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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自翻]月兔的银色方舟 三卷 [鴨志田一](9.15三卷完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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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9-15 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Euphoric_Field 于 2010-9-16 00:41 编辑

原名: Kaguya3 ~月のウサギの銀の箱舟~
译名:月兔的银色方舟 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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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鴨志田一
插画:葵久美子
翻译:悲剧喵
词典:合成软妹工口才 西安交大美女教师
润色:蕾米阿姨
雜役:悠久の翼
轻之国度:https://obsolete1.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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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正言顺开始交往的宗太和雏田。可是初次恋爱的俩人却完全不懂该如何发展,搞得尽是烦闷的每一天。再加上因某些理由而闯入爱巢中的特大电灯泡——京也赖着不肯走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毫无进展的俩人得知了体育祭实行委员慰劳旅行的消息。原来如此!打破僵局的旅行呢!!而且还有住宿!!——于是宗太便帮雏田买好泳装并开始了各种准备工作……
旅行、海、露天温泉及丰富多采的活动都将在本书中献上!

一章 夜明
二章 夏日陷阱
三章 海滨故事
四章 十五夜的使者
终章

评分

参与人数 6轻币 +221 收起 理由
月の修罗 + 1 这封面真的没问题么- -
飞雪 + 10 银发赛高~温泉赛高~泳装赛高~~ 膜拜LZ
ikarr + 100 感谢感激,泪如雨下~~~
belmont + 50 神一般的LZ
water621 + 10 這...這封面沒問題吧....
qq359246489 + 50 ……=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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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uphoric_Field 于 2010-9-15 20:32 编辑

夜明


                         1
做着梦,并认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梦的内容一如既往。
世界被白与黑涂满,天空中下着渐渐沥沥的雨,盖过一切声音。
梦世界的中心,站着一名少年。
连伞也不撑,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一点。失去红润的嘴唇,低声呼唤着爸爸二字。而这,也被雨声吞没,融入雨中成了景色的点缀。
少年宛如丧失感情一般,既不哭泣也不叹息。最终,连呼唤声也停止了。
忘却眨眼的眼睛里,映着这个世界中唯一的红色。
那是正逐渐侵蚀着白与黑的鲜红。
而那片红色的中心,躺着名男性。胸口被深深刺入一把匕首,张开的眼睛,正朝着双眼空洞的少年的方向。
一捕捉到梦中男性的样貌,本该沉睡的身体便发出了悲鸣。
之后,处于梦境之中的真田宗太的意识必定会在此处清醒。然后朦胧地意识到刚才所见的全是梦,并且能感觉到离醒不远的事实。
不一会儿,梦世界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渐而化为无形之物。那铭刻于眼的鲜红,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
可那股窒息感却仍没有消去。胸腹部的压迫感、全身被怠倦覆盖似的错觉依旧存在。
为了从中解放,宗太顶着发困这个近乎本能的欲望,硬是睁开了眼。
最先映如眼中的本该是那雪白的天花板,但如今眼前却被一片银色所掩埋。尽管惊讶之余还想叫喊,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竖起耳朵,只听见阵阵安稳的寝息声。
当然,这并非宗太的气息。而是附近另有他人的证明。
不用特意去想,对方的名字、样貌、声音、甚至体温,现在的他都已经非常清楚。
睡魔瞬间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理解现实的理性被遗弃在脑内。
「到早晨了呐……」
宗太特意讲出声,以此来查知自己确实已不在梦境之中。外边的光线透过窗帘射了进来。今天看起来似乎是个好天气。
一番准备完成之后,他开始确认起现状。
首先,这里绝对是自己发房间。这张睡床、脑袋下垫着的枕头的味道自己都甚是熟悉。
不合日常之处,只有先前眼中映入的“银色河川”,以及覆盖全身热乎乎的别人的体温而已。
不用确认虽也明白,但他还是朝右肩方向望去,只见一名少女睡相懒散地躺在那里。嘴巴半开,还残留着口水淌下的痕迹。紧张感可以说是丝毫没有。
少女名叫立花雏田。因某些缘由而正与宗太同居。
或许梦到了好事,雏田痒痒地笑了。
貌似不抱点什么就睡不着一般,现在她正双手环抱着宗太的脑袋。如此一来,宗太是想起床也起不了。
话虽如此,可被丢在一边也确实难以忍受。他刚将左手从雏田身子下面抽出,就不小心戳到了对方的脸蛋。
雏田皱起眉头用不舒服的猫叫似的声音叫唤道。
「哈呼……不,不可以哟。宗太……摸那种地方的话……」
话听上去非常清醒,可雏田却没有苏醒之意。她放松脸颊的肌肉,逐渐回到了原先松弛的睡颜。
「今天要开怀尽兴 ……我就不追究了呢……」
「……到底在做什么样的梦哟。」
简简单单能醒来的才不是雏田这点,宗太早已在三个月的同居生活中深刻体会到了。
再加上昨晚熬夜。
没办法,只好决定尽快使出最后手段。他收紧腹肌,不管被雏田抱着的脑袋,硬是撑起上半身。
然后伸手稳住雏田的肩膀,使她坐定在床上。
「雏田,早上了哦」
「……嗯~」
数次睡迷糊的声音响过后,雏田貌似终于苏醒,开始啪嗒啪嗒摸索起自己的周围。
「早上好。」
头发乱蓬蓬的,就像动物在恐吓进入其底盘的敌人一般。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咦……我,在干什么呢?」
她一脸迷茫地坐在床上,似乎还处在迷糊状态。
「想必是昨晚害怕一人睡觉,就擅自躲进我的被窝里了吧。」
自从上月雏田从沉睡状态中苏醒以后,便以两天一次的频率重复这个行为。
「也罢,总之到早晨了。」
「早晨?早晨了吗……这么说的话,刚才的都是梦?」
「若是指开怀尽兴什么的,我认为是梦哦。」
「咦,我,我好为难!因,因为,宗太难得!」
「我难得什么?」
「啊,咦?那么,那些我认为是昨天发生过的事情,难道也是梦吗?」
「昨天发生过的?」
「那,那个……被宗太说喜欢了,又抱抱了,后来还……」
雏田竖起白皙的手指,放在樱色的嘴唇上,一副陶醉的表情。
「还接吻了……」
昨晚的场景一下全浮现在了脑中,宗太顿时面红耳赤沉默不语。
难道自己的沉默给她带来了不安吗?雏田手忙脚乱地开始辩解起来。
「擅自把宗太和这些事情带入梦中!对,对不起!我,我真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她唰唰唰低了好几次头。
「啊,咦,我,我都在说些什么呢!对不起!请忘掉刚才的梦话。我可没做过那种梦。完全丝毫一点儿也没做过!」
这次不仅在喊冤,还啪嗒啪嗒地上下挥动着双手。
「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刚才只是有点儿睡昏头,做出些奇怪的言语举动罢了。只是大脑错乱而已,平常的我才不是这样的?」
「雏田,听我一句。」
「真的哟?我,一点儿也没做过那种梦哦?」
「不是啦,那个……不是梦啦。」
「咦?」
雏田歪着脑袋,表情中充满了困惑。
「宗太抱紧我,这不是梦?」
「啊啊。」
「宗太对我说了喜欢,这也不是?」
「啊啊。」
「那,那么,接吻……也?」
「不,不是梦哟。」
「那,那个……将我的身体……」
「打,打住!这个大概是梦!」
预感到接下来会蹦出个难以想象的词语,宗太连忙叫停。
「是,是嘛。也对,宗太才不会像禽兽一般扑过来呢。」
看似略带遗憾的雏田摆出了一个蹩脚的傻笑。
「对,对了,宗太!」
宗太刚想出门洗漱,就被一脸严肃的雏田给叫住了。
「怎么?」
「问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奇怪……」
雏田的脸跟随着发言的进展越变越红。很快便接不上话,开始呼呼作起了深呼吸。
她那份紧张也蔓延到了宗太身上,脊梁骨自然而然地挺直起来。
「我,我!」
「哦,哦。」
「那,那个,我可以把自己想象成是宗太的女朋友吗?」
这出人意料的发言,让宗太楞了一瞬。他一时之间还没能理解雏田为何要问这种问题。
从昨天的交谈来看,除此之外还会是什么呢?
「那,那个……宗太?难道,不可以?」
雏田战战兢兢地问道。表情中充满了不安,给人一种眼泪下一秒便会溢出的感觉。
「没,可以可以。」
「真,真的吗?」
「啊啊。」
「那么,那么,若别人问起有没交往的人,我可以回答有吧?」
「啊,可以啊。」
「然,然后,然后……宗太是我男朋友没错吧?」
「是的。」
「嗯,那么,接着……该做什么来着?我想说什么来着?」
「这个,问我也……总之先冷静。」
「控,控制不住!冷静不下来!果然还在梦境中么!」
宗太伸出手,放在了莫名其妙坐立不安的雏田的头顶。
「不怕。这不是梦。我保证。」
「嗯,嗯……」
雏田放下乱挥的手臂,放心地笑了。望着那纯洁坚强的样子,宗太不由自主地入了迷。
沉默笼罩着俩人,就这么经过了数十秒。
没多久,雏田的脸颊上泛出了红晕。
「对,对了……宗太若有此意的话,那个……可以的哟?」
她闭上眼,探出嘴唇似地抬起了下巴。
「等等!你说我有此意,可我完全没想过哦!」
「是,是么?我感觉到自己被你一直盯着,还以为……刚才的请忘掉。」
一脸垂头丧气的表情,雏田在床单上画起了圈圈。
「两位,一大早就卿卿我我呢……」
被突入其来的声音吓到,宗太赶忙朝房间入口处望去,只见隔壁的片桐京正站在门前。
「京,京前辈,什么时候在的?」
「这事儿你别管了,现在还是先帮小雏洗洗脸,整理下头发比较好哟?情况很糟糕呢。」
听了这话的雏田马上举起双手去确认头发的翘起程度。然后犹如受到难以置信事实的冲击一般僵住了身体。
「宗,宗太!」
「干嘛?」
「请把先前所见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全部忘掉……」
「呀,这办不到吧。」
「因,因为,像刺猬一样的我,根本不是真正的我哟!」
嘴上挂着不明所以的理由,雏田爬下床,扶着墙壁消失在了洗漱室的方向。
取而代之,京来到了床边。
「那么……」
那双犹如凝视猎物的猫般的眼睛,正俯视着宗太。
「坐那边。」
「已经坐着了……」
「这里是不是该正坐呢?」
「为,为什么呢?」
宗太装傻似地迅速把视线从京身上移开。并像在藏匿证据般的,准备将雏田从自己房间拿来的枕头被子给藏好。可是,京却先人一步,举起了雏田的枕头。
「那么,该干嘛呐?」
「是,抱歉。」
宗太乖乖地摆好了姿势。
「我已经坐好了,请问有何事?」
抬起头,便看见京正两手叉腰,一副好像很无语,又带有些仿佛在说这人没救了似的表情。
「避孕工作有做好的吧。」
「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言,宗太是目瞪口呆。
「做过了呢?」
「才,才没哟!」
「喂,才第一次你就直接推了呀。」
「不,不是啦!」
「等生米煮成熟饭再后悔就来不及了呢。」
「所以说,没做过啦!这种行为!」
这次轮到京露出诧异的表情。犹如确认状况似的,望了望床与宗太。
「这不都一起睡了?」
「只是睡在一起而已。」
京的眼中透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不如说,该问问自己。为何整晚都能无动于衷。
「真的,只是睡在一起?」
「发生了不少事……这之中……」
「你所谓的内情可以讲下不?」
京凑上前,弹了宗太的鼻子。揉着渐渐变红的鼻子,宗太试着搜索了下辩解之辞,可惜没想到能瞒过京的点子。不如说是因为害怕谎言暴露之后,那无法想象的后果。因此,他认为这里应该乖乖坦白。
「就是,啊……」
「什么?」
宗太重重吐出口气,以下定决心。
「上个月,雏田不是倒下过么?昏睡了大概十天。」
「嗯,当然记得哟。于是呢?」
「记得自那之后,她似乎就害怕一个人睡觉,偶尔会像这样躲进我的被窝里哟。」
两天一次的频率,则决定闭口不谈。
「哼,原来如此呢。不过,这就代表。」
京眯起眼,凝视着宗太。从她的态度,便能够想象接下来的发言会是怎样。
「那之后不只同床过一次咯?」
「是……」
「可却什么都没发生?」
「是的……」
宗太每回答一次,就越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故意隔开些许时间,随后京再次问道。
「恶作剧什么的总做过吧?」
「没哟。」
心想着才不会上你当呢,宗太对此表现得相当淡定。
「真的~?」
京笑嘻嘻地凑到宗太跟前。距离近得连睫毛都数得清。
「没,没做过……」
「哼,嘛,看在这份上,就饶了你吧。」
从危机中脱离的宗太呼地松了口气。
「话说,亲过了没?」
毫无防备的宗太猛地呛了口气,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噢,亲过了呀。」
「哈,哈哈,这个嘛。」
「还嫩着呢,宗太君。」
随后,京又带着得意的笑容说了句多谢招待。而此时的宗太则在想,自己又被她狠狠地玩弄了一番。
「你说不一起回家的时候,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结果,你还是没去见里见千岁。」
「……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不经意地往窗外看了眼,偶然目击到宗太君猛冲回来的样子了呐。」
「偶然……吗?」
「而且啊,要是一大早跑来很亲热地问你有没接吻,那不就全暴露了嘛?」
无言以对。于是宗太作出了赶快转移话题才是上策的判断,直接地将自己内心的疑问脱口而出。
「话说一大清早的,特特意意跑过来干嘛?有什么要紧事?」
「现在可不是能说大清早的时间了呐。看。」
说着,京将钟移到宗太面前。时刻已经临近十二点。
平时基本上可以在闹铃响前起床的宗太,惟独今天,似乎在无意识中按掉了闹铃。想必是因为昨天发生太多事情,导致身体也相当疲劳了吧。
「那么,关于我特地来传达的要事……」
京转向房间的入口,像在等待雏田的归来一般。不一会儿,从那个方向便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没过多久,雏田走了进来。
「啊,早安。」
她恭敬地行了个礼。
宗太和京也同时向她打了招呼。然后雏田拉着前来迎接的京的手,走到了宗太的身旁,在床边坐下。
与此同时,宗太也正准备重新伸直脚,可在京锐利视线的凝视下,他只好乖乖忍耐,继续保持正座姿势。
「两位,体育祭实行委员的慰劳旅行去的吧?」
「慰劳旅行?」
「慰劳旅行是什么意思?」
宗太与雏田异口同声地问道。
「咦?你们没有听说?」
「没有……」
「真的没听过?我应该有拜托过燕和你们讲的。」
「真的没听过……」
问题全出在拜托对象身上。刚才说到的这个燕,即是指学生会会计甘粕燕了。虽是个长年取得全国模拟考试第一的天才,可在性格方面却是相当糟糕,价值观也过于独特。
其实并非忘记联络,只是燕没来转达。宗太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个中缘由他还没能参透。
「算不上说明啦,就是明天开始有个两天一夜的体育祭慰劳旅行。地点是月乃宫大学在伊豆所有的研究设施,不过里面的设备和温泉旅馆有的一拼,我想可以玩得很开心哟。不仅能泡温泉,还可以下海呢。」
「海!」
安静倾听的雏田,忽然表现出了过激的反应。
「我,我,没有去过,也没看过海!」
「那算你们参加了呢?」
面对京的视线,宗太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如此开心的雏田,还说得出不去二字么?而且,对等待公布成绩期间没有其他预定的自己来说,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明天早晨八点在学校正门集合呢。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写在这纸上啦。」
京递过来的纸就像张小小的旅游指南一般。
「海哟,宗太!海!」
或许是高兴坏了,雏田的表情看上去软绵绵的。
「大海虽美,可你有泳装嘛?」
穿着体育课上的那件自然是不行的吧。
「有以前从京前辈送的哟?」
「那件不准穿去!」
「这样的话,就只剩学校的……」
「穿那件去会显得很没品味呢。」
「除此之外就没了……」
先前的活力,忽然泄去不少。
「不如去买吧?」
京的提议让雏田又抬起了头。
「嗯,就这样。现在十二点半……到两点半吧。」
「京前辈,怎么能擅自决定……」
「那就,两点半,月乃宫车站前集合哦。」
事到如今,无论宗太说什么也已无法阻止。更重要的是,雏田也有此意。
「宗太君,回答呢?」
「明白了。明白了啦。两点半,月乃宫车站前。」
「真乖。」
带着一脸对宗太回答的满足,京留下句待会儿见后便离开了。


                                  2
京离开之后,宗太和雏田决定先食用实为早饭的午饭。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慢慢准备也不怕迟到。
俩人面对面坐在饭桌两边,默默地吃着饭。
宗太边把面包往嘴里送,边不由地望向雏田。
刚才的喧闹不知去了何方。虽然没有紧张那么严重,但可以感觉得到,自己和雏田之间确实弥漫着一股与平常不同的气氛。
那和初次将雏田领进家门时的感觉有些类似。这三个月以来,与雏田处在同一空间的微妙感基本上已经感觉不到。可昨天一整晚的遭遇,似乎又让这种感觉死灰复燃了。
雏田貌似也觉察到了这种变化,她吃得比平时更慢,脊背也不自然地挺着。对自己这边的态度也,与其说是稍显冷淡,不如说像是在窥探现状。
这种气氛在京走后便一直弥漫着,而且原因也不明。回复了告白,明明应该心情舒畅才是,可面前却出现了模糊不清的问题。
换作平时,包括学校的见闻、电视在内,话题要多少有多少,偏偏今天,却还在思考到底讲什么好。
「对,对了,宗太!」
或许是无法忍受这不舒坦的心情,雏田把面包放回盘中,双手扶着桌子,大声喊道。
「哦,哦。怎么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到,宗太连椅子一起向后倒退了一步。
「那,那个,现在,我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呢?」
「咦?」
「不,不是,想错了的话更好,那个……我不明白恋人都该做些什么……我想我是不是在某方面搞错了呢?宗太也,什么都没讲过,所以……」
觉得表情严肃却讲出这番话的雏田很奇怪的宗太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呜,宗太笑了就代表,我作为女朋友果然失格了呢!没达到要求呢!该,该怎么办才好!?还能挽回么!?」
「不是不是……偷笑这点我道歉哟。」
雏田安分地坐着,只是表情显得非常不安。
「抱歉,我也在思考着类似的事情……就是你说的那个,恋人到底该干些什么呢?」
「是,是嘛?」
「虽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但我没交过女朋友呐。」
「我,我也是哟。同病相怜呢。」
「所以啊,别想过头了。」
「嗯,好……我会努,努力做到!不过,那个,觉得奇怪的地方还请说出来呢?」
交谈结束,俩人又默默地继续吃饭。
虽然缓和了一些,但是这块昨天刚形成的无形的障壁,似乎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拆除的。
由于约定的时间将至,俩人抱着无法释怀的心情,开始做起了出门的准备。
率先换完衣着的宗太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客厅。为打破宁静,他打开了电视机。因为时间的关系,没有新闻,只好把频道锁定在杂谈节目上。
不论哪个台,都未提及昨晚医院发生的事件。取而代之的是,今早发布的银色方舟引发的爆炸事件已解决的新闻。事件以作为嫌疑犯的少年死亡而告终。
这名只是作为月之子出现在电视中的少年的名字,宗太非常清楚。
中条明人。
不仅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还是特课里的伙伴。
宗太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入当中。一闭上眼,脑中便浮现出明人的面庞。就在他快要被拖入黑暗中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久,久等了!」
从房间里走出的雏田,换上了一身纯白的连衣裙。
关掉电视并站起身子,宗太回了句「走吧」之后,便朝玄关走去。雏田也精神饱满地给出回复,然后抓着扶手紧跟过来。
雏田照例响亮地朝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地道别,然后俩人一起出了门。


                                3
比约定时刻快五分到达站前,就看见京已等在那里。
「哦,准时到达呢。不错不错。」
她边嗯嗯点着头,边抚摸起雏田的脑袋。
从二人独处中解放出来,宗太大叹了口气并无力地垂下肩膀。扭扭脖子,只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
下意识地取出钱包,打开确认。里边虽装着相当数量的金额,可生活费也是算在其中的。
今天必须出多少血呢?宗太连个大概都想象不到。毕竟在他人生十七年中,从来没有在意过女生泳装的价格。
「京前辈,过来……」
「嗯?干嘛哟?」
「好了啦,稍微过来下。」
宗太招着手,想和京讲些悄悄话。
「什么什么,爱的告白?」
「那种不知死活的行为,我可不敢哟。」
「知道了知道了,那,什么事?」
「泳装啊,大概要花多少钱?」
或许是自己的声音太过沉重,惹得京偷偷笑出了声。
「不用笑吧……」
「关于这点你大可不必在意哟。我早准备好赞助人了。」
说完,京表现出了一副在等待别人出现的模样。宗太猜测,多半来的会是燕吧,不过从赞助人的说法来看,或许来者另有他人。
「啊,快看,来了哟。」
朝着京视线所指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一身穿邋遢西装的大叔正朝这边走来。这个人,宗太也非常熟悉。
「黑田叔,不是说了请剃下胡子的嘛。」
「匆匆忙忙赶过来的,都没怎么睡过,琐碎小事就饶了我吧。太阳光还真是刺眼呐……」
说完,眺望耀眼天空的黑田便打了个大哈欠。而京则望着他,一副打从心底里无话可说的表情。
「不过,我可没听说宗太和小雏也在哦。」
「黑田叔,要是你和个女高中生在一起购物,不会被误会么?」
「这的确说得过去呢。」
「喂。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了哟。而且啊,有谁会认为没穿制服的京是高中生哟。」
受黑田话的影响,宗太斜视了眼私服的京。上半身是天蓝色的吊带背心,外边再套着宽松的藏青色衬衣。下半身则是纤细的及膝长裙配凉鞋的清凉打扮。衣服本身虽不华丽,但因为穿着者的身材而变得异常显眼,刚才过往的行人,不问男女都时不时地会朝她偷瞄几眼。
「喂,是说我很老么?」
京撅起嘴巴,逼近黑田。然后,连辩解的空隙都不给,又继续说道。
「成熟这种表现,要是以为女生全喜欢那可就大错特错啦。」
「这,还真严厉呐。」
为了被甩在一边的雏田,宗太默默发动起了月神刻印。
左手的指甲开始发热。
「宗,宗太?」
雏田吃惊地问道。
代替回答,宗太将京的身姿映入眼中。相同的情景,雏田如今应该也能看得到。
「哇~。京前辈,好可爱!」
话音刚落,京咻地将雏田抱入了怀中。
「谢谢小雏。不过,小雏也十分可爱哟。对吧,宗太君?」
「咦!?啊,不……嗯,是呐。」
望着狼狈的宗太,黑田绷紧了脸。
「好了,既然人已到齐,差不多也该走了。再不快走的话,玩笑就要成真啦。」
京噗哧一笑,走在了最前头。

京领众人来到的,原来是车站前的购物中心。建筑物为四层构造,一层因为通风而有一种开放感。
区域划分为三大块,以电影院和游乐园等娱乐设施为主的娱乐区,以自助餐馆和各类餐厅组成的饮食区,还有以服装为主的购物区。
要逛完全部的店面,恐怕要花上半天吧。
起初并不是很在意建筑物的构造,可一来到排满女装店铺的区域,忽然感觉不自在起来。
琳琅满目的夏装店面内,被鲜艳的色彩装点着,出于害羞之情,宗太根本不敢直视。尽管很想撒腿就跑,可看见拉着京手走在前边的雏田的背影,他又打消了那种念头。
如今唯一能够依靠的,便是黑田。
「这种场所,对男人来说会很不自在呢。」
没有回应。
「黑田叔,别无视我哟。」
发出对其无话可说的抱怨后,宗太转过头。可是,本该在身后的人物却消失了。环视周围一圈,也没发现黑田的身影。
「已经跑掉了么……」
京和雏田也停下来观察起四周。在明白黑田已不在附近之后,京大叹了一口气。
「……真是,拿他没办法呐。」
她死心般地垂下了双肩。那侧脸,隐约带着些寂寞。
「京前辈?」
「算了,我先垫着,等会儿再算到他头上就好了。」
一瞬感觉到的伤感散去,京恢复了以往自信满溢的自己。因此,宗太也没有讲出内心的疑惑。
更关键的是,现在根本没空去关心别人。他已经被陪女孩子购物这一难为情的活动给搞得头昏脑涨了。
好想尽早从这里逃走。
「那个,可以去下洗手间吗?」
「就凭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想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唔。」
「小雏,把宗太君抓住。」
照着京说的,雏田屁颠屁颠地朝这边走来。然后客气地伸出手,抓住了宗太的衬衣。
「那么,走吧。」
「……」
宗太连回答的力气都所剩无几。总不能甩开雏田的手顾自个儿开溜吧。
「宗太君,回答呢?」
「是。」
尽管觉得自己很丢脸,他还是半带放弃地下定了决心。

宗太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是多么的天真。不过约三分钟前下定的决心,才刚到泳装贩卖点,便遭受重创。
往左往右,都排满着色彩鲜艳的泳装。自己已被薄薄的布片完全地围在了当中。
虽不是绝对不行,但也并非能够轻松踏入的空间。光是待在这里便被重压压得喘不过气,不仅如此,还被女店员投来温柔的目光。
惟有熟人千万不要碰到,宗太像念经似地在脑中不断重复着。
手和额头则开始冒出粒粒汗珠。
京与雏田则丝毫不在意这边的心情,仍是朝着卖场的深处前进。边祈祷一切平安,宗太也跟了上去。
「小雏,喜欢什么样的?」
「呃,那个……该选什么样的呢?我自己没有选过,不是很清楚。」
似乎因为不知选什么才好,雏田很困惑地低下了头。见此情景,宗太发动起月神刻印。
「啊……唉,有,有那么多!?」
他把店内转了个遍,随后响起了雏田惊叹的声音。
「该,该怎么办呀……该怎么办才好……」
本以为只要看过便可解决的问题,如今反倒变得更加棘手。望着眼花缭乱的泳装,雏田不知如何是好。
难道是想到什么好点子了么?露出困惑表情思考一阵后,她便转身朝向宗太这边。
「对,对了!可,可以请宗太帮我选择吗?」
「咦?」
「啊,这主意不错呢。」
「喂!疼!」
就在宗太正打算拒绝的时候,脚突然被京狠狠跺了一下。疼得眼角渗出了泪珠。
「宗太?」
「没,没事。没事……不必担心。」
他拼命忍着疼,逞强地和雏田说道。
「话,话说……不,不可以吗?」
偷偷瞄了一眼京,就看见她正瞪着自己,目露凶光。若断然拒绝,怕是小命不保。
「明,明白了哟。」
嘴上这么说,可自己根本不懂泳装的选择。就连像这样陪女孩购物,也是初次体验。
无路可走的宗太,朝京招手寻求帮助。
顺着招手的方向,京靠近过来。
「不如从这边开始挑吧?」
定睛一看,眼前罗列的泳装,总体上设计地都十分可爱。胸和腰附近还系有缎带。就露出度来讲,作为主要部位的装饰确实不够完美,但与自己理想中的款式相比,材质的面积实在太少了。
或许是觉察到了视线,雏田含着疑问,倾斜了脑袋。
「只是过分保护的宗太君,在为小雏是否可以穿如此大胆的泳衣而烦恼着而已哟。」
「京,京前辈!」
「话,话说,宗太!我,我想我完,完全不适合成熟风,因此不能回应你的期待,可以的话,那个,请别……」
「明,明白啦,就此打住。」
脑子都快被搞炸了。
总之,若想摆脱现状,就必须尽快作出选择。宗太将成排摆放的泳装从右往左扫了一遍。
目光忽然停留在了一件三角比基尼上。下半身有加短裙,感觉比其他泳装露出的部分要少。基调为白色,胸正中及腰上,还配有大个的蝴蝶结。
觉察到自己伸手去碰有伤风化,便只做出了指示。
「这件如何?」
「哼~,还不赖。」
京毫不犹豫地拿过宗太选的泳装,拉着雏田走向深处。尽管此时本能察知到了危险,但京是不可能允许自己擅自离场的。
「好了,宗太君也快快过来!」
京的前方正是试衣间。宗太现在正面临两个抉择,要么撒腿就跑,要么就厚着脸皮留下来。
「宗太君选的,不负责到最后怎么行?」
既然都讲到了责任,自己还有何退路可言?宗太只好遵从京的意思,向前迈出了沉重的步伐。
「那,稍等片刻呢。」
说着,京闭起单只眼,与雏田一同躲进试衣间,拉下了帘子。
被丢一旁的宗太,则只能难为情地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先全脱掉吧。」
「没,没问题的哟。我一个人可以换的。」
伴随着衣服的摩擦声,俩人的对话传入了耳中。
「哇~,小雏田皮肤真的好棒呢。」
「哇,不,不可以哟!京前辈,请不要摸那里!」
「唉~,为什么啦。又不会少块肉。」
「哇,哇,不可以!摸那里会全身无力……」
「皮肤滑溜溜的,真棒呐……好想吃掉。」
「真的,京前辈,饶了我吧~。」
「嗯~没办法呐。到此为止吧,那么,把这个贴胸口上……」
「呃,是,是这样吗?感觉好紧。」
「只有穿的时候会这样,稍微忍下呢。」
宗太双手捂耳朵。即便如此依旧无法完全阻挡声波。
「嗯,这样就搞定了。感觉如何?」
「呃,脚呀肚子凉飕飕的,好害怕。」
「不怕,很快就会习惯的哟。那么,给宗太君看看吧?」
「咦,这,这么快?」
由于捂住了耳朵,对话听到一半就开始有些稀里糊涂。因此,宗太被眼前帘子的突然拉开,给吓得差点喊出声来。
身穿泳装的雏田,紧紧搂着京的腰,拼命地往她的身后躲。
「还,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哟~。」
雏田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羞涩。即便如此,在京一番耳语教导之后,她还是脸蛋通红,难为情地走到了前面。
明明是自己选的泳装,或许因为穿在雏田身上的缘故,脑中完全没有印象。宗太沉默不语,只是直直盯着雏田。视线从脚底徐徐上升。从白嫩的双脚,到短裙中伸出的大腿。再到线条流畅的腰部。是因为肚脐很凉么,雏田的两只手拼命在遮挡着。胸正中的蝴蝶结显出了可爱本色,和她非常相配。
觉察到自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雏田,宗太赶忙移开了视线。
「还,还不错嘛。」
好不容易挤出的声音,却因紧张而变得非常奇怪。心脏扑通扑通高鸣着,汗水也不住地往下倘。
「不,不奇怪吗?不失望吗?没辜负宗太的期待吗?」
「完,完全没有,很棒。」
「真的吗?」
「呃,啊啊。」
「太好了……」

宛如心头悬着的大石落下一般,雏田终于笑开了花。见此情景的宗太渐渐丧失继续保持理智的自信,于是转身将背对着试衣间。
尽管背后传来京的偷笑声,可眼下根本没空去抱怨。
「那么,就这件了呢。」
「嗯!」  
听到帘子再次关闭的声音后,宗太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战战兢兢地转过头。
未发现雏田与京的身影这点,让他再次安下心来。
可就在此时,犹如算准时间似的,京从帘子的缝隙中钻出了脑袋。宗太则警戒地向后退开一步。
京见状,笑了起来。
「又不会把你拉进来。」
「这个,请真的放过我哟。话,话说,有什么事吗? 」
「嗯?在监视宗太君,防你开溜呢。」
听完京的发言,宗太的视线开始飘忽不定。
「等会儿还要买夏装的,别逃跑哦。」
留下这一句后,京又把头缩回了试衣间中。
看准时机,宗太轻手轻脚地,一步步向后腿去。在和试衣间拉开一段距离后,他毫不迟疑地飞奔起来。
买夏装之类可不是闹着完的。再继续下去,自己或许会被折磨至死。
逃离泳装卖场后,宗太扶着膝盖小憩了片刻。明明什么都没干,身体却如同背着铅块似的沉重。
心想总之先去找黑田吧,他拖着踉踉跄跄的脚步,继续前进。


                                    4
孤身一人的宗太以最快速度跑出女性用品区,来到了各种餐厅所在的饮食楼层。
边观望四周的店面,边从中寻找着黑田的他不久便在一家自助餐厅的露天平台上,发现了目标的身影。
抱着想吓其一跳的念头,宗太悄悄靠近黑田的背后,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旁边。
黑田似乎并未对此特别在意,只是瞟过一眼,然后又继续专心致志地读起了报纸。
不抱怨几句心情就无法平静。因为孤立无援的自己这次是确确实实地体验了一回如坐针毡的感觉。
「请别一个人逃跑哟。」
「要是人连自身都守护不了还有什么用?」
「连句话都不留就擅自跑掉,作为别人会怎么想呢?」
「呵呵,那,你是怎么溜出来的?」
「这……」
黑田自鸣得意地笑了起来,然后叫住路过的服务员,帮宗太点了一杯冰镇咖啡。
此处的疏忽,让宗太更加无言以对。
黑田的胡子拉拉碴碴。西装和领带则皱巴巴的。虽然初次见面的人定会认为此人是个中年废柴,不过该做的工作他都处理得漂漂亮亮。这点,宗太非常敬佩。当然,还没和本人提起过。
接过服务员送来的冰镇咖啡,宗太既没放奶精也没放糖浆,直接用吸管吸了起来。苦味充满整个口腔,让他不禁皱起眉头。黑田则对此嗤之以鼻。
被一直当成笨蛋也不甘心,宗太决定以言语反击。
「工作,旷掉好吗?」
「又不是学生,没道理旷吧。今天歇班哟,歇班。」
「黑田叔原来有歇班的呢。」
基本就没见他休假过。甚至很多时候连电话都打不通。
「但是,才过一天,歇班什么还真说得出口呢。」
现在若打开电视,想必肯定在播放着同自己和眼前这位相关的事件。
以这月乃宫为舞台引发的一连串爆炸时间。犯人通过网络社区聚集起的一群人。他们为了让月之子独立、让月乃宫的自治权得到承认,而制造了恐怖爆炸。
可结果却是以失败告终。政府并没有屈服于恐吓之下,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或许银色方舟现在也正潜伏在这个城市之中吧。
大大超出他们预想的,恐怕就是名叫上杉杏奈的少女的存在了。本该是爆炸制造者的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设施也会被炸吧。
待风头过后,银色方舟会再度活跃起来吧。不过,若他们觉察到了杏奈的存在,可以想象他们的行动会变得更加慎重。
上杉杏奈有着支配时间的能力,眼下,宗太还未能想到与之对抗的方法手段。
复数的事件就这么搅在一起,爆炸事件虽说不上完美解决,还是以特定出一名嫌犯而落下了帷幕。
考虑到事件的规模和残留的谜团,实在很难想象才过一天就歇班的黑田会真正休息。
若非另有隐情,他应该还像往常一样在为事务东奔西跑。
「银色方舟的案子被公安总务课接管了,因为要制定防范恐怖主义的对策呢。」
「虽说如此,把特课排除在外不是很奇怪吗?明明是和月神刻印有关联的事件……」
「从这点出发判断的话,嘛,肯定是有着什么不想让我调查出的内幕吧。」
黑田的双眼直直盯着宗太。仿佛在试探什么似的。
「明知如此,你还甘愿退出?」
虽然被言论诱导有些令人不快,但由于不想话题就此中断,宗太决定配合黑田。
「没办法哟,上头拍的扳子。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公务员啊。」
「你不是认真的吧?」
「这当然呐。事情关乎瑞希,以及明人。虽不准备稀里糊涂了事,但进攻的方法并非只有卤莽地横冲直撞。」
想必黑田的判断是正确的吧。尽管理解了其的正确性,但同时宗太又感觉到话中的不耐烦。类似于为什么无法把错误的事情纠正呢的感觉。
「上杉杏奈的事件呢?」
「……关于这点呐。暂时给我别把这名字挂在嘴上。」
「咦?」
比起话的内容,更让宗太惊讶的是黑田说话的口气。那望着远方某处的瞳孔中,蕴藏着如同刀刃般尖锐的目光。
但刹那间,却又回到了没精神中年大叔的表情。
「理由也不准问么?」
「真希望如此呢,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就此接受的哟。」
「那么,请讲。」
「我也不知谁是幕后黑手哟。但是,关于上杉杏奈,上头回答说不需要调查。准确地说是不准调查,呐。」
「这……是高压政治吗?」
「你小子,这么难的词汇都知道呐。」
「请别开玩笑哟。」
「嘛,就这些啦。实际上,即便调查可能也是毫无所获。」
「什么意思?」
「按照记录,上杉杏奈已在十二年前被认定死亡。这点至今仍未改变。」
「所以啦,是他们搞错……等下,明明被严令禁止,你还是调查过了呢。」
对此,黑田以苦笑表示了肯定。
「很遗憾,这个国家没有制裁死者的法律哟。当然,死人引发的事件,也没可能获批搜查的许可。」
「怎么这样……」
「不过嘛,既然藏得那么好,也就代表事件确实与那帮大人物牵扯甚多呐。」
「你已经猜出个大概了吧?」
「警察局长以上我想应该不会错的吧。」
「……若没处理好,就要和政府干上吗?」
「声音太响了哟。」
黑田捧腹大笑,犹如正在谈笑风声一般,接着他用吸管吸起冰镇咖啡,似乎想借此润润嗓子。管中传来了嗖嗖的声音。
「别转头哟。后边第三个座位上,有人跟踪。」
眼下的气氛怎么可能笑着抛出玩笑话。尽管黑田笑眯眯的,可惟独眼中不带一丝笑意。
「我猜测,这个国家的大人物,很久以前,便知晓与宗太相遇的上杉杏奈这个存在了哟。关于她的每个细节应该都已调查得一清二楚。明知最初的辉夜姬仍然生还,自然没道理放着不管呐。在断定其为本尊,又或者清楚是辉夜姬之后,也应该有探讨过将其带回研究所的方案。可行动的失败最终让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她那能够操纵时间的能力太过强大了呢。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
「正是如此。所以针对上杉杏奈,大人物们决定以静观其变来对待。虽然是颗眼中钉,不过现今还没未构成较显著的危害。而且受欲望驱使擅自出手也只会自食其果。」
「所以才不允许黑田叔调查么?怕刺激到对方。」
「把问题推迟延后,可是这个国家领导的拿手好戏呐。」
「这并不好笑哟……」
黑田再次叫住服务员,要求续杯。
「不过啊,尽管想说的话有如山高,但擅自深入调查的话,这边的处境也会变得危险呢。所以我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待时机成熟之前,你也先把和上杉杏奈的遭遇给忘掉吧。」
尽管心中疙瘩还没消除,可既然黑田都这么说了也只能听从。无论怎样,这都不是抱怨几句就能改变的问题。
「我明白了……不继续问,也不抱怨了。」
「你能这么想我真高兴。这段时间特课的任务也会被掉转重心。所以,尽情和初次结交的女朋友开开心心地过小日子去吧。」
宗太一口把倒入嘴中的咖啡全喷了出来,并不停地咳嗽。
「喂喂,别搞那么脏哟。」
赶来的服务员帮忙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并微微点了点头。
「女,女朋友,你说什么呢?」
「你还隐瞒?明明散发着青春的光辉。」
「才没哟。」
「明明是如此的耀眼哟。小雏那儿也切实感觉到了呢。刚交往时的羞涩气氛。」
「为,为什么会明白?」
「所以啊,我刚不说了嘛,你散发着耀眼的青春光辉。」
「……我不觉得很耀眼。」
「哈」,宗太叹了口气。
「怎么,这么快就觉得烦啦?」
「没这么想哟。只是……」
「只是,什么哟?」
「不准笑。」
「笑了是小狗。」
黑田挖苦地笑了。尽管心想他的话不可信,但因为抱着希望说给别人听的心情,宗太还是开了口。
「怎么说呢,那个……本以为只要有女朋友,开始交往了,前途便是一片光明,不会再有烦恼了吧。直到昨天我还是这么想的哟。」
「喔,原来如此……」
明明说过不笑的,可黑田却已是满面笑容。虽然瞪眼抗议了过去,但完全不起作用。
「可,该说是明白到自己误解呢……那个,与自己所想的有某些差别,现在连话题都找不好……雏田的内心也,本以为稍微读懂了一些,可感觉又回到了原点。」
听到这里,黑田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客人都望向这边,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了。视线对本就害羞的宗太来说真是火上浇油,他的脸开始慢慢变得红通通的。
「所,所以啊,我才不想说的哟!」
黑田的笑声更大了。
「不,不陪你了!」
宗太唰地站起身子。
「嘛,等等,先坐下。为少年的成长而笑一事。我道歉哟。」
「我认为自己做过些准备的哟。可变化一下子如此明显,还提什么明天幸福会到来呢……」
说着,他再次坐回椅子上。
「不过,我以人生前辈的身份告诉你,跌荡起伏还在后头哟。」
「是呢。可是,俩人间像是有堵墙似的,这让我无法接受……」
听了宗太的发言,黑田拼命忍住不笑。
「你,刚才那句绝对不要和别人说。」
「这种逊毙了的事情,才不会说哟。」
「不是啊。对你来说或许有些难以理解,这和畅谈恋爱史是一个道理呐。」
无法理解其中含义,宗太沉思起来。黑田是个爱作弄人的家伙,但也有认真的一面,宗太知道他不是会在这种时刻随便说说的人。
「什么意思?」
「算了,提示你下,不过只限今天哦。」
在宗太用眼表示同意后,黑田刁着烟,说道。
「正因为相互间都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才会产生异常的气氛哟。面对个毫不相干的人,你还会紧张吗?希望再帅气些,再可爱些,是你们这个时代常有的话题呐。不过嘛,你和小雏田的情况,只是从互不干涉的同居关系变成男女关系了而已哟。」
「或许是这样呢」,宗太轻声回答道。
「嘛,如何逾越就是宗太和小雏田的问题了。才碰壁一次,叫什么苦哟。」
黑田吐出一口烟,喷在宗太的脸上。尽管宗太怒上心头,反瞪了他一眼,但如今说什么都只会被人生经验的差距给埋没掉而已。
「嘛,你就尽力挣扎,丑态百出吧。」
「那也请你适可而止,别再笑了。我很生气。」
「乐在其中也是大人的一种雅趣哟。」
「果然,不该和黑田叔说的……」
宗太抱着脑袋,深感后悔。
「别这么想。人一开始总会碰壁的。」
「……那,黑田叔也?」
「这个,嘛,很想作为羞耻的过去抹消掉呐。」
「好意外。我还以为黑田叔,什么都能适当应付过去呢。」
「喂喂,就算是我,也曾有过你这岁数的时候哦。」
「正因如此,才更难以置信哟。」
宗太一口气把剩下的冰镇咖啡全部饮尽。然后打开杯盖把里面冰块倒入口中。待冰块融化,他又向黑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话说,你这是吹的什么风啊?」
「什么哟?」
「忽然来陪我们买东西。」
从黑田的态度上,便能看出他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
「我过来,可没准备当你小子和小雏的电灯泡哟。」
说完,黑田打了个哈欠,或许是觉察到宗太那催促后话的视线,他表情滑稽地又继续说道。
「很久以前同京的约定呐。」
「和京前辈?」
「因为交付给她太多危险的任务了。至今为止解决的事件数,也已达到了三十二件。」
「那么多!?」
虽然知道京在自己来特课前就已开始协助黑田,可这数量竟是自己所知的近乎三倍。
再加上命令京出动的,大部分是STⅡ以上的事件,多数场合都要面对极危险的犯罪者。三十二件这个数,也可以说是她与危险对抗过的次数。
「说奖励或许有些不太好听,总之就是同她说过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讲,于是便有了今天的一幕。」
「嗯。有些意外呢。」
「喂,在让小孩来特课工作这点上,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哟?」
「你想错了哟。不是这个,是指京前辈明知是大人显而易见的补偿,依旧欣然接受的事哟。」
黑田确有犒劳京的意思吧。他还怀有同等的内疚,这点自己也能感受得到。本来的话,像自己和雏田、京一样的孩子根本不会待在公安特课里。这才是黑田的真心。
但是,为了对抗月之子就必须使用月之子这点也确是事实。于是,不论自己的内心,黑田最终选择了将孩子使用在逮捕犯罪者上。尽管仍怀揣着矛盾。
正由于他是位并非只会讲漂亮话,还能做出实质性判断的人物,自己才能对黑田这么信任,京想必也是如此。
「反了吧。正因为她清楚是大人显而易见的补偿,才会欣然接受的吧。她知道,这样做会让我心里好受些。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哟。」
「……或许,是呢。」
交谈以宗太暧昧的回答收尾,对此黑田不再多言。
犹如盯准交谈的空隙一般,黑田的手机响了起来。
抓着手机挂绳的黑田,表情看似烦躁地扭曲着。看完显示屏上的内容后,他的表情又变得更加不爽了。
「我是黑田,什么事?」
讲话的声音也很粗鲁。
「这个嘛,难得的休息天里,接到这种传唤的电话,任谁都会抱怨一两句的咯。」
从语气上听,对方难道是上司么?
「呃,刚才的当然是玩笑哟。话说,出什么事了?」
黑田倚靠椅子,翘着二郎腿,显得很惬意。
但是,那份从容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心听讲的他在听完内容之后,竟一脸吃惊地探出了身子。
变化太过突然,连宗太也吓了一跳。
「刚……说什么 ?真的,福岛礼司他?」
平时的无力表情瞬间藏入暗处,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瞳孔中寄宿着的锐利目光。
福岛礼司。
宗太在脑中反复搜索之后,得出了这名字自己并未听过的答案。
「事情我已经清楚了。会尽快回署里的,请把人员召集起来。」
接着又简单交谈数句之后,黑田歪着嘴角挂断了电话。
「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吗?」
「那么,该怎么办呐……」
黑田边揉着自己拉碴的胡子,边观察似地看着宗太。虽然明白他是在考虑此话是否该讲,但那种被评估般的感觉让宗太很不好受。
宗太耐不住性子,更进一步提问道。
「福岛礼司是谁?」
黑田轻轻长叹了一声。
「看你想这么久,反而让我更在意了。」
「也罢,又不会少块肉,告诉你好了。」
他把塞进口袋里的警察笔记拿了出来。从中抽出一张照片,摆在桌上。
目光瞟到的瞬间,宗太便明白了这不是张普通的照片。
拍摄地点并非日本。是美国的闹市区吗?往来于十字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被模糊地印在了照片里面。其中既有白人,也有黑人。
人们正朝自己的目的地前进着,谁都没有注意到照相机的存在。
通过细心的观察,宗太在中央偏坐的位置上,发现了照片的主人公。
东洋的男性。是日本人吧。
穿着全黑窄套装外加一条黑色的领带。
服装明明已融入人群之中,可那双异常有神的眼珠,却从照片里突显了出来。
年龄在二十岁左右。或许因为其体型瘦小的缘故,身子看起来很高。
「想必用不着我明说了吧,他就是福岛礼司。」
「哈。」
「他可是国际通缉中的重要人物哟。」
「咦!?」
被这过于夸张的名号给吓了一大跳,宗太抬起头,不再观察照片。国际通缉一词,因为自己只在电视剧和电影中听过,几乎没有真实感。
而且被通缉者还和自己一样是日本人,这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了。
「记录上是这么写的。出生地为日本。六岁时因双亲工作的关系随二人来到英国。十岁前的四年里,辗转于北欧诸国之间。」
凝视着照片里福岛礼司的黑田,眼中没有带任何的感情。像在自言自语似的,他又平淡地继续道。
「渐渐地他也适应了国外的生活,据其父母所述,那段时光他是很幸福。」
尽管对黑田特意绕远的解释抱有疑问,但宗太还是没有开口。他认为,或许黑田是别有用心吧。
「给这个和平的家庭带来巨大转折的,是福岛礼司第十一个生日。他的月神刻印能力觉醒,而这件事被邻近的居住者们知道了。于是,他被迫和双亲分离,被送往了EU经营的月之子保护地区。」
宗太感慨,国家不同,做法也稍有不同。
EU的对应也是其中之一。并不像日本这样,只利用法律束缚月神刻印的使用,而是连生活场所也一并剥夺。月之子们被聚集在被称为保护地区的城市之中。在那里,没有一个无能力的普通孩子。        
保护地区里,有宿舍、有学校,连商店和娱乐设施也一应俱全。宗太也曾通过电视,目睹过保护地区的尊容。
环境幽雅,资源富饶。高质量教育的学校。不能因为月之子这个理由,而歧视他们。
光听宗太所看的节目组的介绍,简直如同乐园一般。
但他知道,保护地区就像一座被高墙所覆盖的盆景。他还知道,墙壁外边终日配置着持枪的士兵。
保护地区一词也不过是报道用的词汇,一般人都把那里叫做收容所。
说实话,宗太也不知道和什么对策都不采取的日本比起来到底哪边更正确。但至少,他两边都不想选。
「在保护地区里,福岛礼司和一名少女邂逅了。」
「少女?」
「啊啊。名叫塞尔玛·琳德贝利。是第二位辉夜姬。」
身体擅自产生反应,宗太不由地瞪大了眼。
黑田不顾烦琐特意绕弯儿的理由,宗太似乎有些明白了。想必是其认为自己若听到辉夜姬的名号,定会询问起先前的那段内容,于是便先绕了个圈子。
「听说之后的几年,福岛礼司一直安稳地生活着,并未引起过什么大问题,给监视的印象也不错。不过在我所见的记录里,写着数年之后,他与辉夜姬相恋。」
听到与自己重叠的那部分时,宗太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快。
「为什么他会变成国际通缉犯的呢?」
「事件要追述到六年前。福岛礼司十六岁的时候。」
暂时歇口气以后,黑田给宗太使了个眼色,问他真的想继续听下去吗?
尽管没有完全读懂黑田的真意,宗太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福岛礼司他呐,把恋人塞尔玛·琳德贝利给杀害了。之后逃离保护地区,杳无音讯。」
「啥,什么啊,这!?以前听巴老师说过,辉夜姬的死因,不都是事故和疾病吗?」
「所谓的真实,都是为了某部分人的方便而歪曲过的内容哟。」
「……真是,一派和谐的世界呢……」
「事件后,福岛礼司的身影,在各国都多次被目击到。」
「可是,却逮不住吗?」
「嘛,没错啦。又给我增加工作量,真是的。」
「他来日本有何目的?」
「上头的理解是,来见三年前入住此地的双亲。不过嘛,详情等逮捕本人后,问下就知道了。」
「还有一个问题,我可以问吗?」
「就算我拒绝,你照样会脱口而出的吧。」
点过头后,宗太盯着黑田的眼珠问道。
「为什么,日本警察,如此希望逮捕福岛礼司本人呢?」
光是黑田特特意意随身携带照片行动这点就显得很不自然。而且,明明给了假期,还紧急传唤他,这看上去也不符合常理。
福岛礼司说到底,不过是个杀人犯而已。虽然杀害的对象是辉夜姬这点不容忽视,但辉夜姬也只是个人类罢了。
「福岛礼司杀害的并非只有塞尔玛·琳德贝利。保护地区里也有月神刻印的研究设施呐,里边的在职人员三十名也同时被杀。」
不敢想象三十具尸体的场景,宗太猛地晃了晃脑袋。
「不用我细讲,大概你也能明白,当时那里正进行着辉夜姬的研究。而研究资料则被福岛礼司全部卷走。正因为如此,所以无论哪个国家都希望逮捕到他,当然,这个国家的大人物们也是呐。」
「听完这些,我终于理解了哟。」
「嘛,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以防万一,你小子也先把他的长相记记清楚呐。要是碰上那天文数字的概率,不巧撞见了,记得联络我。」
「我明白了。」
宗太边回复道,边望向照片确认。然后将照片还给了黑田。
「顺带一提,六年前十六岁的话,现在应该二十二岁呢?」
「啊啊,是呐。」
「他还能使用月神刻印吗?」
一般来说,刚超过二十岁的时候,便会出现能力显著减弱的倾向。然后,渐渐无法使用。
不过,这个因人而异。
「从统计的数据来看,照理应该已经无法使用,不过具体我也不清楚哟。」
「是呢。」
宗太见状,也随声附和道。
「那么,在上司抱怨之前,赶紧回去开工吧。」
黑田站起身,并掏出钱包。他只从中抽走几张卡和一张钞票,然后将钱包整个交给了宗太。
「这怎么行?」
打开钱包粗略一看,里边竟放着约十万日元。
「拿这些去讨好京吧。」
「还有这招啊。」
背对着挥了挥手,并道过别后,黑田草草结完帐便离开了。
随后,宗太又收到了京的联络,说是叫自己赶紧死过去。

到达京指定的巨大鸽子时钟面前时,还没看见那俩人的影子。
稍等片刻,就看见京和雏田向这边走来。手里,各拎着三只写有商店名的纸袋。
刚停下脚步,京便把该宗太负责的纸袋一股脑儿全塞了过去。
「这些,是小雏的啦。」
「都买了些什么?看起来不少嘛……」
只只袋子虽不重,但种类繁多。
「想知道吗,自己看呀?」
宗太照着京说的,朝袋子的缝隙望去。
「顺带一提,那袋,是内裤呢。」
「宗太!不,不可以看!」
他当即移开了视线。
「看,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没看到,也根本不想看!」
「反正到时候也要展示出来,现在让他看不一样的嘛。」
「你,你讲的什么啊!」
「京,京前辈!」
宗太和雏田的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尽管带着抱怨的目光瞪了京一眼,可对方却还是笑嘻嘻的,完全没达到宗太预期的效果。
即便笨拙地继续这个话题,也只会单方面受到攻击。
就在宗太准备转移话题,视线徘徊于半空的时候,觉察到了京那空空的两手。不过她总不会让雏田帮着拿袋子吧。
「京前辈都买了些什么?」
「嗯~我呢,没什么想要的。」
说完,京四下张望起来,像在寻找什么似的。
「黑田叔呢?」
「啊,他接到通工作电话,先回去了……」
「是,姐姐打的?」
「不,感觉不像。」
「是嘛……」
她并非将视线固定于某处,而只是眺望着远方。然后,大大叹了一口气。
「哈~,还是变成这情形了吗……」
「不过,应得的那份还是老老实实地,交给我了哟。」
说着,宗太把黑田的钱包掏了出来。
京见状,如同想到了戏弄人的点子一般,邪笑起来。
「我啊,以前就有不少喜欢的鞋子、包包、衣服呢。」
「刚才不是说,没什么想要的吗?」
「我,有讲过嘛?」
京的眼睛并没有笑。宗太配合地露出傻笑,回答道「没讲过。」
「那么,首先是这边呢。」
话音刚落,她便匆匆忙忙迈出脚步。
追上去前,宗太把雏田拎着的袋子也夺了过来。结果,搞得他两只手都腾不出多余的空间。
「啊,不用了哟,我自己可以拎的……而且……」
「没事,很轻。」
「但是……」
「再不走,可就要被京前辈甩掉咯。」
与准备离开的宗太不同,雏田依旧呆站在原地。尽管看似有话想说,但却只是左手握住扶着白拐杖的右手,沉默不语。
「雏田?」
「没,没什么……走,走吧。」
雏田挥动着手杖向前走去,步伐感觉有些无精打采。
宗太注视着自己拎满纸袋的双手。然后,朝雏田的背后喊道。
「对,对了,雏田。」
「啊,嗯?」
「果然,还是分你一半吧?」
起初,转过头来的雏田一副惊讶的表情。不过,这很快便被期待与紧张所取代,她猛地点了点头。
宗太走近身边,将右手拎着的袋子递给她。然后,腾出的右手如今则牵住了雏田的左手。
「啊。」
雏田的肩膀颤了一下。
她用力握紧了最初显得有些拘谨的宗太的手。
渐渐地,雏田的脸上绽开了笑颜。
「宗太的手,好大呢。」
「和以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哦。」
「是呢。虽说如此,可今天的感觉有些不同哟。」
她抬起头,笑眯眯地望向宗太。
「或许是呐。」
雏田的手,早牵过好几次了。可对宗太来说,却也如同初次体验一般。
此次的牵手,并不是为帮助她行走。只是有这么个念头,并且付诸行动了而已。
明明是相同的行为,在宗太心里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手掌心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雏田的存在。仅是如此,心情却犹如见证奇迹般的大发现似地兴奋。他心想,自己或许明白了牵手真正的意义。
雏田一前一后甩动着牵住的手。脸上依然灿烂地笑着。
早晨那感觉莫名其妙的障壁如今已消失不见。
大概,两人间只需要保持这样即可。宗太边这么想,边无视在远处催促的京,不紧不慢地配合着雏田的步调追赶上去。

                                5
黑田走后不久,宗太和雏田便被京狠拽着到处乱逛,等解放的时候,太阳都早已下山。代黑田保管的钱包里的票票,也随着时间经过,一一变成洋服鞋子、伞等道具,就连最后剩下的一张,也已化为晚饭进了三人的肚子。
回到家中的俩人,包含着饭后休息的意思,在客厅悠闲地看起了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是雏田很中意的动物节目,今天的内容是帝企鹅如何在极寒地区保温产下的蛋,在残酷的环境中养育宝宝的特辑。画面中大量出现帝企鹅尽管被严寒冻得缩起身子,仍贴身护蛋奋不顾身地为其保温的英姿。而这些,雏田都目不转睛地看在眼里。
看完整场节目以后,宗太催促雏田,着手为明天的出行做起了准备。
待雏田进屋,宗太也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壁橱,取出个不算太大的手提箱。将次日替换的衣物、毛巾和沙滩裤,以及新牙刷都放了进去。
才五分不到,他便完成了准备工作。
呆在房间里也无事可做,宗太便把箱子置于床边,早早地回到了客厅。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并打开电视。五分钟左右的简单新闻过后,正好是九点连续剧开始的时间。
宗太漫不经心换着频道,就这么消磨掉了约一小时。
在这段时间里,偶尔会从雏田的房间里传出些她的自言自语,可本人却一直没有出来。
时针指向十点,宗太终于按耐不住,从沙发上站立起来。他心想,这时间也花太久了吧,便来到雏田的房间前,敲了那扇未关的门。
偷瞄了内部的情形,只见雏田此时正坐在床上,摆出正坐的姿势,脸色不太好看地沉思着什么。她的周围则杂乱地散着像是旅行行李的替换衣物和毛巾。一眼望去,便知这不是今天买的提箱所能够装下的量。
或许是总结出了装箱的办法,雏田开始小心翼翼地往箱子里塞起行李。第一样,即是每晚都抱着睡的大兔子玩偶。刚放入,便将提箱一半以上的空间给占据了。
之后虽然又塞进些替换衣物、泳装和毛巾,可她准备好的行李还没放入一半,提箱就已经装不下了。
接着,雏田又一脸困惑地沉思起来。由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存在,宗太决定再次敲门并和她搭话。
「我有个跨时代的能将这些行李解决掉的点子哦。」
「宗,宗太!什,什么时候过来的?」
「姑且,刚到的时候有敲过。」
「对不起。我尽在考虑问题没注意到你。」
「听我的,把玩偶拿出来不就解决了嘛?」
听到宗太的指点,雏田慌慌张张地把提箱藏到了背后。可是,她那瘦小的身体还无法将提箱完全隐蔽。
「玩,玩偶之类的没放进去过哟?」
虽然想露个傻笑糊弄过去,但雏田面部僵硬着,没能发挥预期的效果。
「那,我所见的是错觉?」
「我想没错。是宗太劳累过度了哟。」
「哼~,现在好像还能看到兔子耳朵露出在提箱外边,这也是错觉吗?」
「咦?怎,怎么可能!?明明为了防止被看见,藏在最底下的……」
「果然,放进去了吗?」
「咦?啊!」
到现在似乎才发现中圈套的雏田,生气地把脸转向宗太。
「你骗我了呢!我认为这样是不可以的!」
「最先说谎的可是雏田你呐。」
「呜,但,但是……因为,被知道了很难为情,迫不得已才说的……总,总之没有欺骗宗太的意思哟。真的哟?」
「这我清楚。」
「宗太,有时候心眼儿好坏……」
或许还没说够,之后,雏田也小声不停地发着牢骚。
「好了,玩笑话先放到一边,再不整理行李,旅行可就泡汤咯。」
「没,没问题的。我会好好准备的!」
似乎想起了正事,雏田把藏在背后的提箱摆到前边,将里面的行李一件件取出来。当拿出玩偶的时候,她依依不舍地说道。
「对不起。宗太说不能带上你。」
「我的错吗……」
被放回枕边的兔子玩偶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宗太这边。是错觉吗?似乎有种被责备的感觉。
随后,雏田也乖乖听宗太的话,将旅行用不着的物品一一排除,过了三十分钟,她终于完成了准备工作。
雏田满足地砰砰敲了敲充实的提箱。宗太看着那脸上绽开的笑容,心想,她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呢?
「明天去看海呢!海!真想快快到明天呢!」
床柔软地承担着上下摇晃身体的雏田的兴奋。
「睡一觉,就明天了哟。」
「那么,今天就睡吧!」
钟的时针也即将指向十一点。考虑到明天必须早起的情况,这时间睡也不算太晚。
「是呐。那睡吧。」
宗太一催促道,雏田便猛得挺直了脊背,仿佛想起什么似的。
「怎么了?」
「呃,那个!宗,宗太!我,我,决定了一件事!」
像要告知一个大决心般的,雏田面色紧张地朝向宗太。被其严肃的态度所感染,宗太也反射性地摆正了姿势。
「哦,哦。什么事?」
深呼吸之后,雏田顺势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我再,再也不!半夜躲进宗太的被窝里了!」
「是,是嘛……」
「那个……该说是不太好吗,京前辈也说过,这种事应该在双方认可的情况下做比较好……我也这么认为。」
「是呐。我也持相同意见。」
「可,可不是因为,每天早上醒来,都被看到那残酷的睡相,感到很为难,才讲出这些话的哟?」
「谁都没这么说过哦。」
「那,那最好不过了。」
「雏田的睡相也好,刺猬和山风刮过也好,嘴角淌着的口水也好,我早习惯了,根本没在意过呐。」
「才,才不会流口水哟!」
不出宗太所料,雏田脸颊通红,一副丝毫不肯让步的样子,紧咬住这话不放。
「嘛,就当你对吧。」
「请,请不要反悔……」
她不怎么自信地小声说道,随后,看似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还有,趁这个机会,我想再发表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
「关于衣物的换洗,稍微……」
「啊啊,洗衣服呢,我大致能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那个……以,以后内裤我自己会洗,那个……」
「明白了哟。你能这么想,作为我也感到很欣慰。」
因为同居,而导致俩人间的各种分界线渐渐消失。考虑到将来,宗太觉得这样下去并不好。
「那,那个呢。可不是因为怀疑宗太对我的内裤有非分之想才提出的哟?如,如果真做过,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我,我不会生气的!」
「没想到,你竟然会怀疑我是变态哟……」
「所,所以,你误解了哟。刚才的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不过,既然能打出那样的比方,就代表你有过那么一丁点儿的怀疑咯?」
「呜……关,关于这个呢……」
「竟然还沉思,我更受打击了呐……」
「不,不要紧的哟!我,我对宗太的感情,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摇!」
「这话听着,怎么有种我就是变态的错觉?」
「总,总之事情就是这样,请你理解。」
「清楚了哟。那,今天到此为止。晚安。」
「嗯,好。晚安。」
就在宗太准备离开的时候,雏田又说了什么。他有些在意地转过头,果然,背后没了声音。
「雏田?」
「那,那个……晚,晚安!」
再次准备离开雏田房间之时,背后这次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啊」。
「还有什么事吗?」
「对,对了呢……宗太一个人睡,不害怕吗?」
还以为雏田想说什么,宗太露出了无语的苦笑。明明在数分前刚解决掉这个问题。而且还是她自己提出的。
这种情况下应该表现得强硬些,不能退让。
「不害怕。」
「呜」,雏田畏怯地哼唧了一声。即便如此,她仍不准备放弃,又继续说道。
「对,对了……如果宗太无论如何都需要的话,今晚也可以去你被窝打搅的哟。」
她抱着枕头望向宗太,表情里充满了期待。
「不害怕,晚安。」
宗太早早讲完,准备出门。
「哇~!请等下!求求你了。」
他叹了口气,又转向雏田。
「这种事必须征得双方同意的咯?」
「明,明天再执行好不?」
雏田的声线越来越低,与之前对比,真可谓是虎头蛇尾。
「驳回。」
「不可以啦!请等等!我还,还有话没讲!」
宗太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那,那个呢。天冷的时候,把身子靠在一起睡似乎会变暖和哟?」
「是嘛。现在夏天啊,热死了呐。」
「那,那个……电视上放过,为了给蛋保温,帝企鹅的雄性会聚集于一处,以抵御严寒。」
「企鹅也真辛苦呐。」
貌似黔驴技穷的雏田,表情逐渐从晴转向了阴雨。
「……明白了哟。今天我就呆在房间里,直到雏田睡着。行么?」
「好,好的!」
雏田一副安下心似的表情,无力地笑了起来。尽管觉得她太过天真,宗太仍想着,能让她保持笑容,自己心满意足了。
「为了明天,早点睡哦。」
「是的!因为能看到海!」
一边猜测雏田会像远足前的孩子那般难以入眠吧,宗太一边关上了房间的门。
躺在床上的雏田伸出手。一言不发地,宗太紧握住了那只手。
然后漫不经心地聊着,直到雏田睡熟。
待雏田进入梦香,已是约两小时后的事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uphoric_Field 于 2010-9-15 22:28 编辑

夏日陷阱
  


                       1
慰劳旅行的当天,一大清早便是万里无云。
宗太又做了目的地天气的确认,气象预报员自信满满地肯定道,今日全国天气晴朗。
天公作美,最担心的天气问题顺利解决,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慰劳旅行了。想到可以在炎炎夏日之下,让雏田看见美丽的大海,站在窗边望向天空的宗太自然而然地绽开了笑颜。
雏田一定会非常开心。
虽然试想了下她看见海后的第一句话,可不论哪句都感觉有些偏差。
接着,宗太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早饭。
半路上,从雏田的房间里传出了闹钟的铃声。因为是她的日常用品,对自己来说,也早已不足为奇。
不多时,闹铃声便悄然停止。
即便如此,却依旧没能见到雏田出门的影子。房间里也没有较大的声响。想必是她在朦胧的状态下按掉闹钟,又睡死过去了吧。
昨晚看见那兴奋地难以入眠的样子,就已经能猜到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宗太走到房间门前,敲了两次门。随后喊道。
「喂~雏田!早上咯!」
没有反应。
「再晚就去不了海边咯!」
这次,里边传出一声巨响。恐怕是雏田从床上摔下来的声音吧。宗太竖耳倾听,却只听见几声迷迷糊糊的呻吟。
约三十秒后,房门从内测被打开了。
「……早上好。」
话音刚落,违和感化为疑问涌上了宗太的心头。
这并非平时习以为常的雏田的声音。与之前相比,现在的音色显得低沉浑浊。
回了一句「早上好」,宗太弯下腰,注视起她的脸色。
疑问瞬间冰消瓦解。
热乎乎胀红着的脸蛋,半开的嘴巴,被额头的汗水粘住的前刘海,无精打采的表情。整体上给人一种缺乏活力,呆滞的印象。而这并非刚刚起床的缘故。
宗太一言不发地,把手放到雏田的额头上。肌肤的热量和黏糊糊的汗水一起,刺激着他的手掌。
「这可不是常温呐……」
「不,不要紧的哟……」
与内容正好相反,雏田的声音既不响亮,也没有活力。
恐怕她还想重复申明自己没事吧。可话刚讲到一半,她忽然喉咙一紧,接着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宗太缓慢地帮雏田抚了抚的后背。
「这不完全不行嘛。」
「这,这种事,才没哟……」
雏田的全身散发着一股身体不适的感觉。就连环绕周围的气氛,也和往常有所不同。
她的上半身摇晃着,连站直都显得如此辛苦,多亏握住了扶手,才能勉强站立似的。
弃之不管也于心不忍,宗太便让雏田平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一会儿,雏田的身体渐渐放松,最终完全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透过睡衣,她的热量正逐渐流向体内。而这些热量足以让宗太心生不安。
「还发着烧,先回床躺下比较好呐。」
「唔,你误解了哟!我可没感冒!不过是稍有点儿发烧、全身酸疼无力、喉咙疼、以及流鼻涕而已!」
说着,雏田「咻咻」擤了擤鼻涕。
「你说的那些症状就代表你得感冒了哟。」
「我,我的不是感冒。没,没错。现在可不是讲废话的时候。不快些换衣服的话……」
雏田向右一转,准备回房。而宗太从后边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稍微等下。」
「等不及了!没时间了。」
「乖,转过来。」
宗太强硬地将雏田的身子扭回自己面前。觉察到身体被转了一周,雏田是一脸的不快。
「现在不开始准备的话,可就赶不上集合时间了哟。」
「难道,你打算以这种状态出行?」
「当然咯。」
她本想挺起胸膛朝气满满地回答,可却感觉不到平时的气势。只是散发着病人特有的无力感。
「旅行队伍可不会带上你的哦。」
「为,为什么!?」
「这个嘛,你自己也清楚吧,因为……」
「因为我,我得了疑似感冒前的症状吗?」
「什么疑似症状,根本就是感冒呐。」
「所,所以啦,这是你误会了啦。」
或许是因为话讲太快,雏田又痛苦地剧烈咳嗽了一阵。
「咳嗽得这么厉害,站着也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吧?」
「才没有的事。」
像在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一般,她装模做样地朝屋子中间走去。
很快就一脚踩空,重心不稳起来。结果膝盖撞到沙发,就这么扑倒在沙发上。尽管多亏宗太出手才又勉强站起,但仅仅绕客厅步行一周,便已是气喘吁吁。
「看,看到没……怎……么……样啊……」
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雏田还在展示着自己有多么的健康。
宗太则捂住脸,大叹了口气。
「完全不行。抗议无效。你这不东倒西歪的嘛。」
「才,才没有这回事哟。我一直是这样的!」
雏田如此死命地咬住旅行一事不放的理由也并不是不清楚。想必是因为昨晚一直期待着去海边的缘故吧。
而站在反对立场上的宗太心里也不好受。虽说如此,可又不能带着她去旅行。
若症状继续恶化,那此次旅行只会给她带去痛苦的回忆,况且与病患同行,也会给其他成员造成无畏的心理负担。这点,雏田应该也不希望看到。
「回床上去。」
「无论如何都不行吗?」
「无论如何都不行。」
「明明很期待的!?」
「这种时候,」
「要怎么做,才肯松口?」
「感冒即刻痊愈的话呐。」
「怎样才能痊愈呢?」
「乖乖躺个两、三天,差不多就好了呐?」
「那样就赶不上旅行了……」
「所以,这次先忍忍吧……」
雏田满脸沮丧地垂下了头。
「去海边的机会,以后多得是。」
「真的么?」
「那这样吧,暑假的时候再去,如何?」
「和宗太一起?」
她抬起头来,表情中的阴霾正逐渐消散。
「啊。我很闲的。」
「那,那么,这次就照宗太说的办。」
即便如此,雏田似乎仍心存留恋,许久才倾吐出自己的想法。
「别这种表情,我也留下来陪你的啊。」
宗太伸出手,抚摸了那银色的秀发。
「咦!?不,不可以的哟!宗太请尽情地去玩!」
「可是……」
宗太实在不敢把身患感冒的雏田丢在家里,只身一人去玩。就算真到了海边,也会因为在意她的身体,而玩不尽兴。
「染上感冒是我自己的责任!不可以因此剥夺了宗太享受旅行的权利!」
「孤身一人很辛苦的咯。」
「小意思小意思,我不在乎,你放心哟!」
本以为自己的一番话能感动雏田,可她那出乎意料的反应却反让宗太困惑地恼了恼头。
「求你啦,快快去吧。」
这次雏田则摆出了一副决不退让的架势。
「宗,宗太离开之前,我就站这儿不动了!」
事到如今,宗太拿爱在奇怪地方较劲的雏田也没有别的办法。
思考片刻,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作战计划,于是宗太决定按照计划先对她言听计从。
「我明白了哟。好的,我会去的。雏田也乖乖吃了药,然后躺回床上静养哦。」
「嗯。我乖乖躺着……」
犹如悬在心头的大石坠落似的,雏田一脸轻松地回复道。可没过多久,那表情就由轻松转变为了遗憾。
果然,她无论如何都想去海边吧。
宗太吃完早餐,换了套外出用的私服。而这段时间,雏田也按照她所说的,尽管看似非常疲倦却依然呆在自己房间门外附近一动不动。
准备完毕的宗太在出门前,又对雏田说道。
「我真走咯。」
「嗯,一路顺风。」
被前来玄关送行的雏田这么一说,宗太怀着心口痒痒的感觉出了家门。在听到房门从内侧被锁上的声音后,他大叹了口气。然后,抬头望向天空。
还处于低点的太阳,早早地散发着夏天的热气。宗太自言自语道「好热啊」,便朝集合地点的学校进发了。


                    2
月乃宫高中的正门前,观光巴士正渐渐远去。
宗太则默默地目送着,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刚到集合地点,他便马上向京传达了雏田身体不适的消息。另外,也做了这次的旅行自己也不参加的说明。打从一开始,自己就是抱着这个念头,才出的家门。
虽然京和燕回以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但宗太还是决定不去深究。
待巴士消失得无影无踪后,宗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重新背起行李,按原路返回。
眼下,雏田应该遵从嘱咐,正乖乖躺在床上吧。
途中,他又进便利店里斟酌着买了些罐装水果饮料。
之后则不再随处闲逛,径直回到了家。
乘坐电梯上到十层,宗太悄无声息地微微推开了大门。从缝隙望向屋内,没发现雏田的人影。想必她人正躺在房间里休息吧。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行李放在椅子上,脱掉被汗水浸湿的T恤丢在一边,并换上了室内便服。
接着又回到客厅,惬意地躺在沙发上。
眼睑不自觉地下垂。都怪雏田昨夜兴奋得难以入眠,害得自己也没睡饱。
意识在时有时无的状态下循环着。不知是钟的第几次报时,才终于使自己清醒过来。
一看时间,离回到家已过了两小时。
张开大口,打了个感觉下巴都快脱落般的哈欠。可嘴巴还没合拢,便听见雏田房间里传出声响。
宗太连忙把气咽回肚里。
他下意识地朝向雏田房间的门。
三次眨眼过后,雏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或许是今早服下的感冒药发挥了效果,她脸上的红晕褪去不少,步伐也多了几分扎实感。即便如此,从她偶尔仍会咳嗽这点上看,似乎离完全恢复还有些距离。

还不知道宗太已回的雏田穿过隔开客厅、卧室的走道,来到厨房。她打开比自己还高的冰箱,从中取出了袋装牛奶。接着将其倒入非常中意的杯子中,双手小心翼翼地棒起,一口饮尽。
「好!」,嘴角还残留着白色液体的雏田卯足劲吆喝道,而宗太则是一头雾水。
心满意足了吗?她又折回了房间。冰箱门也没想过要关。
她似乎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宗太已经回家的事。
下意识地注视了一会儿,便看见雏田再次走出房间门。怀里还珍惜地抱着只大兔子玩偶。从那表情中,宗太看出了些许紧张。
他不禁猜测,雏田抱着个玩偶到底想干什么?
依靠安装在室内各处墙壁上的扶手,雏田开始了移动。紧跟着,宗太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因为那个方向,只有他的房间。
她在宗太房间前停下脚步,并用力抱紧了怀中的兔子玩偶。那侧脸,渐渐透出更多的紧张感。而这也改变了屋内的气氛,连宗太的心也砰砰直跳。
她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门把。缓慢地,旋转了一圈。
「打,打扰了……」
姑且算是打过声招呼,雏田才踏入了宗太的房间。
宗太心想,来我房间究竟有什么事呢?
透过半开的门缝,他偷窥起了雏田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正斜向行走着。目标难道是床么?
果真如宗太所想,雏田用手摸索到床之后,大喝一声,扑入床中。
然后,骨碌碌打起滚来。这种时候,玩偶也从未离过手。三个来回下来,才终于歇停。
她一头埋入被子里,暂时没了动静。
「有宗太的味道……」
安心似的,雏田的话语充满平静。
以相同姿势僵住的宗太,在无意识间竟偏移了重心,导致沙发嘎吱一响。等他暗想糟糕之时,却已看见雏田的肩膀一颤,如同肉食动物接近时的食草动物那般坐起身子,朝向这边。
「有,有谁在么!?」
她从床上跳下,毫不犹豫地发动起月神刻印。文字式从体内缓缓涌出,形成了一个球状,像在守护着她似的。
「小,小偷吗!?当小偷可是违法的哟!」
嘴上逞强,可腰却完全地缩着。
「不是小偷!是我,我啊!」
「唉?咦?刚才的声音是宗太……么?」
「没错哟。」
「怎么可能!宗太今天到海边游玩去了!你大概是冒充的吧!」
「不是啊,话说回来,你刚讲的冒充是什么意思?」
「那,那么请拿出证据来!」
要拿出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让雏田信服呢?稍加思索之后,宗太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指甲。然后一言不发地,便发动了月神刻印。
他走到摆放在客厅的镜子前,让雏田也能看见镜中的影像。
起初只是发惊讶的叫声,之后或许是接受了这个现实,雏田停止了月神刻印。身体的中心,正逐一回收着月神刻印。
「真,真的,是本人吗?」
「都说了,是的。」
「旅行呢?」
「这个嘛……其实是错过集合时间,被丢下了。」
若说是为雏田而回,她定会心生内疚,于是宗太急中生智编了段谎言。
「是这么一回事呀。」
她丝毫没有怀疑,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算了,事已至此,也没补救的办法。只好拍拍屁股回来了……」
边朝自己房间走去,宗太停止了才讲到一半的发言。他那双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雏田。
估计是拜这别有意图的视线所赐,雏田似乎渐渐回想起自己先前的行为,然后像要对进行解释般地啪嗒啪嗒甩了甩手。
「对,对了,宗太什么时候回来的?」
宗太挠了挠脸颊,说道。
「大概两小时前吧。」
这回答似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雏田的脸越来越红,变得如同刚刚出浴一般。
「看,看见了……呢?」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若是指雏田非法侵入我房间的话,看得一清二楚哦。」
「这,这里面可是有着非常复杂的理由的!才,才不是有非分之想,我没有那意思哟!只,只不过,孤零零的有些寂寞,想拿宗太的物品填补一下心灵的空缺而已!」
「是,像糖分和铁那样的物质么?」
「嗯,是的!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营养之一,量不足的情况下貌似身体会自行寻求宗太的气息!」
雏田沉浸在辩解之中,而辩解的内容,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理解吧。不过,这反到让宗太有些不知所措。
「是,是嘛……」
「是呢,所以啊……咦?我,我是不是讲了什么荒唐的言论?有讲过吧?关于这些呢!也就是说呢!该算是神经错乱吗……,对了!是感冒哟!我想是因为感冒才导致头脑发昏的!请宗太理解……」
「明白了,明白了,稍微冷静些呐。」
「其,其实是因为我患上了思宗太病呢!」
她又开始胡扯了。
「那病和思乡病是亲戚吗?」
「没错!我认为多少应该有些关系!」
随后,雏田又编造出什么以宗太为源头的未知新能源、新物质,并一一进行了讲解。
至此,她似乎才终于找回了冷静,略显拘谨地在床边坐下。如今正缩成一团。
「也罢,总之烧退了就好。」
「呜,现在或许又高了不少……」
宗太把手往雏田的额头一放,确实还有点儿烧。
「对,对了……宗太?」
「怎么?」
「我,我奇怪吗?」
「不全是,感冒惹得祸么?」
「没,没错哟。话虽如此……」
似乎没什么自信,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感冒……」
最后的内容几乎都听不清。
这个问题使得宗太面露难色。的确可能有些古怪,也无法否定自己有过这种想法。
虽说如此,可又不知是否该讲。
这时,时钟告知了正午的来到。
宗太临机应变,决定转换话题。而且雏田也没有期待回答时的那股兴奋劲。
「肚子饿不?」
听完这话,雏田把手放到了肚子上。
「啊,稍微有点儿……」
话音未落,肚子先「咕」声响起。
「该信哪边呢?」
「当,当然信肚子哟!」
雏田突然正言厉色挺起胸膛,尽管仍难掩害羞之情。
「嗯,那我去烧些粥来。这之前你都乖乖躺着呐。躺我床上也无妨。」
「咦,可,可是,这……」
「不要紧的。」
「谢,谢谢。」
逃跑似的,宗太早早地准备离开房间。可却被身后的雏田给喊住了。
「那个,宗太!」
「嗯?」
「真的非常感谢。」
「这话,刚不讲过了哟。」
「不,不是的。是指你为了我放弃旅行这件事……。说迟到是骗人的吧?」
不敌害臊之心,宗太背过了脸。接着又再次强调自己真的是迟到被丢下的,才朝厨房走去。


                        3
次日,雏田的身体状况也基本恢复,只残留有微烧程度的症状。
雏田本人也以恢复为由,向宗太申诉,希望尽早下床。即便如此,夜幕降临之前,宗太都没有给过她自由。
其结果直接导致起初只是摆出张怄气臭脸的雏田,在宗太照顾的期间,提出了各种诸如想吃桃子罐头、想看电视等无理要求。
对于平时几乎没受过折腾的宗太来说,这是段非常宝贵的时光,他只是认为自己比起以前来稍微变得有些可靠了,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晚饭时,雏田变本加厉地提出要宗太喂饭。
宗太见状,轻轻戳了她的脑门,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对病人不温柔些可不行哟。」
「既然已经恢复到可以开玩笑的程度了,轻轻戳一下也不会怎么哟。」
「呜。」
为了收拾饭后留下的餐具,宗太暂时离开了雏田的房间。
边开着水龙头等待水盛满,边哼起了小调。
觉察到此举的他连忙停止了哼唱。
稍显胡来地把餐具乱堆一通,再关上水后,宗太又跑回了雏田的房间。
一进门,便看见了雏田那异常的行为。她扭着脖子,高举的手把脑袋压在腋下,还将头发放到鼻子前。
「你在干嘛?」
「咦,啊,这呢……那个……」
宗太刚靠近,雏田便露着傻笑,一点点地退到了床的角落边。
然后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一幕让宗太更加摸不着头脑,他当场双手交叉沉思起来。
「那个……宗太?」
「还没饱?」
「不,不是的!不是饿了……泡澡。」
「想泡澡?」
「是的。泡澡难道也不行吗?」
宗太伸出手,以确认雏田额头的热度。两者接触的瞬间,雏田吓得浑身哆嗦起来,但很快又静得连气息都感觉不到。
从残留在掌心的温度来看,还不能算作正常。
宗太把体温计递给雏田,并转过身去。雏田则将其塞进睡衣里,夹在了腋下。
不一会儿,便响起了测量结束的电子音。
接过体温计,他看了眼体温计上所显示的数字。
七度二分。
虽然只是微烧,但雏田还在发烧这点也仍未改变。
「洗澡就忍到明天呐。」
「可,可我满身是汗,头发似乎也乱蓬蓬的……」
雏田拉起床单,想借此隐藏身姿。
「这副样子让宗太看见的话,稍微……」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哟。这种是我没介意过。」
「我,我介意哟!」
「你是病人啊,这不理所当然的嘛,」
宗太伸手给了雏田脑袋一记轻捶。她开始缓缓放下那张盖住自己的床单。
「真,真的,不介意?」
「啊啊。」
像在证明发言的真实性,宗太又轻轻碰触了雏田的脸蛋。
「宗,宗太?」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仅凭嘴唇的震动,宗太作出了雏田在喊自己名字的判断。
代替回答,他把手指伸入了雏田的耳朵内侧,像要撂起那头长发。那因汗水而缠在一起的的头发,正给予着手指平时未出现过的阻挠。那冒着汗珠的肌肤的触感,则清晰地告知了宗太雏田的存在。
原本静止不动的雏田也,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起初,只是确认似地用指尖碰到了宗太的面颊。
然后又划过那嘴唇和鼻尖,最终温柔地用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宗太不由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高鸣。
明明毫无准备,可俩人却相互吸引似的,缩短了距离。
最初只是擦过额头,接着连鼻尖也碰到了一起。
这时,雏田猛地推开了宗太。
「果,果然,还是不行……」
被本能冲垮的宗太,此时也寻回了自我。
「抱歉。一不小心,得意忘形了呐。」
雏田微微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感冒,有传染给你吗?」
她显得异常严肃,似乎是真的在担心。
觉得很奇怪的宗太,不由地笑了起来。
雏田见状,鼓起脸蛋以示抗议。
她似乎还想讲些什么,但在出口之前,宗太已先夺了她的嘴唇。
「嗯。」
雏田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她对于宗太的突然袭击似乎也有话要说,不过途中便放弃抵抗,乖乖沉浸在享受之中。俩人的吐息交织在了一起,抚过滚烫的面颊。
雏田那逆来顺受的反应,让宗太的情绪更加高涨,单纯的接吻似乎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欲望。他把手伸向那纤细的身体,嘴唇也凑了上去。手从睡衣的上方摸到肩膀,继续向下确认着双臂的曲线。
雏田呻吟着,为躲避酥痒而扭过了身体。而这也使得她,背向了宗太。
宗太从背后,将坐在两脚之间的雏田紧紧搂入怀中。
接着,亲吻了她的耳朵。
雏田的身体好烫,而宗太则希望能更多地感受那热量。
伸到前边的双手,正向着她的胸口移动。或许是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雏田的脊背传出阵阵紧张感,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
宗太自己的手也颤抖起来。尽管努力想保持冷静,但这并非简简单单便可取回的东西。
指尖碰到了雏田睡衣的纽扣。
换作平时定能轻松解开的纽扣,如今却无法随心所欲。其结果导致了焦虑愈发强烈,手指反而变得更加不听使唤。
即便如此,宗太还是勉强解开了第一颗纽扣。随后又麻利地解开了第二颗。
雏田把原本紧握床单的手,也收回到了胸口。
「果,果然,还是太难为情了……」
俩人的手重叠到了一起。
但这美满的二人世界,却被突然传来的内部电话声给打破了。
俩人都反射性地缩回了手。太过意料之外,连心脏也正发出着悲鸣。
逃跑似的,宗太起身准备下床。
「挑这,这种时间过来,会是谁呐?」
宗太自言自语地问道,只为让自己可以稍微镇定一些。
走出房间,伸手接起内部电话。可在宗太出迎之前,外边便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拥有大门钥匙的,只有自己和雏田、及住隔壁的京三人。
尽管精疲力尽,宗太仍为了抱怨来访者几句,而朝着玄关走去。
大门从外边被打开,不出所料,站在门口的正是京。
她放下手中的旅行箱,显得非常失望。被其氛围感染的宗太在一瞬之间竟心生畏惧,结果落得了将打算出口的抱怨全咽回去的下场。
「拿好,这是土产温泉馒头。」
说着,京把一用日式纸张包装的盒子塞了过来。
也不管站在旁边不明现状的宗太,她随手脱了凉鞋丢在玄关。然后丢下一句惊人的发言,便走进屋内。
「不好意思,今天开始要住在这里一段时间了呢。」
「啊,好……啥,咦!?喂,你说什么!?」
在追京之前,宗太先将翻转的凉鞋给重新摆正。
瞬间,视野里又闯入了一双黑色的高跟鞋。
「等一下,京!」
一抬头,便看见了怒目圆睁、气势汹汹的巴的身影。
「听我讲完!」
「我才没话和姐姐说呢。」
「我的意思是,这边还有话要说哟。」
「多说无益。我可没有弃特课的任务不管的打算!」
「所以啊,我只是说先观望一阵嘛!」
宗太被夹在这突然开始的姐妹吵架之间,彻底成了路人状态。
巴开口时望向巴,京反驳时又看着京。如同观赏网球比赛一般,他只能左右扭动脑袋。
「你希望我退居二线的企图,我又不是不知道。若真觉得不行的时候,我自己也会提出的。」
「要是你有个什么不测,那就为时已晚了哟!为何你就是不懂呢!」
「姐姐才是,为什么我说的话,都不肯听一下哟。」
「因为我认为你的判断不够冷静哟。」
巴正颜厉色的一句训斥,让京无言以对。她紧咬牙关,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姐姐。
「真不该和姐姐商量。不然,黑田叔也不会知道我的月神刻印能力略有减弱的事。」
「原本黑田课长就有找准机会让京退居二线的打算。你认为这些细节那位人物会觉察不到?」
「不愧是姐姐,黑田叔的事情,一清二楚呢。」
「京,你呀。」
「总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再看到姐姐这张脸的话,或许真的会嫌你很烦哦。」
巴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手机却不逢时地响了起来。嘴上挂着「怎么这个时候打来」的抱怨,她接通了电话。
向右转身,背朝着宗太。
这期间,宗太则斜眼瞄着注视着地板纹丝不动的京。
「是。我明白了。会尽快与课长汇合的。那个……我还有些事情想和您商量,是关于京的。那么,失礼了。」
挂断电话的巴握着手机,又转身面向京。
「忙的话就赶快走哟。」
京平静地催促道,先前的险峻表情已经不复存在。
「……随你便。」
「这样才对嘛。」
巴留下一句「拜托了呢。」,轻得似乎只有宗太才能听见。随后,便转身离开。
宗太探出脑袋,目送着巴的背影离开后,才慢慢关上门,并且锁好。接着,轮到他转身朝向了京。
京的嘴角浮现着假笑,似乎早已明白接下来要提问的内容。
于是,宗太轻叹了口气,与京擦肩而过。
雏田也房间探出脑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开始京前辈要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这里么?」
「啊啊。这里。」
「就是说,可以同京前辈天天呆在一起了呢!」
对宗太来说尽管是非常复杂的问题,但对雏田来说却似乎又是另一番惊喜。只见她正兴高采烈地,高呼着万岁。
「对了啊,宗太君?」
京一副看似诧异的表情,不太自信地问道。
「怎么?」
「不问些什么么?」
「京前辈的能力有所减弱,以此为由,黑田叔和巴老师决定让你退居二线这点,在刚才的交谈中已经明白了。而且,情理上应该解释的问题,我想京前辈会自己挑明的吧。」
「……看来我,相当受人信任呢。」
京自嘲似地笑了。不过,这种状态仅持续了片刻。转换心情似的伸了个懒腰后,她又变回原本的自己。
「谢谢呢,宗太君。」
「不客气。」
说完,京打了一个大哈欠。
「明明是难得的慰劳旅行,可连杂务都得我包办。累死了,今天就先睡了呢。」
说着,京关上了雏田房间的门。
被晾在旁边的宗太和雏田,只能一副膛目结舌的表情,注视着那关上的门。
「等下,京前辈!你把雏田忘外边了哟!」
门再次打开,京只探出了脑袋。
「咦?两位不是同居一室的嘛?」
她一副干嘛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的表情。
「为,为什么会这样想啊!」
「你看,那副样子,不是才做到一半吗?」
京视线所指向的,正是雏田立足之处。被宗太解开的纽扣还未扣好,连锁骨的曲线都能清晰看见。
「啊,顺带一提,我还没八卦到问这种事情,放心好了呢。这公寓,墙满厚的,我想应该听不见的哟。」
她朝哑口无言的宗太笑了笑,再次关上房间门。
宗太则垂下肩膀,当即后悔起让京住下的决定。
「哈……雏田你去我房间睡吧。」
「那宗太怎么办?」
「我睡沙发即可。」
「可,可是。」
「总不能真睡一起吧。那就这么決定了。」
事以至此,当然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刚才的行为。
「对,对不起。」
「雏田没必要道歉。全部,是京前辈的问题。」
「但是……」
宗太略显强硬地,把雏田推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晚安。」
「嗯,好。晚安。」
从外边把门关上后,宗太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究竟在干嘛啊,我……」
这句自言自语却成了负担,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4
「哈……」
教室的角落,宗太已不知是第几回叹气了。
新的一周来临的同时,也意味着考试休假的结束,虽然离暑假仅仅数日之遥,学校依旧照常开课了。
患上感冒的雏田,也在周末彻底恢复,今早是和宗太一起登校的。
在她身旁,还跟着京。
本以为隔个两、三天便会和巴重归于好,可却丝毫未见京有此类意向。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与巴的关系甚至日趋恶化。即使在家门口或学校走廊擦肩而过,俩人也不会正视对方一眼。
完全进入了冷战状态。
随着片桐姐妹间的温度下降,宗太和雏田的家里,也多了许多不熟识的物品。
比如原本只有两支的牙刷如今却变成了三支,厨房里则摆着她很中意的马克杯。当然,洗涤衣物中,也掺杂了她的衣服。
昨天甚至还在浴室里看见了京专用的香波瓶,宗太对此除了苦笑也别无他法。
这阵势,明显想打持久战嘛。
今早也是,还说放学回家的时候陪她去买晚饭的食材。
并非对京心怀不满。或许有些轻率,但允许她入住的却正是自己。
可是,自己和雏田单独相处的时间因此减少这点,也的确是事实。
在京面前,也不敢和雏田走得太近。
难得有了些来往,结果却没能收获更多的战果。
搞得宗太甚是忧郁。
雏田呢,尽管感冒已经痊愈,可仍然缺乏生气。原因很明显,自然是因为她还没能从无法去海边的阴影中脱离。有时,或许是回忆起了这段经历,她也会叹几口气。
伴随着第二节课的结束,教室内瞬间沸腾起来。既有在对课上发还试卷的答案的同学,也有着早早讨论起暑假预定的同学。
人群之中,惟独雏田趴在课桌上,显得非常无力。
注意到情况的女生们,纷纷很担心地跑来问寒问暖。对她们来说,雏田这种毫无活力的状态是第一次见到吧。即便如此,或许是碰到过类似的事件,女生里的其中一人得出了「恋爱的烦恼」的结论并擅自兴奋起来。
「这真是彼此彼此呐……」
「什么哟?」
没料的自言自语竟会得到回答,宗太被吓得全身发抖。一抬头,便看见身旁正站着名剪短齐刘海的高个儿男生。
「原来,是浅井啊。」
「喂喂,这样好吗?如此冷落我。」
浅井的嘴角露出了没品的淫笑。明摆着有所企图。
他走到宗太身后的空位坐下,乐得表情是更加抽疯。
「不要装模做样的,干脆点如何?」
「别急嘛。」
说着,浅井把藏在手中的数码相机放到了课桌上。那相机还散发着全新的金属光泽。
「照片什么的,用不着你来为我拍哦。」
「谁要拍你哟……比起这些,先看好。看在我俩是朋友的份上,就让你瞧瞧吧。这张宝贵的图片。」
转动着背后的刻度盘,浅井调好了模式。拍好照片的预览画面,在相机的液晶屏幕上显现出来。然后他将相机摆到了宗太面前。
起初因为太近,还无法判别那窜入视野的究竟是何物。宗太便将相机拉远,对好焦点。
映入眼中的,原来是里见千岁的泳装照。
想必是未经许可擅自拍摄的吧。千岁侧着身子,脸却朝向镜头,难道是途中注意到浅井了吗?那双眼睛则威吓似地瞪着。
「这之后,我又被威胁删除这些照片,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呐。值得庆幸的是,总算还死守住了这一张。快感谢我哟?」
「感谢之前,我想先问下,你为什么会在实行委员的慰劳旅行现场哟。」
千岁身后,还拍进了大学所有研修设施的建筑物。

「这个嘛,估计是因为代替病倒的宗太,帮忙干过点实行委员的活儿咯。」
「不过两天而已呐。」
千岁参加这事自己清楚。因为她接手了陷入沉睡状态、休学一周以上的雏田的全部工作。
「哎呀~京前辈真好心呐。就连仅仅只帮过两天忙的我,也被邀请了。」
「是呐。」
宗太冷淡地附和道。
「那么,前言到此为止。商量正事吧?话说,你准备多少钱收?」
如同时代剧中出场的小无赖一般,浅井边手舞足蹈地拍着马屁,边满脸期待地凑上前来。
宗太很清楚浅井对自己讲出的金额心存幻想。可对方似乎还未发觉与自己之间的那条难以掩盖的态度差。
他一甩脑袋,冷淡地说道。
「不买哟。」
「喔,不买……」
面对面,浅井不停眨巴着眼睛。想必是,正在脑内处理宗太的发言吧。
「你,你说什么!?」
经过足足五秒的思考,他猛地探出脑袋。
「……有必要这么吃惊么?」
「你傻的吗!不对,你就是个笨蛋!超级大笨蛋呢!」
「……真要说的话,我想你更适合这名号哦。」
「这可是,那个号称坚如铁壁的里见千岁的泳装写真哦!?」
「声,声音太响啦!」
听到这话,周围的数名男生反射性地转过了脑袋。兴致勃勃地望向这边。反之女生,则是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宗太心想,换作以前,自己怕是已经把千元大钞乖乖奉上。不过,如今自己已没了那种想法,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心生邪念。
「算了,另找他人去……」
宗太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浅井的肩膀。
「稍微等下。」
他用力让浅井重回座位。
「不愧是客官,眼光真高。」
「你还打算卖给别人吗?」
「因为,宗太你不要嘛。」
「奉劝你一句,别卖了。」
「你,说什么?」
浅井望着宗太,一副挑战考试难题似的表情。那双眼睛,正寻求着解答。
虽然如此,可宗太也无心对此一一进行说明。而且若是讲到雏田,他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尽管自己有意坦白,但也不是现在。
「我明白了……要多少哟。」
「因为只卖宗太,没这个数的话免谈。」
说着,浅井竖起了三根手指。
「两千。」
「还是另找买家好了。我,还有张极想入手的CD呢。」
他再次起立。
「明白了。我出哟,我出可以了吧?」
「多谢惠顾。」
浅井笑眯眯地重新入座。他伸出两手,当即索要起了费用。
宗太不太情愿地从钱包中抽出三张千元大钞,递了过去。
「那么,等下我会把数据发你邮箱的。」
「不用发了,在这里给我把照片删掉。」
「啥?」
犹如撞上了幽灵一般,浅井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脑子犯抽了是吧……」
这次则是一本正经地注视着宗太的脸。
「才怪,我很正常哟。」
宗太趁机从浅井手中夺过相机,将千岁的泳装照数据彻底删除。慎重起见,他又确认了下剩余的照片。果真如浅井所说,的确只有一张。
「喂喂。你认真的?我可不退钱哦?」
「我清楚哟。」
「你的脑子,真没病吗?」
「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啦。」
「是不是……千岁太过冷淡,以致于你体内的某种奇怪属性觉醒了?越揍你越爽啥的。你啊,真是个可怜的人呐。」
浅井真的抛来了怜悯的目光。
「宗太,别自暴自弃哟。人生还长着呢。女生要多少有多少呢。没必要特意选难的攻略啊。过来,再给你看看其他照片,打起精神吧。」
说着,他把精心挑选的照片在液晶屏幕中表示了出来。
最初的一张,是三年级学姐甘粕燕的。完美无缺的上镜视线,再加只有封面照上才能欣赏到的姿势。真是张光是看着害羞之情便油然而生的照片呢。
「燕学姐杀必死精神旺盛实在是太棒了呃。」
浅井摆出一张仿佛在做春梦般色咪咪的表情。想必是在回味摄影时的情景了吧。
接下来出现在屏幕中的,是一年级的三人组。因为在体育祭准备时经常共同协作,宗太对三人的印象都非常深刻。她们微微低下头,表现得十分腼腆。
其他还有二年级别班的女生、三年级生的照片。途中,巴的一张躺在沙滩上的照片让宗太不由张大了嘴巴。让学生们自主旅行果然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宗太班级的班主任巴作为领队也一道同行。
「啊,巴老师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呐。那啥,接下来就是最后了呐。」
浅井自信满满地,切换了画面。一瞬,宗太紧皱起眉头。
屏幕中,出现了一名双手后置,前屈身子注视镜头的女生。上半身穿着比基尼,下半身则围着长条的裹巾。
「真琴学长,最棒了哟。」
「……这,果然,是真的么……」
宗太难掩苦笑。此人姓秋月名真琴,任职学生会书记。在自己担当实行委员的那段时间里,尽管未曾谋面也没有聊过一句话,不过那名字和容貌自己还是能勉强记住。
「呐,浅井。」
「干嘛哟。难道你对真琴学长魅力,有所质疑?」
「喂,这人,是男生吧……这样好吗?」
「那么可爱,是男生又有什么关系!」
「是嘛。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阻挠……」
珍贵照片的披露结束,浅井貌似也很满足,将凑上前的身子退了回去。
可是作为观赏者的宗太,如今还未能释然。
因为关键的人物未出现在照片之中。
「呐,浅井……怎么没见京前辈的哟?」
为欲望所动的浅井,是没可能放过京的。
「问得好,给我听着啊!」
浅井伸长双手,搭在宗太的肩上。他似乎很兴奋,力道相当的足。
「这才是最令人可惜的,京前辈,竟然没去哟。」
声音听上去快哭出来似的。
「我就在此挑明了吧,可以说我就是奔着京前辈的泳装,才参加旅行的。」
「你和我讲,也没用啊……」
邻位的女生,完全被发言给吸引了过来。
「哈……害得我,在海边留下了一丝遗憾。」
「呐,浅井。」
「啥哟。」
「求求你,好走了。」
「别这么绝情哟~。快安慰安慰我那伤透的心嘛。」
「你真的,好恶心……」
或许还有些自知之明,浅井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即便浅井已经离开,宗太仍然呆呆地望着那空无一人的椅子。这里,原本是里见千岁的座位。
但今早,班主任的巴告知大家,她因身体不适而请了假。
违背生日的约定已经过了一周。期间,自己只发过一条短信,之后就再没有任何联系。
不管怎样,没能遵守约定这点,宗太还是想好好地道个歉。
但日子越拖越久,自己也会难以开口。
这时,响起了告知第三节课的铃声。
宗太又瞄了眼雏田。她如今,依旧叹着气。经过仔细的观察,宗太发现她的嘴唇正微微震动着。由于未成声音,最初并不明白所讲的内容。
不过,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他注意到,雏田一直在重复着同个单词。
「真是,重症呐……」
宗太也自言自语道,并把身子向前靠。
窗外,则是一望无际的广阔天空。
「海么……」
朝着天空,宗太轻声说道。
他回想起了那天与雏田交谈的内容。
暑假再去即可。时间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自己并没有把这算作约定,不过出口的话自然希望遵守。就当是暑假想外出游玩一番好了。
自从确认交往关系以来,都还没有过一次像样的约会。
「原来还有这一手……」
宗太不再多言。他的嘴角渐渐露出了笑容。
脑中浮现出一个可以解决眼下所有问题的妙案。
没错,俩人同去海边不就万事大吉了。
仅仅一个方案,便能同时解决两边的愿望。
然后,像在后边推动着这个念头似的,暑假已近在眼前。
宗太遥望着天空。那如山般的积雨云,正预示着之后的季节。
夏天,才刚刚开始。


                     5
能够坚守去海边的决定是好。
可自开始制订计划以来,却没获得多大进展,只有日期在不断延后。
今天是七月二十四日。整个学期的最后一天。
体育馆的讲台上,校长罗列着暑假的注意事项,内容却似乎去年也曾听过。如三年生有考试,这个夏季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又比如劝告一、二年级不要彻夜不归云云。
三分钟可以结束的内容,他偏偏要讲上个十五分。
以致于全校学生集聚的这个体育馆中,热得如同蒸笼一般,甚至还有学生昏倒被送往了保健室。
身处阵阵怨念之中的宗太对此却并无多大意见,只是凝视地板在思考着问题。
如何跟雏田一同去海边,占据了他大脑空间的全部。
若仅是同去海边的话,确实不难。只要到海水浴场一日游即可。可是,这提案有个很大的缺陷。这个时期,较大的海水浴场基本都是人山人海,对于丧失视力的雏田来说,非常危险。
拥挤的人流有多么棘手这点,在六月诞生祭的时候,宗太已经有过亲身体验。
况且一日游的话就没意义了。怎么说也不是为和雏田独处才打算去海边的。
在此,宗太还是希望住宿旅行。
但是,出远门的话,首当其冲的便是钞票。为回避资金问题,当初他也曾考虑过借用大学的研修设施。可向京打听了一下,得知预约早已排满,根本不可能借到。听她说,体育祭实行委员的慰劳旅行似乎早在一年以前,便已提出申请。
宗太还因此拜访过了学生课室,结果被告知暑假期间,因大学的社团、研究小组以及研究室合宿的关系,想马上借到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希望是等合宿取消,但这似乎不值得期待。
无路可走的他又试探性地看了几份旅游指南,但不论哪份都需要相当量的金额。
而且,能住在学校相关的设施还算好,若在外留宿,果然和黑田叔及巴打声招呼是必不可少的吧。
比起先斩后奏,还是提前告知比较有利。反正交往的事情早就暴露了。
被类似的各种问题阻挠,结果毫无进展地迎来了最后一天。
尽管明天开始便是暑假,宗太仍不敢向雏田提及看海一事。
问题堆得如山高,但突破口却完全找不到。
发现周围变得嘈杂起来的宗太抬起了头。貌似休业式已经结束,学生们正三五成群地返回教室。于是,他也跟随人流走出体育馆,现在才没功夫去思考那些无用的问题。

回到教室之后,同学们依次从巴那里领到了成绩单。看完里面的数字,人群中既有欢喜也有忧愁,而宗太只是呆呆望着他们的身影。
并不是全员都获得了理想的成绩。不过或许是对明天开始的暑假抱有一份期待,没有人的脸上带着一丝阴霾。
教室内,早已一派暑假的喧闹气氛。想必大家都打算在这个暑假玩个尽兴吧。因为明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好好,全员归位。」
相互交换成绩单的学生们,都乖乖遵从巴的指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注意事项只有一条。」
巴双手扶着讲台,环视了教室一周。
「想怎么玩随意,别给我惹出什么麻烦事就好。」
听到这话,教室里顿时沸腾起来。还有数名同学胸有成竹地应答了她。
「回复就免了。」
说完,巴露出一副无语的表情。她以九月再见收尾,并督促值日生行了这一学期最后的礼.
听见「开学见」的声音之后,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从打开着的门的对面,传来了已经解散的班级的声响。
在这喧闹之中,宗太却唉声叹气起来。
按日期讲,明天才是暑假。但事实上,从这个瞬间,暑假便已开始。明明自己还未筹划好和雏田同去海边的计划。
「宗太,不喜欢暑假吗?」
直起趴在课桌上的身子,便发现雏田正站在身旁。行装也已打点完毕。
「明显很喜欢啊。因为不用上学了嘛。」
「可是你,似乎没什么精神呢。」
「你多心啦。」
宗太勉强装出一副明亮的嗓音。
而雏田则对此显得半信半疑。为避免这个话题的深入,他又提出了别的问题。
「啊,抱歉呐,今天你就先和京前辈一起回家好不?」
人这玩意儿还真方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貌似无论什么环境都能逐渐适应。对这已经接纳和京的同居生活的自己的表述,宗太在心中不禁苦笑起来。
「宗太,有什么要事吗?」
「呃……差不多是。」
接下来要去躺大学的学生课室,问问研修设施的使用权有没取消。
「其,其实,这样或许也不错呢。我也有事想与京前辈商量,且和她约定了稍微逛会儿街。」
「商量?」
「才,才不是奇怪的事情哟?我可什么企图都没有呢。」
「我还什么都没讲呃。」
「那,那最好不过……再,再见!」
像在逃避宗太的追问一般,雏田猛地打断了交谈。然后向右一转,巧妙地穿过课桌之间,消失在了走廊上。
目送至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宗太翘起椅子仰望天空。
现今,自己和雏田的关系还算不错。尽管如此,也仅是维持着现状,毫无进展。
以致于,逐渐变得越来越焦躁和不耐烦。
所以,自己无论如何都想实现海边旅行的愿望。
对此,必须首先调整到能够去海边的状态。
「哟」,宗太大喝一声,站了起来。
边期盼着设施使用权能腾出空位,边走出了教室。
「没有呢。」
一见面,学生课办理事务的姐姐便冷淡地如此说道。随后,又给了宗太从例年的状况来看,暑假期间的预约,最迟也得半年以前的忠告。
虽然并没有过分期待,但从事事难料这点出发,果然还是对此寄托了希望的吧。现实摆在眼前,不得不说还是受了些打击。
至此,概率最高的希望破灭了。
在回高中校舍的途中,宗太从后裤袋里摸出了钱包。里面只有数张千元钞票。
除此之外,还有三张混杂在收据中的抽奖券。
这些都是宗太平日采购食品时附赠的月乃宫长廊商店街的奖券。
「怎么可能中呐。」
尽管嘴上这么说,可他并未当场丢掉。此券以摇奖的形式抽取,一等奖可获得冲绳旅游的套票。
券上还写着开奖时间。
截止期限是今晚六点。
现在刚过一点,只剩下越五小时。即便如此,宗太仍不焦急。因为他原本,就是打算黄昏才去的。
其实直到截止日期当天才去是有理由的。
因为开奖初期,估计大奖的球也不会放入。无论运气多好,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抽中?
为消磨时间的宗太回到了高中校区,此时的校舍已是一片寂静。
听着自己那异常响亮的脚步声,他走进了熟悉的教室。
教室已是人去楼空。
从未关上的窗中吹入了凉爽的风,煽得窗帘在半空乱舞。
操场方向传来运动部的呐喊声。那金属球棒击打球的声响,让人强烈感觉到现在是夏季。
可宗太才在教室里享受了一会儿凉风,便听见后门被猛地拉开。事出突然,他被吓得缩起身子,转过了头。
「啊。」
俩人同时吃惊地喊出声来。
走进教室的人居然是里见千岁。
仅一瞬的对视之后,俩人又立马别过了脸。
此举使得拘谨感又积攒起来,重重压在了宗太的肩膀上。
首先开口的,是千岁。
「……用不着这么惊讶吧。」
她瞟着宗太,责备似地撅起了小嘴。见宗太正为回答犯难,则又微微一笑,或许是从中得到了些许满足吧。
然后,逐渐靠近站在窗边的宗太,说道。
「你差不多也应该讲句话了吧。」
「啊……呀……」
宗太不禁心想,自己上一次和千岁好好谈话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恐怕是两周前。不过三周应该还没到吧。即便如此,也有相当一段时间了。
考试休息结束后的初日,千岁便请假没来。
此后,她又和往常一样天天来校。因座位就在自己身后,不花心思也可知晓其的存在。
但自那天以后,和千岁就从未有过正常的交流。每每自己有搭讪之意,她必定会离席逃开。既然态度如此的直白,换作谁都不会再接近了吧。
害得现在有话说不出。
「别,老盯着这边……」
「不是啦……怎么说呢,因为你一直避着我,不禁。」
宗太这过于直接的发言,让千岁露出一副不愉快的表情。
「抱歉……错的其实是我。」
对此,千岁微微摇了摇脑袋。
「不对哟。是我不擅长原谅别人。所以,也不喜欢听别人的道歉……」
「是,是嘛。」
「因为,与其要道歉,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做约定的好。」
发言嗖地一声刺进了宗太的胸口。明明千岁还没有用强调的语气。
「果然,你生气了。」
「才没哟。」
与内容相反,她的声音却带着点儿刺。
「我认为这样就是在生气呃?」
「没生气。」
宗太和把玩笑当真的千岁对上了眼。那双瞳孔如明镜一般,把自己的身姿映照出来。短暂的沉没过后,他自然地开了口。
「……抱歉。没遵守约定。」
对这可以算作是突然袭击的回答,千岁侧过脸,一时之间竟没了话语。
「嗯。」
这「嗯」到底是何意义,宗太自然没有明白。她原谅了吗,又或者只是附和?不过宗太并不打算加以追究。
「真田同学想说的只有这些?」
「啊啊。」
「话说……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嗯?」
「在交往了?」
此问题明显缺字漏词。即便如此宗太也还是听明白了。
千岁的眼珠透过镜片,怕看漏本意似地凝视着宗太。
小吸一口气,宗太缓缓点了点头。
「这样啊……」
除此之外,千岁不再多言。表情也几乎没有改变。所以,她是何种想法、何种感觉、又在考虑些什么?宗太是一概不知。
沉没悄然到访。一时之间,俩人仅是站在窗边干吹风,都没有开口。
「对了……这个给你。」
说着,千岁把什么捏在手心,伸到了宗太的胸口。
宗太接过一看,只见手心中正躺着一片小小的白色贝壳。
他抬起头,与千岁对上了眼。
「慰劳旅行时拣的。就当是生日礼物。因为那天准备的被我扔了。」
「但我没有回礼……」
不论是书包中还是课桌下,都没放着可称作礼物的物品。
「那,我有个心愿,可以帮我了却么?」
千岁的双眼凝视着宗太,致使他无处躲藏。
「要我做什么?」
宗太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快被那双严肃的瞳孔吞噬的感觉浮现在脸上。
「站着,别动。」
千岁主动靠近一步。已经到达了可以感觉相互肌肤气息的距离。
「里,里见!?」
面对她的突然接近,宗太不由地喊出了声。
脚不禁想要退后半步。
「别动。」
难道这话中带有力量吗?话音刚落,宗太的脚便停了下来。其实只是被课桌的腿挡住去路,无法继续退后而已。
「可以问下你打算做什么吗?」
「只是收取礼物罢了哟。」
「具体呢……」
「好了好了,别废话。」
不敌那无声的压迫感,宗太乖乖闭上了嘴。
千岁的双手正伸向他的脸颊。
相互接触的皮肤,传递俩人的体温。千岁的指尖,没想到竟会如此冰凉。
她又凑上前来。
宗太的视线已被牢牢盯死。
心中大呼不妙,可脸颊却传来阵阵刺痛。
「疼!」
只见千岁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手指则充满力量,使劲捏着宗太的面庞。
「难道打算接吻吗?」
千岁那双眼珠似乎正笑着。
「没,没想过。」
说完,千岁终于松开手指,放过了宗太。
宗太大口吐出了气。
刹那间,他的面颊再度感觉到了千岁手心的冰凉。
「咦!?里见……」
名字只喊到一半。
嘴巴已被封死。
被千岁的嘴唇。

宗太内心的时间不再转动。无论是风声、还是社团的呐喊声,都仿佛不存在一般。
从正常时间来看,只经过了两秒而已。
千岁干脆地离开了宗太身边。
「下学期再见。」
说着,她拿起课桌上的书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教室。
只留下宗太孤身一人。
大脑已经停止,什么也无法思考。就连刚才的一幕是否真实,宗太也没有自信。


                          6
离开学校时,西边的天空已逐渐染红。在这之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宗太是几乎没有印象。
只知道自己被前来锁门的巴发现,半强制性地赶了出来。
使自己回过了神。
也记起了还有该完成的事情,便急忙奔向商店街。
直到现在脉搏仍剧烈地跳动着,胸中,似乎有某种巨大的物体正在筑巢。
抽奖的地址,设置在了商店街的一角。白色的大型帐篷,里外则被折叠式的长桌给分隔了开来。
经过七分钟左右的排队等候,终于轮到了宗太。他将手中的三张抽奖券递给了一位正扇着团扇,还吹着电扇的大叔。
「嗯,三次呢。」
宗太摇奖前,先把放在里架上的奖品进行了确认。眼中映出的,只有一等奖的冲绳旅游套票。
「喂,快点摇啊。」
在负责人大叔的催促下,宗太握住了摇把。轻轻一摇,便落出颗白色小珠。
「嗯,安慰奖。」
桌上放着了一包餐巾纸。
「那,第二次了呢。」
这次则使劲摇了好几圈。与先前不同,珠子并未马上出来。就在宗太疑惑之时,又一颗白色小珠掉了下来。
「嗯,又是安慰奖。」
原先的餐巾纸上,又叠了一包餐巾纸。
如此一来,便无路可退了。
他暂且松开摇奖箱。
「这里面,真有大奖球的吧?」
面对宗太的质问,大叔的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你,还是高中生吧?小小年纪就对世间产生怀疑的话,长大可就成不了像样的大人哟。」
「抱歉。我就这性格。」
「算了,今天有放,你放心哟。」
那昨天甚至更早都没放呢的发言,宗太只留在了心里。果然,自己的预测很准。
他再次,眺望了排列在大叔背后的奖品。
心中默念,「给我中啊」。
垂死的挣扎结束后,宗太默默地把手伸向摇把。
并未使很大劲,而是以自然的节奏转动了摇把。
内心的一半已被放弃占据。虽然还抱有一丝侥幸,但现实并不会像虚构故事那样轻而易举。
老天才不会特意准备戏剧性的结尾这点,到了宗太这个年龄任谁都会晓得。目前能做的,也只有静待普普通通的结局而已。
所以,即便盘上落下了其他颜色的小珠,他当即也未反应过来。
坐在叠椅上的大叔,吃惊地咽下了一口气。
从背后探出脑袋的大婶也停止了闲聊。
异常的寂静,支配着整个抽奖会场。
惟有盘中小珠滚动的声音,可以清楚地听见。
最终,小珠滚到托盘的一角,停了下来。
金。
这便是掉落珠子的颜色。
周围顿时响起惊讶的欢呼声。身后大婶砰地拍了宗太的背,才使他得以把握现状。
「呃,这是真的!?……太棒了!」
他下意识地握拳振臂,摆出个胜利的姿势。
「大奖~!」
大叔摇起了铃。虽然引人注目让宗太有些难为情,不过周围的视线,如今已无关紧要。
这样一来,便能和雏田去海边了。
事实摆在眼前,宗太胸有成竹。
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半。接下来,只要从黑田和巴那里,获得旅行的许可便万事大吉。
可是,大叔随后的一句理所当然的发言,又把宗太拉回了现实之中。
「拿好。特等奖,大米一年份呢。」
不明内容意思的宗太张着嘴巴,眨巴了数次眼睛。
而眼中,只映出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大叔一人。手里拿着写有特等奖的礼券,递到他的面前。
「咦?」
「拿去。不是说过了,特等奖,大米一年份。」
早已娴熟的日语,惟有今时今刻,不禁感觉像是外国话。
就像是听到了某个恶意的玩笑一般。
「好了,冷静点,开开心心收下啊。」
「……哈,谢谢。」
「那,下一位。」
被后排的大婶一推,宗太出了抽奖摊外。
手中握着特奖的礼券,无论看几遍,都是写着大米一年份。
无处发泄愤怒的他一度曾想丢掉礼券。但在不想浪费的理性的驱使下,高举挥下的手并未松开礼券。
热情一下冷却,连情绪也变得失落。宗太无力站定,便走到路边蹲下。
「开玩笑的吧……」
眼前一片黑暗。暂且立不起来。
「一等奖究竟什么颜色哟……可恶。」
朝着抽奖摊抛去一句怨言后,宗太勉强立起身子,无精打采地向商店街的出口前行。
结果,看海计划又变回了一张白纸。
手段仅剩一招。那即是不再旁敲侧击,以找份临时工或短期工赚钱来实现计划。
拖着沉重的步伐,宗太为购入打工情报杂志和简历表而朝便利店走去。
距离俩人的甜蜜生活,似乎还有一段路。
回家的路上,宗太边翻着打工情报杂志边缓步行走着。
一但发现有价值的信息,便当场联系。
肯雇佣高中生的临时工作本就不多,满足条件的更是寥寥无几。即便如此,宗太还是争取到了约三份工作的面试机会。
途中,他想起简历上需要的证明照没拍,便又跑回了车站。等到家的时候,太阳已完全西沉。
「我回来了。」
宗太向屋内喊道,同时又确认了玄关的状况。只见雏田如孩子般大小的平跟船鞋正整齐地摆在那里。
屋里传来了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并且逐渐靠近。
就在宗太脱鞋的这段时间里,雏田来到了玄关前。
「欢迎回来!」
发生什么好事了吗?雏田显得非常高兴。可刹那间,宗太的胸口却如同被针刺到一般,传出阵阵疼痛。脑中,则浮现出和千岁接吻的一幕。他剧烈地左右晃动脑袋,把这段鲜明的记忆给赶了出去。
「宗太,海哟!海!」
「咦?啊,啊。海啊。」
「去海边哟!去海边!」
「稍微,等下……这,还不行哟。」
「咦?还,还不行?」
「我倒想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京前辈说了,八月份特课全体合宿旅行哟?这个,不能去吗?」
「合宿旅行?」
宗太感觉是通过自己的嘴巴,才总算将这词转变成日语的。
「是的!好像说是燕学姐家所有的别墅,去那里!不但有海还有温泉呢!」
「合宿?我怎么没听说?」
「但,是京前辈说的哟!」
他心想,有必要确认事情的真伪。
「京前辈没回来吗?」
「一小时前出的家门,去哪儿我没有问。」
宗太掏出手机,播打了京的电话。
「嘟」声过后,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似乎很开心的京的声音。
「嗯?宗太君,怎么啦?」
「才没,怎么哟!」
无意识间,宗太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瞒着我!?」
「呃~,什么事呐?」
京的态度明显在装傻。
「特课的合宿旅行!这可不是一、两天能决定的事吧?」
「嗯。大概两周前知道的呐。」
她泰然自若地坦白道。
两周前的话,差不多是体育祭实行委员慰劳旅行的时候。
「早点告诉我多好。」
「我也想说,但宗太君不是打算以己之力邀小雏同去海边吗?我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泼你的冷水比较好,便隐瞒了呐。」
「真的只是这样?」
「不哦。总觉得看着为此焦急的宗太君很开心。」
「这话才是本意呢。」
「嘛,差不多。」
宗太脑中浮现出了昂首挺胸的京得意的模样。
「而且若非二人旅行的话,对宗太君也没有意义吧。」
「这嘛,的确如此。但这话,目前还轮不到视为最大问题点的京前辈来讲。」
「哎呀,我讲了不该讲的话么?」
「那么,日程如何安排?」
「五至七号,三天两夜哟。地点还未透露,或许比慰劳旅行时候,更豪华也说不定。因为是燕家的别墅呀。」
拥有如此豪华的别墅,燕一家想必是相当有钱的豪族吧。
「还有其他问题吗?」
「什么时候,才会和好?」
「这种问题,真希望你不要提呐。」
「看来,还要花些时间呢。」
「抱歉。」
仅此一句,便让宗太无言以对。
「妨碍到你们我也于心不安的呢。可又无法自在地控制自己。我稍微瞎转一会儿。你们乖乖呆家里呢。
「既然如此,我还有说不的余地吗?」
「嘛,不是说,受阻的恋爱容易迸出火花嘛。被压抑的份,快突破宗太君的欲望底线了哦?」「所以,这也轮不到京前辈讲哟!」
电话那头的京异样地笑了起来。
确实,自己非常在意雏田的最大原因,便是无所作为。虽不想冷静思考,但这就是事实。对旅行如此执着,也全是起因于此。
以无话可说的态度向京确认完回家的时间后,宗太挂掉了电话。
一直在旁等待通话结束的雏田,此时满怀信心地开口问道。
「海,能去的吧!」
「啊啊,看来是真的。」
听到宗太的回答,她高举双手,表现得非常开心。结果夏装的衣摆被拉起,露出了白嫩嫩的腹部和肚脐。
宗太见状,立马移开了视线。
「宗太,怎么了?」
雏田歪着脑袋。不,是整个身体都倾斜着。
「没事哟。」
走进屋内的宗太躺在沙发上,望着头顶天花板。
回想这两周的操劳,却有不少值得思考的地方。
即便如此,但只要瞧见期待旅行的雏田那副模样,就慢慢感觉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真是不可思议。
身体自然地渐渐放松。
「算,就这样吧。」
宗太朝着天花板如此说道,只为强制定下一个结论。
「什么意思?」
雏田来到沙发边,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没事没事。」
既不是凭己之力,也并非二人独处。但只要能去海边,也都无所谓了。因为可以让雏田见到大海。
一闭上眼,耳边却传来了室内电话的铃声。
心想着反正来者是京,宗太便未开门迎接。
可铃声却再次响起。
单方面判断是其忘带钥匙的宗太猛然起身,小跑着朝玄关行进。
门被缓缓打开。他还打算抱怨几语。
但是,言语却无法转化为声音。
宗太半张嘴巴,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
此人并不是京。但,是个有印象的人物。
最初的印象是黑。
上下成套的黑色西装,配上黑色领带。眼睛处在高位,使得宗太必须抬头仰视。那双黑色的瞳孔中,正映照着他那被惊讶所支配的表情。
感情无法化为语言,如同金鱼呼吸那般,嘴巴只是重复着一张一合。
全身都被无形之力束缚住了。
「为什么会来这儿……」
好不容易才憋出的声音,竟变得如此沙哑。
身体正申诉着窒息的痛苦,可又无法顺畅呼吸。极度的紧张,让体内的器官逐渐失常。视野越来越窄,只能看清眼前的这名男子。这副早该习惯的肉体,如今却感觉像是别人的东西。
「从这反应来看,似乎提前了解过我的事迹了呢。」
语气十分冷静,音调对男性来说则显得有些高。
「福岛礼司……」
「最近的年轻人都这样吗?对长辈,该加上敬称吧?」
福岛礼司言谈举止都极为稳健,这反让宗太更加混乱。此人丝毫没有作为逃亡者的慌张印象。声音和态度也从容不迫。欠缺冷静的,反而是宗太自己。
连一个称得上是反应的动作都无法完成的宗太,紧紧握住了门把手。血管一条条曝露在外,为手染上凄惨的赤红色。
而这些变化,则都被目不转睛观察着的福岛礼司收入眼中。
「就回答一个,你提出的问题吧。我是为了同你和辉夜姬会面才来此的。」
「同我和雏田?」
礼司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应该也知道的吧。八月的满月,迎接辉夜姬的使者降临一事。」
「使者?」
宗太从礼司瞳孔中觉察到了一丝深深的悲哀。用绝望来形容或许更加恰当。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插入了两人的对话。
「宗太君,退下!」
宗太和礼司同时寻找起声音的主人。
空气顿时沙沙作响。
京的身影出现在了电梯口。她双手各握着一副手铐,当即展开月神刻印。圆形的文字式,从她的脚底和头顶显现出来。锐利的目光即刻捕捉到了猎物,刹那间,手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一副手铐掉落在混凝土的地板上,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咕。」
同时,还传来了一声伴着焦虑的叫唤。
站在玄关口的礼司大步向后退去。被京瞬间移动的手铐,拷中了他的左手手腕。但另一边却空空如也,与公寓墙壁的摩擦,产生出刺耳的声音。
瞄准其落地的瞬间,京再次发动月神刻印。不知何时,她的右手上又握着一副手铐。那双充满确信的眼睛,洞穿了礼司的身体。
可刹那间,京的瞳中显出了动摇。脚底展开的文字式突然失去控制,变得形态崩坏。能力未能发动,手铐现金仍在她的手中。
「给我好好听话哟!」
在京的呵斥下,月神刻印恢复了脉动。崩坏的形态瞬间被修复,描绘出如高级绒毯般的华美文字式。随着术式的完成,京手中的手铐也同时消失。
尽管姿势不稳,福岛礼司仍然避过了从地板上凭空窜出的手铐。仅仅数秒,胜负便已明朗。
京见状。满脸的沮丧。但瞬间,表情又被惊愕所扭曲。
望着礼司的宗太,也同样难掩惊讶之情。
视线全集中在了一点。那便是礼司的额头。从那里显现出的,是月神刻印。
「还能用啊!?」
眼睛捕捉到礼司文字式的瞬间,其的能力被解放了。
宗太的话音还未落,礼司便逐渐溶入了空气之中。透过其的身体,可以清晰看见走廊的另一边。没等俩人把惊讶之情表现出来,礼司的身体早已透明化消失不见了。
「宗太君,小心!」
听见京的警告,宗太连忙摆好临战架势。视线左右晃荡。接着,他从伞架里抽出把雨伞,向门口使劲挥了下去。可惜,除空气外没有任何打击感。
有脚步正在踩踏着混凝土地板,是跑步的声音。可等觉察到声音正逐渐远离的时候,已经听不清了。
将记忆回溯到数秒之前,宗太做出了脚步声正朝非常通道逃跑的判断。
「京前辈请绕到下面去!」
他大喊着,边追寻脚步声飞奔出去。
每下一层,宗太就会警戒四周,并竖耳倾听。可是,却听不见福岛礼司的气息。当下到第六层时,他便放弃了追踪。
他望向楼下,然后朝着无形的对象发泄出了自己的情绪。
「迎接的使者究竟指什么哟!」
没有回答。
调整好呼吸,宗太无奈地回到了十层。没多久,京也从电梯里走出。
虽然去过一层,但怕是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折回了吧。若看不见目标,她的能力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宗太君,没事吧?没被怎么样吧?」
一到跟前,京便伸出双手置于宗太两肩,问寒问暖起来。此举让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舒缓。原本难受的呼吸,也轻松了不少。
「不要紧哟。没受伤……」
宗太抓着扶手,再次俯视底层。可没能发现福岛礼司的人影。或许其并未离去,只是肉眼无法辨认而已。
「京前辈也知道呢。那个男人的事。」
「前些天从黑田叔那里呢。还被嘱咐,即使撞见也别出手。」
「……因为能力减弱的缘故?」
「没错。哈~,在现场失了手,连解释的权利都没呐。」
京无力地笑了起来,仿佛在抱怨这惩罚太过严重。
「不过为什么,国际通缉犯会找上宗太君呢?」
「这点我也想弄明白哟。」
照福岛礼司所言,他是为同自己和雏田会面才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个疑点……。
「八月的满月,迎接辉夜姬的使者降临……你有什么头绪?」
原本盯着地板的视线,宗太将其拉至了京的身上。
听完他的问题,京撅起嘴沉思起来。
「是呢。我记得竹取物语里辉夜姬回归月亮的时间,是八月十五夜晚。仅此而已呐。」
宗太并未马上领会。虽然大致掌握了辉夜姬的故事,可内容却未能准确记住。
「完全搞不懂,到底怎么一回事哟。」
心烦意乱的他,双手重重地捶击了墙壁。
在这当口上,家门被打开,雏田探出了脑袋。
「我听到有声音,怎么了?」
望着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宗太对京使了使眼色。
希望她别对雏田讲起福岛礼司的事情。不仅仅是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连其的存在也一并保密。
闭上单只眼,京发来了明白的信号。
她边解释道没事没事,边把雏田推进了屋内。然后挑起合宿旅行的话题,将雏田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俩人开心的声音,隔着扇大门都能听清。
难得有了能去海边的方法,接下来等待宗太的本该是段愉快的时间。可福岛礼司这一存在,却给愉悦的气氛倒泼了一盆冷水。
杀死辉夜姬的男人。
光是听到这个名号,便让宗太极度不安。
尽管刚才未对京提起,不过福岛礼司的到来,让他回想起了一件类似事件。
杀害辉夜姬。
没有出口的原因,是因为宗太下意识地抗拒着这个想法。
不仅如此,福岛礼司老实巴交地亲自现身这点,也仍残留着不协调感。既然有透明化的能力,杀辉夜姬的花招应该要多少有多少才是。
「有何目的哟。福岛礼司。」
宗太头顶展开的那片雨云,还没薄到靠一句话便能放晴。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uphoric_Field 于 2010-9-15 22:24 编辑

海滨故事

                   1
黑田驾驶的车穿过城市街区,大约五分左右便驶入了高速公路。
伴随着引擎的低鸣,车速一下变得飞快。窗外的景色,也瞬时窜入身后。
在京的提议下,大家决定将后坐席变更为两列。前列背对行进方向。最终,形成了一个面对面的姿态。
现在黑田的小型厢式车上,载有男女共六人。
驾驶员为黑田,后坐席的第一排,坐着京和燕。然后是呈屈膝姿势,并排坐的宗太和雏田。还有一人,则是黑田的前妻,现任职于月乃宫大学附属医院研究医生的吉川菜菜子。
六人之中,并无巴的影子。虽然听说因事务繁忙而脱不开身,但其实,是受了和京的冷战的影响吧。
说到菜菜子,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玩弄雏田的银色长发,又是捧起,又是扎辫的。半路上,京也加入其中,给雏田尝试了各种样式。
或许是点子出尽,一段时间的摆弄过后,雏田的发型最终停留在了包子头上。她的脑袋上,凸起两团包包,余下的头发则顺势垂下。
「宗太君快看,有何感想?」
带着捉弄人似的笑容窥探宗太的京问道。
「奇,奇怪吗?」
身边的雏田也抬起脑袋询问。
虽然看上去有些小孩子气,不过和雏田非常相配。
「不奇怪……但感觉像漫画里的才会出现的造型呐。」
「没别的吗?」
「呃,啊。或许还能掩盖因睡相差而翘起的头发呐。」
「是,是呢……」
雏田解开了团子头。仅仅一瞬,宗太从她的表情中看见了沮丧。
接着,如同想到什么似的,他再次打量起菜菜子的模样。很快,俩人的视线撞上了。
「现在才问或许有些马后炮的感觉,可为什么菜菜子姐会同行呢?」
「从刚才起一直朝我抛来火辣视线的原因是这个呢。」
「请别使用会招来误会的言辞。硬要说的话,是疑惑的视线哟。」
宗太故意眯起眼睛。
见此情景,菜菜子非但没有怯懦,反到开心地微笑起来。
「嗯~,是呢。」
歪着脑袋,她用手抵住自己的嘴唇。
「明明今天开始我也休息的,可却完全没决定好去哪玩……于是就?」
故意装作没有读懂气氛的样子这点,也是一目了然。
「真是相当寂寞的人生呢。」
为报先前被巧妙避开问题之耻,宗太的发言里带满了刺。
可结果,菜菜子却表现得更加高兴。
「你的性格真不错呢。」
「大概是和你这类大人接触过多,导致了性格扭曲。」
「明明想快点儿长大,却又讨厌成人呢。青少年充满了矛盾呢。」
摆着副肘抵膝盖,手托下巴的姿势,菜菜子从下往上打量起了宗太。虽然行为举止如同少女一般,可却意外地没出现违和感。大概是她那,某处还残存着天真的性格的缘故吧。
「若还是孩子,便不能有所作为这点,我懂的。」
「哼~,真是不讨人喜欢的见解。你会这么想,全是因为交到了想守护的女友吧?」
菜菜子会挑起此类话题,也早在宗太预想的范畴之中。因此,他并没有心慌意乱,而是冷静地接下了这个问题。
见宗太如此冷静,坐在正对面的京也抛来了略带佩服的目光。
身边的雏田则挺着背,僵住了。
「那,两位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菜菜子凑上前来,一副兴味盎然的表情。
「暑假伊始,何来进展一说?」
「你的脾气真偏执,好有趣呢。看来这次的旅行没白参加。」
她笑着摆出张柔和的表情。然后留下一句「暂时休息」,便把后背靠在了坐席上。
「全怪宗太君这么直肠子,才会被菜菜子姐戏弄的哟。」
「不过嘛,也多亏这样,才给咱带来些乐趣,真是帮了不少忙。京京你,也是这么想的咯?」
燕突然插嘴道,似乎她虽然保持沉默,但却一直用心地在听。
「基本上是呢。」
算准宗太被移开注意力的瞬间,菜菜子再次对其施压。
「话说,能讲讲初吻的感谢吗?」
听完这话,宗太差点把喝下的瓶装茶一口喷出。他盖好瓶盖,待情绪冷静之后,朝菜菜子投去了抗议的视线。
可菜菜子却丝毫不理会。
她只是从侧面抱紧雏田,撒娇似地叫唤着。而雏田则面红耳赤、手忙脚乱。
「关,关于这点呢!那个!实,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
「那,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
「这啊,这个呢,该,该怎么讲才好呢……」
「雏田,不用回答哦。」
宗太斩钉截铁地答道,又一把从菜菜子怀中抢过雏田,拉到自己身旁。
「告诉我嘛,又不会少块肉。」
菜菜子鼓起脸蛋说道。
「这可不是少不少块肉的问题!」
「哼,那算了呢。」
此时的她竟不再追问,这大大出乎了宗太的预料。
「那,那个……宗,宗太?」
声音从自己的胸口传了出来。
「喂,宗太君。打算让我们看到什么时候?」
宗太见状,连忙松开了抱过雏田的手。
雏田马上缩成一团。宗太则把视线移到了窗外。
「原来如此呢。时而果断,时而拖泥带水。是否该说你模棱两可呢?不仅如此,还过分保护。似乎很操心呀。」
仿佛独自领会了某个问题的答案一般,菜菜子自言自语起来。
「没错哟。」,京也清脆地笑着回答道。
「都在讲些什么?」
「嗯,你认为呢?」
「离到达目的地还有些时间,不如来打牌吧?」
话题到此终于打住。
为帮助未曾接触过打牌的雏田,宗太在告知其抽鬼牌的规则后,还利用月神刻印帮她弥补了视力。但不善于撒谎的雏田每每抽中鬼牌之时,脸色就会变得凝重起来,为了迷惑别人,她还逞强地说出诸如「这是演技哟」的发言。
牌玩到一半,菜菜子又闹着说肚子饿了,把带来的点心给平摊开来。
「黑田叔要吃吗?」
京还不忘问下一直默默开车的黑田。
「甜食就算了。」
「那么,就饮料吧。」
京灵巧地扭过身子,溜进驾驶席和助手席的缝隙。将瓶盖打开过的瓶装饮料递给了黑田。
看见眼前的一幕,菜菜子钦佩地喊出声来。
「小京真贤惠呢。这么贤惠,几岁都嫁得出去呢。」
「嫁人?我才十七哟。」
「日本法律上呢,女孩子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其实,我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考虑结婚了哦。」
「真,真的吗?」
京一脸的难以置信。
「嗯。而且真和那人结了一次婚呢。是吧?」
菜菜子的视线,朝向了握着方向盘的黑田的后脑勺。
「几岁结婚的?」
「黑田二十四,我十九哟。」
「好年轻!」
宗太和京异口同声地惊呼道。雏田也忽然张大了嘴。
「咦?小京也不知道?」
「初次听闻。」
「哦,先前原来是和小巴谈起过呢。我如果也像小京这样心细,是不是就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了?」
作为回答方的黑田没有任何反应。从刚才起他就没参与过一次讨论。
还未摸透俩人关系的宗太,也不敢插什么嘴。雏田也一副坐立不安模样,在静观其变。京带着一脸困惑的表情,燕则似乎对此没什么兴趣,双目正追赶着以高速通过旁边的车子。
黑田和菜菜子曾是夫妻一事,以前听过所以知道。照当时菜菜子所言,离婚的原因是黑田见异思迁。
透过后视镜,宗太和黑田对上了眼。黑田也不顾行驶中的车,松开方向盘的手伸向了放置在助手席的烟盒,从中抽出烟并点上火后,他像叹气似的,吐出一口烟。
「别再说蠢话啦,去找个男的如何?而不是像这样和前夫一起,带着帮小鬼哟。」
「哎呀,惟独不希望你,讲出这样的话呢。你自己快点儿找个伴侣才是。」
「是是,这真抱歉了呢。」
「诚意不够哦。再用点儿心反省呐。」
俩人的交谈非常轻快,即使话中带刺,却依然带着种温暖。虽不太明白,但似乎他们并非厌恶彼此才离的婚。
「差不多,该下高速了呐。之后,再开三十分左右应该就到目的地了。」
黑田说着,把冒烟的烟头在烟灰缸中掐灭。
京打开车窗,让流通的空气吹走弥漫整个车厢的烟雾。
穿过收费站台后,车子顺着螺旋状的道路缓缓开下。
「离海不远了呢。」
「海,好期待!」
雏田使劲儿握紧双拳,宗太边对她那将满心期待以肢体语言表现出来的行为感到好笑,边抬头望向前方的天空。
胸口,正被一片模糊的不安所侵蚀。
开心的时间难道会被破坏吗?内心忐忑不安。
一切都是自福岛礼司窜访当天开始的。
宗太并不知道这个男人会招来什么。正因为如此,想象才会往坏的方向膨胀,使内心产生不安。
光是让这分焦虑不表现在脸上,他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还不能说有余力享受旅行带来的乐趣。
即便如此,为了不给雏田带去不安,就算蒙骗自己,也必须玩得尽兴。
目的地,总不会出现福岛礼司吧。
自我催眠一番后,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惟独这三天,专心玩吧。)
车子在最后一个拐角左转,接着便停了下来。
「这里,没错呐?」


                    2
「真豪华呐……」
这是刚出车门的宗太,最初发出的感叹。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座与别墅给人的印象相差甚远,看上去像是老字号温泉旅馆的巨大建筑物。
完全无法想象,这会是私有财产。
周边一带静悄悄的,连踩在铺满石子的道路上发出的声音,也逐渐融入寂静之中。那充满历史气息的入口,别有一番电视剧中为政治家密谈所用的高级酒家的风韵。四周种满让人感到阵阵清凉的竹林,远方则回荡着小溪的潺潺水声及偶尔会响起的竹筒敲石之音。
把此处作为高中生海边旅游的落脚点,实在很不般配。
京望着别墅,也一脸的不知所措。
「这,出乎意料呐。」
连黑田都苦笑起来。
「哎呀,满不错的嘛。」
乐观接受现状的,只有菜菜子一人。
宗太发动了月神刻印,来帮助楞在一旁的雏田。
心想,如此一来,大家的处境,应该也能传达到她那里。
「这种就叫别墅吗?」
半张着嘴巴,雏田惊呆了。
燕率先,从后备箱中取出了自己的行李。
「一个个都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究竟怎么啦?」
「没啦,因为听说这里是燕学姐一家所有的别墅……可怎么看,都像是温泉旅馆一类的建筑物呢?」
「现在不是了。听说是经营不善,倒闭后被买下来作为了别墅。」
宗太暗自心想,究竟在哪个世界,才会有买下温泉旅馆当作私有别墅的人物啊。
「燕学姐,你究竟是何许人物?」
「女生的秘密。」
此前也未曾听说,她是拥有如此豪华别墅的资本家的女儿。
这时,一个新的声音插入了当中。
「让您久等了。燕大小姐。」
顺着声音朝旅馆入口望去,视野中出现了一名女性。
女性的装束仅有黑白双色。穿着到脚踝的长裙。外边还围着围裙。粗略一看,还以为两者是连在一起的。
眼前女性的服装的意义,宗太也有一定的人知。因为以前,曾听过同班的浅井就女仆和蕾丝围裙起劲地大谈畅谈。
而这些如今都出现在了面前。她彬彬有礼地将双手齐齐摆在身前,整体给人一种文静且保守的印象。
年龄大概二十五、六吧。和担当班主任的巴差不多,看上去似乎比巴还大一些。
「有失远迎,真是非常抱歉。」
女性必恭必敬地低下了脑袋,一点儿也不做作。而她面前的燕,则站在原地摆出一张无语的表情。
抬头之时,与宗太对上了眼。
「各位一路上辛苦了。本人是侍奉燕大小姐的甘粕家的女仆,名叫色部璃子。各位在留宿时若有什么问题,请随时吩咐。」
名为色部璃子的女性这次,面朝全员深深鞠了一个躬。
「我在此深表谢意。多承蒙您帮忙了哟。」
作为代表的黑田,欣然接受了对方的发言。
「璃子,好久不见呢。」
「这边才是,久疏问候。京小姐,又变漂亮了。」
「对我就别奉承了哟。」
「虽然您这样讲,可京小姐是燕大小姐最重要的……」
「闲话到此为止。累死了累死了,赶快领大家去房间。」
打断对话的燕,显得有些不高兴。
「失敬失敬,还请原谅。」
燕准备把闲置在地上的行李提起。但璃子先人一步,拿过了行李。
「行李什么的就不能自己搬么?」
「这可不行。侍奉燕大小姐和随行的客人们是本人的职责。各位也请先行进屋。稍等片刻,本人会将行李一一送达。」
虽然这么说,可让女性搬运行李这点实在过意不去。
「啊,我马上要换衣服的,还是自己拿吧。」
宗太找了一个正当的借口,让璃子能够接受。而且,京对此也表示赞同。
「是呀。哪怕只有一秒,也真想快点儿看到海呢。」
「是,是呢!」
雏田也把自己的包包紧紧抱在了怀中。
「那么,各自回屋换好衣服,赶快去海边呐。」
「对了,大小姐。非常变迁,大小姐还有别的预定事项。」
「既然来了这儿,预定事项就随它去吧。」
「请恕本人无礼,只因家族集会,被吩咐了必须带您到场。」
听完这话,燕大口吐出一声叹息。刹那之间,竟露出了宗太从未见过的冰冷眼神。
「着实非常抱歉。」
「璃子没道歉的理由咯……。只要露个脸就行了吧?」
「是的。想必足以。」
「明明没人想和咱,见面的……」
燕的言语中,透着明显的恶意。
「燕学姐去不了海边了吗?」
「咱去去就回,放心。」
「那么,且先由本人为各位引路。请这边走。」
在璃子的带领下,宗太等人进入了旅馆馆内。
众人行走在铺着木板的长廊上,途中牵着雏田手的京忽然转过头说道。
「行李就放屋里,换好衣服马上到海边集合呢。」
「想法不错,可要怎么去海边呢?」
璃子为宗太解答了疑惑。
「关于这点,只要出了本馆的西门,便会明白。」
「啊,非常感谢。」
接着,她先将宗太和黑田领到了房间。外观颇具风格,构造也带着平心静气的韵味,可却让宗太的内心无法平静。
同屋的黑田倒是不太在意,泡好了茶正惬意地盘腿坐着。宗太见状,心想自己紧张个什么劲,于是也伸直腿坐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望向黑田,视线别有意图。不知是没注意到呢,还是故意无视,黑田并未给予回应。无奈,只得直接开口。
「黑田叔,你对我隐瞒了些事呢?」
「你说哪件?」
黑田回答道,看似满不在乎。
「福岛礼司哟。其实你是知道的吧?他会来找我和雏田。」
细细品茶的黑田只把眼睛转了过来。
「怎么可能,没想到他竟会堂堂正正地拜访你们家呐。」
「你早点说的话,我这边也能有所准备,说不定还可以逮捕住哟。」
「持续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对象,可是会累倒的哟。孩子就该像个孩子,好好上学才是安守本分呐。」
「这,或许没错……」
「而且刚才不也讲过,他直接接触的企图,完全在预料之外哟。虽然知道那个时期到来前,其定会在目标辉夜姬周围现身,但像这样直接上门拜访还是第一次呢。」
「对了,那个时期是指八月满月的来临,吗?」
「啊啊。」
「迎接的使者会在八月的满月降临。这究竟是何意思。」
黑田没有回答。
「那男人已经是第三个了。说出『迎接辉夜姬的使者』这话的。」
最初是柿崎瑞希。其次是上杉杏奈。最后是福岛礼司。
并且,八月的满月,正一天天逼近。
「你小子,是怎么想的?」
「起初以为是某个研究机关来领走人,但现在我觉得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
「呵,何以见得?」
「没必要特特意意,选在八月满月这天吧。而且,雏田被迫辗转于各研究所之间,被送往特课一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老实说,为何她会来特课,关于这点我还留有疑问。」
「多信任下这个世界,明明你小子也能活得轻松一点。」
黑田取出香烟,点上了火。
「会怀疑是当然的哟。雏田的存在特殊,我从菜菜子姐那里也听说了,而且除去上杉杏奈,她是唯一存活的辉夜姬吧?研究机关放任不管,形成现在这状况才显得很不自然,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嘛,没错呐。害得特课招来了各方怨念哟。除此之外,都和你想的一样,把她交给我们当然是有理由的。」
他把剩下一半的香烟掐灭在了烟灰缸中。接着,缓缓吐出一口烟。
「但这个理由,你不会说呢。」
「其实你已经猜到个大概了吧?」
「内容不会正常这点还是能想象到的。所以,理由我就不追问了。只不过,如果知道些什么,还请告知我。八月满月那天,雏田会发生什么变化?迎接的使者恐怕就是指这个吧?若只是陷入昏睡状态的话,那还算好……」
静静地闭上眼,黑田低吟了一声。
「现在轮到黑田叔讲了哟。」
「……抱歉,现在还不能说。可以等到明天吗?」
那双难以琢磨的眼珠,朝向了宗太这边。不知是真的苦恼,还是在试探。
「……这么说,你是知道意思的咯?」
「但还没清楚到,可以斩钉截铁地讲出知道二字的程度……」
「暧昧不清地表达方式呢。完全不像黑田叔的作风。」
「不像……我的作风么?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呐。实话一到嘴边,无论怎样都会变得暧昧不清哟。从菜菜子那里,你也听说了一些吧?辉夜姬的研究,实际上陷入了毫无进展的状况。」
宗太只以眼做了应答。
「关于我所知的那部分,说实话,就怕你一下子难以接受呐。」
「那,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雏田不会有事吧?」
「……我正打算为此做些准备。」
「在这个时候远离月乃宫,也是其中一项?」
「差不多吧,对了一半。」
「另一半呢?」
话音刚落,黑田的表情明显变得扭曲了。
「海,不是想来嘛?少男少女的一个小小愿望,就让大叔我来帮忙实现吧。」
宗太心想,交谈也即将结束了吧。
「其实我并不认为这会是真正的理由,但现在姑且先接受了吧。」
「明白就好。喂,还不快点准备准备,赶去海边?小心被京揍哦。」
「是呢。」


                                3
在屋内换好衣服后,宗太遵从京的指示,准备即刻动身。
出发之前,还不忘向黑田打声招呼。
「黑田叔,你不去吧。」
仰天躺倒在蹋蹋米上的黑田没有任何回应。呼噜声如同雷鸣,代表他已经彻底睡熟。想必是平日的操劳加上独自一人驾车来此的疲劳,在身体上表现出来了吧。
为了不吵醒他,宗太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刚出房门,便在走廊的另一侧看见了璃子的身影。
璃子也注意到了宗太,正小跑着向这边靠近。将大包的行李从肩上卸下后,她说道。
「正好。真田少爷,请务必拿上这些。」
「这是……」
明明一看便知,却仍不由地出了声。
「遮阳伞、塑胶垫、及便携式冷藏箱。」
没有半点儿不愿意,璃子一一作了说明。
「还有,京小姐托本人带的口信。」
「口信……吗?」
是发觉到自己有所警戒的态度了吗,璃子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霾,显得有些为难。
「……她让您先行过去布置场地。那个,真是非常抱歉。」
「被京前辈使唤,已经是惯例了。」
「不不,本来的话,应该由本人带去才对。可眼下必须陪同燕大小姐,还请多多谅解。」
面对如此诚恳殷切的道歉,宗太心里怪痒痒的。而且,想到对手还是位年长的女性,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这么想和宗太同学呆一起的话,也不用勉强来陪咱哟。」
走廊深处响起了一个声音。
定睛望去,只见带着一脸烦闷表情的燕正站在那里。她的衣着,让宗太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明明刚才短裤加白色半袖衬衫的搭配,眼下已换成了清凉色调的和服装扮。虽未化过妆,但或许是因为头发扎起的缘故,给人于一种比平时更加成熟的感觉。
「虽然特特意意换件衣服甚是费事,但能有幸一睹宗太同学的呆容,嘛,也算值了。」
迈着颠簸的步伐,燕来到宗太的身边。接着,一声不响地穿了过去。
「璃子快点儿。傻事都迅速给咱清理干净。」
她就这样朝旅馆的正门走去,连头也不回。
「那么,本人也告辞了。」
待俩人的身影消失之后,宗太便按着馆内的指示,继续朝西侧出口前进。
多亏简单易懂的标识,才没有迷路。
出门的第一脚便踏在了沙砾之上。定睛一看,地面松散地铺满着沙砾。刚出门便是沙滩,这实在没有想到。
直直的走道连接着前方的大海。
左右两边,是成片浓绿茂密的竹子。
约五分后,竹林也到了尽头。
空气中弥漫着大海的气息。侧耳倾听,则能够感受到潮汐之音。
先前璃子讲的那句『只要出了本馆的西门,便会明白』的意义,宗太如今切身体会到了。
漂亮的海滩和青色大海,还有那无边无际的天空。
领去房间的路上,自己曾问过璃子,得到的答案是这片沙滩全归别墅所有。即代表眼下,这整片沙滩全被自己一人独占。
像为证明似的,宗太放眼望去,视野之内未见人影。
难以抑制涌上心头的兴奋,宗太当即甩掉拖鞋,在沙滩上奔跑起来。
脚底有如灼烧一般。不过,感觉却非常舒适。
他在一块老旧的漂流木旁站定,放下肩上的冷藏箱。并赶忙,开始了遮阳伞和塑胶垫的设置。
准备完毕之后,额头上滴下了豆大汗珠。宗太便从装着许多冰块的冷藏箱里取出一瓶饮料,润了润喉。
一番畅饮后,他注意到旅馆方向有人影正向这边靠近。
是雏田和京。
似乎对面也发觉到宗太的身影,京先抬起了手。大概是得到京的提醒,接着雏田也用力地挥了挥手。
牵着京的手的雏田踩在沙砾上,似乎还乐在其中,洋溢着一股兴奋劲。
她的头上戴着顶大草帽。一只手抵住帽檐,或许是怕被风刮走。肩上披着件薄薄的套头杉,从敞开的正面可能隐约看见白嫩的腹部和,上个月刚买的泳衣。
头发则被扎成了两个辫子甩在脑后。每当她移动一步,两条「尾巴」便会大幅摇动。
最终,俩人来到的宗太身边。
「璃子貌似把我的口信带到了呢。」
望着撑开的阳伞,京满意地点了点头。难道是无心玩耍吗?她还是先前那套迷你裙加T恤杉的随便打扮。透过胸口能看见一丝天蓝色,只可惜是内衣而非泳衣的颜色。
「怎么了?一直盯着人家看。」
「不是,只是在想京前辈你不游泳吗?」
在目光被京追上之前,宗太率先盯住了她的眼。
「哼,宗太君有这么期待我的泳装啊。」
「没,没有哟。」
虽不能说完全没有想过,但也并非为此目的而来。
「呜,宗太……只对京前辈感兴趣呢……」
难道是对露出在外的腰围没有自信?雏田紧抱住了自己的腰身。
「雏田,没有哦。我呐……」
苦恼之后该如何说明的宗太,最终选择了闭口不谈。总不能说只对雏田一人有兴趣吧。
「不,不用解释了。我自己也非常清楚。京前辈是位完美的人。像我这样的,连她的一根脚趾都不如。可,可是,接下来或许会有所成长,可以请你以宽大的心怀,静待那一刻的到来吗……那个,我会努力的!」
「是嘛……呃,适可而止呐。」
被雏田的气势镇住,宗太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嘛,我就先回避一下,不打扰两位的甜蜜时间了哟?」
「事到如今,你有自知之明也迟了呢。」
「京前辈会当电灯泡什么的,我从来没想过。」
「嗯嗯。小雏真是个乖孩子。」
隔着草帽,京抚摸了雏田的脑袋。
接着她朝向宗太,递上了装有防晒霜的容器。
「今天这种天气,不涂顶不住吧。特别是像小雏那样皮肤很白嫩的呢。」
被京的发言所引导,宗太将雏田那白嫩的肌肤收入了眼中。今天她穿着的泳装,把那白色衬托得更加引人注目。
「宗太君,眼神很下流哟。」
「才,才没用那种目光在看哟!」
「这,这也算是一种,打击……」
掩饰似的,宗太从京手中一把接过了防晒霜。
「要仔仔细细地涂哟?」
京得意地笑了。
「哈?」
一时间无法理解其中意味的宗太,下意识地反问道。
「那~么,我还是去泡个温泉好了呐。」
仿佛事情办完一般,京准备按原路返回。
「请!留步!」
京转过头来,表情显得十分意外。
「还有什么事?」
「话说……那个……」
宗太瞟了眼雏田。心想这样应该就可以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京。
「不好么?反正是男女关系。又没人看见。可以光明正大地摸哟?其实你很想摸呢?那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有是有……没了。」
「嗯。很好。」
手中握着的防晒霜,如今却感到甚是沉重。
「啊,对了,小雏。」
「啊,在!」
雏田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给吓了一跳。
视线一直盯着宗太这边,京只把嘴唇凑到雏田耳旁,小声嘱咐了什么。想必又在教导雏田不良事项了吧。
雏田的脸蛋,徐徐被染得通红。
「我,我会努力的!」
「嗯,加油。那我走了呢。」
说完,京挥了挥手,便朝旅馆方向走去。
遮阳伞下只留着宗太和雏田俩人。
眼前有着如此宽广的沙滩与海,宗太不禁产生了这个世界不存在别人的错觉。
「怎么了?」
本想说些什么,可却感觉声音卡在喉咙之中,宗太只好默默地,握住了雏田的小手。接着,将她拉到阳光之下。
烈日刺得宗太一瞬皱起了眉头,即便如此他仍小跑着朝大海前进。
「宗,宗太怎么了,匆匆忙忙的?」
宗太硬是不肯回答。
「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似乎心中产生了怀疑,雏田的声音显得非常不安。
宗太最终在海水边缘站定。
他让雏田也面朝大海,接着一言不发地,使用了月神刻印。左手的指甲逐渐发烫,并缓缓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文字式。
伴随着能力的发动,宗太也面向广阔的大海。
起初,雏田只是瘦小的肩膀大幅地发着抖。没有一句感动或感激的言语。
数秒过后,这次轮到了身体颤抖起来。这些细微变化都通过相连的掌心,清晰地传达给了宗太。
接着,她又用细小的声音说了些什么。即便把精神全集中在听力上,也没能听清话的内容。
恐怕是,难以用言语表达吧。仅仅只是将情感化为几个音节蹦了出来而已。
之后的一段时间,俩人都站在原地,倾听着海浪与海风。
「海……」
「是哟。」
「这些,全部都是?」
「啊啊。那天际的后边也同样是海哦。」
简短的交谈结束后,雏田再度陷入沉默,只是正面接受着大海。
「好棒……大海真的好棒!」
「是呐。」
听了雏田的发言,连平时并不会特别注意这些的宗太也真心觉得如此。
至少身旁少女的感动是真实的。
最终,雏田缓缓右转,朝向了宗太。
「宗太,非常感谢你!」
「……要谢的话,去找黑田叔和燕学姐呐。」
「这,这当然也不会忘的哟。不过,让我看见大海的是宗太!」
宗太适当地点点头敷衍了过去。然后注意到雏田那早已被晒得通红的肌肤,这才想起防晒霜一事。
他牵着雏田的手,一同返回遮阳伞下。
「那么,可以脱掉吗?」
「咦!」
「我说帽子和套头杉。」
「是,是呢。我是第一次……在白天来海滩……」
「理由自然是,帮你涂防晒霜。」
「我,我明白哟?才没有往奇怪的地方想哟?」
遮阳伞底,雏田把帽子摘下。随后又褪去了外套。
「这,这样行么?」
虽然买泳装时已经有过一次体验,但还未到习以为常的程度。宗太慌慌张张地,把视线移到了铺在脚下的塑胶垫子上。
随后他对用法进行了一番说明,并将防晒霜递上前去。接过瓶子的雏田则灵巧地打开瓶盖,把膏脂挤在手心当中。
「要涂多少呢……」
「说明上说,到滑溜溜的程度……」
不知适当量的宗太心想,总之先涂着吧。
雏田也表情严肃地往肩膀附近抹上防晒霜。这边完成,又换手继续。全部搞定后,这次则双手啪嗒啪嗒拍起了胸部。
难道是觉察到了视线?她忽然抬起脑袋。
「宗太……在看这边?」
宗太慌忙移开视线,以此来掩饰。
「没,怎么了?」
「没的话最好。」
但雏田仍一副看似难为情的模样,背朝宗太继续着任务。双手从脚裸抹到大腿,最后手指伸入迷你裙中消失不见了。害怕因再被发现而继续撒谎,于是宗太也专注起了自己该做的事。
「身子,不涂满不行的吗?」
「啊。不然的话,晚上泡温泉时可就要遭殃了哦。」
「遭殃?」
「皮肤被晒伤的话,碰到热水可是十分痛的哟。这样就泡不了温泉了呐。」
「这,这可真是条非常重要的情报。啊,可是……」
「怎么?」
「对,对了,比方说呢……那个,后背抹不到……该怎么办呢?」
听雏田的声音,明显是在求助。
「可,可以拜托宗太么!泡温泉疼的话我会很为难!」
她一本正经地把瓶子递到宗太面前。
「……我,明白了哟。」
雏田把后背凑近过去。两条辫子则一手各握一只,被拿到了前边。
宗太的眼前,是一片雪白肌肤。除了脖子后边和胸部一圈儿被泳衣遮挡住,其余都显露在外。
本想放手一搏,可却总下不了决心。以前也并不是没碰过雏田的肌肤。握握手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可其他地方的碰触多为突发事故引起,像今天这样带有目的性的还是初次体验。
越是意识到这点,宗太就变得越发紧张。等回过神来发现,连左手都颤抖不已。
即便如此,宗太仍借势把防晒霜挤在了手心里,他清楚拖延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压力。
不带一丝犹豫的,碰到了雏田的后背。
「呀。」
「抱,抱歉!」
听到突然响起的惨叫,宗太立马缩回了手。
「不,不是的。只是有点儿被吓到,已经不要紧了!」
「抱,抱歉。早知道提前告诉你一声了呐。」
这次,宗太先提醒道「我来咯。」后,才伸出手。
那有点儿冒汗的背部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湿润,仿佛沾上就拔不下来一般。
不仅如此,因为防晒霜的缘故,导致自己的手也正变得滑溜溜。
偶尔雏田的肩膀会哆嗦一下,每逢此时,宗太的心脏都如同小鹿乱撞似的,疼得他连连叫苦。
「哈呜……!」
「又,又怎么了?」
「腰这边,好痒……被宗太的手指一碰,就怎么也……那个……」
「为了泡温泉,忍住。」

在宗太涂抹腰上最敏感的部位时,雏田拼命压住声音,以致于身体不住地颤抖。鼻中哼出的呻吟暂时也没有停止的迹象。
光听声音还以为在干别的事情。为抛开多余的想象,宗太继续全神贯注地帮雏田涂起了防晒霜。
尽管被迫在高度的紧张下工作,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指尖也逐渐记住雏田肌肤的感触。那出生以来都未曾体验过的舒适的触感,让他失去收手的最佳时机。
防晒霜的涂抹其实早已完工。甚至还有些过量。但宗太却仍看得入迷。手指在那闪闪发光的柔软肌肤上,毫无抵抗地慢慢滑下。腰部流畅的曲线,正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大脑。
不知不觉间,竟不由地吞下口唾沫。
「那,那个,宗太!?」
那轻飘飘的声音,让宗太一瞬回过了神。
「怎,怎么了?」
「差,差不多,搞定了吧?」
保持着曲膝坐姿的雏田,全身已是赤红。
似乎连头也不敢抬起,一直盯着地面。
「抱,抱歉。是呐。嗯,这样就天衣无缝啦!」
宗太也发觉到自己陷入忘我状态的事实,明明未被晒过的脸如今却涨得通红。
「话说我还不知道,雏田你会游泳吗?」
为转换话题,宗太问了个单纯的问题。
「会!请相信我会。」
雏田照例,回了句称不上回答的回答。
「顺带一提,这可不是光相信就会游的哦。」
仔细想想,雏田连大海都没见过。自然也不曾来过。和自己开始同居之前,都一直呆在研究所中。研究人员应该不会特特意意教会她游泳吧。
「不,相信要放第一位哟!」
「……原来如此,关键是你没游过呐。」
「一定能游。我有这种感觉!」
「证据在哪儿……」
「呃……这附近,吗?」
证据疑似为身体的一部分,雏田双手抵在了左胸上。
「相当,细微的证据呐……」
「嗯?」
「没事。刚才是我说漏嘴了。」
「啊,难道!你,你误解了哟!证据并非胸部的大小呢!就,就算真有想过,也是无限接近于零……不过,我也并非喜欢才长成这副模样的,可能的话当然也希望像京前辈那样挺拔……」
「我可没讲那么多哦。」
雏田愤愤地呜鸣一声,便陷入了沉默。之后又独自一人,小声嘟囔着诸如接下来还会成长的、为此才坚持喝牛奶的之类宗太不太想听到的牢骚。
而此时,宗太则略显强硬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起。
雏田满脸惊讶地转过脑袋。
「去海边玩吧?」
「好,好的!」
牵着瞬间恢复笑容的雏田,宗太朝海岸奔去。
最初的浪打在了雏田的脚上。
「呀。」
她发出了半带笑声的悲鸣。
而被海浪拉拽之际,又响起了更大的声音。
「呜哇,呜哇!宗太!我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只是海浪在淘沙子罢了。」
「才,才不是这么一回事!是谜之生物正准备诱拐我!快看!又来了!哇,哇!救命呀!」
「那么,你自己来看清楚呐。」
宗太发动月神刻印,同时朝雏田脚下望去。
可雏田没能马上接受,还用上了原地弹跳等一系列方法加以确认。
等她接受现状时,已是气喘吁吁。
最初便是这副惨状,其后果可想而知。尽管如此猜测,宗太仍全身心沉浸在欢乐的气氛当中。
习惯海浪以后,雏田一屁股坐在了岸边上。她伸直双脚,让海浪尽情拍打大腿及臀部。且每次,都会响起悲喜交加的笑声。
「大海真的好棒呢!仿佛有生命似的!」
话音刚落,一波大浪便迎面打来。
等宗太想到要提醒时,浪已经无情地打了下去。
雏田从头到脚无一处未被淋湿。她看似很疼地擦着鼻子,大概是里边进了海水。口中则「呸呸」吐出沙砾,摆着一副狼狈不堪的表情。
「好咸……」
湿漉漉的头发与肌肤粘在一起,满身都是海浪卷起的沙砾。惟独贴在脸蛋上的沙砾,被宗太用手指拂去。
警戒着下次大浪的来袭,雏田站起身子。这架势,明显是被这场突然袭击给吓破胆了。
「大海确实不好对付。不过,刚才的只是一个疏忽而已。」
态度强硬地说完后,她的表情又浮现出一丝疑惑,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
朝向右边,又把上半身扭向左边。最后歪着脑袋,皱起了眉头。
「这是召唤不明飞行物还是什么的仪式吗?」
「不是,总有种被人盯着似的感觉……」
这次轮到宗太确认起前后左右。他发动月神刻印,让雏田也能够看见。放眼望去,杳无人迹。
「没别人哦。」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影正朝遮阳伞走去。
「咦,是菜菜子姐呐。」
菜菜子穿着身成熟风的黑色泳衣。一到伞下,便架起休闲床惬意地躺了下去,看上去丝毫没有下海之意。
随后,还举起疑似啤酒的罐子,朝宗太干杯示意。
「嘛,那个人就当她不存在吧。」
「那么宗太,可以再去前边些吗?」
「行是行,可你不会游泳……不要紧吗。」
雏田挺起胸膛,高喊道「没有问题」。
从以往的经验分析,得出此行悲剧结论的宗太,不禁苦笑了起来。
「啊,宗太,你在取笑我呢!要是我真会游怎么办?」
「是呐。到那时再夸奖你吧。」
「世上没有后悔药呢。」
说着,雏田准备先行前进。可才三步不到,她便停下了脚步。
「为防止宗,宗太溺水,可以牵着手吗?」
「对呐。溺水的时候就靠你了哟。」
宗太用力握紧那伸上前的小手。慎重起见,注意事项还是必须得说的。虽然对自己的泳技很有自信,但救人的经验可是一点儿也没有。
要是真出现什么状况,不难想象雏田会陷入恐慌。那样的话,不论本事再好也会被拖累,可能会引发救人不成反溺水的惨剧。
没走几步,海水便已满过她的腰身附近。
此时,宗太决定使用月神刻印。
视野展开的瞬间,雏田停下了脚步。她抬起空闲的那只手,确认着海平面的交界线。
「准备放弃了?」
「还,早得很哟。」
望着雏田逞强的模样,宗太不禁觉得好笑。同时他又决定再向前移动一步。
最终,雏田脖子以下的部位完全浸泡在了海水之中。每当波浪冲过,身体就被那股力量推得上下摇晃。或许是乐在其中,每每起浪,她都兴奋地大喊大叫。
这也让宗太出现了疏忽。
由于底部的突然变深,导致他的下一步踏空,连肩膀都沉入了海中。
雏田则连脑袋也看不见了。
宗太连忙往握着的手使劲儿。
猛地缩回手臂,将雏田拉起,抱进自己怀中。从海中脱离的雏田,先是吐出海水。接着又呛了两、三口。
她手脚乱挥,身子还大幅摇晃,似乎还未能把握现状。
为了让雏田冷静下来,宗太从后边环抱住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撑起。
「雏田,没事了!」
尽管朝她喊了话,但一时之间还看不到有回神的迹象。
「乖,抓着我的肩。」
宗太抬起空出的那只手,牵引着雏田的小手,导向自己的肩膀。光是这样还不能安心吗?她又紧紧抱住了宗太的脖子。
「已经没事了。看,我抱着你呢。」
从恐慌中解放的雏田狠狠擤了擤鼻子。
「呜,呜。」
嘴上只漏出些呻吟,似乎正忍着泪水。
听着雏田那不成言语的呜咽,宗太带她返回了浅滩。水浅的话,就不用怕她再掉进海里。
「雏田?」
「呜呜,宗太,好可怕。突然全是水,都辨不清前后。」
在丧失视力的状态下被丢进海里,换作谁都会恐惧的吧。因此,宗太决定不再多言,静待雏田停止呜咽,恢复平静。
但随着雏田的恢复冷静,这次却轮到宗太陷入了坐立不安的状态。尽管没被人看见,但俩人几乎是一直处在拥抱的状态。
明明救人的时候毫不在意,可如今胸口和大腿附近,俩人的肌肤紧密地贴在一起。
「雏田,这里的话,能松手了吧?」
宗太难为情地说道。他天真地以为一句话便能全部解决。
雏田的大腿与自己的手相互摩擦着,是在下探落脚点吧。
明明只需要把脚落地即可,可她却总是没法站稳。
起初以为是腰闪着了,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雏田?」
「呃,嗯……那个,好,好像不行。」
眼前的雏田如此说道。但宗太却误解了其中意味。
「呀,乖,已经没事了。这里很浅,绝对不会被淹的……」
面对宗太的一再催促,雏田却没了反应。
明明看不见任何景色,脸却一直朝着这边。
从相抵着的胸口,能感觉到雏田的心跳。正随时间的经过而逐渐加速。
俩人都陷入了沉默,惟有带着余热的吐息交织在一起。
事到如今,宗太才觉察到雏田的谎言。她早已在地面站定。
雏田的面颊,渐渐被染成朱红。
那是期待的表情。
宗太凝视着她小小的嘴唇。视线无法从那里离开。
俩人的距离自然而然地逐渐缩紧。犹如被无形之力所吸引。
可在相距仅数毫米之时,宗太脑中残留着的那一丁点冷静部分却浮现出了一个问题。
是不是忘记了某人的存在?
转过头,便看见沙滩上正举着望远镜静静观赏这一幕的菜菜子。
在宗太踌躇的时候,一波大浪猛然打下。
趁此机会,他远离了雏田些许。
「没事吧?没再被呛着吧?」
「嗯,嗯。已经习惯了。」
雏田没有顾虑地笑了起来。
「稍微休息会儿吧?」
说完,他牵起乖巧地点了头的雏田的小手,走上沙滩。
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该如何对菜菜子提意见,走着走着便返回了遮阳伞下。



                            4
算准夕阳西下的时间,宗太带着雏田回到了别墅。
回房拿好替换衣物,便直奔温泉而去。
雏田则拜托给了同在海边的菜菜子照顾。
一人包场的这段时间,成了至高无上的奢华享受。
彻底心满意足的宗太起身返回房间,途中在走廊上撞见了璃子。
大概是在自己享受温泉的那段时间里回来的吧。
看璃子东张西望的,是在寻人吗?
听见对面传来呼唤声,宗太便啪哒啪哒靠近了她。
「是真田少爷啊。您这身打扮,是刚出浴呢?温泉,不知您感觉如何?」
「太棒了哟。海也不错,不过温泉是一人独享呢。」
「能看见您心满意足的表情,真是比什么都开心。」
「话说,你这是在寻人吗?」
「是的。请问您有见过燕大小姐吗?」
「没,没看见过。」
「这样啊……」
嘴上说着「这可难办了。」,璃子沉思起来。
「燕学姐,出什么事了?」
「没,这……」
仿佛在犹豫是否该说,她陷入了沉默。
「尽管去了家族集会,但听说早早就已返回。本人在想大小姐她是否已经用过晚餐。」
燕和璃子出行的时间是中午刚过,刚才看了脱衣间的钟,正好指向六点。
此时的璃子显得更加困惑。
想寻找其他话题而移开视线的宗太,突然在观赏植物的阴影中,发现一根猫的尾巴。
「对不起,请问真田少爷是不是也拥有月神刻印的能力?」
「是的。」
「您清楚燕大小姐的能力吗?」
「嗯,操纵动物的月神刻印呢。」
璃子深深地点了点头。
「那,怎么了?」
「或许真田少爷也有过类似经历,燕大小姐因为月神刻印的缘故,备受家族排斥。」
「……是,这样啊。」
宗太只是无心地附和道。
有璃子的发言做前提,燕多数的行为都能讲得通了。
可是,却浮现出一个根本上的矛盾。
明明不想去的,她又为何去了呢?个中原由宗太是想不出来。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哟。燕大小姐是位非常优秀的人物,家族对她的将来抱有极大期待。在所有亲戚中,也最受大老爷的疼爱。」
「就因为一个月神刻印,美好生活就全成泡影了吗?」
「是的。」
放在如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话题。
宗太自己也是,不能说与死去父亲的关系特别亲密。因为父亲工作繁忙,很少回家,以至于一直没有机会弄清父亲对于身为月之子的孩子的感想。
自然,宗太也不清楚父亲的想法。也可能是借着工作之由故意避开自己,来撇清关系。
迄今为止都不知想过多少次了。可了解真实的办法,却已经随着父亲的死亡一同消失。所以觉得无端乱猜也于事无补,他便努力做到不去多想。
「真是非常抱歉。一句不谨慎的发言竟将真田少爷也牵扯了进来。」
「我不介意。」
「那么,本人就先告辞了。若是见到燕大小姐,请方便告知本人。」
「明白了。」
璃子深深鞠了一个躬,又开始寻找起燕的身影。
待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宗太大叹了一口气。
「偷听可不好哟。」
走廊角落的观赏植物的影子里,跳出了一只三色猫。
那猫用极低的声音叫唤着,像在回答宗太似的。
「是燕学姐呢?」
面对这个问题,三色猫回以低吟一声,。
「都不明白在说啥,可以带个路吗?」
猫咪爬起来,背朝向宗太。接着甩了甩脑袋,仿佛在说跟我走吧。
见状,宗太乖乖跟了上去。
在三色猫的带领下,宗太竟来到了黑田所在的房间。桌上放着张黑田写的便条,里边只写了他出门一事,并没有写具体去哪儿。
开始还以为被耍了,不过宗太仍在外廊外的庭院中,发现了燕的背影。
如同土星圆环般展开的月神刻印,在燕周围绕了整整一圈儿。
刚打开窗户,三色猫便像是完成使命一般,跳了出去。
直到其的身影完全消失,宗太才走向庭院。
树木都精心地修整过,小池中还有锦鲤游来游去,确实像座小小的庭园。
再加上和服姿态的燕,宛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怎么,找咱有事?」
「估计早知道了吧,璃子在找你哟。」
「嗯,的确知道。」
宗太站到小池边,与燕并排。
燕则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饵食丢进池里。
锦鲤哄抢起食物,水面贱起朵朵水花。
「啊呀,真是群不懂规矩的孩子呐。」
低头俯视的燕的那双眼睛,无处不带着冷酷感。
但貌似焦点并不在鲤鱼身上。
刚才的发言,或许也是讲给别人听的吧。
「那,你来有何事?」
「不是说了,璃子在找你。」
「这种事情,那边就听过了。特特意意过来,想必不止如此吧。」
「这个嘛,姑且想向你道个谢。」
「道谢?」
燕望向宗太。大大的黑色眼睛里,透出了莫名其妙的目光。
「别墅、和海,还有温泉哟。主要是海这方面。」
多亏了燕,自己才能以近乎完美的方式,让雏田看见大海。
「看你这么诚恳,不禁想要回礼了呐。」
「有什么我能办到的,尽管吩咐。」
「什么都行?」
「请在常理范围内。」
听了宗太带着些许警戒语气的明确发言,燕差点儿笑喷。
「别那么严肃哟。这别墅,又不是咱买的。」
「即便如此,全亏燕学姐的帮助这点还是没变。」
「有恩必报呢。既然说到这份上了,礼就先记着吧。等咱有危机的时候,再请宗太同学来帮忙哟。」
燕再次把大量饵食撒入池中。肥壮的锦鲤们也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夺。
「话说你特意到此,并非仅仅为了道谢吧?」
「你觉得呢?」
「现在可没心情陪你玩麻烦的文字游戏。想知道什么,就乖乖问出来。」
「学姐为什么会进特课?」
「你什么意思?」
恐怕不用回答,燕应该也能理解。不过,宗太并未就此对燕指指点点,而是老实回答了问题。
「特课给一般人的感觉,可不像是有钱大小姐出没的地方哟。」
宗太是因为失去了居身之所,才被黑田以类似领养的形式,收留在特课的。雏田则比他还要复杂得多。是辗转于给研究所之间,最后才被送到公安特课。
巴和京也有着与自己差不多的遭遇。
大家都是因为不平凡的事件才聚到一起。
其中,惟独燕的性质有些不同。
「宗太同学忽略了一个重点呐。」
「忽略?」
「咱在身为甘粕燕之前,是一个人见人厌的月之子呀。」
仅此一点,连血亲都对她置之不理。
明明没犯任何错误。
「可我觉得,这并不能成为呆在特课的理由。」
「是的,没错。本来,那就个连家人面都见不着几次的家。那群人爱怎么想,都无关咱的痛痒。」
凝视着迟池中鲤鱼的燕的侧脸,看不出一丝逞强。何只如此,甚至还带着些对家族嗤之以鼻的感觉。
「可是,今天却回应了家族的传唤呢。」
发觉到内容已偏离正题,宗太打断了燕的发言。
「光听刚才的发言,好像你根本没有理由去啊。」
燕斜望向宗太,仿佛在寻求真意一般。
「原因是璃子吗?」
仅一瞬,她睁大了眼睛。接着又恢复到以往的表情。
「那么,你在讲什么呢?咱可什么都不知道。」
燕装傻似地噘起了小嘴。
「她是个好人呢。知道我是月之子也没有带上有色眼睛看我。」
斜眼督促了下燕,便听见一声认命般的叹息。
接着,她静静发动起月神刻印。周围的小鸟,正逐渐聚集到一棵树上。
「璃子只不过是有些愚蠢罢了。在这狡猾、无任何益处的世界中,竟毫无所求地照顾着咱。咱在关西方面帮忙时也是,明明不用跟来的,真是让人为难呀。」
「现在也,住在一起咯?」
燕无语地点了点头。看她这副模样,想必是劝过好几回了。
「其实就是担心一直以来对自己鞠躬尽瘁的璃子,不希望给她填麻烦,燕学姐才肯露个脸的咯?」
璃子原本的雇主,应该是甘粕家而非燕个人才对。因此面对家族下达的将燕带来的指令,璃子除了遵从也别无他法。
若燕断然拒绝,则璃子会因没能完成任务而处境难堪。想必是为了回避上述状况,燕才会勉强答应的吧。
「担心什么才没有哟。只不过,有些在意罢了。」
「我想这就叫做担心哦?」
燕愤愤地瞪了苦笑着的宗太。
觉得此举莫名其妙,宗太不禁笑出了声。
「宗太同学好坏哟。不要随便捅穿女孩子的心事嘛。」
「抱歉。我比较迟钝。」
「算了,算了呐。即使被宗太同学担心,也只会令人感到不快」
「我稍微放心了一些哟。」
「指哪方面?」
「燕学姐也有着人的情感呢。」
「只有一小撮而已呐。」
在此取回常态的燕,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眼中射出奇异的光线,吓得宗太直哆嗦。
「对了,宗太同学。」
「什么事?」
「为何,宗太同学会生于此呢?」
「……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燕并未作答。只是像往常一样,以自己的节奏继续着发言。
「如果知道这个世界如此无聊没劲,咱绝对不要被生下来呢。」
「如果之类的。真不像燕学姐的风格呢。」
「没错,正如宗太同学所说,发这种牢骚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事到如今,也容不得自己再作选择。明明出生在这种国家、出生在甘粕家族,哪一个都不是自己所期望的呐。即便如此,咱们仍必须在这个世界所制定的规则下生存。明明不记得有在禁止使用月神刻印的契约书上签过字。你曾经有认为过这个世界很不讲道理吗?」
「怎么可能没有呢?可即便如此,规则还是必须的遵守的。偏离轨道的人,都会遭受到世界和社会彻底的攻击。这才真的是,正中世界的下怀哟。我是不希望那样呢。」
「宗太同学的意思是,因此只能苟且偷生?」
「没错哟。」
「没劲的男人呐。」
「还请燕学姐讲讲有趣的见解。」
「好吧。咱来干的话……」
燕在此收声,并转向了宗太。
那双黑色的眼珠,真可谓是一本正经。
「首先,惩罚把世界搞得这么没劲的人,在此之上,重新建立滑稽有趣的社会。现在的世界,真的只是为一小部分人的方便所建设的呢。」
「你打算征服世界么?」
「这个嘛,差不多呐。不过麻烦事也特多,还是另想高招吧。」
仅从燕的语气判断,根本看不出哪句是真话,哪句是玩笑话。或许她全在开玩笑,但发自真心的可能性也确实不低。
正因为如此,宗太才决定用平常的语气作答。
「要生事也不是不可,但请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干。我可不想被卷进去。」
「这可不行。」
燕含蓄地一笑,经过打扮的容颜再配上这个表情,真是意外的有杀伤力。
「对了,咱记得你有说璃子正在找咱呐?」
「啊,是的。」
「真拿她没法子呢,回去算了。」
迈着稳重的步伐,燕踏上了走廊。
忽然她驻足不前,转而向宗太抛来了别有意图的视线。
「啊,有件事忘记说了。」
「什么?」
「黑田叔去了何处,想知道不?」
诱惑般的目光,正盯着宗太。
「刚才与他的车擦肩而过了呐。车子拐进了杳无人迹的山的方向,这让咱多少有些在意。所以就派小鸟尾随过去啦。」
「……目的地是哪儿?」
「现在在那一块。」
燕的瞳孔里,映照出宗太背后连绵的山脉的棱角。那被一片鲜艳绿色铺满的山中,却不般配地立着一座混凝土建筑物。两层的构造,近似一幢出租套房的大小。而且正好建在腹心处,从这里望去,还以为是山张开了嘴。
宗太重新面向燕,以寻求进一步的说明。
「惊讶的是,巴也在场。」
面对这出人意料的情报,宗太也变得阴郁不安起来。
「那是个什么设施?」
「似乎是座月神刻印的研究所,虽然建在山中,可戒备森严,没法确认内部构造呀。」
「……疑点重重呢。光是山沟里会建有研究所这点就已经。」
「正因为荒无人烟,才可以掩人耳目嘛。月神刻印的研究,是必须拿月之子当实验体的。而且黑田叔和巴的对话里,出现过银色方舟的名号呢。」
「银色方舟?」
听到这个词,宗太脸上的阴霾也变得更浓了。
「以上,就是所知的全部情报了。咱估计,这次的旅行明显是有内幕的。那接下来,宗太同学请随意。」
「那还真是谢了。」
「啊,还有一点。」
「怎么?」
「大概,是为了和宗太同学相会吧。」
「咦?」
「咱呆在特课的理由。宗太同学不是想知道吗?真希望你别那么健忘呀。」
「话题转换得也太快了吧,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啊。而且你说谎了呢。」
「嘛,就是这样。好了,待会儿见吧。」
说完,燕便离开了房间。
燕走后,宗太成了孤身一人。清清的流水声,传递着阵阵清凉感。夕阳已经西斜,气温也不再炎热。
为转换心情,他眺望了一会儿风景才返回屋内。
再次确认了黑田的留言。不论怎么看,都只是一张写着句毫无感情内容的便条。但在将其放回桌上的时候,宗太却发现了一处不协调的景色。
桌上摆着两只茶杯。
两边都有使用过的痕迹,且底部都置有杯垫。
也可能都是黑田用的。但有必要特意拿两只杯子喝茶吗?
和式房间内静得出奇,宗太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令人生厌的想象还在继续,他甚至在意起午间雏田感觉到的视线。事情虽然以看见了菜菜子的身影而告终,但若真有他人在场,结局又会怎样呢?
宗太静止不动,惟有视线在左右游走。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便能够不被人发觉,存在于此处。
是可以透明化的福岛礼司的话。
「你在的吗?」
他背靠墙壁,警戒起四周围。
尝试着倾听呼吸,感觉气息。可却没有任何发现。
「……怎么可能呐。」
宗太自言自语道,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还特地发出声音。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呜哇!」
他深吸一口气,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收到短信的报告。
原本打算抱怨几句的嘴,在看见对方名字的瞬间便闭上了。
发信人那栏,显示着雏田的名字。
——可以陪我,散步吗?
正文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宗太当即回复了「了解」二字。
瞬间,从走廊的方向传来了别人的铃声。同时,还伴着「哇」的惊讶之声。
宗太探出屋外,探察走廊的情形。
柱子后边,冒出了一条银色「尾巴」。
本想打声招呼,但发觉到雏田正冥思苦想着回信的内容,便决定回房继续等待。
可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回信。按捺不住的他再次走出房门。雏田依旧躲在柱子后边,拨弄着手机。看见那副苦战的模样,尽管有话想说,但还是选择了沉默。
回到房间又等了五分钟,手机铃声才终于响起。
——我可以现在就过来么?
宗太再次发出了同意的回信。
与此同时,他冲出门外,朝雏田喊道。
「话说,你干嘛呢?」
「哇,宗,宗太!?为什么会知道?」
「雏田才是,干嘛藏起来?」
「我,是刚过来的……」
「既然就在旁边,直接进来讲不就好了?」
「这,这个……不进来呢,是菜菜子姐亲传的必胜作战……」
「这次是菜菜子姐吗……都,给你灌输了些什么?」
「啊,不对,你误解了。她叫我别告诉你……啊,咦?不,不对哟。我真是的,怎么稀里糊涂地把真话漏出来了呢……呃,咦?又?总,总之,是你误解了!」
「好了好了,误解就误解吧。」
「有,有种,被宗太当成傻瓜似的感觉,不过你能明白就好。」
「归根到底,你在干嘛?」
「关,关于这个呢,可不是精心策划的,采取与往常不同的方法,给予你刺激性瞬间之类,我一点儿也没想过哟?」
「什么啊,不是的吗?说实话,还真被你吓着了。」
「咦?真,真的吗!?」
「啊啊。」
雏田使劲握紧双拳,小嘴里吐出了「终于……」二字。
给她配上手机,已是约两个月前的事了。期间,基本都电话交流,从未用过短信。
尽管内置语音指导,但比起讲话,打字给雏田带来的负担明显要大许多。
回想起来,今天还是第一次用短信沟通呢。
「对,对了!可以再发短信吗?」
「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雏田便翻开面前的手机,开始敲打起文字。安静观察一段时间后,宗太的手机响了起来。
「宗太,有短信哟!」
内容不用看也知道。因为语音指导全读了一遍。
「你的用法是不是有些错误?」
「有,有么?比,比起这个,请先回信!等待的时候,心脏扑通扑通的,快受不了了!刚,刚才也是,满脑子都在想若被拒绝该怎么办呢!」
「明白了明白了。」
宗太赶忙打了段文字,回信给雏田。按下发送的瞬间,铃声响起。雏田显得很开心地打开短信,语音指导便阅读起内容来。
——打算去哪儿?
「这个呢,我从璃子那里听说了一个不错的地方!」
说着,雏田递上了一张手制的地图。
想必是璃子画的吧。
图中,简单明了地画着了一条从旅馆正门,到所有地海边的散步路线。
特别推荐的美丽景点,都有打着记号。虽然注意到了角落上的吉祥物,不过宗太心想这或许是璃子童心未泯吧,也就没多在意。
他从雏田手中接过地图,仔细端详起来。当然,脚也没有闲着。


                                     5
璃子推荐的散步路线,处处都有美丽的景观。
缓缓穿过海边的松林,便能看见一座小山丘。从那里望去,赤红的晚霞一览无遗。
「宗太,天空一片红色哟!」
「是呐。」
宁静的田园地带,则以蛙虫的合唱迎接了俩人的到来。
「宗太,不论哪个方向,都能听见鸣叫声哟!」
「是呐。」
月亮刚露出一角,宗太和雏田也沿防波堤一路眺望着夜晚的大海,准备返回旅馆。
「明明同是波浪声,可却和下午的完全不同呢。平静、透着安定的气息。」
雏田开心地甩了甩牵着的手。
宗太则呆呆望着深蓝色的大海,完全忘记了回复。
「宗太?」
雏田的声音确确实实地传入了耳中。
可脑袋却正处理着其他事务。
其一是黑田此行的理由。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问题。
尽管觉得不太可能,但宗太仍然怀疑福岛礼司就在他们身边。只要一抱有疑念,便很难轻松释怀。
因为虽然找不到证据证明其的确存在,但要证明其不存在于此,也同样非常困难。
突然,手被拽住,宗太差点儿摔倒。
只见身旁的雏田正站在原地,两手拉扯着自己的右手。
「嗯?怎么了?」
见宗太如此反应,雏田撅起了小嘴。
「没事哟。」
说着,她再度迈出步伐。
「喂,雏田。走那么急,很危险哦。」
「宗太才是,一直发着呆,很危险的哟。」
「咦?」
「我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听了这话,宗太开始努力回想刚才的情形。
「我听到的哟。和下午波浪的完全不同对吧?」
「……错是没错。」
答对难道还不能平复雏田心中的怨气吗?她反到显得更加不满。
之后也都重复着类似的交谈,俩人就这样一路上边走边聊,回到了旅馆。

「欢迎回来。」
入口处,璃子正等候着俩人的归来。
「俩位,散步愉快吗?」
「太棒了!从高台上欣赏到的那片晚霞,真是印象深刻。」
朝着笑容满面的璃子,雏田精神饱满地回答道。
宗太则只有句暧昧不清的回答。
「真田少爷,不合您的口味吗?」
「……」
「真田少爷?」
「啊,不,没有这回事哟。」
「您有什么心事吗?」
「没事没事。」
璃子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不过她并未追问下去,或许是觉得不应该再继续刨根问底了吧。
「接下来马上开始准备晚饭,不知俩位在这期间的打算?」
「还想,再泡会儿温泉。」
还没有任何准备的宗太,也决定跟随雏田的提议。
「先前所使用的是松之浴,对吧?」
「松之浴?」
脱下的鞋子,被璃子一言不发地放入了鞋柜之中。
接着她又以自然的动作把拖鞋摆至宗太脚下。对待雏田也同样的完美。
「是室内大温泉的名字。」
「啊,那里啊。」
望着璃子的后背,宗太记起了温泉的模样。
「那本人推荐俩位,请务必试试梅之浴。」
「还有别的温泉吗?」
雏田的表情闪闪发光。
「是的。梅之浴,是被设计成可以望见大海的露天温泉,今晚的话或许还能够欣赏到皎洁的月色哟。」
宗太望向雏田,想听听她意见。仅一眼,问题便解开了。
眼下,她的脑子似乎已经被露天温泉填满。
那张得大大的嘴巴,想必可以代表她对此行的期待程度吧。
「需要的话,现在本人可以带俩位过去?」
「啊,可是,替换衣物还没拿。」
「这些,本人会准备好的。」
面对着那满面的笑容,以及被那和蔼的双眼所注视,宗太不禁感到拒绝提议的话,内心会过意不去。
「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是,请。」

璃子口中的梅之浴,原来建在旅馆的深处。
宗太钻入了写有「男」字的门帘之中。
雏田的引导则全权交由璃子。
更衣室整体干净美观,连装替换衣物的篮子,也仅仅准备了五只。里边,都周到地放置着浴巾。
想必是为了让谁来都能用上,璃子事先准备好的吧。
宗太迫不及待地脱掉衣服,连前边都不遮挡便拉开了温泉的门。
海风佛过面颊,里边还夹杂着独特的味道。
四周被视线所及高度的竹栅栏所覆盖,星空则成了一面天花板。
开放程度如此之高,他不禁张大嘴巴。
想比较的,温泉大小只能容下四、五个人轻松入浴。这反到让此成了一处奢侈的空间。
宗太在池边坐下,抬头望向天空。
「这,实在是太爽了呐~」
水温正逐渐渗入这副月神刻印的使用过度的身体里。
眼睑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
正因为此,身后突然传来的声响,才把他吓得心脏差点儿蹦出来。
宗太转过头去,眼中竟映入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门被打开着,而雏田正站在那里。
脖子以下,都被一块浴巾包着。
在她身后,出现了一如既往笑容满面的璃子。
「那么,真田少爷,接下来就拜托您了呢。」
不等宗太回答,璃子便「砰」地把门关上。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宗太心想,大概是准备替换衣物去了吧。
被留下的雏田使劲扎紧了浴巾,是怕滑落吧。
宗太楞楞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只是,不断眨巴着双眼。
心里想着,这是恶作剧么?
露天温泉。孤男寡女。
无法想象接下去的情景。因为脑已经彻底短路。
即便如此,出于人类的条件反射能力,宗太首先围上了浴巾。
「是雏田……呐?」
「嗯,嗯……是的。」
「没,没可能会看错的呐……」
「那,那个……宗太,请别一直盯着这边呢。」
视线一晃,竟掠过了两扇大门。其中一扇是他自己进入时使用的,而雏田正站在另一扇门前。
更衣室不同,但所使用的温泉是同一个。
虽然璃子嘴上未说,但从其先前的态度判断,想必是认定自己和雏田已经到达那种关系了吧。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会带自己和雏田来这种温泉。
「对,对了,宗太?」
一手压着浴巾,雏田伸手向前摸索起来。
接着,边确认着脚下,边一步步迈进。
「稍,等一下!啊,不是,其实不停下也没关系,是呐。总之,我先行离开吧。」
待得出结论之时,雏田已经来到了身旁。
「不,不喜欢和我一起吗!?」
「喜欢是喜欢,可在这种场合下还是不妥吧。」
本来的话,宗太甚至还期盼着类似事件的发生,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连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的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不,不过,那个……恋人的话,这样并不奇怪的呢?」
「或许是的,但要根据关系的进展程度来决定呐。」
已经连雏田的脸都不敢直视了。
不用照镜子,宗太也很清楚自己的脸已胀得通红。
「我,我……不介意的哟。一起泡……」
说完,雏田的小脚微微颤抖了起来。
并不是因为受凉,这点一看便知。
「但是,我……果然在这种状况下,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
「你,你会干出什么!?」
「拜托……当做没听见。」
无法重开话题的宗太发动起月神刻印,想借此搪塞过去。扫视完一遍温泉整体的模样后,他又把夜空总的星星与月亮,以及夜晚的大海给深深刻入了眼中。
「比,比想象的,还要窄呢……」
对美丽景色起反应的闲暇,雏田似乎也同样没有。
「果然不妥。这样下去绝对会出事的。还是我出去吧。」
「你,你离开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咦?」
「这可不是家里的浴缸,一个人的话,那个……都分不清哪边是哪边。」
「那么,我去找个人来……比如京前辈。」
「璃子告诉我,京前辈,陪燕学姐出门了,似乎一会儿功夫还回不来。」
「那,菜菜子姐。」
「未归中。」
「那找璃子总行了吧。」
「我想璃子正为准备晚餐而忙碌呢。」
「呜……」
「对,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到不算什么啦。该怎么解释好呢,我烦的是内心里天使与恶魔的争斗,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自己留下会出问题。虽说如此,可也不能把雏田单独留在这里。眼下,只剩自己可以帮助到她。恶魔只要拿自制力击退即可。
「雏田,手,伸出来。」
「嗯,好。」
宗太轻轻握住了那只小手。仅此一个动作,却使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手的感触,明明早已习惯。
尽管全身因紧张而变得僵硬,但宗太仍未放弃引导工作。他让雏田蹲在桧柏制的隔板前,往她肩上浇了些泉水。
泉水似乎渗入了被晒伤的肌肤中,她缩起两肩,表现得有些疼痛。仔细看去,发现有一块正渐渐发红。
宗太首先踏入温泉,并将雏田也引导进来。
沉默之中,俩人的肩膀以下都浸入了白色浑浊的泉水里边。
雏田显得很舒服地,发出了一声感叹。
随着时间的经过,她那白嫩的肌肤逐渐泛起了樱红色,额头与鼻尖也冒出颗颗汗粒。
不知不觉间,宗太的视线集中在了雏田的胸口上。视线从左到右,把沾着水滴的锁骨的坑洼处给描了一圈。
觉察到这点的他想移开视线,可本能却与意志唱起了反调。
脑中数次叱责自己快去洗把脸,清醒下脑袋。然而面对活生生的雏田,这种程度的行为,连自我安慰的作用都起不到。
弯着膝盖的姿势实在太过难受,宗太小心翼翼地准备把双腿伸直。
就在这时,指尖忽然碰触到了一团柔软的抵抗。
「呀!」
「呜哇!」
宗太与雏田的惨叫声同时响起。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连忙收回脚,并拼命解释道。
雏田的脸蛋越来越红,身子则紧缩成了一小团。
宗太也忍耐着难受的姿势,沉默不语。
不堪那份沉默,他又想出了一个拉远距离的作战。
「我,去洗洗身子呐。」
说着,宗太注意不让浴巾滑落,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
但,像要阻止他的计划一般,雏田紧跟着说道。
「那,那么,我来帮你擦背吧!」
说完,她猛地站起身来。
刹那间,事件发生了。
雏田身上包着的浴巾松开并缓缓飘落。
不明现状的宗太,一时之间竟未反应过来。
待大脑理解状况时,却轮到了视线无法移开。
难道是思考跟不上节奏?雏田丝毫没有要拾回浴巾的迹象。
「啊,啊,啊咧?」
大概是总算觉察到了自己一丝不挂的姿态,她惊讶得浑身直打颤。

「啊,啊呜……啊」
宗太本以为她哭哭啼啼几声便会了事。
然而,现实却以出乎意料的形式违背了他的想法。
脚在水中一滑,雏田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倒。
宗太静静注视着,在他眼里,这一幕就如同慢镜头似的。
视野中,雏田的身体正逐渐靠近。
既非梦境也非幻觉。
一秒之后,他被全身赤裸的雏田给紧紧抱住。
手臂从腰间穿过,皮肤与皮肤直接贴在了一起。
「喂,雏田!」
「我不,不是故意的!」
「这我明白。喂,可也别一直靠着啊!」
紧贴的肌肤中,能感觉到的并不仅仅只有雏田的体温。还有那与滑腻一同,正逐渐渗透体内的柔软触感。
感觉腰上被两颗纽扣似的物体顶住,摩擦着,从皮肤上滑过。心跳加速、血液也逐渐沸腾,全身仿佛燃烧了起来。
「总,总之,先松手。」
「可,可是,松开的话,会被看见的哟……」
雏田操着带哭腔的声音回答道。
低下头,只见雏田的面庞已红到了耳根。
越过她的肩膀,便能看见沉入水中的浴巾。但在这种姿势下,手是绝对够不着的。
「就我个人来说,这样抱着更不妥啊!」
柔滑的肌肤渐渐被染成樱色,细细的汗珠也渗了出来。宗太拼命克制着,想要抱上去的冲动。
自制力什么的,明明早就抛到脑后了。
「真,真的会出事的。再这样下去,忍耐的限度就……」
「宗,宗太的话,可,可以的哟。」
「咦?」
「我,我……」
就在宗太等待之后的内容时,雏田松开了臂腕。
「雏田?」
接着她慢慢抬起头。
勉强地想摆出一张笑脸。
但是,最终却没能成功。
如断弦的人偶一般,她当场摔倒在地。
池中水花四溅。
「喂,雏田!?」
被惊醒的宗太,硬是抱起了失去意识的雏田。也顾不上那还一丝不挂的身躯。
慌慌张张地跑回更衣室,把雏田平放于长椅之上。并暂且为她盖上一条浴巾。
不知所措的宗太,决定借助月神刻印的能力。
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视觉与旅馆范围内的他人相连接。一共捕捉到六人的感觉。之中,除京、燕,及菜菜子以外,宗太解除了与另外人的对接。接着,他又把雏田昏迷的影象传输给了剩下的这三人。
最先赶来的是京和燕。
京使用了瞬间移动能力,俩人瞬间跳入现场。
「京前辈,雏田她!」
「先冷静下来。」
「但是。」
「没错呐,宗太是否可以先穿上衣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哟。」
受到燕冷淡的指点,宗太才注意到自己赤裸的身子。在猛然醒悟的理智的驱使下,他手忙脚乱跑了回去。
现在的首要任务的是换好衣服,雏田交给京和燕即可。
「不要紧。只是普通的贫血。」
从房间赶来的菜菜子的发言,为在场的众人打了一针定心剂。
宗太背靠墙壁坐了下来。
「一路上积攒的疲劳,再加上海边玩得那么拼命,会倒下也是理所当然的呢。」
尽管得知雏田并无大碍,宗太的心情仍难以平复。
「她已经醒了哟。有话想说的话,进去也没关系哦,只不过别动歪脑筋呢。」
完全没有心情去对付菜菜子的嘲弄。
他一言不发地从菜菜子身旁穿过,打开了房间的门。
地板上铺着一层被褥,雏田正躺在里边。
「是宗太……吗?」
是依靠脚步声判断的吧。
「啊。」
简短的回答之后,宗太来到她身旁坐下。
「对,对不起。又给你填麻烦了。」
「这就别提了。我才要,向你道歉呐。都没注意到你已经筋疲力尽了。」
「……不是宗太的错哟。」
雏田侧过身去,使得宗太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真的,很抱歉。」
对此,雏田不再多言。可这样一来,就算不上好好保护她了。因为自己也陪着她在尽情欢闹。明知若丧失冷静,就会遗漏掉关键的问题。
「总之,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觉得不便多留,宗太起身准备离去。
像要挽留似的,雏田小声说了些什么。
「……我……难道没有吗?」
「雏田?」
「我,我……难道没有魅力吗?」
不知话题为何会突然转变成对有无魅力提问的宗太,当即陷入了沉默。
「不久之前,就觉得宗太有什么心事……」
听了这话,宗太的胸口有如被针刺入般疼痛。自己未曾料及,她竟会注意到。
「即使在一起了,也会出现像之前那样,不愉快的时间……」
「雏田……」
「可我不希望那样,所以今天试着努力了一下……」
行驶的车中、海边的玩闹、以及散步和泡温泉。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统统在脑中闪现。
「我也想过很多办法,可果然,就凭我这种货色,终究是无法让宗太动心的。」
夹杂着笑声的雏田的发言,再次化为无形的利剑,刺进了宗太的胸膛。
「对,对不起。刚才的话,还请忘记!」
雏田拉高被子,把脑袋盖住。
失去共同话题,与插入时机的宗太,除了傻楞在原地之外,别无他法。
「今天就快睡了……那个……可以请你离开吗?」
「啊,啊。抱歉。」
连为何道歉都不清楚的宗太,如同被操纵着似地走出房间。
背靠着把门关上。
等在外边的菜菜子似乎讲了些什么,可却一句也未听进。
脑中,不间断地播放着雏田的话语。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uphoric_Field 于 2010-9-15 22:26 编辑

十五夜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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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是第几回的翻身呢?
没有特别留意过,自然不会记得。
横卧的身子缓缓躺正。
视线也已大致习惯了黑暗,连木制天花板的道道缝隙,都看得是一清二楚。
手,朝头顶上,与行李放在一起的手机伸去。
照数字显示,已经过了深夜两点。
探望完雏田,及吃好晚饭以后,因为没什么想干的事,钻进被窝时大概是十一点刚过。
三小时过去,都未能入眠。
身体已经累得不行。因为在海边尽情玩耍了一个下午。除此之外,还有长途旅行积攒下的疲劳。最严重的是月神刻印使用过度所带来的劳累,以致于全身都被倦怠感包围,完全使不上劲。
明明精疲力尽,可大脑却毫无停止运转的迹象。
温泉所发生的一幕。雏田醒来时的发言。自己真正希望做的事。月神刻印的秘密。福岛礼司这一人物与八月的满月。以及,辉夜姬。
形形色色的情报汇集到一起,使得大脑无法从思考的连锁中脱离。
忍耐终于到达极限,宗太甩开被子站了起来。
正当他打算喝口水,朝茶杯伸出手之时,忽然听到了一些声响。从走廊的方向。
有些在意的宗太探出头望向走廊,只见一个人影正逐渐跑远。
从背影判断,难道是京?
顺带转换下心情,宗太走出了房间。
绕过几道弯儿,来到通向沙滩的西侧出口的他,径直走了出去。
与下午不同,脚底的沙砾是如此的冰冷。
半空中悬挂着圆圆的月亮。
和之前给宗太的印象完全不同,夜晚深蓝色的大海带着股寂寥感。同时,还不禁另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多亏今晚的月光,才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放眼望去,四周空无一人。
那人影是自己的错觉吗?
刚刚接受这一事实,视野中便出现了正追寻着的人物。
「京前辈……」
视线的尽头,是那波浪起伏的漆黑的海。
京正仰天浮在那片海中。
身子跟随波浪的起伏,完全融入了大海之中。
眼睛则直直盯着空的星星。
宗太一言不发地,彻底沉浸在那幻想般的光景里。
或是因为沙砾的原因,无意识中迈出的脚,不知不觉间竟失去了平衡。
依靠双手的支撑,才避过了摔个狗吃屎的危险。
此时,一波大浪打了上来。
回过神时,视线与腰部以下都浸在海水中的京交织在了一起。
起初,京的表情显得很严肃,但很快便像在掩饰似的,摆出了一张笑脸。接着,她走上了宗太所在的沙滩。
伴随着距离的缩短,宗太自然地把视线从京身上移开。
如今的她,穿着一身泳装。
上半身是件白布衬托黑色花纹的成熟风比基尼,下边的泳裤则是超低腰设计。每走一步,胸部都弹性十足,大腿附近也会摇摆起来。
滴落的水珠,让京看上去很是苦恼。
「这种时间来游泳,是很危险的哟。」
「宗太君,别这样盯着这边,行么?」
得到的回答却毫不相干。
宗太回击似地把脸朝向了京,不料京却吃惊地小声发出了悲鸣。
「抱,抱歉。」
她抱住肩头,似乎不想让宗太看见。
宗太心想,换作平时,明明还会特意展示,以此来捉弄自己的。
此举带有明显的不协调感。
下意识地,视线便集中到了她那用手藏起的肩膀上。
结果,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表情渐渐变得严峻起来。
反观京,一发觉事情败露,便死心般地叹了口气。接着她转过身子,像是要坦白一切似的。
一条巨大的烧伤痕迹,从肩膀延伸至后背。
光滑柔嫩的肌肤在此完全变了副模样,皆腐烂变了颜色。
宗太把心中萌生出的被归为感想一类的思想反应,全咽回了肚中。他清楚,自己的发言对京来说,起不到任何帮助。
「果然,被吓到了吧?」
京的声音并不自卑。还同往常一样掺杂着笑声。
不论哪边,都是担心自己而装出来的。能理解到这种地步,正是因为自己非常了解片桐京这一人物。
「才没有那回事哟。」
曾一度逃开的视线,又再次移回到了京的身上。
和往常一样,京笑脸相迎。
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却还不忘关心他人。
正因为这种性格,她才刻意回避在他人面前展示泳装姿态的吧。不仅今天,体育祭实行委员的慰劳旅行那回也是如此。
「这伤,是哪起事件造成的?」
「去年夏天哟。我住院那次,没忘记吧?」
「怎么可能忘记。」
应黑田要求出动的京,尽管成功逮捕犯人,可却因肋骨三根骨折被送进了医院。
害得原本会很开心的暑假,全都得在病床上度过。
但那时候,自己并未注意到。
如此惨不忍睹的伤痕,她不得不背负至今。
「为什么,不告诉我?」
「喂喂……这种伤疤要是让人知道,我哪还有脸见人?特别是,不能让男人知道呢。或许你还没有自觉,我就趁这个机会说清楚,我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哟。」
「京前辈竟会把我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我很是意外。」
「宗太君其实,也没把我当女孩子吧?」
「在我看来,你就像另一个次元的人哟。犹如生长在山顶的花一般高不可攀。」
「你眼中的我,原来是这副模样呀?」
「请多少有点儿自觉。现在也一样,光是以这打扮站在我身边,就让我的内心七上八下。」
「哼~……这样啊。」
京把手指抵在唇上,邪恶地笑了。
她又向前弯腰,从下方仰望宗太的面庞,难以抵抗诱惑的宗太,慌忙别过了脑袋。
「还害羞,真可爱。」
「你这样做,我丧失理性了可不负责哦?」
「不如,就在这里把我推倒吧?」
「那瞬间,你一定会用月神刻印把我转移到海面上哦?再讲些『用水冲冲脑子,冷静点儿』之类的发言。」
「啊,这招满不错的呢。」
「你还在思考着什么?」
「别问比较好哟。现在的你或许无法抵抗呢。」
「眼下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京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了过来。接着,又转身向右。
即便不愿意,宗太的视线也缓缓朝她那道烧伤望去。
「偶尔也会有的咯?很想摧残自身的念头。」
与先前的气氛相差甚远,京的声音显得很消沉。
「京前辈?」
「……开玩笑的哟。当作耳边风吧。」
宗太乖乖听从了京的劝告。
取而代之,害怕陷入沉默的他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京前辈,为什么受了如此中的伤,还要继续呆在特课呢?」
「你知道的吧?我父亲在监狱中服刑一事。」
「……嗯,知道些。可我并不认为这会是成为京前辈认识到犯罪的可怕,并与之展开殊死搏斗的理由。」
「正如宗太君所言,我可没那么高觉悟,也未想过要消灭罪恶。说白了,只是想从父亲的阴影中逃离……想通过站在与犯罪者相反的立场,来逃避自己体内流淌的污秽的血统罢了。」
「这说法,似乎跟此前的论调有些差距哟。」
尽管犹豫着是否该说,但宗太最后还是说出了口。恐怕京是特意使用这种表现手法的,所以问问也没差吧。
受到宗太的指点,京缓缓转过头来。
「这么细微的差别你都能捕捉到哟。」
这个回答,相当于肯定了他的疑惑。
「但,你的问题我绝对不会回答。」
「无论如何?」
「对,无论如何。」
「是嘛。」
「……因为,若是让宗太君知道了,一定会被鄙视的。」
京的声音从途中开始变得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明白了明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拿毛巾擦拭完湿漉漉的头发与身体后,京在泳衣外套上了件衬衫。透过衬衫清晰可见的泳装,使她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话说,宗太君这么晚来海边干嘛?果然是在意小雏,睡不着吗?」
「没错。不行么?」
「什~么,翅膀长硬啦?」
京嘲讽似地笑了起来。
宗太别过脑袋,像在怄气。但京身子一转,又绕到了他面前。
「宗太君对小雏,喜欢?」
京的脸近在眼前,害宗太羞得不敢开口。
「那份情感有好好传达给小雏么?」
「这……」
「宗太君希望小雏怎么样?」
「怎么样……不过就是,约约会,做些普通恋人该做的……」
「具体的讲,糟糕的事儿也要?」
「当然。」
「咦,真男性化的回答呢。但是带着些自暴自弃的感觉。」
对京的嘲弄,宗太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不过,眼下还有件比较在意的事情……满脑子都是福岛礼司的事,所以,那个……我想先守护好她,让她远离不安哟。」
「原来如此,还真的是把小雏的问题放在第一位呢。」
京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其理由宗太一时之间还不能参透。
「我很关心她,有何不可吗?」
「嗯,要结合状况呐。」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宗太无言以对。
「当然,我认为宗太君的心意是好的哟。你的这方面,我也好羡慕呢。」
「别逗我了哟。」
「我说真的。」
不知知句是真哪句是假的宗太,决定不再提及此事。偏题也会让人很不爽的。
「但是呢,宗太君需要关心的,仅限只属于你的物品哟。」
「……只属于我的物品?」
「而小雏不在这范围内。没错吧。」
「这当然哟。」
关照雏田,只不过是宗太的一相情愿罢了。
「说难听点,就是自以为是呐。」
「……怎么这样说。」
「抱歉。并不是想否定宗太君。我想表达的内容另有其他。」
「还要,再打击我吗?」
「该怎样接受,就取决于你自己了呐。」
「别摆架子了,快讲。」
「小雏呢。大概,并不希望宗太君过多的呵护哟。」
「咦!?」
「不希望你守护她哦。」
「……」
宗太陷入了沉默。多亏京,他终于能明白温泉之后,雏田讲那些话的意思。结果竟是因为保守福岛礼司的秘密,才导致自己与雏田之间产生隔阂,使她变得不安。
「女孩子可比宗太君你想象的,要坚强的多。还没有脆弱紧抱一下就碎掉的程度哟?不用当宝似地捧着也不会出事的。」
「这……或许真是如此。」
「不然,拿我试试?」
「这种玩笑就别开了。」
「我有自信抱得你飘飘欲仙呐。」
面对京诱惑的发言,宗太从脚往上,用尝试性的视线打量了她一番。
「啊,刚才,有闪过一试的念头吧?」
「没想过。」
宗太一脸严肃地撒了谎,并瞬间进入装傻状态。
「嘛,玩笑话就到这里。和男生一同入浴的勇气,我可拿不出来哟。」
「雏田只是有些脱线而已。」
「即便如此,也请好好记住,她会变成那样,全是因为宗太君你呢。」
「哦。」
「嗯,真乖。」
貌似该讲的都讲已完,京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与此同时,还打了个哈欠。或许是被她的行为所带动,宗太耳边也传来睡魔的催眠曲。
「那么,为了明天能够尽情地玩,今天就先睡吧。」
「是呢。」
「净和你讲了些大道理。等回到家,我也要同姐姐和好哟。」
「这真是一条大喜讯。」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可别净动坏脑筋哟。」
对此,宗太一笑而过。
接着,俩人又不分先后地,同朝旅馆走去。可是,踏出的脚步却在下一刻停止了前进。
「看来睡不着的,似乎并不仅仅只有宗太君呢。」
雏田牵着菜菜子的手,正从旅馆方向朝这边走来。
尽管被京在身后一推,险些摔倒,不过宗太还是再度迈出了步伐。
在距离雏田三步的位置上,他停了下来。
「那个,雏田……」
话音刚落,雏田竟发起抖来。
宗太明白,自己的声音因紧张而小得听不清。但当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再次开口时,却发现雏田全身都不自然地颤抖着。
「喂,怎么了!?」
「……啊,咦……我这是……」
剧烈痉挛的双脚,因无法支撑体重,而导致膝盖的弯曲。她以正坐的姿势,跪倒在了沙滩上。犹如断线的玩偶一般。
宗太二话不说,连忙冲了上去。
他伸手打算扶起雏田。可在触及肩膀的前一秒,无数月神刻印从雏田体内涌了出来。重力支配的能力具现化,形成一道保护那瘦小身体的看不见的墙壁,将宗太,连同脚边的沙砾全部弹飞。
如此一来,与雏田的距离变得比之前更遥远了。
面对强烈的拒绝,宗太僵住了表情。但这也,仅是一瞬之间。
抬起望去,映入眼中的雏田,犹如胎儿般蹲坐着,不断吸入并吐出热腾腾的气息。意识也不是很清醒。
众人中,惟独菜菜子没有注视雏田,而是望着天空。
「怎么会!?迎接之日应该是明天才对。怎么会比预定要早……」
菜菜子紧咬下唇,瞳孔中透着月亮的银辉。
——八月的满月,迎接辉夜姬的使者会到来。
宗太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福岛礼司的告戒。
接着,他也望向月亮。可什么也没发生。正当这么认为时,却传来了雏田的低吟。溢出的月神刻印连成条条带状,如旋涡般将雏田包裹在当中。四周顿时狂风大作,飞砂走石,视野一片模糊。宗太也被刮得睁不开眼,他用双臂护住面部,叉开脚站定,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风刮走。
暴风突然挂过身体,引来阵阵刺痛,之后,四周又恢复了宁静,就仿佛先前的狂风从未发生过一般。
宗太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
面前,出现了一朵樱色的花蕾。
无数带状的月神刻印重叠在一起,将雏田包在其中。像一片片绽放前的花瓣,粉饰着雏田这粒花蕊。
雏田则回过头,仿佛在寻找着宗太。
「我……究竟……这,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话,宗太便向菜菜子送去了寻求答案的视线。
可菜菜子却取出手机,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小巴!?是我哟,状况变了!使者已经在路上了!请火速准备好程序的启动!我马上过来!」
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月亮。即使挂断电话,也未曾移开过。她的嘴唇,此时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月亮要……。
宗太这样猜测道。
天空正中,悬挂着大大的满月。
却与平时月亮的模样略有不同。
中心变成了蓝白色,就像人的眼球一样。虹膜的部分则犹如在呼吸般震动着。
月面逐渐被蓝色所侵蚀,最终彻底改变了颜色。
视线无法移往别处。那真是超凡脱俗的绝美景色。可却,没有感动。有的只是恐怖。
双脚正开始颤抖。不,是全身都在颤抖。体内充斥着恐惧。本能正发出着悲鸣。心跳震得,视野都左右摇晃。不知是人体所具备的防卫本能启动,还是月神刻印感知到了危机,总而言之,是身体的中心在惧怕着什么。
「使者要来历……」
菜菜子用不带感情的声音提醒道。
宗太眨了一下眼。
天空中,有什么物体正在接近。
又眨了一下眼。
那物体更近了。
是错觉吧。
但在第三次眨眼后,他停止了对自己眼睛的怀疑。
整个天空正在下坠。
在做出判断的瞬间,宗太的视野被一片蓝色填满了。是月亮的那种蓝。世界正逐渐被巨大的物体给整个包起。
大脑已是一片混乱。但凭着残存的一丝理性,他发动起月神刻印。
「雏田!」
宗太声嘶力竭地尖叫道。
雏田把手高高举起。蓝色的天空已近在眼前。尽管恐惧让脚不停地颤抖,但宗太仍然目不转睛。
世界被染成蓝色,天空的坠落还伴随着爆音。
忽然沙尘飞舞,待平静之后,头顶竟出现了一望无际的星空。近得仿佛伸手就能够到。
离地面大约三十米。
伪造的星空,在雏田重力支配的能力下,停止了下坠。
缩成一团的京,迷迷糊糊地小声咕哝道。
「什么哟这是……月神刻印吗?」
声音明显在颤抖。
抬头望去,便见天空中,正飞下一只文字式的集合体。全体为蓝色。如居住于深海中的部分生物那般通体透明。透过它,能够清晰看见真正的星空。
厚度据目测有数十米。
内部流窜着散发暗淡光线的文字式。形态混乱,图案也无规则可寻。与所知的月神刻印不同,它们无法保持特定的形态。组合好马上就崩坏,崩坏后却又试图描绘些什么。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菜菜子出神地抬头望着那副光景。犹如被美景勾去了魂。
「不规则的变化。无法固定的文字式……。该用BUG来形容呢,还是说被病毒入侵了呢?总而言之,这月神刻印超乎想象地不正常。」
谜之刻印的一部分化作数根蔓藤,从空中垂下。此景让宗太的脑中闪过不祥的预感,而在下一秒,预感便成真了。
蔓藤一齐袭向了雏田。
「可恶!」
他踏飞数滩沙砾,先于蔓藤向雏田伸出了手。可是,手却无法碰触到那份暖流。
令人讽刺的是,在被雏田重力支配能力所制作的墙壁所阻挡,双足无法前进的时候,蓝色的蔓藤却突然出现,从侧面击中了他,腹部顿时受到沉重打击。他往脚上使力,妄图站定,可惜,脚底已经离地,胯下还传来阵阵阴冷的漂浮感。
伴着一声不甘心的吼叫,宗太被重重地弹飞起来。
眼中的雏田,正高速地缩小。
宗太正做着着地的心理准备,可身子却先撞上「天空」弹了回去,落地前一刻,身体被什么物体给承接住了。接着,如弹簧般被摔在沙滩之上。剧烈的疼痛在肩膀游走。待能识别痛感时,他已经浑身是沙地呈大字形躺倒在地。
「别让长辈操心哟。」
头顶,响起了黑田的声音。
宗太站起身子,与帮着掸去沙砾的黑田对上了眼。苦笑的深处,隐藏着一丝困惑。因为黑田背后,还有燕的身影。
「简直就是只水母怪兽呐。本以为水母的繁殖期,还有些时日的呢。」
嘴上开着玩笑,燕也开始做起发动月神刻印的准备。发动的瞬间,伪造的星空对她起了反应。一根新的蔓藤从正上方生出,朝燕袭去。
「燕学姐!」
听到喊声的燕,连忙向后退开。蔓藤在离地仅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着地的同时,她收回了月神刻印。即便如此,蓝色的蔓藤仍毫不犹豫地将燕视为进攻目标。不仅如此,它还分裂成三根,一根朝京,另一根则向宗太猛冲过来。
片刻的疏忽,使得宗太没能及时反应。他急中生智,躺倒在沙滩上避过了这记重击。危险过后,他又抬起头,寻找起京和燕的身影。
幸好,俩人都毫发无伤。
蔓藤没有攻击黑田与菜菜子的迹象。他们都未曾离开过原位。
「真是的,讨厌死了。居然被这种怪物给缠上。」
丝毫未放松过警惕,宗太接过了话茬。
「只对月神刻印起反应么?」
「眼下可没工夫搞冷静分析哟。」
正如京所言,连站在原地的闲暇都没有。蓝色的蔓藤俯视着宗太,如同那脖子弯成镰刀状的蛇一般。
「天空」中,正一根接一根地繁衍出新的蔓藤。
五根蔓藤同时朝宗太冲来。这次宗太早早地做出了反应。尽管如此,可还是为时已晚。
刹那间,两边的去路便被从左右而来蔓藤封住。一堵蓝色的墙壁正迎面逼近。可退路却已尽失。内心,犹如立于铁轨中心,凝视着接近的火车车灯一般恐惧。心脏剧烈地跳动。这样下去就会被撵死。血肉横飞,骨骼尽碎。虽然如此想象,不过身体到现在仍未起任何变化。
此时贯穿全身的是,竟雏田的呼喊声。
「宗太!」
随着声音的传来,视野也一同被染成樱色。蓝色的蔓藤被毫不费力地悬于半空。尽管如蛇般乱翻乱滚,但仍无法突破重力的支配。
仔细一看,发现头顶上悬挂着由雏田的月神刻印所作成的樱色帘子。宛如极光般光彩耀眼。其作为一面墙壁,将谜之刻印的进攻完全地阻挡在外。
帘子一片片化为花瓣,就像雏田开花了似的。她本人则被保护在中央同为樱色的月神刻印的膜里面。膜表面游走着文字式,这些正描绘着几何图案的字体,像是古代文明的文字。
宗太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首先,确认了京和燕的平安。俩人都还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重力支配能达到的范围,有那么广的么……」
宗太等人所处的位置,是雏田张开的直径约十米的半圆形防护壁的内部。
「是否可以认为是月神刻印被激活了呢,或许与变成樱色有着某种关联。」
京望着天空,开口说道。
「我们,得救了?」
「这么说,是不是还早了点儿?」
燕望了望「天空」,又望了望雏田。
雏田现在仍支撑着那片蓝色的「天空」,并依靠重力支配阻挡着无数蔓藤的进攻。
想必一时半会儿还突破不了吧。可是,这股力量并非无限。雏田体力耗尽之时,便是故事的终结。而且,从她那已经僵硬的侧脸判断,情况不容乐观。
众人里,菜菜子最先采取了行动。她指向背后山的方向。那是,傍晚时分黑田到访过的地点。
「小京,快带我到后山腹心的建筑物那里。」
代替困惑不解的京,宗太插嘴道。
「那里有什么?接下去到底会发生什么!?」
「待会儿再解释。京,总之先把菜菜子带去。巴也那里。」
「……不好好解释清楚的话,我就不帮忙呢!」
尽管嘴上抱怨着,京还是抓起了菜菜子的手。她发动月神刻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田叔!」
内心的焦躁,宗太已无法隐藏。
「弄明白的,只有八月的满月,以及会发生这想象两点而已。我虽未亲眼目睹过,但十二年前的此时,研究上杉杏奈的那伙人曾亲身经历过。」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一直闭口不谈!」
「正因为重要,自然才不能说哟。而且,要是讲了前边,那下文不交代也不行了呐。」
「下文?」
「过去的五名辉夜姬,都是在八月满月的迎接之后殒命的哟。虽然会有几天的误差,但还没有人能活过十天。任谁听完这些,都定会认为现状与辉夜姬的死有所关联呐。」
面对仍对此耿耿于怀的宗太,黑田的态度倒是一直相当冷淡。这也使得那不断膨胀的焦躁,急速地冷却了下来。因为他回想起,自己对雏田也做过同样的事。至今还隐瞒着福岛礼司的事件。
「我本是打算等到早上,召集全员来探讨的,好为此事态做些准备。不过现在讲已经晚了。这种情况,我们也没料到啊。」
「话说,对策已经准备妥当了吧?」
一声简短的「啊」的回答后,黑田转向了后方的山。视线并未对着那腹心的建筑物,而是注视着山顶。
「是何对策?」
「……还记得上个月,银色方舟在我们眼前,对月亮使用过月神刻印吗?关键成分和那个差不多。从地面控制月之月神刻印的活动。」
话音未落,便突然响起一阵歌声。声音冰冷得能冻住脊背。捂住耳朵也不见音量降低。旁边的燕,也正把身子缩成一团。
「什,这……是那时候的!?」
上个月也体验过的感觉。身体还对此深怀畏惧。月乃宫医院走廊的一幕再度于脑中浮现。银色方舟的事件。名为鸦的男人,操纵月亮,复活了本已死亡的中条明人。
那时也同样,被恶寒支配着全身。
一道光线从山顶射向天空。是月神刻印的光。正径直射向月亮。宗太眼中,二者仿佛连在了一起。那瞬间,响起了如地盘鸣动般的声音。仔细一听,是从头顶传来。抬头望去,便见蓝色的星空痛苦地扭曲着。文字式四处飞散,碎成粒子。那片仿佛伸手便可触及的伪造天空,就和它出现时一样,迅速地稀薄消散。
神秘的蓝色光辉彻底消失,回到了原本的银色月亮。
「……结束了?」
面对宗太的问题,黑田安心地长抒一口气。可下一秒,却传来了连肚子深处都被震得乱晃的轰鸣。
宗太反射性地朝声音传播的方向转身。是山的腹心。混凝土建筑物所在的地点。那里正窜出熊熊大火,黑烟布满天空。
射向月亮的月神刻印的光线,也断裂消逝在了夜空之中。
耳边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这反应出黑田的焦躁。莫名其妙地,宗太也紧咬下唇。
一手拿着电话,黑田望向了月亮。
「……切。」
嘴里,漏出了无法成声的吐息。从手中滑落的电话,被宗太拾起。接起一听,竟还是通的。
「你那边没受伤吧!?」
「……这声音是真田?黑田课长怎么了?」
「目前人还平安。话说,出什么事了?」
「我们也没弄明白。设施被什么人给炸了……我想让京和菜菜子先回你们那边去。把影像传过来。」
「我明白了。」
话到一半,突然传来一阵刺耳个声音。随后不论宗太呼叫了多少次,也未等来巴的回音。线路已被切断。而且重拨也连不上。
不知不觉间,那令人不爽到要掩耳的歌声也停止了。
周围亮得出奇。脚边的沙砾反射着青白色的光。
自然而然地望向天空。月亮再次被染成了蓝色。
「天空要坠落了……」
预感瞬间变成现实。蓝色的「天空」真的缓缓下坠,而雏田则阻止了它的前进。周围全被封锁,已无处可逃。
「呜呜……」
雏田弯曲了膝盖。
「为什么,总是雏田哟!」
尽管如此咒骂着,宗太仍然发动了月神刻印。一口气将感觉向外扩张出去,连接到京视觉上。
不到一秒,月神刻印便在眼前展开。京与菜菜子从中跳了出来。
「巴老师呢?」
「没受伤哟。留在那边灭火呢。」
观察着天空的菜菜子,表情蒙上了一阴霾。
「……情况不容乐观呢。」
宗太一拳打在沙滩上,让身体深处闹腾着的愤怒沉寂了下来。
就连雏田的重力支配能力,都只能竭尽全力地支撑着,根本没有还击的机会。靠别人的能力,又怎能想出起死回生之策?
「这状况,就不能做些什么吗?」
「若她能坚持到早上的的话,又或者……」
「只能冷眼旁观吗?」
菜菜子低下了头。
「要说还留有可能性的人的话,就剩福岛礼司。那家伙,或许知道些什么……」
宗太惊讶地转向她,在无意识间喊出了声。
「福岛礼司……」
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
只留下句谜之发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月的满月,迎接辉夜姬的使者会到来。
至少,福岛礼司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尽管如此,仍不能断定他绝对知道帮助雏田的方法。即便这样,在没有其他可能性出现的现在,也只能寻求他的帮助了。
「雏田,我一定会来帮你的,再努力,一会儿。」
代替回答,雏田微微地一笑。眼下根本没功夫聊天。
接着,宗太转身朝向京。
「京前辈,请把我传送到外边。」
「想到什么好点子了吗?」
「是的。」
「要去哪儿?」
「旅馆附近。返回的时候,我会利用能力给你发信号的。」
京点点头,并回答道「了解,到时我会接去接你的。」,接着,她便展开了月神刻印。
睁开紧闭的眼睛,宗太已是孤身一人站在竹林之中。转身回望,便看见沙滩上停着个巨大的茧。大得足够撑满一个棒球场。在其中心,他又发现了一点豆大的樱色空间。那是雏田所在的位置。狠狠地一咬牙,便朝旅馆飞奔而去。




                         2
不知目标所在的宗太,首先回到了自己和黑田所使用的房间。因为从西侧的窗户望出去,月亮、沙滩和茧都是尽收眼底。果然,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室内寂静无声,惟独宗太的呼吸打乱了这片静谧。
门则开着未关。
他沏上一杯茶,悠然地倒入口中,留下了温温的茶水顺喉咙而下,到达胃部的感触。然后,又吐出一口热腾腾的气息。
「已经不是玩捉迷藏的年龄了哟。」
空无一人的室内,宗太编制出的发言却像是对别人说的。墙壁和拉门,以及天花板都柔和地反射着他的声音。
但,无人回应。
「兜圈子也兜够了吧!福岛礼司!」
宗太的叫喊声,打破了沉寂。
就在静寂再度到访之前,背后传来了人的气息。
正面的镜中,映照出一名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在转身的同时,宗太还与男子拉开了距离。
黑色的双眸与视线相互碰撞。盯着那双眼睛、窥视着那副表情、最后确认了整个身体。左手上挂着京拷上的手铐。手中,还握有一把不太眼熟的泛黑光的物体。
在认识到是手枪时,宗太下意识地开了口。
「福岛礼司……」
带着憎恶语气的声音。
「之前应该有提过吧。称呼长辈,要加敬称。」
紧张让宗太的身体如同束缚一般,难以动弹。
礼司手中的枪,更是侵蚀了他的精神。
连呼吸都变的非常困难。胃和心脏都被压迫着,像被人紧握着似的。
即便如此,宗太目不转睛地,瞪着福岛礼司。
若是移开视线,或许下个瞬间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宗太相反,礼司则窥探着周围的情形。
「如你所见,我是单身赴会哟。」
面对宗太竭尽气力吐出的发言,礼司以「看似确实如此。」的简短句子回应道。
「可以把左手的指甲让我看看吗?」
「相当警惕呢。对方只不过是个日本的高中生。」
从开始就未有过抵抗意志的宗太,乖乖伸出了手。
「若你也有着像片桐京那样的能力的话,即使在这种状况下,逮捕我也是有可能的咯?」
「现在可不是讲这些的时候哟。」
「即便如此,我也实在不想再挂上副这玩意儿啊。」
边自嘲似地笑着,礼司边甩了甩左手的手铐。
「我可是赤手空拳进来的。不介意的话,可以放下手中的枪吗?」
「在这命悬一线的状况下还能讲出这番话,胆子不小啊。」
「正因为如此才敢说哟。你的目的若是杀死我的话,应该随时可以得手。但你却没有,对雏田也未下毒手。」
静静观察一段时间后,礼司一言不发地放下了枪。接着又以熟练的手法,将枪插入身后的皮带里。
「何时注意到我的?」
「雏田在温泉昏倒之后。我利用月神刻印在进行视觉对接的时候,会留下和人相连过的感觉。只要重复数次,便能慢慢知道对方的身份。这次是靠连接的人数明白的。除去我和雏田,别墅领地内应该只有五人。若是有本该不存在的第六人出现,当然会觉得可疑咯。」
「我还真是疏忽了呐。」
「别废话连篇,该我问你了!现在雏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怎样才能帮到她!」
「我不是将讲过八月的满月,迎接的使者从月亮上到来。只是那使者来了而已。」
瞪得大大的眼里,映着国际指名通缉犯的模样。
牙关紧咬、嘴角歪曲,表情整体都显得异常狰狞。
而直面这些的礼司,眼瞳仍是清澈透明。
受体内情感的支配,宗太一把抓起了礼司的前襟。
「我在问,那个使者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早在千年之前,辉夜姬的归月便已成必然。如竹取物语所写那般……」
「那,不过是个编造的故事吧!」
「若我说并非如此呢?」
「当然是持否定态度啦。发现月神刻印是十五年前。月之碎片坠落后的事。你应该也知道的吧。」
「按人的常识来说,确实没错呐。但如果不舍去这种常识,就无法面对月神刻印。那点儿小问题,你应该早有线索了吧。蓝色的月、覆盖天空的伪造星空。到来迎接的,并非友好的月之使者……我没说错吧?」
「……那么,这之后又会怎样?不要拿回月亮上的皇宫了来糊弄我哦。」
质问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
「辉夜姬会被月亮吞噬。」
那眼神并不像在说慌。他的话符合实际。
宗太震颤的拳头,被礼司冰凉的手给握住了。
仿佛被那无言的意志所折服,双手挣脱开了礼司的手。但动摇仍无法掩饰。
拉了拉皱巴巴的西装的衣角,礼司又继续说道。
「辉夜姬的月神刻印变成樱色,月亮被染成蓝色。」
宗太竖起耳朵,生怕遗漏掉任何一个字。
「六年前的那天也是如此。塞尔玛被月的月神刻印所吞噬,从我眼前消失了。」
望着月亮的礼司的眼中,寄宿着乌黑的憎恶。
「次日造成,随着月亮的落下,塞尔玛也不知从哪里又回来了。可回来的,却不是那个我所认识的她。」
宗太努力忍耐着不去插话。
「和她讲话也得不到回应。既不会笑也不会生气。所有被称为感情的思维都不复存在,连我是谁也忘却了。」
「怎么会这样……」
「银色的头发变得一片雪白,月神刻印也从体内消失了。」
「月神刻印消失了?」
礼司直直地注视着宗太,并点了点头。
「为什么,塞尔玛必须死呢?我为找到其中的理由而游遍全世界,最后回到了日本。」
「第二位辉夜姬,是你杀的?」
「……啊啊。」
顺势挤出的问题,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这让宗太更加搞不懂了。
「你这是在戏弄我么?」
「戏弄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礼司抬头望向了窗外的天空,像在回避宗太那毫不掩饰的感情。
「第三人、第四人、以及第五人也在被月亮吞噬之后变得奇奇怪怪。若是没有对应措施,在今天,立花雏田也会变得不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她了哦。」
一时之间,宗太并没能把刺激着鼓膜的礼司的声音,转换成语言。
那是异常稳重,没有任何踌躇,冷淡的语气。
「雏田会……变得不像雏田?」
盯着自己的指尖,宗太重复道礼司的发言。
紧张如今束缚住了他的身体。双脚仿佛被钉住似的,无法离开地板。
「就算命还留着,之后的路也相当悲惨。作为月神刻印研究的小白鼠,失去人应有的生活。简直就像个人偶。」
礼司握紧双拳,仿佛要抑制住愤怒。
「因此,你就把塞尔玛·琳德贝利杀了吗?为了给她解脱……」
他一言不发。仅用眼神给出了答复。
「杀掉三十名研究员,是把她作为小白鼠对待的报复吗?」
「你对我有着很深的误解。」
「误解?」
「杀害研究员的并不是我。」
宗太惊讶地紧皱眉头。尽管对真实性仍表怀疑,但姑且还是相信了他。
「那么,拿走研究所资料的难道也不是你?」
「在我了结塞尔玛的时候,资料已被他人抹消掉了。研究员也,早已被杀。」
「你要我相信这些鬼话?」
「你信不信,对我们俩人来说,都无关紧要吧?你应该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吧?」
宗太将萌生出的微小的好奇心,摁回了内心的深处。
「你有拯救雏田的方法吗?」
「有……的吧。」
「别吱吱唔唔的!」
「如今只有一位,接受八月满月的迎接之后,仍生还的辉夜姬。」
听着礼司的发言,宗太脑中便浮现出了一名的少女的身影。
「上杉杏奈……」
「本该无法回避,可她至今仍然生还。那么,就并非绝对。」
「可是,上杉杏奈在十二年以前就死了哦。」
关于此事,黑田不可能撒谎。
「那么,在月乃宫大学的礼拜堂里的少女又是何许人也?」
「这……」
「能看见、能交流的存在,不是活着又是什么?」
「你,见过面了?」
「啊。因为她是最接近真实的人物呢。关于辉夜姬、月神刻印,我想她应该是全部理解的吧。」
「明知如此,你又为何来此!向上杉杏奈全打听一遍不就完了。」
「她说了哟。如果想接近真实,先去见所有的辉夜姬。」
「别开玩笑了哟……把当我白痴……」
这是对并不在此处的某位少女的怨言。
「是相信可能并去抵抗呢,还是接受现实乖乖放弃呢。这些都取决于你自己。」
「你的打算呢?」
「之前应该讲过。旁观。从安全的地方,高处旁观哟。若大意地接近,那个会瞄准我体内的月神刻印,攻击过来的呢。」
「只是想知道结局吗?」
「当然咯。能拯救立花雏田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不过是个求知者。而且,你应该注意到自己该什么了吧?我的使命已经达成了。」
「……如果你所言不假,那只要把起因的樱色月神刻印变回原状,或许就能停止月亮的迎接。但是,还想不到方法。」
一望见那被蓝色覆盖的天空,便又聚集起多余的不安。
「即便是月神刻印,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就变化性质的吧。」
「你的意思是,只要达成目的便能恢复原状吗?这不是白讲哟!」
「想找出可能性的话,是不是应该去你女朋友的身边看看呢?时间已经不多了。」
礼司的额前浮现出月神刻印。瞬间,身体便融入了空间里。脚步声也渐渐沉入黑暗之中。
落单的宗太,只留下一声啧嘴,便朝沙滩奔去。




                                 3
旅馆之外已被一片美丽的蓝色所支配。
竹林前方,横着宛如宝石般的茧。
为给京发去信号,宗太发动起能力,与她进行视觉对接。没多久,京便来到了身旁。
「雏田怎么样了!?」
「已经消耗掉相当的体力。大概,撑不了多久……」
「……请带我进去。」
京把手伸到肩膀上。很快,宗太的身体便被月神刻印所包围。世界从一片蓝色变成了樱色。
进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雏田的身影。黑暗中,他发现了一副瘦小的身躯。憔悴的面颊,毫无节奏的喘息,挂在额头的汗水,粘在一起的银色刘海。
「宗太……回来了吗?」
雏田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阴沉的表情仅一瞬闪出了光。随后,她的身体被压弯成「く」字形。两手拄地以支撑身体的重量。而那手臂也不安地颤抖着。
那是勉强维持着月神刻印的状态。就算马上昏倒,也不足为奇。
有成人腰身粗的蓝色蔓藤,一次次地从头顶袭来。如鞭子般抽打的蔓藤,其的一击,想必有足以破坏房屋的威力吧。活生生的人若是吃上一记,估计会粉身碎骨。
如今也无法直接帮助雏田。该干的事另有其他。
「菜菜子姐,月神刻印变成樱色的理由,你心中有数吗?」
一瞬,菜菜子惊讶睁开眼睛。但很快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情。
「原来如此,让原因消失掉的构思呢。」
「有没有呢?」
凝望着雏田,她陷入了沉思。
「这是,以月神刻印为生物的假设展开的话题哟。请当作是普通的假设来听哦。」
「废话就别说了,直接重点吧!」
「不论是植物、还是动物,生态或形状产生巨大变化的时期都有两个。其一是成长期。幼年化为成年体的瞬间。蛹化蝶就是典型例子,明白了吧?另一个是繁殖期。一到这个时期,多数生物都会出现特殊的行为,其中不乏改变颜色。」
「过去,有用月神刻印对这些例子作过观测吗?」
「没有呢。」
无法掩饰焦躁,宗太不禁啧了啧舌。
「可能性,或许有哟。」
转过头,只见燕正以严肃的目光,凝视着雏田。
「从刚才开始,就听见月神刻印在异常地沙沙作响。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碰到。」
一言不发地,宗太又望向了京。
「燕说的,似乎并不是错觉呢。一半是对月的怯懦,另一半则对小雏起了反应。这种感觉确实存在。」
宗太低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指甲。并未出现特别的感觉。
「或许是刻印数影响着效果。不过,无论哪边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哟。」
「是否有可能,试试便知哟。」
京和燕互相朝对方使了眼色。
俩人同时向雏田伸出了手。一碰触到包裹雏田的那层樱色的膜,月神刻印便从体内渐渐溢出。
「骗人,我,没用能力哟。」
「什么呀,只是些脉搏紊乱的感觉嘛……」
俩人的月神刻印伸展成布状,将樱色的膜和雏田全包围在了里面。
「难道真的,会起反应吗?」
满心期待的五人,聚精会神地望着。
时间过去了一秒,又一秒。
沉默还在继续,连呼吸都被吞没。突然,四处响起了伪造星空的冲击声。支撑「天空」的墙壁,被无数蔓藤抽打。每轮攻击,雏田都会看似痛苦地挣扎着,地面也会震动起来。
可不轮经过多久,京和燕的月神刻印都未产生更进一步的变化。最终,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似的,回到了俩人的体内。
而雏田的月神刻印也还是樱色。自身也未出现异常,仍看似艰辛地重复呼吸,并阻止着蓝色刻印的入侵。
任凭宗太如何触碰,产生的也不过是相同的反应。
「难道是还缺少些什么吗……。又或者是刚才的行为已经触发了什么?」
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这是先前从未有过的巨大冲击。蓝色的「天空」不再挥舞蔓藤,取而代之的是,将整个身体直接撞向樱色的障壁。
使尽浑身力气的撞击,传出了令人讨厌的声响。这之前从未允许过突破的障壁,出现了一丝裂痕。
「咕……」
瘦小的后背已累得上下起伏。
「雏田!」
「貌似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呢。」
菜菜子朝黑田使了使颜色。黑田则,静静地点了点头。
「京,带所有人出去避难。」
「……只有那樱色的膜还在,就无法带小雏离开哟?」
「啊。这我知道。」
声音非常坚定。
「请等一下!怎么可以这样!」
「……没关系的。宗太,请离开吧。我,已经快不行了……所以,在此之前,利用京前辈的能力,逃……嗯哼,逃得越远越好。求你了……」
「你在说些什么哟!」
宗太的呐喊,被企图破坏障壁的蓝色蔓藤的猛攻给掩盖了过去。樱色帘子,一个接一个地出现裂痕,仿佛马上就要崩溃。
「求求你……请快离开……」
呛到喉咙的雏田,不禁咳嗽起来。
「抛下你的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宗太抬起双拳,狠狠打击了守护雏田的樱色的膜。
左手的指甲变得好烫,是月神刻印起了反应。但却没有任何进展,只是平淡地,逐渐消失。
「可恶!不行吗!?为何,什么都没发生哟!」
「我说过了哟。不过是个猜测。」
「请赶快离开。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支撑不住……。现在还能靠京前辈的能力,带大家平安离开!」
「要走,就一起走。就不能让这膜消失吗?」
只要守护雏田的膜消失,便可依靠京的能力带她逃离。
「似乎和往常那样,不能随心所欲的操控力量……。所以,求求你先走吧!」
宗太用尽全身力气打在了膜上。明明厚度只有数毫米,可却纹丝不动。反而是拳头开裂,鲜血直流。
「宗太君,住手!」
「请停手!」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被吞噬的!我,我可不忍心看见这样的结局!所以请离开吧!求求你了快离开吧!」
「雏田……」
「……冥冥之中,我已经猜到会有这一天的来临。前些阵子梦到辉夜姬的梦时,就已预感到了。虽然比预想的,要来得早了些,但我没关系的。早做好觉悟了……早决定好,等这一天来临,就像这样……」
「我才不想听这些!」
「对不起。宗太……」
「为何要道歉哟!雏田你又没做错什么!」
「虽然很短,但和宗太一起生活的日子真的很愉快……」
「别讲了,雏田!这种话……听上去就像是要在此分别了吗?」
「这或许会是最后一次了哟。所以,请听下去。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
突然,肩膀被手猛地一拍。宗太转过头,便看见京正一副沉痛的表情,望着自己。
宗太拼命紧咬着牙关,生怕泪水从眼眶中满溢出来。
「我非常非常感谢宗太……」
「雏田……」
「……我的世界,一直仅在研究所之内。那是个被冰冷混凝土墙壁所包围的白色盆景。本以为会在那没有色彩的世界里,走完自己的一生。不过,宗太却让这一切有了改变。上学,学习,吃便当,放学,还有可以在出门时说‘我出门了’,可以在到家时说‘我回来了’。每一天每一天,都是最珍贵的宝物。」
「为什么,要这么说哟……」
「一直憧憬的体育祭也参加过了。烟火也欣赏过了。然后像这样在海边也尽情玩耍了。是宗太给我这片原本纯白的世界,添上了色彩。」
「这些事以后也还有机会的有哦!其他想做的事,想看的物也还有的咯!」
雏田左右晃了晃脑袋。
「从宗太那里,已经获得了许许多多的幸福。多得用双手都抱不住。」
「才没有这回事。我还,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呢!就连现在,我都……」
「让我知道自己真心的,不就是宗太吗?虽说不多,但对我的帮助也是相当之大。所以,我不希望宗太也一起消失!」
宗太无言以对。泪水缓缓淌过脸颊。光是咬牙不呜咽便已筋疲力尽。
天空响起阵阵轰鸣。障壁被打开了一个小洞。耳边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响。而那小洞正逐渐被拓宽。
「请快离开!」
雏田使劲全身力气叫喊道。
「再不走,只会让她痛苦哟……其实早就超过所能承受的极限了。你明白的吧?」
体力已经透支。唾液,沾湿了宗太那寻求空气的嘴唇。
「京,把所有人带出去!」
「可,小雏怎么办!?」
「京前辈,请先行离开!求求你了!」
「我不走。」
「不行!宗太!这样不行的哟!」
这时,跪在地上的宗太的背后,传来了黑田的声音。
「……换个立场,你会怎么做?」
转过头,便看见黑田犹如揪心之痛般的痛苦表情。那双眼睛,透着「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的目光。
宗太双手抓着沙砾,从腹部的最深处发出了怒吼。无处可去的愤怒让全身颤抖。闭起的眼睑里,映出了雏田的面庞。逞强的表情。慌张的表情。害羞的表情。撒娇的表情。既有鼓起的脸蛋,也有垂头丧气的表情。以及最后浮现于脑中的那满面笑容。
睁开眼,相同的表情在雏田脸上浮现。
他站起身,擤擤鼻涕,拭去泪水。
「……我明白了。我走。」
咬紧牙关,挤出了决意之声。
「太好了……宗太……」
直到此时,雏田的脸颊上才淌下了泪水。
「真的……太好了。太好……明明是好事……我却……」
「雏田。」
「对不起,明明想忍到最后的,果然,还是做不到呢……。我放心了……」
「不用忍着。哭出来吧。」
一度止住的泪水,再次从眼眶溢出,浸湿了整张面庞。
身后,京正一次又一次地使用着瞬间移动。
「……一想到快要结束……我就变得有些控制不住了。好想继续和宗太在一起……其实内心里,当然是想和宗太在一起的!」
「我明白哟。我明白的。说什么我都可以。想撒娇就撒吧。」
「真的好害怕!真想在一起!可这样做是不行的……因为那样的结局我更不希望看到……」
感情已无法化为言语。
「想陪宗太一起做的事,曾经也有过的。只是以前哟。在秋季也想参加一次文化祭。和同学们一起准备到很晚,然后在当天和宗天一起逛遍整个学校。圣诞节的时候,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俩人一起吃蛋糕。新年到了,还要去参拜哟。穿着华丽的和服,一同许愿。永远,都能在一起……可惜在许愿前,就已经要结束了……」
被泪水湿润的声音,几乎都听不清。
「本来早决定好了,情人节的巧克力一定要自己做的。那时,先找京前辈好好特训一番。那样的话,肯定……宗太也会很高兴的。春天到时,就去赏花,接着轮到夏天,去祭典看烟火。秋天吃饱饱的,冬天如果下雪了,就跑出去,傻傻地尽情玩闹……好想……永远在一起……」
滔滔不绝的话语,随呜咽一同停止。
「宗太君……」
回过头,发现剩下的只有京一人。黑田和菜菜子,及燕都已被她利用能力带到了外边。
「雏田,我们再不走的话……」
「嗯。」
雏田止住泪水,摆出了一个微笑。
「那么准备飞了哟。」
宗太轻轻地,将手叠在京伸出的手之上。
并使了眼色。
「永别了……宗太……」
京发动起能力。那一瞬,宗太又将手缩了回去。
「咦!?宗太君……」
声音没能持续到最后。
「京前辈?出什么……不会是!?」
踩着沙砾,雏田走近了一步。
「……骗人,这不是真的!」
「果然,不能放任雏田不管。」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留下来真选对了哟。现在还不能放着你孤零零地孤哭泣啊。」
雏田拼命地擦拭着泪水。可却,又如泉水般涌出。
「宗太,为什么……」
「不是雏田你说的想继续在一起吗?那我就呆在你身边,哪怕多一秒也好哟。」
「这可不是我所希望的!」
「雏田想做的事,也全去完成吧。文化祭也好,圣诞节也好,参拜、情人节……所以,你就别阻拦我了。估计京前辈也不会再回来了,黑田叔不可能会允许的……」
「宗太是大笨蛋!是大笨蛋!」
「没错呐。或许真是如此。」
宗太的双手伸向樱色的膜。与从内侧递来的雏田的手重叠在了一起。即便如此,也无法感受到温度。
守护头顶那片天空的帘子被扯得支离破碎。世界瞬间被染成蓝色。
仅在刹那之间,俩人的脸相互靠近,最终嘴唇贴在了一起。包围雏田的樱色月神刻印瞬间消失。渐渐的,对方的嘴唇与双手变得温暖起来。此时,蓝色的星空从头顶压下。尽管快被犹如海啸般的压力吞没,宗太仍手一拉,将雏田抱入了怀中。
樱色的反应已经停止。但月之使者还未离去。
纠缠不休的蓝色欲将俩人强行扯开。一只手被吹散,为不让另一只手分离,宗太用力握紧。雏田那边也注入了力气。握力渐渐流失。惟独指尖,还能感觉到雏田的温度。快松开了。瞬间,宗太怒吼起来,雏田也大声喊道。
「不准把我的宗太抢走!」
雏田的声音响澈周围。
仿佛对声音产生了反应,宗太左手的指甲突然传来阵阵刺痛。那是从内侧被剥离似的疼痛。
仔细一看,只见月神刻印正从自己手中脱离,浮上天空。雏田那边也如带状般从体内溢出,与宗太的月神刻印缠在了一起,仿佛手牵着手。
「什,什么情况,这。」
「我,我可什么都没干哟?」
两条刻印如玩耍般缠在一起,相互逗乐似的渴望着对方。原本的樱色被成熟水灵的红色所替代,而宗太的月神刻印则在其中悠闲地游着泳。
左手因快感而颤抖起来。仿佛正被某种柔软又温暖的物品所包围着。那份舒适感边跳动着,边窜上大脑。
眼前的雏田半张着嘴,吐出一口热乎乎的气息。她那湿润润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面对突如其来的举动,宗太瞬间脊背一颤、鼻中低鸣起来。
「宗太……我,变得好奇怪……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似的……」

雏田紧咬下唇努力想忍住体内那狂燥的感觉。可或许是第二波很快涌了上来,致使她下巴后仰叫出了声。
两条月神刻印缓缓融合到了一起。与此同时,游走于体内的美妙声音也愈发强烈。呼吸也变得更加紊乱。
最终,它们共同形成了一朵掌心大小的花蕾。表面如同去皮的果实般晶莹剔透。透过花瓣,能够清晰地看见内部的样子,可惜里边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突然,新的刻印如一笔连成般,在那空空的花蕾中心部流畅地描绘出了什么。曲线相互重叠,毫无停滞。而每当此时,宗太和雏田的脖子就会产生阵阵仿佛被毛笔尖挠痒似的酥麻感。
连缀的文字式,透着股高尚的美感。
宗太和雏田都已看入了迷,说不出话语。
接着,一直在等待文字式完成的花蕾,渐渐绽放。而那新的刻印则如宝物一般,在花瓣的簇拥下诞生。
与宗太的月神刻印不同。也并不像是雏田的刻印。
牵着的手暖和和的。安心感渐渐充满。身体犹如浮在大海上那般轻飘飘的。宗太无法掩饰对这些不可思议感觉的困惑。
新生的月神刻印像在撒娇似的,逐渐靠近宗太和雏田。接着缠上了俩人牵在一起的手腕,慢慢融入皮肤之中。
「……讨厌,身体里有什么进去了……」
最后,从手腕至手肘,被刻画上了一道全新的月神刻印。
并排对比,发现两边都是同一图案。
眼下已容不得惊奇与疑惑。俩人紧靠一起,就这样被伪造的星空给吞了下去。宗太的视野被青色吞没,意识则被拽入蓝色的暗影之中。




                               4
远处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不,声音就在附近。
由于感觉沉入了深深的黑暗之后,才会产生如此远的距离感。
待理解之时,宗太的大脑猛然觉醒。
回过神来,那呼喊自己的声音却已消失不见。
那是似曾相识的声音。
可脑中却浮现不出类似的身影。
温和的音色里,包含着阻止宗太继续沉入蓝色暗影的强烈意志。
大脑恢复本来运转的同时,身体的感觉也重新复苏。
原本如铅般沉重的身体,如今则像被浮力所支撑着似的轻盈。
耳朵查知了空间的宽广。这里既无都市的喧嚣,也没有大自然的演奏。无声延伸至任何地方。
即使集中全部神经,闭着眼睛的宗太也没法判明自己的所在之处。
他缓缓睁开眼。
明明没有刺眼的光芒,可却眯起了眼睛。
映入视网膜的,是一望无际的灰色世界。
哪里都是一片沙漠般的景色。
无声在让宗太感到孤单的同时,还赋予了他一股不可思议的高涨的情绪。
每走一步,地面上都会留下足迹。因为铺着一层柔软的沙砾。
抬起头,天空中正悬挂着一颗放着光辉,如精雕细琢的玻璃装饰般的球体。
球体的名字宗太非常清楚。
他也知道,那是自己所居住的星球。
地球。
它确确实实存在于那里,那片比夜晚更加黑暗的天空中,如果自己的眼睛真没出差错的话。
下意识地朝地球伸出手。很快,地球便被收入掌中。接着宗太用力握紧了那只手。
相较梦境来说,感觉又太过真实。这百分百是自己所知的身体。
宗太当即望向右边,又望了望左边,最后转过脑袋。
与正面同样,是地球。自己正在月亮上,望着那颗一直居住的星球。
「是梦吧。」
一说话,便感觉声音里更是带着真实的味道。碰碰身体,皮肤的感触也非常清晰。与此相反的是,感觉不到冷和热。
呼吸也很顺畅。
「我记得,是想帮助雏田……」
左手心里还残留有雏田的体温。指甲上,则浮现着月神刻印的文字式。
不仅如此,连那道未曾见过的月神刻印,都还清晰地刻在手腕到手肘上。
「难道那些都不是梦?」
宗太与雏田的月神刻印相互产生反应,孕育出了新的月神刻印。而这刻印此时正寄宿在自己体内。
但若这并不是梦的话,那现状又如何解释?
正当他疑惑之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瞬间膨胀的警戒心,让宗太即刻转过身去。
眼珠中倒映着脚步声的源头。
漆黑的天空背景下,一件黑加白的修道衣。以及那与想象中的少女风貌背道而驰的成熟表情。
怀中,还抱着已失去意识的雏田。
「上杉杏奈……」
觉察到苏醒前听到的声音的真面目,宗太这才恍然大悟。
青色的眼珠直直凝视着这边。
那颜色,与变色的月亮真可谓是一模一样。
在这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的环境里,宗太查知危险决定先后退一步。但很快注意到了雏田的身影,反而又向前挺进一步。
「你原来还有进入他人梦境的能力么?」
「眼下,进入他人梦境的,可是真田大人一方哟。」
「那么,这里果然是梦境?」
「与梦境稍有不同。这里是人与月神刻印的中间点。」
「中间点?」
「解释为绝对不可以越过的分界线是否更加易懂呢?」
「如果越过了呢?」
「辉夜姬的末路,想必已经知晓了呢?」
除开上杉杏奈,其余的辉夜姬都在八月满月的迎接之后死亡了。而福岛礼司则以被月亮吞噬来表现她们的死因。
「被月之月神刻印捕获,然后失去生命么?」
「很接近,但不对。」
面对着意外的回答,宗太扭曲了表情。内心又产生出新的疑问。但他并未脱口而出,因为还有其他优先要问的问题。
「你打算把雏田怎么样?」
「还给你哟。」
迈着缓慢的步伐,杏奈朝这边靠近。她来到宗太面前,把雏田递了过来。宗太见状,老实地将雏田抱入自己怀中。
「不用担心,马上便会苏醒。」
听到这话,宗太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杏奈则,注视着他那放心的表情。
「尽管已经给过忠告,可还是变成这副样子,果然,真田大人选择了布满荆棘的道路呢。」
反射性地抬起脑袋。只见杏奈晃动的眼珠里,还带着些许忧愁。
「难道还有比今天发生的一幕更加可怕的事吗?」
「真田大人不过是站在了起点之上。向着残酷的真实的入口而已。前方,还有让人觉得生不如死的绝望在等待着你。」
「别搞暗示!就不能讲清楚点吗!?」
「恕我不能从命。」
「为什么!」
「讲述真实,便是对我自身存在的否定。」
杏奈的视线,集中到了宗太的左手上。
「真田大人打算培育出什么?」
不明其中意味的宗太,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难色。
「虽然不明白你的意思,可你的能力,应该能预见未来的吧?」
「非常符合真田大人的回答呢。」
说完,杏奈便转身背向了宗太。
「给我等下。我还想问你点儿事。」
「只一个,不多回答。」
「你真的是上杉杏奈吗?」
「令人费解的问题呢。上杉杏奈的定义又在何处呢?」
「已死的人,为何还在世上。难道这,也是月神刻印的力量么?」
「真田大人是怎么认为的?从未考虑过……是不可能的吧?」
「荒唐的猜测还是想过的。比如你是从过去来的人,原本并不存在于这个时间轴上。又诸如死亡的上杉杏奈是从别的时间轴飞来的人之类的呢。」
对此,杏奈温柔地回以微笑。
「真是丰富的想象力呢。但若真是如此,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可是我的问题。」
「而且,照真田大人的说法,难道我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利用月神刻印?」
「不是利用,又是什么?」
「这是惟独辉夜姬才能体会到的,月神刻印的诅咒哟。」
「诅咒?」
杏奈依然背对着宗太,未转过身子。
「我在十二岁生日那天,作为辉夜姬所觉醒。那之后,不仅青春永在,就连生命也不会失去。」
「这就是诅咒?」
「是的。或许应该称为时间支配能力的代价。即便受了濒死的重伤,月神刻印也会自动把肉体恢复到十二岁生日的那天。」
说完,杏奈才终于转过身子。那表情丝毫不带任何感情。
「月神刻印它,或许很不喜欢我的肉体有所损伤。无论多细微的伤口,都会瞬间愈合。就连与所爱之人结合的证明,都无法留在我的体内。」
说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难以置信的话,不如真田大人亲自来确认一下?」
杏奈轻轻撩起裙摆。
宗太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面前的杏奈。
「玩笑而已。请别摆出一副狰狞的表情。由于损害到了你的心情,为表歉意,请允许我奉上一条值得庆幸的消息。」
「值得庆幸的消息?」
「夺去立花雏田视力的,也是辉夜姬的诅咒。是重力支配的能力,封闭了她的视野……」
「就是说,迟早雏田也能恢复视力的吗?」
只要等到超过二十岁,月神刻印的效力降低……。
「她的未来我无法保证。理由想必已经知道了吧?因为这个年龄还生还的辉夜姬根本不存在。即使能够存活,也无法保证会和其他月之子一样失去力量。」
听完这话,宗太用力抱紧了手中的那份温暖。
「你究竟是何许人?」
「真田大人是如何认为的?我是上杉杏奈?又或者是月神刻印?还是说月神刻印就是上杉杏奈?想知道答案的其实是我哟。」
「我问的不是这些。炸掉研究所的是你没错吧?为何要那样做!」
杏奈眨了眨眼。
「了不起,竟能知道是我呢。」
「几乎是靠直觉猜的。不过,你之前曾说过的咯?银色方舟事件的时候,那是不允许存在的力量。难道那并不只是干涉月之月神刻印的装置?所以这次也给炸了。我无法理解你的真正意图……」
「真田大人……」
「怎么?」
「在此知晓一切,在此将我杀害就是你的愿望么?」
毫无感情、比任何物体都要冰冷的声音,深深刺入了宗太的胸口。不过,从这句发言中,他得到了一个答案。
「……是这样啊,你意在排除接近月神刻印的人吗?」
「我说的,似乎有些过多了呢。」
杏奈再度背朝宗太,自顾自走了起来。
「有件事忘记说了。待到明早,便会自动从梦境中苏醒。那么,改日再见……」
本想叫住杏奈,可她的身影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寻遍周围也没能找见。
被从紧张中解放,宗太松了一口气。
这时,雏田的身体有了动静。
「咦……我……还活着?」
她似乎对现状完全没有概念,便伸出双手摸索起周围一片。宗台的手臂和胸,脖子及脸都被摸了个遍。
看见这习以为常的举止,宗太放下了心,他腰一软,就这样抱着雏田,瘫坐到地上。
「哇,哇,出什么事了?」
重心的突然不稳,造成了轻微的恐慌。
「那个……那个……请问……」
「嗯?怎么了?」
「是宗,宗太吗?安然无恙呢!」
「虽然不知是否能这样讲,但姑且算是吧。」
确认周围的雏田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总,总感觉现在的姿势很奇怪?」
她正坐在宗太的大腿上,脸则紧贴着胸口。
「请,请问!」
为帮助雏田很好地理解现状,宗太使用了月神刻印。
「呃,咦……咦!?怎,怎么回事?这里是!?我,我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因为看见了月面及地球,雏田变得更加混乱。
「啊,原,原来如此。这是梦吧。」
「那真不可思议呐。竟然身在同一个梦境里。」
「这,这种事也是可能的呢。」
她不明不白地接受了自己的观点。
「那个,雏田。」
自认为时机不错才出的声音,却让雏田紧张得挺直了背。随后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准备逃离宗太身边。
「喂!停下!为什么要跑啊!」
「因,因为,那个……我,有对宗太讲过些很惊人的言论吧?本以为反正到末日了,才把种种如梦般的妄想都坦白的……」
「就算这样,也别跑呐!」
「要,要跑的哟!我哪还有脸见宗太呢!害羞也会死人的!」
话音刚落,雏田便摔倒在了月的沙漠之中。未采取任何防护措施,直接全力地向前躺倒。
多亏这样,宗太能够很快追赶上去。
雏田不再逃跑,取而代之的则是蹲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耳朵及面部。
「仔,仔细想想,我,在温泉昏倒之后,也头脑发热地说了不该说的话呢!明明是担心我才特意赶来,却尽是听到些令人不快的发言,生气了吧?绝对生气了呢!」
「别讲了,给我听着。」
「啊,不活了……都被宗太讨厌了,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只是左右摇晃着身体,似乎没有打算听宗太发言的意思。这种状态,讲什么都听不进去。
宗太无奈地放弃了对话。转而抚摸起雏田的脑袋,望她能够安下心来。
接着,他又与雏田拉开了些许距离。既然变成持久战,那就只能等到她肯静下来听话的时候。
脚底微陷,在沙上留下足迹。
见此情景,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主意。
环视四周,找到了一块相对较为平坦的土地。接着,手指在沙砾上游走起来。
既有直线、也有曲线。
字体尽可能放大,一笔一划工整地写着。
最终,一篇仅六个字的文章完成了。
转过脑袋,只见雏田仍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视线再度回到地面所写的文字上,宗太一言不发地发动了月神刻印。
「啊。」
背后,传来了惊讶的声音。
抑制住想转身的心情,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了这表达自己心意的文章。
——雏田我喜欢你
清晰地刻在了月面之上。
「宗太?」
聆听呼吸,站起身子的雏田开始向宗太靠近。
迈着不安的步伐。
这期间,宗太并未停止月神刻印。视线也没有移开。连眨眼都硬是忍住了。
最终,后背被一层柔软与温暖给彻底覆盖。雏田的手绕过腰间,来到胸前。两只小手分别贴在胸口和腹部,将宗太紧紧抱住。
「害你这样不安,抱歉呐。」
「请别为了我,做危险的事情。不用那么珍惜我的哟。」
「但我想珍惜哟。」
雏田猛地,把宗太抱得更紧了。
宗太则,把手叠在了她的手之上。
「像这种叫我先逃跑的让我伤心的话,以后可不准说了哟。」
「……嗯。」
松开手,俩人面对着面。
「这样一来,又能在一起了呐。」
「是呢。」
「雏田的妄想也能一一实现了。」
「那,那件事还请忘记掉!拜托了!」
「那么,不实现也没关系么?」
「……呜,宗太坏心眼。」
接着,俩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将双手于身体的空隙之间相握。脸则自然地靠近。
在地球的见证下,嘴唇重叠在了一起。
地球的另一面,太阳正缓缓升起。
早晨,即将到来。
剩余不多的时间里,宗太一直未曾松开过紧抱雏田的双手。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20: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Euphoric_Field 于 2010-9-15 20:58 编辑

终章

耳边回荡着波浪的声音。那是不断重复涨涨落落的自然界的活动。
但感觉却告诉宗太,那令人愉悦的音色正逐渐离自己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阳光般的安心感。
正以左腕为中心,扩散至身体的每个角落。
「宗太君!?」
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声音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了。
多亏如此,感觉才一点点儿从梦的世界返回体内。
最终,在认识到自己名叫真田宗太的同时,他醒了。
缓缓睁开眼睑。
很快便撞上了四个人的视线。是京和燕、菜菜子与黑田。那四人一齐发出安心的叹息,并直起了弯曲的腰。
「太好了~。终于醒了。」
包含京在内的所有人,眼神中都明显带着困倦。
在注意到大家都在为自己担心的同时,记忆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最后的最后,自己甩开京的手,独自留在了蓝色的茧中。而后,雏田到达极限,俩人都被月之使者所吞噬。意识在此中断,恢复时发现自己已在月球之上。
望想窗外,太阳已经探出了脑袋。直到此时,宗太才发觉自己正身处旅馆之中。想必,是京用能力传送回来的吧。
清晨眩目的阳光,刺得他抬起左手来挡。可手,却感觉异常的沉重。
仔细一看,发现左手上,还牵着别人的手。
身旁,正坐着一脸迷迷糊糊的雏田。
「俩位,有没有感觉不适的地方?」
菜菜子帮雏田把了把脉,又量了体温。
「没有不适。」
「嗯。我应该也没事。」
「这样啊。等回了月乃宫,再进行一套精密检查后才能断定,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问题的呢。」
说完,菜菜子轻轻敲了宗太的额头,难道这是让她担心的惩罚么?
忽然,宗太的视线对上了表情复杂的黑田。他似乎有话要说。
「不过嘛,我想说的话,你小子应该很清楚了吧。」
「……我擅自违背指示,让大家担心,实在非常抱歉。」
雏田也紧跟着低下了头。
「对,对不起!」
听到这里,黑田深深叹了一口气。
「头抬起来。这边也无心说教。就放到日后再说吧。」
话虽如此,可拳头还是从头顶落下,疼得宗太扭曲了表情。
「对了,既然俩人平安,那咱就问个问题。」
声音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惟独发言者本人,仍直直盯着另一处地方。是宗太和雏田相握的手。
手上,浮现着一道新的月神刻印。
「那月神刻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你问我也……。记得只有,我和雏田的月神刻印相互结合,作成了一个既像花蕾又像卵的玩意儿,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突然从里边又长出了现在这道刻印……之后我就不醒人事,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完,宗太偷瞄了唯一似乎从中了解到什么的菜菜子的样子。
「明白的只有,这个月神刻印的诞生救了你们俩人呢。但具体是被其力量所救,还是仅有个结果,就无从得知了。」
即使对话中断,大家的视线还是向着宗太和雏田。
不忍被围观,紧握的手在此分开了一次。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众人大吃一惊,月神刻印居然消失不见了。
「咦!?骗人的吧!?」
宗太慌慌张张地又伸向了雏田的手。
仿佛刚才的一幕未发生过似的,月神刻印再度浮现了出来。
「哎呀,真不可思议。俩人的月神刻印真的合二为一了呢。这种事情,可没有过先例哟。」
菜菜子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她身旁的黑田,又把话题给拾了起来。
「能力知道吗?」
「你问我也……」
「什么意思?」
和宗太一同,雏田也歪斜了脑袋。
即便打算发动能力,月神刻印也丝毫不给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少许思考之后,菜菜子露出了像是想到好事般的微笑。但宗太不禁觉得,这个表情对自己来说是个噩耗。
「难道是,两位有了孩子?」
「孩,孩子?」
「孩,孩子么?」
宗太和雏田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恕我直言,月神刻印真的可以生出孩子?」
「可能性方面,只有先前在学会上提出过而已呢。但月神刻印确实拥有生物的特性,这点正逐渐被证实。」
「就算如此,也不能肯定就是孩子吧。」
「嘛,不调查下当然不会明白。所以,两位就先暂时协助我研究呢。」
说到这里,菜菜子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尽管有些困惑不解,但雏田不知为何,仍一副相当开心的表情。
见此情景,宗太也敢叹气。
从左手传来的雏田的体温,温暖着他的内心。
「孩子……和宗太的,孩子……该,该怎么办才好……这,这明明还只是个遥远的计划……」
虽然隐约听见雏田小声地说了些什么,但宗太却把这些全当作了耳旁风。
「对了,快告诉我,失去意识的时候,有做过什么梦么?比如梦到辉夜姬的故事之类的?」
「梦是做了,身处月球的梦……」
「我,我也做了同样的梦!」
菜菜子进而追问起梦的内容,可雏田却红着脸低下了头。她抬起闲在一边的那只的手,放到嘴边,指尖抵着嘴唇。
宗太则在心里想着,不会吧,真的做了同样的梦?
「啥呀,好稀奇的新闻呢。」
突然插话的,竟是早已对宗太和雏田丧失兴趣的燕。
她不知何时打开了电视,正观看着早间新闻。
新闻内容则是,月球探测机在月面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画面从播音室切至现场,电视屏幕中映出了月面的图像。
映入眼中的瞬间,宗太不由自主地喊出了声。
「开玩笑的吧……」
不禁感觉自己还在梦中。
电视上,打着一排『月面发现谜之日语』的字幕。其背后,显示着探测机送来的图象。
那行字,让宗太觉得似曾相识。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始作俑者就是他本人。
——雏田我喜欢你
京加燕、以及黑田与菜菜子一齐向宗太投来了寻求解释的目光。惟独不明现状的雏田,仍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真……是梦的话,就快给我醒来哟。」
尽管切身感到今天才刚刚开始,但宗太仍打从心底里这样祈求道。
 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新的一年。
第三卷了。
我是鸭志田一。

明明是寒冬,不过书的内容却是盛夏的故事。
对于用无法收尾的话题来填满后记页数的办法,也已经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本次便打算写些与本书息息相关的内容。

关于登场人物的名字。
想必有读者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是有规则的呢,还是法则性呢,总而言之就是有来历的。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夸其谈的故事呢。
没错。是从战国武将的名字里选出的。
要问此举有何意义,直截了当的说就是和故事内容毫无关系。请别见怪。
顺带一提,只有姓是从中选的,说到名,只是在独断与偏见上,再加以容易深入人心的形象和音感所形成的应该毫无规则可循的产物。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关于名称,在描写宇宙战争的故事里,也会遵照一些规则来定名。行星呀、星系、船的名称、妖精等诸多都包含在此。总而言之,因为固有名词特多,会让人感觉若不这样做就写不下去。           
文章虽然简短,不过以上便是关于名字的全部内容。


最后再次感谢担当编辑的各位。也由衷感谢每回都能带来可爱插图的葵久美子小姐。
以及向看完本书的读者们,致上深深的谢意。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四日    鸭志田一
发表于 2010-9-15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个神马情况。。连个坑都没占就突然结束了。。。这惊喜很给力啊。。。
发表于 2010-9-15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快就就完坑了?太给力了
发表于 2010-9-15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分喜欢这部作品呢,感谢楼主翻译
发表于 2010-9-15 22:57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给力了=口=、!

……居然发贴就完坑、、私马上去补全=口=、
发表于 2010-9-15 22: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才刚翻完,第三卷出来了而且翻译好了,LZ实在神速啊。。。蛮喜欢这本书的,看了第一卷,有点侦探色彩。。。
发表于 2010-9-15 23:06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四卷同时完坑的吗!?让我膜拜一下吧!
发表于 2010-9-15 23:06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期待宗太怎样打败控制时间能力、不过要过了第一次模拟考试才看吧、高三啊、悲剧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10-9-15 23:07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10-9-15 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楼主啊,终于可以继续看了,
发表于 2010-9-15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阿?? 我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楼主就完坑了...
前几天刚看完第2卷
还想说下一集没得看要等很久了呢
谢谢楼主!!!
发表于 2010-9-15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太谢谢了,虽说二卷还没看,但这卷貌似相当吸引啊!
发表于 2010-9-16 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你是神啊,请让我来拜谢你,你太强了
发表于 2010-9-16 0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前几天刚看完第二卷,第三卷就突然出现了,LZ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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