湧出——
  (為何那傢伙會知道在秘密圖書館發生的事……)
  在腦中所浮現的,是九郎還是米斯卡托尼克大學學徒時的記憶。
  登威治之怪。那是在九郎內心留下決定性創傷,嚴重改變他往後人生的事件。九郎在秘密圖書館所遭遇的怪物——韋伯·溫崔。他也曾提過猶格·索托斯這個字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懼感從九郎的內心深處滲出,同時,這驚愕的事實也令九郎全身顫抖。
  「!?怎麼了?九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這傢伙!」
  『沒錯。余乃人類最強的魔術師——尼祿與邪神——猶格·索托斯兩者所生下的異形之子。對於擁有猶格·索托斯之血的余來說,時間與空間沒有任何意義。』
  從那一刻起,特利昂尊者就已經意識到了九郎這個人的存在。甚至連九郎會成為【艾露·亚吉夫】之主执起断魔之劍、自己會因為逆十字的謀反而喪命、並再次降生回這個世上的結果,全都——並且,就連這場戰鬥的結果也……
  『並且,這次時光也再次開啟。』
  里貝爾·雷基斯伸手指向那在天空開啟的巨門,指向那開啟的門扉深處。
  『看吧!看著在那門後方的混沌漩渦。集中所有精神吧。用魔術師的感覺去認識那個東西。』
  九郎將意識轉向里貝爾·雷基斯所指的方向,轉向在那巨門後方所呈現的世界。九郎專注自己的精神,讓自己意識那混沌的漩渦內部。接著,他感受到了那個物體。
  惡寒。
  戰慄。
  恐懼。
  壓迫。
  (有東西在裡面。在那漩渦的深處……)
  那東西究竟是什麼,九郎連想像都辦不到。
  但九郎明白,那是無數在其中蠢動、凌駕克蘇魯、能夠輕鬆毀滅地球的存在。
  『猶格·索托斯存在於所有的時間與時空,並連向舊支配者所棲息的外宇宙。就如艾露·亞吉夫所說的。如果諸神知道這裡有一扇開啟的門,會有什麼結果呢?如怒濤般的邪神群,就要湧入這個世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過去一直拼命守護的東西,正逐漸被眼前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徹底粉碎。
  「特利昂尊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郎的怒吼被特利昂尊者的狂笑掩蓋。
  『想要拯救世界,那就來追余吧!追余到世界盡頭、到時間盡頭,在不知處於何時的時間夾縫,不知位在何處的世界彼方來場最終決戰吧!』
  特利昂尊者愉快、像是歌唱般地這麼說道。
  『來吧!這就是最終樂章!一直到最後的最後,都不斷取悅余吧,誅神之刃!』
  只見里貝爾·雷基斯展開寬大的翅膀飛翔。它正朝向猶格·索托斯之門飛去。
  鮮紅的鋼鐵巨人就這樣沒入那充斥混沌激流的門中,轉眼便不見蹤影。
  「慢、慢著!」
  九郎為了隨後追上里貝爾·雷基斯而打算解放夏塔克的出力,但立刻就遭到艾露制止。
  「別衝動!九郎!」
  艾露介入了DEMONBANE的命令系統,並這麼對九郎喊道。
  「如果不立刻追上去、不立刻阻止他……後果會不堪設想的!」
  九郎为了取回被夺走的命令系統而另外啟動術式。
  就算知道對方早已埋伏在其中,也只能跳進去。就算知道已經有了注定的結果,九郎也無法坐視不理。儘管九郎也明白那是無謀的做法。
  「住手!妾身要汝別衝動!」
  艾露拼命制止被使命感與焦躁感驅使的九郎。她衝出自己的座椅,來到九郎身邊,緊緊抱住了他的身體。艾露這不顧一切的舉動,使九郎腦袋一片混亂。
  「為、為什麼……!」
  「冷靜下來,九郎。就算說次元之門已被打開,也不等於異形們會立刻衝出來!比起那些,汝必須更慎重地做出決定!」
  艾露充滿嚴肅的雙眼正面望著九郎。在那翡翠色的雙眼深處,映照著九郎難掩困惑的表情。
  「猶格·索托斯與所有時間、空間相連。這汝已經知道了吧?」
  「嗯。我也知道自己一直是在那混蛋的掌心裡被耍弄!」
  「沒有人知道那扇門究竟通往何處。一旦穿過那扇門,就會於現在、過去、未來、所有宇宙间穿梭。並且——」
  說到這裡,艾露停頓了一下。
  艾露接著所說出的內容,無聲地麻痺了九郎的心。
  「並且——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了這個世界了。」
  
  ※
  夜晚造訪了拉萊耶之海。
  這一帶充斥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寂靜,海面也平靜得讓人感到驚訝。盤據在空中的克蘇魯已經消失,跟隨邪神出現的眷族也不見蹤影。所剩下的只有包含旗艦·諾登斯號在內的數十艘軍艦,以及高聳入雲的環狀列石。还有浮在半空中的猶格·索托斯之門。
  九郎獨自一人在諾登斯號的甲板上想事情。他的表情相當灰暗。
  ——至少等一個晚上。然後汝再做決定。決定要去,還是留下來。
  艾露這麼說完之後,便給了九郎思考的時間。
  (穿過那扇門,就再也無法回來。)
  也就是說,自己必須將現在確實存在的所有東西通通拋棄。
  那些稱之為朋友,對九郎來說重要的人、累積了許多回憶,自己所喜愛的城市、甚至還有自己的存在,這些都必須全部拋棄。這無法讓九郎不煩惱。
  (只有一個晚上嗎……真是太短了。)
  但換句話說,也可能太長了。
  如果要和一切告別。
  如果要不讓自己的決心產生迷惘。
  九郎朝浮在半空中的猶格·索托斯之門望了一眼,接著開始在甲板上邁開步伐。
  
  ※
  九郎所前往的地方,是DEMONBANE的專用運輸艦·寶船號。
  DEMONBANE躺在艦內的機庫中,在其身上,從霸道秘密基地帶來的『玩具修理工』,正以驚人的作業速度東奔西走。
  連續與鬼械神的戰鬥使DEMONBANE受到了相當的損害,但此時大半損害都已經修復。看樣子,就算現在要立刻起飛似乎也不成問題。
  九郎走到正看著作業進展的韋斯符與艾爾莎身邊。
  「……DEMONBANE的狀況怎樣?」
  聽到九郎出聲而轉頭的韋斯特,表情帶著幾分不滿。
  「哼!看在吾輩眼中,這是一架無趣的機體。這種就算遭到損傷,也會自行修復的東西。這樣吾輩能做的,就只有調整魔力回路程度的工作而已了。」
  說來說去,他的意思應該是想自己親手進行調整吧。雖然那是九郎難以理解的思考方式,但他應該是那種所以事都要自己親手來才能放心的人吧。但話說回來,那些可說是他窮畢生心血完成的破壞機器人,此刻除了死靈式之外,也已經全被擊墜了……
  「这次得麻煩你熬夜了。和那傢伙交手,只要有些微的誤差就會決定勝敗。我希望能處在最佳狀態。」
  「用不了那麼多時間。吾輩立刻就能搞定。放心包在吾輩身上吧!」
  韋斯特雙手抵著腰,傲然地挺起胸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地態度這麼說道。看韋斯特這副德行,儘管九郎明白交給他一切都不成問題,但心中還是難免產生一抹不安。
  「達令,你要去囉波嗎?」
  被艾爾莎面帶不安這麼一問,九郎應聲點了點頭。
  「这是最後一戰了。我要去打倒那傢伙……去打倒特利昂尊者。」
  「艾爾莎也要一起去囉波!」
  九郎心領了艾爾莎這番好意,拒絕了她的要求。九郎不願讓艾爾莎進入連能否回來都不知道的混沌當中,況且死靈式恐怕根本無法對里貝爾·雷基斯造成絲毫傷害。能夠打倒鬼械神的,就只有鬼械神。
  「你們還有保護這個世界的重要工作吧?還是說,少了我們,你們就不行了?」
  「沒有那種事囉波! 達令不在的這段時間,艾爾莎和博士會保護這個世界的囉波!」
  看艾爾莎充滿活力地這麼回答,九郎微微頷首,接著便轉身離去。
  「達令,加油喔囉波!」
  九郎没有回頭,只是舉起一隻手作為回應。
  
  ※
  九郎來到了位於諾登斯號內的司令室。
  在那裡有瑠璃、溫菲爾德,還有在秘密基地見過的幾名幹練管制員。此刻她們正在收集、分析來自世界各地的情報,並討論今後該採取的行動。儘管眼前的威脅已經離去,但隨著猶格·索托斯之門的開啟,事態也變得更加嚴重。當第一個異形穿過那扇門的瞬間,或許就是人類——就是地球滅亡的時候。
  當然,也還有其他的問題。面對眼前這前所未有的危機,使人類陷入了空前的恐慌,並在世界各地爆發問題。數百名對未來感到絕望的人選擇自我了斷,藝術家等感受性較高的人則看見了異界諸神的幻影而發瘋、或是陷入昏睡。暴動頻傳,同時趁火打劫的行為也屢見不鮮。理性麻痺的一般民眾搖身一變成為罪犯,成為無法地帶的城市不勝枚舉。儘管警察及軍方都出動試圖收拾混亂,但他們本身也難以採取有系統的行動。結果警察及軍方反倒助長了混亂,甚至造成了更多無謂的死傷。這樣下去,人類不用等到邪神來襲,就已經逐步邁向滅亡了。
  或許是察覺到九郎的身影,瑠璃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朝九郎走來。
  「時候快到了吧……」
  「嗯。我會打倒那傢伙,把猶格·索托斯趕走。這次一定要做個了結。」
  見九郎語氣堅定地這麼回應,瑠璃臉上浮現了夾雜不安與擔憂的表情。
  「話說回來,真沒想到特利昂尊者竟然還活著……」
  站在瑠璃身後的溫菲爾德開口說道。雖然他全身滿是繃帶的模樣令人不禁同情,但他以這種狀態擊敗提圖斯的事實,更是令九郎驚訝。他也是一名超越人類的高手。
  「那傢伙真是不折不扣的怪物。那種東西不能繼續留在世上。所以我要除掉他。」
  「大十字先生……我們……我……把這一切,都推到你身上……」
  看瑠璃低著頭說不出話,九郎苦笑了一下,接著揮揮手發出笑聲。
  「哈哈……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自己也很想揍那傢伙一頓,否則怎樣都嚥不下這口氣。而且大名鼎鼎的DEMONBANE,又怎麼會輸呢?公主妳自己也還有復興地球的工作得做,我們只要各自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行啦。我沒說錯吧?」
  「……大十字先生。」
  「就讓這一切這麼結束吧。好嗎?公主。」
  「……好的,一切麻煩妳了。」
  瑠璃話一說完,便朝九郎深深地低下頭。
  「大十字先生,祝您武運昌隆。」
  溫菲爾德——以及在場的所有人,通通朝九郎恭謹地低下頭。
  (呃、真是的……這讓我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
  九郎胡亂抓了抓自己的腦袋,臉上帶著苦笑。
  「你們實在太誇張了啦。」
  九郎帶著笑意這麼說完,接著嘆了一口氣。
  「那麼,我還有些準備得做,先走一步囉。」
  九郎剛踏出步伐打算離去的時候,卻又突然停下腳步。
  「啊!對了。」
  九郎這麼說完,便盡可能自然地望著瑠璃、溫菲爾德,還有在場所有人的臉。接著,他將這些與自己並肩作戰的戰友們,深深烙印在自己眼中。接下來的戰鬥,將會超乎想像。或許也會面臨心力交瘁的時刻。到那時候,能夠支撐自己心靈,並讓自己重新振作的,就是這些戰友。因此九郎想將他們的身影烙印在自己眼中。
  「雖然這是一番苦戰,但是……就算這樣,這段時間我還挺快樂的。所以……謝啦。」
  「咦?」
  或許是因為這唐突的道謝讓人感到困惑,司令室中的所有人都帶著不解的眼神望著九郎。
  雖然這麼做或許讓人感到奇怪,但就算這樣,這最後的一句話,九郎還希望能用來道謝。
  (這樣就夠了……足够了。)
  在此久留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九郎在自己顯得狼狽之前轉過身,不發一語地離開司令室。
  
  ※
  单方面結束告別的九郎,再一次來到了諾登斯號的甲板上。
  雖然沒能跟萊嘉告別令九郎感到遺憾,但在這種狀況下,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眼下只要能打倒特利昂尊者,保護萊嘉和孩子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保護未來,這樣九郎就心滿意足了。
  因此,九郎在內心發誓。發誓一定要取得勝利。
  「……唔!」
  九郎發出呻吟。儘管自己努力地裝腔作勢,但並末代表他就此甩開恐懼。或許是因為獨處的關係,九郎雙腿就像是突然發作般開始顫抖。九郎全身難堪地發抖,眼眶甚至泛著淚水。
  要說沒有依戀,那是騙人的。九郎對這世界有著數不清的依戀。雖然自己努力逞強,但内心卻不斷地想要逃跑。而那也代表九郎害怕失去,也證明在這世界還有讓他抱持依戀的重要存在。而九郎最為害怕,也最為氣憤的,就是看那自己深愛不已的重要事物被悖理的怪物摧毀。正是因为這樣,九郎才決定選擇戰鬥。他擁有守護那重要事物的力量。而九郎也認為自己拥有那样的力量是一種幸福。所以,甚至就連這份讓他渾身顫抖的恐懼,九郎都能看做是一種驕傲。何況——
  (還有那傢伙在。那傢伙會在我身邊。)
  浮现在九郎脑中的,是一名拥有翡翠色雙眼的少女。
  (沒錯。我並不孤單,我還有艾露。)
  九郎感覺只要和她在一起,無論任何困難都能輕鬆克服。光是想像艾露的身影,九郎就感覺鬥志與力量從身體深處湧現。
  「什麼嘛……我也不算失去一切嘛。」
  想到這裡,九郎的身體便停止顫抖,嘴角甚至浮現笑意。在驕傲與勇氣充滿內心的同時,九郎也對艾露的存在竟然如此重要感到困惑。
  (是嗎。原來那傢伙的存在,在我心中佔了這麼大的份量……)
  發現這個事實,甚至讓九郎感到有些害臊。
  「……我在想什麼?這種事不是早就知道的嗎?」
  這件事根本不需要重新確認。那是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只是一直沒能清楚理解而已。而在察覺這個事實的現在,九郎可以斷言。所斷言的不是決心,而是一個確實承諾的事實。
  「會贏的。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會輸。」
  九郎瞪著那在上空的猶格·索托斯之門。
  (我和艾露及DEMONBANE是三位一體。缺一不可。必須全在一塊兒。只要在一起,那就是絕對無敵。沒錯。什麼都辦得到!因為,艾露在我心中是——)
  九郎內心的思念逐漸轉化為鬥志。
  就在九郎打算將這股鬥志指向在門彼端的特利昂尊者時,伴隨著一聲巨響,大海劇烈晃動,諾登斯號也猛烈搖晃。
  「怎、怎、怎麼了?怎麼一回事!?」
  九郎一下子失去平衡,但由於緊抓著欄杆,總算是沒有摔倒。但這突然的狀況讓九郎陷入混亂,根本無法分析現在的狀況。
  在這種狀態下,九郎還是努力觀察四周,但一個難以置信的光景就這麼躍進他的眼中。
  他看見緊靠在諾登斯號旁的寶船號開啟了機庫門,一個巨大人影從那猛烈搖晃的運輸艦上起身。那巨人維持著平衡,同時頭也望向猶格·索托斯之門。不用說也知道那巨人的身份。
  「DEMONBANE!?為什麼DEMONBANE自行啟動了!?」
  疑問接二連三地在九郎腦中浮現。就在九郎百思不解的時候,夏塔克已經展開了機翼。
  「達、達達達達達令!不好了囉波~!」
  一個人影自寶船號的甲板朝九郎跑來。那人影從寶船號的甲板一躍跳向諾登斯號,在九郎身邊落下。是艾爾莎。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在九郎對艾爾莎提出疑問的同時,一陣伴隨閃光的強烈衝擊侵襲而來。就在海面掀起波濤,諾登斯號劇烈搖晃的同時,DEMONBANE也噴出了魔力的火焰起飛。
  「什……!慢著!你要飛去哪裡……!?」
  儘管九郎大叫,但這聲音自然不會傳進DEMONBANE耳中。
  看著DEMONBANE轉眼間縮小的身影,九郎只能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艾露·亞吉夫擅自把DEMONBANE開走了囉波!」
  有那麼一瞬間,九郎的思考不禁停止。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麼——————!?」
  
  ※
  當九郎在甲板上陷入沉思的時候,艾露也沉陷在屬於自己的煩惱當中,並在最後做出了一个决定。
  ——至少等一個晚上。然後汝再做決定。決定要去,還是留下來。
  這是艾露對九郎所說的話。
  但事實上,艾露早已知道九郎的答案。
  如果九郎是會在這裡卻步的男人,那他早就遠遠逃離艾露身邊了。
  正因為九郎是那樣的男人,所以才能一直奮戰到現在。
  正因為九郎是那樣的男人,兩人才會直到現在還在一起。
  正因為九郎是那樣的男人,在他身邊才讓自己感到舒適。
  正因為九郎是那樣的男人,自己才會超越死亡回到他的身邊。
  正因為九郎是那樣的男人,自己才——
  对现在的艾露来說,九郎已經成為自己無可取代的重要存在。而那足以左右自身命運的重要存在,對艾露來說更是……
  少女明白這樣的心情、這樣的思念,相當於人類的何種感情。
  (妾身……对九郎——)
  艾露想待在九郎的身邊。
  艾露希望九郎待在自己身邊。
  隨時隨地。
  無時無刻。
  直到生命燒盡。
  直到靈魂消散。
  直到時間盡頭。
  無論任何一分、任何一秒。
  永遠地、一直在一起。
  那是過去只知戰鬥的少女,首次在心中萌生的渺小心願。
  那是自己強烈、失控、無法克制、渴求、毫不掩飾的願望。
  那是無論犧牲任何事物都令艾露在所不惜的赤裸欲望。
  在此同時,艾露也明白一件事。
  她明白這個心願絕對無法實現。
  她明白那是此刻絕對不可以實現的心願。
  在猶格·索托斯之門的另一頭,是不屬於人類的領域。
  那是神的領域。
  那是異形的領域。
  那是狂意與邪惡狂笑的領域。
  那不是能容許人類存在的領域。
  (所以,不能再——)
  艾露前往寶船號,接著坐上了正等待出擊的DEMONBANE。
  不能再讓九郎繼續涉入。與他並肩的戰鬥,就只能到這裡為止。
  因為九郎是人類。
  人類應該活在人類的世界。
  (在這之後,是非人類的領域。面對非人類,應該由非人類出馬。最後必須由非人類自行解決。)
  所以——
  「走吧!DEMONBANE!」
  
  ※
  「那個傻瓜,她到底在想什麼!」
  由於事情太過突然,讓九郎感到焦躁、狼狽、混亂。
  (可惡!現在到底又是怎樣!?竟然一聲不吭就自己跑出去——)
  就在九郎想到這裡的時候,才驚覺到一個可能。
  「难道说……那傢伙……到這個節骨眼,卻打算獨自戰鬥嗎?」
  開什麼玩笑。九郎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總算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要是在這個時候被放鴿子,那簡直就是鬧劇了。
  「達達達達達令!該怎麼辦囉波!?」
  見艾爾莎手足無措地大傷腦筋,九郎憤怒地開口說道:
  「那還用說?當然是追上去啊!」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要怎麼追囉波!?」
  「不管是用戰鬥機還是破壞機器人都行!快做好出擊準備!」
  「知、知道了囉波……啊!」
  突然間,艾爾莎的視線從九郎身上移開,轉到九郎身後。
  一個突然落在自己身後的氣息,讓九郎轉頭察看。
  《真是的。到最後你們還是一堆問題。》
  出現在九郎身後的,是梅丹佐。
  白色天使望著九郎,接著撇了一下腦袋,催促著說道:
  《抓緊點。如果是我,應該追得上。》
  九郎二話不說點了頭,隨後便跳到梅丹佐背上。
  
  ※
  艾露駕駛著DEMONBANE,頭也不回地不停朝前飛去。
  目標是猶格·索托斯之門。那像是擋住去路般聳立在眼前、充滿狂意的巨門毫不保留地敞開,使其深處那絕望的世界呈現在世人眼前。
  那扇門實在太過巨大、寬廣。那巨門不僅讓人難以掌握全貌,甚至連距離感都因其巨大而產生混亂。
  那似近實遠的巨門,儘管艾露已經飛了相當的距離,卻絲毫沒有接近目標的感覺。
  艾露望向螢幕。其中可看到變得像芝麻般大小的聯合艦隊,還有如同星光般微弱的些微燈火。
  (在那裡面的九郎,現在正……)
  艾露連忙甩了甩頭,振作精神。
  就在艾露在心裡完成告別,重新將視線轉向猶格·索托斯之門的時候。
  她察覺到一道來自艦隊方向、彷彿要劃破夜空般朝這裡急速飛來的光點。就在艾露感到奇怪而放大影像的瞬間,艾露僵住了。因為她看見了梅丹佐,還有跨在其身上的那名男性身影。
  那人忍耐著強烈的風壓,全神貫注地望著DEMONBANE。
  「……九郎。」
  艾露明白自己只是說出他的名字,就感到心跳加速,同時內心也萌生起那交雜著歡喜的猶豫。
  (不行。不可以在這時候猶豫……)
  艾露反覆甩了好幾次頭,試圖甩開那心中萌生的衝動。
  「那個蠢材……哪有人會特地這樣追過來的。」
  艾露為了甩開自己的感情,而加快了夏塔克的出力。
  
  ※
  「可惡!那個傻瓜!竟然又把速度加快了!」
  九郎緊抓著梅丹佐,朝飛在前方的DEMONBANE疾馳前進。
  暴風扭曲了九郎的面孔,也令他連呼吸都產生困難,但那些九郎都不以為意。
  (不會錯了。這下就知道那傢伙在想什麼了。艾露那傢伙……她真的打算獨自戰鬥。)
  九郎的內心沸騰著。
  (真是叫人火大,我生氣了,我他●的真的生氣了……把人使來喚去,還說了一堆聽起來好像自己很了不起的大道理,但到最後……說了那麼多有的沒的,最後卻——!)
  「到最後,她根本就不相信我。她怎麼可以這樣!開什麼玩笑啊!傻瓜!」
  《話說太多當心咬到舌頭。》
  就在九郎無視於梅丹佐的忠告,放任憤怒不停抱怨的時候。
  「唔噗唔喔!?」
  九郎狠狠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來不及嗎。》
  「唔唔~~!啊啊啊啊啊!給我再快一點!」
  《可是,再快的話,你的身體會——》
  「管他的!我也不是普通人,一點點加速還撐得過去!比起那種事……我一定要逮到那個傻瓜!快點!」
  《了解!》
  下一瞬間,非比尋常的G力開始蹂躪九郎的身體。面對那過份劇烈的力量,九郎立刻瀕臨昏迷邊緣,但他努力將自己微弱的魔力全部分配到防禦上,咬緊牙關硬撐著。
  同時九郎也努力振作那險些丟掉的意識,凝視著飛在前方的DEMONBANE。
  九郎與DEMONBANE的距離迅速縮短,沒過多久,梅丹佐總算成功追上了DEMONBANE。此刻九郎已經來到與DEMONBANE伸手可及的距離。
  「艾露————————————!」
  九郎使勁吶喊,但在強烈風壁干擾下,就連九郎自己都聽不清楚自己的声音。
  而DEMONBANE也在這時改變軌道,並再次加速。
  「唔唔唔唔~那傢伙真是讓人火大!」
  梅丹佐雖然也加快速度,但雙方始終無法縮短距離,距離甚至越拉越遠。
  《唔……不能再……!》
  看來連梅丹佐也到了極限。
  九郎的身體也發出了強烈的哀嚎。此刻無論如何都得趁喪失意識前想出辦法。
  「不管那麼多了……開火打它!」
  這是九郎所想到的答案。
  《什——!……你說真的嗎?》
  「當然,而且還要用能將它擊墜的方式!」
  《……這樣好嗎?》
  見梅丹佐有所猶豫,九郎接著說道:
  「那丫頭不給她嚐點苦頭是不會聽話的!現在就是她該得到教訓的時候!上!上!上!」
  《唔……》
  儘管梅丹佐還是面有難色,但最後似乎還是鐵了心,讓光束砲於右手顯現。梅丹佐將砲口對準DEMONBANE,接著發射光速。
  『什……!』
  伴隨著艾露吃驚的叫聲,DEMONBANE執行了閃避動作。
  梅丹佐射出的光束就這樣從緊鄰機體的位置掠過。
  攻擊並未停止。連續射出的光束每發都準確地朝DEMONBANE招呼。那並不是威嚇射擊之類的東西,而是真正的攻擊。
  『嘖……!』
  DEMONBANE像是穿針般在撕裂黑暗的光束暴風中飛翔。雖然光束沒能命中,但或許是迫使對方專注於閃躲的關係,雙方的距離再次縮短。
  「上啊!就是現在!剁了它!」
  至於九郎,則指著DEMONBANE大聲怒吼。
  《這樣未免太……》
  「廢話少說!砍下去就對了!」
  《……話說回來,為什麼我要被你命令呢?》
  儘管梅丹佐一臉不解,但還是讓閃亮的純白光束軍刀於雙臂顯現。那交疊成十字的光刃開始凝聚魔力,亮度也隨之提升。
  「把裝甲扯掉也行。我可以闖進駕駛艙去!只要能進到裡面,到時自然會有辦法!」
  《收到!》
  白色天使在點頭應聲的同時加速前進。從板狀雙翼噴出的火焰在夜空中拉出光痕,九郎與梅丹佐兩人化成一道白色雷光,朝DEMONBANE射去。
  《十字……》
  提升到極限的魔力,逐漸在交疊的光刃上凝聚。
  『……汝等——!』
  就在這個時候,DEMONBANE突然轉過身,周圍也響起艾露的怒吼。
  DEMONBANE在相當於太陽穴的位置亮起了兇暴的光輝。九郎當然知道那光芒所代表的意義。
  「暂!暫停!」
  《啊!?可是突然要这样也太……!》
  或許是因為慌張的關係,梅丹佐失去了專注力,凝聚在雙手的光刃魔力也隨即霧散。
  而在此同時,設置在DEMONBANE頭部的火神砲則開始閃動火光。
  『鬧夠了沒有————————!』
  火神砲的砲口閃光照亮夜空,巨大的砲彈如豪雨般傾注。
  「喂!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唔————!》
  九郎雙手抱著頭,而梅丹佐則開始展開閃避行動。
  承受著非比尋常的橫向G力,遭看不見的衝擊折騰的九郎被劇烈甩動,接著被拋至半空。
  「咦?」
  九郎甚至不需特地確認狀況。在感受到那難以言喻的漂浮感同時,九郎便已經朝遠在下方的海面墜落。
  《啊……糟糕。》
  梅丹佐那太過悠哉的发言雖然讓九郎想罵髒話,但現在不是那麼做的時候。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有降落傘的跳傘開始了。
  「救救救救救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郎發出拖著哀嚎的求救聲自空中落下。
  《哇!》
  急忙追上去的梅丹佐抓住了九郎的手臂,在距離海面還有一、兩公里的位置停下。
  九郎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緊張放鬆的瞬間,心中又重新燃起滿腔怒火。九郎以吊在空中的姿勢,開始指著DEMONBANE大聲怒罵。
  「舊書娘!這也太危險了吧!從這個高度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耶!」
  『是誰先攻擊的啊!三流魔術師!』
  艾露也不甘示弱地回罵。
  (那個混蛋總算放棄裝傻了嗎?)
  只要能夠說話,那要打破僵局就不是難事了。
  (況且我想說的話,也還多著呢!)
  九郎開始朝艾露怒罵。
  「先前一直依賴那個三流魔術師的,又是哪個三流貨色了?像妳這種連毛都沒長齊、只是虛長歲數的臭丫頭,少自己一個人偷跑!」
  『接下來是非人類的領域!輪不到不過是人類的汝來湊熱鬧!』
  「都這個時候了,說那什麼爛藉口!妳這傢伙未免也太任性了吧!況且讓妳一個人去跟特利昂尊者打,也只會被對方痛扁一頓吧!妳每次輸掉都會給人添大麻煩妳知道嗎!」
  『少罗嗦!汝这小子別以为稍微有點戰果就能跩起來了!蠢材!』
  看來九郎似乎是踩中了對方的痛腳。艾露的怒氣透過DEMONBANE傳了出來。
  『等在前面的,是超乎想像的超狂意漩渦。是無明的大海。是充滿諸神嘲笑的禁忌宇宙。在那種領域裡,憑汝這種泡沫般的存在又能有多少意義!?到時汝連作為DEMONBANE零件的作用都發揮不了!』
  到這個時候,這些話不可能打動九郎。
  但九郎還來不及回話,艾露便開始單方面地做出結論。
  『……汝陪妾身並肩作戰到現在,妾身打從心底感謝汝。但那也已經結束了。妾身與汝的契約無效了。』
  面對如此斷言的艾露,九郎只能沉默以對。
  並不是九郎不想回話。而是九郎此刻正被強烈到令他說不話的憤怒給支配著。
  『大十字九郎。汝既不是妾身的主人,也非魔術師。只是個名符其實、毫無意義的人類。』
  「艾露……妳這傢伙……!」
  此刻九郎心中的情緒,已經並非憤怒那麼單純。各式各樣的激情已經甩脫枷鎖,在九郎心中肆虐。或許是對九郎的反應感到不解,只見梅丹佐用那充滿疑惑的雙眼注視著九郎。
  《大十字九郎?》
  就在這個時候,九郎做出了連梅丹佐都沒能預料到的行動。他甩開了梅丹佐抓住自己的手。
  《咦?》
  面對九郎這太過突然的舉動,白色天使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大十字九郎!?》
  九郎听着梅丹佐的吶喊,朝大海墜落。當然,此刻已經不是魔術師的他,並沒有能超越牛頓的力量。九郎只能一路朝海面加速墜落。
  『唔!?傻瓜!在幹什麼啊!?』
  九郎聽著艾露慌張的聲音,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落下。
  虽然置身在这样的狀況下,但不知為何,九郎的心卻像是無風的水面般平靜。
  《你在想什麼啊!》
  梅丹佐立刻朝落下的九郎追去。
  但是——
  《————!?》
  DEMONBANE的反應遠比梅丹佐要來得迅速。
  DEMONBANE那比白色天使动一根手指都要来得更快,高速的飞行速度,连所发出的巨響都被抛在身後。
  『九郎——————————!』
  巨大的機影從上空逼近。
  仰头一看,只见钢铁巨人正拖著暴風朝九郎追來。
  (……真是的,竟然那麼慌張。)
  九郎露出苦笑,接著便放鬆全身力氣,任憑重力擺布。
  『九郎!唔……汝這個人、為什麼總是……唔!』
  九郎幾乎可看見艾露緊張的模樣浮現在自己眼前。
  (其實妳根本不用那麼拼命……我都明白,因為我做出了這種舉動……)
  正是因為這樣,儘管自己正朝海面墜落,但九郎的內心卻十分安穩。
  (這樣妳也該明白了吧?妳並沒有冷酷無情到能輕易切斷與人的聯繫。到頭來,妳只是個笨拙的——)
  「——寂寞女孩而已。」
  『嘖————————!』
  艾露的魔力輕柔地包住了九郎全身。
  『九郎!』
  DEMONBANE的手掌朝九郎伸出。
  此時海面已緊靠在九郎眼前。
  
  ※
  
  水平线的彼方開始泛白。
  海面平靜,除了陳列在海上的環狀列石與浮在空中的猶格·索托斯之門,這一天的開始與往常无异。
  此刻DEMONBANE正站在其中一根石柱上,雙臂交疊在胸前,凝視著水平線。
  「喔。天差不多快亮了呢。」
  水平線彼方開始亮起金黃色的光芒。沐浴在其光亮下的DEMONBANE,裝甲就彷彿照上了一層七彩的薄紗,使DEMONBANE的外表增添了幾分莊嚴。
  「你看,艾露。這景色還挺壯觀的呢。」
  九郎走上從駕駛艙中延伸出的立台,面對眼前壯闊的景色,雙眼流露出類似憧憬的眼神。
  但在他視線一角,艾露正帶著明顯一臉不悅的表情,鬧著彆扭。
  九郎叹了一口氣,很快又將視線移回前方。
  旭日開始從水平線彼端緩緩升起。高貴的光芒照耀著DEMONBANE的機體。无论是邪神即將降臨,還是異形在那扇門的彼端蠢動,旭日都還是像往常一樣地升起。沒錯。黑夜必会结束,白晝終會到來。只要這世界繼續存在——
  然而那令人感動的場景,在艾露沉默的壓力下,也變得毫無浪漫可言。九郎對臉別向一旁,緊閉著嘴的艾露開口說道:
  「接下来就要去赴最後決戰了,妳那樣會讓人喪失戰意喔。」
  「唔……汝還在裝什麼帥呀!汝這超級無敵大蠢材!」
  艾露的忍耐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只見艾露柳眉倒豎大發雷霆。艾露的額上爆出青筋,九郎仿彿能聽見艾露腦內大串血管應聲斷裂的聲音。
  「汝竞作那種瘋狂的事!要是妾身沒能趕上,汝現在早就——!」
  「可是,實際上妳趕上了呀。況且,我也是早知道會這樣才那麼做的。妳不可能會失手的嘛。」
  看九郎一臉不在乎的樣子這麼說道,更刺激了艾露的怒氣。
  「少跟妾身胡鬧!耍人也該有個……」
  「胡鬧的人是妳吧!」
  被九郎一瞪,艾露顯得有些退縮。
  「到了這個時候,沒有還把伙伴甩掉的道理吧?」
  被九郎用沉稳的語氣這麼一說,艾露心虛地別開視線。
  「……汝把接下來的戰鬥想得太簡單了。那不是人類能做到的戰鬥。」
  艾露低著頭,顫抖著聲音,努力擠出了這樣的話語。
  「妳又來了。那種事,不試試看又怎會知道呢?」
  「这就證明汝想得太簡單了!」
  艾露抬起頭,怒氣沖沖地瞪著九郎。
  「一旦穿过那則那扇門,裡面別說是人類的常識,就連宇宙的法則都不適用!讓汝跳進那種領域……」
  「妳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妳根本不可能獨自打贏特利昂尊者吧!」
  那種事,艾露自己應該十分清楚才對。
  「会有什么结果,明明是再清楚不過的事……這樣妳還要我把妳放棄,將問題全部推到妳身上嗎!?少讓我做那種良心不安的事!」
  「可是……!」
  艾露的表情終於瓦解。那原本打算用憤怒來掩飾的表情完全消失,轉眼間便哭喪著脸。内心的防壁一旦崩塌,就再也無法停止。只見艾露那像寶石般的雙眼泛起淚光,接著就像是潰堤般,泪水不停落下。
  「汝真的明白嗎!真明白再也回不來所代表的意義嗎!就算真能將那傢伙打倒好了。但就算那樣,汝也得永遠都在時間與次元的夾縫間徘徊呀!?妾身怎麼能讓汝去背負那種命運!」
  看艾露焦急的模樣,九郎嘆了口氣。
  (為什麼這傢伙……都到了這個時候,卻還想把所有問題往自己身上攬呢?)
  九郎實在無法理解。
  (她該不會抱著只要犧牲自己就好那類傻事吧?)
  她真以为让自己承担这种会让良心不安的事,自己會悶不吭聲嗎?要真是那樣,那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要那樣說,妳自己不也一樣嗎?讓妳一個人永遠留在那裡,那種沒道理的事,我不可能容忍吧!」
  「……妾身為了讨伐邪惡,已渡過了漫長的時光。無論與邪惡的血戰盡頭,等待的是何種結果,妾身都甘之如飴。」
  艾露緊握著拳頭,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但那樣的谎言在此刻已沒有任何作用。現在那種謊話已騙不了任何人,也不會有任何人因此得到安慰。
  (那明顯是不對的。至少我不會因此感到安慰!)
  九郎心意已決。
  「夠了。我明白了。現在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當聽到九郎這麼回答的時候,艾露臉上露出交雜著安心與受傷的複雜表情。
  「我決定了。不管怎樣我都要跟著妳。討論只是浪費時間。既然妳要那麼想,我也沒有義務去聽妳的藉口。」
  「九郎!汝還……!」
  九郎無視於艾露的怒聲,逼近到她眼前。九郎沉默地將臉靠到雙方鼻頭幾乎要互相碰觸的位置,注視著艾露约雙很。
  「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艾露多半無法理解自己想說什麼吧。艾露不知所措,翡翠色的雙眼不住晃動。
  「妳以為我是為了不能放妳一個人去的爛理由,才決定跟著妳的嗎?」
  「…………!」
  「少自作多情了!笨蛋!妳真以為自己是那種那麼會讓人想為妳擔心的人嗎?」
  說到這裡,艾露的淚水再次湧出,帶著啜泣聲哭了起來。她脆弱得不像是渡過漫長時光的人。
  「妾、妾身才沒有自作多情!反、反正汝是覺得妾身不可靠就是了!是啊!妾身就是個靠不住的魔法書嘛!」
  似乎完全任憑情緒擺布的關係,艾露的表現就像一個小孩。
  「但是!但是,就算那樣,妾身還是……嗚!」
  「那也不對。哪有人會只為了那種理由去戰鬥的?」
  九郎的話似乎讓艾露感到相當意外。發言遭到否定的艾露睜大著眼睛,回望著九郎。見艾露的眼神帶著疑問,九郎緩緩吐了一口氣。光是想到接下來自己要講的話,九郎就感到心跳加速,全身發熱。
  「我之所以要跟過去,是為了比妳更加任性的理由。」
  九郎反覆深呼吸,當心情稍微平復後,接著用緩慢的語氣說道:
  「我——我是因為不想和妳分開罷了。」
  在這句話說完後,兩人沉默地對望。
  這段沉默不知持續了多長的時間。儘管這段時間應該沒有很長,但對九郎來說,卻又感覺格外漫長。九郎明白自己正滿臉通紅。臉頰也發熱到意志力怎樣都無法克制的程度。雖然自己原本打算盡可能若無其事的告白,但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沒有什麼若無其事的感覺。
  不知是否被九郎的害臊給傳染,艾露的臉頰也跟著漲紅。
  最後,尷尬的沉默終被打破。
  「……蠢材。」
  這是艾露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
  雖然艾露想試著這樣讓事情了結,但就某個角度來說,那只是讓狀況更加難堪。
  九郎和艾露都低著頭,避開對方的視線,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實在是相當滑稽的光景。
  
  ※
  在藍色與紅色相溶的天空下,白色天使自空中俯望著DEMONBANE。
  《——傻瓜。》
  梅丹佐手叉著腰,難以置信似地嘆氣。
  (唉……)
  這還真是一場鬧劇。梅丹佐抱著這樣的想法露出苦笑。
  到最後,自己根本就不需擔心。
  大十字九郎跟艾露·亞吉夫,兩人之間有著無比的堅固羈絆,互相瞭解。
  他們是朋友、是戰友,並且還有在那之上的關係……
  他們是比翼鳥。
  是連理枝。
  這兩人是無法分開的。
  梅丹佐所露出的微笑隱藏在面具下,沒有顯露。在冰冷的機械雙眼深處,那帶著慈愛與憧憬的眼神並未顯露。
  梅丹佐背上的光翼增大了亮度。只見她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色軌跡,返回了諾登斯。在最後,她回頭望了兩人一眼。
  (如果是他們的話——如果是那兩人和DEMONBANE的話,不會有問題的。)
  如果是那兩人,就算暴露出那般滑稽的模樣,也肯定能打破眼前絕望的狀況。那就是大十宇九郎與艾露·亞吉夫的厲害之處,同時也是自己所沒有的最強力量。
  (我無法像那兩人一樣那麼堅強。無法像那兩人那樣戰鬥。)
  既然這樣,至少還可以相信他們所開闢的未來。
  至少用自己有限的力量,盡可能去做自己能做的事。
  而這肯定也是自己為那比任何人都身處在激烈戰局中的兩人,唯一能做的回報。
  梅丹佐站在甲板上,解除了變神狀態。
  「九郎小弟……」
  任憑金髮在晨光下隨風飄逸的梅丹佐——萊嘉百感交集地這麼開口。
  過去那段熱鬧愉快的時光接連在萊嘉腦中浮現。
  那是再也不會復返的美好時光——
  (如果有輪迴的話……如果能再一次,回到那一天的話……)
  那時候,自己究竟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呢?萊嘉突然這麼想道。
  以住在郊區冷清教會的修女身份,與一名米斯卡托尼克大學的學生相遇,兩人愉快地閒話家常,悠閒享受著這樣的日子。
  除此之外,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可能性。
  或許自己能作為一名平凡無奇、隨處可見的女孩與他邂逅。
  萊嘉腦中閃過了那樣愚不可及的想法。
  但她很快便將那個想法從腦中甩去,抬頭仰望著DEMONBANE的雄姿。
  DEMONBANE在萊嘉注視下展開鱗狀的雙翼,悠然地朝遠方飛去。
  「願上帝保佑你們。」
  萊嘉祈禱的對象不是邪神,而是存在於人心之中的神聖上帝。
  而在這時,萊嘉發現了一件事。
  那就是擁有天使之名的自己,這還是第一次如此虔誠地祈禱。
  ※
  「蠢材。」
  艾露小聲地這麼罵道。
  「同樣的話別說兩次。」
  「蠢材蠢材蠢材。」
  「妳還三連發呀!?」
  「蠢材蠢材蠢材蠢材蠢材!笨蛋、白痴、變態、沒骨氣、沒路用、蘿莉控!」
  艾露毫不留情地對九郎怒罵。由於每字每句都點到了事實,因此更是讓九郎感到氣憤。
  九郎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害臊般,大聲對艾露斷言道:
  「總而言之!我已經決定硬要奉陪妳的任性了。所以說,不管妳說什麼我都絕對不聽!我會讓妳知道被逼急的人類,可是天下無敵的!」
  被九郎這麼一吼,艾露又露出快哭泣般的表情說道:
  「……汝只是被嚇傻了,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而已。」
  「妳少擅自解釋別人的感情。」
  「……那汝倒說說有哪個世界會有被魔法書迷倒的蠢材啊。」
  「这個世界就是有,迷上了又能怎樣!」
  九郎用像是責備對方的語氣開了口,接著繼續說道:
  「我才不是一時興起才那麼講的!」
  九郎將原本一直撇開的臉轉了回來,再次正面望著艾露的臉。而艾露則到現在還是一直低著頭,不打算看九郎一眼。
  「我清楚意識到這件事,也是在不久之前。可是就算還沒意識到,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非常、非常自然地、理所當然地,愛上妳這個桀騖不遜又囂張跋扈的臭丫頭了!」
  現在九郎的臉已經不再火熱。也沒有任何羞澀了。
  「可是……可是……!」
  此時艾露就像是鬧彆扭的孩子般扭捏著身軀。看艾露這樣,九郎伸出雙手左右挾住艾露的臉,強迫艾露將臉面向自己。艾露的雙眼就像是要躲避九郎的視線般到處遊走。但九郎卻不允許艾露逃避,緊緊盯著艾露的眼睛。
  「那麼,妳又是怎麼想?」
  九郎不由分說地這麼問道。
  「妾身……」
  「我已經把我的心意告訴妳了。現在輪到妳了。」
  「哪有這樣……」
  「我管妳那麼多!」
  見艾露緊閉著嘴,九郎再一次問道:
  「我再問一次。妳又是怎麼想?」
  「妾身當然……!」
  這時艾露的雙眼總算正視了九郎的眼睛。
  兩人的視線交錯,彼此的思念如洪水般互相傳遞。
  「妾身當然也是很看重汝的,這還用說嗎!這千年來,妾身從未抱持過這麼強烈的感情!妾身不是把汝當做主人、當做戰友、妾身愛著大十字九郎……!」
  說到這裡,其他的話語都不再重要。九郎奪取了艾露淡紅色的雙唇。那並非是締結契約時的吻,而是在想要將艾露佔為已有的兇暴欲望驅使下所進行的貪婪親吻。
  兩人都像是連呼吸都忘記般,嘴唇交疊了好一段時間。
  (好想永遠、永遠……這樣下去。)
  然而儘管受到這樣的衝動驅使,雙方還是不約而同地將唇移開。
  艾露羞紅了臉,用迷濛的眼神出神地望著九郎。九郎自己也露出了類似的表情。九郎將艾露拉到自己懷中,像是要包覆住那嬌小的身軀般緊緊抱住對方。接著,他在艾露耳邊輕聲說道:
  「这次真的……要永遠在一起了。」
  聽九郎這麼說,艾露只是一邊哭泣,一邊不斷點頭。
  
  ※
  朝陽從東方的地平線露出身影,將黎明的天空逐漸染白。
  清晨的空氣有著無盡的透明與纖細。
  而DEMONBANE的裝甲也在晨光照耀下閃閃發光,沒有絲毫能阻礙其耀眼光芒的東西存在。
  身子靠在駕駛艙內的九郎,沉默地讓內心處於平靜。
  兩人沒有任何交談。
  在心靈相通的現在,兩人已經不再需要那樣的溝通手段。
  九郎望著那緩緩升起的朝陽,耐心等待鬥志與魔力在體內生成。
  靈魂與力量就像是經過千錘百鍊的鋼刃般,變得堅硬、無比銳利。
  而將之生成的內心奔流則清澈無比。
  最後,靈魂與力量鍛造完畢。
  出發的時候到了。
  
  來自憎惡之天
  心懷正義之怒
  吾等手執斷魔之劍
  汝,乃純淨之刃——DEMONBANE!
  
  那是重複吟誦過多次的誓約禱文。
  這也是這段詩歌最後一次在這個世界迴盪。
  「好,出發吧。去打倒特利昂尊者。」
  夏塔克點火,魔力的火焰伴隨巨響噴出。
  DEMONBANE飛過佈滿晨光的天空。
  目的地是猶格·索托斯之門的另一頭。那混斷肆虐的異界彼方——
  DEMONBANE載著九郎與艾露的決心,肩負著所有人的期望,衝進了充滿狂意的世界。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1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出征吧,前往那充斥恐惧、绝望、勇气,与尊严的战场
  
  仿彿將原色的油畫塗料攪拌混合般,擁有無數色彩的天空出現在眼前。
  無論方向還是距離都喪失意義,那是一片萬物彼此交融、萬物相互拒絕的混沌之海——
  在一切曖昧不清的此處,如果意志不夠堅定,恐怕連自己的存在都會瞬間霧散吧。
  太過違背常理的詭異空間,在眼前一望無際地展開。
  而回頭的路也早已消失。
  「先慎重地尋找線索吧。在這樣的領域裡,確保靈魂不受動搖才是最重要的。」
  九郎在應聲同意的同時也集中意識,令自己神經之網遍佈全世界。接著,九郎一一感受所有觸碰到自己神經之網的事物,一一仔細查探。雖然彷彿要將神經燒斷般的強烈衝擊在腦內奔竄,但九郎刻意將其忽視,持續搜索的工作。
  這裡與人類所在的世界相較,是由不同道理所支配的空間。試圖探查其面目的不敬之人,其意志、靈魂,都會遭到強烈的狂意煎熬。但儘管承受著神經彷彿遭火焚燒般的痛楚,九郎還是努力讓自己意識的前端不停延伸、擴展。為了尋找特利昂尊者的氣息——
  「唔……!」
  九郎忍不住發出呻吟。
  靈魂被強烈的狂意撕扯,逼九郎得用盡全力才能勉強維持自我的輪廓。
  (可惡……!這樣子,是不可能打得過那傢伙的!)
  焦躁攪亂了九郎的心,混亂的心使得感覺更加遲鈍。由此形成的焦躁又使內心更加煩躁,就这样开始形成了最糟的恶性循环。
  就在九郎的表情開始因煩躁而扭曲的時候。
  「別擔心。」
  九郎聽到了艾露的聲音。只是這樣,內心的焦躁就仿彿淡雪融化般消失,痛苦也被驅除。九郎的內心就像是沒有絲毫漣漪的湖面般,逐漸找回安穩。
  「妾身會保護汝的。」
  聽艾露這麼一說,九郎重新振作精神,精確地編組術式,以彷彿要征服這個世界的氣勢,奮力讓精神之網擴張。
  雖然數不清的情報如洪水般湧來,但九郎冷靜地一一過濾,最後終於成功掌握到了些微屬於特利昂尊者的氣息。
  「在那裡嗎!」
  九郎召喚出貝瑞薩偃月刀,隨即將其朝正上方擲出。只見偃月刀高速旋轉,接著在落到DEMONBANE胸口高度的位置嘎然而止。偃月刀就像是羅盤的指針般,指向一處未知的空間。就在九郎順著刀尖所指方向望去的瞬間,貝瑞薩偃月刀也劃破混沌,筆直飛出,最後插在某個肉眼無法看見的物體上。接著,眼前的景色出現裂痕。裂痕迅速波及四周,伴隨著尖銳聲響,如鏡子般碎裂。
  就在那一瞬間,世界驟變。從碎裂的景色彼端,有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如排山倒海般湧來。那彷彿大量惡水的東西,輕易地就讓DEMONBANE任其擺佈逐流而去。那覆蓋世界萬物,具有壓倒性份量的物體,吞沒了無計可施的鋼鐵巨人。
  
  ※
  這裡是未知世界的盡頭——
  在這世界的夾縫間,設置了一個巨大且莊嚴的王座。
  坐在王座上的,是身披鮮紅鋼鐵的鬼械神——里貝爾·雷基斯。那巨人將雙臂交抱在胸前,靜靜地等待時機到來。接著,那像是在胎中沉睡般靜止的野獸,靜靜地睜開雙眸。那對將光芒遺忘的金色雙眼,注視著前方。
  「來了嗎?」
  仿彿龜裂般的笑容撕裂了少年的面孔。那魔性的笑容在令人感到極度陰森、駭人的同時,卻也會讓人聯想到在陽光下嬉戲的稚子。
  那是同時擁有相反的兩種面孔,令人難以捉摸的虛幻存在·特利昂尊者。
  而站在那名少年身邊的,則是有著如夜晚湖面般,帶著昏暗、清澈狂意的少女。她是【奈克特抄本】的精靈·艾瑟德麗塔。她正為了終將到來的血戰,燃燒著那純粹的狂意火焰。
  「主人。我們的魔力被對方察覺了,沒問題嗎?」
  「当然。」
  特利昂尊者在頷首回應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一個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的氣息。
  那氣息就站在里貝爾·雷基斯肩上。雖然其外觀是一名身穿低胸套裝的高挑美女,然而那並不是人類,而是有著人類外表的異形。人形的異形正注視著遠在彼方——注視著從此處看不見的某個東西。某個與特利昂尊者相同的東西。
  「是奈雅嗎?」
  「这次又要說一次幸會了,特利昂尊者。」
  奈雅臉上露妖豔的笑容,隨即與坐在里貝爾·雷基斯當中的特利昂尊者視線相交。奈雅的雙眼蘊含著比漆黑更深沉的黑暗,從中可窺見無數的瘋狂與絕望。只見那異形的美女泛著挑逗的笑容,從口中流出伴隨瘴氣的話語。
  「这是第幾次了呢?我只知道還記得去數的,大概是三千次左右吧。」
  如此笑道的奈雅臉上,增添了更純粹的邪惡。
  「不知道。況且那也沒有任何意義。」
  特利昂尊者閉上雙眼說道。
  此時在他臉上已經沒有微笑。在他臉上的是虛無……不,那是在虛無掩飾下,所暗藏的憎恨、絕望、恐懼,還有畏怖。在此同時,艾瑟德麗塔的表情雖然沒有任何變化,但也對奈雅散發出明顯的敵意。
  異形的美女聳了聳肩,故作輕鬆地嘆氣。
  「那麼,九郎小弟會得到『太古永生者』的指引,抵達你身邊嗎?」
  「这個問題更加沒有意義。」
  特利昂尊者那微睜的金色雙眸燃燒著。那對金眼昏暗、深邃,並且無比熾熱——
  「會來。他會前來討伐、前來狼吞虎嚥。運用邪道的知識,伴隨著那消滅邪道的魔法書。他會身披獵殺邪道的鐵甲,手執獵殺邪道的鋼刃——大十字九郎會來!」
  
  ※
  DEMONBANE在血色的宇宙中漂浮著。
  周圍異常寂靜,沒有絲毫聲響。所能聽到的,只有自己與艾露的呼吸聲。
  在那幾近於虛無的世界中,浮現出無數門扉。門的大小大約還比DEMONBANE的全長稍大一些。就門來說,那實在太過巨大。所有的門扉都朝向DEMONBANE所在的方向,所有的門都有著相同的外表。眼前的景象,看來就像是門的迷宮。
  (這是要我從這些門當中,找出正確的門嗎?)
  要在無數的門中找出唯一的正確答案,幾乎是不可能的要求。
  正當DEMONBANE在空中靜止,準備對門一一进行探索的时候。突然间,一扇门在眼前出现。那扇門與周圍的门相比,尺寸實在太小,怎麼看不不像是DEMONBANE能夠通過的尺寸。而就在這個時候,那扇門突然應聲開啟。在那緩慢開啟的門扉後方——從那未知的空間之中,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雖然那是否是人,在這個世界裡並沒有任何意義。出現在門後,頭上披著頭紗的人形物體,以緩慢……以極端緩慢的動作穿過那扇門,站在DEMONBANE面前。
  那披著頭紗的異形默默地注視著DEMONBANE的雙眸。不,在那頭紗底下,根本就無法確定是否有人類的面孔。雖然無法確定頭紗下的容貌,但也有一些是九郎可以肯定的東西。那就是他從眼前的異形身上,感受到了非比尋常的氣息。雖然九郎無從得知那股氣息的實體,但卻也明白其深不可測。那種氣息令九郎不禁覺得自己仿彿在窺視著深不見底的深淵。
  (這傢伙搞不好比克蘇魯還要危險……)
  察覺到自己似乎正被拖入潛藏在那頭紗後的深淵之中,九郎連忙將自我武裝起來。
  「維姆爾·亞特·塔維爾!」
  艾露說出了一個九郎陌生的詞句。
  「維姆爾……什麼?」
  「維姆爾·亞特·塔維爾。那是個擁有『守門人』、『指引者』、『太古永生者』等別稱,服侍猶格·索托斯的神性……不,它甚至有可能就是猶格·索托斯的化身。」
  但是,儘管九郎從維姆爾·亞特·塔維爾身上感受到壓倒性的壓迫感,但卻沒有從中感到惡意。對方似乎並不打算對九郎及艾露採取任何行動。
  九郎及艾露觀察著維姆爾·亞特·塔維爾的舉動,就在這個時候,那異形突然將雙手刺進自己胸口,接著像是要現出自己的心臟般,將胸部左右撕開。被扯開的胸口其尺寸遠遠超過了維姆爾·亞特·塔維爾的全身,沒過多久,那異形便完全被胸口的裂縫吞沒。只見裂縫不斷擴大,不一會兒的功夫,甚至就連世界都被那擴大的裂縫逼退。
  (這是……)
  九郎望著裂縫的彼端。望著裂縫中那直通天際的大理石階梯。
  在那階梯左右,是一望無際的宇宙與緊星之海——
  而在那宇宙中漂浮著無數時鐘。時鐘的大小不一。有手錶般大小的時鐘,也有如行星般巨大的時鐘。種類也五花八門。柱鐘、鴿鐘、懷錶、沙漏。太陽鐘、鬧鐘、掛鐘……而那些時鐘沒有任何一個題不著相同的時間。只有秒針的聲音、告知時間的鬧鐘聲、鴿子鳴叫聲、敲鐘聲,種種聲響像是合唱般響徹整個世界。
  「原來如此。看來維姆爾·亞特·塔維爾應該是我們的嚮導吧。」
  九郎同意艾露的看法後,便邁步走上那無盡延伸的大理石階梯。接著九郎注視著那遠在彼方的最頂端,注視著那宇宙的盡頭。
  「特利昂尊者就等在這條階梯的終點。」
  在九郎說出那個名字的瞬間,感受到了彷彿令內心結凍的恐懼,還有以這恐懼為燃料猛烈燃燒的鬥志。沒有退路。沒有歸處。正因為這樣,九郎心小也沒有任何遲疑。唯有前進。
  「——艾露。」
  聽九郎出聲,艾露轉頭回望,然後微微頷首。
  「嗯,出發吧。前往最後的戰場。而在那之後……」
  「無論等待我們的是否是地獄,我們都不會分開。對吧?」
  艾露點了點頭,九郎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只要確認了這件事,那就夠了。
  九郎注視著宇宙的盡頭,開始攀爬階梯。
  
  ※
  奈雅坐在里貝爾·雷基斯的肩上,注視著那超越時間與空間的遙遠彼方。
  在那裡,受到維姆爾·亞特·塔維爾指引的大十字九郎與艾露·亞吉夫正駕駛著斷魔之劍,一階一階確認著腳下的階梯,順著階梯一路攀爬。
  相信再過不久,他們就會抵達這位在時間夾縫的這個地方。
  為了打倒身為世界之敵的特利昂尊者,為了贏取人類的未來。
  奈雅臉上露出充滿狂意的笑容,用陶醉的視線注視著他們。
  (我很期待你喔,九郎小弟。如果是你的話,一定……)
  光是想像那個瞬間,奈雅全身就充斥著難以言喻的快樂。
  DEMONBANE緩緩沿著階梯不斷向上。
  奈雅則不發一語地注視著這一幕。
  時機就快成熟了——
  
  ※
  坐在里貝爾·雷基斯肩上的奈雅,眼神多了幾分銳利。
  「看來時候到了……」
  奈雅將那對燃燒般的雙眸轉向特利昂尊者,緩緩起身說道。
  「那麼,我就和過去一樣,在不會礙事的遠處看著你們吧。」
  異形的美女臉上浮現充滿狂意的笑容,接著便逐漸融入未知的空間當中。她的手、腳、身體都像是煙霧般逐漸消散,最後只剩下臉。
  「我先走一步啦,特利昂尊者。在下一次的永劫中再會吧。」
  奈雅留下妖豔到令人作嘔的笑容之後,便完全從特利昂尊者眼前消失。
  「……可憎的女人。」
  在駕駛艙內看著這一切的艾瑟德麗塔,端整的面孔上帶著不悅。
  「不用理会。现在只需把那傢伙……把大十字九郎——」
  然而特利昂尊者不為所動,只是專注地看著一點。
  少年黑暗的金眼凝視著眼下漫長的階梯——凝視著在階梯彼端的DEMONBANE。
  「不用擔心。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等待在這盡頭之後,都不可能會有更勝現在的地獄了。」
  「主人……」
  
  ※
  DEMONBANE一路確認著腳下的台階,一路沿著不知何時會抵達終點的階梯向上攀爬。
  到現在,已經不知經過了多久的時間。感覺像是只過了幾分鐘,但又像經過了好幾天。雖然周圍漂浮著如繁星般數之不盡的時鐘,但並不能確定上面顯示的是正確的時間。況且去確認那種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過了不久,終於看見了階梯盡頭。在其頂端聳立著一個巨大王座。而坐在那王座上的,則是鮮紅的鬼械神。那是將翅膀收起,身披大衣的紅色蝙蝠。那巨大身軀深深沈在王座中,悠然地俯瞰DEMONBANE。
  『真是讓人等太久了,DEMONBANE。』
  那既像少年又像少女的中性嗓音,在紅色的空間迴盪。
  DEMONBANE停下腳步,以那機械雙眼筆直地仰望那鮮紅的鬼械神。
  「唷!讓你久等了,禽獸。」
  九郎毫無懼色地這麼回應,凝視著里貝爾·雷基斯。
  鮮紅的鬼械神從王座上起身。
  『那麼,就開始吧。開始結束的開端。開始開端的結束。開始永劫的終焉。開始永劫的開場——』
  那鬼械神就像在歌唱、在吟誦、像在接納、在擁抱、像是訴說著末日的预言者般張開雙臂。
  『这是高潮。』
  金色的光粒開始在里貝爾·雷基斯的右手聚集。光粒凝聚、收縮、化為結晶,最後變成一柄金色的寶劍。
  「——賜與力量吧。賜與力量吧。賜與力量吧……」
  DEMONBANE的右手則燃起火焰。火焰劃出一道直線,發出閃光、化為結晶,最後變成握在手中的貝瑞薩偃月刀。
  「受死吧!」
  『接招!』
  DEMONBANE將是要將階梯踹開般疾馳而出。而里貝爾·雷基斯也配合對手動作的时机,冲下阶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DEMONBANE揮舞彎刀。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里貝爾·雷基斯揮動寶劍。
  兩道劍光交錯——
  貝瑞薩偃月刀與黃金寶劍彼此彈開、偏離軌道。但就算這樣,兩架鬼械神的動作卻並未停止,而是互相穿過對方身側,隨後靜止。接著,雙方在轉身的同時,發出了第二擊。
  儘管攻擊是在彼此的斬擊範圍外揮出,但從刃上爆發的魔力仍形成肉眼不可見的斬擊,朝對手侵襲。其力量在階梯上拉出破壞的漣漪,在兩者間衝突、爆碎。
  雙方在階梯崩塌的前一刻迅速躍起,並在空中揮出第三擊。儘管斬擊互相命中了對手的肩口,並從傷口爆出火花,但都與致命傷相去甚遠。只見兩架機體同時將鋼刃拔出,再次互擊。
  斬擊之後再次斬擊。
  雙方使出的斬擊速度已超越高速來到音速、並超越音速變為神速。
  兩者揮出了百擊、千擊、萬集、億擊,每次交鋒鋼刃都进出火花,並在雙方機體上刻出無數傷痕。
  過不了多久,火花轉為閃光、閃光轉為爆炸、爆炸轉為崩壞、崩壞化為虛無。那超越人、超越魔、超越神、超越世界、超越界限的攻防,即是世界都為之斬裂。
  空間激震,撼動了整個世界。
  『主人!時空震……要來了!』
  「九郎!做好準備!等等可不知會被轟到哪兒去喔!」
  DEMONBANE與里貝爾·雷基斯彼此傾渾身之力對決。
  兩者所產生的衝擊,令世界發出垂死般的哀嚎。
  光亮爆發,萬物逐漸失去形體——
  
  ※
  當九郎重新睜開眼,眼前已經是另一個世界。
  眼前沒有時鐘也沒有樓梯。眼下只有一座座有著詭異造形、看來像是古代遺跡般的建築,而在上空有著長有蝙蝠翅膀的人形怪物在空中盤旋。這不是地球上的景色。這是個不知名的地方。九郎讓DEMONBANE降落在其中一座石造建築上,接著便觀察四周的狀況。
  「這裡是……大圖書館!這裡是賽拉伊諾嗎!」
  艾露大聲說道。
  「賽拉伊諾?」
  「那是位于昴宿星团的行星之一。據說這裡收藏著從舊支配者及旧神手中竊取而來的書籍與石碑,但是……」
  「雖然我不是聽得很懂,但總而言之,我們是被轟到不得了的地方來了吧……」
  重新環視四周的九郎,看見了矗立在大圖書館屋頂上的里貝爾·雷基斯。
  『如何?大十字九郎。還有艾露·亞吉夫。』
  「特利昂尊者!」
  DEMONBANE舉起貝瑞薩偃月刀,而里貝爾·雷基斯也同樣舉起了劍。
  『你們不認為這樣的血鬥,才適合吾等嗎?無論時間或時空都不確定的現在、過去、未來。宇宙的一切如同亡靈般在四周徘徊,一路破壞每個經過的世界,互相施展必滅之術,互相侵犯、彼此殘殺……』
  特利昂尊者那興奮、陶醉般的吶喊響徹了異界的天空。
  『沒錯!普通的血鬥是不可能滿足的!此刻、就在此刻,吾等是世界的中心。命運之輪正為吾等而轉動!』
  「哼!你還真能囉哩囉嗦。我才不管那麼多!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狠狠揍扁你!」
  『真是欠缺修養……雖然原本想這麼說,但你這簡單明瞭的行動原理,令余感到愉快。那麼……告訴你一件事吧。』
  只見里貝爾·雷基斯將左手放上自己的左胸,也就是相當於人體心臟的位置上。
  『让猶格·索托斯留在現世的,是里貝爾·雷基斯自身的動力,也就是施加在魔術機關引擎上的呪法。也就是說,如果你想要拯救世界,除了將里貝爾·雷基斯破壞之外,沒有其他方法。』
  「多謝你的忠告,但反正我從一開始就這麼打算,所以那一點都不成問題!」
  DEMONBANE一躍自屋頂上跳起,一口氣縮短了與里貝爾·雷基斯的距離。鮮紅的鬼械神沒有反應。也可能是來不及反應。但無論如何,九郎都不打算讓對手反擊。
  但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握在里貝爾·雷基斯右手的黃金劍,變成了施加肅殺裝飾的金色長弓。只見里貝爾·雷基斯在將光矢搭在弓上,接著將用光結成的弓弦拉至極限。離弦的光矢撕裂空氣、撕裂空間,如迅雷般朝DEMONBANE侵襲而來。
  「唔……!」
  九郎與艾露彼此配合,令DEMONBANE展開迴避行動。光矢掠過了DEMONBANE的右頰,緊隨在後到來的衝擊波則使DEMONBANE的裝甲產生裂縫。
  『喔?這樣還能避開嗎?不錯、不錯。』
  此時里貝爾·雷基斯的手指間,已經夾了十幾支光矢。
  『那麼,接下來的這波攻擊,也努力閃閃看吧。』
  「……不會吧?」
  九郎在開口的同時也從原地向後跳開。下一瞬間,光矢便射穿了該處,多餘的魔力則在大图书馆的屋顶挖出了碗状的缺口。光矢接迚射出,每一箭都正確无比。面對那些以神速射來的光矢,DEMONBANE只能用近乎特技般的動作不停閃躲。
  「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的!」
  「我知道!」
  DEMONBANE雙手握住兩挺魔槍,以毫釐之差躲過光矢,隨即扣下自動手槍的扳機。但里貝爾·雷基斯此時已經不在原地。九郎隨著感受到的邪惡氣息仰望上方,只見里貝爾·雷基斯以異星扭曲的月亮為背景,像是舞蹈般置身上空。那身影此時已經將十支光矢朝DEMONBANE射出。九郎立刻拙下轉輪槍的扳機,將所有子彈一舉射出。六發魔彈以自己的意志捕捉獵物,擊墜了朝DEMONBANE飛來的六支光矢。九郎接著用自動手槍朝剩餘的四支光矢射擊。剩餘的光矢就在自動手槍的射擊下全部燒盡。
  接連不斷的連射耗盡了彈匣中的子彈。九郎咋舌一聲,將自動手槍的空彈匣與彈殼拋去後,便立刻將新的彈匣與快速裝彈器裝入槍中。雖然那僅是連十分之一秒都不到的動作,但已足以成為容許對方反擊的空隙。然而——
  『这樣就完了嗎?』
  里貝爾·雷基斯甚至沒做出反擊,只是交抱手臂望著DEMONBANE。
  「看來被對方給瞧扁了呢。」
  「哼……那可得謝謝對方才行呢!」
  九郎在開口的同時,也將槍口對準了里貝爾·雷基斯。而這時鮮紅的鬼械神則是將弓高舉過頭。
  『那么,開始下一階段吧。』
  只見里貝爾·雷基斯取出一支彷彿帶有生命的異形箭矢,接著將其射向異星的空中。
  下一瞬間,無數殺意自天空降下。那殺意將空氣撕裂,化為光雨朝DEMONBANE傾注。
  「唔……结界……!」
  艾露展開術式,在DEMONBANE前方造出一面五芒星形的防禦陣。儘管那是有著多重防禦的防禦陣,但帶有杀意的箭矢仍將其貫穿,刺中DEMONBANE的機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啊啊啊啊啊啊!……可惡!」
  雖然沒被貫穿,但全身暴露在箭雨下的DEMONBANE已變得與刺猬沒有两样。
  周圍遭到的損害也非比尋常。無數箭矢將大圖書館的屋頂貫穿、粉碎、瓦解。隨著立足之地崩塌,DEMONBANE的機體也深陷其中。
  似乎將此視為良機的里貝爾·雷基斯,再次將箭矢瞄向空中。在此同時,陷入崩塌建筑中的DEMONBANE,也將雙槍對準了里貝爾·雷基斯。兩股鬥氣正面碰撞,衝突的鬥氣使兩架機體之間的空間扭曲。
  空间——世界开始震动。
  「是時空震!又要被轟走了!」
  『主人!』
  儘管聽到少女們的警告,但各自的主人都沒有變更行動的優先順位。
  DEMONBANE的魔槍火光閃動、里貝爾·雷基斯的魔弓將箭射出。
  雙方感受著射穿敵人的確實手感,以及遭敵人射穿的確實衝擊,同時世界也再次扭曲、變化。
  
  ※
  當九郎回過神時,DEMONBANE已漂浮在宇宙空間當中。
  映入眼簾當中的,是數億繁星的光亮,以及成千上萬的彗星。其他就只剩下在遠方發著厚重強光、奮力主張其存在的紅色太陽。雖然這裡看起來像太陽系,但九郎無法確定。況且就算真是這樣,也不保證這裡是自己所在的時代。
  「……在最後一刻被震飛了嗎……唔……」
  艾露帶著痛苦的表情這麼說道。
  「唔……!現在的狀況是……?」
  在遭時空震吞沒前一刻的攻防,使DEMONBANE的裝甲剝落,內側的機關暴露在外。机体各處都爆出火焰、電光。傷害也擴及到了駕駛艙內。雖然並不是致命傷,但損傷仍相當嚴重。而九郎及艾露也同樣受到了重傷。兩人的內臟似乎遭到嚴重的損害,身體不聽使喚。
  「王冠、睿智、理解、慈悲、苛烈、美、勝利、榮耀、基石、王國……圍繞、圍繞,圍繞生命之树。」
  魔力配合艾露的呼吸遍及DEMONBANE全身。受損部位開始展開自我修復,遭破壞的裝甲也逐漸復原。但狀況並不樂觀。在彗星不停行經的這片宙域,沒人知道何時會遭到彗星波及。只要稍有差錯,DEMONBANE大概就會變成流星了。
  九郎此時為了尋找里貝爾·雷基斯的氣息,讓意識之網遍及世界。就在這個時候。暗色的宇宙出現裂痕,無數黑影從縱向的裂縫中湧出。那些黑影有牙、有喙、有爪、有翼、有鉗、有毛、有鱗、有殼、有角、有針,那是無數禽獸的集團。原本應該是無聲的宇宙,此刻卻迴盪著群獸的咆哮。
  「嘖!竟然這麼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群獸像是在狩獵般地將牙、爪、喙、角、針襲向DEMONBANE。DEMONBANE好比置身在獸海中央。那是生命的箱庭。掠奪與凌辱的牢籠。DEMONBANE只能成為沒有牙的犧牲品,任憑宰割。
  『別披著羊皮,大十字九郎。你應該是來殺余的獵人。獵人不該被禽獸獵殺。』
  特利昂尊者的嘲笑從莫名的方向傳來。
  「說得那麼簡單……這裡早就已經到達極限了!」
  「……九郎,快點尋找……這個餓鬼結界……既然是術式,那就一定有核、和破解的辦法……!」
  在遭背德群獸侵襲下,九郎努力將意識擴大到整個世界。
  那是揭露世界暗處的認知。將此刻的世界依自己期望改寫的認知。那是解咒的法則——
  (有了!)
  當九郎心中這麼吶喊的同時,右手也展開行動。DEMONBANE以掌壓住緊纏在自己右臂上的巨蛇腦袋。那就是餓鬼結界的核。
  「雷姆利亞衝擊!」
  一擊必滅的無限熱量將巨蛇及環繞DEMONBANE的獸籠不留痕跡地徹底消滅。
  世界雖然再次重拾光亮,但剛才那一擊令DEMONBANE再次遭到嚴重損傷,九郎自己的魔力也受到相當的消耗。
  而就在這最壞的時機,一群彗星朝DEMONBANE飛來。那是為數數十的彗星群。儘管面對那難以閃避的數量,但DEMONBANE還是像穿針般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在彗星群的縫隙間閃避穿梭。
  但在這個時候,九郎也察覺到狀況有異。雖然九郎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那種感覺,但還是知道這時發現已經太遲了。只見原本已經通過的彗星改變軌道,掉頭朝DEMONBANE 再次飞来。面对來自後方的偷襲,DEMONBANE只能在毫無抵抗的狀態下遭彗星撞飛。
  「这也是……那傢伙幹的嗎!」
  DEMONBANE在瞬間暴露出完全沒有防備的身影。而一座巨大的金色十字架就在这時朝DEMONBANE侵襲。十字架輕易突破了防禦陣,朝DEMONBANE揮落。
  九郎最先感受到的是空白。緊接著到來的是衝擊——彷彿內臟翻騰般的恐怖感覺侵犯全身。九郎無力地單膝跪地,接著雙手雙腳都貼到地面。九郎感覺四肢都失去了力量。
  「唔!  咳!  啊!」
  沿著咽喉吐出的紅色液體呈塊狀飄在空中。「唔……九郎……!」
  雖然艾露的身子也倒在操縱席上,但還是擔心九郎的安危,發出了虛弱的聲音。
  驾驶舱被劇烈搖晃。兩人朝佈滿雜訊的螢幕望去,才看見里貝爾·雷基斯正一把抓住了DEMONBANE的臉。臉部在對方緊握之下發出扭曲的刺耳聲響。
  『還不使出全力嗎?你們還真是游刃有餘啊。』
  「特利昂……尊者……」
  九郎将充满咽喉及鼻孔的鮮血吐出,並令DEMONBANE將手伸向里貝爾·雷基斯的脸部。虽然DEMONBANE的手掌已經凝聚了雷姆利亞衝擊的能量,但在周圍浮現的魔術文字,光輝就像此刻九郎的生命力一樣黯淡。這是魔力不足的狀態。儘管九郎還是想強行啟動,但在雷姆利亞衝擊發動前,里貝爾·雷基斯的手掌就先產生爆炸。DEMONBANE的臉部破裂,整個機體也在流著水銀淚水的狀態下被轟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波衝擊已等在DEMONBANE被炸飛出去的位置。
  瞬間追過DEMONBANE的里貝爾·雷基斯,揮拳擊中DEMONBANE的背部。在DEMONBANE被迫轉向面對對方的同時,又遭到對手的膝頂。膝擊重擊DEMONBANE的胸部。彷彿置身在淺層地震震央的劇烈震動,侵襲了駕駛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里貝爾·雷基斯的左手手刀緊接著將DEMONBANE的右肩粉碎,肘擊也間不容髮地命中心臟部位。DEMONBANE再次飛出。隨後里貝爾·雷基斯追擊擲出的黃金劍,陸續捅在DEMONBANE的機體上,強烈的衝擊將九郎的意識震到了其他世界。
  「啊……啊——」
  視野正逐漸關入一片白色的黑暗中。九郎聽不見聲音,身體也感覺不到疼痛。意識也正逐漸遠去。五感的機能似乎已經失調。雖然九郎因此能免於感到痛苦,但那同時也是自己正接近死亡的證據。
  『天狼星之弓啊。』
  在九郎逐漸模糊的意識鐘,聽到了那極為冷酷的聲音。那是純粹的殺意風暴——
  (慘了……要被宰了……)
  九郎的靈魂深處亮起紅燈,同時不停地敲響了警鐘。但對瀕死的肉體與崩潰的心來說,就連那樣的警告聽來都像是遠在他方的聲響。
  (就在這裡完蛋了嗎……)
  絕望與放棄。
  九郎的心正逐漸被那樣的感情支配。但縱使如此,他還是操作著DEMONBANE的右臂。九郎並沒有要操作右臂的意識。只是某個莫名的衝動、某個從遙遠彼方傳來的莫名衝動、從內心深處湧現的莫名衝動,無關於九郎的意識,驅動著DEMONBANE。但那樣的舉動,終究只是過於渺小的抵抗。無論那莫名的衝動蘊含了何種感情或意志,在里貝爾·雷基斯接下來的攻擊之前,一切都將化為虛無。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任何道理。
  強大且殘酷的滅意波動朝DEMONBANE發出。
  DEMONBANE無從躲避、無法承受。
  然而九郎內心深處,卻突然湧現一股連絕望都瞬間消散的熱意。九郎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移。不受挫的心意,以及切實的決心,單只是這些,就是形成盾牌保護DEMONBANE的一切能量。
  視線率先恢復。
  映入眼簾的,是將黑龍擋下的魔法障壁,其所散發的光輝。
  接著聽覺恢復。
  所聽見的,是賭上生命宣言的神聖呐喊。
  「……休想。汝休想得逞!像汝等如此愚蠢的傢伙,休想將吾主、將妾身所深愛的大十字九郎殺害!」
  艾露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嘴角帶著血跡,呼吸也十分急促,然而她仍果敢地面對對手。此時燒灼九郎內心深處的灼熱,也開始化為無限的力量佈滿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九郎與艾露的吶喊重疊。兩人彼此交融的靈魂與魔力使障壁的光芒更加耀眼。
  「怎麼可能在這裡結束啊啊啊啊啊!」
  九郎在一聲吶喊下起身,接著讓夏塔克全力飛行。DEMONBANE瞬間超越音速,化為一道閃光。
  而里貝爾·雷基斯則從掌中射出了重力彈。重力彈一路將光線扭曲、歪斜、吞沒,並朝DEMONBANE逼近。那攻擊抓準了DEMONBANE無從閃避的絕妙時機。但此時的DEMONBANE連物理法則都能忽視,甚至凌駕於世界。
  只見DEMONBANE無視慣性直角轉向,躲過了重力彈的侵襲。緊接著DEMONBANE沿着難以捉摸的軌道朝里貝爾·雷基斯逼近。儘管九郎感受著足以讓身體崩潰、內臟破裂的強大G力,仍持續不斷地加速。如同鋼鐵般的強韌意志支撐著他的肉體。
  『主人,危險!請快……!』
  艾瑟德麗塔發出叫喊時已為時已晚。化為神速的DEMONBANE從里貝爾·雷基斯的上方穿过。DEMONBANE看著里貝爾·雷基斯的碎片在空中飛舞,同時也解除超加速狀態,最後在半空靜止。
  九郎的肉体已经到達極限。此刻他已沒有餘力支撐自己的身體,甚至就連呼吸都相當勉強。而艾露也是一樣,她的呼吸也非比尋常地急促。
  「呼……呼……呼……唔!九郎……」
  「呼……惨了……艾露……!那傢伙還……還沒被打倒!」
  幾乎在九郎開口同時,巨大的十字架也擊中了DEMONBANE。DEMONBANE的右腿与左臂被打斷。而揮舞十字架的,則是失去下半身與左臂的里貝爾·雷基斯。里貝爾·雷基斯用僅剩的右臂撐住十字架,立在DEMONBANE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要這樣!就是要這樣啊!大十字九郎!就是這樣,余才想將你……想將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里貝爾·雷基斯開始胡亂揮舞十字架,擊打DEMONBANE的機體。
  每次擊打都令駕駛艙遭到劇烈的衝擊侵襲,九郎與艾露口中也吐出了鮮血。
  (——為什麼?)
  在透明沈靜的心中,九郎自問道。
  (為什麼明明這個疼痛……這麼難受……魔力明明早就見底……)
  儘管不斷咳嗽,鮮血也不停從口中吐出,但九郎雙眼的火焰卻尚未熄滅。九郎的眼中浮現了明確的意志力,瞪著眼前的威脅。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地……)
  九郎迅速站了起來。
  「為什麼還會湧現出這麼多戰力呢——!」
  九郎在無意識間召喚了自動手槍與轉輪槍。接著異象突生。只見兩挺巨大化的手槍互相糾纏、融合,變為巨大的砲身,而此刻那砲口正對準了那正企圖射出破滅之矢的黑龍。
  『天狼星之弓啊!』
  破滅之矢伴隨著特利昂尊者的吶喊射出。而DEMONBANE也在同時扣下扳機。
  兩股魔力的衝突與爆炸,將彗星之海徹底吞沒。
  接著,時空震再次出現,將兩架鬼械神吞入其中。
  
  ※
  DEMONBANE被拋到了不知名的宇宙空間中。
  附近十分寂靜,沒有絲毫聲響。
  在這僅有寂靜支配的世界裡,九郎在警戒的同時也慎重探索四周。
  就在這個時候,艾露發出了帶有驚嘆的聲音。
  「九郎……看那裡……」
  在艾露催促下轉頭望去的九郎,為出現在眼前的光景啞然失聲。
  九郎只能被佔據自己眼前的景象壓倒。那景象是有著無盡透明的美感……於是,九郎終於明白了。明白自己體內那股力量的實體。
  「艾露……我們……」
  「嗯,妾身當然明白。九郎。」
  九郎露出自嘲的笑容,出神地望著眼前那狀況的景色。
  (我真是個大傻瓜。我在自以為是什麼?我在裝什麼英雄?我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了嗎?)
  九郎望著那閃耀著湛藍光芒、象徵生命之母的行星這麼想道。
  (我們不是在保護什麼——是我們被地球給保護著!)
  九郎無從得知眼前這是哪個時代的地球。
  但眼前這份美感,賜與了九郎及艾露無限的力量。
  「汝還可以吧?九郎。」
  「那還用說。好戲才要開始呢!」
  遍體鱗傷的DEMONBANE是背負著地球在戰鬥。
  沒有任何會戰敗的可能。
  
  ※
  特利昂尊者畏懼著。
  那背對藍色地球閃耀著光芒的DEMONBANE,其美感轉變成恐懼的化身,成為連他都無法理解的恐懼,烙印在他眼中。
  眼前那是渡過數千、數萬、數億的永劫,持續追捕野獸的獵人身影。
  斬魔,那是只為此一目的而歷經千錘百鍊的聖劍。
  他們打破了永恒持續的絕望牢籠,終於抵達了這一步——
  「否。余不承認。」
  特利昂尊者頭也不搖地否定心中的想法。
  就連這一步,都是被設計好的劇本。
  將宇宙引領到這一步,原本就只是為了這個目的,特利昂尊者才會在世上誕生、大十字九郎才會執起劍。
  沒錯。那已經重複了數千、數萬、數億次——
  一切都是命運的奴隸。一切都是要獻給命運的祭品。
  (你們的那份高潔、美麗,一切、一切都……)
  憎恨。特利昂尊者只感到憎恨。無窮的憎恨。
  (你們就算被囚禁在絕望的牢籠中,卻不知絕望、不在意絕望,只是義無反顧地維持戰士的樣貌。)
  那令少年感到憎恨、無法容忍。
  (余明明如此污穢,而你們卻如此美麗——!)
  「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可恨!太可恨了!大十字九郎!艾露·亞吉夫!啊哈哈哈哈!余是這麼地……這麼地痛恨你們啊!」
  少年僅以那憎恨為動力,朝DEMONBANE襲去。
  因為只有那份憎恨,是證明少年存在的一切——
  
  ※
  靈魂昏暗透明的艾瑟德麗塔,為那將身體撕裂般的激痛發出慟哭。
  那原本沉入無意識深處的痛楚,此刻變成無可平復的致命傷,令她喪失理智。
  (主人又要……被那兩人搶走了!)
  在這個世界,能承受那少年憎恨的,只有大十字九郎與艾露·亞吉夫。
  能讓那少年忘我關心的對象,只有他們。
  沒錯。不是艾瑟德麗塔。
  每次輪迴,都得被迫面對這個事實,每走到這一步,特利昂尊者的心中就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在這絕望的宇宙中,自己最終都將孤獨。
  (……可恨。)
  不管是命運還是什麼,艾瑟德麗塔都不在乎。她此刻只對眼前那兩人懷抱著憎恨、無法容忍。
  (我要將絕望——就算只是主人和我所背負絕望的億分之一也好,我要將絕望烙印在這兩個不識相的愚者心中。)
  艾瑟德麗塔僅以那嫉妒為動力,朝DEMONBANE襲去。
  因為只有那份嫉妒,是她所僅剩的一切——
  
  ※
  以閃耀著藍色光輝的故鄉行星為背景,兩架鬼械神互相對峙。
  一架是失去了右腿與左臂,裝甲上也有無數裂痕的斷魔之劍。對手則是下半身遭到破壞的鮮紅巨人。兩架機體都受到連還能活動都是奇蹟的重創,而駕駛鬼械神的操縱者也都遍體鱗傷。然而儘管在這樣的狀態下,從兩架機體上發出的鬥氣,卻看不出絲毫衰弱的跡象。不僅不見衰弱,甚至還劇烈地增大。
  『大十字九郎!』
  「特利昂尊者!」
  僅剩上半身的里貝爾·雷基斯籠罩著白光,拖著破滅與憎恨飛翔。
  DEMONBANE完全解放了夏塔克的能量,曳著爆發的火焰飛過天際。
  藍與紅的流星劇烈衝突。互相擠壓的魔力最終爆炸。DEMONBANE及里貝爾·雷基斯此時已經不再有任何算計或手段,只是互相以彼此自靈魂深處湧現的衝動激突著。
  DEMONBANE的右拳打在里貝爾·雷基斯揮來的左手手刀上。在產生爆炸的同時,雙方的手指都朝向不正常的方向扭曲。DEMONBANE並未停止攻擊。艾露搶在九郎之前介入操作,抬起左腳朝對方發出蹴擊。在那絕妙時機發出的攻擊,命中了里貝爾·雷基斯的臉部……原本應該是這樣的。但那記踢腿卻被對方才刚完成再生的左手擋下。
  『從出生還沒過兩千年的小女娃!別把我瞧扁了!』
  「奈克特抄本!」
  在少女們的感情互相衝突過程中,這次換成【艾露·亞吉夫】的魔術組成鋼鐵,修復了DEMONBANE的左臂。九郎隨即用復原的左臂拳擊,打向里貝爾·雷基斯的駕駛艙。就在九郎企圖加以追擊的時候,里貝爾·雷基斯再生的右腿,也以上段踢擊中DEMONBANE的左肩。高舉的右腿順勢以掛踢命中。DEMONBANE渾身流著水銀之血被踢往後方。一股幾乎機體解體的強烈衝擊自DEMONBANE身上竄過。
  「九郎!攻擊來了!」
  一道閃著金光的十字撕裂黑暗,朝DEMONBANE逼來。
  『粉碎吧!DEMONBANE!』
  受詛咒的背德十字架,對DEMONBANE下達制裁。其速度非比尋常,實在無法閃避。但是,九郎原本就沒有閃避的意思。
  只見DEMONBANE的右掌爆發光亮,嘶吼著咆哮。
  「雷姆利亞衝擊!」
  面對帶著一擊必滅的威力,迎面逼來的十字架,DEMONBANE也以融入一擊必滅法則的右掌迎擊。強大的衝擊令DEMONBANE的右臂斷折,爆出了火花與電光。但在那破壞的漣漪波及機體之前,獲得解放的無限熱量便先使罪人的十字架產生缺口。
  「昇華!」
  必滅的法則展開侵略,將罪人的十字架抹消到不剩分毫。里貝爾·雷基斯放開十字架,避免遭到波及,同時也拉開了與DEMONBANE的距離。
  『雕虫小技!』
  只見里貝爾·雷基斯彎起手臂,緊接著從手臂彎曲的部分出現了一個漆黑的砲口。魔術文字隨即在砲身表面疾馳,接著射出黑色團塊。射出的黑塊共有十一發。黑塊扭曲了群星的光芒,一路朝DEMONBANE飛去。
  「那是重力彈!要是被命中,可會被整個挖空的!」
  听着艾露的警告,九郎也控制夏塔克接連閃避重力彈的攻勢。DEMONBANE連續躲開八发攻擊,接著展開防禦陣迎接後續的攻勢。只見古神印遭重力彈吞噬、抵銷。但最後的一發還是逮到了DEMONBANE。
  (糟糕!)
  雖然避開要害,但受壓縮的重力還是令DEMONBANE遭到破壞。夏塔克的部分零件被重力彈挖去,推進力急速降低。
  『EH-Y-YA-YAHAAH-EYAYAYAAAAAAaaaaaaaaaaa!』
  里貝爾·雷基斯緊接著展開突擊。但在夏塔克遭破壞的此刻,DEMONBANE已經無從閃避對方的攻勢。
  拳頭形成的彈幕間不容髮地朝DEMONBANE招呼。那極高速的拳擊,讓九郎光是招架就費盡全力。思考不斷加速。反射神經加溫、腦袋灼熱。血壓也開始上昇,在眼球內的微血管一一破裂。視野中出現紅色的薄霧,血淚沿著九郎的臉頰滑落。
  破滅的術式開始在里貝爾·雷基斯的右掌上疾馳。在那成形的手刀上,籠罩一層白色烈焰。那用絕對零度的白焰來施展的絕招,九郎曾經見過。
  『希柏里爾零動擊!』
  「休想得逞——!」
  面對揮落的手刀,DEMONBANE以掌底打擊對方手臂側面,希柏里爾零動擊的軌道因此偏離。那僅稍稍從左肩掠過的攻擊,使DEMONBANE的左肩有大半就此消滅。衝擊傳入駕駛艙,使駕駛艙內的所有機器都爆出火花與電光。
  「这個……混蛋!」
  九郎控制著出力仍舊無法上昇的夏塔克,試圖穩住姿勢。但就在這個時候,看不見的枷鎖突然限制住DEMONBANE的行動。機體突然變重,動作也不聽使喚。
  「糟糕! 被地球的重力給……」
  在不久之前,夏塔克都還處於全力運轉的狀態。但在夏塔克失去大半出力的現在,DEMONBANE根本無從擺脫地球的重力。DEMONBANE就這樣緩慢,但卻確實地朝地球落下。而追上來的里貝爾·雷基斯更順勢朝DEMONBANE身上猛力一撞,讓DEMONBANE更深陷於地球的重力當中。
  『……掉下去吧!』
  觸碰到大氣層的兩架機體開始熾熱燃燒。
  『……掉下去吧!』
  伴隨著口中詛咒的話語,里貝爾·雷基斯的右手又再次燃起白焰。他打算用比大氣燃燒更加熾烈的絕對零度之火,給DEMONBANE致命一擊。
  『掉下去吧!DEMON BANE!』
  在手刀揮落的前一刻,防禦陣再次展開。必滅的手刀在撞到防禦陣抵銷術式後,DEMONBANE便與里貝爾·雷基斯糾纏在一塊兒。
  「要死也拉你陪葬!」
  DEMONBANE以彷彿要將對方壓碎、擠裂的力量,緊緊抓住里貝爾·雷基斯的機體。但是在大氣燃燒的巨響中,卻聽到了野獸的嘲笑。只見里貝爾·雷基斯的左掌上,出現一組發光的倒三角形。
  『雷電死亡洗禮!』
  DEMONBANE遭對方左手抓住的面部應聲爆炸。但縱使DEMONBANE全身的力量正逐漸消散,但仍緊抓著里貝爾·雷基斯沒有放開。嘲笑聲隨之凍結,取而代之的,是特利昂尊者與艾瑟德麗塔的吶喊。
  『可惡——————————!』
  DEMONBANE用盡全身的力量,緊緊抓著里貝爾·雷基斯的機體。
  「你就陪我到最後吧!」
  在佈滿火焰的世界中,DEMONBANE與里貝爾·雷基斯就這樣變成劃過地球天空的流星。
  
  ※
  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九郎置身在無光又無聲的世界中。
  他感受到了艾露的氣息,還有那強烈到幾乎令世界扭曲、從里貝爾·雷基斯身上所放出的怨念——
  到了這一刻,九郎得以確信。
  無論DEMONBANE受到里貝爾·雷基斯用任何招式攻擊,都不會落敗。那不是基於任何道理,而是基於明確的感覺。
  但在這同時,九郎也感覺到里貝爾·雷基斯無論受任何招式攻擊都不會毀滅。
  雙方陷入彼此都欠缺致勝一擊的狀況。
  如果真的沒有取勝的手段,但在永恆的未來,或許都將無限地持續這場戰鬥吧。
  但是,有個唯一的例外。
  那是能將里貝爾·雷基斯的存在徹底否定的究極必滅兵器。
  光之多面體——
  當九郎意識到那兵器的存在時,戰場便化為最終血鬥的舞台。
  黑暗凝聚。
  黑暗凝聚。
  黑暗凝聚。
  扭曲、失控、掙扎、異形的黑暗不斷凝聚。
  光亮凝聚。
  光亮凝聚。
  光亮凝聚。
  肆虐、咆哮、嘲諷、異形的光亮不斷凝聚。
  位處於暗的極限。
  位處於光的極限。
  此處為異界。不可能存在的世界。
  光與暗交互亂舞。
  矛盾的巢穴、世界的破綻、諸神的禁忌。
  黑色結晶從DEMONBANE的右掌顯現。
  那無刃的神劍將次元扭曲、撕裂,從DEMONBANE的掌中竄出。DEMONBANE將光之多面體握在手中,以絕對的權威對魔物進行制裁……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什麼!」
  九郎和艾露驚訝地睜大眼睛。
  只見站在DEMONBANE正對面的里貝爾·雷基斯敞開胸部,暴露出潛藏在其中的機關部分。而從其中出現的,是一塊黑暗的結晶。那所代表的是——
  『妳以為這是只有你們才會的絕招嗎?艾露·亞吉夫。』
  只見那物體將次元扭曲、撕裂,應召喚現身。
  那是扭曲的神柱、歪斜的神樹、無刃的神劍——
  「光之多面體!」
  『沒錯。這是吾等的窮極呪法兵葬·光之多面體。大十字九郎。』
  「為何汝也……!?」
  那多面體是連九郎自己也無法理解的神秘武器。然而那武器偏偏卻也是里貝爾·雷基斯所擁有的武器。這究竟會使事態演變出何種結果,九郎根本無法想像。不,在想像這個問題之前,九郎根本沒想到在這宇宙,竟然會有兩組這樣的多面體。
  此時特利昂尊者就像是在嘲笑受驚愕與恐懼凍結的九郎般,開口說道:
  『你們不知道嗎?還是那傢伙刻意沒告訴你們?』
  「那傢伙?……汝這話是什麼意思?」
  艾露不解地問道。
  『不可能實現的物質。同時也是不可能存在的物質。諸神的禁忌。光之多面體。在經過漫長的時間之後,這東西交到了余與你的手中。因為——』
  
  ——因為……
  
  在夢幻與現世的夾縫中,看著事態演變的異形女性。奈雅說道。
  她摟著自己的身軀,為體內湧現的快樂而顫抖。
  她對宇宙走到這一步的事實,一邊感到歡喜,一邊說道……
  ——那是遭他們封滅的諸神,所存在的宇宙。
  那些是過去曾將自己逼到絕境之人。在為那可憎的記憶感到戰慄的同時……
  DEMONBANE手中握著光之多面體。
  里貝爾·雷基斯也像是鏡中的倒影般,拿著同樣的武器。
  兩架機體以完全相同的架勢對峙。
  『这是唯一能為吾等的血戰劃下句點的武器。兩組光之多面體互相衝突,余與你其中一方必將遭這宇宙拒絕。』
  「唔……!」
  儘管九郎發出呻吟,但還是將多面體指向對手,並在半空畫出魔法圆。里貝爾·雷基斯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兩架機體畫出了沒有分毫錯誤的魔法圆。不知為何,雙方都知道那就是這武器應有的用法。
  光痕刻在空中,灼熱開始在魔法圓中猛烈燃燒。
  
  ——光之多面體的衝突。
  ——你們就是為了執行這個任務,才被囚禁在這無限之中。
  ——九郎小弟,雖然你應該已經不記得了。
  
  奈雅對九郎這麼說道。她的語氣就像是在訴說情話般專注、充滿熱情。
  但此刻沒有人會傾聽那些話語。
  大十字九郎和特利昂尊者此刻眼中都只有對方。
  
  ——明白絕望的魔人與不知絕望的英雄。
  ——人類的負之極限與正之極限。
  ——這就是所需的兩個棋子。
  
  那只是單純的自慰行為,女性想像著那兩個讓自己墮落的玩具,恍惚著、陶醉著。
  既甜美、又妖豔。
  『終於……讓余從這無限的絕望與恐懼中解放的時刻,終於到了……』
  特利昂尊者的這些話語中,絲毫沒有原本屬於他的瘋狂。
  有的只是受折磨而憔悴的靈魂,以及在憔悴盡頭的虛無。
  這是九郎第一次感覺這名異形的少年像一名老人。
  但那也只有剎那問。
  『但是,只是結束是不夠的!大十字九郎!艾露·亞吉夫!余經過永劫時光累積的怨念!還有這令人髮指的無限!余要毫不保留地讓你們也親自體會!』
  瘋狂的憎恨。不,那已是純粹的憎恨化身。
  
  ——太久了。真是等太久了。
  ——從千種面貌分離出的這個姿態,還有黑法老、奈伊神父。
  ——潛伏在人類的世界,不斷追尋。
  
  在異形的女性注視下,DEMONBANE與里貝爾·雷基斯沒有分毫偏差地用光之多面體劍尖互相刺擊。兩組多面體產生共鳴、共斥、咆哮。
  那是對血戰所感到的愉悅。
  那是對血戰所感到的哀泣。
  
  ——在發現兩組多面體為止,經過了上千的永劫。
  ——但是,我卻從來都無法觸碰。
  ——因為那是他們所創造的神器。
  ——因此,需要有使用多面體的人。
  
  『來吧。大十宇九郎、艾露·亞吉夫。余要讓你們知道——』
  『——何謂絕望!』
  特利昂尊者与奈克特抄本的話語,在迴盪著多面體咆哮的宇宙中,仍鮮明地傳進九郎及艾露耳中。
  
  ——首先是窮凶的魔人、世界的怨敵、解放邪神之鑰,特利昂尊者。
  ——為了你的完成,又花費了上千的永劫……
  
  「絕望?誰管那麼多啊!我要做的事只有一個,特利昂尊者。就是打倒你,然後為未來開拓新路。沒錯,為世界——」
  「——帶來希望。」
  九郎與艾露的決心,在迴盪著多面體咆哮的宇宙中,仍鮮明地響起。
  
  ——然後是斷魔者,以邪道獵殺邪道之人、誅神之刃,大十字九郎。
  ——你的完成是直到現在,到這一瞬間為止,累積了無數永劫的成果!
  
  『笑話!』
  里貝爾·雷基斯朝前踏出一步。
  「你就儘管笑吧!」
  DEMONBANE也朝前踏出一步。
  「汝就這樣一直嫉妒人類吧!」
  DEMONBANE舉起了光之多面體。
  『令人作嘔的偽善!』
  里貝爾·雷基斯世舉起了光之多面體。
  ——此刻正是兩組光之多面體衝突的時候。
  異形的黑暗咬破了名為奈雅的外表湧出。
  那毫無秩序、瘋狂蠢動的黑暗,其身份是混沌。
  沒錯。
  那是混沌的終端。
  那女性的真正身份是……
  接著,世界最後的詩篇,傳到了那女性所身處的世界夾縫中。
  「深刻於狂暴螺旋中的誅神原罪,
  於其盡頭之地
  染血、憔悴、腐朽的聖人之路,
  於其盡頭之地。
  吾等將於此刻履行聖約。」
  手執光之多面體的DEMONBANE及里貝爾·雷基斯,配合著詩詞舞動。
  兩者就如同祭壇的神子一般,為這場血戰獻上劍舞。
  兩者的動作沒有絲毫差異。
  『那是彷彿童話般,
  悄悄侵蝕睡眠的幽淡之夢。
  伴隨黎明消逝的虛幻之夢。
  為此,吾等將信仰那如玩具般的至寶之光,
  並守護聖約。』
  詩為術式。舞為陣。每次吟誦、每次舞動,都編織、建立起新世界的秩序。
  在兩者所放出的存在力之前,就連為此血戰而存在的世界都為之扭曲。
  「我為光  為行走夜路的旅人點亮  燃起生命之光。」
  『我為暗  作為沉重枷鎖剝奪去路  為死亡的漆黑。』
  『我為光  燒灼雙眼、燒灼己身、燒灼世界,熾烈與憎恨。』
  「我為暗  不受染、不動搖、不遲疑,不變與愛。」
  「愛乃痛苦  劇烈  煎熬我身。」
  『憎恨乃甘甜  沉重  侵蝕我身。』
  「其為善。」
  『其為惡。』
  『其為享受。』
  「其為拒絕。」
  其為  純潔的  醜惡的  交配儀式。
  在相連下、融合下產出。
  那是遭到墮胎  瑕疵世界的——
  九郎與艾露、特利昂尊者與艾瑟德麗塔的聲音重疊。
  
  ※
  艾露在吟誦、舞動的同時,也感受到一股揮之不去的詭異與焦躁。
  儘管艾露並不清楚讓自己感到焦躁的原因,但艾露卻感覺從自己的記憶深處,似乎正發出類似慟哭的警告。
  自己必須要趕緊想起些什麼。這是艾露唯一能確定的事。正因為這樣,艾露受到強烈的焦慮煎熬。而且如果再不想起來,那一切就太遲了。現在,若不在這時想起,將不再有通往救贖的光明。
  但是,艾露卻不知該想起什麼。
  她想不起來。
  就像是某人將那份記憶視為禁忌,將其緊緊鎖入記憶深處。
  ——因為被檢閱了。
  突然間,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從艾露腦中閃過。
  (快想起來!快想起來啊!艾露·亞吉夫!)
  艾露在焦躁煎熬下,慎重地沿著記憶之線尋找線索。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傢伙得逞!)
  唯有自己才能拯救九郎的想法,侵蝕、煎熬著艾露的心。
  (妾身……妾身……)
  就在這個時候,那像是頭痛又像是靈光閃現般的部分思考,從艾露的腦中閃過。
  當妳與那個瞬間對峙時,
  必須要能找到正確的真相。
  
  ※
  血戰的儀式來到最高潮。
  兩架使用多面體的——DEMONBANE與里貝爾·雷基斯,魔力都膨脹到極限,無法容納的能量則從機體的連接處滲出。接著,就只剩需要讓那股力量爆發,並將爆發的力量丟向對手就行了。在這裡面,不存在任何的投機與計算。
  『將其深沉昏暗的怨仇置於心。』
  「將其深切的生命吶喊置於心。」
  劍舞停止。
  兩架鬼械神以手執多面體,以其劍尖相對的姿勢靜止。
  『向埋葬之花立誓。』
  「向祝福之花立誓。」
  最後的詩詞逐漸完成。
  ——吾將成為編織世界之人!
  DEMONBANE與里貝爾·雷基斯同時衝出。
  
  ※
  就在多面體正要朝里貝爾·雷基斯揮落的瞬間。
  「——唔!」
  艾露的記憶之鎖得到解放,並感受到了最後被檢閱的記述。那是身為她作者的阿巴度·亞爾哈茲瑞德在侵蝕己身的狂意中,用盡最後力量所遺留、奮力向世界發出的警告。那是所有人類的吶喊。
  而在此刻,在這一瞬間,魔法書【艾露·亞吉夫】才真正完全。
  (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一切都是那女人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露聽見了那異形女性的狂笑。
  這是安排出這遠大鬧劇的那個女人,所發出的嬌笑。
  「別出手!————九郎——! 這全是邪神的陰謀!」
  
  ※
  艾露的吶喊在駕駛艙中迴盪。
  「什麼——!」
  對於傾注全部精力要將光之多面體揮出的九郎來說,艾露的吶喊實在太過意外,也太過突然。
  儘管九郎打算將那用渾身之力刺出的攻擊,再以渾身之力轉向,但此時已經強大的力量已经无从制止。
  兩柄刺出的光之多面體互相交錯。從重疊的兩柄神劍劍尖上,噴出了狂暴的光與暗。
  光之手。
  暗之手。
  暗之手。
  光之手。
  兩者為了蹂躪彼此的世界而展開激烈攻防。
  如果撕裂對方的世界會令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那就吞沒其世界將其逆轉,再回頭侵蝕。
  讓對方的世界爆碎,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讓對方的世界腐敗,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讓對方的世界燃燒,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讓對方的世界凍結,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讓對方的世界崩塌,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詛咒對方的世界,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掠奪對方的世界,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挖毀對方的世界,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貫穿對方的世界,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侵犯對方的世界,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凌虐對方的世界,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羞辱對方的世界,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讓對方的世界墮落,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緊抱對方的世界,讓自己的世界遭到侵蝕。
  在這領域中有數億的世界被創造、殺戮。
  最後兩者的光之多面體出現裂痕。
  於是,九郎察覺了。察覺那封在光之多面體之中的邪惡存在。
  『余不是說了嗎?余說要讓你體會絕望。』
  特利昂尊者用如冰般冰冷的聲音說道。
  『余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了。』
  「什麼!」
  『連這種事都不知道,竟毫不在乎地……愉快!看到你那像靈魂被撕裂般的模樣,真是太愉快了!』
  「可惡……!」
  如果結局是早已決定好的——如果那就是真相的話,那麼自己一路來到這裡所走過的路,就跟全被否定沒有兩樣。
  (無論是我和艾露的邂逅,還是駕駛DEMONBANE與黑色聖域交戰,全都……那些都只不過是在決定好的軌道上前進嗎!?)
  『沒錯! 這一切都是——!』
  ——這一切……
  宇宙的誕生與死亡。
  位於其縫隙間的這處血戰之地突然遭到撕裂,一名披著混沌之暗的女性從裂縫中現身。
  那有著女性外表的異形,在交錯的光之多面體上緩緩落下。
  九郎認識那人形的異形。那穿著套裝,胸口誇張敞開的高挑纖細女性,正是九郎過去在阿克罕市舊書店中所見過的人。
  「奈雅……」
  聽九郎茫然地這麼開口,艾露立刻出言否定。
  「不!那傢伙是……原來如此。一切都是那傢伙……」
  在艾露感到驚愕的時候,那女性露出了本性。
  ——這一切,都按照奈亞拉托提普的想法在進行。
  千變的異形。
  無貌之神。
  逼近的混沌。
  外界之神·奈亞拉托提普。
  ——宇宙啊,時候到了……化為應有的樣貌吧!
  宇宙陷入了混沌之中。
  
  ※
  九郎置身在空無一物的空間中。
  這裡不僅感受不到光,甚至還感覺不到黑暗。
  九郎連自己是生是死都無法判別,就連自己這個正嘗試思考的存在都顯得曖昧不清。但在這同時,也能感受到滿足。在這裡可以感受到所有事物的存在,並能認識到這裡是完全的世界。
  這裡是虛無且完全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的九郎不知自己究竟是在落下還是上昇,但還是為了尋找一絲線索而伸出手。但是,九郎的手觸碰不到任何東西,但同時也觸碰到了一切。九郎為了確定周圍的景色而睜大眼睛,然而九郎看不到光,也看不到暗,但同時卻也看遍了世界的每個角落。
  世界與自己之間,沒有任何阻礙,兩者的界限十分曖昧。此刻九郎如果不努力維持自我,或許就會融化到世界之中吧。
  突然間,原本碰觸不到任何東西的手指,碰到了某個柔軟的物體。原本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眼睛,也看見一道遮住光線的陰影。那物體擁有肉體的柔軟,並在光線中呈現女性的輪廓。
  世界急速變為結晶。混濁的天空掛著黑色太陽與紅色月亮。吹過的風運來寂靜,帶著屍臭。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直到地平線盡頭的廢墟。雖然那是一幅彷彿古代遺跡的景色,但那也是九郎所熟悉、並慼到懷念的光景。那是阿克罕市的黃昏。此處感受不到任何人跡。彷彿所有有生命的生物全都滅絕。
  九郎置身在堆成山丘的成堆瓦礫上——在一處彷彿墓碑般突出的鋼骨下癱倒著。他身上沒有任何衣物。九郎處於全裸狀態。而在那樣的九郎身上,跨坐著一名裸女,那名女性正用那令人不禁著迷的豔麗雙眸望著九郎。
  「嗨,九郎小弟。」
  鮮明到侵蝕腦髓的聲響傳進九郎耳中。
  「奈雅……」
  不對,她的名字既不是奈雅,也不是女性。
  「……奈亞拉托提普。」
  當這個名字脫口而出的瞬間,女性的外表便隨之消散,暗色的混沌從其中湧出。在那黑暗中,一對耀眼奪目的雙眸仍注視著九郎。
  「沒錯。那是我真正名字。九郎小弟,這麼長的時間,辛苦你了。」
  「……什麼意思?」
  「其實你在上一次、還有再上一次、上一次的上一次,都一直在和特利昂尊者戰鬥呢。上次的九郎小弟——對了。那時候你是叫霸道鋼造吧?總而言之,一直到上一次,你都不是特利昂尊者的對手就是了。」
  「……妳說我是霸道,鋼造?」
  但這麼一想,那麼至今所發生的所有事,似乎就都能有合理的解釋了。說不定自己所經歷的相遇與別離,還有種種事象都以自己意識不到的方式刻入靈魂中,並持續對自己產生影響。例如初次遇見瑠璃時所感到的熟悉,如果想成是上一次的自己,其實就是她有密切關係的霸道鋼造,那確實可以得到解釋。在米斯卡托尼克大學的部分也是一樣。那可能是霸道鋼造為了將未來託付給下一次的自己,而以『長腿叔叔』的身份幫助九郎。這樣所有事情,或許都可說是必然發生的事。就連自己深信對方是仇敵的特利昂尊者,也只不過是其中的一顆棋子。而他或許正是早已知道了這個事實,所以才顯得那麼疲憊。對特利昂尊者來說,這世界究竟會如何,想必不是他會關心的問題。在這近乎永劫的循環中,他肯定只想要看到一切終結。他其實也是受害者。
  奈亞拉托提普繼續說道:
  「光之多面體。你就是為了成為有能耐使用那武器的道具,才一直不停戰鬥的。在我的手掌上。」
  「光之多面體……那東西到底是……?」
  「那是那些傢伙的神器。」
  奈亞拉托提普接著又說下去:
  「我們這些邪神就活在多面體中,那裡面充滿了駭人的邪惡,封印著無限美丽的宇宙。不過那是在敗給那些傢伙,遭到撕裂之前的樣貌……被那武器射穿的人被拖入的異界,其真相就是這麼一回事。九郎小弟。我們所在的宇宙,就是像你將提比略打入異界那樣,與這世界斷絕。並且,還被封入了兩柄神劍中。」
  「那麼,妳真正的目的是……」
  「当然是要破壞多面體。然後解放我們的宇宙、解放阿撒托斯之庭。我們這些凌駕人類的觀測者,應該會將你們的宇宙隨心所欲地改變樣貌吧。最後三千大千世界都將毫無例外地成為我們的所有物。而那些傢伙的存在,也會不留痕跡地從歷史上被徹底否定。」
  「……你們這些邪神,看來很挺害怕妳說的那些傢伙嘛。什麼多面體的,早早自己動手破壞不就好了嗎?」
  聽九郎這麼發出他現狀所能做的最大批判,混沌的黑暗隨即失笑。
  「那種事,我是辦不到的。因為多面體是那些傢伙所製造的神器。我就連觸碰都不行。所以——」
  「所以妳才利用我們。」
  「沒錯。在人類這物種中,身為正方極限的你,還有身為負方極限的特利昂尊者。這兩者相反放出的多面體能量。這兩股力量的衝突,正是破壞多面體的唯一方法……謝謝你,九郎小弟。多虧了你,我才得以一償宿願。」
  「妳就是這樣,認為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的嗎?妳這混蛋。」
  嫣然一笑的混沌,再次化為女性的外貌。
  「別這麼不解風情嘛,九郎小弟。雖然你的確是顆棋子,但我欣賞你也是事實。我可是愛著你的。只是,我只能用這種方法愛你而已……」
  奈雅靠近九郎臉旁,用濕潤鮮紅的舌頭舔著他的脖子。在難以置信的快樂如怒濤般湧現之下,化為女性樣貌的異形輕咬住九郎的耳朵。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只剩不斷愛你而已。」
  奈雅透出陶醉的表情,不斷貪求著九郎的肉體。
  「特利昂尊者他……也是這樣被困在無限之中的嗎!」
  「我已經讓他解放了。因為那孩子早已對無限感到厭煩了。雖然從無限當中解放之後,我也不知道他會掉到哪兒去,但既然這是那孩子自己想要的,那也沒辦法。可是……」
  女性將舌頭移開,注視著九郎。
  「那樣我不就太寂寞了嗎?所以囉,九郎小弟。這次輪到你來安慰我了。我會給你無盡的快樂。那是永遠。那是連死亡都被終結的永遠。無論要瘋狂還是破壞,都能隨心所欲。所以,我能沒有界限、毫不留情地愛你。九郎小弟。這才叫做相愛。來吧!和我共享這快樂……」
  奈雅再次將臉湊近九郎,並發出如麻藥般淫靡的話語。那是被強行扯出的兇暴快樂——但九郎並沒有隨波逐流。他讓貝瑞薩偃月刀顯現於右手中,隨即將其刺入奈雅的胸口。
  「什……九郎?」
  「不好意思,奈雅小姐。我其實也不是多麼討厭妳,只是……」
  九郎嘴角揚起,露出無懼的笑容。
  (只要那丫頭的存在還在我心裡燃燒,我就不可能失敗!)
  就算置身絕望深淵,但九郎仍未喪失鬥志。儘管理解絕望,但卻沒有絲毫讓自己屈服於絕望的理由。
  「看來我真的是個蘿莉控了。一旦熟悉那丫頭漂亮的身體之後,像妳這種骯髒到不行貨色,讓我一點興致都沒有!臭老太婆!」
  由魔法書所編成的黑色緊身衣包覆了九郎的身體。而在那同時,九郎也透過貝瑞薩偃月刀將魔力打入奈雅體內。奈雅那跨坐在九郎身上的肉體,轉眼間就化為一團火球。
  「大十字九郎————!」
  奈雅縱使全身被火焰灼燒,還是用那被燒爛的身體緊抓住九郎。
  「小看人類是會遭報應的!這下妳懂了嗎?偉大的邪神——!」
  只見九郎一聲冷笑,隨即將自動手槍召喚至左手,接著將槍口對準奈雅的頭部,扣下扳機。伴隨如雷鳴般的槍響,奈雅的腦袋應聲爆散。
  而這絕望的世界也在同時如鏡子般碎裂、四散。
  
  ※
  從虛偽的無限中歸還的九郎,緩緩睜開他那閉起的雙眼。
  他看見DEMONBANE與里貝爾·雷基斯靜止在光之多面體交錯的狀態下,而身披黑暗的異形女性。奈雅就站在其上。
  原本應一度陷入混沌中的宇宙,此時的狀況卻與不久前一模一樣。除了驚愕、狼狽的奈雅,和已經知道一切的九郎——
  「遭到迫害。遭到侵犯。遭到褻瀆。」
  九郎平靜地說道。
  「無從抵抗地被邪惡掠奪。毫無道理、毫無意義地被凌辱。無法繼續連接未來,不斷被殺害。」
  「……九郎?」
  九郎沒有回答艾露的疑問,繼續說道:
  「那是眼見孩子未來遭剝奪的母親所發出嘆息。那是沒能守護孩子未來的父親所懷抱的憤怒。那是不斷被玷污的世界所抱持的無力憎恨。但是——」
  九郎注視著遙遠的過去。
  『什麼……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大十字九郎!』
  然後,他將視線轉向未來。
  「但是,那並不是哀嘆!那是正義的憤怒與憎恨。那是無論流血、流淚,仍不停止腳步,深信終有一天會抵達希望的熾烈生命吶喊!那是淨化所有憤怒與憎恨,期望能將未來留給孩子的父母所發出的溫柔祈禱!」
  九郎的雙眼注視著決戰之地。DEMONBANE與里貝爾·雷基斯靜止在光之多面體交錯的狀態下。那破裂、互相侵蝕的多面體,也停止了動作。
  『怎……怎麼了……?』
  『这是……什麼……?』
  「多面體竟然……?」
  交錯的多面體,其輪廓開始瓦解。
  ——你……你……你做了什麼————大十字九郎!
  奈雅在多面體上大聲咆哮。
  「汝在將多面體的能量……吸人體內嗎……!」
  艾露茫然地說道。
  『不可能……!』
  『區區的人類,怎麼可能……』
  ——那是不可能辦到的啊!?
  然而,九郎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正因為是人類,所以才能辦到。」
  九郎这么断言之後,便將視線轉到一旁。不知在何時,自己的搭檔已像是要形影不離般站在自己身邊。
  「……艾露。」
  「……九郎。」
  「待在我身邊。只要和妳在一起……我什麼都辦得到!」
  九郎直視著艾露的眼睛,而艾露也點頭回應。
  此時從多面體中溢出的物體,已經不再是邪惡的宇宙。那是讓人感到無限安穩及溫暖的光亮。
  光亮逐漸籠罩世界。那光亮也與里貝爾·雷基斯手中的多面體纏繞、相連。
  『多面體在……』
  『逐漸融合了……』
  多面體離開里貝爾·雷基斯的手中之後,由兩個多面體合而為一的神劍自動來到DEMONBANE的手中。那大小凌駕DEMONBANE全長的巨大神劍,在DEMONBANE手中揮動,看來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般輕盈。揮落、橫掃,在展現一段輕巧的劍舞後,那柄巨劍便像大樹一般,以直立的狀態靜止。
  ——我不知道。
  九郎和艾露互相頷首,接著兩人的手掌交疊。
  「來自祈願之天,
  心懷深切吶喊,
  吾等開拓通向明日之路。」
  兩人的手掌接著分別朝左右分開,在彼此手臂交錯下斜伸向下。而兩人另外沿對角線斜伸向上的手,則像是互相追求般再次重疊。
  
  ——我不知道! 我根本不知道有這種結果!
  
  兩人手掌行經的軌跡,在宇宙中畫出光痕。那光痕轉印到DEMONBANE手中的光之多面體上,最後化為將DEMONBANE籠罩在其中的魔法陣,並開始逐漸擴張。
  『五芒星……』
  『舊神的紋章!』
  
  ——愚蠢!怎麼可能!
  ——這裡是我所創造的克萊因之庭!
  ——那些傢伙不可能介入才對!
  ——難不成……!?
  
  超巨量的魔力從多面體中湧出。那是前所未見、具爆炸性的強大能量。就連DEMONBANE也無法承受那股力量,機體緩緩地在強光中溶解。
  但是,九郎沒有絲毫不安。此刻,這股準備將無限絕望擊碎的力量,有著無限的溫暖。
  如果要說理由,就是因為那並非毀滅之力,而是生命之力。
  那並非斷絕、拒絕的力量,而是享受、創造的力量。
  沒錯。就像是從火焰中新萌芽的生命一般——
  「汝,乃无垢之翼——DEMONBANE!」
  最後,DEMONBANE化為光輝。
  從揮落的光之多面體當中,湧出了份量驚人的強光。
  在那一擊之前,不知為何,特利昂尊者的內心沒有絲毫焦慮。不僅如此,他甚至露出呆滯的表情,望著那溫暖、和緩的光芒。
  「主人————————!」
  艾瑟德麗塔發出絕望的哀嚎,並在同時展開術式。
  數重魔法障壁在里貝爾·雷基斯面前出現,意圖在光的洪水面前保護機體與主人。
  但那拼命張開的障壁,不僅沒能阻止光亮,甚至還任其通過。
  一切逐漸熔化、融解。
  最強的鬼械神、人類邪惡的結晶,終於要得到安逸。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主人……我怎麼可以讓主人被消滅……!」
  艾瑟德麗塔眼中流出斗大的淚珠,不停嘗試抵抗。
  「……人類。」
  在特利昂尊者開口的同時,里貝爾·雷基斯的動力也開始消散。光芒從鬼械神的雙眼中消失,鮮紅的鬼械神靜靜陷入安眠。
  「主人!」
  艾瑟德麗塔還想啟動已經沉默的里貝爾·雷基斯,拼命地嘗試抵抗。
  而面對那樣的她,特利昂尊者平靜地說道:
  「已經夠了。辛苦妳了。艾瑟德丽塔。」
  「怎麼可以……主人、主人!」
  特利昂尊者伸手制止,接著繼續說道:
  「妳想想看。就算將絕望深刻在DEMONBANE身上,最後吾等獲得解放……那宇宙也將會變成無限的絕望之海。那麼,能夠在這溫和的光亮中消逝,也算是一種救贖——」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格外耀眼的光亮將少年籠罩。
  少年感覺在那強光彼端,似乎有某個所深愛的人在注視自己。
  但在少年還不清楚那人是何人的時候,世界便被強光染白。
  「主人——————!」
  聽著艾瑟德麗塔的淒厲哀嚎,特利昂尊者的意識在強光中消逝。
  而那混沌之女,在光之多面體所創造的強光之前,也沒有任何手段能與之對抗。
  
  ——難不成……
  ——你也一樣嗎?
  ——那麼說,我在不知不覺間,也受困在巨大的命運之輪內……
  
  一道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關門聲,在此時響起。
 楼主| 发表于 2010-10-21 1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章  世界最後的詩歌——吾等乃編織神話之人
  
  於是,那壯闊的狂骚劇就在沒人知道的狀況下靜靜拉下幕廉。
  結局有二。一個是只能以恐懼化身活在世上的可悲野獸所迎接的結局,另一個則是一名善良的青年所迎接的結局。
  首先從野獸的末路開始——
  深遠。
  深淵。
  一望無際的群星之海。
  少年望著那靜靜閃耀的壯大銀河。
  這個宇宙——潛藏在這宇宙暗處的怪異,讓他在永劫中持續感到畏懼。
  但那份恐懼,此刻已經不見了。
  (余……)
  雖然少年就連自己的生死都無從判斷,但他對那種事情並沒有多大興趣。
  不過,也有他能確定的事。那就是一直糾纏他的恐懼,已經結束了。
  而這唯一的事實,就是少年的一切。
  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需要。
  也正因為如此,少年才默默地注視群星。
  那樣的行為雖然沒有任何意義,但除此之外,少年也沒別的事可做。
  少年只要這麼做,就能感到安逸。
  「……真漂亮。」
  這不由自主發出的話語,令少年驚覺到一個事實。這是他有生以來,初次感覺到世界之美。
  那是遲來許久,且極為理所當然的感動。
  少年終於獲得擁存那感動的權利。
  少年出神地望著世界,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自己接下來究竟會怎麼樣呢?少年這麼想著。
  (就這樣一直望著星星渡過嗎……)
  那樣也不錯。
  此刻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讓他感到害怕。
  或許是時間、是世界,也可能是少年的靈魂。
  在那其中之一消逝之前,這份平穩都將持續下去。
  既然這樣,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永遠、永遠,這樣在宇宙中漂浮……自己乾脆也成為群星之一吧。)
  就這樣孤單一人,綻放著孤高的光輝。
  「不,主人並不孤單。」
  清澈的少女聲音,將少年溫柔地包覆。
  她出現在這應該是孤獨的宇宙中。
  少年金色的雙眼,注視著少女漆黑的雙眸。
  少年呼喚了少女的名字。
  「艾瑟德麗塔……妳也來了嗎?」
  少女對少年露出微笑。那彷彿深淵般的雙眼中泛著淚光,但少女卻像是避免傷害到少年般,盡可能地溫柔。
  「是的,主人。我是不可能讓主人獨自一個人在此的。」
  特利昂尊者不解地注視著少女。
  然後,少年開始回想。回想那總是緊隨在自己身旁的少女。
  少年直到這時才察覺,在那無限的絕望中,那少女那令人難以置信的付出。
  少年對少女回以微笑。那笑容中沒有絲毫廷葸,那是真正溫和的微笑。
  那是少年有生以來初次打從心底露出的微笑。
  ——那是遲來許久,理所當然的微笑。
  「也對……如果要獨處,這裡稍嫌太冷了。妳願意待在余的身邊嗎?艾瑟德麗塔。」
  「……好的。」
  淚水從少女眼中奪眶而出。
  淚光在宇宙中閃耀,少女衝進少年懷中。
  兩人緊緊相擁。
  就像是再也不願分開。
  就像是要保護彼此。
  「我們永遠、永遠在這裡看著世界吧。不破壞任何東西、不傷害任何人,邊笑看著、憧憬著那些努力掙扎的生命,渡過這段永遠吧。這些——」
  「嗯,這些……這些就是寬恕我們的救贖吧,艾瑟德麗塔。」
  在長達永劫的絕望盡頭,少年終於認識了愛。
  ——那是遲來許久,且理所當然的生命樣貌。
  
  而另一人。不,是另外兩人。
  深遠。
  深淵。
  一望無際的群星之海。
  九郎與艾露互相依偎,毫不厭煩地望著那靜靜閃耀的壯大銀河。
  「……真漂亮。」
  「嗯,是啊。」
  雖然只是欠缺意義的對話,但這對理所當然的事進行確認的行為,卻令九郎感到十分快樂。
  (話說回來……真虧你能夠無怨無悔地陪我走到現在呢。)
  九郎將手放在DEMONBANE機體上這麼想著。
  DEMONBANE的受損十分嚴重,而且魔力也毫不保留地枯竭了。此刻DEMONBANE已經無法移動分毫,完全動彈不得。
  (辛苦你了,DEMONBANE。)
  在九郎想到這裡的同時,又想起另外一件令他在意的事。
  (對了。我們接下來又會怎樣呢?)
  在與特利昂尊者的最終決戰結束後,DEMONBANE就被抛到這片宇宙中。九郎無從得知這裡是哪個位置、又是哪個時代的宇宙。況且就算知道,他也不能怎樣。
  (那麼說,現在就只能這樣等死嗎?)
  不過,應該也不會那樣吧。九郎這麼想道。雖然無法清楚說明,但九郎深切感覺到自己已經踏入超越生死的境界。
  (也就是說,我們將永生永世,都持續在星海中漂浮嗎……)
  不過,九郎覺得那樣倒也不壞。
  九郎將視線轉向艾露,接著粗魯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做、做什麼啦!  突然亂摸別人的頭……!」
  相對於艾露的抗議,九郎露出笑容。
  「沒有啦。只是……想這樣獎勵妳一下。」
  「別把妾身當小孩!  無論在實際上還是精神上,汝都要比妾身幼稚多了!」
  聽艾露這麼說,九郎忍著笑,而艾露則是不悅地將臉別向一旁。
  沒錯。艾露就在九郎身邊。只要這樣,九郎便不需再多有所求。
  (這樣就夠了。我是個幸福到就算遭天譴都不奇怪的人。)
  想到這裡,九郎將艾露嬌小的身體輕輕拉入懷中,溫柔地擁抱。
  艾露雖然露出些許驚訝,並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很快就依偎在九郎身上。
  兩人這樣相擁了好一陣子,但是,沉默突然被打破。
  「九郎,汝……」
  艾露表情嚴肅地這麼開了口。但九郎已經明白她想說什麼。
  九郎已經與艾露心靈相通。就算不開口,九郎也明白艾露所想的事。
  九郎搶在艾露話說完前做出回覆。
  「不要緊。這是兩人一起渡過的永遠。這樣又還有什麼好怕的呢?畢竟,我——我愛著艾露嘛。」
  雖然不會有任何人在一旁觀看,但九郎還是有些羞澀地將話說出口。
  「……謝謝。」
  艾露的表情說明她打從心底慼到高興。
  「不過……這次實在是累壞了呢。」
  在不久前,九郎才被迫承受了連極限都超越的緊張感。雖然遲了許久,但此刻身體也開始對九郎傾訴疲勞。而就在察覺到這個事實的瞬間,強烈的睡意侵襲了九郎。眼皮感覺格外沉重。
  「我要睡一下。艾露妳最好也睡吧。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嗯。等看到汝的睡相之後,妾身就睡。」
  「……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被九郎這麼一問,艾露輕聲地笑了。
  「那可是連邪神都能打退的男人、毫無防備睡覺的模樣呢。能看到那樣的睡臉,不覺得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嗎?」
  「哼!反正妳只是想嘲笑我的傻樣而已。」
  「再逞強下去,當心說夢話的時候出糗喔。」
  「呃。算了,不管了……那麼,晚安囉……」
  或許是內心充滿充足慼的關係,九郎的意識迅速遠去。
  在艾露深邃的翡翠色雙眼注視下,九郎進入夢鄉。
  在這當中,一直都感受著下次睜眼,她也會一直在身邊的聿福——
  
  ※
  望著九郎進入夢鄉的睡臉,艾露露出溫和的微笑。
  光是看著九郎那毫無憂慮的睡臉,就令艾露的心得到滿足。
  (他究竟會做什麼樣的夢呢?)
  如果在那夢中有自己存在,不知是件多麼幸福的事。
  艾露一邊愉快感受著九郎那有規律的呼吸聲,同時伸手輕撫著九郎的頭髮。
  (的確,如果和這男人在一起,那無論是何種永遠,應該都不會感到痛苦吧。)
  只要在所愛的男性身邊,少女就能感到滿足。對於經歷過超越千年漫長戰鬥的艾露來說,如此安穩的永遠是完美的幸福,也是被應許的樂園。
  (無論多久……我們都能這樣相擁在一起。)
  那是至高無上的幸福,少女就是這麼樣地深愛大十字九郎。
  正因為這樣,艾露才會在心中自問。
  真的……這樣就好了嗎?
  將這個男人拖進擁有自己这永恒人生的幸福中,真的好嗎?
  人類不是應該生活在人類的世界才對嗎?
  (讓九郎被关在永远的牢籠中……那是可以被允許的事嗎?)
  淚水從艾露的臉上滑落。
  艾露拼命忍住可能脱口而出的嗚咽,並以不妨礙九郎安眠的方式,輕輕地讓淚水也沾濕九郎的脸颊。
  (但就算那是不被允許的行為……要就此分開……妾身辦不到。)
  少女对九郎抱持的愛——九郎對少女所給予的愛——讓少女堅強,同時也令少女懦弱。
  此时少女已经不再擁有能讓自己獨自渡过永劫的謊言。那空虛、卻也因此堅定的谎言,已经失去了力量。
  少女已是單翼之鳥。沒有依靠就無法飛翔……
  就算九郎不和自己一樣是單翼鳥也不會改變。
  就算九郎隨時可能丟下自己飛走也不會改變。
  「……對不起……九郎……原諒妾身……原諒妾身……九郎……九郎……」
  少女不斷重複,無數次地乞求原諒。
  但那只是无意义的行為。九郎不會譴責少女。他只會用和往常無異、沒有絲毫陰影的笑容——用那充滿幸福的笑容,毫無保留地緊緊擁抱少女。
  那是不會被任何人責備的罪。因此,那也是不會被任何人原諒的罪。
  少女的心被無從存在的罪給上了鎖。
  少女為自己深重的罪孽感到戰慄,因而哭泣。
  少女在幸福的牢獄中哭泣。
  
  ※
  ——來說個假設的故事吧。
  
  反應爐中的宇宙。
  試管中的宇宙。
  包在口香糖包裝紙內的宇宙。
  這故事是述說在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
  這故事是述說在宇宙之內擴展的宇宙。
  這故事是述說吞沒永劫的剎那。
  這故事是述說關入無限大的極細顆粒。
  這故事是述說在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之外……
  這故事是述說在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之外……
  這故事是述說在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之外……
  這故事是述說在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之外擴展的宇宙之外……
  這故事是述說無限相連的宇宙。
  這故事是述說一切都是無限也是零。
  無限與零彼此交溶,輪迴之蛇腐敗墮落,形成了沸騰的混沌湯液。
  一切都是泡沫。
  那是令萬物之王盲目,零知之神所看見的泡沫之夢。
  那是在小睡中浮現的剎那之夢。
  一旦清醒,就是結束。
  夢將在不被知道結束的狀態下,就此消失。
  或許只是那場夢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既然這樣,那麼世界的每個角落,是否都只是無意義的虛幻。
  雖然這是假設的故事——
  但似乎還是有不這麼認為的存在。
  
  ※
  光。
  無論是睡眠的黑暗,或是眼皮底下的黑暗都被其贯李,被迫感受到了压倒性的强光。
  清醒的九郎缓缓睁开眼睛。
  暗。
  一望無際的白色黑暗。
  劇烈的黑暗。
  那是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看清,連意識都仿彿要容于其中的黑暗。
  (这……到底是……)
  在一望無際的白色黑暗中,九郎試圖掌握状况。
  但一旦被丟入這只有單一白色的世界內,就無法得到任何可供判斷的線索。
  「——九郎。」
  九郎聽到少女的聲音從身邊響起。
  九郎使力擁抱,感受到少女在臂彎中確實的触感。就算在一切都仿佛消失的光亮中,就算在一切都仿佛溶解的黑暗中,那份温暖与柔软仍是如此明确。
  「发生什么事了?」
  「妾身也不清楚。但是,這是——」
  光亮雖然廣大、強烈,但卻感受不到粗暴。如果要做比喻,這份光的劇烈,就像是強韌的生命之力。沒錯。在這光亮中,蘊含著溫和的生命氣息。
  接著,在光的彼端——
  響起了歌聲。
  那是帶著祈禱的歌聲。
  那是託付心願的歌聲。
  那是透過誓言聯繫的歌聲。
  那聽起來像情歌。
  像凱歌。
  像搖籃曲。
  那是對戰鬥充滿驕傲的歌。
  那是對守護充滿溫柔的歌。
  那是對生命充滿無盡喜悅的歌。
  沒有間斷,無從中止,那是——
  
  那是生命讚歌。
  
  在光的彼端,能看見隨著歌聲起舞的身影。
  有時是像少女的身影,像青年的身影,或是兩者同時,身影改變姿態、改變容貌,改變節奏。
  舞蹈結束了。
  兩個身影。男與女的身影。
  從光的彼端,從光的中央,那身影朝九郎與艾露伸出手。
  接著,印記被刻在光上。
  那是九郎熟識的印記。
  五芒星形的印記。
  古神印。
  古神印敞開,化成魔術文字的絲線,排成二重螺旋。
  九郎感受到了。
  在二重螺旋的中央。強大的存在逐漸編織、成形。
  那雄壯、精密、強韌,無與倫比的美麗存在,在壓倒性的氣息爆裂中顯現、爆誕。看見那存在,看見那誕生的一切過程,九郎與艾露不禁產生一個念頭。
  
  ——神?
  
  ※
  那麼,接著來說個童話吧。
  那是個在距離這裡十分遙遠的地方、十分遙遠的時代……
  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那是比最初的人類誕生前,還要更早以前的故事。
  從昏暗的群星彼方,來了一群在剛誕生的地球上,被稱之為『舊支配者』的邪惡天神。
  邪惡的諸神湧入了大海、天空、大地,建築城堡、建築神殿,將地球據為已有。
  邪惡的諸神為所欲為地肆虐,讓生存在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飽受痛苦。
  大家都哭泣了。
  地球也難過地哭了。
  但是邪神們非常厲害,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們。
  大家只能祈禱。
  但是為非作歹的,就是天神自己。
  
  ——那麼,究竟要向誰祈禱才行呢?
  
  ※
  放眼望去,盡是,一望無際的廢墟四周都是化為成堆瓦礫的建築,還有從其中突出、宛如墓碑般的鋼骨。除此之外,就只有帶著塵土的乾風吹過。
  這裡是萬物都變成空殼的世界。但是那空曠的天空,有著無比清澈的湛藍。
  在成堆的瓦礫上方——有名少女正坐在突出的鋼骨上,仰望著藍天。那少女有頭略顯凌亂的紅色短髮與明亮的眼睛。少女穿著帶有荷葉邊、看似禮服的服裝,一手遮著陽光,臉上帶著微笑。那燦爛的笑容在這空虛的世界裡顯得格外突兀。
  少女似乎相當開心。她在鋼骨上晃動著雙腳,口中唱著歌。彷彿就像是在等待約會的女孩般,快樂、興奮。沒錯。少女的確是在等待。她懷抱著期待、憧憬、溫暖的心情、熱情的心情,就像是戀愛的少女一般。
  少女持續等待他的到來。無論經過多久,都不停地等待。
  對少女來說,就連等待的焦急也能轉為喜悅,就連孤獨都能在口中歌頌。
  「妳在著急什麼?」
  唐突地。
  在這空虛的世界。
  在這唯有少女存在的世界。
  在這孤獨的世界中。
  響起了異形的聲音。
  在那瞬間,這世界變得既不空虛,也不孤獨。
  那物體看不見也聽不到。無法嗅及也無法觸碰。但某個確實存在的浓密物體,讓世界正急速遭邪惡侵犯。
  一陣蘊含瘴氣的風從空中吹過。
  少女停止了歌唱。
  那濃密的氣息、那站在少女身後的氣息,開口呼喚了少女的名字。
  「——尼祿。」
  少女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奈亞拉托提普。」
  少女在開口的同時轉頭望去,映入少女眼中的,是邪惡。
  那有著黝黑皮膚的高挑男性,站在需仰望少女的位置。
  「你在這裡是那種樣貌嗎?奧古斯都。不,既然內容不同,那麼稱呼是否也要改變呢?」
  少女的嘴角浮現無懼的笑容。
  面對少女的反應,那男人的嘴角也以嘲笑的形式裂開。
  少女呼喚了那男人的名字。
  「——奈伊神父。」
  黑色男性的哄笑響徹四周。
  「哈哈,名字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的。」
  一股猛烈燃燒的黑暗從那男子的體內噴出。
  在萬里無雲的晴天下,男子的容貌卻增添了陰影。
  燃燒的雙眼在那漆黑的容貌中閃閃發光。不。燃燒的還有那從彷彿裂開的額頭中,所出現的第三隻眼。
  少女對此嗤之以鼻地笑了。
  「你還真是不知進退。你還不打算放棄嗎?邪神。」
  「那個世界看來沒指望了。算了,也罷。既然那樣,那就重頭來過吧。雖然這次連我也不知究竟會走向何種結果,但是,那也是一種樂趣。無論空間或時間,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宇宙的一切,都只是如泡沫般的夢。」
  「就算是如泡沫般的夢。其中也有連神都無法破壞、強大而又美麗的東西。比如說——」
  少女說到這裡,便再度仰望天空。在那帶有邪惡的世界,只有天空仍清澈美麗、蔚藍無比。
  少女再次唱起詩歌。像是祈禱、像是期願、像是立誓。
  那是一則童話。
  
  ※
  但是,大家的祈禱被聽到了。
  那一天,天空出現光輝。
  所有人都抬頭仰望天際。
  然後,所有人都看到了。
  看到那從因憎恨燃燒的天空中,降臨在染血地球上的光之巨人。
  他閃耀天空、照亮大地,來到了這裡。
  
  ——那是善神的降臨。
  
  善神看見荒蕪的地球,感到十分憤怒。
  於是善神為了懲罰惡神,用手拿起了閃耀的劍。
  
  ※
  「比如說,就像那個大十字九郎一樣。是嗎?」
  少女沒有回答那男性的問題。
  「原來如此。雖說我是被如此教育,但他確實是遠遠超越我算計的存在。我承認。在那個世界,我確實是輸了。」
  這麼回答的男人臉上籠罩著陰影,讓人完全無法判斷他此時的表情。
  但是其聲音帶著苦澀的語氣,帶著一絲憎恨。而最明顯的則是——有愛的溫暖。那是與神這樣的存在極不相稱的溫暖。
  「但那對擁有千變異形的無貌之我來說,不過只是一場夢。如果世界只是泡沫,那我也不過是泡沫罷了。」
  「你也是個孤僻的傢伙呢。」
  少女停止吟唱,頭也不回地說道。
  「既然這樣,小丑就該有小丑的樣子,努力表現滑稽才對。我要繼續扮演我的角色。來吧,尼祿。來準備另一場鬧劇吧。」
  男人那被黑影覆蓋的嘴角,浮現出龜裂般的笑意。
  少女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回頭。
  她只是仰望的藍天,繼續吟唱。
  繼續唱著那個童話。
  
  ※
  善神與惡神們開戰了。
  其實善神並非大家所想像的那樣,是無所不能的天神。
  『古神』懲罰『舊支配者』,只不過是謊言。
  這個故事雖然是童話,但就算是童話,謊言還是谎言。
  這宇宙終究還是只有惡神。
  但是祈禱確實被聽到了。
  被善神聽到了。
  
  ※
  在這僅有兩人存在的世界中,又有其他的氣息顯現。
  在那一瞬間,茶毒世界的邪惡停止了。
  那物體看不見也聽不到。無法嗅及也無法觸碰。但某個確實存在的清澈,正挑戰那侵犯世界的邪惡。
  那以不變成為永恆的邪,與以剎那编织永劫的聖彼此對抗。
  黑暗的男性轉頭望向那站在自己身後的清靜氣息。
  那對男女站在瓦礫堆成的山丘下。
  看見那兩人身影的黑暗男性,其臉上——在黑暗籠罩下無法辨別的臉上——浮現出驚愕、歡喜、憎恨、憧憬。燃燒的三隻眼睛不停地晃動。
  少女沒有回頭。
  她只是仰望藍天,吟唱詩歌。
  吟唱那童話。
  
  ※
  惡神們還是太過強大。善神有好幾次受傷、倒下。
  善神渾身是傷,而且還流了許多血,但是,縱使如此,善神還是沒有放棄。
  善神好幾次重新站起,忍著淚水,咬緊牙關,手執著劍,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惡神們挑戰。
  看著那樣的善神,惡神們開始害怕了。
  明明應該十分疼痛、應該痛到想要哭泣,但為什麼這傢伙無論倒下多少次都要再次站起呢?
  惡神們就這樣,逐漸被善神逼退。
  
  ※
  「怎麼可能——沒想到你們竟能跟到這個世界來。」
  黑暗的男性望著兩人展開雙臂。那猛烈燃燒的黑暗,在此時燃燒得更加熾熱。
  「你以人的身份戰鬥、不斷戰鬥,最後超越人、抛棄人的身份,終於抵達了神的領域嗎!你為了將我消滅,而選擇成為和我一樣的存在嗎!」
  隨著怒聲噴出的瘴氣朝兩人侵襲,但那兩人卻沒有顯露出絲毫畏懼。
  「別把我們和你混為一談!」
  青年開口說道。
  「大十字九郎!」
  「被汝視為同類,真令人不愉快。」
  少女這麼說道。
  「艾露·亞吉夫。」
  在那瞬間,世界響起六次爆炸。下一刻,六架巨影像是將兩人包圍般在四周顯現——
  
  ——金色遺產。
  ——別西布托。
  ——库拉肯。
  ——至尊拜亞基。
  ——賽庫拉諾修。
  ——皇餓。
  
  聳立在四周的六架巨影,彷彿連天空都要被為之覆蓋。那是強大且悖理的化身,鬼械之神。
  那透過禁斷的魔法書才能實現的驚人奇蹟,那名黑暗男子在瞬間就將其實現。
  蘊含在那些機體內的壓倒性魔力,壓迫著那與邪惡相剋的兩人。
  兩人暴露在足以令常人魂飛魄散的瘴氣下,臉上露出了無懼微笑。
  只見那男人手結成劍指,在空中畫出結印。於是光痕便像是追著那劍指般,在空中畫出魔法陣。
  那是五芒星形的印記——
  在六架鬼械神與身披黑暗的異形之前,兩人朗聲吟誦聖句。
  
  ——來自憎惡之天
  九郎的聲音響遍了全世界、全宇宙。
  ——心懷正義之怒
  艾露的聲音震懾了所有邪惡
  ——吾等手執斷魔之劍!
  ——汝,乃純淨之刃·DEMONBANE!
  
  九郎與艾露吟誦了那重複過無數次的斷魔誓詞。
  「既然這樣,那我也以苛烈的憎恨深愛你吧!讓我開開眼界吧!這是盲目、愚蠢的神之夢——在這泡沫的宇宙中,你們究竟能掙扎到何時……讓我看個仔細吧!連神的劇本都能超越的究極破壞者!誅神之刃!對。你們就是人所創造之神!」
  黑暗男子的肉體崩毀,化為黑暗的火焰籠罩世界。
  六架鬼械神發出巨響同時襲來。
  「最新的神——古神啊!」
  在那黑暗男子發出咆哮的同時,第七次爆炸震撼了世界。
  
  ※
  或許有一天,惡神們會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吧。
  他們或許會被關在宇宙盡頭的寒冷場所內,這麼煩惱著。
  那時他們會憤怒、哀嘆、憎恨、嫉妒,並且憧憬著。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這個世界明明沒有什麼善神才對。
  究竟是什麼人,又是抱著何種期望,連宇宙的真理都不惜扭曲,而創造出善神的呢?
  
  ——所謂的生命,究竟是什麼呢?
  
  這是童話。
  但是,那也是……
  就連在世界中心做夢的神……
  就連創造宇宙中一切的神……
  都絕對、絕對,無法消去的那些……
  將編織出剎那的愛,並不斷刻劃出永遠的時間——
  
  這是生命之歌。
  
  
  
  
  后記
  
  與這格外巨大的世界相對,十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在接手上集時,雖然抱著「是不是想得太簡單了?」的煩惱,但到現在也都變成了美好的回憶……真的是如此呢。
  雖然在寫完之後,還是有許多「那個也應該寫下去才對」及「這樣發展應該也不錯」的想法就是了……不過斬魔大聖世界也還在擴大,而小說版只要能成為連接未來的零件之一,那也算不錯了。現在我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去看待這件事。
  如此這般,小說版『斬魔大聖DEMONBANE』,各位覺得如何呢?
  對玩過電腦版的玩家來說,或許也都知道,這個結局只是數個結局中的一個。而在設定上,由於也有其他的可能性,因此今後斬魔大聖的世界應該還是會持續擴大才對。
  對於從小說版開始接觸斬魔大聖的各位讀者,我也熱切希望各位能接觸到其他結局。而在這本書送到各位手中時,PlayStation2版『机神咆哮DEMONBANE』距离发售应该也已進入倒數階段,希望各位讀者也請務必嘗試那款作品。
  雖然發售時期有些誤差,但Nitroplus的所有員工也都是馬不停蹄地辛苦趕工,所以請各位見諒。不過隨著發售延期,也更讓人能確信送到各位手中的,會是擁有高完成度的作品喔。
  對了、對了。其實在中集時,鋼屋先生也提到過,PS2版還是與OVA同捆的遊戲呢!
  請各位仔細將會動的九郎及艾露深深烙印在眼中吧。
  那麼,差不多該收尾了……
  在撰寫小說版斬魔大聖的時候,在各方給予支援、協助的各位,在此表達感謝。尤其是身為原作者的鋼屋先生,因為我而增加了無謂的工作,真的令我感到相當過意不去。不過如果還有機會,那就再麻煩你啦(學不乖)。為下集寫解說的古橋秀之大師,感激不盡。其實我從以前就有悄悄拜訪您的網頁了。還有倒楣成為我責任編輯的角川書店難波江先生,您辛苦了。抱歉每次都一直拖到最後期限。不過我應該從來沒有拖超過截稿日吧?對吧?(笑)
  最後,最重要的還是買下這本書的各位讀者,真的非常感謝各位。
  接下來我將會離開斬魔大聖,開始進行下一個工作。
  大家在不久的将來再見吧!
发表于 2010-10-21 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突然发现个意外的东西 LZ好人
发表于 2010-10-21 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_,-好东西,收下了!!!!!!!!!!!!!
发表于 2010-10-21 12:3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结局游戏里的是NE还是GE
发表于 2010-10-21 12:38 | 显示全部楼层
实在是对超级系没什么爱啊~~~~不过那几只LOLI还是很萌的
发表于 2010-10-21 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看完了,还以为会一直坑下去呢,而且又很喜欢这剧情。
太感谢了。
发表于 2010-10-21 16:4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本是啥……嘛,插画很眼熟啊,难道是Ni+
发表于 2010-10-21 20:34 | 显示全部楼层
正體中文真是美麗的好物啊!
配上斬魔大聖最終章正是相得益彰。原書我也有買就是了。
在幻想系作品中這部是我最喜歡的前幾名。Nitro Plus的原著大半都還蠻有趣的。
发表于 2010-10-21 20:36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看过第两集呢....
发表于 2010-10-21 22:18 | 显示全部楼层
混沌是隐藏BOSS,这个自然
想不到主角已经达到古神的实力
发表于 2010-10-22 04:43 | 显示全部楼层
終於完結了...漫畫、小說、動畫這些都已經飽嘗,也許該找個時間去玩遊戲(雖然我對那畫風實在沒愛)了,感謝這最終集的分享囉
发表于 2010-10-23 04:05 | 显示全部楼层
結局最後
主角成為古神
而给主角力量的人就是古神
即是主角一開始就命中注定成為(定本身就是)古神??

有大大有玩GAME麼
我想補完劇情
发表于 2010-10-24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出了终于出了出了啊
发表于 2010-10-24 21:57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传说中(设定)最强的超级机器人吗?
见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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