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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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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电击文库][川上稔]终焉的年代记4(下)[台/繁][下载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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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28 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2:18 编辑

终焉的年代记4 【下】
作者:川上 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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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十八章:   延续的地点
第十九章:   看不见的已知
第二十章:   重逢的天空
第二十一章:关切的呼唤
第二十二章:死巷中的生路
第二十三章:展开的课题
第二十四章:真实的心
第二十五章:期盼的天空
第二十六章:跑者的落脚处
第二十七章:最前端的后续
第二十八章:她的指引
第二十九章:风的指引
第三十章:   先制的事实
第三十一章:人的龙意
第三十二章:天空的指引
第三十三章:加速的宣言
第三十四章:白的指引
第三十五章:黑的指引
终章           清风吹送之处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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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00 编辑



第十八章 延续的地点
***动作将延续  为了继续行动  也为了扰乱对手***

  希歐望著一整片林立的長方體石塊,心想日本的墓碑真是特別。
  ……在美國會有刻上名字的石碑跟作為象徵的十字架呢。
  日本墓碑上刻的只有家名,長方石塊上也不見任何宗教徽記。
  因此,希歐開始想像這形狀背後可能的意涵。
  她環顧四周,身邊盡是墓碑,墓碑後方有山丘、天空、半掩日光的雲朵以及幾絲清風。這裡除了他們倆以外,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啊。」
  希歐一個恍神,將立於午後陽光下的墓碑林看成一座座雕像。
  這時她想到,雖然這些墓碑不是刻成人形,但確實有人長眠其下。
  ……是為了讓人有那種想像,才會刻成這種隱晦的形狀嗎?
  希歐向前看去,發現自己離一手提著木桶的原川已有段距離。她小跑步跟上之餘,仍細心地不讓手中花束過度晃動。
  「——原川大哥,你的墓也在這邊嗎?」
  「是啊。不過正確來講,那並不是我的墓。先把妳家的找出來吧。」
  希歐說聲「好」並左顧右盼起來,立刻發現了一個特別醒目的基碑。
  「原川大哥,這個兩手伸向天空哈哈大笑的銅像是……」
  「哦,雖然我不太清楚那有什麼意義,不過那個墓碑在這一帶算是著名景點,底下刻的應該是大城家沒錯。銅像後腦勺有個十元硬幣投入口,投幣後會播放天鵝湖或東京小調呢。」
  希歐點點頭,發現身邊的寬大墓碑前擺著怪東西。
  「那、那個,有一本不太好的書面向那邊打開耶!」
  「啊,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不過那好像是IAI老闆.出雲家的墓,員工或董事好像會定期來供奉點什麼。那個白痴會長以後也會被人這樣祭拜吧。」
  「白痴會長?」
  「昨天把妳趕進壁櫥時,不是有四個笨蛋跑來我家嗎,他就是其中一個。妳知道什麼是學生會長嗎,希歐.山德森?」
  「知道……在你們學校唸書好像很辛苦呢。」
  「就是啊。」
  原川露出有些無奈的神色,將視線轉回前方繼續走,同時不忘檢查左右墓碑。希歐看著他的背影,緩緩地吐了口氣。
  曾祖父交給她的手錶上,指針剛過下午兩點。
  ……如果曾爺爺來了,就要和原川大哥分別了呢。
  原川心裡也明白這點,卻仍毫不在意地替希歐尋找父親的長眠之地。少女盯著他的背影不斷走著,突然間——
  「那個——」
  原川聽見希歐出聲而停步,回過頭不解地問:
  「怎麼啦,希歐·山德森?」
  聽見對方呼喚自己的名字,讓希歐感到安心,接著她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想過要問些什麼。
  她這才了解,自己只是希望原川有所反應,因此慌張地說:
  「這、這個、那個、原川大哥……」
  希歐想盡快擠出點話來,在心底翻找著各種詞彙。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左側排列整齊的墓碑間竄出。希歐眼中所見在心中化為言語,最後編織成由口中流洩而出的話音:
  「——那、那邊有好奇怪的天使耶!」
  「啊?」原川將視線轉回前方,和希歐一同看著眼前的景象。
  一名少女由前方墓碑行列中蹦出,背上的羽翼散發白光。
  希歐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少女朝天振翅飛過她頭頂,在空中翻了一圈。
  兩人回頭一看,少女猛然落在出雲家墓碑上。她右腳蹬向墓碑頂端,發出尖銳聲響。
  「啊、糟了——」
  隨著一聲驚呼,成為踏腳石的墓碑基部鬆動。
  灰色的大長方體有如金雞獨立般地傾斜,眼看就要翻倒在地。
  此時,同樣從墓碑間衝出的魁梧少年想撐住這塊大墓碑。
  「學生會長!?」
  希歐背後傳來原川的叫聲,使她轉頭看向少年。身穿學生制服的高大少年——學生會長,將左手握著的巨大白劍甩向墓碑側面,想撐住它。
  「撐得漂亮!幹得好啊,V—Sw!」
  但少年打算支撐的目標,卻因為他施力過猛而碎裂。
  那聲音清脆非凡。
  墓碑猶如砂雕般粉碎,化為無數碎石。
  少年「啊」了一聲,驚愕地停下動作,先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粉碎的墓碑。
  「這、這下糗大——什麼嘛,這不是我家的墓碑嗎?那就算了——有A書耶——千里,妳還好吧!」
  他將心裡的話分成四段連續演出。
  話剛說完,帶翼少女也在空中失去平衡。
  踏腳的墓碑粉碎後,她雙腳一滑,宛如跌坐於空中一般,同時「哇」地大叫,兩手在空中急促甩動,右手握著的長槍槍頭順勢迴旋,將附近的銅像頭一舉打飛。

  笑口大開的銅像頭,就這樣在希歐眼前飛向白雲朵朵的藍天。
  當劃出拋物線的頭到達上升軌道頂點時,希歐清楚地看到後腦勺上的確有個十元投幣口。
  希歐做出了結論。她再次轉向原川,一面晃動雙拳及花束一面說:
  「原、原川大哥!希歐完全不懂現在是什麼清況呢!」
  「這是正常反應,希歐.山德森。」
  原川說出那名字後,背後有聲音傳來。那是長槍少女為了調整姿勢猛力揮動光之翼的聲音,以及她的嗓音:
  「她果然就是那個山德森!?」
  她語帶訝異地確認,同時左側的基碑列中發出近似烤乾豆的爆裂聲,而且不只一次,無數個同樣的聲音一口氣朝這兒飛來。
  對此作出反應的,是學生會長的聲音。
  「他們真的開火了!」
  原川雖能理解剛剛的聲音來自何物,但意識尚未趕上。
  下個聲音傳進耳裡。他才向後轉,墓碑列中又竄出數道腳步聲,以及——
  「解決!解決他們!!」
  「Tslamoslamento o!!」
  希歐也轉過身去,看見數名身穿藍色服裝的男子正疾奔而來。
  他們雙手都持著黑鐵色的物體。
  ……那是——
  在答案浮出之前,另一道聲音喚醒了她的意識。
  「原川!快帶她走!!他們的目標是那個女孩!」
  擁有羽翼的少女大聲呼喊。
  希歐立刻明白她口中的「那個女孩」所指何人,但是——
  ……「目標」又是什麼意思呢!?
  這時希歐想起昨晚的事。
  自己和曾祖父被某物追趕,而某物的真面目只有曾祖父清楚。
  就在一絲不安掠過腦海時,她發現有隻手臂環過自己腰間。
  那是原川的手。他將希歐拉近自己,並望向學生會長。
  「——這一切實在太荒謬了,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們嗎!?」
  「混帳東西!原川,光明正大的色狼絕對不會說謊!」
  「那個啊,覺,原川剛剛說的是你『們』耶?」
  學生會長看看身邊微笑的羽翼少女,再看看原川,接著輕咳一聲說:
  「這、這個我以後再解釋,現在我只有一句話想告訴你。」
  他看向從右側跑來的藍衣男子群。

  「——那群人好像是為了自由和正義而戰,卻想要強迫那女孩接受他們的自由和正義!原川,如果你看不下去就快點逃吧!為了讓你順利離開——」
  學生會長吸了口氣,舉起巨劍。一陣金屬聲之中,劍刃展開、改變型態。
  「——就讓你看點精采的!」
  話音剛落,白色羽翼振翅高飛,挺槍而戰。
  戰場瞬間擴張。
  藍天之下,風見在滿是墓碑的戰場中來回奔波。
  原川兩人朝西逃開,而風見和出雲則負責阻擋美國UCAT的追兵。
  敵數眾多。這個由墓碑陣列形成的戰場,被東西延伸的數條祭拜步道分割成好幾部分。
  風見就在這狹長的步道上戰鬥。
  儘管周圍都是墓碑,她仍能振翼引身側翻切換位置。若遭遇槍擊則躲進鄰近步道,若發現敵人疏於防範,便立刻躍進他們的所在之處。
  若敵人排成一直線就能趁機開火,將步道一口氣掃得清潔溜溜。
  奔跑、穿梭、開火、迴避、跳躍,風見不停地重複這些動作。
  比起迎戰,她優先選擇掩護原川兩人安全逃離。
  在連續炮擊中,風見心想——
  ……為什麼我們要自相殘殺呢……!
  敵方的槍彈在G—Sp2的機殼上彈開,擦過風見的臉頰。若不是她將G—Sp2架得貼近自己,那麼這顆子彈早已直擊鼻樑上端。
  類似的情況已有過數回,最嚴重的是方才穿過夏季制服毛線薄外套命中腹側那一擊。線織的布料被開了個大洞,這件衣服已經不能穿了,而且底下還有種既癢又溫熱的怪異觸感。
  她正在流血,而且出血量足以積在塞進裙子的襯衫內襬裡。
  過去從月讀那兒收下的藍色防護賢石仍持續散發光芒,要不是它,傷勢極可能更為嚴重。
  她將槍尖由左下朝正上方揮擊,打飛一名從左側墓碑後竄出的藍色裝甲服男子。同時她站穩腳步,抵銷擊飛人的反作用力。
  目標吃了這記上迴槍,浮上離地三空尺的空中。
  這時風見眼前出現另一個敵人。
  這名新登場的藍色裝甲服男子將機槍槍口對著她。在她高度集中的視覺裡,槍口正以慢動作逐漸縮小。
  「啊啊,煩死了!!」
  風見使盡全身力氣將高舉的槍尖向前甩下。
  她用槍尖拖曳空中的敵人,直接往站在前方、手持機關槍的裝甲服男子扔去。
  兩人猛烈衝撞。

  其間發出的衝撞聲有如玻璃碎裂一般。
  風見繪著投擲的反作用力向後跳開,吐了口氣,甩開額上的汗水,往前揮動雙翼飛向空中出雲人在哪裡?他在追趕羅傑嗎?還是又在夢裡玩親親了呢?
  風兒要白己別為他擔心,並踏土地面。
  在她的視野裡 ,道山裝身影從右側墓碑群間悠哉地走出。
  他就是人稱歐鐸上校的男性。
  昨天探視進地下避難的人們時,已聽說了這位在前天夜裡在民航機上與機龍戰鬥,昨天攻擊日本UCAT總部的男子,就是名為歐鐸的英國監察。
  ……那個使用重力術之類招式的傢伙就是他了吧。
  風見由當下氛圍察知歐鐸的危險程度 無視腹部痛楚凝視著他。            
  在列列石林、蕭蕭風聲中,歐鐸看著眼前的少女
  「妳想、妳想把我擋在這裡嗎?」
  「知道就好。」
  歐鐸聽見的是英語。
  他暗白點點頭。祖國的語言也在這塊末開化的土地主開花結果了嗎?當初是由誰傳入的呢?
  祖國萬歲!



  少女架起長槍,她的右腹有塊紅色的污漬,任誰都能一眼看出那是血跡。
  若兩人如此對峙下去,出血將會擴大她的弱勢。
  失血不但會造成肌力下降,還會為傷者帶來恐懼並擾亂集中力,只要繼續等下去,敵人就會自滅。
  但歐鐸仍挺身向前,少女因此挑眉:
  「你不打算拖延時間嗎?」
  「我豈會——我豈會給輸家找藉口的機會?怎能讓妳說自己是因大量出血而無法動彈、無法集中、心生恐懼,而這都是出於敵手的等待?」
  歐鐸露齒而笑。
  「所以、所以我怎能讓妳找藉口呢?我雖然不會給妳藉口,但還是會施捨妳一點慈悲。我會讓妳輸得心服口服,讓妳就此死亡或成為行屍走肉,讓妳徹底放棄——這就是我將賜給妳的慈悲。」
  「美國的自由與正義是來自恐怖和暴力嗎?」
  「正是、正是如此——至少對我而言,自由和正義仍躲不過能量守恆定律。人們所消費的自由與正義,必須由某些人用恐怖和暴力換取。」
  「那美國要如何用自由與正義填滿整個世界呢?」
  「簡單、簡單至極。只要在世人將累積的白由與正義耗盡之前,把恐怖和暴力這供給源消滅即可——如此一來恐怖和暴力便因此消失,世人就會停止消耗僅存的自由與正義,並將之奉為主央、井死守護!」
  歐鐸說完,眼前的少女壓低身子。
  「某個我認識的笨蛋一定會這樣說:要是有人想用自由與正義填滿整個世界——那就先打倒我。」
  距離八公尺。
  對於背負羽翼、持有可炮擊長槍的人而言,這位置也許太近了點。
  她會選擇這個距離,是因為——
  「妳是——妳是想從極近距離,以必殺且必中的一擊決勝負嗎?」
  歐鐸彈響了甩向少女頭頂的右手指,同時少女背後爆出一股振翅之風。
  「——!」
  少女鼓動雙翼,左腳蹬離地面、壓低身子突擊,但歐鐸的力量仍能及時對處。
  伴著金屬聲的力量朝少女頭頂落下。
  金屬聲迸裂開來。
  「!」
  但歐鐸卻發現自己的力量並未擊中少女,而是砸在少女面前的地上。
  接著他看到了原因。
  在漫天飛砂彼端,少女已緊急止住強烈的加速。

  「假動作——你還滿容易上當的嘛。」
  少女架式的改變,正是超加速停止的原因。
  她將長槍平舉於胸前,有如抓單槓一般。
  在她兩手中左右橫躺的白色長槍,槍尾和槍尖背部各抵在兩旁的墓碑側面。
  少女的直線衝刺,就這樣——
  「被石頭——被石頭擋下來了嗎?」
  「那不是石頭,是墓碑——至少是些無法和你並肩作戰的人們的墓碑。」
  擋下她直線衝刺的墓碑仍受到慣性作用,一側由底座浮起、逐漸傾斜,發出呼吸般的聲響。
  「嘿咻。」少女轉動長槍,將推斜墓碑的長槍轉至墓碑相反側,撐住它們。
  墓碑回到原位、安上底座的同時,少女弓身挺進。
  她背上的羽翼正為了全力拍動而甩向後方。
  歐鐸反射性地彈響右手指。
  「粉碎、粉碎殆盡吧!」
  「沒那麼容易!」疾奔的少女將槍尖指向自己正下方的地面。
  在貫透地面的炮擊反作用力及振翅加速下,少女飛向空中。
  朝歐鐸直奔的衝力,讓她躍上歐鐸頭頂。
  歐鐸製造的金屬聲也幾乎在這一刻砸中地面。
  接著少女在空中一個翻身、舞動雙翼,在歐鐸上方五公尺處呈倒立姿。
  「告訴你一件事。我啊,看過你和黑色機龍戰鬥的樣子——而且昨天被龍炮擊中的自動人偶,也將你那招的運作方式透過共通記憶告訴了我。」
  少女動也不動,槍尖朝下指向歐鐸。
  「前天夜裡黑色機龍想繞到你上方時,你攻擊飛機挪動了自己的位置;昨天用龍炮攻擊八號時,你也攻擊了空間的『頭』來削掉龍炮,沒錯吧?也就是說,你的力量出於某種原因,只能朝對手的頭頂攻擊。換言之——你沒辦法攻擊正上方的對手。」
  少女將槍尖對準歐鐸的頭部,然而——
  「我不會開火,因為我不想讓你找藉口。讓你有機會說什麼打不倒碰不到的對手、說什麼自己對於槍炮束手無策、說什麼對手持有概念核而居於優勢、說什麼對手太過棘手——你就什麼都別說,乖乖承認自己『敗給女孩子和人偶』吧。」
  少女開始落下。她擺動翅膀,為突擊灌注強烈推力。
  歐鐸雙眼緊盯槍尖,它正如少女所言那般闔上前端,成為無法炮擊的尖刃。
  他豎眉咧嘴,從齒縫間擠出笑聲。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才有意思啊!!」
  他立刻做出判斷,將右手舉至肩高。
  「!」

  他彈響手指,但攻擊對象不是少女,也不是地面。
  「大氣——大氣也會被我的惡臭貫穿!」
  歐鐸右側的大氣被金屬聲的打擊推擠,空氣瞬間壓縮,筆直衝向地面。空間中因而產生真空地帶,吸入周遭大氣。
  「……!」
  歐鐸讓自己沒入風中,躲過來自上空的攻擊。
  飛向歐鐸的少女,也因為背上的羽翼而受到氣流捲動,但是——
  「這樣一來,你的右手就不能用了吧。」
  少女說完,將長槍使勁抵住地面站直身體。
  聽她這麼說,歐鐸看看自己的右臂。
  狂風中的西裝外套右袖,有條寬大的裂口自手肘延伸到袖口,底下的襯衫也已扯碎,露出被撕裂的繃帶。
  血液從右臂上的繃帶間流下。
  歐鐸揮動右臂,似乎想把血甩淨,繃帶因而鬆脫、隨風而去。
  從幾絲窄布下露出的部分,令少女神色一變。她睜大雙眼,眉心略為緊縮。
  「那些傷是……」
  整條手臂上交疊著無數裂傷和腫痕。彷彿被雕刻刀削過的線層層縱橫,新生皮膚厚厚隆起。
  歐鐸俯視少女,任由血液在凹凹凸凸的傷痕上流動。
  「有趣嗎?有趣吧——我童年所得到的,就是壓迫、重壓、劇痛,還有被棄若敝屣、將自己從世上抹滅的感受。所有人都不稱呼我的名字,只叫我惡臭,當我是不該存在、人見人厭、只配在地上爬的東西。那時的回憶,讓我選擇了相同的力量。」
  他吸了口氣,現出嵌於手肘附近的藍色賢石環。
  「惡臭——敵意的惡臭。我的惡臭包含了所有憎惡、嫌惡、惡意,能夠察覺對方的敵意,並將白己的敵意物理化,從頭打趴敵人,讓他就地躺平。」
  接著歐鐸動了。
  他抽出褲袋中的左手,對一臉錯愕的少女說
  「這隻手——這隻手不是我的慣用手,所以難以控制力道,但仍是我的主力。」
  歐鐸舉起左手,少女也挺起長槍。
  槍尖在金屬聲中展開,她順勢將槍柄抵住腹側,有條紅線從她右腳滑下。
  但少女仍看著歐鐸。她雙頰盜汗、臉色發青,卻豎眉而笑。
  「既然你要認真打,我就不必擔心你找藉口了。」
  「很好、很好——就是該這樣,和我的妻子有得比。」
  聽歐鐸這麼說,少女輕笑一聲高舉雙翼,然而——
  「……!?」她停下了動作。歐鐸亦同。

  兩人無視彼此之間的致命近距離,同時望向西方。
  西方,正是先前希歐.山德森和一名少年所逃離的方向。
  那個方向的天空中,有股熱浪般的氣流波動。那是——
  「——!?」
  希歐不停奔跑。
  去向、原因、對策,毫無頭緒。
  在陌生的土地上,被捲入陌生人的戰鬥,還有人莫名其妙地說她是別人的目標。
  ……怎麼會這樣呢!?
  希歐心想,要追捕她的,除了殺害母親的惡魔之外還會有誰。
  但她無從推測。周遭一切都無法確定,是她唯一確信的事。焦躁與不安令她感到有些暈眩。
  她這才發覺,那惡魔在自己心中佔據了一席之地。她相信那個惡魔仍追逐著自己,只是——
  ……為什麼連其他人也……
  希歐奔跑時雖保持著呼吸,但吸不進多少空氣。緊張使她的胸口緊縮,無法向外釋放力量。
  「哈」地吐出一絲乾啞的急促氣息後,身體更覺沉重。她注意到這點,一顆心更加緊繃。
  希歐越想越奇怪,平常絕不會跑得這麼難過。
  然而,這個想法只是平添焦慮。
  在她幾乎喘不過氣時,遠方又傳來烤豆聲,這回她明白那是什麼聲音了。
  ……槍聲。
  浮上心頭的字眼讓她的身體更加萎縮。
  希歐雖想繼續奔跑下去,但雙腳無法動彈,拖得她差點跌倒。
  「!?」
  突然有隻手自左後方伸來抱起她。少女吸了一大口氣,但這與她的自主意願無關,而是出於驚嚇。
  希歐吐出尖叫般的氣息並向後一看。
  「原、原川大哥……」
  「不要拖拖拉拉的,希歐.山德森,腳步踩穩。」
  原川說完,希歐才發覺自己真的被抱了起來、腳尖微觸地面,讓她趕緊踩穩雙腳。
  心裡雖閃過一絲不安定感,但她仍以抱住自己的手為支點,鼓起力氣。
  繼續使勁。
  站直後,她不禁喘了口氣,焦慮的汗水頓時流個滿面。
  「對、對不起,原川大哥。」
  原川沒有回答,默默抽離抱著她的手。
  「——————」

  接著推了推希歐的背。
  眼前的公墓主步道,是條朝西的下坡路。
  接著,希歐終於聽見了原川的聲音。
  「跑吧,希歐·山德森。」
  有如呼吸節奏般的話,讓希歐向前踏出一步。
  但她暫緩了腳步,而這浮上心頭、使她停止動作的原因是——
  ……要是我現在跑走了……
  背後那個人會不會就此消失呢?
  這個想法使得希歐轉過身來。
  只是,她的想法並未成真,原川的背影就在她眼前。
  在幾近她正後方的位置,有個穿著學生制服的身影。
  原川仍然存在的事實,令希歐如釋重負。
  就在這一刻,原川的背影突然朝希歐這一端歪曲。
  他倒下後,另一側出現了藍色。
  那是裝甲服的藍。追逐他們兩人的裝甲部隊之中,有一人已衝上前來,用長長的槍身由下往上揮去。
  希歐看著原川兩膝無力地彎下。
  「!」
  但原川硬是拉回身衝撞高舉槍支的敵人腹側。
  「——!」
  他的反擊將敵人撞飛至右側。
  裝甲服男子背部著地、滾了幾圈,原川踉蹌站起。
  「…………」
  他轉過頭來看向希歐。
  兩人四目相對。原川那彷彿擲地亦能有聲的強烈目光,將希歐的視線筆直推回。
  「——喂!」
  他齜牙咧嘴地閉上眼。
  「快走!!」
  這是原川最後的吶喊。
  接著他看似精疲力盡地兩膝一軟,癱倒在地。
  直至這時,希歐才發覺自己又能動了,接著她採取第一個行動。
  她張開嘴,將心中無法以言語表達的情緒,隨著肺部中的物體激發出來。
  那是一道抗拒的吶喊。
  「……!!」


  少女的哭聲劃破天際。
  鳴泣般的細微西風,從空中緩緩吹落。
  在風中,出雲正獨自搓揉著空氣。
  他幸福洋溢地以立姿睡眠,巨大白劍落在腳邊。
  身穿西裝的羅傑,在距離出雲五公尺處看著。
  他皺了皺眉毛說:
  「這人中招的樣子還是這麼好認……」
  灑滿午後陽光的公墓步道,成了他們的戰場。
  一到下午,西風就會吹過位於山頂的公墓。西側的羅傑正處於上風處,對以砂為武器的他而言情勢極佳。
  「——完全沒有反省過的樣子呢。」
  羅傑卸開架式,舉起雙臂。
  西裝兩袖中,各有個小小的圓筒。
  裡頭空無一物。
  他的周圍仍吹送著由西而來的風,使得公墓步道上塵埃飛揚。
  羅傑面對面看著仍不知在搓些什麼的出雲。
  「不好意思,我早就灑好了砂等你上門,在準備戰鬥時你就已經睡著了吧。不過你現在應該也聽不見了。」
  他苦笑著說。
  ……夢砂的效果至少能持續三十分鐘。
  由於完全不會造成傷害,就阻止手段而言,比那些沒用的武器還有效得多了。
  羅傑對自己的處理方式感到相當滿意,推高眼鏡看著出雲。
  接著聽見了一段夢話。
  「……妳、妳幹什麼啊,千里!不、不要啦,這裡是公共場所,不能這麼明目張膽,至少找個有點隱密又不會太隱密的地方啊……!喂、住手啊!來就來吧!」
  羅傑決定無視那積極的矛盾夢話,背向出雲、推高眼鏡。
  「雖然好像有點問題,不過問題總算是解決了——任務完畢。」
  他繼續思考。
  現在必須盡快追上希歐.山德森。
  不只是希歐·山德森,她身邊那名少年也頗令人在意。
  ……他是日本UCAT的人嗎?
  由於那名少年仍可能只是一般民眾,所以羅傑下令不准開槍。
  但要是有個萬一,將一切託諸現場判斷並非良策。

  羅傑向前踏出一步,嘟噥著:
  「要趕快——」
  他的話在「才行」兩字出口前就已停下,原因只有一個。
  羅傑發現自己的右肩上有種東西……是某個少年的手。
  「——」
  羅傑轉頭看向手的主人,那人正是——
  「出雲·覺……」
  「被男人叫我的名字,實在沒什麼好開心的耶。」
  出雲用白色巨劍的刀背輕敲肩膀,巨劍的面板上顯示出『有點硬哦』的字樣。
  「因為這種架打起來太無聊了嘛。」
  羅傑對著打呵欠的出雲問道:
  「為什麼你這麼快就從夢砂的睡眠裡……」
  賢石之砂的有效範圍不只砂礫本身,更能影響周遭空間。不必等砂沾上身體,光是接觸佈滿砂塵的空間就能使人陷入睡眠。
  在兩人擺出戰鬥架式、自己讓風送走最後的砂那時,勝負應已分曉。
  ……為什麼會這樣!?
  「答案很簡單,因為我有一項特技……不管是站著還是怎樣,都能當場睜著眼睡著。」

  「難道你是——」
  「是啊,我看你擺好架式,就先自己睡著準備接招了。」
  聽了出雲的話,羅傑認為這傢伙真是個白痴。
  但他仍繼續詢問出雲,以確認答案。
  「……那你剛剛對空氣搓啊搓的都是演技嗎!?」
  「那當然是我的小小夢境啊,哈哈哈~」
  「啊、原來如此,所以你平常就老是那樣囉?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喝啊!」
  最後一聲時,出雲反手握劍回敬一記上鉤拳。
  羅傑右腹側中拳,呼吸一緊,但雙腳仍撐住無力的身體。
  「——」
  他勉強移動腳步,想拉開與出雲的距離。
  這時羅傑感覺到,西側天空颳起了一陣風。
  原川感到四周有風吹過。
  在風的觸感中,意識稀薄的他聽見希歐哭喊,並感到某種力量正抓著自己。
  ……笨蛋,不是叫妳走了嗎?

  想歸想,卻無力說出口。
  他只是將手繞上纏於背部的力量。
  ……要是妳再不快走,我就——
  想到這裡,原川回頭看看希歐。
  然後,他從模糊的視野中目擊到希歐背後的怪異景象。
  ……風?
  那風和自己身邊的無異,卻有著形體。
  像是某物將大氣推擠開來,雖看不見,但確實存在。
  「……龍?」
  少說有數十公尺大的「它」竟沒壓倒任何一塊墓碑。
  當原川覺得那只是個可笑的幻覺時,龍朝他張開了由風形成的嘴。
  他藉由風的流動觀察到那看不見的尖牙,以及龍朝他撲來的樣子。
  「啊……」
  原川垂下視線。
  ……這傢伙就是希歐說的惡魔啊?
  他幾近無意識地動作,緊抱希歐。
  意識終於化為虛無。
  歐鏎正對著撲來的風牆。
  他眼前的少女也望著風的來源,也就是西方。
  「———!!」
  近似爆炸的大氣震波忽然襲來。
  轟然巨響搖撼地面,使得四周的墓碑都喀喀有聲。風瞬間吹過地表,敲響山腳下的林木,吹散墓碑前的供花。
  滿天花瓣多如飛雪,而天空中還有著某種形狀。
  東方天空中,有條往上攀升的白蒸氣線。
  那並不是噴射機產生的飛機雲,而是一種純粹因為高速移動而形成的冷卻現象。
  白線筆直朝東延伸,最後消失。
  「……!」
  歐鐸放下左臂,往大夥兒趕往的西方快步走去,眼前的少女現在幾乎只是個障礙物。
  他完全不掩飾右臂所受的傷,也不打算止血,更無視少女回頭舉槍所發出的聲音,只是邊走邊大聲喊道:
  「羅傑!羅傑——那是『黑陽』嗎!?快給我抓住它!!」
  吞沒吶喊的西側天空仍不停吹送著風。

  同一時刻,不見天目的蓊鬱森林裡,有三道影子在濕滑的風中走著。
  其中撥開長草領頭而行的影子屬於六腳草獸。
  緊跟在後的兩道身影,分別是西裝少年佐山,以及身穿獵裝的新庄。
  新庄一面走,一面抬頭看著洩下無數細小光線的綠色屋頂低聲呢喃:
  「這就是4th—G的居留地啊……」
  「與其說是森林,不如講是高密度植物區還更為貼切吧。」
  新庄點點頭向佐山表示同意,繼續撥草而行。
  路上盡是高溼度的空氣、茂盛蒼鬱的雜草,以及林蔭,但這無形的道路總有盡頭。
  佐山和新庄在跟著帶頭草獸之餘,還不停地撥開身邊的草。
  「啊!」
  新庄突然輕聲尖叫,並連忙跑到佐山身旁。
  「前面有個池子耶,佐山同學。」
  聽新庄那麼說,佐山向前望去,森林開闊處有片低矮的草原,中央是個直徑約百米的水池,裡頭還住著個巨大黑影。
  「那就是木龍穆可奇嗎……?」
  森林中的佐山朝長於池中央、粗約三十公尺、倒向東方的的巨大影子窺去。
  那是個上半部被削斷的彎折巨木。
  草獸轉過身來,背對著陽光普照的廣場及巨木橫躺的池子。
  牠輕搖著身軀,一副很愉快的樣子說:
  『承諾。』
  還有——
  『穆可奇、正在等。』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02 编辑



第十九章 看不见的已知
***没有询问  亦无答复  存在乃是理所当然***

  眼前是片被森林所圍繞的草木廣場,直徑約莫二百公尺。
  中央有個佔了半個廣場的大水池,還有根斷掉的巨木躺在池上。
  粗逾三十公尺的巨大樹幹自池中央伸出,九十度倒向東方。
  眼前是片被森林所圍繞的草木廣場,直徑約莫二百公尺。
  中央有個佔了半個廣場的大水池,還有根斷掉的巨木躺在池上。
  粗逾三十公尺的巨大樹幹自池中央伸出,九十度倒向東方。
  它折斷的上半部表面長滿了岩石般堅硬的苔蘚。
  兩道人影步入了巨大殘株的影子之中。
  是佐山和新庄。
  兩人挾著帶路的草獸,坐在水池東畔的地面上。
  那兒不是土地,而是由草木纖維纏繞成的平面,狀似肌肉。兩人在森林中雖曾被長長的草堆淹沒,但這時才了解到這個居留地甚至連地核都是由草所構成,地面各處還不時發出呼吸般的聲立日。
  「這片由草構成的大地,好像正在吐出氧氣呢。」
  佐山猜測聲音來由後,坐在他左邊的新庄歪頭間道:
  「地面是活的嗎?」
  「是啊,他們不只以光合作用將二氧化碳轉為氧氣,還會吸收各種熱量並淨化,再藉著釋出能量以進行新陳代謝。雖然我不曉得這個地方到底要怎麼遵守能量守恆定律,但基本上他們是吸取『負載熱量』作為糧食,并在淨化后還諸外界……還真是強力的新陳代謝呢。」
  他說到迋卻,週遭的地面微震起來。
  仔細一看,一頭草獸從兩人右側的地面立起身來。
  真大。相當於兩張直排褟褟米的地面從纖維中隆起,形成光是肩高便有一公尺的龐然大物。
  草獸突然改變了形狀,包覆綠色軀體的纖維群有如體毛般鬆開,接著他抖了抖滿身草毛,體型隨之膨大。
  「……這是在提昇散熱效果嗎?」
  巨大綠獸全身各處噴出氣流,彷彿想證明佐山的推論。
  兩人間不到所謂的青草味,只有透明的空氣。
  草獸的身子隨著吐氣過程逐漸扁平、沒入地表。
  新庄看著趴下的草獸頭部,輕笑著說:
  「他瞇著眼睛,看起來好像很舒服耶……為什麼呢?」
  「嗯——這片大地就是他們的循環系統吧。他們藉由群聚蠕動自行產生疲勞來食用,而集中的排泄物,就會像剛剛那樣向外排放一部分。小族群也許撐不住整個循環系統,但若大到這種地步,光是白體重量就會造成不小的負擔……導致他們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能獲得無限的糧食。沒錯吧?」
  佐山最後那一句,是朝自己與新庄之間的地面間的。

  帶領兩人來到此地的草獸半掩在地面中,扭動身子看著他們。
  『感覺、很好。』
  「咦?氣氛?心情?」
  「我想他指的是這個環境,新庄同學。」
  佐山環顧四周,最後看著從新庄背後緩緩立起、彷彿想替他吸取疲勞的另一隻草獸說:
  「他們的身體絕大部分由水構成,在這類高溫高溼的地上就更容易集熱——所以才說感覺很好。假如說UCAT地下的是人工模擬,那麼這裡就是天然環境,好比溫泉一樣。」
  「在他們眼裡,我們一定很浪費食物吧……」
  新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說,並向身後的草獸示意道謝,將背靠上去。
  然後,新庄凝視著眼前的巨大殘株,抬頭、擺頭、低頭之後開口說:
  「真的好大喔,可是——」
  新庄仍看著殘株說:
  「穆可奇怎麼都不動啊,我們不是等很久了嗎?」
  「就是啊,不過新庄同學——你是不是把這個巨大殘株當作穆可奇了呢?」
  突然飛來的問句讓新庄好奇地反問:
  「不是嗎?木龍穆可奇聽起來就是這裡最大的樹呀?」
  「那我就問問看吧。」
  佐由向身邊的草獸發問:
  「現在足對我們的某種考驗嗎?」
  『穆可奇、正在等。』
  傳進腦裡的意識之聲讓新庄更困惑了。
  「……等、等一下,佐山同學,你們口中那些『考驗』啦、『等』啦,是在說什麼啊?」
  新庄指著前方彎折的巨木。
  「穆可奇……不是這顆樹嗎?」
  「很可惜,新庄同學。這可是天大的誤解啊,雖然目前最可疑的就是這個巨大殘株……」
  佐山對背倚著的草獸問道:
  「這就是穆可奇嗎?」
  『不是穆可奇、但是、穆可奇會說。』
  新庄「咦」了一聲,接著倉皇地抬頭望向巨木,並搖搖頭說:
  「不、不是嗎?」
  「看來的確不是。」
  佐山理所當然地對啞口無言的新庄點點頭。
  「聽好囉?剛剛4th—G居民說穆可奇正在等,而他們將我們帶來這裡——那就表示穆可奇在這裡等我們。」

  「可、可是,如果他不是這顆大樹,又會在哪裡呢?」
  「答案只有一個喔。穆可奇不在這裡,但仍在這裡,只是我們沒察覺他就在眼前。不過對他而言,存在於此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他認為我們不可能沒發現他。」
  『穆可奇、正在等。』
  「對,他正在等,所以他這麼想——為什麼我就在你們眼前,卻無視於我。而且剛剛我對這棵巨木發問時,這位4th—G的居民表示穆可奇『會說』,換言之——」
  佐山轉頭對身邊的領路草獸問道:
  「……穆可奇寄宿在這棵巨木裡,並把它當作發聲媒介,對嗎?」
  『穆可奇、會說、但是、不在這裡、但是、在這裡。』
  佐山「嗯」了一聲,低下頭去。
  「他應該是想說,穆可奇選上了這棵巨木,但是巨木仍不等於穆可奇。」
  「……為什麼這種雞同鴨講的對話可以進行得這麼順利啊?」
  佐山見新庄滿臉無奈,露出一副「你居然不懂」的表情說:
  「他們認為,說話時不用講對方已知的情報,是理所當然的——就像看一本把專門詞彙全部塗黑的說明書一樣,我們要從動詞、形容詞、形容動詞等詞語,來倒推那些專門詞彙,最後再換詞猜答案。」
  「好像猜謎一樣耶……那照他這麼說,這棵巨木真的不是穆可奇囉?可是啊——」
  新庄瞄了瞄眼前的大樹,指向巨木的彎折處。巨木倒下的部分沒有斷裂和扭曲,勾勒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一般樹木不會彎得這麼漂亮吧……這個在4th—G裡面會不會像龍那樣動呢?那樣才像是木龍穆可奇嘛。假如這棵樹真的不是穆可奇,那木龍穆可奇又是什麼樣子呢?」
  新庄環抱兩膝,困惑地看著佐山。少年則面無表情地對滿臉問號的新庄點頭。
  「我想,恐怕早在概念戰爭時代,其他G的人們就有相同疑問了,畢竟人人都想要4th所掌控的回復能力。然而這種能力尚未外流至其他世界,仍然跟著祖父走,就表示——」
  「其他G的交涉人都找不到穆可奇……?」
  佐山點點頭說:
  「也許正是如此。新庄同學,你想想看。對方已慣於等待,而這謎題連祖父都能在沒有任何提示的處境下找出答案,就表示連猴子都懂——你就代替我隨意回答看看吧。」
  「咦!?等、等一下為什麼是我……我怎麼猜得出來啊!」
  新庄抗議地大叫,但佐山已經兩手疊於後腦躺在草獸背上,似乎打算就此入眠。
  「真的想不透再問我吧,我會說出我的看法。而且就目前情況看來,那並不難理解啊,新庄同學。答案就在眼前,你就當作是跟4th—G培養感情,仔細想想吧。」
  「怎、怎麼這樣啊,為什麼現在要我跟4th—G培養感情……?」
  新庄半放棄地扔出問題,而問題很快有了答案。

  「因為承諾啊。」
  聽佐山這麼說,新庄「咦」了一聲。
  但這次沒有解答,佐山只是瞇眼望著天空說:
  「老實說,我認為只要見到穆可奇,4th—G的全龍交涉就幾乎完成了。」
  「是嗎?」
  「是啊,倘若全龍交涉是洗刷概念戰爭遺恨的唯一手段,那麼我們與4th—G之間尚未履行的約定——光是帶新庄同學你來到這裡,就算是完成一半了。剩下那一半,就等和穆可奇見面並履行承諾後,再請他同意這場交涉吧。不過……」
  佐山稍作停歇,又繼續說下去:
  「想和穆可奇見面絕非易事。這和平常相反呢,雙方的要求都已經談完了,卻仍見不到交涉對象。」
  「……還真的是完全相反耶。」
  說完,新庄又揪起眉頭問:
  「可是,我真的可以代替對方要求的新庄嗎?」
  「這就讓穆可奇決定吧,至少4th—G居民似乎已經認定你就是『新庄』了呢。這算是種考驗吧,新庄同學。他們想知道我和過去與他們交流的『佐山』是否相同,而『新庄』也是如此。他們想要看看『佐山』承諾要帶到穆可奇面前的『新庄』究竟有沒有一見的價值……這就是換取4th—G信任的考驗。」
  佐山翹起了腳,凝神望向倒於池中的殘株。
  「新庄同學,穆可奇正期待你能得到他的信任,快把他找出來吧。」
  佐山朝天一望,接著閉上雙眼。
  秋高氣爽的天空之下,有條商店街。
  商店街拱廊十分寬敞,路上鋪了磁磚作為全天候行人徒步區。另一端有公車載客用的圓環,與火車站相連。
  入口弧頂上有塊招牌,寫著「八王子站前商店街」。
  路旁行道樹雖然仍有綠意,底下卻已經擺出幾組為了迎合秋季而以棕色調妝點的木桌椅,許多人正在此處歇腳。
  兩位女性從這群人之間走過,一人圍著披肩、身穿米色連身裙,另一人則穿著褐色夾克及白色休閒褲。她們手肘掛著購物袋,手上捧著小紙袋及瓶罐。這時夾克少女開口了:
  「本來只打算邊走邊吃,結果一不小心就買了好多東西呢,龍美。」
  「就是啊。兩份雞皮、一份雞肉串、兩份鹽烤雞胗,還有一罐清酒。」
  「——小心變胖。」
  「我和命刻妳不一樣,怎麼吃都不會胖的。」

  「晚點有事跟妳談,記得給我把時間空出來。」
  「是是是。那妳都買了些什麼呢?」
  「維也納咖啡和熱狗,熱狗抹了辣椒醬。」
  「……小心變胖喔?」
  「前天晚上我已經跑得夠本了,這點東西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命刻重新抱穩購物袋後,繼續說下去:
  「……龍美,妳覺得如何?」
  「我啊——我想妳會胖喔,光是跑跑步還是不夠吧。」
  「不是啦。啊、雖然好像真的是這樣,可是我要說的——」
  「全龍交涉部隊已開始與4th—G進行交涉,恐怕在5th—G方面也有所動作。『軍隊』所求的是短期決戰,不需要4th—G的回復力,而且我們有亞力士在,不需要5th—G的技術——不過妳想問的是『以後要怎麼辦』對吧?想知道就直接問赫吉大人如何?」
  調整過購物袋提帶在手肘上的位置後,龍美露出笑容。瞇眼微笑的她將酒杯在唇邊一斜,彷彿在催促命刻似的快步行走。
  ……這女的真難搞。
  命刻嘟噥著,將戰利品重新掛好並跟上。
  平時她身邊的人總是詩乃,今天卻一反常態。難得跟著比自己高的人走,使她開始想像之前詩乃在這類場合會用什麽眼光看她。
  「…………」
  「妳在想詩乃的看法嗎?還是妳想知道我們要去哪裡?我先說吧,只是隨性走走。」
  「散步嗎?」
  「不,就是隨性走走。路上可能又跑去買東西,或是純粹走路而已。」
  她們走出行人徒步區西南角,再走過八王子站前南十六號國道路口。龍美遠眺著人來人往的拱廊說:
  「以前看起來還滿氣派的,現在被立川那邊搶了不少鋒頭呢。」
  「是啊。在開發競爭上,立川那邊先將站前地段改造成立體步道,佔了不少優勢。不過只論購物的話,八王子這裡離我們比較近,東西也很夠。」
  「嗯~這是在分析兩條街的優劣嗎……妳還真是愛比較呢,命刻。還是比起立川,妳比較喜歡戰後重建的八王子商店街?畢竟立川在戰後曾經是最靠近美軍基地的鬧區嘛。」
  龍美肩頭因輕笑而顫動。
  覺得自己被牽著鼻子走的命刻,皺著眉來到龍美身旁,這才發現她手上多了兩條雞肉串。命刻咬了口熱狗後說:
  「——龍美,妳對我前天遇到的事有什麼看法?」
  「就像山德森說的那樣,撤退才是正確選擇。當時那個龐然大物應該是來自5th—G,而且光靠妳一個什麼都做不到吧。」
  「……我真的有幫上忙嗎?」
  「怕蟬的詩乃回來以後也沒說過那種話喔?而且赫吉大人不也說妳做得很好嗎?他可不會因為親情就誇獎別人。」
  「妳說得好像自己全都很清楚一樣。」
  「因為對我來說那樣想就夠了嘛。我和妳不一樣,妳明明是個不把事情弄明白就渾身不舒服的人,卻老是不去查清真相就妄下結論——對妳來說,這雞胗的味道也是個謎吧?」
  「那妳就讓我吃啊。」
  「不要,我份量都計算得剛剛好呢。」
  「計算是指……熱量嗎?」
  龍美面向命刻,一臉嚴肅地搖搖頭說:
  「不是喔——我計算的是一份串燒要配多少酒。我不是說過我不需要顧慮熱量嗎?」
  命刻在心裡發誓,非得找個地方跟她把話說清楚不可。
  當她消耗了半根熱狗時,龍美將酒杯移到唇邊。
  「——不過啊,妳還需要更多實戰經驗,來看清自己的執著到底正不正確。妳也知道不久以後就要突襲UCAT了吧?」
  「知道,我有聽說……等到年底『軍隊』裝備齊全、適應訓練完成後就要行動,目的是——」
  隔了一口氣的時間後,命刻繼續說下去:
  「奪取UCAT至今獲得的所有概念核。」
  龍美面帶微笑,聲音中也帶有笑意:
  「對,也就是『軍隊』和UCAT的最終決戰,不過對他們來說應該算是偷襲。命刻,妳打算讓詩乃在戰後繼承一切,所以不希望她出戰吧?」
  「——」
  「可是詩乃很想助妳一臂之力喔?所以她才會那麼在意前天夜裡的失敗……還擔心赫吉大人會不會因為她還不成熟而拒絕讓妳們搭檔。妳把她當作菜鳥所以不想讓她上戰場對吧?」
  「……龍美,妳真是個討厭的女人。」
  「這種話出於同性口中算是誇獎喔——算了,妳只要知道詩乃也有考慮到妳就好,以後要和她好好相處喔。就因為這樣,我現在才對妳說這些不中聽的話,知道嗎?」
  「這一點也很討人厭。」
  苦笑的龍美邊啃雞肉串邊說:
  「不過妳還是放心吧,就算能搶走UCAT從5th—G得到的武裝,但是就『軍隊』的人數上看來,還是難以運用。而且亞力士也是用5th—G技術製造的……妳懂吧?我們搶走堤豐是因為得不到相關技術,至於機龍的技術呢——」
  「妳的母親已經透過研究5th—G機龍殘骸而有不少成果了。」

  「對,靠某個人協助才完成的。操縱方面,機龍並不需要人員搭乘,只要讓人的意識和機龍合一,就能讓我們的機龍擁有5th—G機龍般的反應速度……」
  龍美似乎還想補充些什麼,但是她將話吞了回去,引來命刻的猜測。
  ……只要擁有母親遺留的技術,就不必知道5th—G隱藏了什麼武裝嗎?
  命刻吸了一口杯中的維也納咖啡之後說:
  「換言之,『軍隊』在武力方面已經準備充足,只剩下訓練了。」
  「……命刻,妳鼻子下還沾著鮮奶油耶。」
  她趕緊用手指抹去奶油放進嘴裡,甜味和龍美的笑聲同時傳入腦中。
  「妳還真像個小孩子呢,命刻。開始害怕戰鬥了嗎?到現在才覺得恐懼?妳要知道,赫吉大人
  他啊,可沒打算用和平手段解決所有G喔。」
  「…………」
  「都是因為UCAT的想法,才會把這一切弄得一團糟。『為了防止世界毀滅而統整所有G』只是LOw—G的藉口,實際上他們是為了清算過去,想讓一切歸零——不過,要是這份偽善能夠橫行無阻的話,就表示他們沒發現事情的反面。」
  「也就是說,只要摧毀Low—G就能將所有G統合為一,而因此統合的人們也能避免世界毀滅嗎?」
  「沒錯。」
  龍美看看身旁,,問女裝店指向櫥窗裡某套藍色套裝,但命刻搖了搖手說聲「太貴了」
  兩人繼續走著。
  「所以『軍隊』要的是能一舉殲滅全龍交涉部隊和UCAT的尖銳武力,而非UCAT那種歌頌和平並打算平定所有G的和緩武力。」
  「就算我們毀滅了UCAT,也不保證能獲得各G的認同吧?」
  「所以妳才會考慮詩乃的問題,不是嗎——從UCAT奪取所有概念核後,『軍隊』會放棄武裝,將一切交由擁有溝通概念的詩乃處置……到時候妳就會離開詩乃身邊了吧,好瀟灑喔。」
  最後幾個字說得龍美自己都失笑出聲。
  她就這麼邊笑邊講下去:
  「算了。無論如何——只要聽過我們『軍隊』正義的理由,到頭來所有G都會服從『軍隊』吧。」
  「正義的理由啊……」
  「沒錯。」龍美點點頭。
  「那是個讓Low—G無論多拚命都只是白費力氣的理由。」
  龍美吃完了一串雞胗。
  「妳又要出任務了吧,跟我一樣。」
  「對,監視全龍交涉,還真是個不算任務的任務。」

  「這時候全龍交涉的交涉人正在和4th—G進行交涉吧,一定很辛苦。」
  「辛苦?」
  「是啊。我曾聽赫吉大人說過,概念戰爭時代,9th—G和其他G都無法得到4th—G概念核——木龍穆可奇的協助。無論什麼時候到那裡去,穆可奇總是只現其聲不現其影,若想強行抽出概念核——」
  「……然後呢?」
  「他就不再出現,只剩下微弱反應,完全找不到他。」
  「消失了嗎?不、是躲起來了嗎?穆可奇又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答案只有馴服4th—G的佐山·薰,還有……他的子孫和同夥知道。」
  龍美苦笑幾聲。
  「要是他們可以順利找出真相,也能讓我們更期待搶過來的那一刻呢。」
  她高舉酒杯一飲而盡,咽喉咕咕有聲,最後滿足地嘆了口氣。
  「真糟糕,不小心興奮得把酒一口喝光了……雞胗還有剩,想吃嗎?」
  有棵巨木倒在群樹圍繞的水池中。
  新庄就站在巨木陰影前。
  「要找出穆可奇……嗎?」
  他在自問般的呢喃中環顧周圍。
  「——」
  眼前依然只有茂密森林、林木枝葉搭成的屋頂,以及波濤般的草原。
  ……穆可奇就在這裡?
  他看向往森林深處,仍未感到任何動靜。
  於是新庄開始思考。決定先假設肉眼看不見穆可奇。
  他席地而坐,讓自己靜下心來,並看著眼前的巨木。
  倒向新庄的巨木頂端有著粗糙斷面,而且相當地新。上頭雖有風雨污痕及青苔,但就斷面看來,並未發現在一般巨木上常見的腐蝕性樹洞,只是個擁有巨大年輪的緻密斷面。
  ……也就是說……
  「穆可奇並沒有進到這裡面——是這樣嗎?」
  若內部有空洞,穆可奇便可能鑽進巨木、讓它倒向這裡,不過就這斷面的密度來看——
  「根本進不去……所以穆可奇在外面,但又會在哪裡呢?」
  問題沒獲得解答。若假設穆可奇被深埋在草海的核心,就不符合「在這裡」這項要素。
  穆可奇存在於任何地方,卻也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找出答案之前,穆可奇不會開口說話。
  新庄想起佐山推測過其他G很可能都無法和4th—G交涉。

  也許真是如此,新庄在心裡同意這個看法。倘若眼前這棵巨木會動,那麼任誰都會認為那就是穆可奇。而且佐山也說過,穆可奇應該是為了與外界溝通而選上這棵巨木,那麼這棵樹應該要更有木龍的樣子才對。
  ……要是這個假設本身就錯了呢?
  這疑問拉近了新庄雙眉,他環抱雙腿、將下巴頂在膝蓋上。
  這時有個物體覆├了新庄的背,帶來輕微的搔癢感。他轉頭一看,發現草獸站了起來,還靠在他身上。
  這狗一般的舉動讓他放鬆了心情,決定換個方向思考。
  「……佐山同學的爺爺是在沒有提示的情況下找出答案的吧?」
  「這個嘛,新庄同學你仔細想想,那個死老猴怎麼有辦法不靠提示呢?現在說起來,很可能是他從護國課的同伴身上發現某些靈感,或是寫著穆可奇真面目的紙條就藏在4th—G某個角落——一定是這樣!!」
  新庄無視了佐山不服輸的妄想,但覺得提示一定就在某處。
  例如4th—G的廣闊草海、草獸群、如電話般傳達穆可奇意識的巨木等等,讓感官過於偏重視覺。
  為什麼佐山的祖父沒被眼前所見蒙蔽呢?
  「——」
  新庒卸下背袋,裏頭有路上開過的便當盒、毛巾和折叠傘等物。而裡頭最重要的資料夾里,裝有鹿島提供的備份文件。
  新庄取出資料翻閱,儘管其中有不少地方還無法解讀,但護國課時代的4th—G調查書之前他就讀過了。
  在快速瀏覽之下,他發現了一行文字。
  ……一九三八年二月十五日,於九州山中保護會移動的植物。
  「新庄·要提出讓植物接近地脈加工設施能刺激其活動的相關報告,並發現能與其進行簡單的意識溝通……」
  新庄迫不及待地翻開其他G的報告書。
  一九三七年八月四日,地脈加工設施因飛場.龍徹和齊格菲互鬥而遭到破壞,卻讓護國課因此發現異世界的存在。
  ……在他們發現異世界之後,出現了一些離群的草獸……
  「第一次進入4th—G,是一九四三年一月十日……」
  由於當時技術不足以開發出異世界間通道,所以佐山的祖父等人和草獸們對談了五年以上,但是——
  ……他們和草獸對話了那麼久,都沒看過這棵巨木呢。
  擁有通道技術後,就能到4th—G透過巨木聽聽穆可奇的聲音。

  但是,假如沒有這種環境又會如何呢?
  「也對……就算他們不知道這棵巨木的存在,還是和草獸聊了那麼多年。」
  新庄闔上資料夾,看著背後的草獸,一面想像過去的情景一面詢問:
  「那個……要是你們離開穆可奇,會發生什麼事?」
  『穆可奇、在這裡、穆可奇、不在這裡。』
  新庄擠出苦笑。
  ……也就是說,我也和佐山同學一樣,在猜想草獸要表達的意思耶。
  為了尋求答案,他繼續問下去:
  「——也就是說,就算你們離開穆可奇,卻還是在一起囉?」
  『穆可奇、在這裡、穆可奇、不在這裡。』
  相同的回答,代表情況不變。
  他們無論何時都和穆可奇共存,但又不在他身邊。
  這是什麼意思?
  陷入沉思的新庄,不經意地想起某段能導出答案的回憶。
  閉目養神的佐山聽見了新庄的聲音。
  「佐山同學,現在方便嗎——」
  他倏地跳起來鬆開領帶、橫展雙臂。
  「當然方便……你為什麼要露出不屑的眼神退開呢,新庄同學?」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自己最近問話的方式有點糟……」
  說完,新庄兩眉恢復水平,眼神沉穩地看著佐山。
  「佐山同學……我在想你之前說的和植物溝通的事。」
  「喔,就是在植物上接電極的實驗吧,怎麼了嗎?」
  「啊、嗯,那個啊……為什麼要接電極呢?」
  「因為生物的生理現象中含有微弱的電流,不過光靠那樣說服力還不夠吧?」
  新庄在佐山說完後「呼」地吐了口氣,安心地放鬆肩膀,看著佐山說:
  「所以——那只是人類的見解吧?這些孩子們沒有腦,生理現象又和我們的差不多——」
  新庄站起身,使得草獸也跟著延展身體,想追上他的動作。
  「抱歉喔,等我一下。」新庄邊說邊脫下鞋襪。
  ……接下來就是外套和裙子了吧。
  雖然佐山再度張開雙臂等待,但新庄卻走向池邊,回眸一笑。
  「……啊哈。佐山同學,你是不是做了什麼無謂的期待啊?」
  「呵呵呵,新庄同學真是個吊人胃口的高手。」
  「哎喲,討厭啦,佐山同學你才是個發神經高手呢。」

  新庄卸下戲謔的表情轉過頭去將目光投往另一端。
  害羞了嗎?新庄的反應在佐山心中別有一番趣味。
  接著佐山看向新庄之前的位置發現申獸似乎對他的鞋襪有點興趣用前腳又翻又抱。
  「該不會」三字閃過佐山心中他輕輕地拎起新庄的鞋襪蓋在臉上。
  「吸吸吸!!」
  「你、你又住發什麼神經啊佐山同學!」
  「沒什麼,只是你疲勞的殘渣好像都被吸乾淨了,一點兒都不臭。」
  這時,草獸開始在佐山眼前排放氧氣,他連忙彎下身了大吸特吸。
  「這邊的是新庄同學右腳中指產生的氧氣……!」
  「哪可能啊!!呃好像不是不可能不過不管了啦!」
  「呵呵呵!了解箇中差異的男人可是什麼都了解的喔新庄同學。」
  「好啦好啦!可是我說啊可不可以不要學狗……你在聽嗎?」
  水聲和問句同時響起。
  佐山環抱吐著新庄氧氣的中獸之餘回頭一看,新庄已將腳踏入池中。
  池水不深。新庄踩著僅有腳踝高的池水轉過身來。
  獵裝外套衣襬因而盪起,紮起的髮束也跟著搖曳。
  接著新庄用右腳尖輕輕踢起水花,笑容滿面地說:



  「我是這麼想的——植物會不會擁有屬於植物自己的溝通方式呢?」
  「你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有獨特的溝通方式,所以無論到哪裡都和穆可奇相連,沒錯吧?」
  「嗯,可是我還有一點小問題喔?假如真是這樣,為什麼不是植物的我們還能跟4th—G居民交談呢?」
  新庄雙腳立定,扭身仰望背後的巨木。
  「我在想,穆可奇會不會就在這棵巨木裡。」
  「怎麼看都沒有縫隙讓他鑽吧?」
  「當然有,只不過他小到超越一般常識,我們的肉眼看不見而已……而且,還是以某種我們和4th—G居民所共通的形式存在呢——」
  新庄張開雙臂,彷彿想環抱後方的巨木似的。
  「——那就是水喔。」
  新庄維持大字形姿勢低下頭去,看著自己映在水面上的倒影。
  「4th—G到處都有,但不限於某些地方的東西;在4th—G居民身上隨處可見,卻又不限於某些部位的東西;沒有固定形體,寄宿於巨木之中而能成為龍的東西,那就是——」
  新庄微笑著轉過身去,看到佐山仍抱著草獸吸來吸去。
  「……你有認真聽人家說話嗎?」


  「不好意思啊,新庄同学,因为……你看右边。」
  新庄照佐山所说的轉頭朝右。他看到了水,是條和新庄一般高的螺旋狀水柱。
  外觀就像雙螺旋的蛇一樣,而水柱中的水似乎仍保持流動,處處濺出的飛沫有如鱗與角。
  「……龍?」新庄出聲後,水龍同意似的低下頭去。
  由水構成的蜿蜒頸部再次抬起時並未停下動作,反而大力一甩化為水珠。

  「—.」
  新庄詫異之餘,仍將眼前的事實看得清清楚楚。
  四散的水珠並未灑上他的身體,而在空中形成旋渦,如雲霧般飄散。然後——
  「那棵樹……」
  背後巨木在空中的霧散去時開始移動。
  嘰嘰軋軋的聲音此起彼落,池中漣漪不斷。
  巨木爬起來了。
  大氣成為起身的阻力,森林也因而低鳴。
  巨木的倒影不停延伸,還能聽見其活動時所產生的脈動聲。同時,遍佈其中的古老水分隨著
  這陣聲音,不斷從成為頂部的殘株斷面噴出。
  新庄聽見氣笛般的聲響,但沒有任何物體有所反應,不見草獸起身,也不聞森林群木中有任
  何誇張的騷動。

  ……穆可奇就在這裡,也不在這裡。
  恐怕穆可奇已融入4th—G所有水分之中而無所不在,以統馭整個4th—G。
  ……是不是就像液狀的奈米機械那樣啊?
  想到這裡,新庄周圍吹起一陣繞過整個廣場的微風。
  同時,巨木已完全挺直軀幹。
  新庄聽見了聲音。那是穆可奇的聲音,一種無分男女的清晰聲音。
  『——大家好。』
  突如其來的問候讓新庄不及反應,呆若木雞。
  一會兒後聲音再次響起。
  『我重來一次。』
  「您、您好!!」
  聽新庄連忙大喊,巨木點頭似地微微搖動,接著——
  『我就是、穆可奇。』
  又是一段空白。
  『——請多指教囉?』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03 编辑



第二十章 重逢的天空
***重逢是可期的吗     会因期盼而容易实现吗***

  午後陽光照著一塊被竹籬圍繞的土地,其東側頂著廣大屋舍的後牆。
  這裡是座面西的寬闊後院,地上有著庭樹、巨大假山以及池塘,池邊還有個小祠堂。
  祠堂高度與人相仿,前方沒有鳥居或燈籠,單純是為了證明某種事物而建。它的表面有灰色的歲月痕跡,鋪滿小瓦片的屋頂也滿是青苔。
  有一名身穿藍色和服的女性,正揮動竹掃帚集中那些提早凋零的落葉,鏡片後頭那雙眼盯著祠堂不放。
  突然,她背後的澡堂窗口傳來人聲:
  「姊,那些供品——」
  「啊、我中午就擺好了,孝司你就放心吧。要是不行,姊姊我就收下囉?」
  「加了防腐劑的東西妳也想吃啊?」
  「原、原來孝司想毒殺姊姊……!」
  說完,一隻捲起袖子的手伸出窗欄間,抓著水管向外灑水。
  「哇!喂、孝司——我要跟少主說喔,說你想把液體弄到遼子姊姊身上!」
  「姊,可不可以不要把那種危險的話說得那麼自然啊?」
  孝司從窗後露出臉來。他額頭上捲了條毛巾,將長柄刷扛在肩上說。
  「還有,我勸妳別想收集那些落葉來烤今年第一次蕃薯。這個時期的落葉還有很多水分所以難燒,煙一大起來還會驚動消防隊呢。」
  「說那什麼話,別緊張,一切交給姊姊辦就好啦。現在有從客戶那邊拿來的湮滅證據專用火炬,而且蕃薯還是九州的高級貨喔!」
  一道水柱直接打在落葉堆上。
  「啊啊!孝司!?姊姊的夢想破滅了,現在很火大喔!」
  遼子毫不猶豫地從懷中掏出香煙大的火炬,點火扔進澡堂窗戶。
  她對著弟弟在澡堂中發出的「嗚喔哇!」慘叫聲和一片青白閃光說道:
  「真是的,人家難得打算學少主和小切那樣,享受一下去九州旅行的滋味呢。」
  「少主才不會放火燒自家房子呢!慘了啦,牆上畫的富士山黑掉了,很不吉利耶。」
  「像爆發後那樣也沒什麼不好啊——對了孝司……」
  「什麼啦?」
  弟弟的聲音中摻有鬃刷的聲音。
  遼子無視雜音,仔細凝視著祠堂。小小的建築物在西行陽光下,拉出一道黑影。
  「少主搬進宿舍時,我們不是向佐山老爺跟爸爸問過這座祠堂的由來嗎……那時是不是說要等少主畢業以後才告訴他啊?」
  「是啊,因為佐山老爺說,他很後悔沒趁淺犧先生還在的時候說出原因……不過沒聽老爺親口講而由我們轉達,真的好嗎?」
  「有什麼不好?總比像淺犧先生那樣什麼都不知道好吧?」
  過了一會兒,遼子再度聽見孝司的聲音。
  「姊,我問妳喔……老爺為什麼不讓淺犧先生知道自己的過去啊?」
  「是喔,你不知道啊?」
  「真的不知道。」
  「這~樣~啊~你先求姊姊告訴你,並且在晚餐準備『熱量不到150卡的超甜和風甜點』姊姊再告訴你。」
  「什麼啊,姊?妳又胖得像豬一樣了啊?之前把體重計扔進池子裡的兇手就是妳吧?」
  「姊、姊姊才沒胖呢!姊姊是絕對不會胖的!」
  「姊,先別忙著替白己辯護,快點告訴我嘛。」
  「真拿你沒輒……這很簡單啊?佐山老爺不希望淺犧先生變得和自己一樣,而淺犧先生也這麼想。」
  遼子右手淺抱掃帚,望著清淺的天空。
  「姊姊還記得淺犧先生和諭命小姐趕赴夜間召集時的事喔。當時他們被佐山老爺叫出去,說了些什麼……」
  「姊,妳該不會偷聽他們說話吧?那——」
  「我沒聽見啦。」
  遼子噘嘴回答,低頭看著地面說:
  「——那時候啊,沒過多久就有一台大車來接他們,而且也不曉得他們有沒有聽見佐山老爺的聲音。我是哄少主睡著後待在玄關等佐山老爺回來……老爺送他們離去時,對遠去的車子說回來以後就要把一切都告訴他們呢。」
  孝司一面刷牆一面說:
  「少主知道這件事嗎?」
  「不清楚,只是……後來諭命小姐獨自歸來,卻那樣子先走一步,少主和我之間發生了很多
  事,又在老爺過世後真的變成孤家寡人。可是現在的少主——」
  低著頭的遼子無奈地苦笑。
  「就算老爺沒說,少主也一定能自己找出來。雖然我很想告訴少主一些關於這座祠堂和淺犧先生的事,不過這麼一來……好像就變得有點多事了。」
  遼子揚起視線。
  竹籬外就是馬路,還有一塊塊住宅地。
  由這個角度看去,一整排住宅中有個較為突兀的部分。
  那是塊一間平房寬的空地。
  尚稱密集的住宅區中,面著主幹道的區域上居然會有塊空地。而且向外這面還打上木樁和金屬網,鄰接其他民宅的三面則分別用磚牆圍起,裡頭長滿了長長的雜草。
  遼子對著空地皺眉說:
  「總有一天少主會明白,自己必須知道的一切真相——正是淺犧先生和諭命小姐未曾向我們透漏的諸多秘密。」
  遼子若有所思地望向西方,而澡堂中傳來孝司的聲音:
  「姊,可是少主現在只是和切同學兩個人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耶……妳在聽嗎?」
  「什麼?孝司,姊姊現在超美超感性的,不要打斷我的思緒。」
  「嗯嗯。」孝司手伸出窗外,掌心向上。
  「給我修理費——這根本刷不掉嘛。」
  遼子笑瞇瞇地扔進另一根火炬。
  新庄和佐山脫下鞋襪,坐在池畔。
  兩人在森林裡和附於巨木中的穆可奇交談。他們先描述現狀,而穆可奇接著回憶佐山的祖父,就是目前對話的流程。
  佐山坐在新庄右側,捲起褲管泡腳。他背靠著如座椅般隆起的草獸,雙腳則被從水中浮上的草獸抱住。
  「——我真是作夢也想不到能在這裡做腳底按摩呢,新庄同學。」
  「佐山同學……你怎麼能這麼大刺刺地放鬆啊?」
  新庄輕握著佐山的手。因穆可奇回憶祖父所引起的狹心症,似乎在4th—G草獸的回復下減輕了不少痛楚。
  話過一巡,能看見佐山額上有些汗痕。
  新庄安下心後,他正面的巨木撼動大氣問道
  『我們、說到哪裡了?』
  「嗯,說到佐山同學的爺爺來到這裡,因此你獲得很多有關Low—G的資訊。」
  『是這樣嗎?那是指、那個、佐山、之前的、之前的、佐山嗎?』
  「嗯……我想問——」
  新庄看向佐山。在狹心症的痛苦消除後,這位交涉人正閉目享受著腳底按摩,嘴角因自信的笑容而扭曲。
  「呵呵呵,新庄同學,這個很不錯呢。乾脆一起來泡個澡怎麼樣啊?」
  新庄覺得佐山完全幫不上忙,將視線轉到巨木上。
  「……我想問,剛剛聽佐山同學說的『承諾』到底是什麼。要跟佐山同學的爺爺走的承諾,為什麼和新庄·要有關呢?」
  『你想、知道嗎?』
  「很想。」

  『我也、很想知道、他是什麼人。』
  穆可奇說完,緩緩仰起身子。
  『之前的、之前的、佐山說、他是、天恭的、同伴。』
  「嗯,聽說是他的助手。」
  『天恭、是不是、組織了、某種團體?』
  「嗯,就是護國課吧。」
  『天恭、是不是、做過、某種研究?』
  新庄原以為是概念戰爭的研究,卻感到有些不對勁。
  ……奇怪?
  佐山的祖父來到4th—G是一九四三年,當時護國課已能開啟通道,衣笠·天恭也應該從加入護國課的瑞雅和休特爾3口中得知概念戰爭中的種種事實了。
  會不會是穆可奇記錯了呢?新庄問道:
  「天恭教授研究的是什麼呢?」
  『能夠、終結概念、的東西。』
  「……咦?」
  新庄在發出疑問之前,注意到身邊的佐山有點動靜。
  佐山十指交疊於腹上,開口問道:
  「……那又是什麼?」
  『不知道。』
  這是個率直且毫無掩飾的回答。
  佐山的嘆息聲傳進新庄耳裡,但他仍繼續問道:
  「祖父曾經提起天恭教授的事嗎?」
  『——住在、像這裡、一樣的、深山裡、在團體、附近、在那裡、結束。』
  佐山突然坐起身,沒看新庄一眼,只是盯著巨木。
  「天恭教授……住在護國課附近的深山裡,想開發能『終結概念』的兵器,是這個意思嗎?」
  『在那裡、結束、關於、新庄、的事。』
  「這樣啊。」
  佐山放鬆身體轉向新庄,眼神及唇形都像往常一樣毫無表情。他輕輕點頭示意說:
  「除了那些周邊資訊之外,就只有你們的承諾了嗎?」
  『是的、就是、承諾。』
  穆可奇緩緩搖動身軀說話,掀起一陣厚重緩慢的風,群樹因而婆娑。
  『達成之後、我們會、和這世界、一起走。』
  這句在池中激起小浪的話,令新庄不禁有所動作。他腰際微浮,緩緩站起。
  「我已經來了。被認定為新庄的我已經依約前來了,可是……」

  新庄困惑地問道:
  「承諾的內容究竟是什麼……到底是怎樣的承諾,會讓你們跟著佐山·薰先生來這裡呢?」
  對於這個問題,巨木回答了一個詞。
  『承諾。』
  還有——
  『之前的、之前的、佐山說——那是、和龍的、承諾。』
  全龍交涉。新庄心中浮現出自己正在進行的任務名稱。
  『麻煩、你們了。』
  第二次招呼時,新庄已完全站直,在池中踢著水轉向佐山。
  但佐山眼裡的已不是巨木,而是他右側的池畔。
  在那兒的,是前腳上舉的貘。
  下一刻,過去蔓延開來。
  新庄站在樹林裡。
  這裡並不是山中,只是座長於小丘上的樹林。新庄腳下是一條接近丘頂的寬廣砂石路,並未鋪設柏油,上頭到處都是茶色的積水。
  道路兩旁盡是粗大的杉樹,午後陽光穿過無數針葉灑下。
  ……這裡是秋川市嗎?這裡跟市內的山和森林感覺很像呢。
  附近傳來陣陣蟬鳴。
  油蟬的短促「嘰」聲,讓新庄推測當時十分炎熱。
  意識被蟬聲溢滿的新庄,遙望著右側林中深處。
  山丘下有更多由枝葉搭成的天然屋頂,而看似市街的建築物則在更遠處,其中有幾道薄薄的煙升起。
  那並不是午間的炊煙。
  ……而是空襲火災的痕跡。
  新庄這才明白,這場夢接續著早上在飯店裡貘所展示的過去。
  他心中閃過一絲猶豫,但是——
  「……!」
  新庄反射性地奔跑。他的意識一步接一步跨過積水趕路,終點上停著一輛藍色卡車。
  那是佐山·薰的卡車。
  卡車前有扇木門,門後是座倚林而建的寺院。這裡正是避難所之一。
  新庄走過卡車旁,通過黑色屋瓦底下的雙開木門,寺院中十五公尺見方的土地映入眼簾。
  左側是鐘樓,正面是正殿和居所,右側則是倉庫。
  正殿門戶大開。裡頭有人,而且不只一個,量約數十。

  他們大多穿著白色睡衣躺在臥舖上,男女老幼都有,還有病人及傷患。有個白衣老爺爺和一名女性護士,正忙碌地在人群中東奔西跑。
  接下來,新庄聽見佐山·薰的聲音。
  「不好意思。新庄——新庄·要人在哪裡!?」
  朝正殿外走道上看去,找到發出聲音的人影。
  他身穿軍服,正是佐山的祖父。
  新庄想起新庄.要就在這裡。
  他雖想盡快見新庄.要一面,卻仍凝視著佐山.薰的背影。
  ……他應該更想見吧。
  想到這兒,新庄的意識在佐山·薰背後停步。
  他們距離五公尺,而這已是新庄所能靠近的最短距離。
  五公尺後的陰暗大廳中有些動靜。
  躺臥著的人們因佐山·薰的聲音而挪動身體,護士也因此轉身走來。
  她拿起擺在地板上的文件,來到走道上翻開其中一張。
  「——新庄.要嗎?這裡的確有這個人,不過希望您能降低音量。」
  「抱歉,現在能見他嗎?」
  這問題讓護士略有猶疑,她一面呢喃「在哪裡呢」一面看著身後的人群。
  同時,走廊牆邊有隻手舉了起來。
  「————」
  但是這隻手纖細而白皙,屬於女性。
  ……咦?
  新庄聽見某種聲音。那不是大人的聲音,而是孩子的哭聲。
  「……嬰兒?」
  佐山·薰朝聲音看去,皺著直平的兩眉說:
  「那位是?」
  「今早到這裡生產的女性,可能還沒力氣說話——」
  「可以的。」牆邊臥舖傳來女性聲音。
  薄棉被在布料摩擦聲中蠕動,表示她正坐起身來。
  護士連忙站起,拍拍皺了的裙腳後走近女性。
  佐山·薰也跟上前去。他吸引了許多陰暗大廳裡的目光,卻不以為意地筆直穿過,走到距離牆邊的女性正好十步之處。
  護士攙扶那名瘦弱的女性坐起,用一疊坐墊枕著她的背,再把裹著布巾的嬰兒交到她手上。
  女性見到眼前的軍人,用一隻手整理整理紊亂的頭髮及衣襟。
  「請問……軍人先生。」

  「什麼事?」
  女性接下來說的,卻是個問句:
  「——請問新庄先生平安嗎?」
  在充滿蟬鳴的寺院內,女性的聲音讓新庄有種寒意。
  眼前的軍服背影動也不動。
  新庄對著背影發問,希望他能替自己間出不願知道的答案。
  「新、新庄·要的事……你不打算反問嗎?」
  但問題傳不進對方耳裡,只有蟬鳴聲穿過空氣逝於空中。
  數次呼吸後,新庄才重新聽見佐山·薰的聲音。他慢慢地說:
  「——這是什麼意思?」
  她在護士攙扶下答話:
  「是這樣的……昨晚的空襲中,我在等避難卡車時這孩子——」
  「要臨盆了嗎?」
  女性羞赧地低著頭說:
  「那時候,有個人從避難卡車下來,說他會等下一班車,把位子讓給了我。他自稱新庄……新庄·要。」
  「…………」
  「如果他平安無事,我想代替這孩子向他道個謝……」
  女性突然皺起眉頭。
  她看著背對新庄的佐山·薰的臉,微吸口氣。
  「新庄先生怎麼了?」
  佐山·薰沒回答這個問題。
  直到女性歪頭、護士俯首、蟬聲消失,他還是沒有回答。
  「您是……佐山先生沒錯吧?」女性顫著聲音再問。
  佐山.薰還是默不作聲,也沒有一點動作。女性似乎承受不了這沉默的氣氛,彷彿要催促對方趕快有點反應般開口:
  「新庄先生下車時交代我,如果有什麼事就去拜託佐山先生——他是笑著這麼說的。」
  佐山·薰仍不發一語。
  最後,他抬起雙肩,順勢吸氣、吐氣,慢慢地問:
  「……妳叫什麼名字?」
  「回您的話。」女性低下頭,抱著孩子向佐山·薰深深一鞠躬。
  「小女子名叫田宮·僚。」
  新庄的意識因這名字倒抽了一口氣。
  下一刻,過去瞬時切換。

  佐山就這麼看著過去切換。
  ……這次是——
  清醒過來的意識抬起頭,眼前是片被森林環繞的水池,池中還充滿了草。
  這構圖和4th—G居留地幾乎一模一樣,因此佐山的意識自問:
  「我從過去醒來了嗎?」
  但意識旋即說了聲「不」不需仔細觀察,就能發現許多差異。
  他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巨大殘株不在眼前,接下來的是——
  「這天空——」
  彷彿被無邊無際的黑色包覆著一樣。
  那並不是夜空,只是一片黑色的天空。空中不見星光,只有來自頭頂的強烈光線。
  太陽。
  佐山抬起頭,望著從正上方射下的強烈陽光。
  提起視線的同時,他看到另一樣奇特的物體。
  正面森林的彼端,有條綠色的環帶如道路般朝空中延伸。
  往上延伸的綠帶上,隨處可見藍色脈絡般的線群。若繼續往上看,便能發現綠帶描繪出鉤拳般的弧線,繞過太陽後側迎接佐山背後的地面。
  和這條綠帶疊合的類似環帶還有兩條,每條都是完美的圓形。
  ……以太陽為中心的三重環狀世界。
  這裡是4th—G。
  三條環帶都擁有地球公轉軌道級的直徑,內側有著密集的生態系統。環帶會緩慢地自轉,當它們交疊時,兩者間會產生煙霧。
  ……那是在交換生態系嗎?
  佐山抬頭看著這天體模型般的三重環狀世界,接著——
  「——」
  將目光往下移,因為他明白那不是這段過去的主題。
  佐山看向自己該看的方向,也就是正面,並看到了剛剛沒發現的東西。
  瀰漫池上的濃霧裡,有個身著褐色西裝的人影坐在池畔草堆中。
  那是他的祖父。
  一陣緩慢卻帶有透明感的風,從祖父面前吹過。
  風吹皺水池、晃動草枝,微微擾動了森林,然而池上的霧仍文風不動。
  佐山·薰像面對著霧般盤腿坐著,半張背埋在搖擺的草堆裡。梳理整齊的頭髮有幾絲隨風晃蕩,還有幾隻草獸宛如被召喚般聚集在他的身邊。

  但草獸並未積極貼近,只是靜靜看著他。
  ……看來這時還沒和4th—G定下任何承諾吧。
  這時佐山祖父向草獸伸出右手,臉仍面向霧氣不動。
  一隻草獸看了看霧,片刻後接近來者,用前腳包住他的手。
  草獸的身體居然以驚人的速度膨脹起來。
  『……好多。』
  草獸噴出大量氣體,同時身體不斷加長。地面隆起,接上草獸尾端,向後增生新的身體。
  但增生的部分也立刻噴出氣體,於是身體繼續擴張。
  草獸的身體飛快地繞過池子,朝森林延伸而去。
  森林發出騷動,佐山·薰拉高視野。
  遠方向上延伸的環狀大地上,地貌正急遽地改變,之前的濃綠色已逐漸轉青。
  轉眼間,青綠已包覆了佐山等人所在的環狀大地,而與其他環帶交疊的部分,則有大量霧氣急速盤旋,產生了風。
  那是環狀大地各處產生的大氣。原本不可能存在的外來負擔產生過剩大氣,造成風的流動。
  這時前方的霧發出聲音
  『我們、必須、進行調整、來配合、你們的、生產量。』
  「是啊,畢竟植物和人類生產的熱量不能相提並論——無論如何,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交流吧?」
  薰說完,將手抽離草獸。草獸似乎依依不捨地伸出前腳,但他仍將手縮了回來,面向前方的霧說:
  「對不起。我無法依約帶新庄過來了。」
  確切的口吻讓佐山屏住呼吸。
  祖父的背影離自己不過幾公尺,但他卻無法接近。
  ……我不能這麼做。
  他將「自制」兩字放在心裡,只是默默看著祖父,讓意識坐在草地上,也讓視線和眼前的背影同高。
  霧問道:
  『新庄、不能來嗎?』
  「對,雖然我已經和你約好,要帶他來這兒試著治癒他的重病……而且你也說,只要那樣能讓你們生存下去,到我們的世界去也行。」
  『我還記得、我打算和、找到我的你、說說話。』
  「要找出你並不難啊,畢竟我在看不到你的情況下,想見你想了那麼久。」
  『但是、來到這裡、就突然、朝天空、和地面、大喊的人、你還是、第一個。記得嗎?』
  穆可奇的意識說道:

  『你說、請出來、拜託出來、又突然、朝天空、和地面、說話——讓我沒辦法、無視你。』
  「你是問我為什麼要那樣做嗎?我知道你就在這裡,所以才那麼說……若真要講個原因,就是因為我很想和你聊聊,而你就在天空和地面中,所以我才會大喊。」
  佐山的祖父繼續說:
  「你要我替這件事保密,因為要是被其他G知道了,他們也許就會跑來將你強行抽出。所以我說——希望你能來我們的G。」
  『開什麼玩笑、這句話、也是、跟你學的。』
  薰抬頭望向黑色天空中的太陽並回應:
  「對啊。真令人懷念,那些對話好像昨天才發生一樣……你聽說我這個世界的做法後,便決定如果要過去,就需要一個兩不相欠的對等地位。而我了解到,那能夠藉由你們治療他人的能力來達成,而你也要求了一個我所能信任且亟需治療的人。你們不直接答應我們的請求,而選擇以自身能力證明自己能滿足那個條件。」
  『可是、新庄、不能來了嗎?』
  「是啊。對不起,沒能遵守承諾——我沒辦法帶我信不過的人來這裡,而你應該也不會想治療一個我信不過的人吧。因此4th—G就無法向Low—G證明讓兩邊地位對等的能力了。」
  『所以、承諾、破滅了嗎?』
  「對,因為新庄已經不在了。」佐山的祖父嘆了口氣。
  化為一片青綠的環狀大地所產生的風從上方吹來,彷彿想吹散他的話…
  「啊……」
  薰環視那陣風說:
  「其實你們也滿殘酷的……在我們的世界他已經隨風而逝,就連我留給他的負擔,也在這個世界全部幻化為風。」
  『佐山。』
  「什麼事?」
  『人類、也能、製造水呢。』
  這話讓佐山看向祖父的背影。一會兒後,那背影用右手擦了擦臉。
  「是啊。」薰點點頭。
  接著,穆可奇又說:
  『讓我們、到你的、世界去吧。』
  「——」
  過去之中,祖父在佐山眼前猛然抬頭。
  穆可奇說的話應是祖父期望的結果,然而——
  「……混蛋!」佐山卻見到祖父起身大罵。
  「你想糟蹋我和你的承諾嗎PLow—G必須和4th—G做出對等的交涉,卻因為我的疏忽而功虧一簣!這就是現在的交涉結果!要是扭曲這結果,會讓Low—G和4th—G一起蒙羞啊!」
  『交涉、還沒結束。』
  穆可奇的話換來男人的沉默,還吹起了一陣風。
  這陣風,並不像剛剛的風那般和緩,卻也不急促。
  那是大氣同時移動所造成的風,是空氣之牆發出的聲響。
  「——」
  風由正面吹來,森林枝葉及草海都被撫平而朝佐山倒來,其中蘊含的水分也同時化為霧氣飄向天空。
  白霧四處瀰漫,渦旋升起的霧氣並未久留於空中,朝黑色空間延伸而去。
  整個環帶也像是呼應這現象似地發出霧氣,其餘兩條環帶也是。
  佐山和祖父一同站起、環顧四周。這時,天空說話了。
  『我、就在這裡、也不在這裡。』
  霧在環狀大地中心的太陽周圍不斷盤旋。
  『被你找到時、你說、我的、反應是、驚訝。』
  「是啊,但是那跟你打破交涉結果又有什麼關係……」
  『新庄、只有一個嗎?』
  佐山明白了穆可奇的言下之意。
  將新庄留在身邊的佐山,知道穆可奇要說的就是——
  『你們的、世界、好像有個詞、叫做、「繼承」呢。』
  「——」
  『繼續、遵守承諾吧。佐山、就算你、有一天、被繼承、也要把、信任的、新庄、帶來、看看我的、力量。』
  「可是如果要那樣做,Low〡G就必須打贏概念戰爭才行——」
  『就這麼約定吧。』刻意要人聽從的聲音響起。
  受大氣壓迫的草原中,祖父在佐山視野中央動也不動,那身穿西裝的背影筆直兀立。
  他慢慢抬起肩膀、吸了口氣,卻沒吐出,拳頭握得發白,頸子使勁抬高。
  「你想繼續跟我……以及新庄的交涉嗎?」
  『就這麼約定吧。』
  祖父稍微想了想穆可奇的話。
  「那麼……你就來我們的世界吧,為了完成我們的承諾、為了龍的承諾而來吧。為了保障這場交涉,我會毀滅這個世界,然後扛下責任——」
  薰斬釘截鐵地宣言:
  「我會讓你們見面的。當時機成熟後,繼承佐山之姓的人,一定會把名叫新庄的人帶來見你。

  當世界再次為了戰爭而交涉時、當我們需要強大的回復力時,他一定會把新庄帶來,以換取你的幫助。為此,我會將其他所有世界……」
  他吸了口氣。
  「就這麼決定吧。為了我的承諾——佐山這個姓將以惡徒自居……」
  『好。』
  天上出現了一條龍,一條由霧氣凝聚而成的霧龍。
  佐山.薰的腳下長出許多草獸,整個環狀大地也隨著他們的出現而褪色。世界由綠色變為黃綠,接著轉為黃色及褐色。
  「這是在匯集整個生態系的資訊嗎……!」
  『巨大主體化為微小個體。』
  穆可奇委身向下,朝男人飛來。
  天空更加昏暗。穆可奇降下了綿長身軀,他背後的太陽逐漸失去光彩。
  黑暗包圍了水池以外的環境。
  門要開了。當佐山這麼想時,水池對面有某個物體站了起來。
  那是棵巨木。巨木挺起直徑三十公尺以上的軀幹,並自行折斷了上半部。
  穆可奇飛進發出破碎聲的斷面,4th—G也跟著移動。
  這一刻,仍能聽見穆可奇的意識。
  「佐山、你說我、被找到時、很驚訝嗎?』
  「是啊,不過你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說這種事?」
  『我希望、你能訂正。如果、用你、教我的話、來說——能被你找到、我覺得、很幸運。』
  「——」
  『希望、繼承你的人、也能擁有、這份幸運。』
  這句話就像是休止符一般,上空的風隨穆可奇一起衝撞巨木樹幹。
  下一刻,所有的光都消失了。
  佐山在陷入黑暗之餘心想——
  ……讓龍與人對等的交涉嗎?
  這就是承諾。為了延續承諾、為了嶄新的開端,必須讓新庄和穆可奇見面。
  佐山心想,祖父和老人家應該很清楚新庄同學為何加入全龍交涉部隊吧。
  ……這麼說來,這些老人還真愛繞遠路玩猜謎呢。
  新庄怎麼了呢?看到了剛剛的過去,他心裡一定受到不小衝擊,必須撐他一把。
  佐山決定了下一步後,在逐漸墜落的意識之中,想起了此刻已不復見的祖父背影。
  在八王子的寺院中是他未曾見過的背影,而和穆可奇承諾時的背影則是——
  ……祖父直到過世,都一直是我追逐的目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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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关照的呼唤
***关照指的是关心照顾  至于那究竟是好是坏  并不重要***

  森林、水池和巨木沐浴在夕陽下。
  這裡是4th—G居留地。
  除了天色之外,似乎一切都未曾改變。
  藍天已染上傍晚的朱紅,歪斜的陽光為巨木拉出長長的影子,其中還融有兩道人影,分別來自站在池邊的佐山和新庄。
  剛回顧完過去的佐山按著左胸,新庄靠到他身邊,也用手貼在佐山胸上。
  「你還好嗎……佐山同學?」
  「還好,撐得住。倒是你,新庄.要的事沒讓你太難過吧?」
  「嗯。」新庄點點頭,看著佐山。
  他發現佐山嚴肅地注視自己,張開右手五指作勢搓揉。
  「……這是在做什麼?」
  「你看不出來嗎?我剛剛決定,一定要趕快安定新庄同學的心。」
  「你已經害我變得非常不安定了啦!」
  新庄嘆著氣垂下肩膀,回顧過去後許多的煩惱吸乾了他的力氣。
  ……這也算是幫我嗎?
  這時佐山開口:
  「那麼新庄同學,我們就照昨晚風見說的,去一趟IAI總部吧。」
  「……去找新庄.要先生的蹤跡嗎?可是他都已經死了……」
  「趙醫師不是說過,她收到的賀年卡寫著孩子很健康嗎?寄信人應該不是去世的新庄·要,而是他的妻子——也就是說,只要新庄.要的職員資料還留在IAI總部,那裡就會有關於他孩子的紀錄。」
  新庄「啊」地睜圓雙眼,點點頭說:
  「……也就是說,有人繼承了新庄這個姓呢。」
  「對,一切都會繼承下去——對不對呀,穆可奇?」
  佐山摟著新庄的肩,看向前方倒在池中央的巨木。
  過了一會兒,巨木開始說話。
  「沒錯、的確是、那樣、而且……與佐山、繼承者的、承諾、已經完成了。」
  新庄聽完點點頭,覺得自己臉上一定露出了難以言喻的表情。
  「那個啊……」
  他有點猶豫——該怎麼說出得知過去後悶在心中的話呢?
  新庄·要的死訊的確為他帶來打擊。
  然而佐山祖父與龍的對話,卻讓他有著相反感受。

  ……佐山同學的爺爺和他好像喔……
  儘管沒有血緣,五官和態度都不同,仍覺得十分神似。
  新庄還覺得,被佐山這個人影響的自己和穆可奇,似乎也有些相似。
  他見過了穆可奇的力量,疲勞也因此消退。
  但在那同時,新庄也相信他們有著某種共通點。
  所以,新庄將浮上心頭的話毫不矯飾地說出口:
  「你一直都在等待吧……為了重要的過去而等待。」
  『是的。』
  新庄緩緩道出對過去的自己、曾經孤零零的自己想說的話:
  「那麼,你可以不用再等待了,因為你所期盼的我們、相信你的期盼的我們就在這裡。」
  他稍作呼吸。
  「既然我們的地位已經對等了,就讓我們使用各自的力量互相關照吧。」
  『——好的。』
  穆可奇肯定的回答中帶有決心,之後——
  『——4th—G的、概念戰爭、終於、在這一刻、結束了。佐山、現在有、新的戰爭吧?和承諾的、一樣。』
  新庄將視線轉向佐山,看著他確切地做出回應的動作。
  佐山環抱雙臂、環顧四週,最後吸了口氣。
  「你說得沒錯。」
  『所以、你們需要、我的力量吧。』
  「就是那樣。我們需要概念核的力量、治療的力量、任何可能的力量。」
  『是嗎?那麼、對於這場、新的戰爭、我有個、要求。』
  穆可奇說道:
  『你們、要將一切、繼承下去。』
  那是指——
  『好讓我們、永遠、在一起。』
  穆可奇的話牽動了新庄的思考。
  ……那指的是必須保護這個世界吧?
  無論何種問題、摩擦、障礙,都得一一消弭,維護世界的存在,與近乎永生的4th—G永續共存。
  然而———
  「我們求之不得,對吧,佐山同學——這就是全龍交涉的目的嘛。」
  新庄和佐山一起看著穆可奇的巨木,異口同聲地說:
  「——Tes(Testament)。」

  所以——
  「我們走,穆可奇——儘管跟我來吧。」
  佐山剛說完,新庄就察覺天空出現某種顏色。
  不,那並非來自空中,而是來自極高的一點——殘株的頂端。
  那兒有朵嬌小的白花,綻放在突出的枝椏上。
  『我們走吧。』穆可奇簡短地回答。
  ……對方知道的事,穆可奇就不會多說了。
  新庄看著小花連同枝椏落下。同時,整個世界開始褪色。
  「啊……」新庄連忙站起。小花隨風飄動,落在他的頭髮上。
  穆可奇的聲音從花中傳出:
  『走吧。』
  說完,森林、原野中的顏色急速地流失。
  濃綠變成黃綠,再轉為鵝黃,草木都有如睡著般歪斜、彎倒。
  草木沉眠產生了一陣風,宣告居留地的終焉。
  『我的、概念戰爭、結束了。』
  穆可奇發出意識之聲,同時太陽開始落下。
  在逐漸頹倒的森林彼端,黯淡的色彩被日落之海淹沒。
  最後,萬物都會染上影子的顏色,並沉入夜色中吧。
  ……他們跟來了呢。
  因為新庄赴約,他們將前往佐山的所在之處。
  「…………」新庄靜靜地將花插進髮中。
  「很好看喔,新庄同學。」
  「謝謝。」
  他低頭一看,有隻草獸仍在佐山身邊。
  這隻頭頂著貘的草獸,應該就是整個生態系的資訊集合體。接下來,就是和寄宿於花朵中的穆可奇一起——
  「讓4th—G在奧多摩UCAT集合吧。」
  「是啊,不過在這之前得先繞到島根IAI總部一趟……」
  佐山望著逐漸昏沉的黃色天空說:
  「——奧多摩的美國UCAT也還沒解決,現在的我們可說是無家可歸呢。」
  原川感到眼前有種顏色。
  那是夕陽的顏色,淺黃色的光籠罩了整個視野。
  ……是天空啊?

  他察覺自己正望著天空。若躺在寬廣之處,要享有這種視野並非難事。
  但原川的潛意識發出了警訊,事情似乎不太對勁。
  ……這裡是哪裡?
  他所能追溯到的最近回憶是西多摩公墓,他被一群穿著藍色裝甲服的怪人追趕,並在掩護希歐逃跑時遭受重擊。
  真沒面子。原川如此反省,接著思考。
  ……這裡是西多摩公墓嗎?
  空中的捲雲由西向東流去,陽光則來自西方。
  看著這般天空的原川更察覺了三件事:
  現在,自己躺在砂地上。
  現在,自己的耳朵正聽著水沖刷細砂的聲音。
  現在,自己的身體上還躺著某個人。
  為了確認這三件事,原川挺起身子。
  這裡並不是公墓,而是砂灘,眼前十多公尺處就是海面,至於蓋在自己身體上的是——
  「……希歐?」
  她閉著眼睛,輕柔地呼吸。
  從兩人身體交疊處,能隔著衣物感受到她的體溫,清楚地表示她的生命跡象。
  知道她沒事,原川鬆了口氣,並想起了昏倒前見到的氣團。
  「那就是惡魔嗎?」
  他說出聽自希歐的詞,輕摟著胸前的女孩。
  這時希歐「嗯」了一聲,夢囈般地說:
  「……曾爺爺……」
  原川點點頭、放鬆肩膀。
  「沒事了。」
  這話似乎傳進了希歐耳裡,使她眉間的不安褪去。
  眼前的少女平靜下來之後,原川看看四周。
  此處是片被岩壁圍繞的砂灘,背後有塊削石而成的堤防,更後頭則有些松樹枝葉。
  從日落的方位和浪的高度判斷,眼前的海就是——
  「太平洋?」
  也許是千葉一帶。機車研究社常到海邊,這裡和原川暑假去過的九十九里海岸氣氛相近。
  那時候,飛場放不下住在老家的女朋友,沒能同遊。因此回程時,所有人跑到他家將剩下的煙火全部射進他房間,結果引起了某種爆炸。那個白痴學弟到底在房間搞什麼啊?
  原川想起這些無關緊要的往事,若有所思地頻頻點頭,並看著臂彎裡的希歐。
  「——」

  少年回復以往的表情,於浪潮聲中站起,在他懷中沉眠的少女身體很輕。
  女生嘛。做出結論之餘,原川發現自己的鞋子和褲腳都進了砂。希歐也是如此,讓他覺得兩人彷彿是從空中落下的一樣。
  這時,他還發現另一件事。
  「我們是從西多摩公墓移動到這裡來的吧?」
  天色並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改變的,所以他們應該花了一段時間才到這裡,抑或是——
  「被送到這裡嗎……」
  誰做的?這問題立刻浮現。
  ……是學生會長,還是那些穿藍色裝甲服的人?
  如果是惡魔幹的——
  「那為什麼惡魔不對希歐下手,反而連我一起丟在這裡?」
  原川嘴裡嘟囔著,走在滿是砂礫的坡道上,每一步都發出鼠鳴般的吱吱聲。他就這樣慢慢串起聲響,往坡頂走去。
  走著走著,堤防另一側的松樹枝葉越來越近。
  松樹下有條生鏽的扶手,代表那兒有段下行樓梯。而由松枝交疊的數量來看,堤防後頭應該是座松林。
  儘管懷裡的希歐不重,但不穩固的砂丘仍令人走得呼吸急促。
  原川決定登上坡頂就稍事休息,於是加快了腳步。海風一路推著他的背,接著——
  「……到了。」
  堤防最高點離地十餘公尺,後方有段穿過松林的和緩石階,底下連著一條馬路。
  仔細一看,狹窄的馬路上停著幾部原川已看慣的綠色車輛。
  「美軍的四噸貨車……」
  三台貨車有如路障般地停在那兒。
  貨車周圍、松林中和石階下還有幾群身穿藍色裝甲服的人。
  「——呃。」
  當原川因眼下的光景而後退時,兩個男人分開了藍色裝甲服之海走向前來。
  一個是身穿灰西裝的清瘦年長男性,另一個身穿褐色西裝的是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他們不是日本人。
  年長男性抽出褲袋中的右手,抬頭看向原川。
  只能以「鋒利」一詞形容的眼神朝原川筆直射來。
  「這就是、這就是以保護那位少女為己任的人吧。」
  原川皺起眉頭,不知該作何反應,但是——
  「喂喂喂!」
  原川先出點聲音,明自自己還有力氣說話後,他繼續說:
  「——這個女孩,要和她的曾爺爺到一個叫UCAT的地方去。」
  「我們就是您說的UCAT。」
  眼鏡男即刻出聲,想博取他的信任。
  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文件說:
  「這是那個女孩的曾祖父,理查.山德森先生的親筆文件。」
  男子透過眼鏡看著原川,臉上沒有笑容。
  「她的曾祖父已經過世,未來我們打算要好好保護她——若是您沒有異議,希望您把她交給我們。」
  他要身邊所有的藍色裝甲服隊員做好準備,並且發問:
  「不知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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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08 编辑



第二十二章 死巷中的生路
***眼前是条山封闭前往外界的路  但人们总是在踏进入口前  就称之为死巷***

  一棟外裝老舊的米黃色公寓立於昏黃天空下。
  在公寓前方馬路另一頭、向東約兩間平房遠的小公園內,有對男女各自提著大布袋站在栗子樹下,看著一輛黑色轎車離去。
  少女穿著長褲和胸口繡有「風見」兩字的運動夾克。她看著公寓一樓東側緊閉的綠色鐵門,開口說道:
  「原川還是一個人回來了呢,覺。」
  「希歐是到UCAT去認她曾爺爺的遺體了嗎……看來原川沒被他們強迫消除記憶哪。」
  「的確。」
  風見點頭,走近出雲停在樹下的機車。
  「在他們把希歐送回美國之前應該不會這麼做吧,那孩子可能會要求和原川見面呢。」
  風見縮起肩膀,從懷裡掏出手機發了封簡訊。雖然她想直接聯絡佐山,但4th—G居留地裡應該收不到訊號,所以改用簡訊。
  ……Ha、Ra、Ka、Wa、Ki、Ta、Ku(註:原川返家之意)。
  變換成漢字。
  「肚子乾癟……(註:拼音與「原川返家」相同)]
  這充滿古日語風格的變換方式,讓風見只得重新輸入一次。
  「還要讓他知道這個……」她從臀部口袋拿出一張摺疊過的傳真紙。
  上頭印的是希歐·山德森與「惡魔」的相關情報——希歐母親亡故時的新聞報導。希比蕾找出資料後,也傳真了一份到佐山和新庄即將前往的IAI總部。
  出雲從旁探出頭來看著紙片,難得地皺起眉頭。
  「這什麼奇怪的案子啊?」
  「你也這麼想?的確很像怪獸電影呢。母親慘死,村人們見到巨大影子般的物體……但母親臉上卻有著莫名的笑容。」
  風見也不懂她為何而笑。
  「雖然警方懷疑兇手是能讓她安心的親人,記者卻說她也許是因為成功保護女兒才笑的。真是個沉重的故事……」
  風見將這樁來自希比蕾與神田研究所的消息輸入手機。
  她有很多資訊必須傳達給佐山。
  首先是美國判斷帶走原川和希歐的不明飛行物體為「黑陽Jo證據就是理查·山德森曾經說過「所有5th—G的機龍都不在了」以及曾在關東外海測得疑似「黑陽」的反應等等。
  其次是日本UCAT即將採取昨晚與佐山新庄討論後定案的行動。
  最後是她和出雲打算繼續監視原川。

  「——雖然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不過人在現場的我們也只能硬幹下去對吧?」
  嘟噥著的風見按下發送鈕。
  傳送畫面之後,表示訊息傳送中的巫醫少女舞動三圈並結束傳訊。
  風見重新靠上機車座椅。腹側雖有些抽痛,但除了貼療符鎮痛之外也無計可施。
  能做的只有——
  「現在呢——我們只能繼續等待任何與希歐·山德森有關的動靜了。剛才被希比蕾在電話裡念
  了一頓,說她們那邊沒事,要我們別亂來。」
  「希比蕾還滿堅強的呢……不過真的要繼續監視原川嗎?要不要先回UCAT一趟——」
  「放心吧,希比蕾都那麼說了。就算要回去,也得堅持到最後一刻。而且你在西多摩公墓也看到了他們的樣子吧?你覺得有辦法拆散他們嗎?希歐除了周圍風景之外只看著原川的背,而原川也明白這點所以不曾回頭——如果有個人能在這短短幾天打動希歐·山德森的真心,想必非原川莫屬。」
  畢竟希歐在必須逃走時依舊選擇了原川。十分自信的風見繼續說下去:
  「再說——原川和以前因為你而加入戰局的我不一樣,他沒有任何能進入概念空間的方法或門路喔?對這麼一個年輕人來說,如果想見城堡裡的公主,他還缺少一個能提供神奇寶物的魔法師喔!」
  「年輕人需要的就是毅力啊,不過他們見面到現在還不到一天耶?」
  風見抬頭看著以疑問口吻貼近座椅的出雲。對於這番話,她只報以苦笑,並且說明似的將手按在胸口上笑著說:
  「你忘了嗎?像這樣短時間就下決定的例子可不是沒有喔——就在這裡。」
  「忘記了耶,在這裡?還是這裡?」
  出雲作勢將頭塞進運動夾克裡,換來風見一拳。
  他旋轉著向後倒去,壓在機車上。
  「——啊。」
  兩人連同機車一起摔倒在地。
  這兒是個很長的白色無窗走道,牆邊擺著自動販賣機與飲水機,左右各有道門,上頭有塊寫著更衣室的塑膠牌。
  無人的空間裡出現某種聲音。
  右側的女性更衣室自動門滑開,一名擁有金色短髮的少女走了出來。
  她身穿輕量化的藍色裝甲服,裙部等處的裝甲已被卸至最低限度。脖子上掛著一條用石頭串成的項鍊,還穿著橘色的作業用夾克,似乎想蓋住外露的嬌嫩肩膀。
  夾克上縫有許多圖章,胸口還有面寫著「HeoThunderson」的名牌。
  希歐面無表情地站在這冷清的地方,宛如一片空白。她壓低了臉,就像在敬禮似的開口:

  「……曾爺爺……」
  抬起頭時,她看到飲水機左邊牆壁上有面穿衣鏡。
  仔細一看,無色燈光下的自己在鏡中褪了層顏色,若要找出點色彩,那就只有眼角的淺紅。
  希歐走近穿衣鏡用力抹著紅腫的眼角。
  「…………」
  突然間右邊的飲水機動了但那不是機能連作產生的輕微搖晃而是移動
  「咦?」
  希歐身子一顫,但飲水機仍朝她右側靠來。它前後搖晃軀體,以等同於腳的底座金屬零件爬向少女。
  ……呃,這個嘛……
  希歐不明白這怎麼回事,只是本能地縮起身子。
  飲水機也注意到她的反應,於距離她半步遠的位置「抬頭」看著她。
  「——」
  飲水機向前折彎身子,彷彿在表示可惜。
  接著它緩緩擺動身了轉向,打算退回牆角。
  「那……那個……」
  希歐不由得出聲探詢而飲水機也停下腳步扭身面向她。



  少女的雙眼對上了某種不存在的視線。
  希歐吸了口氣,開始思考。來這裡前,她曾繞到醫院檢視曾祖父的遺體,途中一位名叫羅傑的男子曾以夢的形式傳遞了一些消息。
  夢中的體驗使她至今仍有種奇妙的感覺,而醒來之後羅傑為她確認並說明夢中內容,讓她相信這是現實。
  ……那就跟睡眠學習機差不多吧。
  老實說,自己不懂的東西還很多,但也明白了一些事。
  曾祖父曾隸屬於一個名為UCAT的世界保衛組織。
  曾祖父的組織曾毀滅了幾個世界,而如今世界仍面臨毀滅。日本UCAT單獨與各異世界殘黨進行交涉,有疏失之疑慮。
  在交涉結束的異世界·G中,甚至存在著被賦予生命的機械。
  眼前這台飲水機想必就是其中之一。
  希歐調整氣息後蹲了下來,向飲水機伸手。
  「……握手。」
  雖然她有些不安,但不久之後飲水機便轉過身來。
  它前後搖晃身子,全力地靠近希歐,宛如想舔舐她伸出的手指般傾斜頂部。
  「啊。」
  冰水淋上了她的手。
  希歐讓手指稍微降溫後撫上眼角,再用另一隻手摸摸飲水機。
  觸感堅硬、冰冷。它的確是機械,只不過它「活著」。
  理解到這點後,希歐歪著頭將觸摸飲水機的手移到它的喉部。
  輕輕一摸,飲水機身體跟著微彎,磨蹭希歐的手。
  這時,一道人影從左側進入茶水區。
  「您換好衣服了嗎?」
  那是羅傑。他看著希歐,發現她正在和飲水機玩耍。
  「它很可愛吧?我們也是昨天才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呢。」
  「我也嚇了一跳。」
  希歐擠出笑容,卻發現身體沒有力氣。然而,從醫院來到這裡後心中缺少的一角,似乎獲得了少許彌補,讓她安心了點。
  而原因就是這台活著的飲水機。她一邊撫摸飲水機的喉部一邊說:
  「曾爺爺他一定也想帶我來這裡,再教我好多好多事呢。」
  「據我推測,可能性非常高。」
  羅傑推高眼鏡,瞥了希歐一眼。
  「這套衣服可能有點緊,不過最適合接收各種概念效果——我們已在橫田備妥回國的飛機,就讓我送您一程吧。」
  「曾爺爺他……」
  羅傑垂下視線,同時開口說道:
  「驗屍尚未完成,之後必定盡速送去……先前襲擊您和另一位先生的東西,很可能是以理查先生的某種特質為目標,所以請多包涵。」
  希歐想起了帶走自己和原川的那陣風。
  「那個惡魔……不是想攻擊我們嗎?」
  「我在夢裡告訴過您了吧?理查先生曾和那個惡魔『黑陽』交戰過,要是它也將您視為攻擊目標,那麼運送——」
  羅傑換了個詞。
  「若您和遺體共乘一架飛機,那麼我推測『黑陽』攻擊的機率將會倍增。」
  他像是想掩飾自己的失態般,對著希歐行了個禮繼續說:
  「但是這裡存放的概念核也是能引誘『黑陽』的餌,而『黑陽』在治療日前戰鬥疲勞的同時,也朝著東京接近。備於橫田的飛機已經加工過,可防止內部自弦振動外漏——所以『黑陽』的日標應該是這裡,而不是您。」
  「你們要和那個惡魔……戰鬥嗎?」
  「那就是我們的存在目的,尤其是美國UCAT——打從理查先生還在世時,我們就已經為了打倒那個惡魔煞費苦心。」
  「這樣啊……」
  少女站了起來,摸著一併挺起身子的飲水機邊緣,飲水機朝她一蹭後又回到牆邊。
  希歐看著羅傑,心想白己現在究竟作何表情。
  「我應該要擔心各位的安危吧……不過我想先知道,回到美國以後,又會怎麼樣呢?」
  羅傑聽完希歐的疑問。
  少女眉梢低垂、嘴唇微張。
  那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疑慮;若要講是不安,又更像是迷惘。
  但他無視一切被動的情緒,開口說道:
  「歸國之後——我們會安排您在美國UCAT所管理的城市內生活。您是理查先生的血親,對UCAT而言等於英雄子嗣,大可不必擔心日後的生活問題,可以放心過一般人該有的生活。」
  羅傑縮起肩膀看著希歐,希望她能因此放心。但她卻——
  「…………」
  愕然無語地回看他。
  這也是預料中的反應。她至今不停轉學、沒人相信她的故事、每一天都為了生活咬緊牙關,現在卻突然得以定居、過去發生的一切也被承認為事實,還能享有安穩生活。

  她應該不會有怨言才對。
  ……諷刺的是,這些全都是用她曾祖父的命換來的。
  羅傑繼續問道:
  「還想知道些什麼嗎?」
  這問題使希歐縮起肩膀。
  「沒有。」
  話才出口,她立刻左右甩頭,微微吸氣挺胸。
  「……抱歉,其實還有……為什麼希歐和原川大哥會跑到那個海邊去呢?」
  「『黑陽』善於光學匿蹤,所以我們判斷那是它幹的。而『黑陽』的巢穴就在北海道外海,它應該是打算將兩位帶到那裡……」
  羅傑將「處刑」這個字眼吞了回去,並立刻盤起雙臂掩飾。
  「不過,也許是在挾持兩位的途中發現我們追來,或是日本自衛隊無視我們的通知而派出飛機查看,所以才臨時放棄。」
  希歐默默聽完羅傑的回答,低著頭表示無法認同。
  事實上,羅傑本身也不相信這番說詞,不過就現有資訊而言只能如此解釋,而他也沒有在無解疑問上兜圈子的習慣。所以他又間:
  「還有問題嗎?」
  「啊、有的——原川大哥怎麼了?」
  「他已經平安回家了。過幾天,我們將透過基地奉上謝禮,向他保護您的行為表達感激。」
  羅傑右手遮著嘴,不讓希歐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兩眼仍直視希歐。
  「此外,我們會以別種方式要求他對這次的經歷保持沉默。雖然……聽起來荒誕無稽,但如果對外洩漏了總是不太好。」
  「我了解,因為我是過來人……」希歐看著羅傑,垂下肩膀。
  這時,左側通道十傳出跑步聲和女性的說話聲。
  「哎呀呀,希歐妳換好衣服啦?」
  希歐肩頭輕輕一顫,向左邊望去,羅傑也跟著轉頭。
  「是黛安娜啊。」
  羅傑心想,既然黛安娜稱呼她為「希歐」那麼她們可能是在這裡的某處見過面了,不過自己帶希歐到更衣室來這段路上並沒離開過她。
  當他嘗試釐清現狀時,卻發現希歐滿臉錯愕。而身穿黑色套裝的黛安娜才走到希歐面前,就一把抱緊她。
  「真是的,妳總算過來了呢,都長那麼大了。羅傑,你沒對她亂來吧?亂說亂教亂摸亂跳之類的都沒有吧?」
  羅傑「啊?」地反問。黛安娜在滿臉問號的羅傑面前,將下巴頂在希歐頭上嬉鬧著,不久後轉向羅傑。
  「妳們到底是什麼……」
  在「關係」兩字出口前,希歐有所動作。她硬拔出深埋在黛安娜雙峰中的臉倉皇吸氣,並訝異地抬頭看著黛安娜。
  「為、為什麼老師會在這裡!?」
  黛安娜瞇起眼睛,羅傑跟著發問:
  「黛安娜,老師是什麼意思?」
  「希歐啊,老師是因為擔心妳,才提早結束美容療程趕來見妳的喔。」
  「黛安娜,妳剛剛是故意忽視我的吧?」
  「嗯?」黛安娜再次輕摟希歐,看著羅傑。
  希歐則是手足無措地轉向他,連忙解釋:
  「那、那個……黛安娜老師以前當過希歐的家教。她好像是媽媽的朋友,是爺爺看希歐常常轉學才請的。老師曾經陪我生活過一陣子,教我做菜和日文——我們已經三年沒見了。」
  「是啊。」
  當黛安娜輕聲答腔時,地板突然發出聲響。
  「家教——!?」
  大城頂飛地板上的配電盤護蓋,伸出頭望著這群人。
  讓蓋隨著清脆聲響朝正上方飛去,利落地插進天花板,大城在底下又驚又喜地說:
  「這、這可是新屬性啊,黛安娜!巨乳外國人妻女教師啊!!這算是美妙的新體驗嗎!?能當上日本UCAT全部長真是太讚了!每天都有數不完的驚喜啊!!」
  「誰、誰是新屬性啊!?再說,大城全部長……這招已經有人玩過了喔!?」
  「玩過了!?不一樣啦~屬性不一樣啦~另當別論啦!」
  大城蠕動身子撒嬌,全身發抖的希歐對黛安娜說:
  「老、老師……那是什麼東西?」
  「噓!不可以亂看喔,病菌會從視覺污染妳的精神。」
  「黛、黛安娜,妳怎麼可以對小女生灌輸那種扭曲的知識呢!」
  羅傑推高眼鏡,對高聲大叫的大城說:
  「大城全部長,很抱歉在您玩得正起勁時出聲打擾。」
  「啊,是羅傑啊,好久不見啦?怎麼,有事嗎——什麼?很寂寞?那就一個人去旁邊哭嘛,怎麼可以跑來找我呢——去、知道就快去。」
  「我就長話短說吧,那些話能請您照照鏡子以後再說嗎?至於我想說的是——」
  羅傑想了想,最後對大城說:
  「三三得?」
  「九~」

  才剛說完,插在天花板上的配電盤護蓋就砸在大城的頭上,而且是縱向。
  他就這樣拖著九的尾音,慢慢地沉到地板下。
  配電盤護蓋撞到洞口邊緣而翻倒,同時地板下響起了某物摔落的聲音。
  羅傑拭去額上的汗,看著抱在一起警戒著洞口的師徒倆說:
  「我們會替他消毒並加以管束——再來就只欠個籠子了。」
  美影位在UCAT地下一樓、某個設有大型鏡子的寬廣休息區裡。
  一旁鄰接的餐廳更為寬廣,裡頭光景和平時不同,有群穿著藍色裝甲服的人在裡頭用餐。
  ……龍司怎麼還沒來啊?
  美影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的白色大餐桌。
  她雙手擺在桌上,指間捏著一枚色紙。那是飛場在她補眠之前給的。
  飛場對美影說,假如她起床後自己還沒回來,就到餐廳去等,還送上內含一百五十張的色紙包以便打發時間。
  美影從昨晚在補眠室的床下醒來時,就不曾看過飛場。
  來餐廳的路上,也沒見到任何穿著白色裝甲服的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藍色裝甲服。
  ……換新裝了?
  不過居然沒有人因此鬼叫或暴動,真是難得。到餐廳前,她還被幾個穿藍色裝甲服的人叫住,露出困惑的表情後谷卻被他們別上了臂章。
  雖然美影不明白有何用意,不過那大概是客人的證明吧。
  之後她就一直待在這裡,色紙已經少了一半。
  美影看看身旁,有個人正和自己一樣摺著色紙。
  那人和自己一樣——不、那線條比自己更接近人偶。
  自稱八號的紅髮女子似乎是處事不夠幹練而損毀了身體,才剛置換及維修過組件,現在正穿著配給的白襯衫和牛仔褲。
  為了替她復健和殺時間,美影就讓她一起摺紙。
  「龍司好慢喔。」
  但是他也沒說何時回來,也許就快到了也說不定呢。
  不過美影可不喜歡空等太久。
  她揚起視線,坐在桌子對面的人們立即映入眼簾。
  那是幾名穿著藍色裝甲服的男女,每個人手上也都有美影發的色紙。
  雖然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不過當他們用手勢詢問摺法時美影仍會回答。
  「對,那樣摺就好囉。」
  美影摺著紙,八號也是。紅髮的她一面確認著手指動作一面說:
  「美影小姐……不好意思,您的動作好像不太正確呢。」

  「龍司說這樣比較好喔?有錯比較好。」
  「我倒是不希望發生錯誤。」
  「那就算是一種錯誤喔。」
  美影說完露出喜悅的反應,對八號說:
  「我們都一樣呢。」
  八號微微抬眉回看美影,接著視線轉回前方的色紙。
  「抱歉,八號不夠用功,會深深反省。」
  「沒關係,是我的頭腦不靈光。所以妳儘管安心吧。」
  能夠說點話使人安心,令美影有種喜悅的感覺。她雖不知現在該作何表情,不過龍司說應有的表情會自然浮現,不必刻意表現。
  那麼自己表現得如何呢?雖然牆上鏡子裡那張臉毫無表情,但也許事實並不如自己所想。
  她不太明白,卻不討厭這種感覺,也不在意。
  因為她確信這副身體正逐漸變得更美好。
  雖然頭腦也在各方學習中變得更靈活,不過她想每個人都會一起進步,所以仍無法拉近差距。不過就算差距未減,大家都有所成長這點依然值得高興。
  ……好開心喔。
  從今以後的喜悅必將無限蔓延。美影在心裡這麼想,繼續摺紙。她和眼前的深色皮膚女性一起完成最後的步驟,並捧起成品。
  她們撐開摺紙中間部位、左右延展,將前後直立的部分其中一側尖端折彎後,即是——
  「鶴。」
  兩人都做出了字面所示的物體,美影眼前的女性還對自己手上的成品吹了聲口哨。
  形狀雖略有不同,但完成時的表情卻如出一轍。
  女性說了些話,美影一旁的八號替她轉達內容:
  「她說——回國之後,也要教孩子摺紙鶴。」
  八號翻譯之餘,也將另一枚有著摺痕的紙遞給那名女性,摺痕上畫有虛線、摺向箭頭及順序編號。
  女性接過紙後對著她們雙手合十。
  美影依樣畫葫蘆,坐在她面前的幾個藍色裝甲服人士也都連忙採取相同姿勢。
  「南無——」
  只剩八號一人不知如何是好地左顧右盼,但美影覺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大概還不熟悉這裡的習慣吧。
  和藍色裝甲服的人們眼神交會時,美影心想——
  —:白色裝甲服的人到哪裡去了呢?
  還有——

  ……龍司好慢喔。
  飛場待在UCAT地下一樓的狹小房間裡,牆上設有一大片玻璃窗。此外,入口處有塊寫著「秘密休息室」的塑膠牌。
  牆上的大窗其實是一面魔術鏡,能看到鄰接餐廳的休息區。而從左側的窗子,能看到美影坐在休息區桌前的背影。
  她正與自動人偶和負責監視她的美國UCAT人員一起摺紙。
  而且她恐怕會在美國UCAT的保護下一直摺,直到飛場回來。
  「好好喔……」
  飛場對美影的背影「呼」地出聲嘆氣,繼續看著前方。
  他的雙手並沒擺在桌子上,而是被手銬固定在椅子後頭。
  桌子另一側有個蓄鬍的男人,他身穿藍色裝甲服,用日語自稱中士,還放話要審問他。
  「——我再問你一次,地底下的人數、傷患和武裝到底有多少?」
  「我怎麼可能說出來嘛。」
  說完,飛場將頭橫擺在桌上不動。見到飛場再次飄飄然地望著美影的背,中士再說:
  「喂,只要你趕快招供,我就能帶你回自由世界去了啊。」
  「說什麼傻話,現在這樣躲起來偷看比較好。」
  「……你這麼喜歡被審問啊?話說回來,這房間是做什麼用的?」
  「你不知道啊?人狼類或水棲類等特異種族人士長時間穿著衣服會很難受,但也不能在人前扒光吧?所以一旦忍不住了,他們就到這裡來脫個精光,享受一下虛擬裸奔的滋味。」
  飛場和中士將視線轉向周圍。牆角擺著裝有收音機體操卡帶的錄放音機,以及運動用的呼啦圈和跑步機,還有用途不明的附腳架攝影機。中士輕咳一聲後說:
  「用光學迷彩類的賢石遮一遮不就好了?」
  「以前好像真的有人這麼做喔?不過只要淋到雨就會現形,倒楣一點的還會在路上撞到人,於是身體的一部分被對方接個正著……後來有人乾脆開發出馬賽克型光學迷彩,可是好像不太受外國朋友青睞。」
  「審查還真是難搞的東西呢。」
  中士「嗯嗯」地點頭,從桌底下亮出附有旋鈕的機械。
  「那我就花點力氣重新審問一次吧。」
  「你、你怎麼和我學長一樣喜歡來硬的啊!那又是什麼機器?」
  「這是美國UCAT開發的賢石審問機『羞恥2000』,裡頭塞了一顆會讓人公開秘密的賢石。只要轉動這個鈕,周圍的人就會開始自白。我身上有對抗那種概念的賢石所以不會有事,然而你能撐多久呢?」

  說完,中士猛然將功率旋鈕轉到一半。
  ·——秘密不該隱瞞。
  飛場「咿」了一聲,在椅子上蜷縮身子。
  三十秒後,羞恥2000發出了表示運作完成的鈴聲。
  飛場聽到這聲音後窺視著中士的臉,中士也用相同表情回看飛場。
  「——我再問你一次,地底下的人數、傷患和武裝到底有多少?」
  飛場沉默不答,引來中士的輕笑。
  「想集中精神嗎?」
  中士增強功率,飛場立刻繃起一張臉說:
  「和美影姊一起洗澡和美影姊一起洗澡和美影姊一起洗澡和美影姊一起洗屁澡和美影姊胸部一起洗澡和美影姊摸摸一起洗澡和美影姊——糟糕,精神集中到停不下來啦!?」
  「這算哪門子的集中啊!?」
  「啊,別瞧不起我們日本人啊,臭美國佬!我們大和民族擁有能將眼中一切瞬間烙印在腦裡的特殊能力,和老是瘋癲力全開的你們不一樣!只要有人穿短裙坐在對面、穿著襯衫向前彎身,或是不經意碰到對方時,這個能力就會『鏘鏘——!』地發動!聽好,是『鏘鏘——!』的喲!要是能跟對方一起洗澡,還會因為集中力噴發造成新能力覺醒呢!無限領域萬歲!!對了,我該不合因為自白概念而變得能夠誠實面對自己的心了吧!?」
  中士將功率升到極點。
  飛場輕輕「啊」了一聲,表情驟變。
  原來嘶吼著的表情化為虛無,接著是一片沉默。
  中士鬆了口氣,擦擦汗、坐穩椅子,對兩眼無神的飛場說:
  「——我再問你一次,地底下的人數、傷患和武裝到底有多少?」
  一段時間之後,中士才等到回答。
  飛場用彷彿看著遠方的死魚眼對著中士,嘴巴無力地張開發出聲音。
  他用一長聲「啊」起了頭,接著——
  「對不起對不起我從以前就蒐集了一堆長得很像美影姊的外國模特兒照片對不起還有前幾天坐在逃生梯吃飯那時候也很對不起風吹起風見學姊的裙子讓我偷看了幾眼對不起對不起前天我竟然在新庄學長Ver.穿裝甲服時從腋下看到他穿女性內衣而且還是綠色的不過我沒有提醒他——」
  「糟了,玩過頭了。」
  中土將功率降回一半,飛場的表情也恢復原狀。
  「——給我聽好!?集中精神就是雞腫莖神再加上過時老話——」
  功率回到最大。

  「對不起對不起七天前我在浴室摸了美影姊的屁屁是因為——」
  「這下沒用了。」
  中士先將功率調至零又轉到最大。
  「沒、沒用了是什麼意知道嗎鏘鏘對不起——」
  「怎麼看都沒用了嘛。」
  中士又將旋鈕轉到最低,而飛場只是歪頭看著他。
  「好像沒用了呢。」
  「是啊,看來我必須採用物理手段了。放心吧,不會留下傷痕的,我還會用一點概念。」
  「啊、那也沒用。之前我做的心理測驗說我是狗類的人,所以應該沒用,因為我這種人是就算主人嫌棄也照愛不誤的賤狗畜生類型嘛。而且來這裡之前,我在路上的娛樂室裡用拳擊型測驗機『揍出本性』測了一下,結果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呢。」
  「嗯——那麼把你用鐵鍊捆起來再打得跪地求饒也拷問不出結果呢。」
  「不好意思,不是只要審問而已嗎?」
  說完,兩人面面相覷,同時「嗯——」了一聲。
  下一刻,有道尖銳的聲音劃過。
  聲音又高又響,還帶有間隔,而這兩點加起來就是——
  「警報聲!?」
  中士大叫一聲後看著飛場,但他在滿室警報聲中倒在桌子上,視線中的美影身邊有許多人在
  走動,不過美影的背影仍慢慢摺著紙。
  「好好喔……計劃也該是時候開始了吧。」
  全館廣播在飛場嘟噥的同時響起。
  『緊急狀態!所有地面部隊立刻戒備——貨運電梯正從地下上升中,載運物是……』
  廣播停了一口氣的時間,接著迸發。
  『暮星炮!!』
  「之後日本UCAT會用暮星炮當餌,再算好時機一舉反攻。」
  佐山一步步走著,聲音響遍山林間。
  頭頂上的天幕已幾近夜色,而他正提著兩個旅行袋,和頭上插著花的新庄一起走在寬闊的停車場上。
  「他們不要緊吧?」
  「當然,美國UCAT已經為了『黑陽』分散戰力,而日本UCAT在概念空間和正常空間裡都有部署,他們沒辦法像一開始壓制時集中攻擊——反倒是我們只要能集中一點突破就有勝算。」
  他的左後方有一條穿過森林鋪成的長距離跑道,上頭停著一架漆有IAI標誌的小型飛機。
  而他們的目標是一棟白色建築物。

  那宛如大型醫院般的五樓高巨大設施上頭也有著IAI標誌,想必——
  「那就是IAI總部吧。」
  「終於到了。」新庄不禁出聲。
  建築物上的窗裡多半漆黑無光,下班時間已過了許久。
  不過,建築物前仍有著兩道人影。
  一人頭頂金髮,身穿女僕裝,脖子上垂掛著藍石墜飾。
  另一名女性蓄有過肩黑髮,身穿白衣。她們朝佐山兩人舉起手來:
  「——喲!這樣打招呼還好吧?奧多摩那邊好像很熱鬧的樣子。」
  佐山苦笑著點頭回答:
  「說得沒錯,就像是一場日美對抗運動會呢。不過能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感覺滿特別的。妳正在UCAT實習對吧,月讀·京?」
  「是啊,你還是像以前一樣高傲,真是太好了。我正在研習有關劣化概念的複製加工技術,有機會我就用多餘的材料隨便做一個給你吧——這位是茉伊拉1st,還記得吧?走囉。」
  京拍拍身邊茉伊拉的肩頭,回身走進IAI總部入口的薄影裡。女僕朝佐山兩人一鞠躬後轉往京的去向,同時開口說道:
  「全龍交涉執行人您好,請讓我為您導覽——歡迎蒞臨日本UCAT西部聯會。」
  「好,妳就好好為我們導覽吧,我要的東西應該就在這裡。UCAT空白期之前的紀錄、出雲公司時期的員工資料等等——我要找的是二次大戰前衣笠·天恭和新庄·要這兩個男人的資料,還有……在那大約二十年後所有姓新庄的人。」
  佐山加快腳步,踏上總部入口前台階的磁磚。
  「趙醫師說新庄家曾經寄來一張賀年卡。假如當時提到的孩子知道父親的過去,便很可能想到父親待過的地方深入調查,就像我們現在做的一樣……然後,在戰時出生的孩子大約會在六○年代結婚生子,這麼一來——」
  佐山看向背後已變成運的新庄,四目相對,表情堅定。
  他無視於新庄的緊張,毫不猶豫地說:
  「妳的父親,也就是讓妳繼承新庄姓氏的人,很可能就是新庄·要的子孫——加快腳步吧,那群夥伴們正在想辦法留個位子等我們回去呢。」
  晚間八點整。
  各處封鎖日本UCAT地下四樓以下樓層的大型防爆門前,所有美國UCAT警備隊同時注意到黑白裝甲服團體的出現,但防爆門並未開啟。
  這些團體開啟了小型的概念空間,由內側穿越門到來。
  美國UCAT為了處置由地底升上的暮星炮,同時分神考量是否該聯絡布蘭卡9機龍隊,導致反應遲緩。
  面對慢半拍的美國UCAT,白色裝甲服趁機發動突襲,口中喊著:
  「嘿啦!!」
  氣勢似乎不太夠,再喊一次。
  「嘿——啦!!」
  全體迅雷般地突襲。
  藍色浪潮以地表建築物為中心擴散開來,準備迎戰。
  第二次衝突就此展開。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07 编辑



第二十三章 展开的课题
***该如何延展  该如何开拓***

  這兒是條白色的細長通道,上頭有燈火照明,兩側門戶緊閉。
  一名青年疾奔而過,他身穿白袍,底下是皺巴巴的襯衫和綿質長褲。雖然他腳穿橡膠拖鞋,仍然以一房間寬的步幅高速衝刺。
  「啊啊,搞什麼鬼,要是熱田在就好了——什麼『我最近在沖繩』啊?死野獸。」
  青年推高眼鏡,隨風擺盪的衣襬上繡著「鹿島」兩字。
  鹿島即將到達通道底端的丁字路口,但該處左右兩側跳出六個身穿藍色裝甲服的男性,全都持有長逾一米的電磁警棍。
  裝甲服四肢基部膨脹起來。
  「裡頭是傳動裝置吧。你們強化了近戰功能,想和我玩玩嗎?」
  鹿島不以為意地衝進六人中央。
  「唉。」
  嘟囔。
  「麻煩、無聊。」
  踩踏。
  「就算錄下來也不能給奈津和晴美看。」
  轉身。
  「害我不想架攝影機。」
  他閃過右側第一人甩下的警棍,切進足以環抱彼此的極近距離,逼得對方慌忙後退。
  對手為了不讓背後受阻,藉由傳動裝置,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在狹窄通道中回身後退。
  但鹿島僅以一次跳躍就討回了距離,並在空中轉體調節姿勢後踏上地面。
  「你們對軍神這個詞研究得還不夠。」
  他輕握拳頭刺向對手胸口,擊中硬實的重型裝甲板,金屬觸感從拳尖傳來。
  但鋼鐵裝甲板仍在他拳下崩解,宛如乾燥的黏土藝品般碎裂。
  「——!?」
  面對士兵們的疑問,鹿島輕輕聳了聳肩。
  「難道你們以為那種低劣的裝甲或武器,對軍神起得了作用嗎?」
  裝甲服在這一間中破碎,龜裂由拳頭命中處向四方蔓延,全身的傳動裝置從內部裂開。
  金屬聲、斷裂聲此起彼落,粉碎的傳動裝置使裝甲服霎時不受控制。
  無法自律的傳動裝置,拖著士兵連同飛散的碎片向後飛。
  落地聲和玻璃碎裂聲倒有幾番神似。
  接著鹿島一百八十度轉身,一絲銀線隨後竄來。
  那是刀刃。其餘五人捨棄電磁警棍,抽出收於背後的兩呎戰鬥刀往鹿島刺來。

  首發的偷襲擦過鹿島臉頰。
  下一刻,鹿島摸了摸臉頰。
  他看著沾染在指尖上的一絲嫣紅說:
  「那是經過概念加工的刀嗎?」
  見狀,三人同時舉刀殺來。
  鹿島移身向前,而且只是輕輕幾步。
  「…………」
  三人揮下刀刃,彷彿穿過鹿島似的滑向另一端。
  其餘兩人看向漫步的鹿島,然而——
  「——?」
  不見蹤影。前方三人在傳動裝置的聲響中急停,倉皇回頭。
  「———!?」
  不見蹤影。但鹿島仍在三人及兩人間,朝後頭兩人漫步。
  「唉。」
  嘟囔。
  「就算我在這種工作上這麼努力——」
  輕舉雙手。
  「卻不能讓最重要的人看一眼——」
  踏入左右張望的兩人之間。
  「也得不到任何讚賞——」
  拍拍他們的肩膀。
  「爸爸的工作真不是人幹的。」
  不只是鹿島左右兩人,剛剛穿越的三人共五套裝甲服,都在他語畢時一併碎裂。
  五道人影在猶如玻璃演奏的五重碎裂聲中同時倒下。
  鹿島踏出通道底端前,先檢視左右以策安全。
  「原來如此,他們六個是想封住通道,把我逼來這裡——再開火射擊嗎?」
  通道左右三十公尺處各有用桌椅堆成的雙重路障,從其縫隙間能看到反戰車步槍的槍口,共有十八挺。
  不及掩耳的巨聲震盪槍口,朝鹿島襲來。
  走廊因而搖撼,發射時的衝擊聲彼此撞擊並超越人類聽覺範圍,抹消了一切的聲音。
  十八發概念戰鬥特化穿甲彈穿越了無聲的屏障。
  「!」
  十八朵四濺的火花在沉默中綻放。
  紅火逝於空中,焦臭跟著瀰漫,卻隨即被一陣風吹散。

  風聲在走廊上呼嘯而過,洗淨一切。
  衝擊波撞擊後產生白色蒸煙,隨風而逝。通道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通道中央的青年左右各有兩道人影。
  那是四名老人。
  右側其中一人穿著白色裝甲服,紮成馬尾的白髮如波浪般翻動,手上的青龍刀正對著槍口。
  「在下長兄一光,還請賜教。」
  右側第二人是個白衣白長髮老人,以符紙對著槍口。
  「在下二哥二順,還請賜教。」
  左側一人則是白衣白短髮老人,用長約一公尺的紙捲對著槍口。
  「在下三男三明,還請賜教。」
  而左側另一位是個穿飛行夾克的黑髮老人,手上什麼都沒有。
  「那個~我是么弟——四吉?總覺得老是有人要我好好記住噗咕?」
  先行問候的三人湧上來拳打腳踢。
  「該死的東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可惡,這次一定要用宮刑伺候你!」
  「大哥大哥!那就讓小的來代勞吧!」
  鹿島在喧鬧聲中再次踏出步伐,槍口也隨著他的動作偏移——
  「——〡?」
  但是跟丟了。相對的,鹿島轉走為奔,朝背後四人大喊:
  「你們被瞄準了喔!」
  這聲呼喚驚醒三名白髮老人家,他們瞬間做出判斷——將么弟一腳踹回中央通道底端。
  攻擊再次展開,槍聲自通道左右飛來。
  鹿島繼續前進,背後四吉「呀——」的慘叫聲中似乎帶著莫名的愉悅感。
  「真麻煩,人也太多了吧。」
  他一面在槍彈和衝擊波中屈身移動,一面說:
  「——得趕在佐山少年他們抵達之前把這裡搶回來呢。」
  「新庄同學,妳能爬到拿得到那個文件的位置嗎?就是『Ⅲ』區的那個。」
  佐山的聲音在被書架區隔的空間內迴盪著。
  他正蹲在書架前,而新庄人在日光燈為書架拉出的陰影下。
  「『Shi』區?」
  「不是,是『Hi』區,就是HiHiJiJii(註:色老頭)的『Ⅲ』。」
  「……佐山同學,你的腔調怎麼有時候這麼東京啊?」
  新庄立刻抬頭看向「Hi」區書架,佐山要的文件就在書架中央約兩公尺高的位置。正當新庄煩惱該怎麼取下時,早先從旅行袋中取出的綠獸走到她腳下,將六條腿撐在目標文件下方的架子上頭。
  這似乎是要新庄踩上去。
  新庄考慮了一下,最後脫鞋踩上,向文件伸手時看看左右兩邊。
  兩旁盡是書架,不斷延伸到遠處。雖然看得見盡頭,新庄仍覺得這裡寬得不可思議,直線近兩百公尺,橫幅應該也逾五十公尺。
  這裡是位在日本UCAT西部聯會地下的概念空間資料室。
  這裡存放的不僅是UCAT的資料,出雲公司時期的資料也統統保管於此。
  ……要是把日本UCAT的第一跟第二資料室合併起來,應該也有那麼大吧?
  滿腹疑問的她,看見幾道人影在資料室中閃動。
  京正在入口處負責監督。
  茉伊拉1st在書架間移動並收取文件,茉伊拉3rd接過那些文件並影印,茉伊拉2nd在京附近為她倒茶,而蓋吉斯則在京身邊待命。
  ……她們變成同伴了呢。
  新庄訝異之餘,將文件取下,髮絲因身體動作而搖擺。
  來到這裡之前,她已換上切的服裝,卻仍留著運的髮型,不協調感讓新庄覺得有些癢。
  「喂,佐山同學,是這些文件嗎?」
  她看看蹲在右邊的佐山,佐山正抬頭瞇眼看她。
  「嗯——有這麼高的話就能從褲裙的縫隙裡看到內褲了喲,新庄同學。」
  膝擊從空中落下。笨蛋應聲倒地,接著可憐兮兮地撐起上身說:
  「妳、妳這是幹什麼呢,新庄同學……我好難過。」
  「誰管你難不難過……奧多摩的大夥兒們正在反擊美國UCAT,你還在這種分秒必爭的時候說那種傻話!」
  「可是,我只是叫妳爬到拿得到文件的位置,沒叫妳拿下來啊……」
  新庄決定要和佐山保持距離後,面對吐著空氣的綠獸蹲下並摸摸他的頭,而綠獸也用前腳摸了新庄的頭。
  空氣滾滾噴出,看來自己的確是累了。
  這時有個人影從書架影子中分了出來,是茉伊拉1st。
  「佐山先生、新庄小姐,日本UCAT地下剛替兩位送來傳真,是關於希歐﹒山德森小姐過去的新聞報導,還有——兩位蒐集的資料已經影印好了。」
  說完,茉伊拉1st突然皺起眉頭。新庄不解地追溯她的視線,才發現她正看著自己撫摸的草獸,便歪著頭問:
  「茉伊拉1st小姐……妳不喜歡他嗎?」
  「不,並不是不喜歡,只是我們必須多方服務才能慰勞主人,但4th—G居民卻能在一瞬間達成同樣效果——是奪走我們絕大部分工作樂趣的強敵。」
  「那、那還真是不得了呢……」
  「嗯——」後頭傳來答腔聲。
  「那麼茉伊拉1St,如果世界可以平均分配,我倒是有個好主意。就讓能夠瞬間回復疲勞的4th—G按摩與長時間回復疲勞的3rd—G服務各據一方互相競爭,妳看怎麼樣?」
  「怎麼可以——贏家當然是我們這邊呀。」
  「……就各種方面來說,3rd—G還真是了不起。」
  新庄不禁細語,眼前的草獸也點頭般地噴出大量空氣。
  茉伊拉lst見狀,「哎呀呀」地扶著臉頰說:
  「新庄小姐,請您打起精神。您不妨試試3rd的密傳器具,雖然有點不道德——」
  「器、器具就免了啦!」
  「妳就試試看嘛。」
  新庄倏地起身,順手勒緊一旁的領帶,並出手制止茉伊拉1st掏出圍裙後的物體。
  「話說回來,那、那個啊?妳拿來的那些影本,能讓我們帶回去嗎?」
  「當然可以,都在這裡。」
  茉伊拉1st將希歐的資料遞給佐山後,再把幾張文件影本交到新庄手上。
  「我判斷,這些都是新庄.要先生與其遺族的相關文件。」
  佐山接過希歐資料後面向新庄。
  新庄正低頭注視著手上新庄﹒要親子的資料,神情恍惚。
  「新庄.要先生的資料還在這裡,讓妳很驚訝嗎?」
  「啊、嗯……有一點。」
  新庄左手抽離資料並遞向佐山。佐山一看,發現公司履歷顯示他小學畢業後就在出雲公司米子工廠就職,並於十四歲時接受公司內的專門技術課程。
  「……嗯,十六歲時在東京第一高級中學任職,還是天恭教授的助手呢,新庄同學——衣笠教授的資料呢?」
  「員工資料裡並沒有相關文件——不過有這個。」茉伊拉1st搖頭回答。
  佐山用右手接過她從圍裙暗袋中取出的信封,發覺裡頭有一疊紙。茉伊拉1st行禮後說:
  「那是戰前至戰中時期的公司新聞影本。當時衣笠教授轉往奧多摩的新廠房,也就是奧多摩工廠後,送回了幾份關於東京的報告。內容包括工廠照片和東京大轟炸的災後照片,以及……奧多摩深山中的自宅照片。」
  「報告結束於何時呢?」
  這問題讓新庄身子僵硬起來,而茉伊拉1st也將笑容從臉上抹去。
  「一九四六年八月——九月時出雲公司發布了他的死訊。報告指出,他是因調整近畿地區的出雲公司設施導致過度勞累,再加上淋雨引起肺炎而驟逝。」
  「這樣啊。」佐山只是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事實已經到手。衣笠教授身上的謎點雖然不少,但如今已得到關於他自宅的消息,而死亡一事也代表此人確實曾經存在。至於他臨終前所待的近畿地區出雲公司設施——
  ……在神州世界對應論裡是相對於10th—G的位置啊。
  同年八月二十五日八叉封印前夕,10th—G中很可能也發生了一場以封印概念核為目的的概念戰爭。
  但這不過是推測,因此佐山決定停止深究。
  他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察覺新庄正盯著他看,表情相當困惑。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佐山同學做事分明得好恐怖喔。」
  「是嗎?」
  「因為你……有時候能完全集中於現狀,又不忘記之前的事啊。」
  「我只是忘不了而已啊,新庄同學。那不是什麼美德,只不過相當於一個忍住不去追逐心儀對象的跟蹤狂罷了。對跟蹤狂而言追逐才是美德呢。」
  佐山邊說邊想,細細推敲新庄何出此言。
  「——新庄同學,妳該不會希望我隨時保持跟蹤的美德吧?」
  「那才不是美德,是災難——你看,京小姐都聽不下去了!」
  兩人視線朝茉伊拉1st身後一轉,京正看著天花板,嘴巴左右咧開。
  「——隨便你們啦~」
  「新庄同學妳聽,主人都同意了呢。」
  「隨便啦,快看這份資料!看!這裡!看到了吧?」
  佐山不甘不願地將新庄用右手推來的資料納入視野。
  這張履歷表般的資料顯示,履歷的主人在高級中學任職後,經由推薦甄試就讀海軍經理學校,但不久後因收到徵兵令而進入出雲公司東京工廠。
  ……看來他是以軍方約聘人員的身分進入護國課的。
  「三十七年、十九歲時被派遣至出雲公司東京工廠,並於三十八年結婚,四十年長子『芳』出生……四十五年於八王子空襲罹難。」
  數秒呢喃間,佐山已得知過去的確有這個人的存在。
  「……新庄同學,來看下一份資料吧。」
  「嗯,好的……可是……」
  新庄看了看茉伊拉1st,而這位自動人偶女僕從剛剛起就站在原地不動。
  「有什麼事嗎,茉伊拉1st?」
  「為什麼您會這麼判斷呢?」
  這一間,使得茉伊拉lst背後有聲音傳來。京從懷裡掏出涼煙巧克力叼起,開口說道:

  「——像她們這樣愛好服務的自動人偶啊,一定希望自己捧來的資料能被人一張張翻完,最後接受對方的讚美。可不會說『請看下一張』什麼的,只會乖乖地在旁邊等,知道嗎?」
  「想不到大姊還滿不了解自己的嘛~!平常賣老倒是賣得挺兇的。」
  「請恕我暫時失陪,待我矯正小妹的禮儀後馬上回來。」
  「可別玩得太過火啦。」
  茉伊拉1st一鞠躬後離去,寂靜跟著到來。
  佐山和新庄繼續翻閱資料,底下的影印紙上仍是職員詳細資料。
  「新庄·芳……一九五六年進入公司,五八年與『光』(同社職員)結婚——」
  當佐山掃到社內履歷下一行時,動作稍有暫停。
  身邊的新庄也是相同反應,但佐山卻繼續動作,因為這是必要的工作。
  他為了擠出新庄梗在胸中的氣息,開口念出資料上的文字:
  「一九六○年,女兒『由起緒』出生——同年,與妻子『光』於近畿旅遊途中意外身亡。」
  新庄「咿」地抽了口氣。
  原因有二,一是新庄·要之子「芳」和妻子同時死亡,三是〡
  「他們的孩子新庄·由起緒是……」
  「女性……一旦結婚,會因冠夫姓而失去原姓。」
  新庄低下頭,嘆氣似的說:
  「也就是說道個人……」
  她吸了口氣,接著吐出。
  「……其實不是我的家人囉?」
  「不是……」
  佐山聽著新庄的呢喃墜落地面,接著——
  「現在該怎麼辦呢……」
  以某種不願就此罷手的語氣幽然問道:
  「嗯——聽好了,新庄同學。」
  「咦?」
  對於這反射性的疑問聲,佐山面無表情地開口說:
  「妳打算就此放棄嗎?」
  「……放棄?」
  「沒錯。妳想——就此放棄把我們導向這裡的過去嗎?」
  「可是——」
  新庄轉向佐山,表情微俯、眉梢沉重。
  「可是……再繼續查下去也沒有意義,不是嗎?這個由起緒很有可能只是個一般人口也不曾在IAI總部裡任職過。這個新庄小姐不會是我的父親,多半只是個跟我毫無關係的人啊?」
  新庄邊問邊拍著影印紙背面。資料只有薄薄兩張,分屬於新庄﹒要和新庄.芳。佐山聽著焦躁的拍紙聲,沉著回答:
  「聽好了,新庄同學。那麼……假如妳是新庄﹒由起緒的私生子,妳又會怎麼想?」
  「這、這種假設的事——」
  「新庄·由起緒和妳沒有血緣關係,也只是一種假設喔。要是不查到最後,永遠不會知道真相
  ——只要過去仍不明朗,就會有無限的可能性。既然新庄·由起緒是女性,那麼妳就不能咬定她不會是妳的母親。」
  「……為什麼?」
  新庄豎起眉毛,顫抖著說出不甚通暢的問句:
  「為什麼?我今天一整天看了那麼多『新庄』的死訊……!但佐山同學卻要我……繼續追查已經沒意義的線索,到底是為什麼!?」
  「——妳知道詩歌吧?」
  「……咦?」
  佐山看著新庄倒豎的眉毛微微一晃,繼續說:
  「就是妳和我第一次見面時唱的詩歌。」
  「知、知道啊?是平安夜沒錯吧,我還能唱到第六段喔?那又怎麼樣?要做什麼?」
  「妳認為那是誰教妳的呢?」
  佐山以問答問的行為使新庄回過神來,思考片刻。
  「應該是我媽媽吧……搖籃曲之類的。」
  「那妳就更有必要追查新庄﹒由起緒的過去了。」
  佐山左臂一振,文件從新庄右手中彈開。
  新庄驚呼一聲,出手追回資料,佐山卻反過來將資料送到新庄面前。在她眼前的是履歷表最末行,上頭寫著——
  「仔細看清楚,看到了吧——遺兒由起緒被堺市的教會孤兒院收養。」
  新庄一字字讀完,倒抽一口氣。
  「教會……會把聖經的詩歌……」新庄的嘴越張越開。
  這時京飛來一句話,似乎想推新庄一把。
  「這就要提到日本史了——打從戰國時代,坼就是個家家戶戶都有本聖經的城市,這影響直到今日仍在。」
  佐山開口回應:
  「正是如此。聽好了,新庄同學。難道妳不覺得,像摒市和教會孤兒院這種地方,在聖誕節時聽到平安夜是稀鬆平常的事嗎?」
  「那麼、這個、也就是說……」

  佐山看著滿臉疑惑的新庄,微笑說道:
  「我沒有任何證據。新庄·由起緒的雙親是Low—G人,她也不可能擁有像妳這樣的特異體質,還是個結了婚就可能改變姓氏的女性——但就我這個聽過妳唱歌的人而言,現在放棄還嫌太早。畢竟,失憶的妳仍然記得的歌,也曾是新庄.由起緒生活中的一部分……因此她很可能會唱給自己的孩子聽。之後——」
  佐山在日光燈下撥了撥頭髮。
  「一切就看妳怎麼想了。是打算繼續追這條可能沒有結果的線索,還是連有沒有結果都不知道就打退堂鼓,妳自己決定吧,新庄同學。」
  日光燈的白光照亮了狹小的廚房、玄關和三坪大的房間。
  玄關裡有兩個人影,一個是坐在玄關本質地板上的少年,另一個是背門而站的女性,她手上還捧了個用保鮮膜包住的盤子。
  「那麼原川同學,你明天能來上課吧?」
  「我就是那樣說的啊,大樹老師。」
  原川已將制服襯衫換成T恤,看著眼前身穿褐色套裝的女性。
  「不過老師妳還滿閒的嘛,運動會都準備好了嗎?」
  「因為我的學生都很優秀啊!」
  「那妳就趕快回去吧?」
  「才不要咧,我家附近現在亂糟糟的。知道吧,就是美軍的那個。」
  「知道。」
  原川點點頭。據說昨天有墜機事故,讓奧多摩一帶的交通仍在管制當中。
  「等車潮散了以後,就到西多摩公墓去把車騎回來好了……」
  「老師也打算等到那時候再騎腳踏車回去。我的親朋好友都很辛苦,不去便利商店扛點零嘴回去不行呢——嘿嘿嘿。」
  原川見大樹開心地傻笑,忍不住嘆氣。
  看到原川的樣子,大樹瞇起眼睛問:
  「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啊,原川同學?」
  「我連講的心情都沒有啊,大樹老師。」
  「咦?所、所以是那種——羞羞臉的事嗎??」
  「我說妳啊——」
  原川想回嘴,卻臨時將話打住,用手撐著臉頰「嘖」了一聲,對紅臉縮身的大樹說:
  「那種事目前不在我的理解範圍之內。我現在還一團亂,只能白以為是地煩惱到底能不能做些什麼、是不是早該做點什麼而已。」
  他半閉雙眼。

  「算了,反正我什麼都做不到,只能選個最輕鬆的辦法。」
  原川垂下臉,卻感到有隻手貼在頭上。
  「原川同學好溫柔喔。」
  少年「是喔是喔」地點頭。
  「問題在於,我還是不了解對方打的是什麼主意。」
  「當然沒辦法知道啊~」
  大樹語帶笑意地說:
  「這個嘛,會對人溫柔,就是因為不了解對方。大概吧,老師是這麼想的喲?」
  「……我看妳說話根本沒經過大腦吧。」
  「原、原川同學最近怎麼這麼頑固呢!!」
  大樹剛說完,某種聲音便無預警地響起,嚇得她肩膀一顫。
  來自背後的兩次敲門聲讓她轉身看去,並瞄了原川一眼。
  「這個——」
  原川對大樹表示要開門後站起身來,手從大樹身邊搭上門把。
  「哪位?」
  「——我是希歐,希歐·山德森。」
  門外的聲音倒抽了口氣後,報出自己的身分。
  原川毫不猶豫地將門打開,然而動作十分緩慢。
  希歐出現在門後。
  首先注意到的是橘色作業用夾克,底下是藍色裝甲服,跟西多摩公墓那群人所穿的差不多。
  他接著看到希歐的表情。眉梢低垂、神情放鬆。
  那是安心的表情。
  但是,原川看到她背後還有一輛車,以及一道人影。
  那人是個穿著黑色套裝的高眺女性,而那輛黑色大型車應該是載她來此的交通工具。
  希歐背對著那漆黑的一人一車,兩手握拳搭在頸部底端,張開小嘴說:
  「那個……」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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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真实的心
***若世上没有正解  而纯洁无暇终将成为正解  那么这份期望又是否正确***

  狹窄的玄關被日光燈照得通明。
  大門緊閉,白光下只有原川和希歐兩人的影子相對。
  「那個……」
  希歐先行開口,原川則應以沉默。
  於是希歐將視線降到原川領口附近說:
  「惡魔,好像又出來了……」
  「還送我們一趟千葉之旅呢。」
  「給你添麻煩了……」
  「這回答有點牛頭不對馬嘴喔,希歐·山德森。要聊就好好聊。」
  「咦……說的也是。」
  她的表情略為和緩,少了點精神,多了點無奈。
  原川嘆了一聲,單手拄著牆說:
  「所以妳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呢,希歐·山德森?妳見過那個叫UCAT的組織了吧?」
  被送回家時,他已在車上得知希歐的曾祖父去世的消息。
  雖然UCAT沒透漏詳細死因,卻表示將保護希歐,並保證她日後生活無虞。只要她有任何能力範圍內的要求,就會不惜成本地盡可能滿足她。
  也就是說,如果她想奔跑,那麼UCAT就會在她停止奔跑前不斷地予以協助。
  ……一點不自由也沒有,是嗎?
  「那不是很好嗎,妳就在不需要怪異日文的美國……自由地活下去嘛。這麼一來便能在人群圍
  繞下過日子,再也不必擔心受怕。」
  那對希歐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吧,而自己——
  ……剛好相反呢。
  就是這樣吧,原川在腦中自言自語。希歐最需要的就是永遠堅持下去的心,不該像自己這樣容易放棄。她能得到這般恩惠,就表示——
  「還有人希望妳能得到幸福吧?」
  原川點點頭,為了說服希歐,也為了說服自己的心。
  「…………」
  無言以對的希歐雙手變得有些無力,喪氣地垂下肩膀。
  但微微低頭的她依然在愁眉下擠出笑容。
  ……為什麼……
  原川思考著。
  ——為什麼妳要露出那種表情呢,希歐·山德森?

  莫名地,原川覺得自己知道原因,但他卻硬要自己相信希歐只是害怕環境改變。
  既然能把不幸視為平淡無奇,那麼幸運也不難適應才是。
  ……後者才是妳該走的路。
  想到這裡,原川才發現剛剛和大樹交談時,自己或許也曾這麼想。
  然而他無法解答,因為當時思緒搖擺不定。
  就連現在,自己眼看著希歐即將離開這個國家,也只想著那對她是否真的有益。
  「…………」
  眼前飄過一絲輕嘆。
  那是希歐的嘆息。面朝地板的她終於開了口:
  「原、原川大哥……」
  希歐身子稍向前傾,兩手慢慢握於胸前。
  接著她抬起頭,與原川視線相交,似乎有所求地聳起雙肩。
  「沒錯——別擔心,我在那邊也會好好加油的。」
  儘管緩慢,但這是她踏入原川家後第一次挺起胸膛。
  在笑容的支撐下,低垂的眉梢也稍微抬升。
  「——原川大哥,希望你也好好加油,達成開書店的夢想喔。」
  原川因為這話而僵住了。
  ……妳怎麼知道?
  他立刻猜出是母親洩的密。
  但這時希歐忽然深深低頭行禮。
  「非常感謝你的照顧。」
  原川連喊聲「喂」都來不及,希歐就頭也不抬地轉身開門。
  風兒送進夜晚的涼意,橘色夾克和藍色身影就這樣消失在門外。
  原川只朝外頭瞄了一眼。他看到騎腳踏車離去的大樹、朝她揮手的女性黛安娜、黑色的車,以及快步朝那頭跑去的希歐。
  「——」
  門關上了。
  少年將手擺上門把,引擎發動聲正好傳入耳裡。
  排氣聲遠去,因此他停止扭轉門把的動作。
  之後,只剩下和原川一樣靜止不動的空氣。
  夜晚的IAI總部大門外,新庄籠罩在戶外冰冷空氣之中。
  一個簡單的理由讓她離開了資料室。
  「還是讓腦袋冷卻一下吧……事情一口氣來得太快,幾乎都要空轉了。」

  背後,自動門逐漸關上。
  完全閉合的聲音響起時,新庄跟著喘了口氣。
  早先希比蕾來電,說日本UCAT已開始反擊美國UCAT,收復了地下三樓以下的區域。
  電話中能聽見幾聲槍響,還有希比蕾有些疲憊但又欣喜的聲音。
  『我們一定會把這裡搶回來為兩位接風的——這是看家者的責任。』
  一聲「拜託了」之後,佐山結束通話。
  大家都在奮戰,而事實正如希比蕾所言,這場收復戰屬於他們。
  自己和佐山在這裡還有其他要務,所以——
  「不可以只顧擔心他們,反而忘了自己的工作……」
  新庄自言自語般地說。
  她人在白色建築物的入口,前方路上有個圓環,以及停止運作的大型噴水池。
  視野內的光芒,則是來自照亮IAI白色大樓的裝飾燈。然而這些光芒似乎仍會被夜晚的山林吸取殆盡。
  在充滿涼意的晚風中,新庄微張雙臂向前走去。
  噴水池彼端是一片大草坪,接著是飛機跑道和山丘。
  佐山目前待在資料室整理幾樣文件,完成後就會進行定時通訊並啟程。
  「每一站都只待一下就走了呢。」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
  新庄仰望漆黑的夜空,也看了看IAI的白色大樓。
  她正在感嘆建築的巨大時,發現自己這端、大樓右側牆邊有個角落擺了幾台自動販賣機。上頭還搭了塊帆布蓬,也許是為等車的人而設立的。
  為了讓自己平靜一點,也為了在地下幹活兒的佐山,買點飲料回去應該不壞。
  於是新庄轉身走向販賣機。她一面注意不讓穆可奇的花掉落,一面用手梳理頭髮,使得夜風吹入髮間,脖子和後腦勺的肌膚感到一絲寒意。
  接觸到空氣的冷冽,讓她覺得情緒稍微沉澱下來了。
  ……該怎麼做呢?
  她在心中低語,但話已出口。
  「走就走吧……到坍市去。」
  運動會之後就是期中考了,然後是校慶。由於非得等到校慶準備期間才能動身,新庄希望辛苦準備的同學們能夠原諒自己。
  據說校慶是尊秋多學院最奇特的慶典,新庄本身也想一窺究竟,然而事有輕重緩急。
  畢竟校慶明年還有,前提是世界到那時還能以某種形式存續下去。
  事實上,新庄也明白自己的尋根之旅和全龍交涉沒有關聯。就全龍交涉的角度來看,現在他們會來到這裡,主要是為了追查護國課成員新庄·要的資料。

  現在佐山也為了日後考量而匯整著衣笠教授的資料。
  既然查出了新庄·要的死亡紀錄,那麼這項調查幾乎已宣告終止。所以——
  ……繼續追查他的子孫就算是我的個人行為了。
  「佐山同學會不會帶我去找呢?」
  當新庄這麼說時,她已站在販賣機前。
  她從口袋中取出粉紅色的零錢包,掏出一百二十圓,不過——
  「啊、只要一百耶——賺到了。」
  新庄笑著投進一百圓,接著硬幣滾落聲響起,投幣口旁的液晶顯示幕發光了。
  『後悔也來不及了。』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立刻轉下退幣鈕,可是——
  「……怎麼退不回來呢?」
  兩次、二次,無論她怎麼轉還是退不了幣,因此她看了看退幣鈕。旋鈕下有張寫著注意事項的銀箔標籤,於是她念了出來:
  「『這個其實是確定不退幣鈕,很遺憾。』——這什麼陷阱啊!!」
  她大叫一聲,這時眼前的液晶正好顯示:
  『咚麥,別在意!!』
  新庄反射性地拍打販賣機,卻只是徒增疼痛罷了。
  「真沒辦法……」
  新庄喪氣地看著一整排果汁,由左上開始依序是——
  「第一道原汁·鯖、男人的汗檸檬口味、熱優格、起司飲料……這裡是實驗場嗎?」
  液晶螢幕突然自動倒數計時,感到危機的新庄略為猶豫後,抱著哪個都一樣的決心慌張拍打「隨機」鈕。
  拍打聲結束後一會兒,販賣機裡傳來鐵罐滾落聲,結果即將揭曉。
  新庄將罐子拿起來一看——
  「……消炎痛茶……」
  『恭喜中獎~!!』
  當新庄還在錯愕時,販賣機外觀變得極為亮眼、噴出煙霧,全身開啟並從中伸出霓虹燈泡,產生五彩繽紛的明暗變化,同時還播放著軍艦進行曲。
  販賣機吐出一個罐子,新庄「哇」了一聲,將飲料接個正著。
  「蜜豆冰蘇打……這個給佐山同學好了。」
  新庄邊嘆氣邊垂下肩膀,向前一看。
  「為什麼燈還在亮啊……?」
  液晶螢幕裡有數字跳動著。在橫列的兩個7右側,有幾個數字上下高速流動並且越來越慢,

  最後有上方出現7的尾端。
  「嗚哇——!不要再來了啦!!」
  新庄大叫著胡亂拍扣販賣機,7終於離開液品中央。
  「……啊太好了……」新庄鬆了口氣。
  下一秒,假裝沉到下方的7又突然跳了上來,所有燈泡同時忽明忽暗,播放起以小號高聲吹奏的〈女武神的騎行>(註: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中的經典樂曲)。同時新庄嚇得「哇啊——!!」
  地大喊。
  『恭喜中大獎——!!』
  「不不要啦!這一點都不好笑啦!!」
  『恭喜恭喜~!!」
  「有什麼好恭喜的!聽人家說話啦!快停下來——!!」
  「停不卜來囉——!!』
  飲料罐如瀑布般不停噴出隨著一次次沉重的金屬聲漸漸埋住新庄的腳ㄚ。
  新庄「哇」地後退一步不知所措地環顧四週。
  「垃……垃圾桶垃圾桶……!」
  她兩手前伸,七手八腳地轉過身來,發覺有些異樣。
  圓環另一端,草坪後的跑道邊上多了佣身穿西裝的少女。



  新庄知道她是誰。
  「戶田·命刻小姐……?」
  新庄低聲念出她的名字,等待著命刻的回覆。
  然而命刻並沒回答,只是將行囊掛於右肩,站在原地,彷彿這一切理所當然。
  ……她是「軍隊」的人吧?
  蓋吉司傳來的資料中有她的肖像畫,而現在本尊就在面前。
  新庄抱著無從應對的猶豫,以及她為何在此的疑慮,同時卻也發現自己手無寸鐵。不過新庄依舊這麼想——
  ……她應該不是壞人吧?
  也許這想法並不適合評斷一個能撂倒3rd—G百臂巨人的人。
  但新庄仍先調整氣息。無論如何都得避免驚動對方,而且空手的自己非得等佐山上來不可。
  新庄同時考慮著「爭取時間」和「溝通」兩個詞,最後她拾起落在地面上的飲料遞向命刻。
  「那、那個啊,戶田·命刻小姐——妳要喝圓煽茶嗎……等等為什麼罐子上有我的照片啊!?」
  「大概是限定地區的角色週邊產品吧。」
  「天啊,這個企劃到底是誰想出來的——也只有一個人吧!」
  「妳想去哪裡,新庄·運切?」
  就在新庄拿著飲料打算跑回資料室抗議時,命刻一面問,一面朝新庄走來。
  這聲呼喚以及對方的行走速度,使新庄不由得縮起身子僵在原地。
  命刻的腳步聲則是接連響起,逐漸接近新庄。
  當兩人都靜止時,噴水池剛好位在她們正中間,接著——
  「久等了,新庄同學。我剛剛請京做了顆5th—G的劣化概念賢石。這個概念能產生巴掌大的光學迷彩,這樣一來針孔攝影機就不會露餡了。等接獲風見的定時通訊以後我們就回東京——」
  大樓正面自動門開啟,手提兩個旅行袋的佐山走了出來。
  他看看新庄,再閉上嘴看向命刻。
  佐山臉上沒有疑惑,盯著命刻的眼瞬時壓尖,下一刻又轉向新庄,面無表情打了個招呼。
  「也就是說——妳贏到不少圓煽茶嘛,新庄同學。」
  「才——不是咧!!雖然好像真的是這樣,可是問題在那裡!」
  她用握著資料的手指向噴水池彼端。
  「你看!是『軍隊』的人!」
  命刻盯著新庄。
  新庄正搖著茶罐,對剛踏出建築物的佐山說.
  「看到了嗎?!看得到吧!?就某方面來說,這是我們第一次和『軍隊』的人接觸耶!平常根本沒機會見面喔!?」
  命刻心想,這畫面還真像週三的特別探險節目。上週的節目主題好像是「搜尋隻身探查亞馬遜秘境的攝影師」,詩乃看得頗為認真,想不到探險隊的風見隊長最後真的找到了目標。
  新庄大叫著說明後,入口前的佐山輕舉雙手,想安撫新庄似的攤開掌心。
  「那邊很危險,妳快過來吧。」
  「啊、嗯。」新庄這才背對命刻,向佐山走去。
  「等等。」
  這時命刻反射性地出聲。
  新庄因此僵在半路上,而佐山則抬高了臉看著命刻。
  鋒銳無比的視線筆直射來,命刻毫不猶疑地接下了它。面對這彷彿會與空氣擦出堅硬聲響的眼神,她毫不退卻地說:
  「我有話想和新庄說。」
  「和我說……?」
  新庄戰戰兢兢地回過身去,但命刻的目光並未投射在她身上。命刻將注意力集中在提著行囊和刀的右手上,好讓自己能隨時扯開袱巾拔刀應戰。
  然而,不安的新庄發出聲音,抑止了她的戰意。
  「——妳為什麼要找我呢?而且妳……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一個對妳所不知道的自己瞭若指掌的人。」
  一片沉默。
  但命刻的視線並未從佐山身上移開,她雖能從眼角見到新庄僵直的身影,但面對敵人時可不能掉以輕心。
  而新庄卻顯得有些驚訝與緊張,雙唇微啟。
  命刻明白失憶的她會有什麼問題。
  ……她想問我是否認識她吧。
  就在命刻打算回答「沒錯」時,視線末端的嘴張開了。
  「戶田·命刻,難道妳也是——需要被拉拉看檢查一下的那種人嗎?」
  「……什麼?『也』是什麼意思?『拉拉看』又是什麼?」
  「嗚~哇啊——!!」
  新庄連忙甩手攪拌周圍空氣,沒好氣地看著命刻。
  「什、什麼都沒有啦!?千萬別聽他亂說喔!?」
  「新庄同學,妳到底站在哪一邊?對了,戶田·命刻——請回吧。」
  他指著背後的森林說:
  「我和新庄同學現在有要事在身,有什麼話都得排隊預約後再說。只要妳打電話到IAI,說有事想找宇宙皇帝談談,就會有人替妳轉接到UCAT客訴課。」

  「新庄,這個男的平常都是這副德行嗎?」
  「平常還更嚴重呢……」
  命刻稍感同情。新庄真是悲慘,要是她身邊的人都像自己這樣正經,就不用吃這種苦了。
  因此命刻吸了口氣,對視野角落的新庄說:
  「新庄——不管我怎麼解釋,現在的妳都聽不懂,況且妳知道的事越少越好。所以我就這麼說吧,妳只要記住就好,不用下決定——妳願意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離開UCAT嗎?」
  「————」
  「這一切,不過是我們和UCAT的戰爭罷了。」
  「為、為什麼要問我這種問題……?為什麼要我離開UCAT……?」
  命刻緊接著答覆了新庄的問題,語氣凜然。
  「仔細聽好——妳是個不該涉入戰鬥的人,一切必須以後世為重。」
  ……而我現在希望讓詩乃只擔任這個角色。
  命刻繼續說:
  「理由只有我們和UCAT部分人士明白……妳還是不知道的好。」
  佐山看著命刻的臉龐。
  她的眼神尖銳如錐,想把佐山的視線硬推回去,但佐山毫不猶豫地問:
  「我問妳,新庄同學曾經是你們的人嗎?」
  這問題撼動了新庄的肩頭。若答案肯定,那麼新庄過去就是敵對組織「軍隊」的人。
  可是命刻輕輕搖頭。
  「……不,新庄的雙親並不希望這種事發生,我們和UCAT也一樣。我只是知道新庄的過去,就這麼簡單。雖然——」
  命刻聳聳肩。
  「我不會改變性別,也不會讓你看證據——但我知道新庄失憶前的過去,其他無可奉告。」
  「這樣啊……」
  命刻所言,讓新庄失去找尋同類的希望,聲音抱著遺憾墜落地面。
  佐山對命刻提出質疑,希望可以勾出一點能振奮新庄的線索。
  「我懂了,也就是說妳剛剛的忠告是出於個人,與『軍隊』或UCAT的立場無關?」
  「你可以這麼想。」
  「嗯,所以——」
  結論揭曉了。
  「簡單來說,因為妳忘不了新庄同學,才會在倉敷假裝和她偶遇,然後一路找到這裡來,沒錯吧?妳還真是個重度跟蹤狂啊——給我聽好!」
  佐山吸了口氣,指著命刻大聲宣告:

  「新庄同學非常厭惡這種變態行為,妳這個下流的東西。」
  前方飛來的鐵罐砸中佐山額頭,發出硬實聲響。
  佐山眼前一黑,但視野立刻恢復光明,他看著天空和彈向空中的鐵罐。
  ……熱圓煽茶。
  這可摔不得。佐山瞬間回神,抓下空中的圓煽茶打開就喝。這茶香醇得令人清醒,印在罐上的新庄也笑得迷人,實在不枉為此費心偷拍。
  「——好。」
  「佐、佐山同學……你又是在『好』什麼啊?」
  「嗯——新庄同學,這很簡單呀。這罐新庄同學的溫暖液體美味非凡,而且——」
  「不要一邊用臉磨蹭一邊說那種話啦!!」
  新庄大叫後無力地垂下雙肩,轉向背後的命刻。
  「謝謝妳的忠告……可是我還是UCAT這邊的人。」
  「……我了解,我沒打算要妳加入『軍隊』。可是妳要記住,妳的父母並不希望妳待在任何一邊,我只是希望妳能尊重他們,放棄戰鬥。」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有那種立場呢?」
  問題在夜晚的空氣中飄送。新庄在夜色中對著命刻提問:
  「我的父母又是什麼意思……?難道妳認識新庄·由起緒……?」
  「那是————」
  就在命刻即將回答這是非題時,佐山感到左側有風吹來,往命刻飄去。
  來者身著紅色女性套裝。而這身打扮的人是——
  「……蓋吉司!!」
  蓋吉司跨步急奔。
  本來替佐山和新庄拿旅行袋到正門玄關來應該是茉伊拉等人的工作,但她很慶幸自己沒囉唆。想不到竟然能在這種地方——
  「遇上仇人之一,我判斷我非常幸運!!」
  蓋吉司先後通過佐山與新庄的右側。噴水池雖擋在面前,但她未多加躊躇,沿著最短距離直接前進,一腳跨越緣石跳上水面。
  她在腳底展開相當於操作一把劍所需的重力控制場,支撐在水上奔走的身體。
  蓋吉司踏著不再被水花擾動的平坦池面而行,向前逼近。奔跑中的她身子一仰,衣襬下亮出九把劍。
  「喔喔……!」
  蓋吉司飛越噴水池,在空中上身前傾,這時與命刻的距離已縮至五公尺。
  她雙臂有如振翅般甩動,向前、一意向前地張開五指衝擊空氣。

  劍陣隨即湧向命刻。
  由左上劈向頭部、由右上揮向右肩、由右上射向頸部、由左側佯攻牽制閃躲、由右側掃往右胸、由左側往右下朝提著行囊的手斜砍、由左側刺向腹部、由右側刺向腰間。
  命刻將會後退。蓋吉司判斷她將避開突刺及投擲以外的攻擊,並在攻勢到位之前抽出行李中的劍。
  命刻的確後退了。她大幅向後一躍。
  但命刻下了更好的判斷。她在拔劍之前,將行囊向前扔去。
  行囊擋下瞄準腹部及腰間的突刺,轉眼間只剩下射向頭部的劍。
  「……!」
  命刻脖子一扭,閃過所有攻擊。
  她不再後退,引劍離鞘。
  蓋吉司仍在空中,她判斷命刻將看準落地那一刻殺來。
  「中計了吧……!」
  「!?」
  命刻的驚嘆聲衝向蓋吉司。
  「數過我用幾把劍攻擊了嗎——只有八把啊!」
  還剩一把。蓋吉司將貼背藏起的最後一把劍抽了出來。
  單手舞刃、縱身破敵。
  對此,命刻除了迎擊還是迎擊。她已無暇再次後退伺機攻擊,反而往前縮短剛拉開的距離,
  這表示——
  ……她對自己的劍技很有自信嗎!
  蓋吉司隨後展露笑容。
  「我判斷,妳果然是這種角色……!」
  既然她的身手足以擊退艾格伊奧,那她應會將身為百臂巨人的自己同一視之。
  蓋吉司預測命刻極可能如此評估,決定使出真本事。
  她拋開右手高舉的劍。
  命刻對她的行為略為皺眉,但這反應也在蓋吉司預料之中。
  接著蓋吉司做出計畫中的動作,右手在空中緊握。
  「出來!」
  某物與這句話同時出現。
  那是一把劍,卻大得不像把劍。
  現於空中的,是一把長逾八公尺的巨大刃器。
  赤紅巨臂與蓋吉司的手連動,握住劍柄直斬而下。
  那是蓋言司的武神。

  蓋吉司終於落地,並於屈身時用右手擊向地面。
  地面被自動人偶的手掌劃開,柏油碎屑在破碎聲中噴濺四散。同一時刻巨大刃器斬斷風牆朝命刻劈下。
  納命來!
  但在那之前,命刻又有了動作。她將手上的刀——
  「……!」
  射向蓋吉司。
  剎那間,蓋吉司已選擇了閃躲。
  ……糟了!
  沒事先解除自保機制,是個嚴重的錯誤。
  由於未事先抱有捨身打算,因此她演出了機械獨有的自動高速迴避。
  「!」
  蓋吉司向左一傾,命刻的刀擦過右頰,往背後飛去。
  而武神的劍也向左方流去。
  巨劍落下,劈開命刻右手邊的空氣。
  滔天巨響中,柏油路面被巨大劍刃轟得潰散。
  但命刻仍然安然無恙,並且採取了下個行動。
  她一個扭身,向空中伸手抓住一把被武神攻擊震上天的劍。
  定睛一看,命刻已作勢捏住劍尖瞄準蓋吉司。而蓋吉司正以蹲姿緩衝落地力道,同時解開了所有重力控制、重新聚力,無法立即反應。
  ……我不甘心!
  就在這時,眼前的命刻赫然改變表情,睜大雙眼。
  「——!?」
  她放開了劍,將手往眼前輕輕一揮,在空中抓取某物。
  「……什麼人!」
  命刻大喊一聲,向後大退一步。
  仔細一看,她手裡的確握著東西。那阻止了命刻對蓋吉司的攻擊,逼得她非後退不可。
  那是根銀色的叉子,還是有著粉紅又柄的動畫週邊商品。
  ……那是……
  蓋吉司轉向背後,確認了兩道人影。那是站在玄關前的京,以及兩手伸向這裡的——
  「茉伊拉1St嗎……」
  「那是我和京小姐借來的,妳一個人好像處理不來呢。」
  瞇眼微笑的話聲中,帶著命刻撤退的腳步聲。
  蓋言司想起身再追,卻被京出聲攔阻。

  「冷靜下來,蓋吉司——想打倒她得多花點心思,況且那邊才是重點。」
  京指向前方,但指的不是蓋吉司。
  而是佐山和新庄。
  命刻扔下叉子撤退。
  腳下的柏油轉為草坪,再轉為飛機跑道。
  視野之中,武神的劍已經消失,佐山和新庄走到蹲在噴水池邊的蓋吉司身旁。
  佐山放聲大喊:
  「——妳和『軍隊』到底有什麼企圖!」
  擺明得不到答案的問題,讓命刻不由得笑了出來。
  「你還不懂嗎?真的什麼都不懂嗎——佐山.淺犧之子佐山·御言啊,你和你父親簡直一模一樣呢!」
  她放出的話擊中了對手。
  佐山的平板表情略為瓦解,他鎖起眉心、眼神犀利。
  「……妳為什麼提起我父親?」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如果真想知道,就去追逐自己的過去吧。要是方向正確,還會碰到讓你非得放棄不可的禁忌呢——如果你能跨越障礙,就能目睹眾人選擇遺忘的過往!」
  她吸了口氣。
  「還有新庄,我就把剛剛沒說完的話做個了結吧,是好是壞妳自己定奪。」
  「那、那是指……」
  「就是妳的父母。他們兩個——都是UCAT的人。」
  新庄瞪大了眼。她的神情中有著驚訝,但不是來自害怕,反而帶有喜色。
  ……她果然比較想聽到父母是UCAT的人嗎?
  奔跑中的命刻雙眼微閉並壓低身子,然後縱身一躍,跳過跑道、往森林方向的空中飛去。
  接下來是一陣由空中傳來、劃過大氣的巨響。
  當新庄開口時,身在空中的命刻被某種力道從旁接起。
  能在空中帶走她的就是——
  「亞力士!」
  機龍。
  原本全身裹著鋼鐵色澤的機龍,如今已塗上紅、藍、白三色。命刻在他的大氣結界包圍中,隨著爬升的衝力向下大喊:
  「我們戰場上見!」
  底下的巨大白色建築物逐漸遠去。
  建築物前的兩道身影也越來越小,融入四周風景之中。

  就在命刻視野高揚,感到就要衝向空中時——
  『命刻!下面——』
  攀升之餘,亞力士的聲音突破轟隆風聲,讓命刻再次低頭望去。
  會讓亞力士出聲提醒的理由在於——
  「那是——」
  巨大白色建築物屋頂上有個人影。
  那是個身穿白色西裝、身材勻稱的中年紳士。向後梳得服貼的頭髮下,一對和藹的眼睛正仰望著他們。儘管已是夜晚時分,但他仍稍感刻意地用手抵在額邊,宛如目送他們離去一樣。
  『那是……什麼人呢?』
  聽亞力士這麼問,命刻將視線從眼下挪開,於機龍背上坐定後說:
  「那個男的也是我們的敵人之一,可是就剛才看到的樣子,他似乎已無意再戰。」
  命刻雙手抱胸,仰望遼闊的夜空。
  「出雲·烈,IAI現任董事長——也是關西大地震時期的UCAT領導人。」
  『原來如此——命刻,該趕回去了。龍美已經傳來消息,說偵測到某種巨大物體在東京灣外海裡移動。恐怕那個朝命刻丟叉子的自動人偶,也是為了通知佐山他們這件事才上來的吧。』
  「這麼說來……」
  亞力士簡潔地說:
  「東京將成為邪惡組織UCAT和機龍的戰場。」
  「那個」選擇了移動。
  進化順利地進行著,甚至超越了原先的期望。雖然流失在下意識裡的回憶曾讓警戒心來來去去,然而自體進化也早已讓這份感覺麻痺。
  儘管曾有人兵刃相向,並在「那個」的身上留下傷疤,但「那個」已進化至遠遠凌駕他們的境界。
  因此「那個」自問,這份優越感是否只是單純的傲慢,自己是否過度依賴預測能力,反而看不清現實。
  但「那個」做出判斷,認為自己是以對抗假想中最強大的敵人為前提,不停白體進化而來。
  若由進化方向看來,機龍基本上將在兩種型態中做出選擇。
  其一是汎用的非變形式。固定的骨架將提供較高的耐久力,外裝位置將遵循內部的主結構作若干變更,以求兼顧航空及格鬥能力,但為了兼具兩者勢必無法追求極限。
  另一種是完全變形式。主結構保有變形能力,外裝也能完全變形,進而同時擁有航空及格鬥能力。這時,分割的主結構造成耐久力下降,卻能提升機動力和攻擊力,但防禦層面的不足仍是最大問題。
  而「那個」是屬於前者。

  那如此巨大的身軀就是理由所在。正由於需要相應此巨大體型的耐久力,才會以非變形式降生於世。
  往這個方向進化,將會強化武裝以對抗大型機體,並厚實自身裝甲來應付小型機種的游擊戰術,此外還需要強化推進器等相關機件。
  但「那個」心想,會不會就是這樣的方針導致自己敗戰、負傷。所以「那個」才沉入水底,再次著手進化。
  然而,「那個」找出了新的答案。
  至今的進化並沒有錯,只是還不夠罷了。
  當各方面皆告充足時,「那個」決定行動。
  「——」
  「那個」動了,在深海之中動了。
  為了戰鬥,也為了應在身邊卻不在身邊的人們。
  那些人究竟上哪兒去了呢?
  最早察覺異狀的並不是人類。
  在神田——東京中心地帶的其中一角,有個白色的巨大建築。建築地底設施內的自動人偶們,在雷達畫面上發現一處賢石反應,並出聲示警:
  「測得反應——反應相當巨大,極有可能是『黑陽』!立刻啟動試驗中的大型概念空間產生裝置!!」
  接下來,東京灣到中央高速公路、調布交流道直到國道二十號其延長線上的奧多摩之間,張開了一個細長的V字形概念空間。
  佈於東京灣的美國UCAT機龍隊同時升空。
  東京灣外海上,已有個巨大物體裹著大量海水舞向天際。
  那是架全長超過二百公尺的黑色機龍。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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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期盼的天空
***好愉快  真是愉快  这里让我非常愉快***

  美國UCAT的機龍隊即將在東京灣上空應戰。
  十二架機龍採取三機編隊,其中升空的是a、b兩隊,至於c、d兩隊則負責地面攻擊。
  當那道黑影進入夜間的東京灣東側時,a、b兩隊分別從北方天空及南方海面以弧形路線接近目標。
  黑色大機龍速度緩慢,在海拔約五百公尺的空中向西移動。
  由左上接近的a隊隊長下達指示。
  媒介並不是一般的無線電。為了替神田的大型概念空間產生裝置減輕負荷,這個概念空間內並沒設立確保電波通訊的概念。
  同樣在神田研究當中的概念空間通訊裝置一旦完成,使用無線電時就不必擔心遭受任何概念干擾,但該裝置仍處於開發階段。
  因此他們使用的,是以小型發光器進行高速明暗變化傳送訊息的光學無線通訊。
  行於空中的機龍們,透過光之聲如此說道:
  『——交叉。』
  由右下接近的b隊隊長回應由左上接近的a隊隊長:
  『——Tes。』(Testament)
  六架轉為戰鬥機型態的機龍二三分組,朝黑色機龍翻過身子。
  a隊呈一直線,從黑色大機龍的左上攻向右下。
  b隊呈一直線,從黑色大機龍的右下攻向左上。
  下一刻,留在港邊的c隊和d隊先行攻擊。他們必須在同伴接近之前吸引黑色機龍的注意,以掩護a、b兩隊的攻勢。
  同時齊發的炮擊產生單一的爆破聲。
  地面部隊已備妥戰車。
  地面六架機龍由口部炮台吐出龍炮,戰車隊也向天轟出數百枚經概念加工的鋼鐵炮彈。
  彈彈命中。
  命中時的痛快聲響和炮彈撞擊產生的衝擊波一同迸發,穿甲彈、反戰車高爆彈和其他概念式特殊炮彈在黑龍的鼻尖及肩頭炸裂。
  「——!」
  巨響接連不斷,炎雲竄升。
  在空中交叉的a隊和b隊發動攻擊。
  靜止不動的夜景燈光由東京市街的概念空間中投射而出,為交錯的機龍上了點影妝。
  兩隊約在黑色大機龍前方六百公尺處交錯。
  隊長以龍炮玫擊,副隊長讓慣性引導對地飛彈,而第三機則是將機能全部投入戰局掃描,即時判讀所有攻擊結果。
  在這波攻擊結束同時,六架藍色機龍與黑色大機龍擦身而過。
  散開。
  下行的a隊朝海面兵分三路,而升空的b隊也在空中散開。機龍們為了避開追擊,各自在高速下猛力畫弧,最後各組再次集合。
  編隊已來到黑龍後方,在加速追趕途中,a隊隊長的通訊傳來:
  『目標情況?』
  仍然可視。黑色的機龍將爆炸火炎如雲煙般披掛於身,遊走天際。
  『裝甲輕微損傷,目標身上有某種隱形護罩能彈開龍炮——』
  a隊三號機的聲音斷了。
  所有人都看到a隊三號機原來的飛行位置上,殘留著某種紅色物體。
  在相對速度影響下,藍色機龍的殘骸和火團慢了一步才翻滾破碎。
  某種看不見的攻擊命中了他。
  目標攻擊的竟是沒出手的三號機,讓所有人頭皮發麻。
  所謂的猛獸,必定先挑最弱小的獵物下手。
  而猛獸更是樂於打倒弱者,以展現自己壓倒性的氣勢。
  即刻判斷後,a隊隊長大喊:
  『b隊立刻散開——地面部隊一樣散開!目標很可能已經掃描過自己身上的著彈資料!快離開低效炮擊武器!』
  收到訊息的人們回應了——只不過是回以突如其來的爆炸火光。
  上空某處發出火光,而遙遠的碼頭上則出現十一起爆炸。
  那分別來自b隊三號機和碼頭上的戰車隊。
  雖然看得見摻有火舌的黑煙,卻聽不見任何哀嚎。以普通無線電機通訊時,還能聽見破壞前的雜訊,而現在只有眼中的陣陣升煙。
  但這時,各隊長機收到一個訊息,那是被擊墜的a、b兩隊三號機在臨終前送出的情報。這不僅是目標的炮擊真相——
  『……黑色的光?』
  同時也是難以置信的物體,一種在黑夜中難以辨識的光學兵器。
  黑色大機龍用遍佈全身的隱藏炮門擊出黑色光束,恐怕連口部也不例外。
  然後黑色機龍加速了。它在眨眼間蜷縮軀體,接著伸展。
  「……!」
  放聲嘶吼後加速挺進,前往仍有弱小獵物聚集的港口。
  『——繼續追擊!』
  a隊和b隊殘存的四機重編成一隊,追趕黑色機龍。

  黑色機龍朝浴火的港口加速前進,甩落一身爆炎。
  b隊副隊長見到它顯露的樣貌,不禁喃喃低語:
  『毫髮無傷……』
  這語氣啞然惶恐,讓b隊隊長只能這麼回答:
  『不對,三號機說過裝甲輕微損傷——這是六十年前所辦不到的。儘管我們不知道對方能加速到多快,但我們還能夠吸引對方並造成傷害。』
  港口火炎之中竄出幾道光芒。
  光芒以勾拳般的弧形軌道飛向黑色機龍,它們是c、d兩隊的機龍。
  但這時所有藍色機龍都看到一個畫面。加速中的黑色機龍稍稍垂下脖子——
  「……!」
  從口中轟出龍炮,黑色光芒如瀑布般直洩而下。
  目標並不是飛出港口的機龍隊。
  『這傢伙……!!』
  港口在一瞬間夷為平地。
  停泊在港邊充當掩體的貨船,就像紙紮的一般遭龍炮貫穿。
  碼頭上排開的物體、設施、兵器等等,全被黑光燒成焦炭,隨衝擊漫天飛散。
  水霧飛濺般的聲響衝向左右兩端。
  爆炸與衝擊波構成的破壞隨之而來。
  破壞從左向右蔓延,激起一道由大量瓦礫、殘骸和水組成的柱體。
  破碎的柱體少說也有三百公尺高,貨船中的轎車和五十公尺見方左右的倉庫屋頂如暴雨般傾注而下。
  眼前已沒有任何掩蔽物,只剩下高聳的熊熊火海。
  在火海深處能見到概念空間中的無人夜景。
  黑色大機龍朝夜晚的光點加速而去,不停前進。
  緊追不捨的藍色機龍·a隊隊長機開始變形,主翼朝四肢緊縮、延展頸部,整體變得細長。
  『各小隊立刻切換成高速巡航模式繼續任務,追擊目標——』
  隊長改了口。
  『——擊墜目標。』
  地底空間內出現某些動靜。
  白色通道的牆上寫著BF2,代表這裡是日本UCAT地下。通道底端有扇巨大的防爆門,上頭有著以楷書寫成的「新總部」三個字。
  門扉向左右開啟,新總部字樣一分為二。
  門後是日本UCAT新設立的指揮中心,從中傳來的叫喊透露出裡頭發生了什麼事。因疲勞而呼吸急促的聲音以日語說道:
  「這次就是決戰了嗎!」
  話聲和槍聲一同響起,幾個總部內的藍色裝甲服,以及從入口殺來的白色裝甲服應聲彈飛。
  而其餘的人們選擇了突進。
  白方一邊射擊一邊衝進新總部,而藍方也開火還擊。
  沒人因此退避。
  『狗娘養的……!』
  白方一馬當先的隊長級中年男子用英語吶喊:
  「我們攔截到你們的光學通訊了!『黑陽』已經出現在東京灣,你們還在這裡做什麼!」
  答覆聲則是日語。
  美國UCAT的隊長級男子,在最高層露台上用衝鋒槍射擊並大喊: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的任務就是死守這裡!不喜歡就改變現況啊!」
  「好啊,既然你心裡有數,就準備受死吧!」
  雙方同時架起武器朝對方跑去,發出同樣的吼聲:
  「——Tes!」(Testament)
  雙方衝鋒槍中的最後一顆子彈就要擊發。
  距離三公尺。
  於極近距離對戰的雙方在同一時刻扣下扳機,槍聲交疊。
  日本UCAT男子右手舉槍、左臂掩面,襲來的子彈被手肘彈開,打穿背後的天花板。
  但美國UCAT男子完全不同。就在他想掩護頭部時,才發現手臂動彈不得。
  仔細一看,原來裝甲服上的促動器已因早先的射擊而歪斜。
  這瞬間,他因自己的疏忽而皺眉,也看清了朝胸口飛來的子彈,究竟施用了何種概念。
  「——模擬彈嗎!」
  男子注意到這點,咬著牙露出某種滿意的笑容。
  「……可惡的黃猴子,你們還是這麼天真嗎——不過,你們贏得的確漂亮!」
  中彈前一刻,美國UCAT男子覺悟地閉上雙眼。
  女性聲音霎時飛來。
  「我判斷,一切到此為止。」
  甩過槍彈前的手,代替男子接下那一擊。
  某種碎裂聲響起,所有人跟著停止不動,但手的主人率先開始動作。
  「沒有大礙,我還能透過重力控制手臂動作。」
  她將手貼在胸口行了個禮,這時某人輕聲地念出她的名字。
  「八號——」
  「Tes,抱歉打擾,只是我還欠美國UCAT一點人情。」

  「人情……自動人偶的共通記憶顯示,妳的確已經被他們破壞了耶?」
  隊長級男子放下用盡彈藥的衝鋒槍皺眉問道。八號穿著美國UCAT配給的襯衫和牛仔褲等便服,搖搖頭說:
  「很可惜不是那樣。和歐鐸上校戰鬥時,我用共通記憶傳送他的招式真相後就切換到休眠模式,但我聽說之後歐鐸上校——」
  她看了眾人一眼,現出裹著襯衫的中彈手臂。
  「接住了墜落的我。」
  「那妳救他是因為……」
  「Tes,我是自動人偶的總指揮,所以我選擇解救同階級角色的性命,而這副身體是我留在倉庫裡的東西,如此一來人情就算還清了。如果各位還打算享受後續戰鬥就請便吧,只是請務必讓我為各位服務。」
  八號說道。
  「若非如此,就請各位回到原工作崗位。屆時也請讓我們助各位一臂之力,畢竟那是自動人偶應盡的本分。」
  東京上空的戰鬥前線,已經從東京灣口後退了二十公里。
  黑色機龍正在朝西延伸的概念空間通道中移動。
  它或許是認為那是通往目的地的最短距離,也可能是認為無人可攔阻自己,儘管只要一次全力衝撞就有機會破壞概念空間障壁,但黑色機龍仍選擇向前疾行。
  黑色機龍的目標是藏在奧多摩的暮星炮,以及其內部的概念核。
  它嗅到屬於自身世界的力量,彷彿勾起了歸巢本能般不停飛去。
  黑色機龍不停地飛,延著概念空間構成的通道向西直飛。
  一群藍色機龍追趕在那巨大身軀之後,它們每一架的體型都不足黑色機龍的十分之一。相較於黑色機龍悠然自得地拍動翅膀加速,藍色機龍則是縮緊身子,鑽開大氣直追在後。
  藍色機龍的數量減少了,只剩五架。
  機龍隊只剩a、b兩隊的正副隊長機和d隊副隊長機,c隊已經全滅。最後殘存的五架機龍,沒有一架是完好的。
  但黑色機龍也是如此,幾處裝甲已經碎裂、破損。
  那是c隊擊穿的傷。他們在環繞東京都心的首都高速環狀線和中央高速公路的交會點附近,以新宿一帶的高架道路為掩護進行突襲。
  而結果正如眼前所見。
  黑色機龍速度不降反升,彷彿正訴說著獵物已近的喜悅。
  跟在後方的藍色機龍們,仍在黑色天空與高架道路之間追逐著它。
  隊伍中,d隊副隊長機發出通訊。

  『可惡,變形機構受損造成機件故障——炮門打不開了。哼,只要能把它關在概念空間裡就可以集中炮轟了……』
  『那怎麼行,一旦目標突破障壁跑進現實世界,可是會天下大亂啊。我們只能在這個巨大的概念空間裡,利用目標朝餌飛行的時間和距離把事情搞定。』
  回答的是a隊隊長機,他接著說:
  『d2,Tes。中,准許撤退——其他人跟上。』
  說著,為藍色龍群領頭的a隊隊長機a1開始加速。
  『從現在起,開始執行「雷龍作戰」第二階段。』
  他們在高速公路上空,眼下所見是調布附近的大地。
  地上有工廠、有田園,而西南側的光叢則是京王調布車站周邊的夜景。那兒聚集了幾座公寓和大廈,在平地上投射光明與建築物的影子。
  附近有一片廣大的黑暗,那裡就是調布機場。
  黑色機龍不停穿越路上的光與暗,在離地六百公尺高的空中朝目標前進。
  隨行的藍色機龍隊在一架離開後,剩下a1、a2、b1、b2四架。a1和b1,即原小
  隊的隊長機各自爬升至左右上空。接著——
  『我說啊。』
  b1向a1說道:
  『進入概念空間之前,橫田不是傳來老英雄曾孫女的照片嗎?』
  『是啊,就是上校要保護的那個女孩……聽說她一直活在惡魔附身的謠言陰影下呢。』
  『我們有辦法對她說「以後不用擔心了」嗎?』
  『那當然。我們不是對那個雖然恐怖卻很擔心我們的上校說「最前線交給我們」了嗎?都能對他那麼說了,在小女生面前耍個帥又算什麼。』
  話剛說完,兩架機龍便畫了個弧來到黑色機龍左右上空。
  接著黑色機龍渾身一顫,開啟全身各處的炮門。
  有道光從後方擊中了它。
  留下的a2朝黑色機龍背後轟出龍炮。
  但黑色機龍後部的防護罩和鎧甲般的武裝擋住了這次攻擊。
  光柱雖然潰散,卻也讓黑色機龍的判斷稍有遲緩。
  機龍們聽見了al的聲音。
  『所有機能類的資訊整合全交給b2負責,其他人專心駕駛。』
  『——Tes。』
  說完,al、b1不約而同地從上空衝向黑色機龍,再次攻擊。
  al沒有變形,直接以高速巡航模式往下落,衝向黑色機龍背部。

  轟隆隆的風聲包覆整架機龍,使得疲憊不堪的機體嘰嘎作響。
  a1不予理會,只管加速,往黑龍背鰭般的裝甲板中央飛去。
  剎那間,黑龍的背部打開了。
  那是重連射炮。和六十年前的紀錄一模一樣,裸露在黑龍背部的巨大無管火炮開出了六十四口洞穴。
  其中已蓄有黑色光芒。
  炮擊轟來前一刻,a1抓準極短的時機大喊:
  『——射擊!!』
  兩種光束隨著這句話轟出。
  一種是黑色機龍發出的黑色光芒。
  另一種則從反方向射來。
  西南方的黑暗中,炮彈伴著曳光彈從調布機場地面射來。
  從炮擊火光中浮現的,是一支由戰車等地面載具組成的隊伍。
  炮彈率先著彈。
  黑色機龍左舷出現著彈火光和轟聲,因而高聲吼叫。
  由於背部裝甲張開,大量裝甲板層疊在黑色機龍背部各處,使它無法扭身閃躲。
  「——!!」
  在滿佈金屬絞軋聲的空中,a1和b1移動了機身位置。
  再待在這裡,就會被從下方射來的黑色光彈開個大洞。
  因此兩機將飛行軌道由黑龍背部導向兩側,並改變型態。他們先以一般航行模式進行加速,接著一口氣轉為格鬥模式。
  變形時的框架、裝甲和延展的四肢直接承受風壓。
  全身底面衝擊大氣,發出拍擊布面般的聲響。
  兩架機龍利用這反作用力和空氣阻力,機頭朝地旋身下滑,繞進黑色機龍左右兩側,並閃過射向空中的黑光彈幕。
  兩機繼續落下,各自穿過黑龍左右兩側下方。
  往流竄眼底的高速公路落下。
  一度閃過的黑色彈幕仍由上空形成弧線往下追擊。
  來了。
  左右各三十二發的黑色光彈高速縮短著與兩機間的距離。
  為了擺脫攻勢,兩機急墜而下。
  來自西南方的二度炮擊撞上黑色機龍面部,正好掩護兩機逃脫。
  轟聲大作、燃煙竄升,然而——

  「!」
  由黑色機龍口中轟出的龍炮射向西南方大地。
  直接命中。
  調布機場的黑暗被直線掃蕩殆盡。
  遠雷聲中,隨爆炎飛散的戰鬥載具群映入眼中。
  這一切都已無法恢復原狀。
  但a1對破壞的結果視而不見,總算躲過了這次攻擊。
  躲過上空緊追不捨的黑光後,a1抵達地上高速流逝的的柏油路面。
  衝撞路面前一刻,a1展開格鬥型態的四肢,全身撲向高速公路。
  金屬刨碎柏油,高速慣性推行破碎聲和藍色機龍向前滑動。
  全身各部位破損狀況一口氣衝破警戒線,使駕駛艙所有面板霎時放出紅光。就完全變形式機龍而言,可謂僅是一息尚存的狀態,可是——
  『還沒完!』
  al仍有動作。機龍強行仰身蹬起,右前腳因而損毀。
  激起破碎聲的a1拉抬機體,轉向上方。
  在站姿完成前,a1的鼻尖瞄準了黑色機龍腹部。
  接著變形。
  al轉型為一般航空模式,並於排除損毀零件的同時盡可能地加速。
  機身稍有上浮,又因自身重量而落下,縱然如此——
  『——衝啊!』
  藍色機龍強行升空,與上空飛來的黑色彈幕擦身而過。
  右前腳散落地面,肩部副炮也被彈幕削過而粉碎,但a1仍未停下。
  藍色機龍鑽過黑色機龍左舷,繞到上空。
  a1在空中將機身轉向下方。
  眼前就是黑色機龍的背。在那兒有著放出彈幕後不再蓄有黑光的重連射炮,炮門沒有裝甲掩護,宛如赤裸。
  藍色機龍在口中匯集光線。
  那是龍炮,然而面對擁有護罩的敵手必須零距離射擊。
  因此a1迴轉半圈,頭部朝下。
  下降時的加速只限一次,目前機體破損程度並不允許第二次。
  這時黑色機龍動了,背部炮門中的黑光逐漸高漲,還有幾片未曾挪動的裝甲滑了開來,伸出小型炮塔準備迎擊。
  但是,有些人並不允許它這麼做。
  黑色機龍全身因衝擊而大幅震盪,微微浮起,射擊的準備程序因而延宕。

  有東西從下方衝撞了它。
  那是b1。
  由a1位置所見不到的黑色機龍腹部,受到b1以格鬥模式由下方撞擊、抓附,並遭其四肢撕開裝甲。
  「——!」
  在b1咆嘯聲中,黑色機龍腹部白光噴濺。
  那是針對腹部的零距離射擊。
  黑色機龍大幅扭身,張嘴嘶吼、拍擊雙翼。
  下一刻,白色之外的顏色在黑色機龍腹部擴散開來。
  紅色、黑色,交雜之後成了破碎的爆炎。
  b1的吼聲和白光業已消失,並不難想像出了什麼事。
  但a1不因此迷惘。
  他開始加速,以遠遠凌駕重力加速度的衝力直潛而下。
  就在這時——
  『……!?』
  a1的動作產生紊亂。全身抖動,讓筆直的落下軌道有所顛簸。
  a1望向背後的天空,發現應該就在那裡的a2和b2——
  『被擊墜了嗎……!』
  漆黑天空裡只剩下兩團青煙,殘骸大概都散落在背後的高速公路上了吧。
  剛剛的抖動,想必是負責操縱中樞的b2遭到破壞引起的。這時的a1駕駛艙中,a隊隊長將所有控制切換成手動,即使瞄準器之類的已失去作用——
  『用眼睛看就夠了!』
  a隊隊長如此吶喊,並完成所有切換程序。
  然而一絲延遲仍能造成致命失誤。由於加速途中受阻,眼下的炮門已蓄足黑光,雖沒完全蓄滿但仍足以擊發。
  『可惡……!』
  黑色彈幕以牆般的密度向上衝來,打散了他的怒罵。
  死亡只是遲早的事。
  在這個關頭,破敗不堪、宛如失速墜機的a1身旁,出現了下降得更快的影子。
  那一直線的藍色機體是——
  『——d2!?我不是命令你撤退了嗎!』
  『我這台的變形機構啊……已經故障到卡死在高速巡航模式了啦。』
  聲音沒打算停下,繼續說:
  『先走啦——你就代替我們接受惡魔附身少女的讚美吧。』

  擁有銳利機鼻的藍色機龍.d2一頭栽進黑色彈幕。
  一次次直擊,不、必然的打擊破壞了d2。
  藍色機龍雖已四分五裂,卻也開出了一條生路,一條穿過黑色絕壁的大氣之路。
  d2直接撞上黑色機龍背部的炮門群中。
  a1尾隨d2飛進在彈幕中清出的路。
  眼前就是黑色機龍的背。
  黑光已經消失,炮門群還被d2衝出一個大洞。
  黑色機龍的內部框架和漆黑鋼鐵構成的傳動系統清晰可見。
  就是這裡。
  變形在瞬間完成。a1轉為格鬥模式,失去右前腳的藍色機龍直往黑色機龍背部加速,在衝撞前張開了嘴,毫無保留地擊出龍炮。
  接著是劇烈的撞擊。
  中央高速公路調布交流道一帶,有朵凌空盛開的花。
  那是蕊部超過三百公尺的巨大紅花。
  花瓣由爆炎組成,帶有野獸哀嚎般的花開聲。
  紅花在夜空中綻放,隨即消逝。
  凋零時,紅花撒下如穗的火光種子,那些都是黑色機龍的機件。巨大的框架和裝甲堆滾落大地,細小的機件也不畏風勢地四散。
  爆炸聲稍後響起,咆哮聲即為破碎的首要證據,緊接著是一連串火花飛散的聲響。
  風在空中洗盡煙塵,只留下破碎聲的餘韻。
  夜空中什麼也不剩。
  黑色機龍已遭破壞。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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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跑这的落脚处
***心不停催促自己启程  而声音也显得蠢蠢欲动  ——该上路了***

  這裡是個擁有拱型天花板的兩坪半房間,十分狹窄。
  地上鋪有橘色的地毯,牆上也貼了白色厚布質地的壁紙。
  家具如沙發床舖等都固定在地板上,牆上只有嵌入式的電視和小架子。
  鑲在天花板中的燈光,在入口門前和床邊映出兩個女性的身影。
  拉門前的影子身型高眺,面對著坐在床邊的嬌小影子。
  「希歐啊,老師也該走囉,妳一個人不要緊吧?」
  「……呃、不要緊。我可以從那台電視看到外面的樣子吧,黛安娜老師?」
  「沒錯。」
  黛安娜笑著回答,黑色套裝的背影將手擺上門把。
  「放心吧,剛剛不是通知過了嗎?『黑陽』已經被消滅了。」
  「……知道了。」
  希歐點點頭,還穿著外套的她仍坐在床邊。
  黛安娜保持著笑容,輕輕歪頭說:
  「妳不信嗎?」
  「不是的,畢竟沒有必要說這種謊。只是……剛剛打了一場仗吧?」
  「是啊……好像犧牲了不少人。」
  聽老師這麼說,希歐更消沉了。
  這時黛安娜出聲道:
  「悲傷是種好事。可是希歐,如果妳有話想說——就說聲謝謝吧。與其受人哀悼,他們更希望這場仗能為人帶來喜悅呢。」
  「……知道了。」
  少女的聲音仍然低沉,於是黛安娜瞇起雙眼講下去:
  「不過呢,等到妳真的能體會這份喜悅也是以後的事了。總有一天,妳會長大成人,發現真的活在安全之中,然後笑自己以前怎麼這麼傻——大概是等妳生寶寶以後吧?」
  「那、那種事……結婚對希歐來說還早得很……」
  她面紅耳赤地聳著肩,兩手左右揮舞,看得黛安娜不禁輕笑。
  「比起苦瓜臉,女孩子還是要像這樣可愛一點比較好喔,希歐。」
  「啊。」
  希歐注意到那是黛安娜為了幫她打氣才開的玩笑,放鬆地吐了口氣。
  「……謝謝老師。」
  她輕輕俯首道謝。抬起頭時,臉上多了小小的笑容。
  她以幾近刻意的明亮聲音向黛安娜問道:

  「那老師妳又是怎樣呢?我聽羅傑先生說妳結婚了,我以前都不知道耶。」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在美國的時候,我們剛好一起調查某個中型組織的收入管道,結果和對方打了一個月的硬仗,之後才看對眼的。」
  希歐聽得兩眼圓睜,黛安娜語帶笑意地說:
  「我們約好,要是我們之中誰先死了,另一個人就得替他料理後事。」
  「那麼……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這個嘛,他不願對人敞開心胸、故作孤僻,總以為自己才是對的,而且啊——他還真心渴望其實不是那麼回事呢。」
  黛安娜自言自語般的話讓希歐沉默不語。
  少女默念老師剛剛說的每一個字,接著嘆氣。
  從肺部擠出的細小聲音,讓黛安娜輕輕聳肩。
  「妳也有這樣的另一半嗎?」
  希歐連忙縮起肩膀,脖子上的石串項鍊晃得喀喀作響。
  「沒、沒有這回事啦。」
  「希歐,老師沒那麼好騙喔?」
  希歐抬起頭,看向前方。
  黛安娜站在不知何時開啟的房門前,她背後則是運輸機的倉庫。
  她們所在之處位於受概念保護的運輸機夾層之中,此外更施予了高階的保護。這是架能阻隔概念加工品概念反應外洩的特殊運輸機,還特別替希歐搭建了客房。
  希歐感到冷風從門口灌進,接著——
  「希歐。」
  她聽見了一種能無視噴射引擎巨響的說話聲。
  「就算妳想留在那間公寓,我還是會強行把妳帶來這裡吧。」
  「那是因為……老師接受了任務嗎?」
  看著面露微笑、髮絲隨風擺盪的黛安娜,希歐忍不住問:
  「你們到底是什麼?雖然有人為我說明,可是我還是不太懂。既然曾爺爺和老師都屬於這個叫做UCAT的組織——那我爸媽也是嗎?每個人都在賭命戰鬥嗎?」
  「是啊,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黛安娜表情自若,簡單地回答。
  這瞬間希歐愕然失語,接著情緒爆發出來。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黛安娜沒有回答,所以希歐挺腰豎眉地追問:
  「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難道爸爸媽媽曾爺爺都不想嗎?那為什……」
  「可是,正因為有他們,才會有今天的妳和未來的妳啊。他們一直守護妳到今天,之後人們會在各方面細心支援妳,讓妳過著美滿的生活。」
  「可是……」
  希歐垮下了臉,那表情足以用「扭曲」稱之。
  「可是比起那種生活……我更希望能當一個普通人。為什麼大家非戰不可呢?這些——這些問題真的會隨著時間過去而獲得解答嗎?」
  黛安娜沒有回答,只是退了一步。
  「老師!」
  黛安娜在呼喊聲中退出門外。
  希歐反射性地起身往門邊跑去,但是——
  「——」
  她身子一縮,停下腳步。黛安娜在逐漸縮小的門縫彼端,對著希歐瞇眼微笑。
  「希歐,先回到之前的話題吧——妳是個優秀的學生,沒有在那間公寓賤賣自己。沒錯,所謂的女性,就要貼心地引導遲鈍的男性一路前進,再交出最後一步的主導權才行喔。」
  「咦……?」
  「妳就乖乖地等吧,希歐。和孤傲星辰一起吹送黑雲的北風,不會拋棄雷光的眷屬。另外,老師就先替妳解答一個問題吧。」
  「咦——啊、好的。」
  學生一頭霧水的回答,讓黛安娜臉上笑意加深。
  「關於妳剛剛的問題……能解答問題的除了時間之外,還有一種東西——」
  眼中含笑的黛安娜在關門聲中說:
  「那就是覺悟——配分(妳的人生)這題會考喔,記住了嗎?」
  神田研究所地下瀰漫著遲緩的氣息。
  但這裡的遲緩指的並不是人與人之間的氛圍。
  在尚稱寬廣的B3F,自動人偶們為了排解過勞而產生的熱能,讓各部位運作遲緩下來。
  這兒原先負責開發研究跟彙整東日本一帶的賢石反應,現在被隔板分成了數個區塊。研究所應美國UCAT請求,啟動測試中的大規模概念空間產生裝置,並且和一系列賢石反應偵測裝置連結,因此動用到整個樓層。
  就結果而言,美國UCAT兵力雖有折損,但稱作「黑陽」的反應也不再移動。
  現在,研究所正利用概念空間自然消失前的時間,稍稍改變空間的形狀。
  東京西側,往福生方面延伸的概念空間通道略有彎折,覆蓋了美軍橫田基地。
  這是為了完全地防護希歐·山德森搭乘的運輸機,讓她能夠平安飛離東京上空。
  在橫田準備迎擊黑色機龍的六架機龍,從現在起將會一路護送老英雄的眷屬,直到概念空間的邊界。

  自動人偶們將一切事項打理好之後,以共通記憶報捷:
  『任務達成——我判斷這是必然的成果。』
  含蓄的喜悅和提升反應速度造成的熱能,從各個鬆弛的關節緩緩溢出。
  好熱。
  大規模概念空間產生裝置位於B3F深處。裡頭中有幾個直徑約十公尺的薄皮圓筒以大小分類堆疊,四面有著鑰匙型的護罩,幾位技術員正圍在裝置邊。
  這些負責調整機件的技術員,已不再抵抗機械散發的熱氣,大多數只穿著T恤和短褲。他們為了消暑,準備了冰桶、孩童充氣游泳池,甚至是反戰車水槍等等,繼續替工作善後。
  待會兒只需要回收設置於中央高速公路、國道和各街道的概念空間產生裝置終端機就行。然後再和美國UCAT交涉,以保障奧多摩的安全。
  這時美國UCAT好像正與日本UCAT的反擊部隊休戰當中。
  另一方面,日本UCAT用來聲東擊西的暮星炮落到了他們手上。竊聽光學通訊的人用共通記憶回報:
  『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在機龍身上懸掛暮星炮。暮星炮頂部有個一片板狀的長型突起處,機龍就算騎在上面四肢也搆不到底,抓也抓不牢。』
  負責製圖等職務的自動人偶二十七號私下計算的數據顯示,對於送上門來的暮星炮,就連美國UCAT的機龍也——
  『假如要將機龍固定在暮星炮頂部,那麼為了扣住炮身,我判斷機龍必須要有大約兩倍長的腳才能辦得到……另一個問題是,暮星炮上半部的機龍連結部位長度約有三十公尺,和一整架美國UCAT機龍相當。』
  數據還指出,由於連結部位過窄,不易與機龍連結。若要懸掛暮星炮,炮身會左右搖晃,無法固定住達成一體化。若要抱著炮飛,則會失去平衡。
  『暮星炮所需要的機龍,必須擁有一般機龍兩倍長的腳,再加上只有一半寬的平坦軀幹。』
  由此計算,能導出所需機龍的預想外觀。
  『——不可能。』
  自動人偶在遲緩的身體中彼此質疑。
  『不可能是指?』
  『結構強度——骨架會因此變得薄弱,無法支撐自體重量。暮星炮需要的,恐怕是一種不能飛行也不能步行的機龍。』
  『既然要做出那種沒意義的機械,倒不如直接跟暮星炮一體成形就好了吧?所以一定有一架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機龍,為了和黑陽戰鬥而生的機龍。』
  說這話的,是來自3rd—G的31st「雛菊」。
  這時,有人對她的論點發表意見。
  那是同樣來自3rd—G的78th「龍膽」。

  『可是,那架機龍並沒有和「黑陽」戰鬥呢。「黑陽」打了那麼久,最後還被擊落,那架機龍卻丟下暮早炮不管,到底足做什麼去了呢?』
  這是個既像感言又像抱怨的簡單問題但是——
  『————』
  她的問題在眾人口中引出了某種東西。
  那足一陣根據白動人偶的經驗所產生的高速聯想,也是一種推測。白動人偶們會將所有意識串聯起來,讓整群體化為單一的思考裝置,而當下的首要課題是——
  ……會什麼「黑陽」會在專門和它戰鬥的機龍現身前就被打倒了呢……?
  思考當中,所有機體突然增強排熱程序,打直身體。
  『我判斷現在情況非常危急!!逆向推算的結果是——』
  答案出爐了。
  『暮星炮的使用者之所以沒有出現,是因為對手根本不是「黑陽」!!』
  自動人偶的叫聲響徹地下空間,下一刻所有人都切換回個別判斷,開始行動。
  該操縱機械的回到了裝置邊該測量數他的緊盯者螢幕該操作電腦的也握起了滑鼠。熱風流動衣物摩擦聲和關節驅動聲頻頻作響。
  『快開啟光學通訊!要求美國UCAT立刻檢查被擊墜的「黑陽」動力爐概念反應到底屬不屬於概念核——』



  『美國UCAT發出訊息!「黑陽」內部……只有大型劣化概念!目前概念空間內唯一明確的5th—G概念核反應,只有奧多摩一點!這表示——』
  共通意識的叫喊在寂靜中響起:
  『被擊墜的機龍並不是「黑陽」!』
  接著,所有人見到了某個畫面。
  天花板上正映出關東近郊地圖,而這張能同時反映戰情雷達等訊息的地圖上——
  「巨大賢石反應就在剛剛出現,由千葉外海底朝東京移動中……」
  非共通意識的聲音從自動人偶口中流出。
  顯示千葉外海的畫面中,綠色關東圖形右側的藍色海面上,浮現出紅色光點。而且——
  「……比之前的『黑陽』更巨大的反應外圍,出現二、三、四——無數小型反應!相當於先前機龍等級的反應還有六處!」
  騷動兩字席捲了整個地下,接著警報響起。
  『立刻發出光學訊息!!情況緊急,快啟動試驗中的概念空間通訊裝置!』
  『可、可是那還沒通過內部測試——』
  『不管!快連上概念空間內外的全UCAT所有行動電話!這已經不單單只是美國UCAT或日本UCAT的問題了!』
  『Tes——啊!?』
  『什麼事!?怎麼了嗎!?』
  『就在我要通知美國UCAT目前情況時……發現光學通訊設備遭到破壞。』
  經過了自動人偶不該出現的短暫空檔,聲音再度播送:
  『有、有入侵者……!』
  天花板上的圖形立刻改變,切換成一百八十分割的神田地下保全攝影機畫面,其中含有對象識別信號或是畫面空無一人的已經剔除。
  只有一格畫面經過放大,裡頭四個未經識別的人影在地下通道中移動。
  其中一名女性殿後,而領頭的是——
  「……自動人偶?」
  『無法識別。關節驅動聲紋顯示,她們並不屬於任何UCAT製品。』
  後方的女性的面孔已可辨識。
  「——長田·龍美!!」
  女性應話般地看向攝影機,手臂一揮,攝影機的畫面立刻黑成一片。
  鴉雀無聲的空間內,一名技術員喃喃地說:
  「她們是來搶概念空間產生裝置和概念空間通訊裝置的嗎……」
  只穿著一條黑色泳褲的男子吐出幾近憤慨的字句,拿著扳手爬上樓梯,似乎打算驅趕敵人,但是——

  「那個,請留步。讓我出去迎擊吧,那是我拿手的工作項目。」
  果敢堅定的聲音響起,一道嬌小的人影踏上中央通道。
  人影推高臉上的眼鏡,對所有人輕聲地說:
  「我是來自3rd的13th『堇』——如果有哪位願意幫我,麻煩答一聲『嘿啦』。」
  眼前是一片夜空。
  擁抱星光的黑暗底下,是座寬廣的操場。已改造成運動會版本的操場被觀眾席分割成許多區塊,還畫有比賽用的直線和曲線。
  操場北側校舍上的時鐘指著午後八點四十分,七彩照明已經關閉。
  然而,有個人影仍站在操場之中。
  那是一名膚色黝黑的少年。他戴著墨鏡,用頭巾裹住黑色卷髮,身上穿的不是制服,而是以早秋來說稍嫌厚重的黑色皮外套和牛仔褲,不過外套下只穿了一件讓人感到涼意的黑色T恤。
  他看著停放在操場外緣設有邊車的機車。
  「如果那樣算沒事,就代表我這個原川大哥幾乎被忽視了吧。」
  喃喃自語的他看向地面。
  腳底下有條白色直線。
  若將視線上抬,能看見直線延伸數十公尺,直到終點。
  但原川只是抬起腳,跨出跑道的線圈。
  「…………」
  接著望向天空。
  ……騎個車解解悶好了。
  擺在邊車裡的小型收音機,曾報導中央高速公路調布出口一帶空中出現閃電,必須注意突發性雷雨等訊息。
  既然如此,就延著十六號國道南下到橫濱吧,甚至一路騎到湘南去也不壞。
  「好吧,就這麼辦——什麼都不要想。」
  ……那個笨蛋都說不用擔心了。
  「在那邊也會好好加油,是吧?」
  原川嘆了口氣走向機車,決定將回想擺到最後。
  這女孩真是莫名其妙。
  動不動就掉眼淚,卻又比別人更不希望被人擔心。
  嘴上說著令人難以置信的話,卻低著頭要人相信。
  明明很害怕,還說自己一個人生活比較好。
  「愛說謊的傢伙。」
  ……畢竟還是個小鬼,根本騙不了人。

  大概只有她本人沒注意到吧。
  希歐·山德森一說謊就會縮起身子,彷彿想藏起說謊的自己,也透露出自己討厭說謊。
  如果能若無其事地撒謊才算是大人,那麼她還是個小孩子。
  原川回想起記憶中希歐最清晰的樣子。
  說別擔心、在那邊會好好加油的她,肩膀緊緊縮在一起。
  「……妳這個愛說謊的傢伙!!」
  原川大喊,並在注意到回音時停下腳步嘆氣。也許是因為想起了什麼,他接著搖搖頭。
  ……有什麼好氣的,裝作沒看到就好了嘛,就和以前一樣,過我原來的生活。
  明明故意保持距離,卻還是差一點就追了出去。
  然而,原川還是說出了這個壓在心底的事實。
  「……你明明就是無法裝作沒看到才把她撿回來的。」
  自己其實早有了答案。
  原川低下頭,但白線已不在腳下。
  仔細一看,立定的雙腳到達了終點。這雙腳在踏出跑道之後,仍延著邊線來到這裡。
  「……媽的。」
  他將剛回頭看的直線擱在背後。
  「該死。」
  原川用力扭著肩頭邁出步伐。
  然後思考。
  「該死!」
  今天不用到基地打工。
  「……該死!」
  不過去基地打發時間也很正常吧?
  「啊——該死!」
  這個月荷包很緊,臨時再多打點工也沒關係吧?
  「……啊啊就是這樣啦!」
  與正門大道相連的九十度彎道邊,一輛黑色機車就停在那裡。
  原川終於走到機車旁邊,他跨上座椅,邊車裡則是空的。
  這時,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和希歐別離時,希歐似乎還說了些什麼。
  ……書店啊。
  能猜到是老媽和她說的,而她也深信不疑,懵懵懂懂地踏進了他的私人領域。然而——
  「妳哪來的自信對我說那種話啊,希歐·山德森!」
  插上鑰匙、旋轉。
  戴上墨鏡、吸氣。

  這時,左邊冷不防地出現光和影。
  「———!?」
  他面帶疑惑,轉頭看向光源。
  那是一輛重型機車,坐在上頭的是——
  「是會長和會計啊?」
  原川冷冷地說,將視線從把大布袋綁在機車上的兩人別開。
  坐在機車後座、身穿長袖運動服的會計苦笑著說:
  「哎呀,你不打算問問題啊?我們可是從你來到這裡以後一直看到現在呢。」
  「仔細想想,你們和佐山一樣都是怪人,問了準沒好事。」
  「喂,二年級的,對學長姊也該稍微禮貌一點吧?」
  「那我告訴你們一件事。」
  原川一邊戴上賽車手套一邊說:
  「在我那個臭老爸的母語裡,不管對上對下都是用you來稱呼呢。」
  「You?什麼意思啊,千里?」
  會長皺著眉轉過頭來,被會計的上鉤拳擊中下顎。
  原川看著這司空見慣的戲碼,而會計則推擠著搭檔搖搖晃晃的頭說:
  「原川,把這個戴起來。」
  會計將黑色手錶和手機遞到原川面前。仔細一看,她也戴著相同的錶,但會長的手卻空了。
  「為什麼要把會長的給我……」
  「沒差啦——那可是能接近希歐﹒山德森的魔法寶物喔,等等在路上我再告訴你怎麼用,以後就隨便你吧。我們在奧多摩還有事要做,所以途中就會和你分開,但是我已經跟佐山聯絡過了,他可能會有話想對你說喔。」
  「是喔。」原川抓住油門就是一催。
  他驅車向前,目的地是尊秋多學院的東北門。那裡離秋川市的東北角比較近,馬上就能騎到福生,之後通往橫田基地的路幾乎是一直線。
  「啊、等一下——起來啦,覺!」
  原川背後傳來一聲肉響,接著有光線追來。
  他不理會後頭的動靜,加快車速,穿過校舍邊,騎上通過學生宿舍區的砂石路。
  車胎不斷發出輾石聲。
  ……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他只知道某個事實。昨晚,希歐在百米跑道上哭了起來,停下腳步;今天,她撒了別為她擔心的謊,還為他加油打氣。
  自己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所以只要來得及——
  「……真是的。」

  原川催緊油門。
  「一點也不像我。」
  「——原川!」
  背後的光追了上來,與他並行。他雖聽見會計喊他,卻沒直接回答,反而說:
  「我現在不姓原川——因為我現在做的事一點都不像我自己。」
  「……咦?」
  對於身旁傳來的疑問,原川推高墨鏡遮住眼神,開口說:
  「就這麼一次,我要搬出我那個臭老爸的姓。」
  「老爸的姓……?」
  「鄧恩·諾思溫——這就是我冠上老爸姓氏之後的名字。」
  「那個」飛向火光漫佈的港口上空。
  翱翔天際的「那個」全長逾八百公尺,核心部原本是三百公尺,但是經過進化所追加的裝甲和複體式機翼,讓「那個」的身體變得更為巨大。那些可都是十年前和前天夜裡未曾搭載的完整戰鬥配備。
  「那個」不停移動,攜帶最大的武力朝西方天空前進。
  剛進入東京灣時,它就發現有某種概念空間突然伸展開來,想圍住自己。
  儘管脫離這空間易如反掌、仰就眼下風景及先遣子機回傳的資料而言,這概念空間內己備有足以摧毀子機的武力。
  「那個」乘風而升的同時也在思考著:野獸都會從弱者開始下手。
  然而,「那個」並不是野獸。「那個」知道,自己是為了保護人類而誕生的。
  偽造的人類就在這空間外面。
  那麼,這個空間內的武力又是什麼呢?
  「那個」認為,和自己擁有相同目的的東西就在這世界上。
  好懷念。
  雖然失去記憶,但留在腦海裡的某種東西,讓「那個」想起了細碎的片段。
  很久以前,自己曾和那樣的對手交戰。敵方為數眾多,自己曾一度敗北,但敵陣也幾乎崩潰,決戰遲遲未果。
  「——」
  「那個」向上爬昇、隨風而行,接著加速。
  黑色大機龍想要一戰。這是為了不存在於記憶中的決鬥,或是為了不存在於記憶中的人們?
  還是說,自己正是為了戰鬥才進化至此的?
  「那個」並不明白,只知道自己仍尋求著些什麼。
  它尋求的有:

  自己期望戰鬥的原因。
  自己必須服從的人們消失的原因。
  自己雖然失去記憶,但仍渴求著人類的原因。
  原因——
  「…………」
  黑色大機龍停止思考。
  只要一次又一次地解決問題然後找出答案就夠了,首先該做的是清除眼前的絆腳石。
  「那個」希望加緊腳步,它稍微縮起化為左右翼的追加胴體,將排列於尾端的所有推進器朝向背後。
  繼續前進。
  大氣就像一面沉重的牆,但「那個」知道跨越這道牆前進的動作,就叫做飛翔。
  背後空中有幾個尾隨的身影。
  那是一群黑色機龍。
  空中、海上,無數的黑影一路跟來,能以大小略分為兩種。一種是全長約四十公尺的小型機龍,另一種是全長約三百公尺的中型機龍。
  中型機龍共有六架,而小型的有多少連「那個」自己也數不清。
  這儼然是一支黑色機龍大軍。
  「那個」認為,這就是進化。
  過去的自己雖然強大,但勢單力薄,才會被逼進海底。
  「那個」選擇了敵人過去打敗自己的方法,也就是複製自己的零件增加同伴。
  然而,為了吸收外界資訊而放出的子機們,竟一架接一架地順從幼稚的本能追逐敵人。
  那架被敵人破壞的中型機就是結果之一。
  直到目前為止,自己曾見過兩次偽造人類。
  那兩次都是掉以輕心地卸除這身外掛武裝,打算飛近那股令人懷念的氣味時。
  第一次時進化尚未完全,地點也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那裡有間草原中的小屋。屋子裡有一股令人懷念的氣息,不過有一名女性打算保護小屋,「那個」為了要她走開才用爪子傷了她。
  雖然「那個」不覺得她是敵人,不過後來怎麼了卻想不起來。
  而第二次就在前天。在一個小小的概念空間裡,有個手持長槍的男子。
  「那個」不確定自己是否認識他,但是在爪子揮中時,身體裡開始滲出某種感覺。彷彿是喚醒了某種曾經失去的機能,或是時鐘再次走動的感覺。
  「那個」感到混亂。
  「那個」逃離了突如其來的疑惑,逃往作為巢穴的北方海域,並且派出子機去調查途中察覺的懷念氣息。
  但是子機遭到擊敗,告訴它新戰鬥即將來臨的事實。自己記憶中的懷念氣息附近、已滅亡世界的氣息附近還有敵人。
  「那個」對敵人的戰力已有所評估,之前子機被破壞時,已將資料分析並回傳。敵人就算使出主力兵器,要破壞中型機也得苦戰一番。
  但是「那個」還是停止了推測,因為過去的敵人曾經擊敗過它。
  這次一定要殲滅敵人,接著讓這個世界裡的所有偽造人類就此滅亡。
  就算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那個」也不會擔心。它會繼續進化、壯大軍勢,佈滿整個世界。也許只要這麼做,認識它的人類就會在某天突然回來也說不定。
  到時候,就能受到人們的嘉獎,因為他們做來守護人類的機械完全守護了這個世界,因為它獨力守護了這個世界。
  他們也許會為了這美好的成果而出聲讚許吧。
  「——」
  「那個」張開嘴,大聲吼叫。
  吼叫之餘,它想起了一個早先的戰鬥中子機聽聞的名字——「黑陽」。
  自己若能在漆黑的天空中成為太陽,人類就會回到這個世界上吧。「那個」這麼想著,並決定將「黑陽」定為自己的名字。
  得名的喜悅隨吼聲飛向西方,那兒有種令人懷念的巨大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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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最前端的后续
***前端只有一个  而更前端的空白却无所不在***

  水泥桂林立的寬廣地下空間中,充滿了各種動作。
  熱風、冷風,以及穿越兩者的子彈帶來的風相互混合,在四個不同的點形成了旋風。
  其中三個點來自三具面無表情的人偶,人偶們穿著以白為底的女僕裝,分別持有盾牌、長槍和弓。持盾的人偶總是在前,若是敵人接近,持長槍的人偶就會出手;倘若敵人躲遠,最後方拿弓的人偶則迅速射擊,這就是人偶們的基本陣型。
  最後一個點是自動人偶·堇。她身穿以黑色為主的女僕裝,右手拿著衝鋒槍追逐敵人,臉上的眼鏡就像防風鏡一樣能阻隔氣流,保障視野。
  水泥牆上的字,表示她們的交戰地點在B2F。
  這個樓層用來開發武神或進行各式機材的搬運準備,只有少量隔間。
  在樓層中央的堇朝右橫躍,腳尖觸地同時轉身,幾乎在地板上鑽出小洞。接著朝三名人偶的方向奔去。
  盾槍弓三人組則以持盾女僕為中心兜著圈子。
  若打算接近或退開,盾就會向前掩護後方;一旦接近了盾,槍又會從盾的左右突刺而來。
  一旦堇拉開距離,或是離開三人的正面範圍,弓箭就會高速射來。這組合讓堇進退兩難。
  『呃,我判斷她們非常棘手!』
  子彈會被橢圓形的白盾彈開,若想趁機喘息,槍尖就會從盾牌兩側刺向胸口,而遠方射來的箭則是瞄準腳邊。
  不能停止動作,但是——
  『啊,會影響到散熱效率……!』
  自動人偶的呼吸動作只是模仿人類而已,沒有實質作用。關節是插槽狀的,各部位只有替代肌肉的鋼線和神經導線相連,而散熱則交由各部位單獨進行。
  因此,長時間驅動會造成內部的沸騰。戰鬥型自動人偶構造會近似人類,不僅是為了增強關節耐久度,更是為了以發汗及循環進行水冷。
  但堇不是這種人偶,若是鬆開關節鋼線捲軸基部散熱,就會在動作慢下來的瞬間當場掛彩。
  而且就外觀看來,這三名敵人是——
  「呃,是簡易戰鬥型……沒錯吧?」
  堇用熱感視覺一看便知,她們三個的構造雖然和我方人偶一樣單純,但捲動鋼線的內部傳動器卻集中在軀幹,可說是避免分散的單一化配置。
  若以挪動肩部的傳動裝置為例,堇設置在肩部和上臂中,以良好的比例分配使用率——換言之就是雙引擎系統。相對地,對方則是傳動裝置只存在於軀幹肩部的單引擎系統。這是種犧牲精密動作,以質輕、單純,容易整備為優先的構造。重量減輕後,就能在傳動裝置的位置添增護甲。

  而且發熱點減少,散熱孔的位置也更容易配置。
  「……!」
  堇向左加速,閃過射向右臉的箭。
  當她鞋尖蹬地時,盾突然衝上眼前。
  為了躲過盾擊和避免視線受阻,堇繼續向左加速。
  長槍就在這時由左方刺來。
  堇為了躲過這足以把身體捅成兩半的攻擊,跳向空中。
  但是體內的積熱造成阻礙,超載的傳動系統竟然在這時空轉。
  「躲不開……!?」
  緊接著,堇選擇了不倚賴四肢的迴避方法。
  那就是控制重力,這項機能可說是她唯一的優勢。
  雖然對方似乎也有這種能力,但她們只能用以維持立姿。
  堇顛倒預設的上下位置,讓身體朝左側翻。
  她眨眼間便越過刀刃、並於空中倒立時舉起衝鋒槍,將盾牌後方的人偶固定於視野中。接著射擊。
  就在這時,方才閃過的槍尖竟然直往上彈。
  「!?」
  槍尖無視慣性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舉盾人偶由下方敲擊槍頭,而持弓人偶則從土方敲擊了槍尾。
  中央的持槍人偶以手為支點,讓長槍朝堇彈去。
  「——嗯!」
  堇用衝鋒槍擋下了竄來的銀線,在玻璃破碎般的聲響中,槍身四分五裂。
  但她隨即利用這反作用力跳至遠處,拉開距離。
  剛才的動作和重力控制,使得內部積熱已接近極限。
  現在她失去了最主要的武器,身上只剩一把戰鬥刀、一把手槍和一顆手榴彈。
  在著地動作途中,她看到樓層入口處有個人影。
  ……長田·龍美!
  她兩手微向前伸,十指上戴有戒指般的物體。
  「看得見嗎?這扮相很華麗吧——這是『軍隊』特製的遙控器。」
  龍美的話音和黑衣自動人偶的落地聲同時響起。
  堇終於明白,現在自己的對手是——
  「因為我們沒有製作人工智能的技術和時間……才會做出這些人偶暫代士兵,而我是來驗收成果的。」
  雙方隔著三具人偶對看。

  蹲著的菫從圍裙裡抽出戰鬥刀後緩緩站起。
  體內的積熱非同小可,循環系統的油料已經失去黏性,能感覺到裡頭產生氣泡。
  她心想,以這種輸出功率打下去絕不會贏,只是——
  「———」
  她意外發現了一種能確實散熱的方法,不過要用這招得避開敵人的耳目。
  因此堇立刻說話緩場,鏡片後的雙眼凝視著龍美。
  「那個,也就是說……」
  她選擇了相應現狀的言詞。
  「您是靠傀儡戰鬥的……那麼您的戰鬥意識究竟在哪裡呢?」
  「哎呀呀,好可怕喔。妳們的意識也是人工的吧……又在哪兒呢?」
  由龍美的回答看來,堇的勝機尚未被對方察覺。
  這時,她的同伴自下行樓梯處出現。
  人數雖有五人,但就個體差異看來,她們都不是善於戰鬥的機種。根據堇的推測,對手也不是靠人數就能擊倒的。
  「各位請別出手——我想,你們正在計測這場戰鬥的數據之類的吧?」
  「是啊。」
  龍美回答後,向右退開一步。
  近時她背後出現兩佃新的影子——足一名少女,以及跟著少女的大狗。
  但是堇的眼睛透過熱感視覺發現了異常之處。少女和龍美的熱源分布都屬於人類,但整隻大狗卻只有一片薄熱,沒有實體。
  其中一名同伴說出了答案:
  「……她名叫詩乃,負責蒐集情報。」
  詩乃一鞠躬後,躲進了龍美背後。龍美將手抵在額頭上說:
  「狗狗們開始吃需要的情報了吧。夏天時,我們已經把日本UCAT的武裝資料和內部構造圖之類的幾乎都帶回去了——接下來就是處理這個和日本UCAT同步運作的地方,只要把大規模概念空間產生裝置和概念空間通訊裝置的情報拿到手……」
  她微笑著說下去。
  「就算日本UCAT做出適合自己的戰場,我們也能進行干涉,以及在概念空間取得彼此之間的聯繫。而且……我們還強化了用日本UCAT情報製造的武器,手中還有日本UCAT內部的地圖呢。」
  話剛說完,三位人偶跟著擺出戰鬥架式。
  增援的同伴們也在受損的考量下朝樓梯後退一步。
  龍美又說:
  「來,陪我爭取時間吧。順便送我一點資料,看看妳們白動人偶到底有多能打,而我的遙控技術水準又有多高。」
  話說完之前,堇為了搶得勝機,先發制人。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擲出戰鬥刀。
  「!?」
  持盾人偶上前擋刀,但這把刀已經過少許重力控制。
  一道貫穿聲響起,鋼鐵刀刃插在橢圓頂端。
  堇盯著作勢戰鬥的三人和不斷晃動的戰鬥刀,對同伴們說話。她的心裡,對這些長於女僕事務、卻又來支援自己的自動人偶們懷著一點歉意。
  『那、那個,妳們有把我的私人用品盒帶來嗎?』
  『嘿啦,在這裡。』
  『這個嘛,那、那請妳們替我準備一個四號跟三個五號。』
  「嘿啦」的答話聲之後,堇看著樓梯口的女僕們捧起粉紅色的收納盒。不知道擺在盒子上頭的盆栽有沒有翻倒。
  ……不過她們比我還懂得照顧花呢。
  冷靜之後,她對龍美說道:
  「那、那個——可以聽我說句話嗎?」
  「好哇,什麼事?我猜妳是想爭取散熱時間,可是短時間內也排不掉吧?在妳被破壞之前,我就姑且聽聽看吧…」
  堇點點頭,右手前伸,豎起食指和中指。
  「非常感謝您接受我的請求——我生於3rd、長於3rd,蒙受女僕型自動人偶天命,識別名稱為13th,名叫堇。一生為G勞心勞力,如今輾轉流落概念盡頭Low—G日本,於日本UCAT神田研究所落腳。我等效忠3rd—G繼承者京小姐,以報一宿一餐、護衛王上之恩。」
  她放下豎起的手指,指向對手。
  「我等乃是具名自動人偶,今有幸得名獨當一面,大恩此時不報更待何時。不求轟轟烈烈綻放光彩,但望盡己所能吐露一蕊芬芳,此乃自動人偶報恩之道。今生有名相伴,即便凋零在即,依舊使命必達,以不負自動人偶生存之道——話至如此——」
  堇向前傾身,踏出加速的第一步。
  「——小女花名堇,若您欲以區區人偶擊潰我等決心,還望不吝賜教!」
  衝刺、跨步衝刺,接著踏出第二步。
  「哎呀?」
  她踩中散落於地的彈殼,一頭栽向地板。
  詩乃看著自稱堇的自動人偶摔得七葷八素。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動人偶,更是第一次見到自動人偶滑倒。

  突如其來的景象讓詩乃呆若木雞,接著心想——
  ……天生笨拙的自動人偶真的存在啊!?
  真是新發現,和命刻碰面時一定要向她報告。
  可是命刻最近有點冷淡。這陣子她不再陪自己訓練,想出任務時她也會說「別去比較好」之類的話。
  ……她覺得我還不夠成熟吧。
  詩乃手貼在胸前,那兒有串命刻從倉敷帶回來的景泰藍(註:將各色琺瑯附在銅胎或青銅胎上燒製而成的工藝美術品)項鍊。
  在詩乃輕摸那半球狀的紅色陶器墜飾時,龍美將盯著堇的視線轉向詩乃,表情難得地帶有些許錯愕。
  「……跟詩乃好像喔。」
  「我、我才不會摔成那樣子咧——!」
  「也對,如果是詩乃滑倒,一定是『嘶咚~』地向後倒呢。嘶咚~嘶咚~!!」
  「不、不用強調那麼多次啦!現在還是趕快——」
  在講出「收拾她」這個詞之前,詩乃閉上了嘴,那對她而言還不是個能輕易出口的字眼。
  少女彷彿要自我確認般點了點頭。龍美見狀,瞇起眼睛說:
  「沒關係,那樣就夠了。妳啊……就是要害怕那種話才行。」
  「咦?」
  詩乃抬起頭來,汗水由額頭滑向臉頰。那不是緊張造成的汗,而是瀰漫在神田地下的熱度所蒸出的。
  龍美又將視線轉回倒地的自動人偶,接著微動十指,操縱三具人偶。
  她們壓低身子,持盾的仍面向堇。最後方的人偶拉開弓弦,打算用這一箭安全地收拾對方。
  詩乃看著人偶拉弓,也感到室溫似乎正在上升。
  ……龍美姊是不是說過啊?
  3rd製造的高密閉性自動人偶,在室內戰鬥時比起室外更容易過熱。
  那個名叫堇的自動人偶應該已經撐到極限了,但她倒地後仍沒開啟關節等部位散熱,廢熱還堆在體內。
  詩乃看著龍美的人偶將弓弦越繃越緊。她跟著望向箭的標的,注意到某種東西。
  那是因為堇開槍而散得滿地的彈殼。剛剛她是踩到這些東西才滑倒的,也就是說——
  ……彈殼會在這一踩之下滑開。
  但詩乃注意到堇腳邊的彈殼被踩扁了,並未滑開。
  那麼結論只有一個。堇是踩到了彈殼——
  ……然後假裝滑倒?
  接著,她從意想不到之處發現原因。

  站在右邊的犬靈小白突然改變姿勢,好像在抱怨白己沒事做的樣子。
  牠肚子貼地,趴在地上。
  「該不會——」
  詩乃轉向龍美的背,對扭動指頭準備放箭的龍美說:
  「龍美姊小心!那個自動人偶正在散熱——她是用冰冷的水泥地替全身散熱!」
  下個瞬間,一陣風起。
  箭已離弦,有個影子飛身迎擊——是自動人偶。
  堇拔腿衝刺。
  在她眼中,龍美揪起眉心,持弓人偶已經放箭。
  她向右飛身閃避。
  當她倒地時,敵方一直壓低身子保持警戒,無法立刻起身反應。
  於是堇腳底一響躍向空中,繞向右側。
  她以右手的手槍不停朝盾射擊,逼盾牌固定在一點。
  著彈的金屬聲此起彼落,壓得舉盾人偶挺不起腰。要是能保持下去,這場戰鬥將在自己繞到側面時分出勝負。
  但是,堇看到龍美瞇眼微笑。
  緊接批.持墻的人偶用槍柄橫掃了眼前的人偶。
  「!?」
  打擊方向為右側,也就是堇的所在處。
  這一下使得舉盾人偶跟上了堇的動作。
  三人繼續兜圈子,風繼續吹,但風的前端全都是堇。
  她已為高速移動預留了散熱空間,只要有一次能高速行動數秒的機會就能取勝。
  堇以弧形路線跑向右側人口邊的牆。
  但那三人也以舉盾人偶為前鋒,繞圈追上前來。
  堇不以為意地繼續奔跑、射擊,在接近牆邊時——
  『四號五號!』
  在共通意識結束前,她要的東西已經飛來。
  增援的自動人偶以精確無比的控制,拋來與堇右手上同款的手槍和三個彈匣。
  堇在手中槍枝彈藥用盡的同時退出彈匣,並反手接下同伴拋來的彈匣,並用左手接下另一把手槍。
  她將以雙槍應戰。
  接著,剩下的兩個預備彈匣也飛到眼前。
  當堇準備接住它們時,持盾人偶也向前逼近。

  牆邊的堇輕踮一步,將手伸向空中的彈匣。
  「要開始了。」
  她控制重力,將兩個彈匣彈飛到三名人偶頭上。
  同時射擊。
  雙槍擊發的子彈精準地穿過彈匣,接著——
  『那個,各位……!』
  『嘿啦!!』
  留在出口附近的自動人偶們瞬間掃描過彈匣的破壞情形,計算過四散於空中的碎片及子彈的動向後,再回傳給堇。
  堇手中雙槍不斷開火。
  她的目標是散於空中的子彈底火(註:子彈底端藉由撞擊以引燃彈殼內火藥的部位)。
  射出的彈頭前端設置了重力尖角。平時那是用來提高貫穿力,但這回目的不同。
  所有彈頭都擊中了空中的子彈底端,點燃火藥。
  沒有槍管輔助的子彈飛得極不安定,但數十發的金屬彈頭仍在極近距離朝目標傾注而下。
  「——!」
  三名人偶在彈雨和爆炸聲中不斷抖動。
  但堇明白這對她們沒有效果。三名人偶雖然頂端開了洞,洞口的空氣還因發熱而晃動,但她們仍不為所動地轉向堇。
  可惜為時已晚。
  堇已貼著牆壁改往她們三人移動。
  速度極高,撞擊避無可避。
  為了擋下直衝而來的她,持盾人偶挺身向前。
  接著長槍從左側瞄準她的胸部筆直突刺。
  堇控制重力推擠自己的背,進行加速。
  「……!」
  她在長槍刺到之前衝到盾邊,目標只有一處,那就是早先插在盾上的戰鬥刀柄。
  她腳踏刀柄,向上一跳。
  下個瞬間,一道閃光高速刺向堇原先的位置。
  槍尖再度受到下方力量影響而向上反彈,繼續追著堇。
  堇已料到對手所有的動作。
  因此,她在空中向前飛身撲去,輕輕扭轉身體。當身體面對的方向和移動路線相反時,她再次變換重力,將天花板設為地面。
  踩在天花板上的她朝右擺身,閃過長槍追擊。
  槍開始迴轉,似乎想繼續攻擊。而堇也跟隨槍的動作向後踮步,繞到三入後方。

  這時另一種攻擊到來。
  是箭矢。
  持弓人偶為了迴轉長槍而敲擊槍尾之後,以飛快的動作彎弓搭箭。若能抓緊時機,放出的箭就能命中正上方的堇。
  情況應是如此,然而堇只做了個單純的動作——她將右手肘向後一甩,旋轉身體。
  在她身邊迴轉的槍柄被手肘打個正著,反向轉回的槍,從持弓人偶的頸部往腰間斜切而下。
  人偶被切斷的聲音與破竹聲有些類似。
  在這清脆聲響中,持弓人偶保持著朝上拉弓的姿勢垮落地面。
  堇沒有離開,她跳下天花板並轉身,再次將重力方向設為原來的地面。
  她在著地同時,撐住即將倒下的持弓人偶背部,同時從後托住人偶抓著弓身和弓弦的手,轉向前方,槍盾雙人偶的背部盡收眼底。
  她重新拉弓、放箭。
  「——」
  盾牌內部受到衝擊,從人偶手中向前彈開、撞上牆壁。
  空虛的金屬聲滾落牆腳,而堇早已背對了它。
  驅動時間所剩不多,武器只剩下一顆手榴彈,若能讓它在入口通道爆炸就算大功告成。操縱人偶的龍美為了看清牆邊的戰鬥,勢必會退入通道,這麼一來就躲不過這顆手榴彈。
  起步奔跑的堇望向前方,看到了目標。
  龍美果然站在入口前。
  她臉上仍保有微笑,但有些喪氣。
  「真沒辦法,在完全上手之前的確派不上什麼用場,我得好好反省了。」
  龍美面不改色地望著堇。
  「趕快把手榴彈丟過來吧,還是妳想讓我看看自動人偶的戰鬥方式……我是指自己抓著手榴彈衝向目標的白殺攻擊,那正是修理過後就能恢復原狀的自動人偶最恐怖之處,對吧?」
  「——」
  被她發現了。在倉敷那場戰鬥中,佐山也對堇做過同樣的事。他雖身為人類,卻無懼於肉體損傷,一心只求剷除敵手。
  ……這就是所謂的「必殺」吧。
  堇原想告訴龍美自動人偶不需害怕破損,然而——
  「真可惜,我再教妳一個我們人類的常識好了。」
  龍美做出搓揉手指般的動作,輕鬆地卸下十顆戒指,並握在右手中。
  「妳知道洋娃娃壞掉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嗎?」
  「……?」
  「一般女孩子啊,會先難過一陣子並祈求它安息……但終究會買回新的娃娃。然後舊的娃娃大概——」
  龍美一把捏碎戒指。
  「會被當成可燃垃圾吧——來,詩乃,情報蒐集完了,我們回去吧。」
  話還沒說完,龍美就已經往人口樓梯跳去。
  堇雖然想追擊,卻感到背後有股推擠的力量。
  ……咦?
  她發現自己浮在空中,而接下來——
  「!?」
  她便以自己的平衡感完全追不上的速度向前飛行。
  當堇明白那三名人偶爆炸時,身體已經撞上支撐樓層的水泥柱,全身骨骼霎時粉碎,爆風如砂牆般襲來。
  聽覺感應器告訴她天花板產生龜裂,開始崩塌。
  傳入人工腦的全身資訊並不是「無法動作」,反倒更接近「無」。
  為了避免部位損毀造成的混亂,人工意識急速關閉。
  在關閉前一刻,堇推測現狀,並以共通記憶發布結果。敵人已奪得眾多情報而逃、神田研究所的上層樓層已經崩塌,以及——
  ……新的人偶。
  被奪走的堤豐,總有一天會在「軍隊」手中再次啟動。
  『還有……』
  她告訴所有人,自己的工作已經結束,而同伴們也必須繼續進行自己的工作。
  畢竟,同伴們讓「黑陽」得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逼近。
  因此堇請求所有同伴,要她們參與對抗5th—G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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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12 编辑



第二十八章 她的指引
***静静等待即可  因为过去早已放声高喊  呼唤必然通往当下的路***

  二十吋螢幕裡映著三層橫向色塊,由下數來依序是灰色、墨綠以及黑色。
  最下層的灰是柏油路面,中間的綠是草坪,而最上層則是夜晚的黑——這畫面是夜間的飛機跑道。
  螢幕玻璃上倒映著一張少女的臉,她一頭金色短髮,身披橘色工作外套,待在狹小房間裡。
  房間裡能聽見某種由外頭傳來的聲音。
  聲音很尖,似乎將整個房間都包了起來,教人感覺不出來源。
  聽著這聲音的少女面對螢幕上的色帶,喃喃自語:
  「希歐……就要離開這個國家了呢。」
  先前傳來某種怪異的說話聲後,畫面彼端的街道就靜了下來。之前在墨綠色帶和黑色帶之間還能見到車輛往來的燈火,現在已毫無動靜。
  希歐對「概念空間」一詞已有初步認識。
  她知道,能待在那空間裡的只有UCAT,還有他們的敵人。
  黛安娜接獲的報告表示,那纏著希歐、被稱為「黑陽」的惡魔已經不在了。
  「那還有——」
  畫面中,草坪上有某種物體自右側走來,停在鏡頭邊。
  乍看之下,像是一頭藍色的狗在草坪上散步。
  但是希歐甩甩頭打消錯覺。二十吋螢幕中央,有兩個視線約和鏡頭同高的藍色身影併排在綠色帶上。
  由於沒有比較對象,所以無法得知確切大小,但它們應該和這架飛機差不多大。
  ……機龍。
  那是美國UCAT最強的兵器,她的曾祖父和真正的曾祖父曾經擔任測試駕駛員,參與初期機種的開發工作。概念戰爭之後,研發仍舊不斷進行著。
  這兩架和打倒「黑陽」的機龍是同型機。
  聽說美國UCAT擁有六十八架這種機龍,其中六架將在這概念空間的天空中護衛這架運輸機,直到少女離開東京上空。
  對於自己受到保護這點,希歐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周圍的噪音驟然變得更為刺耳,整個房間震動起來。
  希歐搭乘的運輸機正準備起飛。
  房內景物橫向晃動,還有種房間本身略為浮起的漂浮感。聲音越來越尖,但機輪仍抓緊地面,不讓飛機前進。
  為了升空,必須累積更多的升力,而引擎也為此嘶吼般地飆高轉速,緊接著——
  「——」

  飛機動了。
  某種重低音彷彿正推擠著四周空氣,往看著螢幕的希歐左側壓來。
  同時,一切事物都被拉向右方。
  螢幕畫面開始流動,少女眼中的世界全都由左向右流動。
  ……總算,要說再見了。
  早在進入概念空間中的橫田基地時,希歐就明白別離無可避免。她將揮別過去的生活,在保護下安全地度過餘生。
  引擎聲像是獲得解放似的狂飆。
  同一時刻,藍色機龍們跟著向前邁進,準備升空——
  「———!?」
  然後炸裂。
  希歐完全無法理解畫面中發生的事。
  在流動的灰色之中、墨綠之上、黑色之下,與飛機並肩奔跑的外側機龍竟然——
  「爆炸……!?」
  第二架鄰近的機龍,也在作勢起飛時突然爆炸。
  ……咦?
  當希歐仍一片混亂時,螢幕中的顏色增加了。灰色、墨綠和黑色之中,多了一點紅。
  那樣的紅色被稱為火焰。
  「…………」
  希歐倒抽一口氣,小手放在頸邊的項鍊上,再吸了口氣。
  「怎麼會」三字還來不及出口,眼前又有了新的顏色。
  不,那不是新的顏色,而是既存的顏色增加了。
  黑色。
  漆黑的身影自左方天空降落於綠色帶上。
  希歐看清了黑色的真面目,是機龍。
  而且還不只一兩架,光是希歐看到的就有八架。落地的黑色機龍比藍色機龍大了將近半圈,並於著地時舉起彎曲的脖子仰天長嘯。
  機械的獸嚎響徹夜空。
  就連疾駛於跑道上的飛機引擎聲,都被它們的合唱輕易蓋過。
  在希歐眼裡,它們就是惡魔,成群的惡魔。
  ……為什麼?
  「這又是為什麼!?」
  原川衝進橫田基地。

  不可思議的是,大門前一個人也沒有。不,早在進入橫田基地前的國道十六號沒多久,爬上福生市多摩川邊的丘陵地時,原川就聽見了某種怪異的人聲,之後再也沒見過任何人。
  當他納悶地回頭時,發現會長他們的機車也不見了,應該是在進入十六號之前就轉進青梅街道往奧多摩那裡去了吧?現在路上的汽車沒人駕駛,有好幾輛爬上路邊緣石撞成一團。
  然而警察並未出現,甚至連個人影也沒有。
  會計給的手錶讓原川相當在意。他按照指示操作後,手機雖沒響過,但手錶卻在無人現象開始時產生震動。
  而現在,某種聲音傳進他耳裡。
  橫田基地東側的飛機跑道上,傳來巨大的引擎聲。
  會長在消失前說過,如果基地中有運輸機,那麼希歐就在裡頭。
  原川在那時質疑: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種事?是因為只要有我在,希歐就能成為你們的同伴嗎?」
  「不是那樣。」
  會長表示否定:
  「只是給她選擇的機會,讓她決定自己該待在世界的哪個角落罷了——你不也是一樣嗎?你還想多管教管教那個女孩吧?不是嗎?」
  這個男的怎麼一副很了解別人的樣子啊?真難溝通。
  因此原川將油門奮力一催,風而行。
  無人看守的大門已被他拋在腦後,正前方的路又直又寬,充滿紅色光芒。眼看著運輸機再也即將步入起飛前的助跑——
  ……這實在太扯了!
  「到底要我怎麼做啊!?艙門早就關了,也沒有窗戶,我到底能怎麼樣啊?搞不好以後連工都沒得打——」
  他再度猛催油門。
  「管它那麼多!!」
  機車瞬間甩過半橢圓形的庫房。只要再穿過眼前的行道樹和柵欄後,就能看到在橫方向呈一直線的草坪和柏油路。上頭有架綠色的運輸機朝東直行。
  仔細一看,運輸機已開始助跑。
  「……!」
  接著,原川看到某種物體正踏著左側草坪不停跑來。
  那是某種藍色的巨大野獸。他花了一秒認出龍形,同時機車衝過行道樹,眨眼間橫越側道、飆上草坪。
  原川壓低身子沉下重心,讓空轉的輪胎壓緊地面、向前飛馳。
  就在這個當下,由左側跑來的兩架機龍突然爆炸。

  「——啥?」
  東面天空有種物體回答了他的疑問。
  那是黑色的龍。
  八頭巨龍將地面踏得潰散,並在體重和慣性影響下翻開草坪。它們於滑動的同時仰天長嘯,巨響撼動了空間中的一切。
  原川雖然一頭霧水,卻沒有絲毫迷惘,機車龍頭正對運輸機,傾斜重心、猛轉油門。
  由運輸機的速度和方向看來,它絕不會自動停止起飛程序。到了這個地步,讓引擎慢下來只會害得機體撞向跑道盡頭的護壁罷了。
  運輸機非得離陸不可,而原川也只有緊追一途。
  機車排氣聲隆隆作響。在黑龍群的吼聲中,排氣聲化為機車的震動,打進原川體內。
  「……衝啊!」
  機車終於衝上跑道柏油路面。
  這個瞬間,他追上了由左而來的運輸機。
  但運輸機仍然快他一步。
  原川判斷邊車拖慢了速度,一把扳開邊車和機車間的連接拉桿,不過保險鉤仍掛在機車上。
  「原諒我!」
  他一個加速讓前輪凌空翹起,邊車順勢被拋往後方,但翻滾聲卻傳不進他的耳裡。
  車子越輕追得越快,是他腦中唯一的念頭。
  原川張口吸氣,將上半身倒向龍頭壓下前輪。
  閃過眼前的時速表上指著一百三十公里,在這速度下摔車可能會出人命。
  高舉的前輪落地。機車重新穩住,彷彿想鑽開運輸機後艙門般直線加速。
  「可惡……」
  運輸機逃也似的飛奔,不停向後送出強風。
  「——少瞧不起壞學生!!」
  原川無懼風勢,打檔加速。
  追、不停地追,但追上之後該怎麼做,又該如何處理四周的黑龍?
  答案來自令人意外的場所。前方,運輸機的巨響彼端,傳來某種聲音。
  「說得真好。」
  運輸機從說話的影子旁呼嘯而過。
  有個人影站在跑道上等待原川,這人的頭髮在狂風及巨響中竟然動也不動。
  ……那是和希歐在一起的女人。
  她身著黑色套裝,身材高眺,一頭波浪般的灰髮,雙眼瞇若彎弓。
  「就給你一點獎勵吧。」
  女人從懷中取出一枝紅色簽字筆,對著掠過眼前的運輸機後艙門飛快地畫了一朵小花。

  「打開吧。」
  她說的話成真了。
  艙門無視油壓牽引器,就像動物張嘴般猛然開啟。
  同時,重心偏離的運輸機機鼻翹起,開始升空。
  「好快!」
  原川大喊一聲,當機立斷。
  他站上機車座椅,朝浮向空中的艙門奮力一跳。
  與那女子錯身而過時,他又聽見了說話聲。
  「……不可以咬住喔?」
  當原川還在想話中涵義時,他已被吞入關上的艙門裡。
  運輸機的影子飛離跑道,在東方空中越縮越小。
  目送影子離去的是群黑色巨軀,以及——
  「哎呀,親愛的,你這送別也送得太晚了吧。」
  站在跑道上的女子如此說著,轉向背後。
  在她眼前,有位清瘦的年長男性站在跑道中央。
  男子手中纏著一條垂掛藍色寶石的細繩。他捲起西裝袖說:
  「我是、我是把奧多摩交給羅傑處理後才來的。對了,黛安娜。」
  「有什麼事嗎,親愛的?還是該稱呼你……歐鐸上校?」
  「黛安娜、黛安娜,我正在工作呢。而且我不記得……曾要求妳做那些多餘的雜務。」
  「多餘?你……真的那麼想嗎?」
  黛安娜瞇眼說道,右手繞向後方伸進長髮中。
  「——你真的很不老實呢,我想每個人都這麼覺得吧。你明明比誰都希望那孩子被人珍惜,卻又比誰都更不希望那種事發生呢。」
  「黛安娜、黛安娜,那只是妳的猜想罷了。」
  「不對喔,是女人的直覺呢。還有——」
  黛安娜微微側頭,提出質疑:
  「為什麼你這麼想強迫那孩子過安穩的生活呢……那跟你手上那些傷的來由有關嗎?」
  歐鐸沒回答問題,只是鬆開領帶,舉起右手。
  「丟臉、丟臉丟到家了。」
  黛安娜看著歐鐸緩緩環顧四週。
  藍色機龍的殘骸在草坪上燃燒,濃煙不斷從中竄出。
  「要是、要是我能早點無視上級的意思出擊,就不會讓東京灣的人們,和那個叫調布的地方的人們有這種下場了——黛安娜,能幫我個忙嗎?」

  「作妻子的怎麼會拒絕丈夫的要求呢?」
  「我不允許、我不允許更多性命平白犧牲,也很擔心希歐。所以——身為世界上最優秀的魔女,別只替我收屍,也帶我到戰場上去吧,我的妻子。」
  「——Tes」
  黛安娜從髮中抽出右手。
  她握著一個用紙捲成的筒狀物,尾端有塊細長的紙片。
  「這是掃帚。因為是簡易版,所以性能有點不足……」
  黛安娜將掃帚向左大力一揮。
  同時,有股厚重的風壓由左而來。
  那是黑色的機龍。
  全長超過四十公尺的巨龍,想用鼻尖頂飛黛安娜。
  「!!…」
  卻被掃帚一擊打飛。
  金屬聲響遍全場,重低音撼動大氣。
  側翻的機龍沒多久就以貓般的動作跳了起來。
  其他黑色機龍也呼應了它的動作似的,呈現備戰姿態。雖然眼前共有八架——
  「——該怎麼辦呢?親愛的,你打算全部收下嗎?還是要獎賞一下你的妻子呢?」
  「那麼、那麼妳就來幫我一把好了。我看這些都是敵人的斥候,主力恐怕還悠哉地朝著這裡飛呢。就算希歐·山德森搭的運輸機經過概念匿蹤,一旦被它們直接目視,還是會勾起它們的興趣的——我們得加快動作。」
  歐鐸甩高右手。
  他背後的跑道上,有四架格鬥型態的藍色機龍衝了過來。
  黛安娜看著它們的動作以及黑龍的視線,將掃帚轉動半圈,用腋下夾住紙柄。
  「那麼,將戰鬥的序曲獻給英勇殺敵的同伴,中段則獻給化為廢鐵的敵人,至於壓軸——」
  她輕笑一聲,對黑色機龍們說:
  「就獻給完美的幸福吧——這樣行嗎?」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16 编辑



第二十九章 风的指引
***风之声不会停歇  风之途不会受阻  而风的意志——***

  希歐發現,螢幕右端有個東西衝上飛機跑道,一路追來。
  這不該發生的事實,將希歐因機龍爆炸而吹散的意識拉了回來。
  「——原川大哥!?」
  她站起身來,然後跑動。
  進入上升軌道而傾斜的地板,令她步履蹣跚,肩膀撞向門側的牆。
  雖有些疼痛,卻也讓她更為清醒。
  五感都找了回來,眼睛和意識也清楚多了。儘管她無法相信外頭發生的事,卻找到了引領她相信的開端,那就是——
  「原川大哥!」
  希歐大喊,並打開房門。
  好冷。室內空氣轉眼間被吸到室外,往運輸機後側的貨艙流去。房門外是個幾乎什麼都沒有的圓筒狀空間,高五公尺、深十餘公尺,地板上則嵌有軌道凹槽。
  有一名少年站在空間中央。
  那正是原川。
  ……為什麼?
  為什麼他能進入概念空間?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運輸機上?還有——
  「為什麼……你會來這裡呢?」
  「誰曉得啊!」
  原川吼得希歐全身一顫。
  他本人也不知道這怎麼回事,可是——
  ……為什麼我好像知道原因呢?是我的錯覺嗎?
  希歐走出門外。這房間就像一個被裝設在貨艙裡的大型包裹,出入口距離貨艙地面有三級階梯高。
  踏下鋁製階梯後,地面的傾斜感也消失了。
  原川在希歐正前方吸了口氣,抬頭看著她。
  這瞬間,廣播聲在貨艙中響起。
  「緊急狀態……!東方天空——」
  廣播到此為止。
  希歐的反射神經、動態視力等等,全都追不上事態的演變。
  當她回過神來,視野已被黑色填滿。
  有許多白點落在黑色之上。
  那是星空。

  ……為什麼那種東西會……
  除了星星之外,她眼中的天空還有更多東西。
  天空中有著被地面夜景照亮的雲,雲底下浮著巨大飛機的黑影。
  當腦中浮出運輸機一詞時,她的意識感到疑惑,那應該是自己搭乘的運輸機吧?
  然而那架運輸機的外型和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樣。
  位於機腹的貨艙上有幾條粗大黑線,就像貓爪痕一般,可是卻大到能挖開運輸機貨艙。
  希歐發現,原來自己是從那個洞掉了下來,接著——
  「!?」
  空中出現一朵盛開的花,一朵爆炸的火花。
  她聽不見爆炸聲,耳邊只有宛如雜音的墜落風聲。
  接著希歐意識到,自己搭乘的飛機已遭到破壞。
  想知道原因的她,立刻得到了回應。
  右手邊的夜景和夜空之間,有片黑色動也不動。
  那是遙遠東方的寧靜海面。
  貼近海面的空中,有些物體正在星光下朦朧地發亮。
  ……那是……
  黑色的龍。
  不必經過任何思考,光憑視覺,希歐便立刻了解那是一大群龍。一陣寒顫爬上她的背杏,因為被她視為惡魔的東西不只一兩隻——
  ……有幾十隻好大好大的……
  而且黑龍軍團中央,還有個比任何影子都更為巨大的ㄇ字型黑影
  這不是真的。眼前景物令意識放出否定情感、支配她的思緒,讓她無視於下墜的自己,以及高空刺骨的寒風。
  然而,對此否定的答覆仍舊從東方到來。
  答覆是一隻龍。一隻率先飛來的黑龍從希歐下方直衝而上。
  「——!」
  龐大的身軀、金屬構成的血肉、空氣的阻礙,對黑龍而言不具任何考量價值。
  黑龍越過不斷下墜的希歐,又回過頭以等速追來。它完全無視物理法則,揮出右前腳劃破大氣、抓向希歐。
  希歐張大了嘴,準備發出無意義的哀嚎。
  「不准哭!」
  希歐聽見某個聲音,那是——
  「……原川大哥!?」
  叫聲冷冷地消失在高空中,但仍得到了回應。

  這時,希歐被黑龍支配的意識轉向張開雙臂朝她落下的少年。
  衝撞般撲來的少年一把抱住了她。
  她也死命地緊抓住對方,回應那足以用蠻橫形容的粗魯抱法。
  絕不鬆手。
  龍爪再度襲來。
  希歐看到了原川直盯龍爪的眼神,那是種無所畏懼的眼神。
  也是希歐總能在原川身上找到的眼神。
  緊接著,龍爪朝兩人橫掃而來。
  在一陣劇烈的金屬聲之中,希歐失去意識。
  原川看著龍爪越逼越近,來到眼前。
  「!」
  金屬聲響起,整個人彈了出去,幾乎在大氣中鑽出一個洞。
  然而,有件事令人不解。
  「……?」
  自己還活著。
  他感受得到被擊飛的慣性,以及墜落軌道被強制變更所造成的大氣衝擊。
  但是他還活著,不覺得全身骨骼哪裡有異,也感到頭手腳都安在。
  ……怎麼了?
  他只想著盡一切可能保護希歐。
  而現在,自己和懷中的嬌小身軀都還活著。
  當他還納悶著自己為何能保住性命時,某個東西離開了他,向上飛去。有個小小的東西,宛如被空氣阻力留在原地般逐漸遠去。
  那是原川的手環,母親串起石子送給他的手環。手環已四分五裂,彷彿是代替他承受了傷害一樣。
  ……護身符。
  他並不相信母親說的那一套,甚至採取否定態度,但手環的細繩確實從中斷開並飛離手腕、散於空中。
  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自己還活著。
  而黑龍再度來襲,從轟轟風聲彼側逼近。
  原川抱緊希歐。少女似乎已經失去意識,癱在原川身上,但她的雙手仍緊抓不放。
  身體接觸的部位傳來體溫,但原川心想,一切到此為止了。
  他不相信幸運會再度降臨,因此他抱緊希歐,背向黑龍。
  就在這個瞬間,他耳邊傳來某種聲音。

  那是種又尖又細的電子音,和調整收音機頻率時的怪聲有些相似。聲音時高時低、偶有中斷,似乎想傳達某種訊息。
  當原川思索怎麼回事時,聲音逐漸變細,中斷的間隔也變得比心跳還快。
  他聽見耳邊有某種說話般的聲音。
  這裡不只有自己和希歐。
  不知是從眼前、背後,還是哪裡發出來的聲音,向原川展現自己的存在。
  『——感謝你再次保護她。』
  在疑問形成之前,答案就已到來。
  下方,某種物體自原川眼前、希歐背後浮現。
  ……風!?
  看不見的巨大透明物體出現了。
  原川曾經看過相同的東西。今天下午被藍色裝甲服追趕時,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隨風而現。
  「是龍嗎……!」
  還來不及聽到回答,原川和希歐已被捲進風中。
  第二道金屬聲緊接著響起。
  眼前是黑夜中的山丘。
  藍黑色的黑暗填滿了一座座山丘,但黑暗卻不存在於山間的谷地。
  在那裡,光明取代了黑暗。谷底的寬大直線柏油路面,以及其西側的白堊建築,都被燈火照得光亮。
  在柏油路——部分區域碎裂的飛機跑道上,停放著巨大刀械般的物體。物體呈現藍白兩色,全長約五十公尺。
  那是暮星炮。
  許多藍色裝甲服身影,正以這巨大的龍形火炮為中心散開。
  而白堊建築出入口前,也站了一排白色裝甲服。
  他們互相保持距離,彼此牽制。
  不過,藍白兩者之間還有一種顏色。
  跑道和自堊建築之間的圓環上,有著非藍非白的顏色,是種反射周圍照明的深紅。
  站在那裡的,是一個沒有雙肩以下部位的紅色巨人,還有紅衣女子·蓋吉司。
  距離她數公尺遠的位置上,有張會議用的長桌,還有挾桌而立的三個人影。
  那是身穿西裝的少年﹒佐山、罩著白襯衫的新庄,以及——
  「你叫做羅傑沒錯吧?」

  佐山將聲音送往長桌彼端,而他所呼喚的人物就在那裡。
  身穿三件式西裝的男性,面無表情地推高眼鏡說:
  「想不到您會藉由武神的航空能力回來這裡,真是失算。」
  「Tes——這回答還不錯吧?畢竟之前的戰鬥應該破壞了跑道,從羽田過來又得花上三小時,倒不如選擇這只要四十分鐘的手段。再說……我也很想在各位的注日下登場呢。另外,我也會補貼那位蓋吉司小姐一點出差費的。」
  「原來如此。」
  羅傑回答,並將手平放在眼前的長桌上。
  「剛剛我們接到通知,據推測,『黑陽』的軍團再過三十分鐘就會到達這裡。」
  「那麼在這點時間裡,你還想做些什麼呢?」
  「我就直接了當地說吧……」
  羅傑的宣告直達佐山,以及他背後的白堊建築。
  「我在此奉勸日本UCAT即刻放棄全龍交涉,並將所有管轄權移交到世界UCAT聯會指揮之下。」
  「你以為我們會乖乖照辦嗎?」
  「Tes——難道說,您還認為全龍交涉能夠繼續下去嗎?」
  羅傑看向夜空。他的雙手離開桌面,慢慢交叉於胸前。
  他背後有幾個被藍色裝甲服包圍的帳蓬,那是設立於跑道上的臨時指揮營。
  帳篷底下有幾張日本UCAT的熟面孔。美影坐在椅子上摺紙,她身旁的飛場口中唸唸有詞,頭上還有個用頭巾纏住的怪機械,另外有個老人在籠子裡抓著欄杆不停搖晃。
  佐山看了看那些人說:
  「他們好像很開心呢。」
  「Tes,我自己也沒預料到事情會變得這麼歡樂。當然,他們的人身安全也都在我方保護之下,您還滿意嗎?」
  「當然滿意——反正我也不覺得他們算得上交易內容。」
  見到佐山平心靜氣地這麼說,羅傑點點頭。
  「言歸正傳。您知道嗎,5th—G的人已經一個也不剩了,他們製造的機龍也是如此。大約六十年前,所有機龍化身為暮星炮,並將全權交由一個人負責——那就是理查﹒山德森先生。根據山德森先生生前託付於我方的委任書,他已經將全權轉交給美國UCAT代理,您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吧?」
  佐山點點頭,用右手撥了撥頭髮說:
  「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吧?若要繼續與5th—G進行全龍交涉,對象將會是美國UCAT,而美國UCAT並不承認全龍交涉……你是這個意思吧?」
  這句話讓佐山身邊的新庄倒抽了口氣。

  羅傑也有所回應似的放開盤起的雙手,將右手按在胸前行禮。
  「Tes,那麼全龍交涉的交涉人啊——您還有交涉的餘地嗎?」
  原川身在空中,眼下有著砂粒般的夜景光點。
  然而,有三個怪異之處。
  「——」
  第一,他剛剛在黑龍攻擊底下生還。
  第二,抱著希歐的他還沒墜落地面,仍在空中。
  第三,自己正坐在看不見的座位上,無論往哪裡看去都是天空。
  「我現在是在飛吧……是要飛到哪裡去啊!」
  叫聲並未消逝於空中,反而在近處反射回來,讓原川下意識地認為自己處在狹小的空間裡,還是個被看不見的牆之類的物體包圍的移動空間。
  在他理解現狀並嘗試冷靜時,狀況仍不斷進行。
  自己目前乘坐的某物正朝東方直線加速,比夜晚更濃的黑影浮在前方空中,而且為數眾多。
  那是黑龍的軍團。
  軍團中心有個島一般的巨大黑影,正朝這裡而來。
  「……喂!你在聽嗎!」
  爪川抱緊不省人事的希歐,用空出的腳踢向眼前的空間。
  雖然看不見,但那裡的確有個像桌子一樣的物體。
  這一腳產生的反作用力讓原川靠上看不見的座椅,接著他東張西望起來。
  「快現出你的樣子——你到底想做什麼!?」
  被關進這奇特空間前一刻,原川聽見某種聲音,某種有如透過收音機喇叭傳出的男性聲音。
  儘管一頭霧水,原川依然假設那個聲音就是這個空間的操縱者。他看著正前方不斷逼近的黑色集團大喊:
  「你想和他們打啊!?」
  此間一出,原川就感受到了些許搖晃,托著他的透明座椅和空間內的空氣正輕微震動著。
  就像是感到猶疑而心生膽怯似的。
  原川皺起眉頭。他一副打算面對前方黑龍群的樣子,一腳踩在剛踢過的透明桌緣上,態度十分強硬。
  「……喂!」原川對空間中的恐懼說話了。
  這東西縱然恐懼,卻還是朝著黑龍們飛去。
  「……你到底是誰啊?」
  答覆出現了。

  是一陣沉默。
  不過,那是種帶有氣息的沉默,因此原川繼續問話。黑色集團的外型逐漸清晰,原川的身體也變得僵硬。
  「你到底是誰……跟希歐有什麼關係?」
  問題中的名字成了對話的契機。當少女之名響起時,那似乎因猶豫而害怕的震動再度出現。
  『——我不知道。』
  一個有些支吾卻尚稱流暢的聲音,直達原川腦中。
  雖然他搞不清楚現況,但還是決定甩甩頭拋開瑣碎的疑問。現在該問的是
  「不知道……不知道也想打啊η你以為你贏得了嗎!?對方數量那麼多耶!」
  聲音沒有回答,只是不斷加速。
  正前方有個雙體船般的影子,就像是兩艘航空母艦並排一樣,中間有個以雙體為翼的龍形。
  那就是黑色大機龍。
  周圍龍群對原川他們的接近有所反應,有如要護衛黑色大機龍般直撲而來。
  而兩人搭乘的物體也朝龍群直撲而去。
  原川本來打算質疑「你想自殺嗎!」但他立刻領悟了神秘物體的用意。
  ……躲得開嗎!?
  雖與騎乘機車不盡相同,但這個搭載著原川和希歐的物體似乎不止靠龍頭轉向,更需要藉由調整重心的方式來操縱。
  機車過彎時,不只要轉動龍頭,還要傾斜車體將自身重量分配在前後輪上,以通過彎道。而這神秘物體的運動也是相同道理,只不過位置在空中。
  他一個翻身,鑽過了逼近的黑色小龍群。
  「……!」
  飛行,他舞動般地隨大氣翻騰,然後繼續飛行。
  而原川藉由這些動作,判斷出搭乘物的長度和形狀。
  那是——
  「……你是龍嗎!」
  『我不知道。』
  話中帶有風聲,但這風聲同樣透過了說話聲的主人,直接傳進原川意識之中。
  『我什麼都不知道。明明應該知道,卻不知道。』
  「——連名字都不知道?那你也沒辦法現身嗎!?」
  『我沒有名字,所以不知道。還有……我也沒辦法現身,無法展現自己飛翔的英姿。』
  「什麼飛翔的英姿啊……你到底是……」
  原川看看周圍。
  有如睡眠般緩慢呼吸的希歐背後,有某種透明物體。

  聲音的真面目就是眼前這些東西,但原川就是看不到,而對方也不打算現形。
  ……這是什麼動畫嗎?
  但周圍的光景及風聲強調這就是現實。
  透明的龍躍動身體撥開氣牆,發出拍浪般的聲響。由座位晃動的方式,可察覺其劇烈程度。
  但風龍仍然繼續衝刺。他以高於對向龍群的速度鑽過利爪、閃過衝撞,利用強大的推力不停加速。
  鑽過去了。
  他奔向黑色大機龍面前,距離敵人的雙推進翼不到兩百公尺。
  來到這麼接近的位置後,原川看見前方數公尺處產生了某種光芒,那裡也許就是這隻龍的口部吧。
  他聽見風的破裂聲,同時看不見的嘴也向前轟出炮火。
  龍在朝前加速的同時進行炮擊。
  白光在發射後立即擴散,保持著大約十公尺的橫幅向前射去。
  發射時間大約兩秒。
  具有質量的光化為巨大光柱衝向兩翼之間的黑龍。
  而原川和希歐乘坐的龍也追隨光柱加速飛行。
  他以向前邁步般的動作補足因射擊後座力而減緩的加速度,打算就此衝進兩翼之間。
  就在這時,黑色大機龍開始射擊。
  射擊的前兆誕生於兩翼之間。
  長約六百公尺的兩翼間有個寬約三十公尺的空間,其中有種黑色雷光如網格般密布,連接著兩旁機翼。
  疾奔的白光朝生於兩翼間的黑色光群披露爪牙。
  然而風龍吐出的白色光柱沒能穿越兩翼,反而被黑網糾纏、貫穿、撕裂——
  「……!」
  最後爆散。
  一切都在瞬間完結。白光如雪花般消散後,只有黑色雷光還留在原地。
  產生於兩翼間的黑色雷光,在消除風龍的白光後突然膨脹,浮現出八條不斷抖動的光柱,連結雙塔般的兩翼。
  接著黑色光芒再度增加。
  最深處的黑色大機龍向下擴展機身,現出一門長炮。
  黑龍展開包覆軀幹底部的裝甲,推出向前直伸的炮塔。
  炮塔延伸得比黑龍本體還長,形如刀劍。
  對此,載著原川兩人的機龍只是繼續直線加速。
  「——喂!」

  『對不起。』
  原川聽見聲音。
  『我不知道。我明明應該知道——明明想知道、明明應該知道……!』
  一陣抖動後,風龍穿過了疾振如鞭的黑色光柱。
  穿過一道、一道、又一道,這時相當於口部的空中又有白光出現。
  但一切僅止於此。
  原川發現懷抱中的希歐逐漸清醒,身體以心跳般的頻率顫動,最後抬起臉來。
  「———!?」
  希歐看到了原川,但只是匆匆一瞥,隨即轉向前方,看著黑鐵雙翼間不斷流竄的景象,還有另一側的黑龍。
  「不……」
  她睜大眼睛一毫不遲疑地發出抗拒的尖叫。
  「——!!」
  原川緊抱住希歐,想鎮住她的顫抖和叫聲。但希歐掙扎的力道強得不像出自一名少女,光是抓住她左右晃動的身體就費了原川不少功夫。
  決定性的時刻就要到了。
  黑光的一擊由正前方來襲。
  概念空間中的東京空無一人。
  位於都心的神田研究所派出了許多自動人偶,以維持布於各處的概念空間產生裝置終端機正常運作。
  其中有幾名女僕正望著千代田區一帶空中發生的戰鬥。
  擁有雙體式機翼的黑色大機龍,正在和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戰鬥。
  由於概念空間通訊裝置尚未備妥,她們無法將眼前的戰鬥回報給概念空間內的所有UCAT成員。
  可是,她們能仍藉由複數視角的戰況掃描及共通記憶,在同伴間互相傳遞訊息。
  某種看不見的物體突襲「黑陽」。
  「黑陽」發射主炮。
  「黑陽」的主炮即使以低功率擊發,有效射程也能達到二十一公里這種誇張的數字。
  看不見的某物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主炮攻擊,朝東方空中墜落。
  據推測,其墜落地點就在東京灣中央。
  某物的確已經墜海,沉入水底。
  接著,所有人偶都聽見了來自空中的巨響。

  巨獸發出據推測是屬於喜悅的吼叫,持續了約三分十八秒。
  在歡喜的餘韻尚未從聽覺元件褪去時,所有人偶都在共通記憶裡作出結論。
  「黑陽」正朝西方前進。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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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先制的事实
***无论波涛汹涌  无论风平浪静  展现你的意志***

  幾道燈光照亮了夜晚。
  光源位於以山影為襯的柏油路上,綿長的飛機跑道和白堊建築之間。
  會議長桌的倒影落在建築物前的圓環上。
  三道人影夾著長桌,其中一名是身穿西裝的高大外國人。他透過眼鏡看著前方的西裝少年,以及穿白襯衫的少女。
  「那麼,佐山先生和新庄小姐——雖然兩位才剛回來,不過我還是希望能盡快有個結論。」
  聽他這麼一說,西裝少年佐山回以尖銳眼神。
  「結論指的是什麼呢,羅傑?」
  「正如我先前所言,你們得放棄對5th—G的全龍交涉。」
  說完,羅傑將手伸進懷裡。
  建築物前的白色裝甲服士兵們也跟著架定武器。
  羅傑無視此起彼落的武裝金屬聲,將手抽離衣襟。
  新庄見到他手中的物體,不禁疑惑地出聲:
  「信封……?」
  「Tes,這裡頭的文件,就是理查·山德森先生的委任書。這既是他將繼承自5th—G的所有權限讓予我方的憑證——也足中斷你們全龍交涉的理由」
  羅傑將白色信封置於長桌上,手再次伸進懷裡,取出一個黑色的小型——
  「錄音機,您可以接受嗎?之後所有言談,包含您的結論,還望能讓我記錄下來。」
  他將有些年紀的卡式錄音機擺在長桌上,按下錄音鍵。
  三人間只剩下磁帶迴轉的細微聲響。
  羅傑推高眼鏡,掃視白色建築前的群眾,最後轉向眼前的少年。
  佐山面無表情。羅傑則瞇眼微笑,啟齒說道:
  「根據調查,全龍交涉的交涉人會為了交涉而錄下對話。我想這不僅能節省您的時間——也能做為日後的證據。」
  「你誤會了。」
  「誤會什麼呢?」
  「錄音不是為了交涉——而是我個人的嗜好。」
  站在佐山身邊的新庄,忽然像個斷線的傀儡般兩膝一軟。
  很快地,她攀著佐山站起身。
  「不、不要亂說啦,佐山同學!還在錄音耶η」
  「妳怎麼這麼說呢,新庄同學?我只是避免保存個人檔案時摻有任何誤解啊,我可是要名留青史的人呢。」

  新庄微笑著點點頭,看向羅傑。
  「可以刪掉嗎?」
  「不可能。」
  這回新庄的膝蓋終於落地。
  佐山和頭上的小動物一起瞄了新庄一眼,隨後目光轉回羅傑身上說:
  「嗯,那麼來談正事吧。」
  佐山的話,讓癱坐在地的新庄抬起頭。
  談?還需要談什麼嗎?
  ……他們有委任書耶?
  新庄以疑問為動力站起,看著佐山環抱雙臂。
  少年微微歪著頭說:
  「能請你把委任書的內容再唸一次嗎?」
  「請問是為什麼呢?我想您應該很明白內容才對。」
  佐山聽羅傑這麼問,將手伸進懷裡。
  同時,在跑道上排開的藍色裝甲服都對著佐山架起武器。
  準備攻擊的金屬聲響遍各處,但佐山不為所動,左手仍插在懷裡。
  「羅傑你拿出錄音機之前,說過理查先生移交了所有權限,所以還有這種可能性——」
  新庄發現佐山想說什麼,所以搶先一步插嘴:
  「他們沒對移交權限的對話錄音,只想錄下我們同意停止全龍交涉的部分?那麼……」
  「沒錯。理查·山德森先生移交權限這件事本身很可能就是捏造的。這份文件,很可能打從一開始就是假造的——所以他們不打算讓這件事留下紀錄,只想錄下我們的證言。」
  佐山還是沒抽手,抬頭看著羅傑說:
  「你們應該不會用那麼拙劣的手段吧,羅傑?要是你們提出的委任書真如我說的是個假貨,那可是永世難消的恥辱——我只是想再確認一次內容而已喔。」
  「熱愛真實的美國UCAT還真容易受人懷疑呢。」
  羅傑這麼說,是為了記錄自己對受到懷疑表示不快。到時候自己若是正確的一方,則會毫不留情地報復。
  然而佐山無視對方的牽制說道:
  「快念吧。如果那份文件真是理查·山德森先生親筆所寫,我也希望你能將內容錄下來。啊,還有——」
  佐山將左手抽出懷中,他拿出的是——
  「這是我個人嗜好的產物,就讓我們為雙方的對話留個紀錄吧。」
  陸山將小型錄音機擺在桌上,錄音鍵已按下。

  倘若羅傑念不出信封中的內容,代表內容不能留下紀錄,也就是膺品。
  而羅傑將信封放在桌上後就沒動過,現在也沒去碰它,甚至——
  「我們來打個賭吧,交涉人?」
  羅傑兩手伸進袖口,抽出金屬製的小盒子。
  「其實我不該讓你們看到這個。這可說是我的武器,它含有能給予他人虛假現實的概念——我就把它擺在這裡,因為根本沒必要使用。」
  新庄看看盒子,再抬眼看看羅傑。
  「你能證明你還沒用嗎?」
  蓋吉司的聲音將答案從左方送來:
  「放心吧,我一直在觀察他,那個男人身上的賢石反應只在那裡。」
  「好。」
  新庄點點頭。儘管蓋吉司說的話也可能是假造的現實,不過他要是有什麼舉動,蓋吉司應該會早一步出手。她下手可不會留情,也許會要了他一條胳膊。
  羅傑也向新庄點頭,指著桌上的盒子說:
  「當自己發現『這是夢境』時,就能從夢中清醒過來。」
  羅傑話說到一半,佐山已慢條斯理地揉起新庄的胸部。
  他以手指檢查彈性及形狀,最後點點頭。
  「就算夢境是以我的記憶生成的,也不可能重現這種觸感……!換句話說——這是現實!」
  新庄毫不猶豫地賞他一記上勾拳,令襲胸少年全身一抖,和頭上的貘一起轉過頭來。
  「妳、妳這是在做什麼啊!?」
  「清醒了沒?」
  新庄指向羅傑,而羅傑只是板起臉看著他們。
  「還真是怪異的檢查方式呢。」
  「沒什麼,我和新庄同學總是這樣子玩喔——錄進去了嗎?總·是·這.樣·子·玩·喔。
  喔!不亦快哉!以上——難懂的事就說到這裡,讓我們放鬆心情繼續交涉吧。」
  「…………」
  「新庄同學,為什麼妳要半閉眼睛呢?不過那看起來也美極了。話說回來,羅傑,你剛剛放棄了武器,就是在為賭注加碼吧?因為你認為這信封的內容物是真貨,要是我們的質疑有誤,就要我們付出相當於你們誠意的代價,對嗎?」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的確能這麼解讀。」
  聽羅傑這麼說,佐山理所當然地回應:
  「那麼我們也加個注吧,作為我懷疑你們的代價……要是你所言不假,5th—G全權真的落
  在美國UCAT身上……也好,長話短說吧——」
  佐山斬釘截鐵地宣告:

  「我就放棄全龍交涉的權利。」
  羅傑聽見佐山所說的話。
  ……他腦袋有洞嗎!?
  想必他認定文件是偽造品,才會如此自信,而理由就在於羅傑拿出錄音機的時機。可是——
  ……這封信的確是真的啊。
  無論署名、印信都是山德森親手所為,只要透過1st—G的概念進行鑑識,立刻就能辨明其真偽。
  事實上,羅傑拿出錄音機的時機也是賭局的一環。
  他做為歐鐸的副手,有一項重要的任務——他要代替口才差得無藥可救的歐鐸向他人協商,也就是交涉人。
  這次訪日時,羅傑就明白自己將會與全龍交涉的交涉人槓上。壓制日本UCAT、與黑龍戰鬥、以及總指揮都由歐鐸負責,而這位監察對羅傑下的命令是——
  ……不計一切手段,讓日本UCAT認同山德森的委任書。
  就是這麼一回事。
  委任書絕不會假,這點已決定了勝負。佐山一到這裡就直接上了談判桌,也沒和建築物前的同夥交談過,就算想動手腳也沒辦法。羅傑在跑道上布陣,使得眼前呈現膠著的局面,也只是為了讓佐山新庄無暇和同夥接觸。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就眼前的狀況來看,操縱武神送他們來此的紅衣自動人偶並非女僕機種,無法以共通記憶通訊。神田研究所內的概念空間通訊裝置尚未啟動,他們帶來的4th—G居民也無法從那麼遠的距離收送意識。
  他們沒有掌握任何情報,也沒經過任何推演,就在這概念空間內進行談判。
  勝卷在握的羅傑決定玩點小遊戲,一場以己方勝利為前提,觀賞對方出牌的遊戲。
  若對方是聰明人,早就應該推算到局勢無可動搖,而改採以退為進的交涉方針,用最小讓步尋求最大利益才是。
  對於懂得撤退的敵方指揮官,羅傑並不會吝於認同其價值。若情況允許,在未來應由美國主導的概念解放事業中,他甚至願意推薦日本UCAT擔任副手。
  ……可是,想不到他竟然這麼亂來。
  對方乖乖跳進用錄音機設下的陷阱並緊咬不放,甚至用放棄全龍交涉抬高賭注。
  提高賭注只是種威嚇吧。因為他認為我們的底牌有假,才如此暗示。
  ……要我們早點收手,是嗎?
  想到這裡,羅傑的苦笑形於言表。
  看到佐山和新庄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他回了聲「失敬」。

  至此,羅傑決定做出結論。他伸出手打算拿起信封,但這時——
  「別急啊,羅傑——你還沒跟注呢。」
  佐山雙手抱胸,眼神凌厲地抬頭看著羅傑。
  「難道你認為我剛剛下的注只值你那一點武裝嗎?」
  「你說的對。」羅傑跟著縮手。
  的確,縱然勝負已定,還是得照規矩結束遊戲才行。
  他開始考慮該以何為注,但佐山隨即開口說道:
  「不過呢,我這個人特別大方,乾脆趁現在再加點注好了。聽好了,如果5th—G全權真的歸於美國UCAT……我就把日本UCAT所有設備都轉讓給你們吧。」
  「——所有設備?」
  羅傑揚起視線瞪著佐山,沐浴在新庄驚愕目光下的佐山。
  「……怎麼啦,羅傑?我可沒有被男人注視的癖好呢。」
  佐山搓動衣袖,舉起右手五指遮臉。
  「啊、抱歉,當我沒說。畢竟美國是個尊重多樣嗜好和自由的國家,批評你的嗜好不是什麼得體的行為——可是我的心是屬於新庄同學的,你還是死心吧。」
  羅傑別開目光,決定徹底無視佐山。
  佐山大動作地將手往下一甩,甩出一道吹上桌面的風,但這氣流並不足以吹動信封。
  因此羅傑仍無視於他,托額思考該如何下注,只是——
  「啊,羅傑,再等一下。身為一個日本人,我的禮數似乎不夠周到,說明也不夠清楚。所以我就再加注一次吧……如果5th—G全權真的屬於美國UCAT……我就把日本UCAT所有開發產品相關權利都轉讓給美國UCAT。」
  「——請等一下。」羅傑下意識地說。
  ……這實在有點古怪。
  這少年的愚蠢自信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羅傑明白自己絕對會贏,也確定佐山的自信只不過是唬弄,但他的自信實在是太過剩了。
  羅傑沉思時聽見某種聲音,撲克臉的佐山正看似焦躁地用手指敲擊桌面。
  「羅傑,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只是一個小小的問題。」
  「……什麼問題?」
  「只是個單純的問題而已,羅傑。」
  佐山用指甲使勁朝桌面彈了一下。
  「——假設那信封裡的東西是真的好了。然而,要是我們有能力顛覆信中內容,或是有方法掉包內容物,你又會怎麼想呢?」
  「怎麼可能有——」
  羅傑把「那種事」三字吞了下去,因為佐山的錄音機已不在桌上。

  不,不是不在,只是被隱形了。
  「羅傑,我只是用簡易的光學迷彩,偏折了錄音機周圍的光線而己。5th—G的龍會使用光學匿蹤,我也想在迎戰前展示給大家看看,所以請京替我做了個手掌大小的實例。現在,你看看那邊吧。」
  不知何時開始,有隻動物已待在束上的信封旁。
  足貘。逼隻伸展四肢,好像正在打盹的動物,剛剛應該還在佐山頭上才對。
  「我是在遮臉時把他藏進袖子里,并於揮手時放在桌上的。至於光學匿蹤賢石,則是我彈桌子時放在錄雨機上的——現在,你對信封內容有何看法?」
  羅傑明白佐山的絃外之音。
  他正在強調,自己隨時有機會替換信封的內容物。
  ……不可能吧?
  儘管佐山擁有隱形賢行或讓貘潛行的手段,但是任何掉包動作應該都逃不過自己的眼晴。
  羅傑時了口氣,靜下心判斷,接著推高眼鏡。
  「您要知道,要是您真的替換了信中的內容,可是會被錄下來喔。」
  「那我這麼說吧——我向自由與正義之神宣誓我沒有替換信封的內容。」
  ……原來如此。
  羅傑看看信封,再看看佐山,心想這個少年應該是打算在能力範圍之內將整個狀況翻盤。



  但是,想替換信中內容,必須先碰到信封才行。
  羅傑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種事並沒有發生。
  就在他判斷不必擔心目前情況時——
  「唉呀!」佐山不知為何作勢倒向桌面。
  見佐山兩手用力朝桌面一伸,羅傑感到危險。
  「不准動!!」
  意外的援軍在羅傑的大喊中現身。
  那是新庄。
  「沒、沒事吧,佐山同學?」
  新庄手忙腳亂地從旁抱住佐山,停下他的動作。
  這一抱讓佐山在撞到桌子前挺起身來,新庄連忙道歉:
  「不好意思,他只是最近太累了點。」
  少假了。羅傑喘口氣,垂下視線。
  這時,他發現桌上多了點東西。
  「————」
  那是一張紙片,一張摺疊起來的影印紙,表面印有文字。
  不過羅傑看不懂紙上內容,因為紙片已被施放資訊限制概念。
  ……這是1st—G的概念,現在全UCAT都在使用——
  羅傑這才想起,對方已馴服了1st—G。
  ……他們手上有文字的概念,而且比我們所知道的更為完整。
  佐山看著掉在桌上的紙片說:
  「哎呀,一不小心就讓懷裡的重要文件掉出來了,我得多注意才是。畢竟這是用1st—G概念書寫的文件,搞不好會影響到其他文字呢——要是一時大意,使得其他文件被它蓋掉內容就麻煩了。」
  佐山說的話,讓羅傑感到一陣寒意。
  ……難道能用概念改變信封裡的文字?
  不可能、別亂想,從沒聽過那種概念。
  話雖如此——
  但是代表文字概念中樞的1st—G的確已臣服於日本UCAT。
  「羅傑,你怎麼都不說話呢?累了嗎?也罷,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再怎麼說,你的小小決定,可是會牽連到歐鐸上校和整個美國UCAT呢。總不能因為偏見和無知而做出魯莽的判斷,反讓美國UCAT蒙受損失吧?缺乏資訊有時會釀成大禍——交涉人並不好當吧?」
  「——」
  佐山開始施加壓力。

  這點羅傑心裡明白,他知道自己並無能力判斷上頭是否含有1st—G的概念。
  為了防範未然,也為了排除壓力,羅傑趕在佐山朝桌子伸手前,親自拾起掉在桌上的紙片並遞向對方。
  佐山並未立刻領回,反而稍等了一會兒,微微頷首示意才收下。
  「不好意思,還要你替我撿。」
  「別在意,畢竟桌子是我們準備的。」
  佐山點點頭,在羅傑面前攤開紙片瀏覽一遍,接著開口說:
  「天啊——上面竟然寫著『5th—G全權將由美國UCAT代為行使』!」
  「!?」
  佐山的話讓周遭氣氛在沉默之中沸騰。
  所有人都站起來想看看是怎麼回事,同時四處響起架設武器的聲音,但佐山又大喊:
  「騙你們的!!」
  這記追擊讓一切急速冷卻。
  眾人無力地坐回地上,不過視線比之前更加集中,目光強烈地打在桌旁三人身上。
  位於目光中心的佐山,環視自堊建築及跑道上每個人,並聳了聳肩。
  「看來你們的幽默感還不太夠呢。」
  新庄窺視著佐山手中的紙片,皺著眉說:
  「那個……應該不是信封裡的東西吧?」
  「哎呀呀,新庄同學,我沒有掉包喔。假裝昏倒吸引注意,然後趁機讓貘用概念竄改信中文字之類的事,我都沒做呢。不過——」
  佐山繼續說:
  「貘跟我感情真的很好呢——妳看。」
  佐山對著貘舉起右手,貘也舉起右前腳。
  接著佐山又在眾人眼前作勢趴上桌面。
  貘也跟著模仿,將身子倒向羅傑眼前的信封口。
  ……牠用前腳抽動信中文件……!?
  佐山面無表情地說:
  「要是給貘一顆能隱形的賢石,牠就能成為一流情報員了呢。」
  羅傑懷疑地看著貘。
  貘似乎感受到了這道視線而轉向他。
  這時,羅傑看到挺起身的貘脖子上掛著鑲有藍色賢石的墜飾。
  「……那、那又是什麼概念嗎!?」
  「很好看吧?那只是個寵物飾品而已啊,羅傑,真想不到會被你當作含有諜報行為概念的賢石呢——羅傑,有三件事我想說在前頭。」

  「請問是什麼事?」
  「第一呢——」
  佐山豎起左手食指,同時看著做出同樣動作的貘說: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什麼都沒做——你應該不會不相信吧?」
  接著再說:
  「第二,我就繼續加注吧,羅傑。如果5th—G全權真的歸於美國UCAT——不僅是這個
  奧多摩日本UCAT,甚至全日本的UCAT,今後都將無條件協助美國UCAT任何行動,怎麼樣?」
  佐山繼續講下去:
  「至於第三……我看你好像想不到拿什麼東西來跟我賭呢。相當於神的我能夠提出各式各樣的賭注,但你似乎礙於權限無法立刻下決定,所以乾脆就由我——來要求一樣你能做主的東西。」
  「那是……」
  「很簡單。我要的東西,是從你的年齡、日語、被派來這裡交涉等情況推斷出來的……如果信中內容無法將山德森的全權交給美國UCAT——」
  佐山眼神犀利地說:
  「你就要把對UCAT空白期所知的一切全部從實招來。」
  佐山的要求讓糴傑倒抽一口氣。
  最後的要求,是他最不願被人觸及的往事。
  所以他必須抽出並宣讀信封中的文件,讓答案揭曉。
  ……山德森先生轉交全權是千真萬確的事啊!
  但這位少年卻表示懷疑。
  美國UCAT將贏得這場交涉。文件是真的,因此勝負無法動搖。
  但是現在卻教人不得不擔心「如果」。如果文件被掉包、如果文件被篡改等等。
  這場交涉已被紀錄下來,不,錄的人就是羅傑自己。
  在交涉初期,新庄曾說「他們沒對移交權限的對話錄音,只想錄下我們同意停止全龍交涉的部分」。
  倘若文件變成假貨,就等於替新庄的懷疑背書。
  就算在這兒大喊文件被掉包,對方也不可能歸還真品,採信的人又有多少?
  知道這文件是真品的,只有白己和歐鐸,除此之外應該沒有任何人看過文件內容。
  只要使用1st—G概念來辨識,應該能追溯出作者,但如果對方已擬好對策矇混過去就完了,畢竟1st—G多半是站在全龍交涉那邊的。
  ……全都是「如果」而已。
  白己絕不會有錯。

  羅傑這時才發覺,自己為什麼要賭呢?明明自己必然正確,卻還在跟對方賭。
  也許是哪個環節錯亂了吧。錄音機被光學迷彩賢石隱形、將貘擺在信封邊、從懷中掉落的紙片等等,這全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若這些小事串聯起來,朝同一個方向轉動時又會如何?
  「…………」
  羅傑在這場交涉當中第一次皺眉。
  要是輸了,就得向敵人說出UCAT空白期所有秘密。
  ……這———
  「辦不到嗎?」
  佐山勸誘般地向羅傑開口:
  「那你就這麼說吧,說你們認同全龍交涉繼續進行。這麼一來……至少我們還得自己花力氣調查UCAT空白期。我們是最近才覺得那和全龍交涉大有關聯呢。」
  這也辦不到,否認全龍交涉是美國UCAT高層的意思。
  至於UCAT空白期發生的事——
  ……我一樣說不出口。
  羅傑抱有辦不到的自覺。現在,沒有任何人有權利說出UCAT空白期所有相關資訊。
  他的喉頭發出「唔」的聲響。
  「———」
  接著他看向天空,吞下聲音。
  接著視線來到正面的白堊建築物頂端,建築物到處都設有明亮的燈火,頂端是個平台。昨晚自己被推落的白堊邊緣有著人影。
  那是一名穿黑西裝的白髮中年人,和一名同樣白髮的黑衣女僕,總共兩人。
  中年男子拄著柺杖俯視著這裡,並推了推墨鏡。
  他張開嘴唇說了點話。即使聽不見聲音,羅傑仍能從唇形讀出他說的話。
  『輕鬆一點吧,羅傑·修利。』
  這句話成為關鍵一擊。
  羅傑猛然降下視線,看著撲克臉的佐山,豎眉說道:
  「美國UCAT相信自身的正義和自由。」
  他拿起信封。
  「正義和自由必將導出真實!所以真實將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接著羅傑抽出信紙並攤開,讀出上頭的親筆字跡:
  「——本人理查·山德森,若有死亡或失蹤之情事,本人全權將交由美國UCAT代為行使。二○○五年九月十五日。」
  羅傑明白,這封信仍是真品。

  羅傑的話,使新庄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一瞬間,她似乎無法理解剛剛聽到的內容,因為——
  ……我們輸了?
  儘管佐山下了那麼多功夫,費了那麼多唇舌,但內容依然無偽。
  就連「這是怎麼回事?」這樣的疑問,都無法連結到答案。
  一切勝利將歸於羅傑等人,佐山所提出的賭注全都得奉送對方。
  無法理解現狀的似乎不只是自己,就連背後的白堊建築前也毫無反應。
  怪的是,眼前這群藍色裝甲服也都沒有反應。
  就像在懷疑自己的戰果是否屬實一樣。
  連羅傑也都皺著眉端詳著信中內容。
  這時,某個聲音響起。
  是種響亮清脆的鼓掌聲。
  聲音來自佐山。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羅傑,拍響雙掌,在白堊建築牆壁上造成回音。
  「真是精采。幹得好啊,羅傑。就算敵人設下陷阱,美國UCAT也絕不屈服,以正義與自由之心探求真實。這代表你們是真實的信奉者,也是愚者、挑戰者。因此,你們才會得到你們應有的——」
  佐山說出最後兩字。
  「失敗。」
  佐山的話,使羅傑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
  一瞬間,他似乎無法理解佐山所說的話,因為——
  ……失、敗?
  儘管佐山下了那麼多功夫,費了那麼多唇舌,但信中的內容依然毫無半分虛假。
  就連「這是怎麼回事?」這樣的疑問,都無法連結到答案。
  一切勝利將歸於自己,佐山所提出的賭注全都得奉送我方,他卻說這是我方的失敗?
  無法理解現狀的似乎不只是自己,背後的跑道上和眼前的白堊建築前也毫無反應。
  就連一旁的新庄也皺眉看著佐山。
  這時佐山說話了:
  「解釋起來一點兒也不難。進入這個概念空間以前,我們曾繞路追蹤希歐·山德森,而我在離開島根前,透過風見的定時通訊得到了一項情報——有位跟我同班的不良少年,似乎有意討回希歐·山德森。」
  「那是……」
  「今天下午,美國UCAT想收容希歐·山德森,卻受到該名不良少年的阻礙。當時,他們好像是被疑似『黑陽』的物體帶走,朝東方天空飛去,沒錯吧?」
  那的確是事實,但神秘物體的真面目還是個謎。假如那是站在人類這方的龍,就能將其視為5th—G的遺族,但理查.山德森曾說——
  ……「白創」等機龍已經和暮星炮合而為一,修特爾3也已經不在了。
  但佐山繼續說:
  「如果現在仍有5th—G機龍殘存,又將自己的指揮權以及5th全權交給希歐.山德森負責,那又會如何呢?而且,你想過理查·山德森為什麼會在委任書上使用那些字句嗎……若有死亡或失蹤之情事,『本人全權』將由美國UCAT代為行使,為什麼不寫『5th—G全權』?」
  「該不會——」
  「因為理查先生已經透過那架機龍,將5th—G全權交給希歐·山德森負責了!理查先生的全權並不代表5th—G全權,那不過是指至今的一切紀錄以及個人資產而已——這是為了讓你們能夠保護希歐·山德森!」
  佐山吸了口氣接著講下去:
  「美國UCAT,理查·山德森先生的全權就隨你們處置吧!我們期望交涉的對象,是藉由機龍取得5th—G全權的希歐·山德森!」
  佐山激昂的一番話,讓羅傑往桌面奮力一敲。
  這一聲又重又響,還震得貘彈起來翻了過去,但羅傑不為所動。
  「這些話毫無根據!」
  「那你確認過了嗎?」
  「沒那個必要——理查·山德森先生已經從5th—G機龍手中接過所有權限,而據報那些機龍也都不在了。如果還有其他機龍……那它又算什麼P不存在卻又存在的機龍究竟算什麼!」
  「你要知道——」
  聲音來自羅傑正前方的佐山。他攤開雙手,對身邊的新庄聳聳肩。
  「不只是全權轉讓這點,我對5th—G還抱持許多其他的疑問。不僅『黑陽』的事,還包括了5th—G人類滅亡的原因——疑點實在太多!查清楚後再談吧!」
  佐山凝視著一臉驚愕地聽完這些話的新庄。
  「賭局現在才開始呢,新庄同學。看看是我的樂觀會贏,還是美國UCAT的悲觀會贏。」
  「賭局……是什麼意思?對『黑陽』和5th—G滅亡的疑問……又是什麼意思啊,佐山同學?」
  佐山並未立刻回答,他將視線從新庄臉上移開,看向羅傑。
  不僅如此,他還掃視了在場所有人。
  「之前,有一架機龍飛上天空,拯救了少女和保護少女的不良少年;現在,不良少年想再次拯救少女,只要少女出聲,機龍一定會現出原形。」
  佐山吸了口氣後繼續說:

  「宣揚成人的正義、散布名為保護與安寧的自由的崇高美國啊,給我仔細聽好——那架機龍就在真實之中,就在惡魔附身的少女和不良少年所尋求的真實之中。」
  佐山垂下視線。
  羅傑擺在桌上的信封旁,有一隻小動物。
  貘已舉起一雙前腳,準備展現過去。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20 编辑



第三十一章  人的龙意
***别离  分开之后  才逐渐了解***

  一絲哭聲鑽進原川耳理。
  那是種抽抽噎噎、死命壓低音量的細小哭聲。
  原川的意識聽見這聲音後,開始思考為何會有哭聲。
  思考要求記憶回溯,並以此為起點逐漸找回身體的感覺。
  自己好像昏迷了一段時間。
  ……一天昏兩次,真沒面子。
  想到這裡,原川睜開眼睛,卻發現四周一片漆黑,甚至讓他以為自己失明了。
  記憶中,先前自己和希歐應該還乘著看不見的龍,而龍不停說著「我不知道」並本能地衝向敵人。
  ……然後被打下來了。
  原川心想,也許是因為希歐醒來,才能在最後一刻閃過黑龍炮擊。當時希歐抗拒地大叫,讓搭載他們的龍有所躊躇。
  他們因此躲過攻擊,卻仍被氣流吹翻,隨著加速後的慣性向東飛去。
  「我們最後墜海了,所以這裡是海底嗎?」
  嘟囔後,原川感到胸口有點動靜,原來希歐正緊抓著他的T恤。
  「喂,希歐·山德森,不要睡得我整件衣服都是口水好不好?」
  「我、我哪有那樣啊!」
  她鼓起力氣回話,但仍有些顫抖。她雖想挺起身子,卻似乎不打算離開原川的懷抱。
  原川感到自己的確坐在類似躺椅的座位上,也許和他在基地見到的F—16座椅類似。他試著伸出腳,仍舊碰得到桌類物體的基部。
  原川左右看看,依然伸手不見五指,只是眼睛似乎已逐漸習慣黑暗,感到某種微弱的光芒。
  「……?」
  原川鬆開抱著希歐的右手,朝光源伸去,摸到柔軟的布料。
  「啊,等、等一下,原川大哥!就算暗也不可以做這這這這種事啊!」
  「妳一個人在誤會個什麼勁兒啊,希歐·山德森?只是妳的項鍊……」
  微弱光芒映出的希歐剪影疑惑地抬頭。
  她脖子上那串石頭項鍊放出淡淡的藍色光芒。
  「……不會有什麼輻射吧?」
  「怎、怎麼可能,希歐的媽媽才不會給女兒那麼危險的東西呢。」
  『那是賢石。』
  耳熟的聲音響起。那是龍的聲音。
  原川看看四周說:

  「賢石?算了,現在沒必要知道。你到底在哪裡?」
  「我就在這裡,但是,不在你們所在的位置上——我只知道這麼多。」
  聲音到此結束,彷彿想表示自己不該在此。
  幾輪呼吸後,聲音依然沉默。不知希歐是因此安心還是憂慮,她歪著頭問:
  「那、那個,剛剛的聲音是?」
  「好像是妳的救星。是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龍。很難相信吧?」
  在無法辨識五官的黑暗之中,原川想著自己究竟正作何表情。他繼續說道:
  「今天下午,我們被那群藍色裝甲服攻擊時,還有剛剛從運輸機上掉下來時,都是這條看不見的龍救了我們。」
  希歐的頭歪得更斜。
  「那個,原川大哥,你的頭是不是……」
  「……之前還要別人相信妳的鬼話,怎麼輪到別人說時態度就完全相反啊,希歐·山德森?」
  「因、因為跟著希歐的是惡魔嘛,才不是什麼攻擊還是救人的龍呢。而且為什麼是看不見的龍呢?這裡黑成這樣……該不會是我們透過看不見的龍所看到的海底吧?」
  「現在也只能這麼想。妳應該還記得我們掉下來了吧?仔細看看身邊——我們恐怕就在完全透明化的龍的駕駛艙裡。和妳說的一樣,這裡就是海底,搞不好還陷在東京灣特有的爛泥裡。」
  「如、如果這真的是龍……是為了救我而跟在我身邊的龍,那麼——」
  原川胸口感受到她微微的吸氣動作。
  「……殺死媽媽的,就是這條龍嗎?」
  原川完全不這麼想。記憶中,今天這條龍兩次現身都是為了拯救希歐。他剛剛在天上對第一次救援行動道歉,那應該是因為自己比龍早一步保護希歐的緣故吧。
  然而龍卻如此回答希歐的問題:
  『沒錯。』
  那聲音淡淡地響起,讓原川停下動作、希歐縮起身體。
  希歐又吸了口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原川搶先發問:
  「……是真的嗎?」
  『沒錯。』
  原川的問題和龍的回答,令希歐全身一僵,全身的力氣化為顫抖,導向原川。
  「——」
  在某種情緒爆發的前一刻,龍這麼說:
  『我體內還有5th—G的複製概念。「那傢伙」雖然仍在進化整備當中,卻還是追著微弱的概念來到那裡,而我也在當時第一次覺醒,只是——』
  極短的間隔後,聲音繼續:

  『已經來不及了。當突然現身、不知自己到底是什麼的「黑陽」被我趕走時,希歐的母親已經嚥下最後一口氣——她被找上我的敵人攻擊,而我來不及救援,等於是我害死她的。』
  「怎麼會……」
  希歐低下頭去。
  原川判斷,就讓她暫時傾吐一下吧,現在有這個必要。
  「怎麼會……有這種事呢?你是說,要是沒有你,希歐的媽媽就不會死了嗎……?」
  沒必要使用問句,事實就是如此。所以龍才會道歉,沒有辯解。
  希歐的額頭靠上原川的胸口。
  「我不要……」
  那顫抖的身體再度開口:
  「請你回去,不要再來救我了——請你回去!你是機器吧?那就請你關掉開關趕快回去!你說要救我,那你究竟打算怎麼救P你不是打不過那條黑龍嗎P所以希歐的媽媽才會死掉,所以、所以……!」
  希歐大叫:
  「還給我……」
  字句開始崩潰。她的話失去剛剛的力道,被隱晦的顫動抖了出來。
  「還給我,我不需要你救,還給我……」
  原川在心裡嘆息,這時不需要問她討的是什麼吧。
  她指的就是失去的一切。
  『對不起……我不知道。』龍的回答聲傳來。
  「你不知道什麼?」
  希歐就像是對原川說話般,慢慢地抬起臉問道:
  「機器眼睜睜看著人類被殺……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
  『我不知道我的職責是什麼。我存在於此,機能也正常運作,可是——我還需要一個認同我存在、給予我目的的名字。如果沒有名字,我們就無法有效地使用自身機能。』
  原川拍了一下希歐的背,製造說話的空檔。
  「你們剛完成時沒有名字嗎?」
  『我的紀錄表示曾經有過,但是我沒辦法說出來,因為那個名字只屬於過去的我。現在的我,是過去的我改造自己而來的。』
  「自己能夠用的只有……改造時留下的一點點記憶所關聯到的機能啊……」
  ……所以才會「應該知道卻不知道」嗎?
  他擁有的記憶,已全被歸類為他人的記憶。會出手解救希歐,恐怕是改造時烙印下來的一種本能吧。
  「那麼……」原川開口,打算問他是不是真的想保護希歐。

  但是希歐搶先一步。
  「什麼名字……還需要問嗎?」
  她猛然挺起上半身,掙脫原川的手。
  「——不就是惡魔嗎?」
  聽希歐這麼說,原川很慶幸自己身處黑暗,看不到她作何表情。
  『惡魔,就是我的名字嗎?』
  「是啊……那個名字、那個名字就送給你吧,快點回去,然後永遠別在希歐面前出現!只要惡魔不在了——」
  「希歐。」
  這一喊讓希歐閉上了嘴。胸前的淡藍光芒照著她的身體,在黑暗中映出貓般的曲線剪影。
  原川看著那剪影說:
  「聽得到嗎,希歐·山德森。」
  「聽、聽得到……」
  她的氣勢弱了下來,情緒也平靜了點。原川放下心後,盡量不帶個人情感,小心翼翼地說:
  「很抱歉,這傢伙並不是惡魔。」
  「可、可是……!」
  「殺害妳母親的惡魔另有其人,這傢伙只是來不及救她而已。」
  聽見希歐洲住氣息的聲音後,原川的腹部感到她臀部傳來動搖的顫抖。
  「聽好。很可惜,希歐·山德森,這傢伙的目的是保護妳——不是保護妳的母親。而且,雖然妳的母親想保護妳,卻無能為力而過世了,所以這傢伙才會出現,不讓那個想攻擊自己的惡魔殺害妳。」
  「那、那——」
  「發語詞就不用了,說話前先想清楚啊,希歐。聽好了,妳現在是把母親的死歸咎到這傢伙身上。可是反過來說,妳的母親就是因為想保護妳才會死。只要交給這傢伙……不,正因為這傢伙來不及趕上——」
  原川雖然猶豫,卻還是說了。
  「妳的母親,當初如果讓那個惡魔去殺妳,她就不會死了。」
  少年繼續說下去,卻有種解釋給自己聽的感覺。
  「希歐,即使他把一切都還給妳,又能怎麼樣呢?母親過世後,妳不是也把自己當作被惡魔附身的人嗎?妳沒有否定,卻選擇了逃避。就算母親在世,妳還是會選擇類似的人生吧——妳的確有個不幸的開始,但妳卻選擇讓不幸繼續下去而未否定。不是嗎,希歐·山德森?」
  話一說完,所有的動靜都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原川才聽見呼吸聲,但他分不清那是出於自己還是希歐,因為他全神灌注在眼前的影子上。


  濃稠的數秒鐘遲緩地流過。
  「……爲什麽你要這麼說呢?」
  「答案很簡單,因為——我也不知道,希歐·山德森。」
  原川這才回過神來,替肺葉注進空氣。
  「妳也一樣吧……妳不是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嗎,希歐?」
  「才沒有那種事呢。現在我終於了解真相……也知道媽媽的死因,讓我洩恨的對象也在,雖然我不想再看見他……」
  「你認為一切都是他的錯嗎?」
  「……這不是當然的嗎?」
  原川什麼都沒說,只是悄悄挺起身體,慢慢地——
  「啊……」
  抱緊希歐。臂彎中的嬌小軀體,告訴他一項事實。
  「不要說謊,希歐·山德森。」
  他的胸口傳來啜泣聲。
  「可是……」
  原川緊抱希歐,似乎想打消那聲音。
  ……她應該多少察覺到,即使不知道龍和惡魔的真相,自己最後仍會選擇什麼路。
  儘管她選拌否定,但就因為她做出了選擇,才會將UCAT這個組織所捉供的單方面保護放在心上。
  她竟然沒注意到自己是這麼一個任性的女孩子,老讓周遭的人費心。就像貓一樣。
  原川在心裡苦笑幾聲,又拍了一下希歐的背。接著他對龍開口:
  「喂,我問你,你為什麼要保護希歐啊……若這是你自己決定的,那你又是怎麼找到她的?如果——」
  少年繼續問道:
  「如果是某人要你保護希歐,那他就是這一切的元凶。希歐,妳記得什麼線索嗎……比方說有過什麼儀式之類的?」
  「……咦?」
  希歐有點細微的動作。她轉過貼著胸口的臉,看向原川。
  仔細一看,藍光正倒映在希歐的淚珠上。原川懷著無言的感想,聆聽希歐的啜泣聲。
  「……沒有。我只知道爸爸媽媽給我取了希歐這個名字,其他什麼都……可是希歐不記得還是小嬰兒時的事。」
  『希歐說的沒錯。』
  龍的聲音響起。
  『我也不記得曾進行過類似的儀式,不過……就讓我開啟記憶吧。我所無法了解的記憶——就讓你們用這條線路分享。』
  龍靜靜地告訴他們:
  『以我所知的說法來表示,那是段有關承諾的記憶。』
  新庄覺得貘所展現的過去之中,這一次最像是夢。
  一開始眼前模糊不清,接著逐漸聚焦感光,辨識出顏色。
  她的視覺注視著一片綴有雲朵的寬廣藍天,不過這片天空有點異樣。
  「沒有陸地……」
  就算看遍了全周天三百六十度,都只有無盡的藍,若要說陸地——
  ……浮島?
  到處都有些物體浮於空中。
  正如字面所示,它們是浮在空中的島。碎裂的地殼岩塊宛如大地的殘骸般,漂流在空中。
  它們大多是岩石的集合體,由於空中對比物極少,乍看之下還辨識不出大小。
  靠近仔細一看,那是長約一公里的細長藍黑色石板,好幾叢三角形葉片的植物蔓生其上。
  ……這裡是5th—G,沒錯吧?
  新庄不經意看到一個人造立體物。
  ……建築?
  腳下約一百公尺左右的空中,飄著一塊冇灰有綠的人地。
  「大地」直徑約一百公尺左右,灰色是人工鋪設的平面,上頭有著顏色相近的的四方建築,後頭爬滿了葉片細長的植物。
  其中還有種藍白色的龍形物體。
  「休特爾3……」
  仔細一看,有個人影撥開機龍正面的蒼鬱草叢前行。
  他背了個氧氣桶般的容器,還戴著半罩式頭盔。
  「他就是山德森先生吧……」
  他身邊圍繞著自己吐出的白色霧氣。就霧氣消散速度看來,這裡的風並不小。然而散去的霧就像被牆包住似的,在他周圍半徑一公尺範圍內打轉。
  是透過控制重力之類的方式來抵抗大氣壓和風勢嗎?
  新庄的視線稍稍猶豫之後,抓準時機向下一躍。
  意識瞬間落地,沒有聲音、沒有衝擊。
  底下是灰色且細緻的鋪設路面,路邊設有緣石,還有看似步道的突起。
  新庄心想,這應該是個以安全為優先的世界吧。
  將視線轉向前方,可以見到能稱為住家的物體。
  那是四四方方的低矮建築,佔地大約二十公尺見方,高約三公尺。牆上沒有窗戶,只有幾個拳頭大的圓形鏡片。
  入口處較四周矮了一級。建築物正面有道斜坡,坡道盡頭相當於地下一樓位置的牆上有四邊形接縫。
  ……好像防空洞喔。
  這時新庄聽見了呼吸聲。右手邊的建築後方,傳來一陣急速的喘息。
  那是背著容器的男子,理查·山德森。
  「休特爾3,我繞到正面了。」
  休特爾3的聲音在山德森的肩部響起:
  『抱歉,山德森。要是我自己去看,很可能會破壞掉它們。』
  「沒關係,這也是調查的一環……你對這個建築物真的很在意吧?」
  『是啊。照你們的說法,的確是「很在意」用我的說法就是「覺得有必要調查℉也許裡面有某種兵器正發出某種微弱的訊號也不一定。在我誕生於這片天空時,我就一直「很在意」這裡,只是我身體太大進不去。』
  「還真是危險的在意法呢——可是休特爾3,我真的能進去嗎?」
  『你已經在肩上設置我的後備感覺器了吧。如此一來,我就能見你所見、聽你所聽——進去吧。我很想知道,為何生為機械的自己會這麼在意這塊陸地,幾千年來,我總是在戰鬥的空檔時到這裡尋求安寧。』
  「這樣啊。」山德森點點頭,心中閃過一絲猶豫。
  然而,他還是拿起吊掛在容器下的儀表,看了一眼。
  「我要進去了。不過我擁有的翻譯概念並不強,如果有危險標示就趕快跟我說。」
  山德森表情堅決,筆直走過通往地下入口的斜坡。沉穩的軍靴聲響很快就到了入口前。
  門是個高約兩公尺,寬約三公尺的板狀物。
  『是共通規格,打得開。』
  門板是以落下的方式開啟的。
  門的上緣吸引了新庄的目光。落下的門板雖然開啟了同樣大小的空間,但新的門板底部隨即補充於另一側。儘管她看得出來那是種較為柔韌的金屬,卻看不懂其運作方式。
  眼前有風在流動。也許是位於高空和氣壓的影響,內容物一口氣吹散出來。
  裡頭幾乎都是塵埃。沾染褐色的煙塵被風翻捲而出,碎紙般的纖維質緊接在後。
  「——真糟糕,幾乎都壞光了嘛。」
  山德森趕緊跳進門,新庄跟在後頭。
  新庄的意識跟山德森一起進入建築內部,背後傳來關門聲。
  入口處的玄關是個約三公尺見方的區域。
  牆壁本身散發淺淺的米白色光芒。通道地板雖是一片黑,腳踩處卻有著青白色的光,並隨之散發波紋。

  通道分成左右兩邊,右邊是——
  「休特爾3,你看得到嗎?右邊崩塌了。」
  他探頭向右側通道看去,發現通道已經融化……不,嚴格說來那並不是融化。
  「看來是金屬失去控制,在破壞的初期崩毀,最後維持那個形狀凝固。」
  構成通道牆面的金屬,就像是被左牆面伸出的棒子撞凹了一般。
  崩落的牆面之間,有著來自於房間的堆積物。雖然能看得出是木造,不過其表面已如砂雕般塌陷。
  一切都已在漫長歲月中風化了。
  『這裡沒什麼好看的,向左走吧,山德森。』
  「好。」
  山德森轉往有點崩塌的左側,走向其中一道不一樣的門。
  牆壁的柔和光線讓新庄察覺——
  ……這裡是住家吧,不會有武器……
  新庄從思考中回過神來,發現山德森已不見蹤影。
  深處的門是開著的,他應該就在那殘存的完好房間裡。
  新庄這時才感到猶豫,不知該不該跟上。只在UCAT和學生宿舍生活過的自己,真的可以隨意闖進去嗎?
  然而門後漫出的米色燈光趕走了這個念頭。
  新庄的意識感到一陣溫暖,並隨著那份錯覺踏進房間。
  「啊……」
  房間約有三坪大,山德森站在中央,腳邊積了一層深至腳踝的灰。房間裡不見家具,然而滿是灰塵的牆上卻浮出某種分割線,似乎有什麼東西會從裡頭推出來。
  這裡頭看似空無一物,不過灰塵在地上堆出了一個立體形狀,那是——
  ……坐墊的痕跡?
  地板上有個半坪大小的薄薄隆起,一側有枕頭般的突起,前端就是有著分割線的牆,彷彿能讓人趴在隆起上看著那道牆。
  ……收在那牆壁裡的,大概是電視之類的東西吧。
  新庄開始想像人們在這裡生活的樣子。
  伸手可及之處擺的大概都是書籍或功能相同的裝置,這兒離廚房也近,能夠在身邊擺一些零嘴飲料什麼的。
  仔細一看,房間裡到處都積著灰塵。
  「黑陽」破壞了5th—G的大地,人類滅絕幾千年後,這個民宅還留有相當程度的空氣,但居民都不在世上了。
  這時新庄突然想起佐山在過去展現前說過的話。

  ……他懷疑5th—G人類滅亡的原因……?
  新庄思考著佐山到底在懷疑什麼,可是四周景物上沒有答案。
  隱藏在灰色積雪般塵埃中的風化殘骸,是了解過去的唯一線索。
  這時,新庄看到山德森在積灰中拾起了某樣東西。
  看起來像是B5尺寸的玻璃板。
  不只是那樣,玻璃般的透明板中還夾著一張照片。
  「…………」
  照片裡,有一名少女和一對男女。
  他們和Low—G人無異,只是膚色極白。若要找出個特徵,就是纖細,和長壽族類似。
  站在最前方的少女年約十五,髮色和背後的男女同為金色,彷彿代表著親子關係。照片中央,一對藍綠色的眼眸正笑得燦爛。
  山德森挪動手指,撥開相片上的灰塵。
  「休特爾3……你知道這是誰嗎?」
  『不,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裡嗎?」
  『不,我不知道。這裡……用你們的話來說,是能讓我「心靈安寧」的地方。』
  話剛說完,某種聲音響起。
  聲音由牆壁傳來。新庄剛剛看到的分割線向外伸出,化為螢幕投射光芒。
  ……這是——
  畫面中的人物正是相片裡的男子,他背後似乎是間工廠。這所寬廣的工廠中,有數樣機械正在運作,機械臂不停搬運、焊接某種巨大金屬骨架或齒輪等機材。
  男子背對著工廠中的景象,用藍色衣物擦拭沾上黑色液體的手。
  『定期通信——對不起——』
  聲音跳轉,影像也是如此,與其說有雜訊不如說是部分斷訊。之後景物跟著改變,畫面上雖然仍是工廠一角,但背景已移到搬運台前,台上放的是——
  ……休特爾3?
  『試作型——沒辦法分離。除了操縱者之外,還有一人和它合而為一,不過身體和記憶——回不來了。其他機體也一樣——要是成功了,就能夠幫助你最愛的「黑陽」——我們創造的它會和
  「白創」一起保護這個世界,放心——』
  畫面再次跳轉,不過背景沒變。男子背對一架形似休特爾3卻有些差異的機龍,和其他同伴站在一起。這些人面露疲態、滿臉鬍渣、衣服污損,卻掛著笑容,甚至對著鏡頭招手。
  這時畫面冷不防地改變。感到疑惑的新庄眼前,出現了新的景象。
  那是工廠崩毀的畫面。天花板碎裂散落、火光四散,方才那位眼鏡男子神色凝重地進入畫面,看著鏡頭說:

  「——嗎?化學性質的——9th—G造成的概念爆——也朝另一顆星球去了。」
  在新庄感到疑問前,畫面深處傳出警報聲,男子閉上眼說:
  「對不起——只能把一切都交給維修中的『黑陽』了。如果你們備受煎熬,而我們又趕不上的話——把星球——『黑陽』一定會很苦惱吧,所以——」
  男子睜開眼凝視鏡頭說:
  「拜託你們,一定要撐到最後一刻——然後告訴『黑陽』,叫它一定要幸福。」
  到此為止。影像結束後,螢幕終於不再發光。
  新庄看著黑漆漆的畫面,茫然地吸了口氣。
  因為剛剛那段影像,就是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刻、「黑陽」毀滅5th—G的真相。
  ……難道說,「黑陽」毀滅5th—G是因為……!
  「概念戰爭時,『黑陽』不忍見到人類受到其他G的化學兵器摧殘……才選擇讓自己失控來毀滅世界!?為了不讓人類受苦,也為了替人類免責,才自己製造出那些戰鬥!」
  然而——
  「極少數人為了活過化學攻擊,選擇和未完成的機龍合而為一……」
  卻因此失去記憶,轉而征討失控的「黑陽」。
  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們都忘了彼此曾互相珍惜。
  接著新庄看到山德森將視線從黑色螢幕上移開。他開口呼喚機龍:
  「……喂。」
  『什麼事?』
  「你還記得你剛誕生時的事嗎?」
  『不。但是我有種非常「悲傷」的回憶。我開啟通訊頻道和大家交換意見時,他們也有相同的反應。我們好像都失去了某種倚靠、失去了存在目的。』
  「那麼休特爾3,你……究竟是誰呢?」
  『……我就是休特爾3。』
  「也對。」
  山德森顫著聲音點點頭。
  「休特爾3,告訴我這個字是什麼意思吧?」
  他的視線落在手中照片上。
  玻璃板內側的照片上寫了些字。新庄雖能看出那些用藍黑色的筆寫成的字有何意義,卻不知道讀音。
  休特爾3的聲音傳來:
  『那是人名。寫在前面的是「贈予~」的意思,之後就是相片裡那位少女的名字。』
  「那是——」
  『以你們那個世界的發音方式來說,念作希歐。』

  休特爾3繼續說:
  『是「幸福」的意思。』
  新庄的意識體僵住了,休特爾3的聲音在她眼前響起。
  『……雷光的眷屬山德森啊,你為什麼哭呢?』
  「因為我明白了。」
  山德森說:
  「——你也是人類啊,休特爾3。也許你自己並不了解,但是我和她們——應該過得很幸福的她們都知道。而且『黑陽』……應該曾是你的好友。」
  『那麼,下決定吧。』
  山德森皺起眉頭。
  「什麼決定?」
  『我們即將啟程,和「黑陽」決一死戰。「黑陽」恐怕會一如往常地逃進你的世界,要是我們一再讓它溜走,遲早會被消磨殆盡,終以失敗收場。』
  所以——
  『我們全軍要連同「白創」追擊「黑陽」,在你的世界進行決戰。』
  山德森嚇了一跳,對著右肩的攝影機型感覺器說:
  「這麼一來,5th—G就會因為失去概念核而毀滅啊!」
  大喊一聲後,山德森將照片放回地〡。他朝上頭的三人行了個短暫的注目禮,接著走出房間,然後奔跑。
  他穿過玄關,打開門來到室外。
  在通往地下的斜坡上,他看到一片蔚藍的天空。
  空中有一大群龍。在新庄的視野之中,機龍群盤據了一整面藍天,中央有一架長逾二百公尺的大白龍,周圍有數百架各種顏色的龍在空中飛舞。
  風兒流動,吹出清脆的聲音。
  接著,由頭頂上那架擁有六片機翼的白龍處傳來說話聲。
  『以雷光的眷屬為名的人啊……你願意和我們並肩作戰嗎?』
  「為什麼……要這麼問我呢?」
  『我們的機能會強制我們保護5th—G,避免世界崩毀,一旦「黑陽」離開5th—G,我們便無法追捕。因此我們需要命令,需要一個人類統馭我們這群機器。』
  這架白色機龍恐怕就是「白創」吧。他慢慢低下頭,飄在周圍空中的龍也作出相同動作。
  『我們雖身為機械,你卻用「人」來稱呼我的同伴,那群自願忘了自己曾經為人的同伴——而你也是人,忘不了自己是人的人。』
  「————」
  『我想把5th—G全權交給你,然後請你幫助我們擊破「黑陽」。』

  「為什麼?」
  『……我想我已經說過為什麼選上你了。』
  「不是的。」
  山德森止住由口中吐出的白色霧氣。
  過了一會兒,他向前踏了一步。
  「你們為何要戰鬥?甚至不惜毀滅自己的世界?」
  『我們的基礎製造者給了我們一個命令,那就是——』
  「白創」說話時,所有機龍都點頭似的壓下脖子。
  『將人類導向幸福……比起自身安寧,我們更重視人類的幸福。所以我們要毀滅「黑陽」,毀滅那個不忍看人類受苦而毀滅人類和整個世界,既愚昧——又溫柔的兄弟。』
  「還真是一廂情願的幸福觀啊。」
  山德森緩緩將整個頭頂與腳下的天空環視一遍說:
  「所以,你們想找我扮黑臉,成為下令毀滅這個世界的惡徒嗎?」
  他吐了口氣閉上眼睛,無奈地呢喃:
  「看來我覺悟的時刻終於到了……」
  聽著這句話,新庄感到某種漂浮感。
  過去即將消散,她輕柔地回到現代、回到現實。
  黑暗中,希歐在包容自己的臂彎裡蜷起身子,感覺逐漸從夢境般的過去移往現實。
  少女靠著原川的身體,能夠感到他的心跳、呼吸和體溫。
  「……希歐的名字,真的有那個意思嗎?」
  『我不知道,可是這個我之前的我,曾和被選為駕駛員的人一同作戰,對敵人造成致命傷。我自己雖也受到破壞,卻沒有因此死去。敵人為了改日再戰而逃進海底,包括「白創」在內的我軍則似乎希望和暮星炮同化。』
  展現過去似乎讓他的記憶得以串聯,機龍接著說:
  『因此,「白創」挑選我使用他們轉化而成的武器、為我重新打造被破壞的身體,並要我靜靜等待關鍵時刻來臨。』
  自己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黑暗中會有多響呢?希歐一面想著這個問題一面問道:
  「那你為什麼……會跟希歐……」
  『我判斷,是為了承諾。過去的我在落入自己擁有的概念空間時,曾和駕駛員定下承諾——日後,一旦雷光的眷屬生下應受庇護的孩子,就要將5th—G交到那孩子手上,並賜予那孩子受祝的幸福之名。』
  聲音繼續說:
  『屆時,我會成為5th—G的幸福守護者,誓死保護那孩子,以報答當年駕駛員為人類流的眼淚。』
  希歐無言以對。
  原川將她的肩和背抱得更緊,使她逐漸沉進原川的懷中。
  ……該怎麼辦才好……
  希歐雖想否定招來惡魔的他,但是——
  「希歐的名字是爸爸媽媽取的……」
  雖然原因不明,但想必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幸福、能受到呵護。
  ……他們自己也面臨戰鬥,為什麼只保護希歐呢?
  而且身為惡魔的「黑陽」竟是如此重視人類……
  她心中有好多想說的話,卻一時消化不完。
  當希歐仍在猶豫該如何是好時,某種電子音突然在沉默的黑暗空間裡響起。
  「手機的聲音……是剛才會計給我的那個吧。」
  原川一邊說,一邊將手抽離希歐的背,伸進自己的懷裡。憑著氣流,希歐能感到原川已將手機擺在耳邊。
  「會計啊?」
  『是我。看來神田那邊終於成功開啟了通訊頻道呢,不必客氣盡量誇獎吧——我等著聽。』
  一道細小的電子音響起,人聲跟著消失。原川結束手機通話,塞進懷裡。
  「噩夢好像還沒結束,讓我再睡一下。」
  「那、那個,原川大哥,剛剛的聲音好像跟昨天來的那個腦袋怪怪的人——」
  話還沒說完,鈴聲再次響起。
  原川在黑暗中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什麼啦,白痴。」
  『呵呵呵,新庄同學妳聽見了嗎?原川正在說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呢。』
  「少製造一些莫名其妙的狀況,白痴佐山——到底有什麼事?」
  希歐將心神集中在耳朵上,捕捉行動電話傳出的說話聲。
  『真抱歉啊,原川,其實我要找的人不是你,用力懊悔吧。不過,我倒是有點話想跟你旁邊的希歐·山德森說。』
  希歐聽見這話,抬起頭來,她似乎能感到原川的視線。當她納悶是怎麼一回事時,原川對手機另一頭說:
  「聽好了,佐山,希歐說她沒話跟你說,快去死一死。」
  「我、我才沒有那樣說呢!」
  『哎呀,還很有精神嘛,真是太好了——聽好了,希歐·山德森。』
  希歐聽著這位姓佐山的少年說:

  『我們是日本UCAT,和之前收容妳的美國UCAT屬於不同系統。現在,偉大的我得到美國的同意——以勝利為條件,解除了對妳的保護。』
  希歐聽不懂解除保護是什麼意思,所以——
  「……咦?」
  她發出疑問的聲音,但對方沒有停下來。
  『仔細聽好。也就是說,只要妳不提出要求,美國或任何組織都不會刻意保護妳。所以,妳就好好地使用現有金錢和人脈,在這個日本隨心所欲地活下去吧——如果想回家,只能自己湊旅費,或是向大使館求援,知道嗎?』
  「可、可以先等一下嗎?」
  『再怎麼等也不能改變現況,不過我還是能聽聽妳想說什麼……快說吧。』
  希歐開始思考。
  她想湊近手機便於溝通,額頭卻突然撞上原川遞來的手機。看來他的想法也一樣。
  「好痛喔……」
  希歐按著額頭接過手機,整理起思緒。
  「那、那個啊,呃……」
  她想了一下,將手機貼在耳邊說:
  「我說的話,你還聽得懂吧……?」
  『如果連我都聽不懂,那麼這世界上就沒人聽得懂。』
  『我推測對方似乎有某種先天上的邏輯缺陷。』
  希歐覺得龍說得很有道理,繼續發問:
  「……那是為什麼呢?」
  『那我反問妳——為什麼妳要這麼問呢?』
  就在希歐打算回話時,佐山又說:
  『我們正要踏上戰場,敵人恐怕就是妳過去所追尋的對象—〡但這和妳無關。』
  「怎、怎麼會沒關係……」
  『那妳為什麼接受他人保護,讓他們送妳到與戰鬥無關的地方去呢?這是一場交涉。老實說,我希望能得到妳的幫助,大致情形應該有人向妳說明過了,所以妳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吧?』
  「聽得懂。」
  希歐點點頭。一位名叫羅傑的男子已透過夢境,讓她了解世界正面臨崩潰的危機,以及曾祖父承接了5th—G這個世界的一切權限。
  不過,看來那些權限——
  『現在,妳已經從祖父手中繼承5th—G全權,那包含了概念核所有權等一切權利。妳的名字是5th—G語言,那就是最好的證明。妳的龍其實就是5th—G人類,他是為了妳而存在,含有概念核的機龍專屬武裝也是如此——換句話說,妳的曾祖父和父母親,已經給了妳身為5th—G代理人的能力。』
  「……那……那你是要希歐用那些力量來幫你——」
  『我可沒有這麼說。坦白講,我的確是很樂於接受妳的幫助。畢竟世界一旦毀滅,我的江山就會跟著幻滅,新庄同學也會非常困擾。』
  『我、我才不會困擾呢!』
  『哈哈哈,害羞什麼啊,新庄同學——那麼,希歐妳聽好了。我們面臨很多問題也想借助妳的力量不過現在聚集在我身邊的每個人都是出於自願。雖然我能夠用各種威逼利誘的手段來招攬妳可是那違反我們的理念。』
  「可、可是,要是缺了希歐的力量而導致世界毀滅的話——」
  『那就讓它毀滅吧。既然連一名少女的心都無法打動,這世界當然該毀滅。』
  佐山接著說:
  『儘管所作所為可能都只是隔靴搔癢,但我們絕不會吝於嘗試。因為我們這群人都很閒,就算只是死要面子也絕不會放棄,如此而已。』
  「既然這樣……」
  『那就是我們的交涉籌碼——我們不會保護妳,任何組織都不會那麼做。我們不會提供妳祥和與安寧,只會讓妳坦然面對事實為了人類而失控,即將毀滅世界的「黑陽」正在空中飛翔的事實。』



  佐山吸了口氣說下去:
  『妳的確擁有能力,但是完全沒發揮過的能力派不上用場。儘管我想借重妳的能力,不過如果那不是妳自願行使的,就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如果妳想靠自己的意願衝破終點線,就跟我說一聲吧,那邊那個不良少年會為妳帶路的。但是希歐·山德森,我勸妳別輕易相信我們。我們雖然擁有相同目的,卻不是什麼親密好友,只不過——看著同一個方向而已。如果妳能接受,就過來找我吧。』
  話只說到這裡。
  電子音響起後通話隨之結束。佐山連聲道別都沒有就掛斷電話,讓希歐不知該說些什麼。
  沐浴在燈光中的佐山環視四周。
  寬廣的跑道上有著藍色裝甲服團體以及藍色機龍,白色建築物下則有一群白色裝甲服身影。
  佐山向盯著他看的人們高舉左手,手肘的布料發出聲音。
  「『黑陽』的軍團正朝這裡而來!你們還在做什麼!?你們都看到我剛剛使用過這支手機了,表示神田研究所已經讓所有通訊器材都能夠正常使用——還不快點報告!!」
  「Tes。」
  白堊建築傳出女性聲音。
  希比蕾右手包著繃帶,從入口走了出來。
  「殘存於調布的美國UCAT,在六分鐘前和『黑陽』先遣部隊交戰,並於兩分鐘前失去聯絡。現在,美國UCAT監察率領另一部隊,由橫田基地前往國立一帶,準備迎擊。」
  「如果迎擊部隊也被擊敗,『黑陽』的先遣部隊到這裡需要多久?」
  「大約晚上十點左右,也就是二十五分鐘後。」
  這毫不猶豫的發言讓在場眾人發出聲音,那不是驚愕的香氣聲,而是握住武器的聲音。
  遍布全場的鋼鐵聲和所有藍色裝甲服的備戰動作,讓佐山滿意地轉向長桌另一側的羅傑,他對著正在整理衣襟的美國副監察說:
  「真不愧是美國UCAT,竟然將監察敗亡納入考量——值得和我們平起平坐。」
  「Tes。」羅傑瞇起眼睛,想回頭看看同伴們。
  但他停下了動作,伸手摸摸貘脖子上的賢石後說:
  「這是防護概念吧……真的是被您擺了一道。」
  「你也不差啊,最後竟然敢念出信中的內容。」
  「Tes……您到底是何時察覺真相的呢?」
  佐山見到一旁新庄求知若渴的眼神,不禁陶醉地說:
  「說來簡單。昨晚通訊中,你念出信中內容時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麼裡頭隻字未提疼愛的曾孫女——到了今天,當我得知希歐·山德森被某種隱形的物體救走,便由此推測,她很可能已經繼承了一些東西。」

  他繼續說道:
  「我想,理查·山德森早就了解,自己的曾孫女就算一個人也不會有事——而他可能早在希歐的母親死亡時,就發現到這點了。」
  佐山從懷裡抽出一張紙。那是茉伊拉1st交給他的紙片,上頭印著希歐母親過世時的新聞報導。
  「她母親死亡時,表情異常地安詳,甚至被懷疑是親人下的手。但她的表情,正好證明山德森的後代將受祝之名傳給了正確的人。」
  佐山左胸突然一陣絞痛。
  他明白這痛苦是來自他的母親。她打算攜子自殺時——
  ……又是作何表情呢?
  想到這裡,一雙輕柔細瘦的手扶住了他按壓左胸的右手。
  那是新庄的手。佐山說聲「沒事」並點點頭,放鬆身體。
  「5th毀滅和『黑陽』的作為一點也不複雜——越優秀的機械越能服從人類,就這麼簡單。」
  佐山抬頭,見到羅傑正推高眼鏡。
  「原來如此——看來我的腦袋變得有點不靈光了呢。」
  羅傑這才轉身背對佐山,為了迎擊「黑陽」而備戰。
  這時,佐山發現眼前的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疊文件。
  「這是……」
  「這是某人託管的東西,我今天特地帶來這裡——那人就是你的祖父。」
  佐山皺起眉頭,在激盪的心跳聲中看向文件第一頁,上頭寫著——
  「聖喬治開發企劃書……」
  製作人則是——
  「佐山·淺犧……!?」
  絞痛再起。佐山全身以左胸為中心痙攣、看起來十分痛苦。
  「……佐山同學!」
  他彷彿攀附著新庄的呼喊似的,使勁挺直身體,抵抗綑綁身體的瞬發痛楚。
  「你果然是UCAT空白期重要的……!」
  「不。跟他們相比,我只是個普通的士兵罷了——當一切結束後,由於我和那人較為親近,所以這東西……完成全龍交涉所需要的左右聖喬治開發企劃書才會交由我保管。」
  「左右?」
  「沒錯,那東西我們無法使用,能發揮它們力量的恐怕只有……擁有佐山和新庄這兩個姓氏的人而已吧。」
  聽到這裡,不只是佐山,就連抓著佐山手臂的新庄也有所反應。她向前踏出半步詢問:
  「為什麼……那會和我的姓氏有關呢!?」

  「我能說的就只有那麼多——剩下的我無權透露。」
  仍背向佐山的羅傑揮揮手。
  「說不定,剛剛那場交涉的結果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注定了。佐山老爺說沒有聖喬治就無法完成全龍交涉,若真是如此,那麼能阻止世界毀滅的就只有日本UCAT而已。」
  羅傑邁開步伐,他的腳步聲在柏油路上遠去。此時,將手機擺在耳邊的希比蕾抬起頭來,面色凝重地高喊:
  「各位!國立地區迎擊部隊——已失去聯繫。」
  黑暗中,原川聽見一絲心跳和氣息。
  那細小的聲音和呼吸,來自蜷縮於他胸前的少女。
  她動也不動,他們搭乘的物體也不再發出聲音。
  ……到底過了多久呢?
  少年保持沉默,一會兒後某種小小的聲音響起。
  「怎麼這樣子啊……」
  是希歐的聲音。她宛如要測試音量般小聲地說:
  「如果不幫忙世界就會毀滅,卻又說一切隨我高興。」
  原川雖有些猶豫該不該開口,但為了不讓希歐誤會佐山的意思,他還是說了:
  「那個白痴可是認真的喔——他身邊的傢伙也都是些怪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能做些什麼,即使派不上用場也不覺得有什麼關係。他們一定認為就算妳不幫忙,自己也有辦法彌補,那群人就是這麼樂觀的笨蛋。」
  「……是這樣嗎?」
  「那個白痴不是說他想借重妳的力量嗎?如果真有必要,他就會說妳的力量是必要的。因為他們擁有能做些什麼的力量和立場,才會那樣說。」
  「不過原川大哥,你也沒說過需要幫助或是需要我之類的話啊。」
  「我哪有立場那麼說啊——而且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那麼誇張。」
  「可是……你還是來了。」
  「——」
  無言的原川又聽見了常聽到的問題。
  「為什麼呢?」
  接著——
  「為什麼爸爸、媽媽、曾爺爺、剛剛那群怪人,還有原川大哥都……」
  「我哪知道啊。也許我知道,但誰曉得啊。希歐·山德森,我要告訴妳一件事。人生的確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煩,可是……妳也遇過一些莫名其妙的幸運吧?」
  原川想起之前在空中遭龍爪攻擊時,母親送的護身符代替他捱了那一下,又想起更早之前,他莫名其妙地撿了一名少女回家的光景。
  「的確有那種事吧?」
  原川臂彎中沒有動靜,連呼吸聲都變得有些低沉。
  然而,他注意到希歐的心跳微微加快,於是
  「妳是因為無法理解自己的幸福,所以才選擇不去相信的嗎?」
  「這個……」
  「回答我,希歐·山德森。妳說妳不懂大家為什麼會做出那些選擇,但是有些事就算不懂也值得相信吧?即使不明白,但妳至今受到的保護都是事實,所以妳也一樣——」
  原川吸了口氣,他打從心裡覺得,對這女孩說的話其實都是說給自己聽。
  「不准對陪伴自己的幸福撒謊,希歐·山德森。」
  「……為什麼呢?」
  希歐的臉被抬了起來。
  「為什麼你會這麼……」
  「因為那就是我的幸福。」
  恐怕希歐又會提出抗議吧,問一些那是什麼意思之類令人不想回答的話。
  因此原川用自己的嘴封住了她的言語。
  「——」
  希歐的身體略為緊繃,但是——
  「…………」
  數秒後,兩人在吐氣聲中分開。又過一會兒,希歐開口說:
  「啊、那個、這個……剛、剛剛那是我的第一次呢。」
  「冷靜點,第一次一定是自己的爸爸媽媽。」
  「你、你怎麼那麼現實啊——」
  說著說著,語尾變得模糊不清,但這並非像過去那樣出於顫抖或淚水,而是微微苦笑所致。
  少女的雙肩因搔癢般的輕笑而晃動,接著她慢慢挺起身子。
  「……的確是那樣呢。」
  「那樣是怎樣?」
  「就是那些值得相信的事啊……雖然真的很難理解,但的確都是事實呢。」
  笑聲輕輕響起。
  「例如說,原本扔下我不管的原川大哥竟然會追上來,還親了希歐。」
  「……喂。」
  原川有種異樣的不祥預感,再次用手托住希歐的身體。
  他注意到希歐雖然說話聽起來明朗,但身體仍在顫抖著。
  ……只是在逞強啊?

  原川又聽見話音。
  「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到時候還請幫我一把喔。」
  「看心情啦。」
  「好。」
  希歐笑著回答,接著——
  「那個……龍先生?」
  『什麼事?』
  「我想去追『黑陽』。」
  『可是我還……』
  「你還不知道能讓你恢復機能的名字吧?老實說,希歐對你還不夠了解,大概沒辦法把你當作真正的朋友,可是……」
  希歐接著說:
  「我們是目標一致的同伴吧?所以——」
  她做出結論。
  「山德斐洛——雷光的眷屬的同伴,這名字怎麼樣啊?」
  龍保持沉默。
  回應這個問題的,是光芒。
  「啊……」
  燈光亮起,駕駛艙頂、側面、正面都亮了起來。
  正面的銳角防風屏幕底下有個突起的桌面,上頭全都是控制視窗,側面也是相同構造。
  駕駛艙內沒有操縱桿或方向盤,只看到左右兩側升起一對防護桿,似乎是用來支撐斜靠在座椅上的身體。
  在室內照明幫助下,能看到防風屏幕外的機身逐漸染上顏色……不,那只是裝甲板不再隱匿外觀罷了。
  半埋在污泥中的龍,有著藍白兩色的裝甲以及尖銳的外型。
  原川看看四周,發現駕駛艙座椅後還有一張床形的副手席。
  『幸福的孩子啊,妳就躺在那上面吧。我會讀取妳的腦波使我們合而為一,並將能源輸出系統的限制交給妳掌控。』
  「喂,沒問題嗎?會不會有喪失記憶之類的後遺症啊——」
  『過去的我有過那種經驗後,已將這點做了改良……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保護她。』
  原川見到懷中的希歐點了點頭。
  「我們出發吧,去阻止它——阻止寂寞的『黑陽』。」
  她雖然哭腫了眼,臉上表情卻顯得已認同自身的力量。
  原川吐了口氣,放鬆肩膀、移開手臂。

  「妳現在滿有精神的嘛,就隨便妳吧。」
  『原川,你也有該做的事。』
  少年「啊?」地皺眉,機龍山德斐洛接著說:
  『你兩度趕在我之前保護她,這點令我很中意。所以我在你剛剛進來時,就已經將你的神經系統與我的操作系統聯結了。』
  「喂喂喂,先等一下……聯結是指……」
  聽龍這麼一說,原川才注意到先前遭受黑龍主炮攻擊時——
  ……四周狀況我都看得滿清楚的嘛?
  『我會集中於神經訊號的傳導,你就負責操縱我的身體,希歐會輔助你,並且透過意識解除我全身的限制器。改良進化時,還有很多尚未啟用過的機能,但是……』
  原川聽見一道堅決的聲音,其中含有龍原有的意識。
  『——只要能夠啟用它們,我們就能使出全力。』
  午後九點三十七分。
  「黑陽」軍團與布陣於國立的美國UCAT機龍們發生衝突。
  「黑陽」軍團摧毀了大多數的對手,並甩開一小部分,繼續朝西前進。
  儘管西立川的昭和紀念公園以西就是橫田基地,但基地裡已沒有任何裝備,殘存部隊也都退入地底避襲。
  「黑陽」放出先遣子機,破壞地表上所有具攻擊能力的物體,並在自己的巨大身軀到達基地上空前,再度派子機先行掃蕩。
  敵人已經一個都不剩。
  剩下的只有開始變得濃烈的懷念氣味。那是位於西方的巨大概念反應,氣息和曾打倒自己的武器相同。
  「黑陽」將鼻尖轉向氣息來源,慢慢加速。
  這時,「黑陽」察覺了一種新的氣息。
  在敵人片甲不留的東方、背後遙遠的空氣裡,還有某種懷念的氣息。
  不再大意的「黑陽」將子機送往背後的天空,數量足以殲滅至今來襲的所有敵軍。
  同一時刻,一名在東京灣周邊放置概念空間產生裝置終端機的自動人偶,目睹了異常景象。
  應該空無一物的東京灣中央,有某種物體正緩緩浮起。
  外型宛如刀劍。
  那是有著藍白兩色、全長約三十公尺的金屬構裝物。
  在自動人偶的視覺焦點中,物體前端朝天,緩緩劃開水面、浮上天空。
  那是一架機龍。

  自動人偶判斷,那是一架所屬單位不明,與黑色機龍完全不同的機種,距離自己約五公里。
  她以超遠距視覺偵測後,發現機龍外型與完全變形式機龍的高速巡航模式相近,只是——
  「……架構與可變形機龍不同?」
  換言之,那是架無法變形的機龍,那麼——
  「我判斷,那是一架高速機動型機龍。」
  這時,藍白色裝甲之間發出脈動般的紅光。
  而那正是某種徵兆。
  機龍扭動身子,在水上、空中輕舞般地轉動。
  「!」
  冷不防地竄上高空。
  動作在剎那間結束,只剩風、彈起的水花,以及一道殘留在飛行軌道上的白色蒸氣。
  白色長線劃開夜空,直往西行,自動人偶的視覺緊追在後。
  她驅動視覺元件、扭動脖子、轉動身體追尋機龍。
  「——!?」
  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視野裡,只有一條連續不斷的白線高掛空中。
  回過頭時,白線已消失在西方天空盡頭。
  最後留下的,只有聲音。
  由背後、頭頂響起的音爆,撼動了自動人偶的身體。
  她無法釐清眼前發生的事,若要舉出明確的事實——
  『藍白兩色的機龍正在追擊「黑陽」十恐怕……』
  在名為推測的機率計算後,她淡淡地說:
  『很快就會追上。』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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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天空的指引
***飞吧  在谁都无法责难的空中飞吧***

  戰鬥悄悄在夜空中展開。
  空中有條白線,從位於東京中央的調布一直西行到國立、立川一帶。
  在離地約一公里、尚可勉強目視下方夜景中一粒粒光點的高度,有把刀曳著筆直白線,斬斷漆黑的夜空。
  那是一架藍白色的機龍。
  機龍在大氣之壁中不斷搖晃,時而乘著氣流輕巧地躍動,切開天空朝西前進。
  前方只有逃不過銳角機鼻砍劈的晚間冷風,所有因此產生的風聲都被遺落在後。
  眼下的東西向無人高速公路上,有塊巨大物體爆炸後的黑色焦痕。
  藍白機龍檢視自公路上蔓延到周圍草地的巨大痕跡,接著搖搖身子,彷彿在對那附近其他的小焦痕敬禮。
  他繼續飛翔。
  要從調布前往國立一帶,必須將路線稍稍朝右,也就是朝北挪動才行。
  藍白機龍也許是看見了概念空間通道,有如躍動般改變了路線,轉向西北。
  前方有著雲朵。低空的雲由初秋的風和夜間寒氣混合而成,更底下則是都市熱氣與冷風交流的產物。
  有如海上浮島般的寬闊雲朵在星光下散發淡藍色彩。機龍飛至雲端,推進器噴發的熱氣流將背後的水汽集合體紛紛吹散,四散的雲絮隨風而逝。
  藍白機龍稍微向右傾斜,沒有改變方向,只是傾斜。
  機龍右翼伸出由白光構成的刀刃。這把刀是提昇機體前臂光學武器集束率而產生的,全長與本體相近,可謂龍之光爪。
  宛如從行船上用手掠動水面一般,光爪不斷將雲掃開。
  在空中展現其光芒後,藍白機龍迅速收起右爪,向左傾斜,改用左側光刃切斷雲朵,接著同樣收起了左爪。
  這都是測試武裝的動作。
  藍白機龍微微抬高機鼻向上爬升,有如仰望夜空一般。
  點點星光映入眼裡。
  今晚沒有月光。儘管底下就是夜景,但是從空中瞭望的夜空盡頭,星光仍明亮皎潔。
  然而,某片被星光映照著的雲產生變化。
  那是某種波浪。
  在機龍右側距離約三百公尺之處,飛濺而起的雲沫與機龍並行。波濤不停湧向空中,走勢不滅反增,越衝越高。

  瞬間,某種物體躍出雲端。
  那是一架長約三百公尺的中型黑色機龍。它在空中舞動,勾出弧線。
  它吼叫著衝進雲海,接著——
  激起滿身雲沫,竄上藍白機龍正面。
  即使在黑夜之中,仍能見到中型機龍全身各處都蓄有黑色光芒。
  所有副炮都完成了射擊準備。
  中型黑色機龍開火,將一道道黑線射向藍白機龍。
  『……原川大哥!』
  希歐的聲音響遍整間駕駛艙。
  她已和山德斐洛合而為一,掌管能源輸出,而原川則負責操縱。
  操縱方法很簡單,只要躺在座椅上,就能感到某種力量固定身體,不需要安全帶。之後,只要雙手分別握緊左右兩旁伸出的防護桿——
  ……連同座椅傾斜全身就好了嗎?
  身體的重心位置會帶動機龍的移動。就像騎機車過彎時左右傾斜車體,或是加速時向前壓低身子一樣。
  由於身在空中,必須改為二度空間式的移動,不過方才貼著雲端飛行時,原川已學會如何維持水平。
  像剛剛抽出光刃般的細微動作,也只要動個念頭,山德斐洛就會讀出他的意念,確實呈現他希望的動作。
  現在需要的,就只是經驗而已。
  他們離中型機龍還有五百公尺,眼前整片黑光彈幕直撲而來。
  就相對速度而言,那是必然命中的極近炮火。
  但原川的雙眼與山德斐洛的機械視覺相連,捕捉到了所有的光,甚至能預測其行進模式。
  基本上,左右兩舷各有六十四發光彈,上下側各有三十二發。左右方彈數雖多,卻是八方向的擴散炮,分別有四十八發左右散開、十六發指向上下。
  這些擴散炮火並不可怕,因為對方也害怕自毀,不會朝正後方擊發。
  來自左右的擴散炮以扇形縱向散開,來自上下的則是左右橫展。雖然對方想在四方製造彈幕之壁,限制藍白機龍的行動——
  「不過正後方還是死角呢。」
  小型炮台的直線狙擊火炮,由四方擴散彈幕圍成的通道中來襲。
  由於小型炮台設置於中型機龍全身各處,當機龍有任何小動作時,就會隨之震動。在高速狀態下自然瞄不準目標,炮火再多也沒用。
  原川穿過眼前飛來的黑色火線,繼續前進。
  數枚超近距離炮火由機翼下方流過,機龍接著拉抬身體,閃過正面攻擊。
  此時一發迎面而來的炮火,衝向袒露的機腹。
  攻擊來得巧妙,似乎避無可避——
  只見原川緊握右防護桿,硬是向右一倒,山德斐洛跟著照辦,以鼻尖為軸在空中側身。躲過了。
  敵彈已流向背後,山德斐洛扭身調整姿勢,接著推進器提升出力,補回翻轉時流失的速度。
  『原、原川大哥,剛剛那樣轉讓希歐有點頭暈耶。』
  「那就抓牢一點吧,希歐·山德森,那種動作我也不想做太多次。」
  原川在持續迴避的同時喘了口氣。
  想不到能夠做出這麼誇張的動作,他還以為山德斐洛和飛機類似,但似乎不太一樣。
  話說回來,龍本來就是種能在空中自由來去的傳說生物。
  承受氣流的機翼,不需要額外出力就能夠穩定機體,而推進器只為了加速一途而設,所以自己才能夠將機體轉往期望的方向。
  ……原來如此。
  原川從思考中回神時,他已接近敵機的尾端。
  對方正在減速,山德斐洛解釋其後隱藏的訊息。
  『它是想穩定機體,提昇炮擊精度。』
  「它傻了嗎,龍減速有什麼意義?」
  『同感。』
  『那、那個,雖然你們兩個男生好像很聊得來,可是……還是得快想點辦法。』
  「我知道。山德斐洛,除了剛才的刀劍之外,還有其他武器嗎?」
  『剛剛調整完畢了,限制器由希歐負責。』
  『咦?』
  希歐發出疑問的同時,縮於機腹的一雙前腳已蓄起光芒。
  『那是導向飛彈,動力方面已準備周全。』
  龍說話後沒多久,希歐跟著出聲:
  『那個,山德斐洛……你了解敵人的弱點或裝備嗎?』
  『我還沒有敵人的情——』
  『你應該看到了吧,剛剛底下的高速公路有同型黑色機龍的殘骸,還有……藍色機龍的。』
  希歐靜靜地說,原川也靜靜地聽。
  『那些都是為了人類幸福而戰的伙伴——我不想讓他們的努力白費。如果你還保有一點點對那些殘骸的記憶,我們就從中著手,和他們一起戰鬥。』
  『……了解。我會搜尋記憶內容,推測敵人的武裝和攻擊模式。原川——』
  少年聽見山德斐洛的呼喚,點點頭說:
  「沒問題——打贏以後,就去向那些指引我們獲勝的人道個謝吧。」
  黑色中型機龍不停在後方圍出彈幕通道,同時減低速度。
  所有指向後方的小型炮門,都在折起的後腳和尾部固定後,變得更加穩定。
  它對著身處彈幕結界中的藍白機龍射擊。
  上下左右合計三十二道黑色光線掃過大氣,朝山德斐洛直奔而去。
  但山德斐洛並不擔心,反而加速疾行,縱身衝進那群橫掃大氣的黑線之中。
  「!」
  加速的衝力壓縮了山德斐洛前方的空氣,接著破碎。
  藍白機龍穿過伴隨音爆生成的白霧,強行突破黑線攻勢。
  右、左上、底下、右上、向前,甩開一切。
  在一連串的動作當中,藍白機龍開始發動攻勢。
  他的兩翼基部不斷射出一對對如鉤拳般畫出弧線的白色雷光。
  雷擊帶著撕紙般的聲響燒穿大氣,銳不可當地衝向黑色機龍後方。
  目標是那興瞄準我方的小型炮台。
  連續射擊。
  藍白機龍的動作有所改變。他不再專注於迴避,而對黑色機龍的炮台灑落如雨般的連射。
  這並不是盲目攻擊,目的在於擊毀那群炮台,以製造出安全地帶。
  爆炸音隨之響起,黑色碎片四散。
  「……!」
  黑色機龍大吼一聲,不知是喊痛、抗議,或只是為了洩憤。
  數枚覆蓋在黑色機龍左腳基部上的大型裝甲板遭到破壞。
  以數公尺為單位的裝甲板在空中飛舞,最後撞上彈幕壁而粉碎。
  大動靜到此為止,該處的炮台陣已噴出濃煙,失去反應。
  山德斐洛一個翻身,來到冒著煙的中型機龍左側。
  這時,黑色中型機龍硬是擺動身體。
  降低高度。
  「————」
  中型機龍高聲嚎叫,急速下墜。
  山德斐洛上方的彈幕壁也跟著落下。
  下方雲層則是被下彈幕壁削穿、擊散。

  在扭曲落下的風聲中,山德斐洛做出一項決定。
  那就是加速。
  他直衝向前,微躍起身子,將機鼻朝向敵機龍尾基部左側。
  製造上彈幕壁的擴散炮台就在那裡。他衝向龍尾基部左右兩側的左炮門,接著——
  瞄準。
  進入能攻擊炮門的位置,等於進入敵人的射程。
  但仍然找得到狹小的縫隙。圓頂形的擴散炮基部,與炮門約有一公尺寬的間距。
  那裡就是死角。
  接近至二百公尺時,山德斐洛左右搖晃一次,調節白己的位置。
  接著,他一口氣衝向目標,在猛烈風聲中毫不留情地攻擊。
  「……!」
  雷擊接連落下,敵機的裝甲在山德斐洛的突襲下不斷剝落。
  同時彈幕的天蓋也高速落下。
  但藍白機龍仍不停破壞目標,朝難以辨識的彈幕光源持續灌注雷擊。
  雷光帶著衝破大氣的響聲連成一束,所到之處皆是連串光爆。
  結界之壁不停降下,而下方彈幕的彼端出現了夜景特寫。
  緊接著——
  「!」
  中型機龍左舷頂部發生爆炸,上方彈幕消失了一半。
  雖不是完全消失,但已能見到充滿星光的夜空。
  藍自機龍立刻朝那缺口加速。
  山德斐洛運用高速巡航型機龍的所有機能奔向天際,他在鑽過不少被炸上高空的擴散炮碎片後,來到中型機龍上方。
  黑色中型機龍仍未放棄。
  山德斐洛發現敵機背部已經開啟,大量黑色導彈衝出開口,畫著弧線急速追來。
  由彈道看來,就算這波攻擊能夠命中山德斐洛,大部分仍會砸中它自己。
  面對這捨身攻擊,藍白機龍並未選擇迴避。
  黑色彈幕以拋物線直落而下,而山德斐洛則加速衝進彈幕和黑色中型機龍間的空隙。
  他選擇了下降。
  山德斐洛從黑色中型機龍正上方翻身落下,硬壓著機鼻朝下加速,似乎想拿自己作餌誘導黑色彈幕。
  中型機龍的背部赤裸裸地暴露在他面前。
  趕緊衝刺。
  朝下加速的同時,藍白機龍張開了嘴。

  他的咽喉深處有種白光,那是龍炮。
  「————」
  炮聲和海浪破碎聲有些雷同。
  直徑超過二十公尺的光柱貫穿中型機龍的背,衝破腹部。
  仍在衝刺中的山德斐洛停止炮擊、奮力旋身,高速掠過中型機龍旁。
  就像是削過眼前地面上的無人夜景一般,下降中的山德斐洛將軌道拉平,背後傳來黑色彈幕擊中中型機龍的巨響。
  連擊與爆炸火光震撼大氣。
  「……!」
  響徹夜空的爆炸聲在追過藍白機龍的當下,立刻被黑龍殘骸壓垮市街的破壞聲蓋過。
  幾個拖著青煙的零件瞬間越過藍白機龍身旁,接著再度被機龍追過。
  戰鬥到此為止。
  山德斐洛改變軌道,在街道上方飛向夜空。
  他再次加速,輕輕上下擺動機翼,彷彿是在道謝。
  機龍朝高掛空中的北極星奔去,被JR中央線貫穿的國立和立川就在眼前。
  這幅夜景中,浮現幾個影子——黑色機龍子機群已布下陣勢,準備迎擊山德斐洛。
  但他毫不猶豫,筆直衝向敵群。
  黛安娜在橫貫東西的鐵軌上奔跑。
  她正在國立與立川之間的高架中央線上,立川車站大樓就在她正面約二百公尺處。
  兩個車站周邊雖然繁華,但其他部分多半是住宅區或公園。
  夜景一望無際。
  無人民家的燈光上空,有幾個黑影。
  那是一群黑色機龍。十數架體型較小的子機編成一隊,在空中以固定縱橫間隔布陣。
  但黛安娜的對手不是它們,而是另一群數量相同的小型機龍。
  「真是麻煩呢……」
  黛安娜不禁苦笑,這時兩架機龍從她右側——北方的天空衝來。
  那是「黑陽」為了黛安娜等人所準備的機龍。
  十幾分鐘前,黛安娜和歐鐸等人為了與「黑陽」對峙來到這裡,並築起防衛線。她用紙做出與概念空間同寬的結界,準備正面對決。
  沒想到,「黑陽」竟決定先往西移動。
  「黑陽」犧牲子機,打開突破結界的通路。
  歐鐸雖然不停地施予打擊,「黑陽」卻無視於碎裂的裝甲,繼續西行。
  她還記得歐鐸的吶喊:

  「你想逃嗎——你想逃嗎,『黑陽』!!」
  黑陽背著歐鐸,加速離開。即使受到美國UCAT機龍炮擊,或被她的紙所傷,「黑陽」仍然選擇西行,將所有對手都交給子機應付。
  「黑陽」只是單純地指向西方。
  西方,位於奧多摩的日本UCAT裡存放著暮星炮。
  那是曾經擊沉「黑陽」的長炮,如今已藉由和「白創」等機龍合一而進化,只為了打倒同樣經過進化的黑陽。
  儘管失去操縱者的暮星炮只是普通的長炮,但「黑陽」仍然對它感到畏懼。
  ……這也難怪。
  黛安娜心想,黑陽應該已經知道了。
  「——要來打倒它的長炮操縱者,正朝這裡飛來呢。」
  如歐鐸所言,「黑陽」正在逃,逃離追著它的某物。
  那麼現在自己該做的——
  「為了追擊的人,為了在彼方等待的人——我們只能拖住敵人,各個擊破!」
  黛安娜雙眼炯炯有神,望向右側天空。
  兩架小型機龍從夜空落下,逐漸靠近。
  她面對巨響,以目視推斷雙方距離已拉近至一公里。
  接著她從懷裡抽出紙片,拋向空中。應該在空中翻動的紙片,竟然——
  「!」
  高速飛離,在其中一架機龍臉上炸開。
  那不像是爆炸,更接近某種壓力在它臉上迸裂,導致衝擊聲。
  小型機龍的面部裝甲因這一擊而碎裂,在空中翻了幾翻。它的飛行軌道雖因此歪斜,卻毫不減速地朝國立北側的住宅區落下。
  另一架機龍依然健在,它夾帶狂風快速逼近,但是——
  「!?」
  卻被來自左上方的打擊毆飛。
  替打擊佐證的金屬聲響起,黑色機龍轉了一圈,背部撞上高架鐵路。
  「哎呀。」
  黛安娜輕輕一跳。
  岩石碎裂般的聲音同時響起,高架橋被撞向一旁。
  由雙向通行的鐵橋與水泥底座所構成的中央線,在龍的衝撞下往南歪斜。鐵橋脫落、水泥底座在擠壓聲中破碎,表現出衝擊的力道。
  所有變動在打擊之後仍繼續進行,鐵橋往南大幅彎曲。
  變動的最前端,是一架以背為支點彎成ㄑ字形的小型機龍,而它已面臨柔軟度的界限。

  金屬罐落地般的聲響後,它的軀體已完全彎折。
  一切到此為止,小型機龍的腹部裂開,朝北方天空露出內部的金屬傳動及循環系統,白煙和仍想動作的骨架從裂口噴出。
  「————」
  機龍在淒厲的獸嚎中爆炸。
  黛安娜在同一時刻落下,原先她腳下的高架鐵路早已面目全非,呈現弧形的鐵橋連著被挖起來的水泥底座,向南偏了大約五公尺。
  「哎呀呀。」
  黛安娜將手伸進她波浪捲的銀髮中,飛快抽出紙製的掃帚,朝空蕩蕩的腳下一丟。
  「———嘿。」
  掃帚就像一座固定在空中的橋,接住了她。
  站在掃帚上的黛安娜看看四周,尋找剛剛將機龍打飛的人。
  「……親愛的?」
  她喊了一聲,但未見其人,只聞其聲。西側的車站大樓空中,不斷迸發金屬火花。
  他就在那裡。兩人應該有著同樣念頭,而且丈夫還以自己的方式表達體貼。
  黛安娜瞇起眼睛望向頭頂,新敵人在夜空中曳著弧線而來。
  共有三架。
  不伸如此,南架鐵路遫破壞所產生的巨響,打亂了空中黑色機龍們的隊形。
  十餘架小型機龍正在空中俯視著黛安娜。
  黛安娜以微笑回應所有的視線和動作。
  「怎麼可以一直盯著女性的臉看呢?」
  說完,她又將雙手探入髮中。
  空中所有氣息都給予了回應,出現數種為了加速或攻擊所做的準備動作。
  下一刻,黛安娜看到夜空中綻出火光。
  火花共有七朵,當它們綻放至最完美的一刻時,一陣風倏地鑽過空中。
  她以視覺辨識出那些火花究竟因何而開。
  「那是——」
  話沒說完,聲音已經到來。那是七架機龍被一刀兩斷時發出的七重金屬聲、七次爆炸悶響,以及一道甩開一切、奔向西方天空的風聲。
  那是飛翔於孤傲高空的聲音。
  也是藍白機龍朝西方天空奔馳的聲音。
  希歐正緊緊攀附在飛翔於夜空的速度感中。
  她的五感已和山德斐洛同化,四肢和臉都不像個人,但感覺竟和平時的自己無異。

  伸手摸臉的感覺,就像平時彎起手臂用手指碰觸的感覺一樣,但眼中所見卻是機龍微微彎曲前腳,用銳爪輕觸臉部裝甲的樣子。
  山德斐洛對這一點作出說明:
  『我已經將妳的所有感覺轉換為雙向回饋,應該不會有差異。』
  雖然不太了解,但是不必擔心自己因此改變,倒也是件好事。反過來說,山德斐洛也因此感到不曾有過的氣流觸感和寒冷,覺得有點癢。而骨架外露、僅有少數裝甲包住的身體——
  ……好像沒穿衣服喔……
  但現在,她的身體正在空中高速行進。
  雖然看不見負責駕駛的原川,卻能以聲音對話。
  希歐的全身也能感到原川的操縱。
  ……好快……
  她的感覺也以山德斐洛為準,獲得某種程度的加速。但由於處理速度的影響,感官同步資源似乎大多分配到負責駕駛的原川身上。
  現在,原川原來的感覺大約已被加壓十倍,而希歐約是五倍。
  若將音速換算為時速,大約是每小時一千二百公里。雖然現在的行進速度大約等於音速,但在原川眼中時速只有一百二十公里,希歐則是兩百四十公里。
  眼睛根本追不上。
  於高空飛行時,會因為作為對比的地面十分遙遠而感到緩慢,但現在——
  『——要、要衝進市區了!!』
  她能看到眼下近得幾乎要撞上去的街道,於遠方橫跨左右的高架鐵路,還有橋上空的幾個黑影。
  才剛見到高架鐵路不知為何朝己方彎曲,下一刻便已近得伸手可及。
  原川瞬間要求山德斐洛拔刀,希歐也在下個瞬間准許。
  接著,劃過左右空中的光劍傳來某種應手的感覺。
  共有七次,右三左四。
  霎時,他們已逼近高架鐵路。
  爆炸聲從後方追來,但原川的聲音搶先傳進希歐耳裡:
  「這算是連續一招定勝負吧。山德斐洛,你就再長點肉吧。你現在太偏向競速型了,如果能再靈活一點應該會比較輕鬆。」
  『……美國UCAT的機龍會變形,山德斐洛不能變嗎?』
  「妳看看自己的身體吧,希歐.山德森。山德斐洛的框架幾乎是單軸、採用引擎固定系統、身體窄小,完全是高速巡航型的樣子啊。」
  『我在進化過程中捨棄了變形機構。雖然那樣能藉由切換模式,將高速、機動性、格鬥性能等發揮到極限,也是最能夠接近敵人的型態,可是——』

  『可是什麼呢?』
  『耐久度會顯著地下降。主結構框架太過脆弱,為了保留變形的可動空間,裝甲也得變小、變薄。這樣的確很適合攻擊沒錯,卻保護不了乘員。』
  那是山德斐洛最不樂見的。
  「如果將骨架固定住,雖然能變得堅韌但重量也會增加,換言之無法兼得……因此你為了不被敵人甩開,才打造了這副固定框架的高速型身體,沒錯吧?」
  『基本上是那樣沒錯。』
  「嗯……」
  希歐點頭時,在高速流動的景物中清楚地看到一名女性,黛安娜.索恩伯克就站在竄過眼下的高架鐵路上。
  『……老師!?』
  總是帶著笑意的雙眼正堅定地仰望著他們。
  流逝而過。
  希歐的視線已來到國立北側的住宅區上,接著拐出弧線,將軌道指向立川車站一帶。一切都在高速中進行,速度這個字眼已失去意義,反而令人恐懼。
  希歐調整呼吸。
  ……還在戰鬥呢。
  名為UCAT的組織正為了守護世界而戰。黛安娜、羅傑、在奧多摩建築物裡錯身而過的人們、剛剛通訊過的少年佐山、藍色機龍的駕駛員們、還有其他許多人,大家一路奮戰至今,未來也將繼續下去。
  希歐吸了口氣,替山德斐洛的氣冷系統注入冷氣,冷卻身體和意志。
  她重新檢視為了不被甩落而緊抓著速度感的身體。
  身體正使著多餘的力,那是對原川操縱她的身體高速動作而產生的抗拒反應,宛如自己緊緊抱著對方,不想被甩開一般。
  『那個——』
  為了確認某個事實,希歐出聲了:
  『……你還好嗎,原川大哥?』
  「是啊,雖然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打爛,不過還過得去。」
  『那是說……希歐很難上手的意思嗎?』
  「……妳在說什麼鬼話啊,希歐?」
  聽原川這麼回答,希歐回想自己是不是用了什麼奇怪的詞語。這時她了解到一件事,一件料想中的事。
  ——其實希歐並沒有抓著原川大哥呢……

  真要說起來,她是屬於被抱著走的一方,因為她自己並沒有加速。
  希歐想問原川是不是還緊抱著她,不過這個問題應該會惹對方不高興,所以她決定換個方式詢問:
  『那個,原川大哥……你現在開心嗎?』
  這時原川加快速度。儘管轉眼間就衝到了立川車站北出口前,但希歐卻不知怎地不再害怕,並在高速中聽見——
  「說不開心是騙人的——好久沒有飆得這麼爽了。」
  『這樣啊。』
  希歐鬆了口氣。發現他並不討厭現在的自己和這個充滿速度的兵器,使希歐如釋重負。因此少女回抱自己體內的他說:
  『希歐也很開心呢。』
  「那很好啊,希歐·山德森——對了,山德斐洛,幫我個忙。」
  『什麼忙?』
  「把我的感官強化功率慢慢降到五倍。別看我這樣,我在社團慣例的『超速照相敢死賽』可是連續拿下四屆冠軍呢,多出來的處理效能就留給希歐吧。」
  『咦……啊、那個,不用留給希歐那麼多啦!』
  希歐心念一轉說:
  『我和原川大哥保持同一個速度就好。』
  她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將一切交給原川。
  不應該去緊抓、忍受、委身於速度感,只要放心地抱住它即可。
  這時,希歐不經意地想起黛安娜在基地說過的話。
  ……所謂的女性,就是要貼心地引導遲鈍的男性一路前進,再交出最後一步的主導權才行。
  不過我應該做不到那種地步吧?希歐在心裡苦笑。
  『我們走吧,原川大哥。』
  「已經在路上啦,希歐·山德森——答案就快到了。」
  原川的加速指示獲得允許。來自背後的推力,讓希歐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人抱在懷裡一樣;她對加速做出回應,在自己心中回抱對方。
  至今一直抑制著能量輸出、名為「恐懼」的限制器,在此刻消失了。
  同時,山德斐洛啟動了至今未曾使用的後燃器。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22 编辑



第三十三章  加速的宣言
***为了否认失去  为了承认失去  为了确认何者更胜一筹***

  午後九點四十一分。
  日本UCAT在能夠瞭望東京都心夜景的奧多摩山間,迎擊先遣的小型敵機。
  小型敵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劃破東方夜空而來。
  它們使用了光學匿蹤概念,沒顯露出自己的姿態。
  難以目視的它們只用聲音和氣流表現自己,一直線朝UCAT的飛機跑道上降落。
  轟隆巨響共有六聲,濺起了二十四處的柏油碎屑。慣性讓它們在柏油路上滑行、掀起路面,最後在跑道中央停下。
  它們保持隱形,看得見的只有跑道上的足跡。
  跑道底端的白堊建築前,有一座放置在搬運台上的長炮。
  所有足跡都朝向靜止不動的長炮。
  最前頭的足跡往前踏了一步,柏油碎裂、地面隆隆作響。
  這瞬間,一名男子從跑道南側的森林間竄了出來。
  那是個身穿白袍的老人。他衝上跑道,白袍隨風晃盪,內側有「男子氣概」四個墨字。
  他轉過身來,對著所有看不見的敵人比起右手大拇指。
  「哈哈哈,真虧你們能夠來到這裡!但是你們的好運已經用光了!」
  他隨便指著一處空間,代表看不見的敵人。
  「——大夥兒上啊!!」
  吶喊響徹跑道,但也僅止於此。
  「…………」
  老人指著虛空,一語不發地等著某些反應,數秒後歪了歪脖子。
  「怪了?」
  他縮起指著虛空的手四處看看,接著再次伸出手指,窺視著周圍說:
  「上啊——?」
  他邊說邊轉頭張望,但毫無動靜。
  老人抱著滿腹疑問轉向森林深處,蹲下來更仔細地看,接著他假裝向前衝之後轉身一看……
  仍然一個人也沒有。因此他對著森林埋怨:
  「怎麼會這樣呢……」
  這時,他伸出的食指前端似乎碰到了某種東西。
  老人露出笑容說:
  「喔喔,原來在這兒啊!」
  他將視線轉回前方,卻依然什麼都沒見著。
  但他的手指仍抵著某物。儘管看不見,但他的眼前確實有某種物體。

  老人重新用食指輕柔地戳了戳虛空彼端的支撐物。
  「怎麼躲起來了呢……你·這·個·害·羞·鬼!」
  他在最後一個字出口後轉身就跑,自第一步起就全力衝刺。
  接下來,空氣的重壓彷彿想趕緊追上跑開的老人一般,跟著動了起來。
  飛奔。
  跑道上,只有巨響和柏油碎塊追著一馬當先奔跑的男子氣概老人。老人試過幾種跑法之後,選擇了猛烈的內八字跑法。
  「失火啦——!!」
  他的哀嚎傳進森林深處,引發動靜。
  從老人出場的相反方向,也就是北側森林,湧出一大群藍色和白色的身影。
  最前頭的是身穿白色裝甲服的少年。
  「敵人已經咬中『天然』的餌了!聽好——不必顧忌餌的死活,放膽攻擊Ⅱ」
  少年大喝一聲衝上跑道,高舉左手看著天空。
  「全軍進攻!!」
  射擊齊發,近身攻擊緊接在後。
  跑道上產生光爆。
  「——!!」
  槍枝、重火器等射擊性武器,將光、爆炸和犬氣斬擊等等混為一團,橫毆隱形敵人的右側。
  命中的爆炸氣壓激盪大氣、震動森林、搖撼虛空。
  近身攻擊隊伍就在這時衝進爆風之中。
  由手持白色巨劍的少年領軍的白刃隊,和美國UCAT的強化裝甲部隊率先衝向敵人。他們灌注全力的攻擊,命中因爆風浮起的小型機龍群右側。
  無人失手。
  鳴鐘般的聲響此起彼落。
  火光四濺,無處可去的衝力向天散去。
  小型黑色機龍們在火光餘韻之中解除了光學匿蹤概念,代表它們已沒有多餘動力維持隱形。
  它們壓下因右側攻擊而扭曲的身體,調整姿勢。
  下個瞬間,小型機龍們以副炮和利爪作勢橫掃。
  這時,進行接近戰的人們全數趴下。
  黑色小機龍們見到自己右側森林前的射擊部隊,已準備進行第二波射擊。
  兩名白色裝甲服少女站在射擊部隊中央,短髮的架著白槍般的炮,長髮的則是扛著與自己身高相仿的長炮。
  「毅力預備——!!」
  發射。

  其他射擊跟著足以匹敵龍炮的兩道攻擊竄向目標,而射擊結束時——
  「來吧,主力!!」
  在發號施令的少年喊話同時,強大的力量以龍群和巨人的姿態現身,從天而降。
  巨人有紅黑兩名,黑的雙手持刀,紅的沒有雙肩,取而代之的是六把高舉的劍。圍著巨人落下的,則是一群藍色的龍。
  隊伍朝向已無法控制姿勢、朝左傾倒的小型黑色機龍落下。
  巨大刀刃順勢劈落,朝正下方發射的龍炮光芒夷平了一切。
  六架小型黑色機龍發出響徹山林的哀嚎。
  所有聲響之中,只有執掌兵符的少年無視敵人。
  不,他無視的是眼前的敵人。
  一名老人從望向東方的少年背後跑來。
  「御、御言!怎麼可以欺騙老人家呢!你有在聽嗎!?」
  「放心吧,我沒在聽。」
  少年無視戰果的爆炸聲、光線及氣流,只是凝視東方,高聲宣布:
  「第二波就要來了——希比蕾!『黑陽』還有多遠!?」
  「Tes。」(Testament)
  希比蕾將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單手拿著筆記型電腦走出森林。她平靜地說:
  「『黑陽』正在拜島上空移動,大約二十分後到達這裡。還有——」
  她停了一拍,繼續說:
  「佐山先生,之前那架身分不明的機龍正持續排除『黑陽』子機,同時進入立川上空。」
  「身分不明嗎?我問問看。」
  佐山拿出手機撥號,一會兒後——
  『——誰啊!?我現在很忙!』
  「我就客氣地說吧,請問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混帳?快告訴我日本和美國哪個好。」
  『當然是日本啊!我在那裡過活耶!』說完,通話就切斷了。
  「——這人真是猴急。」
  通話被切斷後佐山喃喃地說,接著——
  「雖然機龍的所屬單位是由希歐·山德森決定,不過她的保護者好像是屬於日本呢。」
  「請、請等一下!我不太贊同剛剛那句話!」
  戴眼鏡的中年外國人從一群藍色裝甲服身影中擠了出來,佐山出言反駁:
  「一切都得讓那個女孩自己決定哦,羅傑。不過……」
  佐山嘆了口氣。
  「真拿她沒辦法,明明放棄就沒事了,竟然還想上戰場——這檔子事可是很麻煩的啊。」
  佐山再次望向東方天空,嘴角帶著笑意。

  夜空中有些小小的扭曲,那是敵人的第二波攻勢。
  佐山看著它們,慢慢舉起左手。
  「——各位。」
  位於東方空中的扭曲大氣共有八處。
  全員都望著目標,進入備戰狀態。位於最前端的佐山平心靜氣地開口:
  「聽好了,各位。決戰就在眼前。」
  所有人都靜靜點頭。佐山背著他們的動作說了:
  「回溯過去後,我們揭開了現在的謎團。因此,有個少女正代表我們的世界,衝進遺忘人的人類和遺忘自己的機械之間。那麼——」
  他吸了口氣。
  「我們究竟該做些什麼?是保護她,還是為了機龍思念人類而化為惡徒的往事流淚?抑或是旁觀戰鬥?回答我!」
  佐山回過頭,眼前所有白色、藍色以及其他種種都給出了答案。
  每個人都以單腳奮力跺地、左右擺頭,高聲回答:
  「我們是終結所有紛爭的力量!」
  「我們是指引所有未來的精神!」
  「我們是肩負所有遺恨的先鋒!」
  佐山看著新庄、風見、出雲、合一的飛場和美影、眾多助力及靈魂,堅定地回應:
  「沒錯。而我,將在所有惡意中堅決前進!」
  這是指——
  「現在,我再次聲明——佐山這個姓以惡徒自居!而且,我們要拯救思念人類的惡徒,與代表這個世界的女孩並肩邁向同一個目的地!」
  眾人點頭後,佐山再說:
  「現在,我們必須成為她的助力,並藉此將所有被遺忘的事物帶回現實!」
  他放聲大喊:
  「聽好了,各位。點燃決戰的狼煙吧,讓我們的敵人知道,這場仗並不是為了曾經失去的人而戰,而是為了在未來收穫的人而戰!我們身為現實的使者,要施放出璀璨的煙火,告訴我們的敵人一切將會繼續運行下去!!知道了嗎!」
  佐山吸口氣:
  「回答呢!」
  「Tes!!」(Testament)
  所有人及非人者全以契約之聲回應了他。
  佐山乘著契約之聲,揮下左臂,望著從東方空中飛來的扭曲大氣高喊:
  「——全軍進攻!!」

  山德斐洛衝進了立川車站北口上空。
  立川車站大樓是個高達地上八層,向東西延伸的建築。車站北口有一座設有大型露台的公車轉運站,被蓋滿大樓的街道圍住。
  若由東側的國立飛到站前,便只能從轉運站的北或西側鑽出大樓包圍。
  北側的車道是四線道,但如果由東方高速飛來,不可能立刻向北九十度旋轉。
  剩下的選擇就是狹窄的西向二線道。這條路以鄰接車站大樓西側的第一百貨大樓為首,和各種住商混合大樓夾出一道橫向長谷,而且峽谷以和緩的角度朝西北彎去,無法一眼看到出口。
  換言之,衝到立川車站北日前,就等於得踏進看不清前方的西側迴廊中。但山德斐洛仍選擇了這條路。
  原因只有一個:若穿梭於大樓之間,會讓上空的敵人難以辨識自己。只要敵方不至於粗心忽視山德斐洛的西行,就能增加迎擊的機會。
  而負責駕駛的原川,對立川街道也瞭若指掌。
  因此希歐將這部分交由原川決定,山德斐洛也同意希歐的想法。
  藍白機龍以現階段的全速,從東方朝北口轉運站衝去。
  速度極快,衝擊波自然地刷過,將鄰接車站東側的立體停車場側面一吹而散,構成牆面的隔板漫天飛舞。
  同時,對面的住商混合大樓玻璃窗也被掃破了一整排,樓層租戶的櫥櫃及桌椅都和玻璃碎片一起吹得老遠。
  山德斐洛背著衝擊波造成的破壞飛馳,頭上有三架小機龍追來。它們以重力加速度彌補不足的推力,在斜向急墜中朝藍白機龍背部射擊。
  然而山德斐洛往下避開了黑光。
  前方就是立川車站北口前的大型露台。
  就直線距離而言,車站北口到露台僅有四十公尺左右,若以音速通行只需要十分之一秒。
  兩架先行的小型黑色機龍腹對腹排成八字節省空間,選擇通過露台上方。
  上空遭制的山德斐洛只有直行一途,在他背後的第三架小型機龍口中凝聚龍炮,悠哉地準備收拾殘局。
  眼看山德斐洛的前端就要撞上露台側面,但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將高度壓得更低。
  他的目標是露台底下離地約五公尺高的空間。
  藍自機龍折起飛行時化為尾翼的尾部,縮起做為起落架的前腳,筆直鑽進被露台陰影籠罩的轉運站中。
  轟隆風聲中,追擊的黑色機龍錯失了上升機會。
  劇烈衝撞。
  黑色機龍撞上露台,身體深深陷入鋼鐵製的露台底盤中。

  露台發出巨響,在慣性作用下稍稍隆起,然而——
  「!」
  黑色機龍整個身體上下錯開了。
  它的上下兩半分別在露台上下撞得稀爛,零件和油料四處噴灑。
  但通過露台頂端的兩架小型機龍並沒回頭。
  剎那間,它們前腳基部的副炮已含著黑色光芒,在左右閃過露台中央的柱子後,各自轉動呈八字形的身體,在高速中向下看去。
  這是為了在藍白機龍鑽出露台的第一時間殺他個措手不及。
  攻擊的時刻終於到了,有個影子衝出露台西側。
  兩架小型黑色機龍同時擊發了左右副炮。
  它們飛進西側道路,看著獵物的末路。
  攻擊命中了。
  影子在承受四道黑光同時發出哀嚎般的爆炸,火球撞向地面、彈向空中。
  黑色機龍們開始檢視自己的戰果。
  但它們發現,剛剛擊中的只是同伴的殘骸——剛剛被露台撕成兩半的小型黑色機龍下半身。
  「……!?」
  也許是藍白機龍控制重力將殘骸射出露台的吧?當小型機龍們察覺這個事實而瞬間靜止時,有種物體竄進它們下方。
  那正是藍白機龍。
  山德斐洛飛到它們之上,在奮力加速同時,瞬間拔刀貫穿左側的小型機龍。
  光刃插進了比藍白機龍體型還大的小型機龍兩肺。攻擊還沒結束。
  山德斐洛將敵人插在光刃上,繼續加速。
  兩者都是朝左九十度橫躺的姿勢,但山德斐洛將一切交給加速,帶著黑色機龍從轉運站飛向西行道路。
  眼前就是大樓的深谷,而山德斐洛並不擔心。
  他將捕捉到的黑色機龍角度稍微傾斜,朝自己南側的一整排大樓正面削下去。首當其衝的,就是離車站最近的第一百貨公司。
  破碎聲自然響起。
  構成大樓的人工石材和玻璃等等,在各種飛散聲中迎接機龍到來。承租店舖、大型書店的商品和模型店中的材料都噴向空中,但加速及慣性仍讓機龍保有它的速度。
  「——!!」
  山德斐洛將全長四十公尺的機龍當作衝浪板,在整排大樓側面滑行。朝西北排出淺彎的大樓間隙,對山德斐洛而言就像是一座座跳台。他啟動後燃器,將衝浪板的慘叫當作背景音樂,駕馭著破壞的波濤。

  仍然安好的小型黑色機龍追進迴廊,送出炮火。
  但為時已晚,它的攻擊幾乎都打在飛過街道的大樓殘骸,以及淪為衝浪板的黑色機龍上。
  在秋季長夜中,山德斐洛乘著今年最為壯觀的破碎巨浪,不斷前進。
  突然間,一連串的大樓突然有了終點,十字路口到了。
  山德斐洛拔出光刃,似乎想飛越路口。
  「!」
  他踹開衝浪板,飛向天際。
  被踹走的黑色衝浪板已於友機射擊下幾近破碎,還在飛出名為路目的短暫空白後——
  狠狠撞上對面的大樓。
  一整團玻璃碎裂般的巨響後,小型黑色機龍就此碎裂,動也不動。
  山德斐洛已藉著踢開小型機龍的反作用力回到迴廊中央,銳角跳躍將他送往加速追來的小型機龍側面。
  尚未入鞘的光刃,毫不費力地將黑色裝甲一刀兩斷。
  在這勝利的時刻,山德斐洛迅速與黑色機龍拉開距離。
  緊接著,一道黑光從敵機龍尾部貫穿至頭頂。
  山德斐洛抵抗順勢產生的暴風飛行,他背後有群黑色機龍已編隊追來。
  「…………」
  加速之餘,藍白機龍發出咬牙般的低吟。
  炮火由後方射來,敵人接近的風聲也開始響起。
  整支部隊的聲響和攻擊不斷從後逼近,但是——
  「儘管飛吧。」
  迴廊尾端的住商混合大樓上傳出一段乾啞的英語。
  在大樓長龍盡頭,可稱之為寬闊天空入口的建築物上有兩個人。
  那是一名手拿紙掃帚的女性,以及身穿西裝的清瘦長者。
  歐鐸在狂風大作的屋頂上脫去外套。
  外套已被戰鬥餘波轟得破破爛爛,手上的繃帶也鬆了八九成。
  他並不因其鬆脫而煩躁,只是這麼說:
  「儘管飛吧、儘管飛吧,希歐·山德森。打從一開始,這裡就是我等的戰場。」
  歐鐸的目標並不是逐漸飛來的藍白機龍,而是其背後的黑色龍群。
  藍白機龍正高速接近。
  錯身時,歐鐸感到有股意識傳進他的腦海。
  『真的很感激您。』
  歐鐸對少女的意識點了點頭。

  然而錯身的意識留下了一個疑問。
  『可是為什麼……』
  「很簡單、很簡單啊,希歐·山德森。」
  他對著錯身而過、已無法回答的對象如此說道。
  歐鐸拋開外套,捲起襯衫兩袖,在藍白機龍捲來的風中舉起露出皮膚的左臂。
  這隻手臂仍是傷痕累累,上頭都是他人種下的各式傷疤。
  不只如此。站在一旁的黛安娜看到某種東西,睜大了眼。
  「親愛的,那是……」
  歐鐸左臂上有種特殊的傷。
  那是割傷。利器造成的傷痕深達肌肉,隆起的表皮比其他傷痕更白更光滑,而且排成單字。
  黛安娜在風中念出了那串文字:
  「Richard……」
  「那是、那是我的本名,惡臭的本名。帶我走的人不斷叫我惡臭,不停在我身上刻下傷痕。因此,我在所有傷之上添上它們,只為了相信自己的名字。」
  歐鐸繼續說道:
  「理查、理查·戴維斯,我的父親將摯友之名賜給了我。現在,那個小女孩繼承了父親之血及朋友的一切,正等著某些人伸出援手。」
  他轉身面對由東而來的黑色軍團,接著——
  「黛安娜、黛安娜·索恩伯克,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忙?」
  男子背對著那帶有安心般嘆息的疑問說:
  「解除、解除我們的婚約吧——既然我說出了不曾向理查·山德森透露的真相,我就必須和那個少女相認。雖然我認為惡臭不配擁有血親,但是……」
  「你也因此得到個能代替我為你收屍的親人嗎?」
  「沒錯、沒錯,黛安娜。所以早點離開這——」
  歐鐸沒有說完,因為黛安娜已與他並肩而立。
  「很抱歉,這種事我辦不到呢。我可沒辦法幫這種會讓那孩子難過的忙。」
  她擠出最燦爛的笑容說:
  「而且,既然你都讓我看到那麼可愛的一面了,我又怎捨得丟下你呢?」
  歐鐸什麼也沒回答,只是舉起左手、掐緊手指。
  「這會、這會消耗大量體力,我實在不太想用……!」
  他彈響手指,目標是一公里外空中的黑色機龍群。
  希歐感到某種地震。

  身在空中的她為此感到疑惑,接著發現這股撼動她的強震來自背後。
  少女以後方觀測裝置「回頭」方才經過的立川街道似乎矮了不少。
  ……那是……
  她明白這代表什麼。
  原先明亮的站前街道已不再放出人工光線,取而代之的是周圍空中迸發的火花及爆炎。
  『真的很感謝您……』
  「希歐·山德森,道謝是很重要沒錯,可是看前面更重要喔。」
  希歐「咦?」地抬起視線。
  在眼前地面流竄的,是由立川車站筆直向西北延伸的鐵路。鐵路沒經過高架,直直穿過住宅區中央直到遠方。
  若延著鐵路向前看——
  『那是——』
  夜空中有個巨大的黑影,而且大到誤認為是烏雲也不為過。
  『山德斐洛,那是……』
  『抱歉……我不知道,但——』
  「但那是敵人,對吧?它是個溫柔的朋友……也是個可悲的敵人。」
  原川繼續說道:
  「『敵人』啊……老實說,這並不像是一個普通高中生會說的話呢。不過呢,希歐·山德森、山德斐洛——我想這一定也不是什麼特別的事。」
  『那是因為……』
  「我認為,把這種事當作呼吸般稀鬆平常的世界一定存在。雖然和我每天都有的小小戰爭等級不同……可是單就『跟呼吸沒兩樣』這點來說,兩邊其實沒什麼差別。」
  『原川大哥……』
  希歐在意識中瞇起雙眼。原川難得說一些這麼接近心聲的話,讓她笑著回答:
  『我們就邊呼吸邊走吧,原川大哥。以前,有人教過希歐一件事。』
  「教啥?」
  『跑步的呼吸法。』
  ……我有種預感——
  『我想,「黑陽」將會是第一個和我競爭終點線的對手。』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23 编辑



第三十四章  白的指引
***吼出无色的真心吧  颜色不过是穷人恣意添上的罢了***

  UCAT航空跑道上有場激戰。
  主力機龍僅餘兩架,黑色武神只剩最後一把刀,紅色武神的劍無一完好。
  金屬聲接連不斷,硬物碎裂聲及火藥爆炸聲也參雜其中。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招式吶喊聲、歌頌愛妻聲和三對一的圍毆聲。
  在不停重複的聲響中,戰局優勢逐漸偏向人類方。
  射擊部隊位於行動的中心,而近戰部隊則將敵人個個包圍,逐一擊破。
  每當黑龍們想要起飛,或是有任何高速動作前兆,武神與機龍們就會先行猛擊它們的鼻尖。
  散落在跑道上的敵、自軍殘骸,形成阻擋黑色機龍降落的屏障。
  雖然暮星炮只是放在偽裝輸送大樓前,但高速滑翔的黑色機龍們若不事先調整著陸位置,就會直接撞上大樓,而它們落地時會因重量及慣性滑動這點,也早已經過證實。因此黑龍們必須在跑道前端落地,進而撞上殘骸組成的路障,穿過之後還會被個別包圍。
  朝包圍中心開火的炮手群中,有個人工俯瞰著全局。
  那就是手持G—Sp2的風見。
  ……好像很順利呢。
  布陣者是佐山。他不在人群之中,似乎是回到了輸送大樓,指示自動人偶們將分離的空間重新集合。
  總是跟著佐山的新庄,正在風見右邊拆換熱得發紅的Ex—St炮管。
  「妳沒跟那個白痴在一起啊?還真稀奇。」
  「風見學姊也不在出雲學長旁邊啊。」
  在北側負責指揮包圍的出雲,正將V—SW砍進敵人體內。
  新庄沒去擦拭額上汗珠和臉上污痕,只是看著自軍的包圍動作,重新架起Ex—St。炮管已換裝完畢,後側機械部正為了清膛而排著氣。
  在響個不停的金屬聲和風聲中,新庄微笑著轉向風見。
  「現在和3rd那時不一樣,大家都很近,讓人十分安心呢。龍司學弟跟美影小姐也在。」
  這笑容讓風見感到她似乎有所改變。
  前些晚上讓她掉淚的事解決了嗎?改天趁佐山不在時陪新庄買個東西,順便問問看好了。
  ……我還真像她婆婆呢。
  風見不禁苦笑。儘管那個白痴學弟很會惹事,不過都能處理得當,要是將一切都交給他——
  ……羅傑讓我夢到的事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那場夢,讓風見深切了解到白己在這世上最大的恐懼。夢境無關是非,是僅有自己才能見到的景象,更是她最不願見到的景象。
  那是兩年前剛認識這場戰鬥時所產生的感情,不過最近已有些淡化。

  現在,戰場上所有人,都抱有相同的想法吧。
  雖然只是聽說的,但過去5th—G居民們一定也是如此。
  「——嗯。」
  風見點點頭,架起G—Sp2,尋找需要概念核炮擊的位置。
  這時,東側的小型黑色機龍殘骸路障處發出聲響。
  「喂!有東西過來了,而且軌道不太一樣!」
  視力極佳的風見,從夜空中辨識出六架小型機龍正逐漸逼近。
  如剛剛所言,它們的飛行軌道的確不同,不像前幾架隱形匿蹤,也看不出打算降落的意思,只是持續加速。
  「——它們想把自己當作炮彈!」
  這就是敵方的殺手鑭。它們已不打算奪取暮星炮,也不考慮自身安危,直接化為炮彈砸向日標——換言之是自殺攻擊。
  「天啊……」
  炮手們已無暇從包圍的目標中分神,而近戰隊即使戰力再強,也無法正面抵擋黑色機龍們的高速衝鋒。
  至於該怎麼做,風見自己明白。
  ……我辦得到。
  因此,風見對奔向布署點的新庄大喊:
  「新庄……我的份跟其他人就先拜託妳了!」
  「嗯!可是妳要怎麼做!?X—Wi再怎麼快,也趕不上迎擊吧!?」
  「怎麼可以小看學姊呢——包在我身上,看我表現吧。」
  說完,風見朝東方路障跑去。
  身為消除疲勞部隊總指揮的大樹,帶著草獸們轉頭問道:
  「啊、風見同學!走之前先讓老師吸一下怎麼樣啊~?」
  這種水蛭吸血治療般的說法讓風見搖手拒絕。
  接著,少女繼續奔向路障彼端的空間。開始時節奏如踮步般輕盈,並隨著行進不斷加快。然後她將G—Sp2夾於右腋之下——
  ·——光即是力量。
  X—Wi展開光翼。
  同時,森林傳來希比蕾的聲音:
  「千里小姐!離截擊的臨界時間還剩十七秒!」
  了解話中含意的UCAT成員們,不約而同地將焦點放到風見身上,但攻擊並未因此怠慢。

  風見在眾人注意力組成的日光之道中疾奔。
  ……感覺真不錯,原來我也有愛現的一面呢。
  為了讓自己更加顯眼,她大幅伸展背上的羽翼並朝天豎起,壓低身子奔跑之餘看著天上飛來的六個黑影。
  「G—Sp2目標就是它們。」
  『看到了。』
  「——可以用第三型態吧?」
  『悉聽尊便。』
  風見在說話同時操作G—Sp2的面板。接著變形在風見眼前開始了。
  炮擊用握把由槍尖根部左右突起,變成T字形把手,原為炮口的槍尖也跟著閉起。
  相對地槍底基部左右打開化作踏桿,三角形裝甲彈起形成尾翼。
  變形完畢的G—sp2,外觀就像個無翼飛行器。
  風見確認到長槍基部已洩出與炮擊同樣的白光,於是雙翼一振衝向天際。
  「——」
  身體微微浮起後,她緊抓把手,腳踩踏桿,就像緊貼著G—Sp2一樣。
  之後她背上的羽翼停止振動,轉為水平張開。
  這就是以G—Sp2所有能呈為推力,以X—wi雙翼為主翼的——



  「剛格尼爾噴射機!」
  風見扭轉動力閥後,下方噴出的光撐住了她,減緩落下速度。
  落下與上升的力道,在破碎跑道上離地三十公分高的空中取得平衡。
  她將右手的動力閥扭得更緊,下方白光於地面反射,將她和四周景物染成一片純白。
  G—Sp2不停震動,發出擰轉金屬般的聲響,但風見並不在意。她用左手戴上防風鏡,將動力閥轉至極限,讓G—Sp2盡情發揮。
  「在防風鏡印出痕跡之前結束吧……!」
  霎時,風見已身在夜空。
  「——」
  破風而行的風見回過神,發現底下已是一大片山野,而她連下一口氣都還來不及吸吐。
  在所有感覺跟上之前,她看到底下有條光帶。
  全長三千公尺的跑道,現在就像條三十公分長的絲帶。
  ……哇……
  自己和跑道之間留有一條光帶,而且還在直線延伸中。
  也就是說,G—Sp2仍在加速。
  G—Sp2前端產生白霧,風見的雙翼正因高壓氣流而震動,心跳也隨之加快。眼前面板顯示著當前的輸出功率之類的數據——現在還只不過百分之二十左右。
  風見還記得,G—Sp2在這狀態下幾乎會喪失自我。
  現在說什麼這位搭檔都聽不懂,風見只能自己控制方向。
  兩年前使出了百分之三十二的力量。
  ……而今天這第二次……
  比她大上數十倍的自爆黑龍群就在正面空中,雙方瞬間交錯而過。
  下一刻,風見以稱不上是控制的力道強行操作G—Sp2。
  她放開踏桿上的雙腳,握著把手將自己全身如翻單槓般地甩向空中。
  「……!」
  接著將G—Sp2指向天際。
  背上羽翼承受不住風勢,碎成一片片光之雪花打在風見背上,但她仍然明白眼前就是西方的夜空。
  當她再次扭轉動力閥時——
  「———!」
  她感受到劇烈的瞬間加速,彷彿夜空突然衝向眼前一般。
  G—Sp2以陡峭的角度再次上升,風見則是與之平行地吊掛其上。
  她將背斜對地面,琦玉一帶夜景的地平線盡收眼底。

  直到現在,她才聽見了聲音。
  當她明白那是風聲時,也獲得了行動的餘裕。
  朝下望去,能看到眼底有六架小小的機龍正逐漸遠去。
  在削耳風聲中,背朝大地的風見縮起身子。肩頭和腹肌一個使勁,乘風貼近畫出下弦圓弧的G—Sp2。
  她將腳慢慢伸向空中、踩穩踏桿,抱著槍柄確認方向。
  「……!!」
  接著往踏桿用力一踢。
  槍尖受力轉向下方,指著自殺攻擊的敵人們。
  突擊將在旋動動力閥後進行。
  風見再次伸展雙翼,準備從敵軍正上方俯衝。
  「G—Sp2,聽見了嗎?你可是有來歷的。」
  在下墜中,風見以右手操縱面板,同時低語:
  「你原本是為了鎮壓10th—G內亂所打造的雷神之錘,曾遭與10th—G反抗軍聯手的9th—G搶走,最後被覺的爺爺奪回……他們將你改造成神槍,從10th—G世界樹吸取概念核,成了容器兼最強的武器。」
  風見接著說:
  「但你體內也含有9th—G惡龍札哈克的基因,產生了吞盡世界樹的概念龍……最後在這個世界遭到封印。」
  這是出雲說過的故事,他的祖父母也在其中。雖然出雲不常提起他們,但出身10th—G的出雲奶奶,據說是在概念龍誕生時背叛了10th—G,將神槍交給她的丈夫。風見對事情經過並不清楚,不過——
  ……繼承了當時一切的覺和我,就在這裡。
  總有一天,我們也會將這些都傳承下去吧。
  風見抱著對未來的肯定,望向前方的天空之底——大地。
  眼前是森林及山蔭,以及背著它們朝西飛行的機龍群。
  但風見不慌不忙地進行著最後的操作,在面板上輸入——
  「G·U·N·G·N·I·R——大神槍!」
  她接著按下握把上的鈕。
  「要出發囉,G—Sp2——準最終兵器解放·開始。」
  成為航空型態的G—Sp2底部閉起,不再噴出光束。
  同時,閉起的槍尖機殼間開始溢出相同的光。光芒如砂塵般漸漸瀰漫,在空中畫出重重交疊的線條。
  槍尖開始因內部壓力而晃動,但風見仍按著鈕不放,似乎是要它忍住不吃當前的美食一般。

  機龍群就在幾乎伸手可及的位置上。
  緊接著,她盯著顯示於面板上的百分之三十八這個數字說:
  「神劫解放(RagnarokOpen)——開始迎擊。」
  說完,風見釋放了G—Sp2。
  夜空中突然出現一頭俯衝的龍。
  由白光構成的獨角之龍,大小與夜空相比毫不遜色。
  龍並未現出自己的全貌,甚至連有無頸部都看不出來。宛如劃破夜空般指向大地的部位相當短,只見得到大張雙顎的臉部,以及後方約臉部兩倍長的部分。
  然而光是這一點已經足夠。
  風聲並不足以形容那彷彿全世界都在低鳴般的巨響。
  巨龍向下伸出脖子,這距離雖不長,但已夠牠觸及地表。
  接著,龍嘴吞沒了空中的食物——下方空中那六條小魚般的黑色飛行物體。
  白光構成的舌和牙有如天塌下來一般,壓垮了底下的食物。
  不遜於白光的爆炸因而產生,不過——
  「——!!」
  龍闔上了嘴,結束一切。
  光之巨龍落向地面,逐漸淡去,彷彿對自己的身形不屑一顧。
  僅僅過了數秒,光明便隨著黑暗消失,空中只留下龍的殘影。
  食物們沒有留下任何殘骸及爆炸,一點兒也不剩。
  這時,東方天空傳來某種新的聲音。
  那聲音清脆堅硬,是接連不斷地交疊、一來一往的金屬聲。
  它的廬山真面目,就是高速飛來此地的物體們所發出的戰鬥聲響。
  高空戰鬥的音鏈堂皇地帶著力量互擊聲逼近。
  在戰場上揮汗的人們都聽見了這聲音,將視線轉向夜空。進行治療的自動人偶們、受治療的人們、為他們吸取疲勞的草獸們,以及在空中放出光龍的少女,都在此刻望向東方天空。
  「來了……」
  某人呢喃。
  「是『黑陽』?」
  某人說了聲「不對」。
  「是『答案』。捨棄人類之姿的5th—G、苦求守護人類而瘋狂的機械,還有繼承一切的人類……將在此作個了結。」
  「黑陽」並未錯過由後方追來的敵影。

  他明白這一切。因為子機無數次的哀嚎傳入它體內,告訴它敵人近了。
  子機受命犧牲時,會在死亡後回傳任務結束的訊息,若只是單純被破壞,就只有一段劇烈的雜音。
  對機械而言,在完成任務之前就遭到破壞,等於否定其存在意義。
  而一連串否定的使者,正筆直地朝「黑陽」飛來。
  「黑陽」還記得浮出海面沒多久,就和那看不見的物體打過照面。
  它還記得那陣風的形狀,並以「懷念」形容敵人的姿態。
  這並不是因為見過那一面,而是自己心中有某種飄忽不定的封印記憶,正在娓娓訴說著過去的紀錄。
  記憶告訴「黑陽」彼此曾經見過。
  但「黑陽」現在擁有其他目的,那就是找出西方的懷念氣息——那極可能就是曾經重創它的武器。
  因此「黑陽」趕往西方,向緊追在後的敵人放出最後三架中型護衛機。
  這時,它感到某種異變。
  向前加速的那一刻,兩聲雜音鑽進它的耳裡。
  後方視覺元件看到了異變與雜音的真面目。
  是雷光。紫色閃電在後方空中奔流,引起兩團巨大爆炸。
  「黑陽」判斷,那具有令人懷念的氣息。
  某種沒來由的確信告訴它,過去僅有一架機龍能那樣炮擊。那是最危險的機龍,比起當初與「黑陽」成對的大機龍更具有攻擊性。
  對方以前應該配有一門長炮,但現在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黑陽」心中產生疑問。為什麼明明想不起來,卻又留在記憶裡呢?
  無法理解。
  為保護人類而誕生的自己,為何要和那麼危險的機龍對戰呢?
  為什麼自己會戰敗、失去記憶、選擇進化呢?
  為什麼自己會如此渴求那懷念的氣息呢?
  在所有問題的彼方、自己的路途彼方、勝利的彼方,會有人類等著我嗎?如果我能夠創造出讓人類安居的世界,人類會稱讚我嗎?
  如今,人類已經不在這裡,原因不明,但「黑陽」仍然相信他們存在。它邏輯性地推論,既然生來保護人類的自己存在,代表該受到保護的人也應該存在。
  「黑陽」看見了,被遺忘的懷念氣息從紫電彈幕另一端衝來。
  那是一架藍白雙色的小型機龍。
  體型雖小,卻是危險的敵人。如果這份懷念感能夠隨著遺失的記憶一起消散,它就不會做出多餘的判斷了。然而它卻想不起來那段期盼忘卻的回憶。
  「黑陽」找出了一個答案——它進化的理由。
  「——」
  恐怕,一切都是因為這個敵人。「黑陽」以這般高機率判斷為前提,提昇了應敵優先度。
  它將追來的懷念氣息,與西方的懷念氣息設定為相同層級。
  此時,「黑陽」首次採取了戰鬥機動姿態,準備迎擊。
  在向西疾行途中,迎擊過去。
  「黑陽」向躲過紫電的最後一架中型機發出衝鋒命令後,提出了攻擊意願。
  意願受到意識認可,進而反映至全身。包含副炮,甚至於次副炮的所有炮門同時開啟,傳動系統向各處放出潤滑液,散熱器全速運轉。
  最後,動力系統——半個概念核提昇了運轉的能量。那是它在這世界唯一確實擁有的東西。
  只要保有這份力量,自己就握有一半的正義。
  能量流遍「黑陽」全身。
  『全炮門全力運轉,超載模式啟動——』
  為了打倒敵人,「黑陽」開始行動。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24 编辑



第三十五章  黑的指引
***快来称赞我吧***

  希歐·山德森控制著山德斐洛的身體,依照原川的操縱衝向敵人。
  對方擁有凌駕我方的火力。
  對方擁有凌駕我方的體魄。
  對方擁有凌駕我方的裝甲。
  希歐的意識以「可是」表示否定。
  我方有速度優勢。
  我方有機動優勢。
  我方有精神優勢。
  希歐的意識以「可是」表示疑惑。
  對方究竟為何而戰?
  對方究竟渴望什麼?
  答案究竟會是什麼?
  走吧,希歐心想。
  戰鬥吧,希歐心想。
  找出答案,希歐心想。
  現在自己的身體已化為高速巡航模式的機龍,迎擊對象則是掛滿武器的重武裝黑龍。
  白色雷光與黑色炮擊交錯而過,前者在裝甲上彈開,後者削過了裝甲。
  山德斐洛抓緊瞬間的空隙,鑽到「黑陽」上方,自西行的黑陽後側猛然朝前加速。
  「黑陽」的雙體式推進翼在希歐眼中有如建築。要通過這對全長超過六百公尺的機翼,就算以音速前進也得花上將近兩秒,而且「黑陽」正朝同一方向加速,相對之下山德斐洛的速度彷彿減慢了一樣。
  接下來要面臨的戰鬥,對於感覺增幅五倍的希歐而言約有數十秒。
  山德斐洛筆直掠過反彈於「黑陽」表面的風聲,毫不猶豫地往右方推進翼前進。
  他們已擬定作戰計劃。
  「黑陽」的本體是一架全長二百公尺的大機龍,位於雙翼中央後側,受到雙翼產生的防護力場及無數炮門保護,無法輕易接近。
  然而「黑陽」本體會有一瞬間失去所有防護。
  那就是位於本體下方的主炮配合雙翼射擊的那一刻。
  我方若能抓緊那瞬間發射主炮,應能擊中黑陽。
  初次會戰時,山德斐洛的光受到雙翼間產生的主炮加速光攔阻。
  若是穿過那片加速光,對「黑陽」本體進行極近距離射擊又會如何呢?
  ……行得通。

  所以必須先引誘對方發射主炮,也就是得繞到「黑陽」前方,與之相對。
  為此,山德斐洛爬升至機翼上方,進行射擊。
  雙雷高速貫穿了黑色裝甲,不停穿過前方阻礙。
  相對的,雙翼上所有炮塔也放出了黑光。
  在所有極近距離的交火中,無法光靠觀察炮擊軌道的方式閃躲,只能確認「黑陽」表面的炮門是否已進行瞄準、蓄積黑光,藉此預測攻擊方向。
  將預測化為回避行動,就是原川的工作。
  他的反射神經正賣力操弄著高速巡航機體。
  希歐以身體感受所有閃躲,心想——
  ……沒問題!
  「黑陽」攻擊次數雖多,卻與一般炮擊無異,只要原川能記住炮擊間隔,就能應付一次次炮火,進而破壞它的推進翼。然而,此時駕駛艙內響起山德斐洛的聲音:
  『——「黑陽」的熱能急速增加中!!』
  同時,希歐看到自己所在的「黑陽」頂部成為破壞的空間。
  「黑陽」所有炮門一併吼出超長時間的持續射擊。
  霎時間,「黑陽」頂部化為一座林立著上千支黑柱的神殿。
  所謂的黑柱,全都是「黑陽」以絕大能量擊出的炮火。光炮在不計放熱的持續射擊下形成無數巨劍,作為所有攻擊的開端。
  「……!」
  眼前所有巨劍轉為純粹的攻擊直撲而來。
  希歐倒抽了一口氣,接著凝聚力量大喊:
  『——原川大哥!』
  「我有種被飆車族纏上的感覺呢……!」
  原川的聲音中帶有些許緊張。
  但山德斐洛仍採取了行動。
  無暇施放雷擊的他在雙翼上伸出光刃,撥離、砍落鄰近的黑刃,不停向前。然而——
  「……!!」
  仍有多處裝甲遭黑光削中。
  他們的光刃也不停折損,但重新拔刀的瞬間總能豪邁地劈過幾道黑光。
  金屬聲不停在暗之柱形成的黑色森林中斬切而去,速度絲毫不減,只有近乎無限的數十秒不斷流逝。
  由於希歐和山德斐洛感覺相連,所以她也感到了痛楚。
  ……雖然痛,但這也代表山德斐洛發揮了所有性能!
  希歐並未否定痛楚,只是不停許可原川的操縱,並且盡一切可能輔助他。

  周圍傳來的全都是光與暗的激撞聲,耳邊則是——
  「……不能用主炮清出一條路嗎!?」
  『辦不到。開火時會稍微阻斷動力逆流,讓動作瞬間停止,到時候死的就是我們了。而且射擊主炮的時機——你也很清楚吧?』
  原川在衝擊波的巨響與震動中說:
  「穿過這波攻擊繞到前方之後,就要衝向那傢伙的本體了吧……敵人發射主炮的那一刻,會解除複體內側和正面的裝甲,然後——」
  原川的話突然打住,希歐不禁發問:
  『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第一次面對『黑陽』時,在差點被擊落的瞬間,我好像看到了奇怪的東西。那是……應該不可能出現的東西才對。」
  『原、原川大哥,該不會是戰鬥讓你緊繃太久所以頭變得有點……』
  「我晚一點再跟妳好好談談,希歐·山德森。」
  話音之中,由右前方高速甩來的黑柱擊碎了機龍的光劍。
  光刃發出玻璃破裂聲化為碎片,但機龍卻趁機鑽進敵方攻擊的空隙。
  所有動作幾乎都是以這個模式重複進行。
  機龍不停前進,眼看著黑柱的密度逐漸變薄,很快就能度過這段攻擊了。
  但在完全脫離之前仍有失足之險。
  「唔!」
  希歐似乎聽見了原川的低吟聲,焦急地問:
  『那個,山德斐洛,我們還有其他武器嗎?比方說……那個,美國很紅的動畫「核能超人」(註:影射「地球超人」早年台灣播出時譯為「地球先鋒隊」)用的那種。』
  『我不了解那是什麼意思。』
  「妳幹嘛看那種環境破壞動畫啊?」
  『希、希歐是好心才這麼問耶,你們兩個竟然回那種話!』
  山德斐洛回答希歐的叫喊:
  『我的武裝只剩下暮星炮,還有就是……現狀過於危險,我並不打算使用。』
  『……還有能用的嗎?
  『有是有,不過那不是武器,也還沒有測試過。在戰鬥中測試太過危險了。』
  「那是指……」
  當原川發問時,希歐有種詭異的感覺。
  那是山德斐洛全身都感受到的聲音。設於機龍身體各處的聽覺元件,有種不自然的感覺——
  一種只存在於背後的莫名沉默。
  『原川大哥!後面!!』

  下一刻,複體基部的前方射擊用中間炮自山德斐洛後方轟出一群黑柱。
  「黑陽」打算以黑刃陣包圍機龍,再放出貫透所有黑刃的攻擊。
  「……雕蟲小技!!」
  希歐瞬間作出判斷,將自己的感覺增幅全加諸原川身上。
  對此,山德斐洛產生了令她意外的舉動。
  原川將山德斐洛的左刃插進左側空間,同時收起右刃。
  若是收起負責防禦的右刃,勢必會受到來自右側的攻擊。
  但希歐卻不曾懷疑。
  ……交給你了……!
  她相信原川。
  山德斐洛右側緊接著放出雷擊,紫色閃電奔向正下方的炮台。
  圓頂炮台被雷擊鑿開,彈向後方空中。
  從背後逼近的黑色長槍狠狠撞上炮台的殘骸,威力因此衰減。這時希歐聽見原川的聲音:
  「——情勢要逆轉囉,希歐·山德森!」
  「黑陽」看著藍白機龍的動作。
  敵人以左刃一舉砍斷數根立於空中的黑柱,竄進左側空白中。
  但這並不能避開一切。儘管左側柱群碎裂,但根基仍然安在,能立刻補回中斷的炮擊,而敵人也無法抵擋或劈開右側的黑柱。
  後方的中間炮攻擊就算威力減退,依舊具有極大破壞力,但藍白機龍還是以關閉後推進器的防護狀態承受攻擊。
  激烈衝擊中,藍白機龍勉強撐了下來。
  他幾乎將所有裝甲全都自行分離,並在中彈之後立刻展開各部位避開餘熱與衝擊。即使失去裝甲、內部蓄積高熱,藍白機龍仍向左側翻身而去,指向複體機翼的正中間。
  「黑陽」等的,就是獵物自動跳上射擊軌道這一刻。
  主炮已蓄勢待發。「黑陽」雙翼間出現八條黑柱凝聚能量,備於其腹部的主炮也懷抱著黑色的熱能。
  然而,藍白機龍也是如此。
  雙翼間的敵人在空中翻滾,口中含著白色光芒,主炮即將發射。
  面對面的雙方,幾乎在同時完成最後的力量調整。
  這結果已讓「黑陽」十分滿足。它明白雙方基礎能量有著極大差異,若同以主炮對射,勝利的將會是自己。
  它早就偵測過藍白機龍的動力輸出狀況了。就連對方發射主炮的所需時間,都已藉由子機的犧牲測得,還將藍白機龍會隨著戰鬥提昇性能這點也納入預測之內。

  一切已準備萬全。
  藍白機龍主炮放出的白光,將被黑色主炮吞沒。
  話雖如此,但敵人卻冷不防地發射了主炮。這是藍白機龍主炮以毫釐之差早一步凝縮完畢,完成射擊準備的緣故。
  「……!?」
  「黑陽」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散射白光的藍白機龍。
  敵機頭部有兩道人影。
  對方在發炮前一刻卸除了加諸他們身上的動力,替主炮灌注最後一絲力量,加速準備程序。
  「黑陽」見到白光在眼前漫開,卻也見到了對未來的確信。
  它見到了勝利的契機。
  一道黑影竄上筆直來襲的白光正前方——白光直接命中了它最後一架中型子機。
  但那仍無法轟散中型機龍。儘管白光粉碎了裝甲、貫穿腹部直達後背,中型機龍仍能動作。
  於是「黑陽」對子機下達了「捕捉敵人」的命令。
  子機立刻照辦,展開它完好的機翼,穿過大機龍複體問與白己同色的雷柱,撞向藍白機龍。
  鳴鐘般的金屬聲響起,黑色機龍的身軀因而碎裂,但它仍完成了使命。
  二百公尺的巨軀死命抓著僅有三十公尺左右的機龍。
  藍白機龍的駕駛艙中已不見少女的身影,她再度與機龍同化了。
  見到這景象,「黑陽」心中有種特別的感覺,彷彿嗅到了懷念的氣息。
  同樣的景象也許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裡。
  但「黑陽」選擇了無視,因為那少女是這個世界的人,與自己的世界無關。
  藍白機龍揮動四肢,打算掙脫逐漸破碎的中型機帶來的束縛。
  白費力氣。
  高速巡航型機龍的格鬥能力相當低劣,敵人既然無法變形,就只能束手就擒。若是格鬥型,或是能夠大幅移動四肢的一般巡航型,也許還有戲可唱。
  「黑陽」發射主炮。
  「轟」的一聲響起,黑光覆蓋了整個視野。
  中型機龍回傳了最後的訊息。
  『任務完成。』
  眼前是一道灑滿白光的走廊。
  北側壁邊的洗手台、浴室、茶水間、下層樓梯間都關上了燈。
  南側則有著空間寬闊的櫃檯,和一整排白色木門的房間。

  櫃檯上掛著一個寫著「護理站」的牌子,隔壁房門上也掛有使用者名牌。
  這裡是醫院的病房。
  牆上整排木門只有一扇開著,上頭的名牌寫著「原川唯」
  房間有些陰暗,只有深處的床頭燈亮著。
  唯穿著淡紫色的睡衣走出門外,踏上走廊。
  她肩上掛著白色毛巾,微濕的頭髮散落其上,腳下拖鞋造成的聲音雖小,在靜謐的醫院走廊上卻格外清晰。
  護理站另一端就是育嬰室,許多新生兒躺在保溫箱裡。
  兩名年輕女性正貼在育嬰室的玻璃上往裡頭瞧。
  這些小寶寶是否也會回看仍不甚熟悉的父母呢?唯看著她們的視線,不禁這麼想。
  當她走過護理站時,裡頭傳來聲音:
  「唯小姐?」
  那是位年輕的護士,長年居於此地的唯待她就像對待後進一般,而對方也將唯當作前輩。
  年輕護士從玻璃罐裡拎起一根花林糖(註:號稱日本賣得最好的零嘴,以麵粉、糖、鹽等原料揉成短棒狀油炸,再裹上糖衣)說:
  「要吃嗎?」
  「謝謝,我刷過牙了。」
  唯輕輕搖頭,對方回以苦笑,接著—〡
  「買東西嗎?」
  「啊、嗯。早上有人來探望我,現在有點睡不著。」
  「這樣啊,是妳家公子對吧?那個……」
  是兒子的外表讓她欲言又止的吧?唯不在意地回答:
  「他是遺傳到我丈夫——很令我驕傲喔。不過今天不太一樣,多了一個人。」
  「多了一個?是那個常常跌倒又找不到樓梯的醫生嗎?」
  「不是啦……那個人大概是我兒子的女朋友吧。」
  護士縮起身子「嘿嘿」地笑,將罐子擺在桌上,對著唯雙手合十。
  「那真是恭喜呢,要是怎麼了,還請記得惠顧本院喔。」
  話剛說完,她又「啊」了一聲。唯歪著頭問:
  「怎麼了嗎?」
  「沒什麼啦,就是今天倒垃圾的時候……」
  「啊。」
  唯露出濃濃的苦笑。這種事時常發生,一提便知。
  「又是蘋果皮吧?」
  「對,只要唯小姐妳削了蘋果,打掃的阿玉婆婆一定會拿去現給人看,都已經跟她講過很多次別把垃圾拿出來了。」
  她滿臉苦笑地說下去:
  「要把蘋果皮削成一整條真的好難喔,而且妳還削成一公分寬,不過……」
  「不過?」
  「今天有兩條沒錯吧?是那個小女朋友削的嗎?」
  「哎呀,妳怎麼會覺得是她呢?那明明是我的絕活耶。」
  「這個嘛……」
  護士朝天花板看了一眼,有些猶豫地說:
  「因為另一條更細嘛。阿玉婆婆嚇了一跳,連護士長也看得忘記罵人了呢。」
  「那麼,妳覺得哪條是我削的呢?」
  唯露出戲謔的笑容看著護士,而護士也朝唯瞄了一眼。
  「這個嘛……」
  「告訴妳一個小故事。我削蘋果的技術啊,是以前跟朋友比賽學來的——因為我那群男同事很喜歡吃水果。那個朋友真的很厲害……我到現在還比不上。」
  「真的會有那種像怪物一樣的高手嗎?」
  「今天不就來過一個嗎?而且……那個女孩子動作比我朋友還快呢。」
  說完,唯向右迴轉,打算回房。
  「唯小姐,妳不散步啦?」
  「啊,我現在好多了。和妳聊過以後我安心了不少,一定不會有事的——啊,對了……」
  唯將手肘拄在櫃檯上,咧嘴一笑。
  「可以分我一些花林糖嗎——我等等再刷一次牙。」
  「黑陽」望著殘存於夜空中的爆炎。煙霧和火焰正在它的巨型複體推進翼之間留連。
  那是它製造的軍隊最後一絲餘韻,也是敵人的結局。
  所有殘骸都已碎裂、燒熔、墜落,只留下隨風而逝的煙塵。
  「黑陽」的視覺元件已開始朝西方進行熱源及重力探測,然而在這決勝的一擊之後,它決定用所有的視覺元件留下記錄。
  必須等待煙塵散去的光學視覺元件,得花上最多時間。
  煙霧逐漸散去,底下空無一物。
  在「黑陽」眼中,自己和西方的目的地之間,除了天空以外什麼都不剩。
  因此它將動力送往推進器、停止張開防禦裝甲,並開張數枚航空機具般的小型機翼、收起主炮,緩緩前進。
  頭頂上無邊無際的漆黑天空中,充滿了這個世界特有的星斗。
  可是,黑陽卻因此感到疑惑。

  在這個世界裡,「黑陽」所在的星球擁有一顆衛星。衛星是會以一定皺起繞行這個星球,並在太陽光線的影響下產生圓缺的錯覺。不過,今天能在這片天空中見到它嗎?
  難道敵人其實有兩架?可是駕駛艙內的少年和方才掃描的是同一人。
  這是怎麼回事?
  正當「黑陽」因不解的事實而混亂時,敵人口中的白光已轟碎了它的背。
  藍白機龍將「黑陽」因撞擊而碎裂的裝甲,以及炮擊部位產生的衝擊波所掀起的裝甲奮力扒開,讓破壞的洞穴瞬間增大。追加裝甲內外都被接二連三的衝擊波挖起,本體機翼與複體連結部因而斷裂。
  「黑陽」瞬間作出判斷。
  它主動分離一切,捨棄了複體、追加裝甲、推進器等等所有本體之外的一切進化結果。
  有如蛻殼般地向後飛退的「黑陽」全長約二百公尺,和它以自己為藍本建造的中型機同樣大小,但動力、裝甲品質和火力都絕非子機所能相比。
  與拋棄的複體距離約半公里時,「黑陽」作出結論。
  不管敵人真面目為何,先擊毀對方再說。
  「黑陽」仍有武器可用,就是它抱於本體下方、因進化而得來的長型主炮。儘管失去複體加壓後威力有所衰減,仍然具有相當的破壞力,重點是發射時間也因此縮短了。
  現在敵人工將四肢拔出墜落中的複體背部。
  因此「黑陽」一毫不猶豫地全力射擊。
  「黑陽」以光學視覺望向夜空,頭上有個散發白光的圓形。
  但那不是衛星。
  而是主炮的光,藍白機龍的主炮準備發射所蓄積的光。
  「黑陽」切換視覺模式,瞬間掃描敵影。
  敵人果然是剛剛那架機龍,但是形狀有異。
  原先高速巡航型的尖銳外觀,不知為何已變為伸展四肢的格鬥型。
  「——!!」
  獸嚎聲從空中落下。
  下一刻,藍白機龍撲上黑陽,激起巨響。
  敵機帶著重金屬衝撞聲和強大衝擊力,將四肢插進「黑陽」背上連結複體的機翼根部。
  如此誇張的衝撞力道,已足以讓變形式機龍的骨架當場斷裂。
  但「黑陽」的頂部視覺元件卻看到敵人依舊完好。
  以格鬥戰專用的粗大骨架構成的非變形式機龍就在自己背上。
  它無法理解。

  它的目標就是將捨棄的武裝連同敵人一起貫穿、誘爆,藉此毀滅敵人。
  仍殘留動力的複體加壓器立刻被黑光擊穿,並劇烈地震動,接著——
  「!」
  產生巨大的爆炸,紅火黑煙遍布八方。
  足以震懾萬物的巨響讓大氣如地震般搖撼。
  但「黑陽」並未因此鬆懈,它立刻啟動所有視覺掃描能力,探測敵人。
  然後,它看到敵人從綻放的爆炸火光之中衝向天際。
  「……!」
  藍白機龍並未受損,後方推進器正洩出滾滾氣流,打算由上空繞至「黑陽」背後。
  敵人又改變了外觀,格鬥型的粗壯線條再次化為銳角,四肢如翼般展開。就結構看來,那是非變形式的一般巡航型機龍。
  敵人明明是非變形式卻一再變形,這根本不可能。
  然而「黑陽」終於了解到敵人的伎倆、敵人的進化以及敵人的意識。
  「黑陽」改變思考方式,也許它的敵人選擇了另一條進化之路。
  過去敗於敵軍的自己,認為進化就該創造一支強力的軍隊,並且讓自己得以支撐軍隊運作。
  但敵人並未強化整體陣容,而選擇強化個人能力。
  「黑陽」明白,這個敵人非常危險。
  因此它開始加速,將輕量化的自己送向西方那片充滿懷念氣息的天空。
  為了先行破壞不得落入敵手的武器,「黑陽」不停加速。
  原川發現眼下逐漸接近的「黑陽」開始在空中疾行。
  「……想逃嗎!?」
  『不對!它的目標是暮星炮!它打算先破壞能夠完全打倒自己的武器!』
  「若是如此……」
  原川拉抬俯衝的機體追逐「黑陽」同時低聲喚道:
  「希歐。」
  不過被他喊出名字的人對這突如其來的呼喚沒有反應,於是他又喊了一次。
  「聽到了嗎,希歐·山德森?」
  「啊,聽、聽到了,什麼事?」
  加速中的黑陽背部就在前方,但只靠般巡航型的速度是追不上的,於是原川冷靜地說:
  「該是妳跑的時候了——終點線就在眼前,對手也是。」
  『……是!』
  原川微微感到山德斐洛吸了口氣。那是種為了下定決心,在腹部凝聚力量的氣息。

  接著他聽見希歐的聲音。
  『原川大哥、山德斐洛,我要——讓很久以前就停下的雙腳動一動了。』
  原川點點頭,閉著眼呢喃出所有動作的口令。
  「On your mark———〡」
  他感受著山德斐洛的預備姿勢,並為了提振情緒而吸了口氣——
  「Get set——」
  接著放聲大喊:
  「Go ahead!」
  ˙
  希歐以蹲踞式起跑的姿態,向前狂奔。
  對手只有「黑陽」一人,而它已經先行起跑了。
  但希歐並不在意。
  以前曾經有人告訴她,遵守運動精神堂堂正正比賽,才能夠喚來勝利。
  儘管對方犯規偷跑,但只要她能夠追上,對方的犯規優勢就等同於零。
  從第一步起,希歐就全神貫注於奔跑之上。她的身體就在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動作中,不知不覺地調整為奔跑姿勢——高速巡航模式。
  讓她擺脫中型黑色機龍束縛、躲過「黑陽」炮擊的系統再次啟動。
  那就是山德斐洛曾猶豫是否該使用的未試驗系統。
  希歐正目睹自己身體的改變。
  開端只是一個簡單的行為——分解。
  在摩擦聲中,希歐當前的外型開始崩解。
  固定頭部、軀幹、四肢、尾部、機翼、裝甲等等構成身體所有機件的每一顆螺絲釘,全都自行鬆脫。
  因重力操縱而鬆脫的數萬顆螺絲浮在空中,藍白機龍的身體開始從構築軀幹的主框架上頭剝離,內在的鋼鐵骨骼逐漸變得清晰可見。
  現在,這的確是一般機動型框架。長長的背脊上有著四肢接點,還有各類裝甲板以及四肢金屬骨架,顯露出龍形外觀。
  然而骨架被山德斐洛的概念空間所吞噬,金屬碰撞般的組裝聲取而代之。
  緊接著,前端尖銳細長的鋼鐵從空間中射出。
  那就是高速巡航型的主框架。
  山德斐洛不會變形,但也不讓自己拘於一種型態。
  這架藍白機龍選擇的是——將骨架進行根本性的替換。
  這既非變形亦非固定,而是改造。
  浮在空中的頭部、軀幹、四肢、機翼等,都以組裝方式接合於替換框架上,不過接合位置與一般航行模式不同。會阻礙飛行的前腳收進軀幹底部做為壓艙器,不需要踩踏大地的腳向後延伸,尾部則連接於身體後方做為尾翼。
  所謂的變形,只會將各機件限制於框架的活動範圍內。
  山德斐洛則是完全分解身體,將各機件應需要安插於合適的位置,不考慮原來的連接方式。
  因此,耐久性、風阻、動力傳導等,都能調整至最佳狀態。
  剛剛為了掙脫中型機龍,山德斐洛選擇使用這個系統。
  兩度成功後,機龍的傳動系統得出需時最短且效率最佳的循環結果,發出歡愉的吼聲。
  暫時分離的導線以最短距離重新連接,為自己的形態釋放出最完美的力量。
  組裝在柔軟的金屬聲中結束了,數萬顆固定螺絲跟著奏響密合的打擊樂。
  一瞬之間,山德斐洛的高速巡航模式就此定型。
  「——完成。」
  同時希歐也呈現了奔跑的姿勢。
  她踏下第一步,並許可原川送往後方推進器的力量,同時將大氣向後踢飛。
  開始衝刺。
  她將背肌微微前彎,壓下因衝力而上仰的身體,接著一口氣挺直腰桿邁步,把身體往前送。
  膝蓋不只要提起,更要向前突進跨步。
  希歐不讓腳步空轉,不讓身體因衝力而前飄,也不讓腰部位置上下浮動,她只是不停前傾,提昇速度。
  這一連串重複動作可謂疾馳,因此產生的風則稱為疾風。
  希歐將視野集中於前方一點。
  她的感覺增幅在炮擊時解除後就不曾回復,她的雙眼在高速行進中看不清任何事物,只能分辨出夜晚的黑、眼下細線般的鐵路,以及略為遠離的黑色身影。
  現在必須做的,就是追過那曾為人類之友的龍。
  呼吸和心跳逐漸成為希歐唯一的感覺。
  她甚至沒發覺自己已感受不到其他聲音,「聽覺」和「思考」逐漸從她的意識中消失。
  希歐已在無心無我的境界中奔馳,心裡一片空白,然而
  「——」
  當下,她只希望繼續奔跑。
  那就是少女至今不斷渴求的境界,而空白就是她尋求的答案。
  希歐在所有曖昧不明的事物中衝刺,奔往彼端、邁向當下的終點線。
  「……!」
  她策動全身所有部位,朝前奮力加速。
  ˙
  原川正死命地前傾身體。

  機身已衝過市區,衝過郊外,在山野間飛翔。
  與右上方「黑陽」的间距正一點一滴慢慢拉近。
  山德斐洛已衝破了加速產生的氣爆,帶著全身各部前端的霧破空而行。
  於他冇上方窄中飛行的黑陽也是如此。黑色人機龍擺盪滿身的波形霧線朝西加速。
  原川開始思考「黑陽」所往何方。
  佐山和母親都說UCAT就在IAI裡。
  所以它的目的地恐怕就是奧多摩山間。
  於眼下奔流的青梅線鐵路剛通過軍炯站,距離奧多摩還有——
  「人概├五公里啊……!」
  下個瞬間,右上方視野出現某種光芒。
  「黑陽」再次加速。在當前的速度下,看起來就像後方有東西在推擠黑色的龐然大物前進。
  ……這傢伙!!
  儘管對方擁有強大動力,但仍會受到風阻及重量的限制相較於全長三百公尺的大機龍,己方應該會在速度上享有絕大優勢才對,這代表——
  「這也是它期望的進化之嗎?這傢伙從過去和高速強敵的戰鬥記取教訓……」
  「黑陽」的期望已經實現,但它仍對敵人的真面目及過去一無所知。
  然而,山德斐洛也是如此,一無所知——



  「可是現在不同——山德斐洛,聽好了!」
  原川說道。
  「把我的感覺增幅關掉,全部加到希歐身上,給過去一個答案!」
  他沒聽見言語的回應,不過其餘感官都感受到了山德斐洛的答覆。
  他的視覺已和實際速度直接聯繫。
  「……!」
  原川並未因此膽怯,只是一股腦兒地向前傾倒,加速再加速。
  少女也毫不猶疑地接收少年傳來的力量。原川在超越視覺速度的世界中感到滿足,因為那就是希歐應有的意志和力量。
  彷彿是為了突顯「全力」這個字眼一般,世界的速度再次上升。
  右上方速度相近的「黑陽」是唯一看得清的物體。
  在足以用「濃稠」來形容的氣流當中,黑色巨軀正逐漸接近。他們的視野,正慢慢地和持續加速的「黑陽」並行。
  然而,黑陽再次提昇了速度。
  「……你到底還有多少檔啊!!」
  原川破口大喊時聽見了某種聲音。
  「——」
  那是人聲,是在駕駛艙中細聲響起的意識低語聲。
  希歐奔跑時無意識散髮的意念,有如細小的收音機雜訊般播送著。
  那是一首詩歌,聖誕夜里全家合唱的歌。
  她也是這樣嗎?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山德斐洛劃破大氣,造成風聲。
  「As our Lord,free us of wrath,……]
  但黑陽再度猛烈衝刺。
  「Since times of our fathers He hath……]
  雙方距離緩緩拉開。
  「Promised to spare all mankind……]
  這時,原川想起了一件事。
  「Promised to spare all mankind……]
  他還記得之前替希歐百米跑速的結果,當時希歐說過她的最佳成績是十三秒整。

  五十公尺時,時間已超過了六秒半,若照這樣子下去最後將超過十三秒。
  所以原川當時這麼說:
  「希歐·山德森。」
  他再次對聽不見聲音的希歐這麼說:
  「妳是後段加速型的跑者啊……!」
  正是如此。
  至今委身於加速之流中的機龍突然一震。
  「……終於要開始加速了嗎!」
  原川說的話就此成為事實。
  瞬間,他看到山德斐洛衝向「黑陽」後方,最後超越了對手。
  強烈的加速仍持續運作,一刻不停。
  隨著速度不斷攀升,原川也極力前傾身體,就像在終點線前引領希歐而吶喊似的。
  急速衝刺。
  眼下的黑暗代表他們已衝入山區。
  有股氣息自背後追來,「黑陽」的鼻尖就在視野右後方。
  少年想說些話,其中有疑惑、有憤慨、有很多很多,但全都能以一言蔽之:
  「——拿下勝利吧,希歐·山德森!」
  接著,終點線進入他的視野。
  唯有冠軍能衝破的絲帶充滿光芒。
  那條光帶是原川在基地時司空見慣的東西——飛機跑道的標示燈。
  這時,原川發現就算他將全身重心後挪,山德斐洛也沒放慢速度。
  這麼一來,勢必會飛過UCAT。
  他明白,這是因為希歐沒有對他的操縱下達許可。
  「……希歐!?」
  希歐沒有反應。
  『不好了,原川——希歐失去意識了。』
  想必是持續戰鬥的緊繃以及生平未有的疾奔與勝利,打碎了少女悶在心中的一切,進而化為疲勞的緣故。
  一定有辦法喚醒她吧?山德斐洛應該正在努力。
  可是沒時間了。跑道全長三千公尺,對於超音速而言僅有數秒之遙。
  ……怎麼辦!?
  原川心念一轉,放開操縱機龍的左右護桿,接著——
  「——」
  觸碰他的答案。

  「黑陽」在失敗中抓到了通往勝利的契機。
  光帶及子機殘骸的彼端有一團濃烈的懷念氣息,它曉得若不搶先將之破壞,往後將活在威脅的陰影當中。
  敵人快了一步。
  奇怪的是,敵人卻毫不減速,似乎沒有拾起武器的打算。
  「黑陽」甚至考慮在敵人拾起武器的瞬間捨身衝撞,但在見到這光景後,它立刻重新掃描敵人,並發現對方已失去控制。
  就飛行軌道看來,敵人將就此通過那長炮後方的建築物。
  對方即使現在開始減速也無法拾起武器。如果真的這麼做,不是撞上建築物,就是會因速度差而破壞長炮。
  「黑陽」悠哉地移身到敵人後方,架起主炮。
  可是「黑陽」的視覺元件捕捉到某種動靜,冒牌人類正在地面上倉促移動。
  在那兒的不只是人類而已。
  除了自動人偶群之外,還有——
  佐山將手機貼在耳邊,立於跑道與白堊建築間的大地之上。
  「你還真是僥倖啊,原川!竟然能注意到我的通話紀錄跟回撥號碼!!」
  說完,他便結束了通話。藍白機龍即將飛過他頭頂上的天空。
  「他們來了!準備好了嗎!?」
  「Tes!!」(Testament)
  佐山環視著周圍所有應答聲。
  跑道及建築物前的白藍裝甲服身影,還有自動人偶與草獸的隊伍,都對著佐山大喊。
  他將左手舉至與肩同高,並以肘為軸豎起前臂。
  「——開始行動!!」
  地面射擊率先回應衝向天際的命令,炮彈及光束全往追逐藍白機龍的「黑陽」飛去。
  接著空中的對應到來。
  「黑陽」的射擊如雨般灑下。黑光無需誘導,以最短距離筆直射向所有朝它開火的目標。
  「!」
  近戰部隊以自己的裝甲及武裝衝撞黑光。
  儘管刀刃及裝甲都因此碎裂,但他們仍能放出豪氣干雲的吼聲。
  擋下來了,雖然不是平安無事,但總算全員安在。
  不過狀況尚未結束。
  有陣巨大且和緩的風正在吹送。風勢來自於建築物前的長炮——暮星炮。

  這挺全長逾四十公尺的長炮被黑色巨人·荒帝緩緩舉起。
  荒帝的雙臂將暮星炮高舉過頭,同時以背後的機翼控制平衡及散熱,向四周噴放熱氣流。
  『龍司!』
  『……沒問題!!』
  飛場說完,一口氣高舉手中的東西。
  他由下方抓穩凌空浮起的暮星炮,擺出擲標槍般的姿勢,銳角指向斜上。
  接著,荒帝振動雙翼。
  『……喔!』
  荒帝高舉比自己長了數倍的炮,同時使盡力氣張開機翼,緩慢且沉重地浮起數公尺。
  地面與雙翼之間爆發了一陣己稱不上是風的衝擊。
  但荒帝的身體和手上的武器並未浮得更高,反而在些許停滯後開始下降,飛場因而大喊:
  『可惡……!說點好事給我聽聽!!』
  『龍司!』
  美影的聲音響起。
  『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如果順利結束,之後就和你一起泡澡!!』
  『我竟然忘記了!!』
  荒帝強行將雙翼傳來的加速力導向投擲動作,全身的傳動裝置都因此噴出熱風。
  投擲出去。
  長炮衝向空中,直往逐漸飛來的藍白機龍鼻尖奔去。
  然而速差依然過大,再這樣下去會互相衝撞。
  這瞬間,建築物前響起了凜然的女性喊聲。
  「預備——!!」
  那是八號,還有超過六十個女僕身影手牽著手,以她為中心圍繞成圈。
  「——拋!!」
  空間突然隨著這聲命令而彎曲。六十餘名自動人偶在人環中央造出巨大的重力場,並將它拋向空中。
  這團可謂之衝擊的壓力聚合體,目標正是方才被拋向空中的暮星炮。
  暮星炮在巨響中被重力場包圍,彷彿被網球拍揮擊般彈起。
  「———!」
  長炮以驚人之勢加速飛去。
  去向只有一個,而且與即將到來的藍白機龍相同。
  山德斐洛追在暮星炮之後,同時分解全身。

  他以暮星炮替代自己原來的主框架,在炮頂聯結部位放置分解的身體。普通機龍會受主框架的阻礙而無法抱起這挺長炮,但是移除主框架後就能與它完全合而為一。
  螺絲穿過各機件的空隙,讓龍與炮完全密合。
  原川在駕駛艙內大喊:
  「希歐!」
  一聲不夠。
  「聽得見嗎,希歐·山德森!!」
  『啊……』
  駕駛艙內響起剛睡醒般的聲音,微微停頓之後——
  『啊!那、那個,希歐是……』
  「妳只是昏倒了,戰鬥還在繼續。不過——幹得好。」
  最後幾個字換來了一小段沉默。
  『……謝、謝謝誇獎。』
  她不解地問:
  『可是、那個……對不起,這種初體驗太刺激了點,讓希歐昏倒了。』
  「那種會讓人誤會的優勝感言就等等再說吧——孤單的龍就要來了。」
  「黑陽」還沒放棄比賽。
  山德斐洛的聲音跟著闡明了兩人的疑慮。
  『對方已經開始蓄積主炮能量,不過我們在剛剛連接暮星炮的同時也已開始填充。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趕上,但是「黑陽」一定也注意到了。它應該正在儲存足以先行開火攻擊的能量,並將其餘動力移轉到攻擊上——』
  來了。
  「黑陽」已來到他們身旁。
  間距小於百米後仍繼續接近,代表——
  「它想阻止我們充能!!」
  下一刻,「黑陽」從雙肩抽出兩把巨大的黑色刀刃。
  見狀,山德斐洛大喊:
  『它在這種距離也一樣不容易擊中我們!能源填充就交給暮星炮本身的動力系統,你就用我自己的能量應戰!!』
  在高空疾行的大小兩架機龍,同時展開極近距離的格鬥戰及射擊戰。
  戰鬥造成炮刀刃交互飛竄,以及一連串的迴避。
  雙方緊咬彼此,並在一旦稍有接觸就可能會劇烈衝撞的位置閃躲攻擊。

  白刃不停被黑刃擋下,而黑刃也不斷被藍白機龍閃過。
  面對接連射來的黑光,藍白機龍迴轉機身,將受擊面積縮至最小。閃過所有攻擊的同時,它收起刀刃放出雷光,而黑色機龍也用黑刃將攻擊彈向虛空。
  兩機在層層交疊的金屬聲、射擊聲、光東破碎聲中彼此接近、交刃、射擊、翻身,以螺旋軌道飛行。
  跟在他們後頭的,只有翻騰的熱流,以及劈開大氣產生的白色雲煙。
  全身的旋動、揮砍的加速、炮火的連射以及迴避的軌道全都交纏在一起。
  一切都在高速中進行。
  雙方不停吼叫,不停在空中交錯。
  「——該停手了吧!!」
  彷彿要握起對方伸出的手那般。
  彷彿要交互地支撐著對方那般。
  彷彿要面對面地貼近雙頰那般。
  「……快想起你最重視的人們啊!!」
  落空的炮火不斷擊穿大氣及地面,被擋下的炮火成為四濺空中的無數火花,折斷的刀刃也化為飛沫,並立刻再度延伸。
  雙方迴旋著交換位置,同時毫不懈怠於攻擊與迴避。黑色機龍一時背著天空,藍白機龍一時背著大地,彼此卻又在下個瞬間幾近相撞地交換位置。
  在空中飛行,是兩者之間唯一不變的事實。
  兩架機龍在夜空中或舞或嘯,各自有條不紊地踩踏攻擊與迴避的舞步。
  接招還招、還招接招,分秒不差,宛如互相推送著名為攻擊的禮物。
  曲終人散的時刻終於到來。
  黑色機龍下方的長炮終於蓄足應有的黑光。
  接著,兩者前方有種看不見的空間正在閉合變形,產生一條通往天際的路。
  黑色機龍察覺變化而減速,從藍白機龍的舞步中離去。
  藍白機龍跟著改變軌道,持續升空。
  雙方為了炮擊而保持距離。藍白機龍在上升途中緩緩停住機體,冷不防地朝下旋身,往背對大地的黑色機龍俯衝。
  藍白機龍腹部的長炮已蓄有白光。儘管充能尚淺,但它依然開火了。
  天地間出現一條筆直的白光,它帶著一連串破裂的風團朝黑色大機龍奔去。藍白機龍為了提昇精確度,甚至加速推進,隨著白光撲向目標。
  黑色機龍有如迎接貴客般望向天空,並在咆哮同時發射主炮。
  巨響在大地上翻滾,遠方堆疊成山的林木隨地表擺盪,給人山丘膨脹的錯覺。

  半徑十餘公里的地表因炮擊的反衝而破碎四散。
  威力駭人的黑光以包覆夜空之勢擴散,最後逐漸集束。
  由地面射向高空的概念力炮擊,毫不費力地吞沒了從天而降的白光。
  在一切將結束之前,出現了某種破壞——俯衝的藍白機龍碎裂了。
  那是名為分解的碎裂。
  『……!?』
  兩樣物體,從貫穿整片夜空中心的黑光兩端落下。
  一樣是藍白機龍的長炮,另一樣則是失去主框架的藍白機龍本體。
  墜落速度極快,藍白機龍將在重新組合前通過黑色大機龍。然而即使能在墜落中架起擊發過的長炮,依舊需要一段時間填充能源。
  失去長炮的無骨機龍掠過黑色機龍身邊,讓這龐然大物不禁回頭一探究竟。
  它的視覺集中於空中某一點。
  正北方天頂中央,有一點明亮的星光。
  而星光之前有名少年的身影。
  他就站在黑色機龍鼻尖上。
  原川站在黑色大機龍鼻尖上,賭命的緊張感遍布他全身每個角落,使他呼吸紊亂。
  山德斐洛以炮擊為餌,接著分解身體迴避,同時控制重力運送原川。
  至此相當順利,現在——
  「第一次對上你時我就看到這個了。巨大的你……也許看不到視覺元件中央有些什麼。」
  原川向前伸手。
  插在「黑陽」眉間的白色物體有著長柄。
  「這把長槍……恐怕就是希歐曾祖父刺在你身上的吧。」
  他握住槍柄。整支槍柄就像個電池組,槍尖則有個形似扳機的物體。白色槍柄側面,竟寫著原川的姓氏——Northwind。
  訝異不已的原川拔出長槍、向上高舉,同時「黑陽」視覺元件的光也打在他身上。
  雙肩的小型炮台已經瞄準了他。
  原川可沒空管那種事。他在扣下扳機時感到槍尖凝聚了某種能劈開大氣的能量,某種如風般透明的貫穿力。
  「記好了!北風終將貫穿巨龍!!」
  原川將不停延長的巨刃刺進大機龍眉間,激出清脆聲響。
  「然後,想起你真正該做的事……!!」
  風刃不斷貫穿「黑陽」頭部,強勁扭力滲進原川的手臂。
  「……!!」

  不知是出力過猛還是任務告終,白槍在刺進最深處時如陶器般粉碎,散於空中。
  「黑陽」淒厲地哀嚎。
  在這震懾全身的嚎叫中,原川縱身躍入虛空。
  他越過黑色機龍背部的雙翼及裝甲板之間,向那龐大的軀體告別。
  沐浴在疾風中的他,落向漆黑大地中央的另一種顏色。
  迎接原川的,是打開頭部艙蓋並持續下降的山德斐洛,以及它懷中長炮所蘊含的白光。
  從日本UCAT的跑道上,能見到西方天空發出勝負已分的訊息。
  經過神田研究所加工的概念空間已從東京都心挪向天空,遠遠穿過平流層,直達衛星軌道。
  填滿概念空間的黑暗中,有條衝向天際的白光。
  地面上所有人,都見到白光從黑色大機龍前胸貫向後背。
  另外一處,還有個微小光芒,來自站在白堊建築前的少年少女。
  那是新庄和佐山。
  佐山正望著西方天空,新庄拉了拉他的袖口。
  「什麼事?」
  新庄「嗯」了一聲,確認四周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西方天空後說:
  「這個……」
  新庄攤開左手,顯露出在她左手上散發光芒的聖喬治。
  她疑惑地問:
  「這是怎麼回事啊?為什麼我也能戴上聖喬治呢……」
  「我不知道,老人家他們好像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聖喬治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還有我和妳都能使用而已,新庄同學。」
  佐山從懷中拿出羅傑轉交的一疊紙。
  「內容被概念遮蔽,一個字也看不懂,不過封面已經解讀過了,看得懂嗎?」
  新庄將目光轉向封面,上頭寫著主要開發人佐山·淺犧之名,還有——
  「此研發計劃是以在衣笠宅邸尋獲的廢棄資料為藍本……?」
  新庄吃驚地轉過頭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聖喬治是天恭教授未完成的作品?」
  「我也想調查清楚。我將追隨父親的腳步,就像妳追尋新庄·由起緒一樣。」
  說完,佐山指向封面上的某一點,那是經影印後轉黑的圖章,寫著「開發中止」。
  「——為什麼廢棄的計劃書會落入我們手中,實在很有調查的價值。」
  新庄點頭贊同佐山,面色凝重。
  這時,周圍有人「啊」了一聲。

  「你們看!」
  訝異的喊聲接著響起。
  「「黑陽』還在爬升……」
  「黑陽」想起了一切。
  在貫穿頭部的衝擊下,它的自保機能完全活化。回憶的走馬燈引出了所有知識與經驗,告訴它自己已無力回天,同時——
  ……我想起來了。
  「黑陽」的記憶豁然開朗,意識也穩定下來。
  「黑陽」明白了一切,選擇拖著受到致命傷的身體飛向天際。
  為了看清整個世界,為了體認這不是自己及記憶中人們所屬的世界,也為了告訴自己會誇讚它的人類已經不存在於任何世界,黑色大機龍在黑夜中、大氣中、天空中不斷上升。
  「黑陽」鼓動雙翼,拖著殘破身軀望向上方。它曾一再進化,坐擁頂尖武器、裝甲及速度,但現在連單純爬升都十分勉強。
  它判斷,一切都要結束了。不,是已經結束了。
  毀滅人類的兇手就是它自己。
  即使那只是個命令,但它卻為了消除人類的痛苦而毀了整個世界。
  於是它躲進名為失控的殼裡,將自己的作為正當化,藉此否認人類滅亡、世界崩毀的事實。
  藉此否認會在任務完成後誇獎它的人已經永遠消失的事實。
  這是一場註定敗亡的戰役。
  而它仍奪走了無數性命,犯下不該犯的錯。
  眼下的大地逐漸縮小。
  它眼中有座島,一座它曾保護的世界中所沒有的狹長列島。
  島嶼四面環海,對面有著更大的島。
  「黑陽」現在才發現,天空會被黑暗填滿,是因為它身處屬於夜晚的一側,在它曾經守護的世界上也有這種自然現象。
  製造它的人們時常間它,這個世界在它眼裡呈現何種風貌。
  「有星球,有人類。」是「黑陽」一貫的答案。
  這片大地上也有城市,到處都是微小的光點。
  這個世界的大地,就算被黑夜籠罩也清晰可辨。
  接著,它看見了這個世界的盡頭。弧形的水平線,讓它以視覺直接體會這世界是顆行星。
  「黑陽」切換視覺模式,將一切納入眼底。

  它看見了一顆蔚藍的星球。
  「黑陽」判斷,那和它至今向人們形容的一模一樣。
  當它這麼說,人們就會一臉滿足地稱讚它,說些「加油喔」等等對生為機械的它似乎理所當然的話。而「黑陽」則是將那些話視為稱讚,以評斷自己的工作成績。
  「黑陽」想起自己的開發者。
  那是個戴著眼鏡的男子。曾有一次,他帶著妻兒到定期檢修的機庫參觀。
  當時,那年幼的少女似乎對「黑陽」的外觀有些恐懼,但在它飛出機庫之後,女孩竟追了出來。「黑陽」還記得,少女對自己的恐懼表示歉意,在地上邊跑邊揮手的樣子,而它也刻意放慢速度,和她賽跑般地滑翔,最後揚長而去。
  這個世界應該也有相同的一群人。儘管他們在「黑陽」眼中是虛假的,但對這世界而言可是貨真價實。
  「黑陽」說了聲抱歉,承認自己犯下無可挽回的錯。
  儘管它有心彌補,不過它的軀體已開始崩解、粉碎。
  它已無法阻止自己崩潰並彌補過錯。於是,它決定向這個世界宣佈自己的敗北,來撫平人們的心。
  它就要從這世上消失了。
  「黑陽」心想,自己並不是失敗作,只是選擇了失敗。它在情感的洪流中忘卻了自己誕生的意義,將自己送上通往失敗的路。
  「黑陽」看到某種物體由下方追來。
  爬升到它正面的,就是剛才那架藍白機龍。
  「黑陽」從動作及熱能分布明白對方並無敵意,而它也無力迎擊。
  在這短暫的瞬間,它減緩了上升的腳步。
  它凝視對方,發現對方展開大氣護罩,也開啟了頭部的駕駛艙。
  仔細一看,駕駛艙座椅上有兩個人影,一個是給予自己頭部一擊的少年,另一個是曾與機龍合而為一的少女。
  少女站起身來,赤腳踩在座椅及防風罩上,抬頭望著「黑陽」。
  「黑陽」感到疑惑,為什麼獲勝的她會哭喪著臉呢?
  自己可是打算從她們身邊、從這個世界奪走一切的禍首啊。
  話雖如此,一切都要結束了。「黑陽」向贏家報出自己的名字,好讓對方留下紀錄,讓這場戰爭有個歸咎之處。
  『我是「黑陽』。」
  聲音經過通訊頻道,在藍白機龍駕駛艙中響起。
  少女一聽這名字便輕輕環抱身體,接著吸了口氣,說出自己的名字。

  「——」
  「黑陽」聽見了她的名字。
  那個名字是它所屬世界的語言,意味著幸福。
  「黑陽」在心中發出感嘆。
  它慶幸白己沒有當場被破壞,還有幸聽見這個名字。
  它想起自己的任務,和自己的兄弟機「自創」相同的任務。那就是保護人類,並且——
  ……帶領人類迎向幸福。
  只是,那對奪去無數性命的它而言,已是遙不可及的夢。
  但它的眼前仍有倖存的解答,這解答不僅倖存下來,還摧毀了它。
  它再也無法與人們相見,但人們所留下的解答就在眼前。
  無法理解。
  為何未達成任務的自己還能聽見解答?
  為何要以自己的殘破來換取這個解答?
  無從推知。
  然而「黑陽」仍認同了自己的終結、身軀的終結、任務的終結。
  它不會再破壞他人了。為了證明這點,「黑陽」開啟胸腔,控制重力取出另一半概念核。那是一顆直徑約三十公分的青白光球,封在重力性質的殼內,能讓人直接觸摸。
  它將概念核交給繼承了它所知世界的少女,少女猶疑地伸出雙手接下光球。
  「那、那個……!」
  「黑陽」不打算聽她說完,只是昂首望向天頂中心。
  它望著一顆星,一顆在地面上抬頭時發現的孤傲明星。
  「黑陽」重新上升,彷彿想吞噬那顆星似的。它將前往一個遠離這個世界、無法再傷害任何事物的地方,讓它看清自己曾抹煞的一切。
  那個女孩是不是正在揮手呢?
  我必須保護的世界的繼承者啊,祝妳跟這個世界的萬物幸福。
  「黑陽」吼出了最後的歡愉咆哮。
  它不斷上升,讓身體自行崩解。在對自己犯的錯感到懊悔之餘,它也感到自己終於達成了最初的任務。
  它判斷,那就是人們贈予它唯一且最大的幸福。
  晚間十點十二分。
  所有在概念空間裡的人,都目擊到北極星所在的空中出現了一個光點。

  名為「黑陽」的小小光點,正散發著銳利的強光。
  那是走到終點的「黑陽」發出的訊號。
  光點逐漸淡去,慢慢地、悄悄地。
  最後,只留下透明的北風,在夜空中恣意遊走。
 楼主| 发表于 2010-9-28 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悲剧帝的觉醒 于 2010-9-29 21:25 编辑



终章  清风吹送之处
***那只是个极难察觉的地方  那是个一旦察觉就难以舍弃的地方  那是个无所不在——***

  眼前是一片藍天,寬闊高聳的藍天。
  藍天底下的大地充滿了黃砂與赤岩,以及些許灰色人造物。
  荒涼的砂地上有條長長的跑道,還有一些建築物及數座倉庫。
  越往跑道前端走去,人造物的氣息也越趨淡薄。
  在跑道前端、人造與自然的中間點上,有個人影。
  那是一名青年。高大的他身穿飛行服、捲起袖子,一頭金髮向後梳得服服貼貼,藍色眼睛望向同樣顏色的天空。
  青年背後突然傳出男性聲音。
  「你怎麼回來啦,詹姆士·戴維斯?」
  「這樣說也太過分了吧,理查·山德森。」
  戴維斯轉過來,突然有種東西撞上了它的胸口。
  「這是我為了慶祝你凱旋歸來,特地從北風閣下寢室裡摸來的,喝完就直接丟在這裡吧。」
  說話的另一名青年也穿著飛行服,不同之處在於他脫掉了上半身衣物。
  半裸青年皮膚晒得黝黑,頂著剃成平頭的金髮。
  「你太太怎麼樣啦?」
  山德森稍稍皺眉問道,戴維斯則是聳聳肩回答:
  「抱歉。」
  戴維斯似乎覺得太簡短了些,硬擠出笑容說下去:
  「——醫生要我一定得陪我太太進產房呢,好像是雙胞胎喔。」
  「就這點說來,還滿幸運的嘛。」
  「不過我丈母娘那邊可就囉唆了,說什麼要是有個萬一他們就要插手……不過他們都不是壞人,倒還挺不錯的。」
  「誰叫你這個居無定所的窮酸飛行員要搶走人家的獨生女啊,皮最好繃緊一點。」
  「就是說啊。」
  戴維斯看著天空說:
  「她對我說——她會等孩子出世後再聯絡我,要我盡情地飛呢。」
  「…………」
  「幹嘛不說話啊,山德森?很噁耶。」
  「需要說什麼感言嗎?全美感動涕零之類的?」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無預警地掠過他們頭頂。
  「———!」
  影子瞬間由東竄向西,留下一樣東西。

  是風。
  「!!」
  一陣席捲荒地、鑽透大氣,環抱地面兩人的風。
  當抱擁離去時,兩人都望著西方天空。
  山德森昨舌抱怨:
  「卡茲這個死小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接管了萊爾那群a班的人,他最近老是亂飛一通,想跟我拚危險程度呢。」
  「那頭一個該檢討的就是你自己吧?」
  「喂喂喂,你這個三個月沒碰過操縱桿的人憑什麼說我啊?」
  戴維斯叉手抱胸地「嗯」了一聲說:
  「其實啊——我在那邊每天都開民間的往復式飛機喔。」
  「所以你這個傻子才會被那邊的人白眼啦——跟我來。」
  山德森跨出腳步,朝跑道底端的機庫走去,接著轉過頭來笑著說:
  「卡茲那傢伙已經傻傻地把這禮拜的訓練時數全都用完了——不過今天是新型機試飛的日子,ab兩班要同時測試兩架集合至今所有成果的新機,而且首航駕駛員就是我們喔。」
  「所以那兩架就是以後的測試機囉?」
  「是啊,真是太好了。我之前不是說過嗎?我實在不明白這場仗到底在打什麼,所以這種活動和飛行對我而言是再好不過了。」
  山德森收起笑容。
  「當其他人在打仗的時候,我們要負責操出新型機的性能,催生下一代機型……那恐怕就是能替美國UCAT空軍部訂定方針的最終測試機呢。」
  「你也真是的。」
  「……你是說我懵懵懂懂地跑來從軍嗎?」
  「不是。」
  戴維斯舉起山德森給他的酒瓶。
  「我是說,你打算怎麼處理這玩意兒?」
  一聽,山德森嚴肅的臉垮了下來,苦笑著說:
  「也對,我不該跟一個剛從凡間回來的人聊這麼沉悶的話題——你就把它藏在艾賽特的櫃子裡,讓他緊張一下吧。那個笨蛋載北風閣下進城時,用他的90R表演拿手的過彎反向打滑,讓北風閣下整個人都黏在車窗上呢。」
  「你那個班怎麼都是那種貨色啊?」
  「——就是啊,所以又死了一個。」
  「我聽說了,是胡治吧?繼尾原之後的第二人。」
  戴維斯犬步追上走在前頭的山德森,並且說道:

  「好好幹吧,別留下任何悔恨。天空是讓人憧憬的地方,不是用來悔恨的。」
  「是啊,這點我也很了解。」
  「也對。」
  說著說著,戴維斯轉開了瓶蓋灌了一口。
  見狀,山德森皺眉問:
  「處女航就搞酒駕?這是哪兒學來的壞習慣啊?」
  「還說呢,這可是你塞給我的吧。我剛剛也說了,我在民間開了三個月的飛機,都是些平民級的比賽。每跑一圈就喝一瓶,誰吐了就棄權——怎麼樣?」
  山德森立刻接下對方遞來的酒瓶,將瓶口塞進喉頭,灌得比戴維斯還多。
  戴維斯看著仰起酒瓶的山德森說:
  「我和我太太說過了,要是生了雙胞胎男孩或龍鳳胎,就把其中一個男孩取名為——理查。」
  山德森噴出滿嘴的酒。
  戴維斯看著眼前這位捂著鼻子抽搐的男人,愉快地說道:
  「很高興你能用全身來表現你的喜悅。」
  「混帳東西,這算什麼狗屁玩笑啊?」
  「理由很簡單,這能讓我修理小孩時比較無後顧之憂。」
  說完,戴維斯笑了起來,用丹田使勁地朝空中大笑。
  「我和我太太說,他一定會長成像你一樣的男人。不願對人敞開心胸、故作孤僻,總是以為自己才是對的,而且啊——還真心渴望其實不是那麼回事呢。」
  「那還真是沒藥醫呢。」
  山德森「嘖」了一聲,將酒瓶扔向空中,並看著瓶子反射的陽光。
  「那麼,如果是女孩子,我就要讓她知道她老爸有多白痴,還會要她拿她老爸的名字替兒子命名加避邪,這樣就可以免疫白痴菌了。」
  「說得好,可是我女兒一定會很像我太太——一個愛說謊又處處替別人著想的好女人。」
  戴維斯的聲音在酒瓶破碎聲之後響起。
  「現在的我——好幸福啊。」
  這時,兩道影子從他們面前的機庫中移出。
  卡車牽引著兩架放下起落架機輪的機龍。
  一藍一白的機龍,正在跑道上滾滾流動的熱氣後等著他們。
  「喂。」
  山德森一面穿回飛行裝一面說:
  「你太太一定也很幸福呢。」
  「是啊……所以我一定會去見她,讓我們的幸福合而為一——走吧。」
  戴維斯舉起右手,走向他們的戰場。

  ˙
  希歐眼前是一片晦暗的空氣。
  「……?」
  她似乎作了一場夢。藍天下有兩個男人,一個和她同姓,另一個和今天剛相認的叔公同姓。
  比夢醒時分更加混濁的腦袋,完全無法理解夢境的內容。
  ……可是……
  希歐唯一明白的,就是他們看起來都很快樂。
  接著,她抬起頭來四處張望,發現這寬廣的空間裡,只有一盞緊急照明燈淡淡地發光。
  這裡是日本UCAT的餐廳,桌椅都已移至他處,地上躺著無數裹著毛毯的人影。他們身穿藍色或白色的裝甲服,亂無章法地各自席地而臥。草獸也躺在那些人身邊,慢慢吐著氧氣。
  眾人都在這裡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直到就寢。
  睡前的筵席上,希歐決定以後就住在原川家。雖然原川面露難色,但叔公一說自己公務繁忙不克扶養她時,擔任交涉人的少年便播放了能證明原川是個重度人偶狂的對話紀錄。
  不過羅傑應該安撫了神色大變的叔公。畢竟慶功宴開始前,羅傑就先問過希歐的意願,並在她答覆後,和交涉人一起擬定了某種計劃。
  於是,希歐期望能更加了解全龍交涉,因而接下了美國UCAT臨時監察一職。
  與山德斐洛操縱聯結過的原川,則是暫時納入日本UCAT管轄。
  這時希歐發現,之前拜訪過原川家的那群人都睡在自己身邊,還有個人影在他們之間走動。
  那是原川的導師,她正輕輕地走著,重新蓋回每一條踢開的毛毯。在宴會途中現身、怒間為何沒受邀的少女和她的黑貓,也受到了導師的關心。
  希歐雖想起身幫她,但她注意到希歐的舉動,笑著搖搖頭。
  因此,全身仍帶有濃濃睡意的希歐恭敬地從命了。當她拉起身上的毛毯準備睡回籠覺時,不經意地聽見了歌聲。
  這歌聲來自希歐身旁的夢囈。
  她轉頭一看,身邊有個坐著入睡的少女。她身穿白色裝甲服,黑色長髮微微晃動,對枕著少女大腿酣睡的交涉人吐露歌聲。
  少年頭上,有隻伸手可及的小動物。
  那首彷彿對著少年唱的搖籃曲仍未斷絕。
  Silent night Holy night/平安夜 聖誕夜
  Long we hoped that He might,/引頸盼 彼力顯
  As our Lord,free us of wrath,/救主引領我等釋前愆
  Sinc times of our fathers He hath/我等父輩時殷殷等待
  Promised to spare all mankind/允諾救免世人

  Promised to spare all mankind/允諾救免世人
  細微的哼歌聲在希歐心裡一字一句地清晰播放。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母親對她唱過的歌。
  「…………」
  希歐默默拉上毛毯。
  當她靠上枕頭時,才發現那原來是原川的手。
  希歐放鬆自己,枕著他的手臂,疊起兩人的毛毯並蜷起身子,就像黏在他身上一樣。
  這行為,讓她有種明自了父母和曾祖父等人為何而戰的感覺。
  明天還有新生活在等著呢。
  這麼說來,叔公在希歐睡前離開基地時留下兩樣東西。
  擺在她頭上角落的信封裡,裝的是轉入秋川市內某學校的資料,以及——
  ……北極星的照片。
  當希歐見到黛安娜和叔公都平安無事時,開心地一把抱住他們,而叔公也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往後原川是不是也會常常露出這種表情呢?
  他對消失在北極星彼端的龍又是怎麼想的呢?
  希歐抱著疑問闔上了眼,心裡想著一直保護著她的父母、許許多多的人,以及「黑陽」。
  ……非常感謝你們……
  她寬心地吐了口氣,緊靠著原川投身夢鄉。
  總有一天,自己也能像他們一樣可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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