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示录（连载）一：宅心

洛音

一：宅心


    面壁十年图破壁 难酬韬海亦英雄
                              ——周恩来

   “哥哥，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了。”
   “哦，是么？”我轻轻的给伊丽莎白梳着头，俯首下去，一阵发香沁入心脾：“那些都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呢。”
   “你怀里抱了一个男人，你杀了他。”她仍旧继续，像是梦呓一般，痴痴的望着窗外。早晨纯净的阳光泻了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那飞舞的血，很美。”
    她的话让我想起些什么，不过那是我一直未解开的谜团啊。我停下了手，从镜子中看着妹妹深邃的黑瞳，但是什么色彩也看不到。
   “不要再想了”，我轻轻的抚着她的脸庞“一切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伊丽莎白什么也不说了，仍旧那么乖乖的坐在那里，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让我继续梳头。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是少林寺的小和尚过来送饭。我用生硬的汉语谢过之后，小和尚对我双手合十提醒到：“施主，你答应过济空方丈和至虚道人的话的，今天午后就要开始到后山静修了。”
   “是，我必前去，请照顾好我的妹妹。”虽然汉语我懂的还不算很多，但是常用的这些也已经颇为熟悉，不过我想，说起来在他们眼中也很奇怪吧。
    小和尚笑了笑：“这个自然。恒山的定明师太前来照顾，请放心。”然后转身走了。我还没有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什么自然啊，照顾啊我还不太懂，但是已经知道完全可以放心了。
    我回到屋，伊丽莎白已经穿自己带好了发卡，静静的坐在桌子边了。她带着一副想哭的样子把嘴噘了起来：“哥哥，你非要去么？这20天我将多么孤独啊，虽然有人来，可是语言不通，而且他们也不会像你一样对我那么好。”
    我欲言又止，只能摸着她的头，结果妹妹的泪真的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最后扑在我怀里放声大哭。“哥哥，我不离开你。”一个小脸就像水打的梨花，让人心疼。
   “好了好了，你不是要找父母么？哥哥只不过是请这些东方的神人帮忙，20天后就可以见面了”，我抹着她的泪：“你这样，我怎么能达到他们要求的心静呢？”
    伊丽莎白已经为这件事和我闹了很多次了，明知道不会改变什么，即下只有抽噎和低着头抹泪。我望着她，自问是不是应该带她跑出来。
    自从知道伊丽莎白不是我的亲妹妹之后，从伦敦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找伊丽莎白的父母，不过我也有一份私心在里面，因为我也总是做和她说的那个一样的梦，我觉着有查明的必要，直到来到中国的少林寺，正逢听说寺庙中有一个万知的神人要出山，于是便留了下来，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同意要见我，条件是20天的后山静修。适应了几天生活，今天就是开始的日子了。
    伊丽莎白抬起了头，脸上还挂着泪滴。不过小孩子难过之后很快就会好的，何况现在她也该饿了：“哥哥，还有好吃的果酱么？”
    我翻弄了一下身边的行李，拿着果酱瓶晃了晃。对她笑着：“有啊，不过，这是一种毒药啊，一种叫爱情的毒药。”
    伊丽莎白也吃吃的和我对笑了起来，脸上泛起了红润。
   “怪不得别人叫你毒伯爵该隐呢，确实是很毒。”她害羞的低下了头：“哥哥，喂我好么？我中毒太深，离不开啊。”
    我点了点头。
    果酱，新鲜的果酱，我每天都做好的一瓶，因为说对妹妹的身体好。
    我将舌头卷了少许，稍后口腔的温度就使果酱就不那么凉了。妹妹的唇凑了过来，小舌头打探着我的牙关。稍微颤抖了一下，便把果酱递到了她的口中（好俗的preH描写，打自己一下）。
    就这样我们互相品尝着对方的唇，妹妹发出了“恩呀”的声音，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作者也知道），于是我拧了一把她的小脸蛋，妹妹又噘起了小嘴。
   “不能吃太多，纯吃果酱会坏牙的”，我笑着，门外又是敲门声。
   “少爷，可以进来么？”外面有个声音轻轻的问，是我的仆人利夫。
    我看了看太阳，已经要到中午了，妹妹笑起来“进来吧，你们还有正经事要说呢。”
    屋门推开了，一个大男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利夫又瘦了，有他在能帮我不少忙。这次来到中国，也幸亏他先打听了道路，掌握了常用的汉语，否则一切都不可能。其实，我一直觉着他是我的兄长。
    “准备一下吧”他说：“那些和尚很准时的，我们也早些准备好吧。”
    “利夫，你最近又打听到什么了么？”我问。
     利夫摇了摇头：“不过，昨晚我出门打探回来遇见了一个僧人，我又问了他为什么让你静修。”
    “他不会说什么的。”因为我已经问过了很多次，方丈没有说要等机缘才能明白，区区一个小僧人又能知道什么。
    “不”，利夫用手在地上画了四个字，但是我不认得是什么。
    “这四个字是那个僧人写给我的。念作：宅心仁厚。”
    “宅心？”我知道这帮和尚说话总是莫名其妙，但是有着很深的意义“然后呢？”
    “然后就走了。”利夫叹口气：“我那时才发现，是一个独臂的僧人。”

   
   “独臂僧人，想必那就是神光了。”方丈和道长来了，我向他们问起了这件事。
    方丈又说了一句阿弥陀佛，在那里皱起了眉头，道人也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就是你要见的那位西方来的神人的弟子。那僧人本来是什么都学，这讲仁义之事的，是中国一派叫儒家的提倡的东西，和我们所讲的精义并不尽然相同，所以方丈断定是他了。”
    “可是，既然和你们的想法并不相同，为什么也要做和尚呢？”我一点都不明白：“还有，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方丈略微思索了一下，对道长和我说：“你可知道神光是如何成为那神人的弟子的？”
    我一脸茫然，和道长一起摇了摇头。
   “宅心仁厚”方丈又说了一遍这四个字：“当初那神人东渡而来，落脚我少林，神光便前去求师。于是神人便问他宅心为何，他就回答这四个字。神人说他不是他的相。”
    利夫不干了，方丈和道长解释起道理来，所用的字句也并非一般的人能懂得的。虽然知道了神光求师，但是宅心和相是什么意思，他也不好说。
    “我们误会了。”道长突然仰天长叹：“这么说来，其实，神光当初并非单一的儒家的仁义意思。宅心的宅是指我们住的房子，引申为培养的意思，当初神人问他如何培养自己的心性。我们道家也讲究如此的修行。神光回答的是心性的培养越来越多，慢慢的就会变得对世间万物有爱。称为仁厚，这才是他的本意。但是后来这僧人又怎么样呢？”
    方丈这才展开了眉，但又锁了起来：“后来那人便在寒冬大雪之中跪地不起，直到神人再次召见，神人本是不要收他，因为他之所学并非纯属佛意，但是看他如此的决心，就如实告诉他，想让他自行退去。不想这僧人拿刀便断了自己的左臂...”
    房间里一篇安静，谁都没想到发生过这么一件事。
   “他说‘此后我专心佛法，志如我断臂’，神人感动，知道他意志足以克服一切，便收他为弟子”方丈又叹一声气：“后来神人便去后山的洞中继续修炼这‘宅心’的功夫，今日方出，可是没想到这神光还是没什么长进，岂不让神人失望？”
    “方丈，那么今天我就是向神人学这套功夫的皮毛，20天够么？”我听当初神光如此意志，如今也被说成没有长进，而为何神人怎么会愿意见我，要我静修自己得出答案呢？
    “你可知道，那神人这们功课修了多少年了？”方丈笑这问。
    “多少？”
    “他在我们少林后山的洞中，一坐就是10年，10年之中，从未离开。”
    我心里一惊。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神人说的时间这么短，但是神人自有他的道理，你也可能有你的机缘。”
    少林寺宏伟的钟声又响起，方丈和道长起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伊丽莎白跑到我身边，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脸色更白了。犹豫之间。有人敲门。
    利夫咦了一声，原来门口这个就是那断臂僧了。那僧人只说要随我们一起同去见神人，我点了点头，再摸了一下妹妹的脸。
   “我们走吧。”妹妹的泪掉在我的手上，心中一阵酸楚。

    少林寺位于中国五岳之一嵩山，这里风景秀丽，庙观林立，不过此时的少林还是一个普通的寺庙，此时有西方天竺神人来中国弘扬佛法，见到了当时的梁武帝，言谈之中发现这位皇帝虽然喜好佛法，吃斋念经，但是所学所谓都是小的功德，言谈不欢，便驻到这小小的少林寺中继续修行。
    此人原是南天竺国香至王第三子，姓刹帝利，本名菩提多罗，后遇佛第27祖般若多罗为师。此次东来，也是师命所托，其中细节暂且不表，详可见《六祖坛经》。
    虽然他已经道行很高，诸般佛法已经通量，但是认为还是没有达到至善之境，于是他把自己关在少林寺后山一个小洞之中，终日思索，今日大悟出山已是进洞10年后的事情了，此时是公元536年。
    当我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此人相貌并不俊朗，长年不见太阳，面貌说不出的黯淡，脸都挤在一起，猥琐之极。而且除了一个突出的小腹，其他地方却显的极为细瘦，看年龄来说，也是我叔叔辈以上了，纯粹一个怪人。
   “怪叔叔好。”一切都是我心里想的，没想到脱口而出，当下尴尬极了。
    但是那神人却一点都不生气，示意让我坐在他的身边。然后拈起身边一朵小花嗅了嗅，慈祥的笑了，其他的人表情更为恭敬，后来我才得知当初佛祖拈花而笑开始传法，这位神人便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一切都是外话了。
    “今天我要走了。”他开口一句吓我一跳，该死的和尚，我按你20天静修，你却没了人，我的问题谁回答我？
    下面的人除了恭敬，却没有一点留恋之色。“你们谈谈自己都悟到了些什么吧。”他也一点也不关心。
    方丈上前：“一切都是机缘，佛祖即是正尊。”然后双手合十退下。
   “济空方丈，”那神人顿了一下：“你平日忙于寺中事物，所思所念皆是正统，但是你明白的一切终是他人的，并非自己的言语，佛度众生，你已经开悟，便需自度，但是你却执着于文字，又成心障了。”
   “门人道副，悟觉应该不抛离文字，但是也不执着文字，只当工具来用，终能有所收获。”下面又一个僧人说后又退下。
    神人点了点头：“你也只是得到了我的皮。”
    又有一个老尼站出队列：“我见佛法，如欢喜的见到了阿众佛国，见便不再见。”
   “你得到了我的肉。”神人神色更好了些。
   “万物都是虚空的！”从众人之中有人讲到。大家都扭头寻找这个连站都不站立的人：“弟子道育...”那人终究是没有动，我却好像被击中一样。
   “void of void,all is void(《圣经～传道书》万物皆是虚空之意。)”心中骂了暗暗的骂到：“这里的人也这么想么？好悲观的想法，我最讨厌了。”
    我看到神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心里更觉着厌恶。
    “你得到了我的骨。”他赞许道：“不过，”他回头望向断臂僧神光：“你以为呢？”
    神光只是行了一个礼，却什么都没说。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神态，可是神光还是一动不动。
    “哈哈哈哈”神人仰天大笑：“多么具有禅意啊！不可说，不可说，说了就成口头禅了。神光才真正理解了我的意义，他得到了我的精髓。”
    下面的人啊的一声，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都面露喜色。
    我也高兴，毕竟看来还有比我讨厌的那句话更好的答案，虽然我不明白他们说了什么意思而在瞎高兴。
    “吾本来兹土，
      传法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
      结果自然成”
    神人更是高兴，随口就唱：“神光，你获得法名慧可，我传衣钵袈裟为信物，一并楞加经四卷，你就是我的传人，弘扬佛法，把禅宗心法光大。”
   “是”那断臂的僧人前来托手接信物，就当神人把信物放入他手中之后，将未撤手，忽然又问：
   “宅心如何？！！”
   “宅心仁厚。”我背后是伊丽莎白的声音，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偷跑到那里笑呢。
    大家被这突然的变故惊愕了。神人又笑了笑，突然厉声问道：“宅心如何？！！”
    伊丽莎白被他突然语气的改变吓了一跳，躲在了我后面。
    “面壁十年意。”那神光（现在该叫慧可了）竟然还是托着信物的姿势一动不动回答，定力非凡啊。
    “不用走到外面的世界，便能知道天下的一切了，出门越远，知道的反而越少（不出户，知天下，出门弥远，其知弥少，出自道教经典《至虚道德真经》）妙极，妙极！！哈哈”这是至虚道长的声音。
    这话听起来奇怪，但是听过他们什么不要执着于文字啊，什么心性啊，加上切身体会，到觉着确实如此，我在自己的宅府中的时候还能游刃有余，好像什么都能明白，什么都能知道，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反而什么都不懂。
    “是啊。”神人又恢复了喜色：“如果说宅，我在洞中十年不出，比起那些还要出门寻物交筹之人，我这才叫真宅，这样才能够不被外界的表象所迷惑，专心自己的思考。”他又转向我，伊丽莎白吓的又缩了缩：“小施主，我今日宅的这门功夫也要一同留下，能够理解这门功夫的人，就能看清一切事情了，你那些迷惑根本不成问题，你可决心要学？”
    “不要。”伊丽莎白在后面大叫：“我才不让哥哥成为你这样的怪叔叔。我哥哥才不会和你这样的丑八怪一样”
    “是啊，要向你那样一直呆在一个窝窝内，我必然会生病的。”说是丑八怪，这人的相貌到真的是猥琐，但是在说起佛法之后，精神焕发，神情却是别有风度。可是别说10年呆在一处，20天我也不想。
    “这是俗人的看法。”神人脾气特别好：“其实在洞中，减少了活动和消耗，人的元气都不失散，更没有什么外界的摧残，这样就防止了生病。宅心重在培养，只要你培养的不是病，那么应该说不生病才对。防治于未病，这比如何治病还要高明。至于相貌，世事无常，已然如此，强行变化那倒是要改变本身的自然状况，还不如培养气质，使你丑不为丑。同理，像施主这样美丽的，也不应该强行改变，我的意思是随缘罢了。”我觉着他说的还真有几分对，如果我只以相貌看，他现在也不丑，那皱纹肤色放到我身上确实难看，但是在他身上却是沧桑稳重的感觉，大大的额头里面充满了智慧。
    “更何况我已经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让你也和我们一样了。宅有大小，至大的宅便是天下。我面壁十年就得出了这个道理才破壁而出。十年前，俗人到处游览，却只能换得劳累，他们看不到景物，却对奔波情有独钟，于是我便关门自修，十年后，我心法已通，要宅便宅，可培养自身，知天下事，但心性没有束缚，便可去任意的地方就像在我自己家的感觉一样，一切在乎一心之念而已。你尘缘未了，记住我这些话走吧，这一路便是修炼，你的谜团机缘到的时候就能解开。这门心法也将随你流传，第二个千年之际，有你信徒将兴盛，称为‘宅男’，但是境同心非，需要遭受劫难开度，这些都是机缘的事情了。”
    我听的云里雾里，还没完全明白。就听见至虚道长对我喊：“佛道本是一家，有无上法，今日垂听恍然大悟，无限欣喜。”他和方丈如痴如醉：“今日我们都已经得道，大彻大悟了。施主我们都干各自该干的事情吧，那个地方我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鸟徙于南（截取道教《南华真经～逍遥游》，北方有叫鲲的大鱼，变成鸟飞向南之意），那鸟带有《死海文书》，你和你妹妹的事情看那个便清楚了”。
    然后他对着一直沉默的利夫喊：“还有你的事情。”利夫一惊，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我先是惊异我和妹妹的事情竟然有关系，又听说原来利夫也有自己的心思更惊奇了，不过我觉着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秘密的，不便问那么清楚。
   “最南方...是南极么？”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地方了：“利夫，走吧。”

    公元536年，我们一众准备去往南极寻找《死海文书》。那个开悟中国僧人的神人也离开不知去向。从此中国便有了一个叫禅宗的佛教宗派，由二祖慧可继续发扬。而那个神人便是初祖达摩。

[ 本帖最后由 洛音 于 2007-11-8 11:16 编辑 ]

爱夏·红檀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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