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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文库] 狼与辛香料13[支仓冻砂][第十三卷][台/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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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9 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浪凌盛 于 2010-8-9 16:4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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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与辛香料13
作者:
支仓冻砂
插画:文仓十
译者:??

图源:timekeeper

录入:浪凌盛
修图:8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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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9 16:24 | 显示全部楼层
狼与腌渍蜜桃
即使只是中小规模的城镇,依该城镇是否为贸易重镇的不同,停留该地的乐趣也会有很大的变化。
这附近有高山和森林,并且拥有从高山流下的清澈河川以及肥沃土壤,带来丰硕的农产品。
农作物的收成好就能够卖得好价钱,以好价钱卖出农作物就能够过好日子,日子过得好就能够栽种出更好的农作物。
一个具有这般良好循环的模范城镇,就算到了现在这个寒冷咛季,也会有各式各样满满的商品。而前来采买这些商品的商人,或是旅途中前来补给的旅人,以及以这些人为对象而前来展露才艺的旅行艺人或传教上等人,会将城镇挤得水泄不通。
设立市场的城镇中心会因为这些人的充沛活力而鼎沸不绝,其周边地区则是充满支撐城镇生活的人们喧哗声。
不仅缝制鞋子或灾服的裁缝店、制作马车的工作坊、兑换商,就连打造旅人必需品之刀子或长剑的打铁店,也是人潮蜂涌。
不管向左看还是向右看,到处都是人。
这时候如果还随风飘来可口的小麦面包香气或烤鱼香味,整个人会镇静不下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尤其是在冰冷乾燥空气不只吃到难吃的面包和酒,而且无论白天或夜晚都在硬邦邦的马车上生活好几天後。更是难以镇静。
或许是觉得每经过一家摊贩就要开口讨东西很烦,同坐在驾匣上的赫萝从方才就一直抓著罗伦斯的衣袖不放。
「兔子……鲶鱼……烤栗子……香肠……」
赫萝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一样,二喃喃说出印人眼帘的食物,不愧是朝气蓬勃的城镇摊贩,由品种类应有富有,如果给了赫萝一枚金币,肯定不到三天时间就会花个精光。
因为马路拥挤,使得罗伦斯无法东张西望,佃多亏赫萝的喃喃自语,让他能够大致掌握到城镇里有哪些商品。或许是距离海洋较远,城镇里似乎没有什么水果:相反地,肉类却是相当丰富。罗伦斯才发现赫萝特别用力地拉了一下衣袖,匣看见两人路过的一家摊贩正在屋檐下烤著肥滋滋的全猪。
烤全猪是用铁串将猪只从嘴巴穿至肛门,并且放在火堆上不停转动,每转动一圈,就抹上一层油,然後费工夫慢慢烧烤的佳肴。看似店老板的男子每转动铁串一次就抹一次油,在这般寒冷气候下,男子赤裸著上半身仍流了满身大汗,男子四周围绕著一群咬著手指头的小孩子,还有看见声势浩大的料理场面,而停下脚步观赏的旅人。
「……一次就好,咱也好想吃吃看那料理……」
趁著罗伦斯也一起看著摊贩,赫萝一副可怜模样这么嘀咕著。
不过,罗伦斯重新面向前方,然後咳了一声这么说:
「如果我记得没错,我应该奉上过一次烤乳猪的贡品给你。」
那次赫萝贪心地独自吃光烤乳猪,还吃得满手、满嘴、满头发的油。
她总不会已经忘记这回事了吧?
罗伦斯这么想著时,赫萝慢吞吞地在驾座上坐正,然後这么说:
「吃那棰东西只会得到一时的饱足感而已。」
「……就算这样,你也不可能吃得了那只烤全猪吧?」
搞不好那只猪比赫萝还重呢。
她该不会打算说就算要露出真实模样,也要吃到烤全猪吧?
这样未免也太本末倒置了。罗伦斯这么想著时,却发现看向这方的赫萝脸上,浮现像是难以相信罗伦斯如此愚蠢似的表情。
「咱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罗伦斯这么询问,但不太明白赫萝想表达什么。
「汝不知道啊?商人不是要掌握得到对方期待什么,才称得上是商人吗?」
赫萝叹了口气後,原本难以置信的表情甚至参杂了怜悯神色。
这般态度比被人骂是笨蛋或傻瓜,更让商人的自尊受损。
「等、等一下。」
被赫萝批评到这般地步,罗伦斯怎么能够默不吭声。
猪、猪肉料理。光靠乳猪无法得到满足的事情。
赫萝方才那说法听起来,这件事情与肉量多寡无关。
「啊!」
「嗯?」
赫萝一副仿佛在说「汝总算察觉到了」的模样展露笑颜,并做出徽微倾头的动作。
「原来你想吃猪皮啊?」
「……嗯?」
「如果是烤乳猪,猪皮确实少了一点:不过,原来是烤得酥脆的猪皮啊……猪皮真的是很奢侈的料理喔。那表面脆脆的,和肉一起咬下去的时候,油脂还会在口中蔓延开来,要是撒多一点盐巴上去,更是好吃得没话……喂!」
「呼!」
赫萝原本露出陶醉眼神聆听著,她急忙擦了一下嘴角,然後别过脸去。在度过只有乾面包和硬邦邦的肉乾,以及蒜头和醋渍高丽菜相陪的粗食生活後,聆听这般话题简直是一种罪恶深重的行为。
不过,赫萝咳了两、三声後,一副想要擦去污点般的模样擦拭嘴角。看见赫萝这般模样,罗伦靳知道自己似乎猜错了。
而且,赫萝在兜帽底下的表情显得非常不满。
「怎样?你不是这个意思啊?」
「根本不是。不过……」
说著,赫萝再擦了一次嘴角,然後压低下巴接——说:
「猪皮听起来也不错……」
「如果不买烤全猪,就吃不到猪皮,但是两个人点烤全猪来吃的话,肉太多又太可惜,不过,听说贵族只吃猪皮,把猪肉全丢掉就是了。」
「这样啊。」
每次提到食物的话题时,赫萝总是一脸认真。
罗伦斯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後说了句:「那么——」并接续说:
「那么。你说乳猪无法得到满足到底是什么意思?」
「唔?」
「你不是说不是猪皮吗?那是香肠吗?还是煮熟的猪肝?虽然我不太爱吃,但经常会看到猪肝。」
赫萝该不会突然说想直接生吃猪肝吧?这般不安思绪瞬间闪过罗伦斯的脑海。
因为赫萝原本是只狼,她会想生吃猪肝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如果向店家说「给我—份生的猪肝」,说不定店家会把两人当成异敦徒,然後跑去向教会举发。
然而……
「大笨驴。」
赫萝突然说出全盘否定罗伦斯猜测的话语。
「汝真是无药可救的大笨驴。」
「我才不想被听到食物就流口水的家伙这么说……」
罗伦斯说完话的瞬间,大腿就被捏了一下。
每次罗伦斯以食物成功诱骗赫萝时,赫萝总会表现出有些後悔的模样。
罗伦斯反省著似乎捉弄赫萝涡了头时,原本嘟起嘴唇瞪视前方的赫萝,一副呕气摸样这么说:
「就算咱再会吃,肚子也不可能大到哪里去。乳猪就足够了。」
既然这样,那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虽然很想这么反问回去,但罗伦斯知道自己如果还这么反问,就是被赫萝抓花了脸,也不能有怨言。当她说出谜语时,罗伦斯一定能够解开谜语。
重新记趋这般事实後,就很顺利地解开了谜题。
他一边看著赫萝闹别扭地看向前方的侧脸,一边表示投降地静诤笑著说:
「你希望我们两个人一起吃多到吃不完的丰盛料理?」
赫萝瞥了罗伦斯一眼後,态度大转变地露出腼腆笑容。
看见赫萝那也像在掩饰难为情的笑容,罗伦斯忍不住有种想要一直紧拥赫萝在怀里的冲动。
他心想,狼真是怕寂寞的动物。
「所以呐?」
所以今天晚上就吃多到吃不完的丰盛料理?
赫萝咧嘴露出笑容,嘴里的尖才若隐若现。罗伦斯突然有种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的感觉,显得有些慌张地面向前方。罗伦斯不想让赫萝的笑容消失,而这个提议也相当具有吸引力。
然而,这般贪念是商人之敌。
愉快的用餐对上不愉快的买单。偶尔应该可以如此慷慨表现一下,但万一养成习惯就惨了;这般矛盾想法折磨著罗伦斯。
是我太卑微了吗?不!这应该是身为商人的正确态度。
这般内心自我挣扎的声音,让罗伦斯忍不住用力握紧缰绳。
然後,他忽然察觉到一件事情。
罗伦斯察觉到身旁的赫萝正弯著身子试图忍件笑意。
赫萝的尾巴看似痛苦地不停甩动著。
看见罗伦斯气得转身面向前方,赫萝终於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在一片喧闹的城镇里,就算女子躅自坐在驾座上笑出来,也不会有人在意。
所以,我也不会在意。一点儿都不在意。
罗伦斯这么告诉自己,并决定彻底不理会赫萝。
不过,他当然知道这般反应正是逗得赫萝开心的表现。
看见罗伦斯的懊恼摸样而笑过一阵後,赫萝这回换成擦拭眼角,然後这么说:
「谢谢汝的招待。」
「不客气。」
罗伦斯面带认真表情答道。
「什么?没房间了?」
这间旅馆一楼设有提供简餐的餐厅,黄昏即将到来的这个时刻已经挤满了客人。
虽然罗伦斯早有不好的预感,但终究扑了个空。旅馆老板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只是拿著厚重的帐簿,一副感到过意不去的模样搔了搔头。
「这阵子客人进进出出得很频繁。不好意思喔……」
「这么说来,其他旅馆也都客满罗?」
「其他同行应该也是吧。像这种时候,公会不要规定得那么严格就好了……」
虽然愈多客人挤进客房,旅馆就愈赚钱,但旅馆大多受到人数限制。
世上真的发生过因为旅馆让太多客人挤进客房,最後导致建筑物例塌或致命疾病蔓延的案例。而且,客人太多也容易有罪犯或算命师混入旅馆,所以公会对於这方面的规定特别严厉。
还有,会员如果忤逆公会,就等於忤逆国王。
旅馆老板盖上厚重帐簿,聊表心意地这么提议:
「虽然没有房间了,但可以为您安排餐点。」
「我晚点再来好了。」
旅馆老板沉默地点点头取代回答,想必他已经重覆过好几次,也听腻了这样的对话,就算大吵大闹一番,房间也不可能空出来,所以罗伦斯走回马车,并对著赫萝沉默地摇了摇头。
赫萝一副仿佛住说是「这也是当然的吧」似的模样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她已经逐渐习惯旅行。
然而,赫萝兜帽底下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
正因为逐渐习惯旅行,赫萝脑中才会闪过「订不到房间就可能必须露宿城镇外」的想法。
为了避免发生这样的可能性,必须找到能够停下马车的地方,并向人借来寝具。看来能够找的地方顶多只有马店、商行或教会了。
不过,在大城镇或许找得到地方,但这般规模的城镇就很难说了。
如果等到市场关闭,太阳也已经下山的时刻,还必须找地方过夜,那就真的必须如赫萝所猜测那般暂时走出城镇了。假设只有罗伦斯一人,就是露宿城镇外也无所谓,但与赫萝一起就会比较麻烦。
照现在这样子看来,应该有很多旅人也已做好心理准备打算露宿城镇外,这么一来大家八成会饮酒作乐起来。那些一路度过禁欲旅行生活,最後还喝醉酒的人们如果聚集在一起,可是会变成一群讨人厌的家伙。光是想像如果赫萝这样的女孩出现在人群里会是什么状况,罗伦斯就不禁感到厌烦。只有在精神饱满的时候,才会觉得胡闹很有趣。旅途疲劳的时候,还是慢慢喝下温和的酒,再吃一些热腾腾的食物,然后好好大睡一场最好。
罗伦斯抱著一缕希望走在旅馆栉比鳞次的街上。
走进第二间、第三间旅馆时,罗伦斯理所当然地被告知已客满,到了第四问旅馆时,正好看见前一位客人被告知已客满。
罗伦斯走回马车後,看见赫萝似乎已经死了心,开始在马车上松开鞋绳及腰带。
现在就算去到第五间旅馆,想必世会得到同样的结果。
既然如此,为了以防万一,应该尽早寻找能够停下马车的地方比较好。
过夜的地方有没有屋顶遮挡,可说感觉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罗伦斯拉动缰绳让马儿变换前进方向,然後在即将开始染上深红色的天空下,一边在为了今天最後一趟工作奔走的人群之中穿梭,一边前进。在这种时候,这些有家可归的人们会让人羡慕到忍不住想要发脾气,也会可怜起自己连投宿一晚的地方都找不到。
或许是识破了罗伦斯这般内心想法,赫萝刻意地贴近身子。
虽然赫萝到处松绑绳子一副准备放松的懒散模样,但确实陪伴在罗伦斯身边。
罗伦斯隔著兜帽摸了摸赫萝的头後,赫萝显得难为情地笑笑。
两人享受著这般旅途中的平静时刻。就在这时——
「听说下星期差不多可以吃了。」
怱然传来定在马车旁的人们说话声。
因为街上拥挤个堪,马车和徒步差不了多少速度,所以就算罗伦斯没有刻意偷听,自然也会听见对方的对话。从对方脸部相手臂部沾著白色粉末的模样,不难猜出他们是正在午休的面包师博。
面包师傅似乎在讨论这条街上的某家商店。
「喔,你是说欧姆商行的小老板说的那东西啊?不过,没想到师父还真的接下了那家伙的订单。竟然要求把那种东西放在我们烤出来的面包上,那家伙是瞧不起我们还是怎样?」
「别这么说嘛:毕竟他会支付破天价的工钱,还会跟我们买很多最顶级的小麦面包。你偶尔也会想揉一揉百分之百纯小麦的面团吧?」
「是这样没错啦……可是……」
其中一名面包师傅似乎非常厌恶商行小老板下的订单。传说所有工匠或师傅当中,就属这些面包师傅的自尊心最强,由此可知那订单肯定违反了面包师博的职业道德。
想要成为面包师傅,必须经过严格的学徒时期,并且通过师父的考试。面包帅傅必须习得从面粉重量的测量方法,到需要困难技术才做得出来的卷面包等面包制作方法。
正因为他们必须经过这般考验,才会抱持特别强的自尊投入於工作。
不过,到底要放什么东西在上面一起烤成面包呢?
虽然赫萝保持靠在罗伦斯身上的姿势不动,但罗伦斯知道她也竖起耳朵聆听著两人的对话。
罗伦斯定睛凝视两人的视线前方、沿路屋檐相连的建筑。
前方可看见蜡烛店、油店、针线店、钮扣店排列在一起。
其中顶多只有油店卖的东西能吃,但总不可能把整块油放在面包上面吧。
罗伦斯这么想著时,某家商店印入了眼帘。
那是药店。
面包师博的其中一人说出决定性一句:
「我们做的面包当然是直接吃原味最好吃。不应该放上那种东西去烤才对。基本上,那东西
的价格根本就太贵了。难道说只要用蜂蜜腌渍过,就能够变成黄金不成?太离谱了!」
「哈哈!什么嘛,原来你只是因为自己吃不到,才在抱怨啊。」
「才、才不是呢,我对那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腌渍蜜桃算什么!」
罗伦斯之所以忽然拉回视线,是因为发现赫萝的耳朵就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用力挺起。其挺起力道之大,就是兜帽因此破了洞,罗伦斯也不会觉得讶异。
赫萝静止不动。
不过,她的这般反应并非因为拥有了不起的自制力,事实上应该反而是缺乏自制力,才会动也不动一不。
赫萝的尾巴像点著了火的麦杆一样,在长袍底下痛苦挣扎著。一场面子、理性与欲望的拔河赛,肯定在她内心如火如荼地展开著。
两位面包师傅在那之後仍继续聊著面包话题,并超越马车走去。目送两人远去後,罗伦斯斜跟瞥了一下身旁的赫萝。
要这样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吗?
虽然罗伦斯脑中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但赫萝保持静止不动,也没有开口讨东西,而正因为她没有开口讨东西,才让罗伦斯更加害怕。
如果说赫萝确实擅长於拉锯战,这时候可说完全发挥了其真正实力。
要是赫萝主动说了些什么,不管是想要否定或敷衍了事,都难不倒罗伦斯。
但是,如果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无计可施了。
「今、今天晚上好像会很冷喔。」
痛苦之余,罗伦斯试著撒下诱饵说道,但赫萝动也没动一下。
她是认真的。
方才刚刚说完猪皮料理的话题。难得来到了城镇,如果还必须在寒风下一边裹著棉被,一边吃苦涩面包、喝劣等酒过夜,不用说是赫萝,任何人也都会认真起来吧。
既然不能住得好一些,至少要吃得好一些。
虽然罗伦斯也有同感,但腌渍蜜桃的价格实在相当昂贵。
一颗腌渍蜜桃可能要价十枚、甚至二十枚崔尼银币。
虽然觉得为了付这么多钱买一颗桃子很蠢,但说实话,罗伦斯也不是付不起。
无论是就荷包而言,或是就想必会因此感到开心的赫萝笑脸而言,罗伦斯都愿意付这个钱。
赫萝的沉默态度并非平常想捉弄人或恶作剧时的态度。
最後,罗伦斯还是选择了赫萝。
「……没办法。去药店买一些能够暖和身体的东西好了,」
赫萝静止不动。
虽然静止不动,但她的耳朵和尾巴像只小狗一样兴奋不已。
如字面上的意思,药店是在贩卖药品的商店,但事实上,药店的商品可说包罗万象。
在城镇,如同鞋店专门贩卖鞋子、服装店专门贩卖服装,各公会基本上都会订定各自的领域,并且只贩卖该领域的商品、因此,服装店不能帮人家裁缝,鞋店不能帮人家修理鞋子。油店不能贩卖面包,鱼店也不能贩卖肉类。
照这般理论来说,药店应该只能够贩卖药品,但商人们都知道店里摆放种类愈丰富的商品,就会有愈多客人上门买各种商品。
这样的缘故使得药商会绞尽脑汁想出一些歪理,好让各式各样的商品列入其生意领域,其中最容易与具他商店造成争论的商品,正是辛香料。药商会以辛香料具有促进流汗或退烧
等各种效果为由,而坚称是药品。
然後,从这般理论延伸出「对健康有益的商品也属於药品」的说法、所以蜂蜜也是药商主要贩卖的商品、
除了药商之外,就只有贩卖蜜蜡的蜡烛店能够贩卖蜂蜜。
对只要是金钱买得到的物品都能够贩卖的旅行商人来说,很难理解城镇商人这般争地盘的举动,但因为有这般争地盘的举动,走进药店才能够看见各种蜂蜜腌渍的商品排列在一起,
李子、梨子、野草莓、芜菁、胡萝卜、猪肉、牛肉、免肉、羊肉、鲤鱼肉、鲶鱼肉;罗伦斯稍微想一想,就能够举出这么多蜂蜜腌渍的商品,
为了让食物长期保存下来,不是用盐巴、醋腌渍,或冰块冷冻,就只能用蜂蜜腌渍而已。在漫长冬季还不见尽头的这个时期,这类保存食物的价格最昂贵。别看那些桶子或罐子上只是单率地写上名称而已,其内容物都可卖得好价钱。
然後,这些商品之中,有一样大放异彩的商品,
那样商品就放在药店最里面。店老板正後方放了胡椒、番红花以及砂糖的罐子,有个琥珀色罐子就端坐在这些罐子旁边。
一走进店里,赫萝立刻盯著那罐子不放。
「欢迎光临。」
留著胡须的店老板将视线从罗伦斯身上栘向赫萝。
想必店老板很快就会看出赫萝的目光被什么吸引,所以接下来当然要看赫萝的装扮。
店老板拉长的眉毛有一边稍微扬起,可能是觉得女客人的装扮颇为高雅,但怎么男客人却显得寒酸吧,
或许是判断出罗伦斯两人就算会掏钱买东西,也不可能买太贵的商品,店老板一副不带劲的摸样询问说:「两位想找什么商品吗?」
「我们想买能够暖和身体的东西。看是生姜……」
「如果是要生姜,在这边的架上。」
罗伦斯打算接著说出「或是」两字,但到了喉咙就被迫吞了回去。店老板的意思应该是「如果只是要买这种廉价商品,赶快买一买离开吧」。罗伦斯走近店老板所指的架子试吃生姜,并决定买下蜂蜜腌渍的生姜。生姜固然便宜,但在无事可做的夜晚,很适合一边裹著棉被,一边享用。
不过,罗伦斯当然也察觉到赫萝不时投来目光。
那目光彷佛在询问:「听了面包师傅的对话後特地来到这里,总不会只打算让人空期待一场呗?」
当然了,罗伦斯也抱著不会让赫萝空期待一场的打算。
以食物买赫萝欢心的做法太缺之创意,而赫萝自己偶尔也讨厌受到这般对待。
然而,如果这个食物是腌渍蜜眺,就另当别论了。
两人在旅途一路上提到过好几次腌渍蜜桃,但最後都没买到、一方面因为价格昂贵,而且大多数的状况纯粹都是因为买不到。
或许是这样的缘故吧,赫萝全身散发出「就现在能够被食物买得欢心」的氛围。
罗伦斯与情绪激动的赫萝擦身而过,然後请店老板分装一些蜂蜜腌渍的生姜,并准备付钱。
这时,罗伦斯缓慢地准备展开交涉。
然而——
「好了,一共十路德,谢谢。」
罗伦斯付了钱,并沉默不语地接过商品。凭著感觉,罗伦斯知道後方的赫萝一脸愕然。
店老板身後的琥珀色罐子上挂著牌子,而罗伦斯的目光盯著牌子上的数字不放。
一颗一卢米欧尼。换算成崔尼银币约为三十五枚。
罗伦斯揉了揉眼睛想确认是不是眼花,但牌子上确实写著这样的金额。虽然腌渍蜜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黄金之桃,但未免也太贵了。花了足够时间确认罗伦斯在看什么後,店老板显得刻意地这么说:
「哟?您的眼光真高,今年的桃子很甜,果肉又有弹性。所使用的蜂蜜,也足在属於路汀希尔多伯爵用地的森林里采收到的一级品。一颗要价一卢米欧尼。目前已经有很多人向找订购,只剩下三颗而已。您要不要也来一颗呢?」
店老板脸上清楚写著「反正你也不可能买得起」、在这个与大型商行或富裕都市贵族无缘的城镇,能够让腌渍蜜挑标上如此高价,确实是非常了得的事情。店老板经营必须迎合客人的生意,却表现得如此强势,想必是这般自信的表徵。
不过,罗伦斯也在大型城镇一路克服困难交易过来,拥有不输给人的自信。被店老板看待成没钱的年轻旅行商人,让他不禁有些生气地伸手准备拿出荷包。
但这时他突然停下了动作,这并非因为不想为了顾及一点小面子就砸大钱。纯粹是因为罗伦斯比神明还清楚知道荷包里装了几枚货币。
如果在这里用掉了高达一卢米欧尼的金额,恐怕将无法继续旅行下去。没有一个愚蠢商人会把所有财产全放进荷包里,所以罗伦斯也只带著少许现金行动。
罗伦斯还来不及见到赫萝的笑脸,现实已经阻挡在前。
等到罗伦斯发现时,赫萝已经摇著头。
「哈哈,我要买这种高级品似乎还太早了。」
「这样吗?不过,您如果改变了心意,随时欢迎光顾。」
罗伦斯转过身走出药店後,赫萝也乖乖地跟了上来。她甚至没有一句抱怨,而这般表现反而让罗伦斯更觉害怕。
赫萝的表现简直就像在黑暗森林里,配合著对方脚步尾随在後的狼。
罗伦斯让赫萝心怀期待,最後却没有买下腌渍蜜桃。
这种行为比在驾座上彻底佯装不知情更加缺德。
如果先主动道歉,或许伤口不会扩散太大。
罗伦斯这么想著,於是下定决心转头面向赫萝。
却说不出话来,但并非因为看见赫萝愤怒发狂。
她的态度完全相反。
「……唔?怎么著?」
赫萝的话语不带霸气,眼神显得无力。
这时如果还看见赫萝脸色发青,罗伦斯肯定会怀疑她是不是生病了。
「没、没事……」
「是吗?那这样,赶快坐上去呗,汝不是坐里面吗?」
「呃、喔……」
罗伦斯照著赫萝指示坐上驾座後,赫萝也立刻爬上驾座,并动作轻盈地坐在往里面坐的罗伦斯身旁。
赫萝生气时,那纤细身躯看起来就像膨大了好几倍,而意志消沉时则相反,赫萝此刻那显得渺小的身躯,说出她有多么想吃腌渍蜜眺、
罗伦斯根本没办法取笑赫萝太贪吃。毕竟两人刚刚度过在冰冷乾燥空气下,只靠著难吃面包和酒熬过来的日子。招待给迷了路的国王一群人喝的—碗热汤,能够换来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这类的故事不胜枚举。
赫萝肯定打从心底期待吃到腌渍蜜桃。
而且,赫萝只是一副完全呆滞的模样看向远方,也没有责怪罗伦斯的意思。
她之所以没有责怪罗伦斯,是因为知道腌渍蜜桃有多么昂贵,以及罗伦斯的荷包里装了多少钱。
罗伦斯再次看向身旁後,看见赫萝的身体随著骂车摇摇晃晃。赫萝陷入茫然自失的状态,此刻就是缓缓抱住她,说不定也不会察觉。
马车发出「啪、啪」的声音前进著。
今晚两人恐怕难逃露宿的命运。旅途上人们之所以能够忍受硬邦邦的马车,除了期待抵达城镇後,能够躺上柔软床铺并钻进好几层棉被底下之外,没有其他原因。
「……」
罗伦斩紧紧抓住下巴的胡须抓到发疼,并闭上眼睛。
是不是应该折返回去,然後把荷包里的所有钱丢给药店老板呢?
然而,尽管脑中浮现这般念头,他的手却没有拉动缰绳。
一颗一卢米欧尼的价格实在太贵了。
除了买下腌渍蜜桃将无法继续旅行的现实理由之外,罗伦斯一方面也认为仔问一种物品都应该有其合理价格才对。
他宛如面对终极抉择的树蛙般一边淌著冷汗,一边烦恼不已。
赫萝那无力垂著肩膀的纤细身躯看起来,哪怕只是一晚都无法忍受荏寒冷夜空下露宿。想要让这般模样的赫萝重拾笑脸并恢复精神,只有大快朵顾腌渍蜜桃的那个瞬间而已。
还是去买吧。
罗伦斯这么下定决心,并拉动缰绳。
「?」
发现罗伦斯的举动後,赫萝抬起头看向罗伦斯。
一颗一卢米欧尼。
这价格虽贵,但与赫萝相比根本不值多少。
而且,药店老板说过只剩下三颗。如果不早点去买,可能会卖光。毕竟这个城镇景气好得不得了,好到甚至有好奇的商行小老板打算把腌渍蜜桃放上面包去烤,所以,腌渍蜜桃也不是不可能卖光。
马儿叫了一声後停下脚步,并准备在拥挤人潮之中转向的瞬间——
「景气好?」
罗伦斯脑中闪过一个令人在意的念头。
虽然这个城镇的市场生意兴隆,又有旅人到访,所有生意看似运作得很好,但城镇的富裕程度与其规模一定会成正比。
这么一来……罗伦斯一边抚摸下巴的胡须,一边继续思考;罗伦斯脑中发出令人心情畅快约「喀锵、喀锵」声响拼凑著思绪。
等到脑小思绪拼凑成形时,罗伦斯再次拉动缰绳,把原本就伙转向的马车拉了回来。
一名看似旅人的男子破口大骂,但罗伦斯戴著商人的假面具,一副非常过意不去的模样向男子道歉。
面对罗伦斯突然的改变,赫萝露出充满疑问的眼神。
他简短地这么说:
「我们去一下商行。」
「……嗯。咦?」
赫萝就快表示赞同的反应化为疑问句脱口而出。
然而,罗伦斯没有回答她,只顾著让马车前进。
想买到腌渍蜜桃,只要有钱就好;如果没钱,只要设法赚钱就好了。
目的地是商行。那家面包师傅对话里出现的欧姆商行。
如果没有钱,东西就卖不出去。
这么一来,东西卖得好的地方就会有源源不绝的金钱流入。
罗伦斯抱著这般单纯的想法来到商行后,发现商行规模不大,就像一般到处可见的商行,与这个城镇的规模十分相衬。
不过,来到商行门前,罗伦斯立刻察觉到商行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而就快被钱淹没。
明明已是天空染上深红色,工匠们纷纷开始踏上归途的时刻,商行门前却是闹哄哄一片。
忙碌地到处走来走去的人们因为疲劳和热气而双眼闪闪发光,手持帐簿跑来跑去、想必是商行职员的男子已经变得沙哑无声。
这里交易的商品既不是麦子、肉类或鲜鱼,也不是皮草或珠宝。
而是木材和铁。
以及加工这些材料而得、用於某物的零件,或用来加工这些零件的工具。
这类商品在商行的卸货场堆积如山。
「……那是怎么回事?」
赫萝嘀咕道,
虽然两人一路来看过无数充满活力的商行,但如果整个城镇只有某家商行充满活力,那就不同了,明明已经到了其他商行差不多准备打烊的时刻,这家商行却是一副准备开始大展身手的模样。
「道理会出现建材,就表示某处正在做什么建设。监视台吗?不对,应该是……」
单看各式各样的零件,完全看不出是用於何物的建材。尽管如此,看见放在最里面、具有特征的物品后,罗伦斯还是立刻猜出在建设何物。
然後,罗伦斯不禁面带笑容心想「难怪景气会这么好。」
商行是靠著让商品右手进、左手出的方式来赚钱的地方,所以当商行接下大型建筑物的物资调度工作时,会是最赚钱的时候。这时商行会请来工匠、买齐建材,然後不让商品放在商行超过一晚,并一件接著一件进行交易来赚取利益。
罗伦斯不禁觉得能够明白商行小老板,向面包店订购将腌渍蜜桃放上最顶级小麦面包去烤的心情。商行小老板的心情肯定就像挖到黄金之泉一样。
赫萝回过神来,并露出怀疑目光观察著罗伦斯。那目光仿佛在说「现在咱知道这家商行的生意特别好,但汝到底打算做什么?」
罗伦斯一边嘀咕:「开始吧。」一边走下马车後,悠然地走进生意兴隆的欧姆商行。
因为太过忙碌,所以就算罗伦斯这种外来者走进商行,也根本不会有人注意。来到这种地方就是要表现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然後,找出像是负责人的人物,语调沉稳地搭腔说:
「您好。找听说人手不够,所以牵了马车过来。」
被搭腔的商人像是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觉似的面带倦容,唯独双眼显得炯炯有神。
商人手上拿著毛茸茸的羽毛笔,以及因为热气而变得皱巴巴的帐簿,其右眼一直保持半睁开状态。
罗伦斯面带笑容静静等待对方的话语。
商行男子原本一副仿佛时间静止了似的模样,然後忽然回过神这么说:
「呃,喔。等你很久了。马上开始运货吧。你的马车是哪一辆?」
虽然男子沙哑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罗伦斯没有反问便指向自己的马车。
「什么?那辆啊?」
虽然男子突然以发狂的声音反问,但没有必要慌张。
罗伦斯缓缓这么回答:
「我想说能够装愈多货愈好。」
「呜~这么大一辆运送起来反而慢……到底是哪个家伙跟你接洽的……算了,什么都好,你就尽量装,装满了就出发。马上出发喔。」
忙碌会麻痹人们的所有知觉。
罗伦斯非常清楚一旦演变成这般状况,没有人掌握得到,也没有人会想掌握什么人接下什么工作,又请了什么人来帮忙。
所以,罗伦斯厚脸皮地这么询问:
「呃……因为我临时接到工作,所以不是很清楚。请问要向谁领取运费?还有要送货到哪里?」
男子一副仿佛打哈欠时青蛙跳进嘴里,然後不小心就这么吞下青蛙似的表情,发出咕噜一声吞下话语。
男子八成是吞下了怒骂或吃惊的话语,但其疲惫不堪的脑袋立刻判断出不能让难得前来的支援者溜走。男子指向坐在卸货场角落的书桌前,与羊皮纸展开搏斗的男子,然後把工作丢给对方说:
「你去问那个男的。」
罗伦斯看向男子所指的方向,然後一副拖拉成性的商人模样搔了搔头致谢:
「我知道了。」
在这瞬间男子已经忘了罗伦斯的存在,开始对著卸货工人发出指示。
罗伦斯从容不迫地走向书桌准备接工作。
有一个流传於北方大地的传说故事。
据说北方大地有个村落,那里的男人能够遥望大地尽头,甚至能够打下在云端飞翔的小岛。
这个村落的女人无论天气再怎么寒冷,脸上永远挂著沉稳的笑容:即使睡著了,她们也能够不停手地继续纺线。
某天,有个陌生旅人来到这个村落,为了报答村民的收留,旅人教导了村民如何读写文字。在这之前村民们完全不识字,对於村落的历史或重大事件,都是以以口传口的方式留下记录。因此,只要有人不小心发生意外或生病而死,村民就会失去很多东西。
村民们非常感谢旅人。
等到旅人再次踏上旅途後,村民们察觉到了一件事情。
村里的男人不再能够遥望天空尽头,女人世变得容易疲累而疏於工作。就只有不会读写的小孩子,依然如往常—样。
因为看见坐在书桌前一边与睡魔搏斗,一边拚命追著文字跑的年轻商人实在太可怜,罗伦斯不禁想起这个传说故事。
年轻商人的模样非常适合用「被套上名为文字的脚铐,甚王还绑上了项圈」来形容。
说不定来自地狱的恶魔还会下手轻一些。
罗伦斯忍不住这么想。
「不好意思。」
不过,如果事情攸关赚钱,就另当别论了,
听到罗伦斯的搭腔後,年轻商人像只熊一样动作迟缓地看向向罗伦斯。
「……嗯?」
「那边那位负责人要我来问您送货地点以及运费,」
罗伦斯没有说谎,他只是没有说出所有实情而已。
年轻商人看向罗伦斯所指的方向,然後再次看向罗伦斯发愣了好一会儿。
年轻商人没有停下写字的动作。
这般举动算是一种特技。
「呃,喔……好、好。呃……」
交谈之中,书桌上的纸张和羊皮纸愈堆愈高。
这些纸张想必足经由欧姆商行出货的各类建材文件,其数量相当惊人。
「送货地点是……鲁怀忖北部……这样你知道地方吗?路上有木牌做标示才对,应该找得到吧……就请你运送……那里、就在那边的货物。什么货物都好,就尽所能地多载一些……」
或许是说话时不禁松懈了下来,年轻商人的音量逐渐变小,同时慢慢垂下眼帘。
「运费呢?」
罗伦斯拍了拍年轻商人的肩膀问道:年轻商人吓了一跳地缩起身子,并张开眼睛说:
「运费?对喔,还没跟你说明喔……呃……货物上面都梆著牌子……请你把牌子带回来领钱。一张牌子大概能够换一枚……崔尼银币……」
年轻商人就这么把话含在嘴里不知咕哝了些什么,然後沉沉睡去。
虽然知道年轻商人如果不继续工作可能会挨骂,但罗伦斯又不忍心叫醒年轻商人,於是就这么没理会地走了出去。
向前走了三步後,罗伦斯转过身子粗鲁地摇晃沉睡中的年轻商人肩膀,
罗伦斯忘了来到这家商行的另外一个目的。
「喂,起来一下。喂,」
「啊呼……」
「因为我临时接到工作,所以没订到房间,方便借住商行的房间吗?」
像这种商行应该有一、两间供人休息的房间才对。
听到罗伦斯的询问後,年轻商人指向商行最里面这么回答:
「老板娘……在最里面……请你去跟老板娘说……应该还可以帮你准备餐点……」
「谢谢你。」
罗伦斯打断年轻商人的话语,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
他抱著答谢心情特地叫醒年轻商人,年轻商人却再次一边咕哝,一边沉沉睡去,也只好置之不理。
赫萝孤伶伶坐在马车上,罗伦斯跑近马车这么说:
「住宿有着落了。」
从兜帽底下的琥琯色眼珠中,罗伦斯看见赫萝对他的粗鲁行径抱著赞赏与难以置信的心情。
然後,赫萝立刻别开视线,并再次投来沉默的询问目光。
——汝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去工作了。」
「工作?啊!汝打算……」
皱著眉头的赫萝很快地找到了答案,但罗伦斯没有理会她的话语。
罗伦斯催促赫萝走下马车。
「这里整个晚上应该都会这么热闹,或许会有点吵吧。」
罗伦斯用左手拉动缰绳,让马车进入卸货场。
在这般混乱场面之下,就算找个人拜托,也不会有人愿意带路,但一旦走进去後,里头的家伙就会自动采取动作,不出所料地,发现空荡荡的马车出现後,卸货工人一拥而上,转眼问便完成了装货作业。
赫萝瞪大眼睛注视著这般光景,但脸上渐渐化为不悦神情:
她一直看著罗伦斯,并保持沉默地静止不动。
「我去赚点外快回来。顺便也为了找个地方过夜……」
至於罗伦斯用了什么手段确保投宿处,方才已经表演过了。
照这样下去肯定会落得露宿城镇外的下场,所以罗伦斯很想让旅途疲累的赫萝,至少能够在有屋顶的地方过夜一晚: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吧。今天就先……啊!喂!」
罗伦斯才说明到一半,赫萝便自顾自地往商行里面走去。
赫萝无论胆量还是口才都与罗伦斯不相上下,甚至胜过他,想必一定能够顺利要到房间。
「真是的。」
罗伦斯夹杂著叹息声这么嘀咕过之後,与应是女老板的妇人正在交谈的赫萝,回头瞥了罗伦斯一眼。
她动了一下嘴巴,但最後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罗伦斩心想赫萝八成是打算开口骂人。
大笨驴。
同样是一句骂人的话,但依状况或对方表情不同,意思也会完全不同。
在女老板的指引下,赫萝独自消失在商行最里面。
虽然罗伦斯老是取笑赫萝太固执,但想一想后,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不仅赫萝,罗伦斯自己也疲惫不堪。明明如此,罗伦斯却为了买腌渍蜜桃,而打算不休息地去赚外快。
就为了买只要罗伦斯道歉,赫萝肯定一下子就会愿意放弃的腌渍蜜桃。
罗伦斯回到驾座上,驾著载满货物的马车出发,不禁有种仿佛玩著变态游戏般的难为情感觉。
不,事实上确实很变态吧:从卸货场来到街上时,罗伦斯这么心想。抬头仰望商行三楼後,看见赫萝正好打开木窗。
赫萝嘴里已叼着蜂蜜腌渍的生姜,并托著腮靠在窗框上。
露出一副就快说出「真是愚蠢雄性」的表情。
虽然差点忍不住朝向赫萝挥手,但罗伦斯赶紧握紧缰绳面向前方。
他就这么驾著马车朝向鲁怀村前进。
踏出城镇那一刻,罗伦斯立刻明白了商行职员为何会说很快就会知道鲁怀村的地点。
临时竖起的木牌上,潦草地写著「鲁怀村」,
不仅如此,或许是打算彻夜运送货物,路上几个重要位置还设置了火把。
设置火把想必有一半的目的是作为路标,另一半目的是为了监视有没有不肖之徒,企图直接将货物送去其他地方转卖。
不知不觉中天空已经染上一片火红,再过一会儿肯定会转为群青色。
擦身而过的人们各个面带倦容,还肓几个驾驶空荡马车的人在驾座上睡著了。
回头一看,可看见星星点点准备前往相同目的地的人。
有的人把货物扛在肩上,有的人装在马背上,有的人则装在马车上。
大家的服装和装备也七零八落,强调著这是份临时工作。
放在欧姆商行卸货场的各种建材,十之八九是用来建设水车。
这个城镇附近的土地看来肥沃,所以一旦产量拉高,就需要用来磨粉的水车,而且建设水车并非只为了磨粉。丰饶的土地会聚集人群,人群众集就需要很多物品。而打铁、染色或纺织的工程,都必须仰赖大量的水车动力。
不过,在设置以及维护上,水车是必须耗费莫大费用的设备,而且基本上,设置水车的河川是属於贵族所有,因为有需求,所以立刻建设水车,这话听起来虽然容易,但建设水车牵扯列多方利害关系及想法,所以很多时候无法顺利进行。
看见商行那繁忙模样,不难猜出为了设置水车与否,出现多方对立的情形,最後日程一延再延才好不容易决定设置水车。
之所以急於建设水车,是因为一旦到了春天,山上就会开始融雪,作业也会变得困难。
建设者肯定打算趁著水量还少赶紧完成堤防工程,并设置水车,到时候再利用春天的融雪水充分活用水车。
虽不知道能否成功,但看得出来这次的工程进行得相当牵强:
不过,多亏有这次的工程,罗伦斯才能够若无其事地潜入商行,所以感谢上天带来这份幸运也来不及了。
而且,罗伦斯很久没有独自驾著马车,如果说赫萝不在旁边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或许太过分,但偶尔享受这份轻松倒也颇为新鲜。
以往明明觉得独自驾著马车很孤单,现在却感到轻松,让他不禁觉得人类真是任性的动物。
罗伦斯许久不曾在太阳下山後,听到远处传来狼叫声而全身发抖,
他一边强忍哈欠,一边注意不让车轮陷入路面坑洞和沼泽驾著马车前进,最后终於抵达红火照亮月夜天空的鲁怀村,
鲁怀村北端有一大片沿著陡峭山坡延伸的森林,并且有河川流过,
平常只要太阳一下山,想必河川就会融入黑暗森林之中,但如今开拓了河岸,并且点燃无数火把,明显呈现出河川样貌。
附近一带随处可见正在闭目养神的人,河岸上也看得见多名忙著工作的工匠身影。
眼前的工程浩大且超乎预料,或许这里打算一次设置多座水车。
说不定罗伦斯这次能够大赚一笔。
罗伦斯送达货物并收下取代运费的木牌後,再次急急忙忙地坐上马车,
虽然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但马儿回过头,以紫色眼珠哭诉著。
马儿哭诉著「饶过我吧」。
然而,罗伦斯毫不理会地拉动缰绳让马儿转向,并用力拍打马屁让马车前进。
这是往返愈多次,就能够赚愈多钱的单纯生意、
舍不得停歇片刻的行进,让罗伦斯怀念起遗忘许久的过往生活,
他一边轻笑心想「马儿可能不觉得怀念就是了」,一边把棉被披上肩膀裹住自己。
距离腌渍蜜桃,还要往返几趟才买得到呢?
罗伦斯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在月光下前进。
前往鲁怀村的道路热闹哄哄。
因为欧姆商行支付大手笔的酬劳,加上工期似乎相当短,所以特地发出了徵人启事,因此涌进了人山人海的求职者。
或许是这样的缘故,此起平常就惯於运送货物的商人,路上可看见更多为了赚取临时收入而来的人们。这些人包括农夫、牧羊人,到街头艺人或旅途中的传敦士,甚至还出现没脱掉围裙就跑来的工匠,就是说动员了全城镇的人也不夸张。当中多数人背著货物,勤快地做著不习惯的劳力工作。
然而,通往鲁怀村的道路尽管没那么险峻,却有著各种问题,
或许是发现人们来来往往的动静,不然就是嗅到人们在搬运货物途中一边走路,一边吃粮食的香味,途中沿著森林延伸的路段频频传来狼或野狗的叫声。不仅如此,经过架在小河上的小桥时,人们也为了过桥顺序而起争执。
就算抵达了村落,同样是一团乱,村民们忙著整理运来的货物,并且应付得知水车工程而前来的旅行工匠们。除此之外,为了让前来村落的人们解解渴,村里的女人、小孩勤快地从河川取水回来。因为这样,村落广场到河川沿路甚至因为水不停撒落,而就快变成泥泞地、
这般混乱的村落里,可看见星星点点腰上佩带著长剑、身上穿著银制或铁制护胸甲的士兵。
想必是拥有水车的贵族前来村落监视工作状况。
下午时间因为大家还有体力,一方面报酬也十分优渥,所以不会发生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但是,当夕阳开始西下,人们因为疲劳而渐渐膝盖下弯时,状况开始变得不同。
即使回到了欧姆商行,也因为负责装货的卸货工们出现疲态,使得出货作业进行得缓慢,大家忙成这样,没想到满身大汗回来的人们当中,还有人说出途中出现野狗的消息。
罗伦斯也利用马车运送了七趟货物,疲劳指数已经相当高。
就算道路没那么险恶,光是人潮多就会让人消耗体力。
罗伦斯稍微数了数荷包金额後,发现今天赚到的外快也不过七枚崔尼银币。
这份工作绝非不好赚的外快,甚至可以说是破天价,但这样还要花上三天或四天才买得到腌渍蜜桃,如果接下来聚集更多人,使作业更加延挥,可能要花上更多天的时间。都怪卸货工不赶快装货,不然就能够赚更多外快;罗伦斯难掩这般焦躁心情。
不过,就算再急,人们的工作量毕竟有其极限。
罗伦斯做了一次深呼吸,并且坐在马车上梢作思考。俗话说,欲速则不达。现在先休息,等到晚上想必人潮会变少时再运送货物,应该就能够更有效率地赚钱才对;罗伦斯决定睹上这样的可能性。
他驾著马车离开排队队伍,然後把马儿连同马车寄放在已借出所有马匹、变得空荡荡的马店,并回到商行分配的房间。
不知道赫萝借住房间时,到底向女老板说了什么,赫萝既没有被赶出来,也没有与他人共挤一问房间。房间里只有赫萝一人,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拿梳子仔细梳理著尾巴。投射进来的深红色日光晒照下,赫萝的尾巴高高膨起。
尽管筋疲力尽的罗伦斯把短剑和荷包放在书桌上,赫萝依旧看也不看一眼。虽然忍不住想要带著责难意味说「你日子过得真优雅啊」,但毕竞是罗伦斯自己要求她留在房间,所以没有做蠢事地说出心中所想,却仍不禁暗自埋怨起赫萝好歹也应该说一些什么。
罗伦斯一边想著,一边准备让疲惫不堪的身躯横躺在床上。就在这个瞬间——
「似乎还剩两颗。」
罗伦斯一时之间没听懂意思而反看向赫萝,才发现赫萝根本没有看著他。
「已经卖掉了一颗,不久的将来另一颗似乎也会卖掉。」
罗伦斯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察觉到赫萝是指腌渍蜜桃。
一方面因为疲累,所以罗伦斯期待著就算听不到慰劳话语,至少也能够与赫萝开心闲聊。
然而,罗伦斯握了一整天的缰绳回来,赫萝却是一开口就说出带有催促意味的话语。
就算他的脾气再好,也会感到生气。尽管生气,罗伦斯还是尽可能地以平静语气这么反问:
「你特地去确认啊?」
虽然「特地」两字不小心表现出烦躁情绪,但罗伦斯已经累得没有余力去理会这种事情。
他在床上坐了下来,并解开鞋带准备脱鞋。
「没问题呗?」
听到赫萝这么补上一句,罗伦斯猛然停下了手。隔了几秒钟後才再次动手脱鞋。
「一颗一卢米欧尼,这不是随随便便说买就能买的价格,而且我也不认为买得起的家伙随便一抓就一大把。」
「是吗?那这样咱就安心了。」
罗伦斯当然能够把赫萝这句话不折不扣地当成直率的回答,但显得太过刻意的说法刺激著他疲惫的神经。他本来打算亲切地向赫萝仔细说明一卢米欧尼是多么大的金额,但稍微冷静下来後。便改变了想法。
赫萝根本没理由刻意刺激这方的神径,所以应该是自己太疲累才会这么觉得。
这么改变想法後,罗伦斯动手松开夹服准备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中,赫萝已将视线转向这方,并且一直注视著罗伦斯的动作。当罗伦斯察觉到赫萝的视线时,衣服各处已经完全松开,只差没有躺下来而已。就在这个瞬间——
「毕竟汝今天一定赚了很多钱回来咀。」
面对赫萝露骨的恶意相向,罗伦斯反而不禁感到惊讶。
「明天吗?还是今天晚上就能够赚完呢?汝到现在似乎接了多达七次的货物,赚到的金额一定也相当可观——。」
被蚂蚁小口小口咬的时候,或许会感到烦躁,但看见蜜蜂准备以毒刺刺人的时候,却会感到害怕。面对就快龇牙咧嘴发出低吼声的赫萝,罗伦斯方才还感受到的烦躁情绪已不知藏到哪儿去,并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找藉口说:
「没、没有,其实只赚了七枚银币……」
「七枚?原来如此。那么,现在因为工程太赶而开始出现问题,汝到底还要多久才赚得完什么一卢米欧尼呢?」
回到房间时,罗伦斯以为赫萝的尾巴是被深红色夕阳晒得膨起,但现在察觉别是因为其他原因而膨起。
然而,感到慌张的罗伦斯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赫萝在生气什么。
是因为腌渍蜜桃就快卖光了?还是恨不得马上吃到腌渍蜜桃?
罗伦斯想不出赫萝为何生气,并非因为太过疲累如此琐碎的理由。他完全不知道赫萝生气的原因,就像个傻瓜一样哑口无言。
即使在深红色夕阳笼罩下,赫萝的眼睛还是鲜红得像兔眼,赫萝充满怒气的眼睛炯炯有光地瞪著罗伦斯。要是没回答好,恐怕连性命都不保;脑中甚至浮现这般愚蠢想法的下—秒钟,罗伦斯察觉到不对劲。赫萝方才说了什么?赫萝说接了多达七次的货物,但为什么她会知道次数这么琐碎的事情呢?
赫萝怎么会知道就连在马车上装货的商行职员,都没掌握到的次数呢?这根本是彻夜一直守在窗边眺望窗外,才掌握得到的事情。
思考到这里后,罗伦斯发出「啊」的一声。赫萝的耳朵高高挺起,尾巴膨胀到膝盖上方的高度。
不过,赫萝的眼里不再充满怒气,也没有说山挖苦意味十足的话语。取而代之地,赫萝眯起眼睛别过脸去。那模样彷佛朗望著在深红色夕阳笼罩下,能够遮盖过一切。
「你……」
罗伦斯开口说话的瞬间,赫萝这次真的龇牙咧嘴地突然转头面向这方。
「没事。」
赫萝瞪视闭上嘴巴的罗伦斯好一会儿後,用力叹了口气并且闭上眼睛。当她再次张开眼晴时,没有看著罗伦斯,而只注视著自己的手。
虽然有部分原因是担心罗伦斯,但大部分原因是一人被丢在房间,让赫萝感到寂寞。
她甚至说过孤独是会致死的病,也曾经为了罗伦斯不惜舍命相劝,而罗伦斯当然绝对没有忘了这些事情。
罗伦斯也是为了报答赫萝,才会愿意让疲惫不堪的身躯接受鞭打,但他只是心里这么想而没有说出口。就如同赫萝从这扇窗一直凝视著他。
就算是单调的工作、就算无法纾解疲累,赫萝还是希望罗伦斯能够邀她一起工作。她心里肯定抱著「这样绝对比被丢在房间里来得好」的坚决想法。
罗伦斯咳了一声,好拖延一些时间。
依赫萝的个性,如果摆明邀她一起工作,肯定不是表现出难以置信的态度,就是生气,说不定还可能因为觉得遭人怜悯而伤了自尊。
所以,罗伦斯必须找一个像样的理由。
罗伦斯用著比商谈时更快的速度动脑思考,最後好不容易想出了像样的邀请话语。罗伦斯想起前住鲁怀村途中,有一段路会通过森林旁边。
罗伦斯再咳了一声後,总算开口说:
「通往村落的道路途中会有野狗出没。等会儿太阳下山後,会很危险。如果你愿意……」
为了确认赫萝的反应,罗伦斯说到一半停顿下来。
赫萝依旧凝视著手边,但她的模样已经看不太出来显得寂寞的感觉。
「想请你务必帮个忙。」
罗伦斯加重语气说出「务必」两字的瞬间,赫萝的耳朵明显动了一下。
然而,罗伦斯说完话後,赫萝没有立刻回答。或许足身为贤狼的自尊让赫萝无法立刻答应。或许赫萝是觉得虽然顺利让罗伦斯说出她期望的话语,但如果立刻摇著尾巴答应,面子都没了。
赫萝吊人胃口地叹了口气,然後把尾巴拉近于边,并整体抚摸了一下。
在那之後,赫萝梢微太高视线地瞥了罗伦斯一眼。那表现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公主。
「汝真的那么希望咱帮忙?」
然後,这般话语从赫萝口中说出。
赫萝似乎坚持安营造出「因为罗伦斯硬邀她,她才答应」的事态。
不然赫萝就是刻意彻底要让罗伦斯低头,好一解心中闷气。
一直丢赫萝在房间是罗伦斯的失策。
他必须赎罪。
「嗯。可以拜托你吗?」
罗伦斯装得特别可怜地说道,别过脸去的赫萝耳朵动了两下。
赫萝之所以用手稍微遮住嘴巴咳了一下,八成是怕自己笑了出来。
「真是拿汝没辙呐。」
赫萝夹杂著叹息声说道,然後瞥了罗伦斯一眼,
人们说工匠必须懂得做好最後一道手续,才称得上独当一面的工匠。
罗伦斯拚命掩饰难为情和觉得愚蠢的情绪,露出满面笑容这么回答:
「谢谢、」
赫萝终於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嗯。」
她一副搔痒难耐的模样缩起脖子,这举动证明她真的心情很好。
不管怎么说,闹脾气的赫萝坏心眼地设十危险钢索,而罗伦斯总算是平安走过、
罗伦斯放下心地叹了—口气後,便急忙脱去最後—件外套并解开皮带,虽然应该把外套披在椅背上才行,但他已经连这么做的精力都没有。
他只想早一刻躺在床上。
距离享受这份舒适感只差一小步。
就在罗伦斯的灵魂就快要飘了出去的那个瞬问,赫萝站起身子这么说:
「汝啊,还不快点?」
罗伦斯分不清楚是眼前变得一片黑,还足自己实际闭上了眼睛,
「咦?」
「喏,既然这么做了决定,休息时间就结束了。已经没时间拖拖拉拉下去了。」
罗伦斯揉了揉眼睛,并且拚命张开眼睛看向赫萝後,发现赫萝急急忙忙穿著带有兜帽的外套。
赫萝是在开玩笑吧?
罗伦斯凝视著赫萝梳妆打扮敞准备,他的情绪已经超乎愤怒变成了惊讶。
在罗伦斯眼中,赫萝的天真笑容显得残酷,看似开心甩动著的尾巴也令人害怕;做好出门准备後,赫萝保持著笑脸慢慢走近罗伦斯。
这不是真的,她一定是在开玩笑。
尽管罗伦斯暗自在心中如此祷告著,赫萝还足没有停下脚步。
「喏!走呗。」
然後,赫萝拉住罗伦斯的手,试图拉起坐在床上的罗伦斯。
罗伦斯脾气再好也有限度。
他无意识地拨开赫萝的手,并且这么说:
「饶过我吧,我又不是拉马车的马。」
这么说出口後,罗伦斯自觉失言而抬头仰望赫萝。
被拨开手後,赫萝就保持不动地一直看著罗伦斯:不过,她的脸上浮现恶作剧的笑容。
「嗯,咱想也是。」
虽然罗伦斯不禁怀疑起赫萝可能在生气,但赫萝发出「哔咻」一声,并一副心情愉院的模样在他身旁坐下。
「呵。怎么著?汝以为咱在生气?」
赫萝那显得开心的表情,说出她原本的目的就是要惹得罗伦斯生气。
重点就是,罗伦斯被捉弄了。
「汝打算现在先休息一下,等到晚上人潮变少时再有效率地赚钱,足呗?」
只要长时间观察窗外状况,很容易就能够猜出这般打算。
罗伦斯点了点头後,几乎是带著恳求赫萝让他睡觉的心情看向赫萝。
「所以咱才会说汝是大笨驴。」
赫萝忽然抓住罗伦斯的下巴胡须,然後轻轻左右拉动胡须。
因为罗伦斯实在太想睡又疲累,所以赫萝这么做反而让他觉得舒服。
「汝搬了一整晚的货物後,打算只在驾座上休息一下,连跟咱吃个早餐都没有就又立刻出发,这样工作到刚刚只赚了七枚银币,是吗?」
「……嗯。」
「咱记得一卢米欧尼银币大约价值三十五枚银币。这么一来,还要几天汝才买得到腌渍蜜桃?」
就是小毛头也懂得怎么计算。
罗伦斯回答说:
「四天。」
「嗯,花太多时间了。而且……」
赫萝早料到罗伦斯会插嘴说话,所以强势地接续说:
「卸货场一片混乱。不得已只好先休息,等到晚上再来好了;汝认为只有自己会这么想妥当吗?」
赫萝露出得意表情,并在兜帽底下摆动耳朵。凭赫萝的耳力,应该能够从房间听到卸货场的所有对话才对。
「原来大家都抱著一样的打算啊……」
「嗯。混乱拥挤的程度汇该不会有太大改变呗。而且,那些装货的家伙也该休息了。尽管汝工作到疲惫不堪、唉声叹气,走起路来又东倒西歪,也顶多只撑了五天。反正汝中途一定会勉强自己,所以最多撐得过七天或八天呗。」
赫萝这般计算确实正确·
罗伦斯精神恍惚地点了点头後,赫萝忽然伸出手顶了一下他的额头。
罗伦斯已筋疲力尽的身躯,甚至无法承受这交来的攻击。他「啪」一声仰卧在床上,并只能够勉强转动视线看向赫萝。
「该怎么做才好?」
「一种方法是祈祷腌渍蜜桃不要卖光。」
罗伦斯闭上眼睛,半梦半醒地说:
「另一种呢?」
「考虑做其他生意。」
「……其他生意?」
面对光是运送货物就能够赚到破天价报酬的生意,还有哪个笨蛋会找其他工作做?
罗伦斯在黑暗之中这么想著,但在他就快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听到赫萝在耳边低声这么说:
「咱在这里偷听来的。反正汝本来只是打算用咱来驱赶野狗,比起这样,咱有更好的赚钱点子。那就是……」
罗伦斯一边睡觉,一边计算著利润。
罗伦斯向马店借来了两轮马车。
两轮马车的货台很小,驾座更是狭窄,但相对地重量很轻,所以笼够快速移动。
接著准备了粗绳索、毛毯、篮子,以及有一定厚度的木板和大量零钱。
他准备完所有东西,让马车停靠在一栋建筑物前方後,店老板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样冲了出来。
「我等好久了。借到东西了吗?」
「借到了,您这边呢?」
「已经准备齐全了,天还没亮就有人来敲门,我还以为是旅人,没想到竟然是接到这样的工作。」
这位神情愉悦地笑著说话的人,正是旅馆老板,
不过,旅馆老板身上的围裙已经沾满油脂和面包屑。
「你昨天晚上似乎也临时去拜托面包店?听说面包店的师傅们被迫比教会更早起床,一直抱怨个不停。」
旅馆老板一边说话,一边大笑,然後转身朝向旅馆里头招手。
两名小伙子各自拿著大锅子,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出来。
—这些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十人份。我让小毛头去肉店买肉时,听说肉店还担心地问我们到底收下多少客人呢。」
「临时才拜托您,却这么快准备好,真的很谢谢您。」
「没什么。我们旅馆业因为受到公会规定的限制,能够赚的钱有限。只要赚得到临时收入,小事一桩。」
两人同心协力地把锅子塞进狭窄的货台上,并以生皮包住加以保温。锅子里装了放人大量蒜头去烤的羊肉。到现在都还听得见肥油滋滋叫的声音。
接著搬来了—同样是大体积的篮子,里头放了切过的面包。
然後,立即又装上两只桶子,桶子里装了中等品质的葡萄酒、
光是放上这些物品,两轮马车已经塞得满满了。在旅馆老板的帮忙下,罗伦斯用粗绳索绑住物品好几圈加以固定。马儿回过头看了一眼,而这想必并非偶然。
要是马儿会说话,肯定会说:「真的要搬这么多吗?」
「不过,虽然我都收了钱,也都准备好了东西……」
数完料理费的余额後,旅馆老板缓缓说道。
可能是有临时收入的时候都会这么做,旅馆老板分了几枚磨损严重的货币给两名小伙子。两名小伙子一边开心地笑著,一边回到旅馆里。
「真的没问题吗?通往鲁怀付的道路不是会经过森林旁边吗?」
「听说那片森林……会出现狼或野狗?」
「没错。那条路是欧姆商行为了运送货物到鲁怀村,而急忙开辟出来的道路,那里的野狗都是因为镇上的狗数量变得太多,才会跑到城镇外的野狗。那些狗不怕人,所以很麻烦。老实说,我觉得带著香味四溢的食物经过那里太危险了,应该也有其他人想到跟你一样的点子,但因为经过那里太危险,所以都放弃了才对。」
赫萝在商行的房间也偷听到同样的内容,
鲁怀村连水都没办法充分准备,要是应付得了野狗,就能够准备料理到那里去卖。
「哈哈,没问题的。」
罗伦斯笑著答道,并把视线栘向两轮马车的货台。货台上绑著货物,有个人正准备把木板放在货物上。
那人是一名身材娇小又纤瘦的女孩,女孩只要稍微转个身,缠在腰上的裙子底下就会隐约露出看似腰带的皮草。固定好木板後,女孩动作轻盈地坐在木板上,并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後,女孩一发现罗伦斯的视线,便朝向旅馆老板露出微笑。
「就像船只会在船首挂著女神,以对抗海上恶魔或灾难一样,我的马车上有这女孩。」
「喔……不过,女孩是要驱赶野狗?」
虽然旅馆老板一副感到怀疑的模样,但看见——伦斯充满自信地点点头後,世就没再说什么了。
一个经营旅馆的老板,肯定见识过各地方各式各样的招好运方式。
至少罗伦斯没有供奉蛇或青蛙,所以还算正常吧。
更重要的是,罗伦斯已经供奉了金额不小的「临时收入」给旅馆老板,所以旅馆老板根本没理由说一堆罗嗦意见。
「愿神庇佑你们!」
旅馆老板最後只说了这么一句,使从马车旁退後了两步。
「谢谢。啊,对了!」
「啊?」
罗伦斯跳上马车後,坐在驾座上向旅馆老板搭腔。
虽然两轮马车个是太稀奇的中西,但如果有个少女闲心地坐在货台上,就另当别论了。来来往往的人们一副感到稀奇的摸样看向这方,在路上奔跑的小孩子们也以为在举办祭典而天真地向赫萝挥手。
「说不定晚上我会再来请您做一样的料理。」
旅馆老板先是缩起嘴巴吹了声口哨,然後咧嘴露出笑容。
「我们店已经客满,人手相当足够,公会法并没有严格规定到不能帮客人的忙。」
说罢,旅馆老板大笑了出来。
「那么,告辞了。」
「好、好,请慢走。祝你们有一道愉快的旅程。」
马车发出「喀咚」一声动了起来,并开始慢慢前进。
在早晨人潮涌现的城镇里行进,必须不时停下马儿或改变方向,而两轮马车只有两个车轮,所以货台晃动得相当厉害。
每次马车一改变动作,赫萝就在罗伦斯正後方一边发出少根筋的声音,一边拚命地不让自己掉下马车。不久後,马车终於来到城镇郊区,
从这里开始是两轮马车发挥本领的郊外世界。
「奵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赫萝原本坐在木板上并让身体往前倾,听到罗伦斯的话语後,她一边用两手抱住罗伦斯颈部,一边点点头说;
「咱的速度更快,马儿的速度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过,前提是用你自己的脚跑步的时候吧?」
赫萝现在的姿势是平常罗伦斯紧紧抓住赫萝的姿势。
做生意也一样,如果是用他人的资金做生意,即使金额相同,紧张感也会截然不同。
赫萝用力抱紧罗伦斯,并把下巴靠在罗伦斯肩上:
「那这样,咱必须牢牢抓紧才行,就像汝平常的表现那样,拚命地忍住不哭。」
「我哪有哭啊……」
「咯咯咯。」
赫萝坏心眼地笑著,随著笑声呼出的气息让罗伦斯感到耳朵一阵痒。
罗伦斯一副感到疲惫的模样叹了口气。
然後,这么说:
「不过,如果你想哭,我也不会阻止你。」
「怎么可——」
缰绳拍打马屁的声音,盖过了赫萝接著说出的话语。
马儿跑了出去,两颗车轮随之转动起来。
至於赫萝最後到底有没有哭,未来两人肯定会一直为了这个问题而争论。
整段路程跑起来只有一句话能够形容,那就是「痛快。」
两轮马车的装货量极少,也比四轮马车晃得厉害。
相对地,速度快得惊人。
虽然罗伦斯也很少利用两轮马车,但想要趁热运送料理时,两轮马车可说是最佳工具。手持缰绳坐在晃动不停的驾座上,让人有种仿佛操纵著流向後方的景色似的感觉。
刚开始害怕得紧抓住罗伦斯不放的赫萝,也在转眼间习惯了速度。
等到经过会出现野狗的森林时,赫萝只是把手搭在罗伦斯肩上,并且站在货物上用全身迎风大笑著。
毕竞是路上会出现野狗的森林旁,在路上前进的人们全都微微低著头,当中甚至盲人拔出长剑。这般气氛之中,看见女孩一副开心模样站在两轮马车的货台上,大家肯定会开始觉得害怕区区野狗的自己显得愚蠢。
与罗伦斯两人擦身而过的人们表情变得开朗,并且大动作地朝向两人挥手。赫萝一一挥手回应每个人,好几次都快从货台上掉了下来。
虽然每次快掉下货台时,赫萝就会紧紧勒住罗伦斯的脖子让他不能呼吸,然後嘻嘻笑个不停,但罗伦斯完全不会想要骂赫萝。
罗伦斯心想,这只狼如此活力充沛,难怪被丢在房间里会生气了。
途中听见了长嚎声从森林里传来,路上的人们一齐看向森林,并停下脚步。
在那瞬间,赫萝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样表演长嚎声,这回大家换成惊愕地看向这方。
然後,大家开始发现自己有多么胆小。
配合著在货台上开心发出长嚎声的赫萝,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也一副不能输给赫萝的模样开心吼叫著。
历经这独自坐在马车上绝对享受不列的乐趣後,两人抵达了鲁怀村。
看见马车货台上不是载了水车建材,而是载了一名少女站在桶子和用毛毯包住的锅了上,村里每个人都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在大家投来的视线之中,罗伦斯优雅地停下马车後,把赫萝从货台上抱下来。赫萝心情好得仿佛就快看见她不停甩动尾巴。趁著赫萝准备开工的时间,罗伦斯找出村落的负责人,并进行交涉,最後罗伦斯给了负责人几枚银币,并取得在衬里贩卖食物的认可。而且,村里本来就忙碌到甚至来不及从河川取水。
罗伦斯与赫萝在面包里夹肉,并开始叫卖後,不仅因为害怕通过森林旁边而没有带食物前来的商人,连村民们也争相聚集了过来。
「喏!那边!别推挤!好好排队!」
两人把已经切得薄薄的肉再切成两片,然後夹在面包里卖:就这么简单的动作而已,却忙得连好好招呼客人的时间都没有。原因出在罗伦斯做出「就算价格订得高也卖得出去」的判断,而带来的葡萄酒。贩卖两种商品时,并非只要花费两倍工夫如此单纯,而是多於两倍。虽然过去也曾做过一、两次类似的生意,但罗伦斯完全忘了这个事实。
即便忙得不可开交,两人还是拚命地工作,到了差不多卖出一半食物时,後方突然出现一名看似旅行工匠的男了,这么说:
「我的同伴们也都饿著肚子在工作……」
或许因为原本是一只寄宿在麦子里的狼,赫萝对於吃饭这件事情特别地敏感。
赫萝看向罗伦斯,并以眼神沉默地主张应该送饭过去给工匠吃。
目前还剩下一大锅的肉。因为载著货物的人一个接著一个来到村落,就算一直待在这里,早晚也能够卖光所有东西。
罗伦斯是个商人,所以只要东西卖得出去,他都无所谓。虽然觉得似乎没必要特地换地方做生意,但罗伦斯忽然改变了想法。
罗伦斯两人的生意在不停往返村落与商行的人们之间,应该会传开来才对。既然这样,为了更进一步拓展销路,或许也卖一些食物给工匠们会比较好。
罗伦斯陷入沉思时,被赫萝轻轻踩了一下而回过神来。
「汝现在的表情很奸诈。」
「我足个商人啊。好吧。」
说著,罗伦斯把肉夹人手上的面包并拿给客人後,盖上锅盖转身面向工匠说:
「顶多只有二十人份,可以吗?」
在河岸工作的工匠们,几乎就跟饥饿的狼没两样。
虽然承接工程的欧姆商行不惜花大钱地募集来了工匠,但没能够连工匠们的餐点和住宿处都安排妥当,所以工匠们只能够靠著村民们的好意勉强吃到晚餐。
而且,因为是采用设定工程期陨的论件计酬方式,所以工匠们似乎甚至舍不得浪费时间特地去到村落用餐。就算发现罗伦斯两人出现,他们也只是感到遗憾地瞪了两人一眼,便立刻回到手边的工作。在水车小屋里负责制作轴心或内部装潢的工匠们,甚至没空露个脸。
罗伦斯扛著装满酒的桶子,赫萝则是拉著专门给女子运送货物的小推车,推车上载著锅子及篮子。看见工匠们的状况,两人不禁互看著彼此。
最後,两人决定边走边卖。
「什么嘛,就这么一丁点!?塞牙缝都不够!」
买面包的工匠每个人都这么抱怨,但脸上挂著笑容。
如果是在有屋顶遮挡的地方工作,并且按时领薪水的城镇工匠或许不同,但每一个旅行工匠都会骄傲地说自己做过条件更加严苛的工作。
所以,这些旅行工匠明明都饿著肚子,却没有任何人要求多分一些肉和面包。
别说是要求多分食物,他们还要罗伦斯两人尽量分配食物给更多的同伴。听说旅行工匠们会这么做,是因为一个人不可能独力建盖出大型水车,所以要是有哪一个人倒下,就会拖累大家。
或许是曾经在多数人一起工作的麦田里长期观察过群体工作的运作状况,所以对於工匠们的说法,赫萝似乎也能够感同身受。
有别於纯粹为了招呼客人,赫萝显得开心地与工匠们谈天说笑。两人是以一勺酒为单位来卖葡萄酒,而罗伦斯当然发现了赫萝多舀了一些葡萄酒给工匠们。
不过,他当然没说什么就是了。
「两个面包就够了吗!?」
罗伦斯对著已装上水车的水车小屋内大声问道。
明明还没开始磨粉,罗伦斯却弄得一身粉末。这是因为工匠们正在切削木头。
赫萝也因此打了好几次喷嚏,最後决定在小屋外头等待。或许是赫萝的鼻子太过灵敏,所以相对地也会比较敏感。
罗伦斯包了两人份的面包後,沿著陡斜的狭窄阶梯爬上去,
爬上不停嘎吱作响、令人心惊的阶梯後,罗伦斯发现阶梯与天花板之间有一块小空间。两名全身沾满木层的工匠为了调整轴心的咬合度,正拿著锉刀和锯子展开一番搏斗。
「我送面包来了!」
水车声出乎意料地大。而且,小屋内到处发出木头被挤压或转动的声音,可说吵上加吵。
罗伦斯大喊了一声後,两名工匠迅速回头看向罗伦斯,然後以惊人的速度爬过来。
事後罗伦斯告诉赫萝他差点从阶梯掉了下去,结果赫萝嘻嘻笑个不停。
赫萝就不能表现出一点关心的样子吗?罗伦斯这么心想而叹息时,赫萝缓缓挥去沾在他脸上的木层,并展露微笑。
让人高兴得飞上天,再失望得跌下来,然後再高兴得飞上天。
赫萝这般宛如交替使用水车与锤子的举动,两、三厂就让罗伦斯粉身碎骨、
「好了,大概都绕过了吧。」
「应该咀。好像把肉和面包分成一半,才好不容易分配给所有人。」
赫萝拉著载了酒桶和锅子的手推车,胸前挂了一名工匠送给她、刻成兔子形状的木片。
「应该立刻回到村里,然後追加料理,赶在明天中午前带今天的两倍料理来。
「嗯。不过,今天结果赚了多少?」
「呃……我算一下喔……」
罗伦斯屈指算了算各项支出,发现减去支出後的金额比想像中来得少。
「换算成崔尼硬币顶多只有四枚吧。」
「四枚?卖了那么多才这样?」
荷包里确实装了满满的零钱,但劣质的零钱数量再多,终究只是零钱。
「如果对象是欲望薰心的商人,或许能够多收一点钱,伹如果对象是工匠,就不好意思收太多吧?所以,差不多就这样。」
因为是赫萝先提议也要卖食物给工匠,所以听到罗伦斯这么说,只能压低下巴。
不过,从事受人们感谢的生意,能够得到比金钱更可贵的东西。
就算利益率低,而且多少有些风险,罗伦斯遗是舍不得把孤立的村落排除在行商路线外,这是因为他忘不了把必需品送到村落时,村民们的反应。
罗伦斯把手放在赫萝头上,然後有些粗鲁地摸了摸头。
「不过,只要明天带两倍的食物来,就能够赚到两倍的钱。如果事前告知过,应该晚上也可以送饭到这里来,这么一来,就能够赚到再多两倍的钱。买腌渍蜜桃的钱肯定一下子就赚到了。」
听到罗伦斯的话语後,赫萝点了点头,在那同时肚子也咕噜叫了一声。
这时,赫萝的耳朵在罗伦斯手底下惊讶地动了一下,罗伦斯觉得痒而忍不住松开了手。因为很难假装没听见,也很难假装没发现,所以罗伦斯只好直率地笑了出来。
赫萝嘟起嘴巴并举高手准备打罗伦斯手臂。
不过,在赫萝准备打人的那一刻,罗伦斯的肚子也叫了一声。
因为一直与面包和肉奋力搏斗,所以没什么感觉,等到平静下来後,两人才总算发觉肚子饿了,与赫萝四眼相交後,罗伦斯再次笑了出来,赫萝原本的愤怒表情也随之化为笑容。
然後,罗伦斯忽然环视了四周一遍,并朝向货台伸出手。
「怎么著?」
「嗯,没什么。」
说著,罗伦斯打开锅子和篮子的盖子,看见还有一片肉贴在最底下,以及一块被压扁的面包。
「我特地留了一份。想说可以留在回程的路上吃。」
只要是卖得出去的东西什么都卖,肚子饿了就吃下眼前看到所有可吃的食物,罗伦斯曾经这样熬过饥饿的日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下卖得出去的东西,等列晚些时间再吃。
罗伦斯拿起沾满油脂的刀子切肉时,赫萝不停甩动著尾巴。
「不过,汝啊。」
「怎样?」
「汝总是这样,重要地方总是少根筋。」
因为准备了廉价羊肉,所以有限多筋、罗伦斯花了点时间切开羊肉後,总算看向赫萝说:
「重要地方?
「嗯。汝既然决定要在最後下这样的工夫,就应该准备肉质更好的肉。这羊肉不怎么样。」
罗伦斯原本打算相信赫萝一直努力在工作,连午餐世没吃,但毕竟是期望过高了。
不过,找到机会就偷吃肉的表现,确实比较符合赫萝的作风就是了。
罗伦斯叹了口气,然後一边苦笑,一边说:「真抱歉,设想不周。」
把面包分成两块,并分别夹入肉片後,罗伦斯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後决定把较大块的面包递给赫萝。
赫萝的尾巴像条小狗一样反应直率,嘴巴也同样反应直率:
「而且,咱也非~常能够体会那些工匠说的话。这种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
「不要抱怨个不停:我刚自立门户的时候,还靠著吃树木嫩芽或果肉被吃掉的树果种子勉强果腹呢。」
赫萝豪迈地大口咬住面包,并只转动视线瞥了罗伦斯一眼後,连同肉片咬下面包,跟著咀嚼个不停。
罗伦斯收起刀子、盖回锅子和篮子的盖子後,拿起自己那一份面包,并再次牵著马车走了出去。
(图034)
「……咕。汝老是像个老头子一样爱说教。」
赫萝总算吞下面包後,什么话不说,偏偏说出这般话语。
被高龄数百岁的赫萝说成是老头子,罗伦斯也真是没救了。
「想要吃更多更好吃的食物是很自然的现象。就像树木会让树叶往两边延伸,并且努力向上生长一样。」
只要从赫萝口中说出来,诡辩听起来也会变得颇有道理,真是太狡猾了。
不过,明明第一口就一口气咬下一大半面包,贪吃的赫萝却觉得再一口就吃光面包有点可惜,而小口小口地咬著面包。
看见赫萝这般孩子气的表现,罗伦斯忍不住这么说:
「你肚子真的那么饿啊?」
如果只是这么说,赫萝或许会露出愤怒眼神瞪看罗伦斯。
然而,赫萝却是投来感到怀疑的眼神。这是因为罗伦斯说话的同时,也递出了面包。
「神明教导我们要懂得与人分享。」
赫萝直直注视著罗伦斯好一会儿,最後轻轻一丢,把自己那份面包丢进嘴里。
在那几秒钟後,罗伦斯手上的面包已经消失不见了。
「汝……咕,汝偶尔也会有像个男子汉……咕……的表现。」
可能是恨不得早一刻吃到新到手的面包,赫萝边吃边说道。光是看见赫萝这般模样,就让罗伦斯觉得肚子很饱了。
他想起一句与古时旅人用餐有关的古老格言,然後笑著暗自说了句:「原来如此。」
「不过,咱真的可以吃掉吗?」
尽管赫萝用两手抓住面包,但基於礼貌,这是这么询问。
虽然她那副模样散发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松手放开面包」的坚定决心,但既然赫萝都开口问了,罗伦斯也只能做出回应,
在他开口准备回答的瞬间,脑海里也串起了古老格言以及赫萝前天说过的话,
「嗯,尽管吃吧。」
「嗯。是吗?那这样——」
「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张大嘴巴的赫萝就这么保持姿势不动,只转动视线看向罗伦斯。
「怎么了?」
罗伦斯询问後,赫萝先是一副不安模样不停转动视线,然後显得不悦地瞪向罗伦斯。
「什么嘛,原来汝也偷吃过了啊。咱还在想汝今天怎么难得表现得如此慷慨……」
听到赫萝嘟嘟哝哝抱怨个不停,罗伦斯这么做出回应:
「你之前说过的话,应该是要用在这种时候吧?」
「……嗯?咱?咱说了什么话?」
每次都是赫萝设下谜题让罗伦斯去猜。然後,看见罗伦斯猜不出来的苦恼模样,就会开心地一直取笑罗伦斯。
罗伦斯原本认———赫萝这种癖好既坏心眼又恶劣,但自己也这么做了後,不禁觉得非常能够体
会为何她会乐在其中。赫萝闭上准备咬下面包的嘴巴,先看了看手中的面包,再看了看罗伦斯後,做出感到疑问的倾头动作。
如果能够一边喝酒,一边欣赏这般模样的赫萝,会是最好的下酒菜,但罗伦斯担心酒醒後想要喝水时,水里会被下了毒。
罗伦斯在时机正好的时候,说出旅人们的古老诂语:
「想要吃美贪,就付双倍的钱。想要吃得饱,就吃双倍的量。那么,想要得到双倍的喜悦时,应该怎么做呢?」
看见烤全猪时,赫萝也对著罗伦斯说过相同谜题。
罗伦斯笑著接续说:
「只要多找一些共进餐的对象就好。看见你吃面包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的肚子也饱了起来。」
看见罗伦斯的笑容後,赫萝之所以徽微垂下了头,或许是感到有些自我厌恶。罗伦斯当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真的满足於看她吃面包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所以,为了以动作取代「尽管吃,别在意」的话语,罗伦斯伸出手想要摸赫萝的头捉弄她。赫萝拨开罗伦斯的手,然後反过来伸出自己的手。
「听到汝这么说,咱还好意思吃掉全部吗?」
赫萝伸出的手上拿著被撕下的面包。
她没有均等地撕下面包,别说是均等了,她甚至是经过一番挣扎妥协後,才撕下一小块面包。这样的表现像极了赫萝的作风。
既然你那么想吃面包,不用分给我没关系。
罗伦斯打算这么说的瞬间,赫萝说出捉弄人的话语:
「咱才不想老是让汝吃到好吃的东西。」
方才罗伦斯打算摸赫萝的头取代「尽管吃,别在意」的话语。
现在赫萝也做出同样的行为。
「还是说,汝只顾自己好就好呢?」
贤狼之名并非浪得虚名。
罗伦斯这时如果拒绝,就变成是罗伦斯自私了。
心怀感激地收下赫萝抱著断肠之念撕下的面包後,罗伦斯道谢说:
「谢谢。」
「嗯。」
赫萝表现出有些骄傲的模样一边挺起胸膛,一边点点头,然後一副愚蠢王极的模样笑了出来,并大口咬下面包。
罗伦斯也把收下的面包丢进嘴里,然後在裤子上轻轻擦去沾在手上的面包屑。
赫萝一副等待已久的模样握住罗伦斯的手。
虽然吓了一跳,但罗伦斯当然没有做出看向赫萝的蠢事。
罗伦斯没出声地笑笑,并反握住赫萝的手。
四周只传来喀啦喀啦作响的马车前进声,好一个平静的冬季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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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9 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狼与红霞色的礼物
旅途中停靠的城镇或村落,除了是提供短暂休息的地方,也是旅行必需品的补给站。
不用说补给食物、燃料,还要修理马车或修补衣服,也必须收集道路或治安状况等情报。
只要有人群聚集,自然也会有很多物品集中在一起,所以必须处理很多事情。
而且,如果旅伴的表现就像个任性的公主,必须处理的事情就更多了、
在寒冷季节露宿时,燃料是绝对不可欠缺的东西,但来到商店购买燃料,却看见旅伴眉头深锁。
「……反正是花汝的钱,汝自己判断就好。」
如果旅伴是以疑问句说:「汝自己判断好吗?」或许还显得可爱且让人愿意受骗,没想到换成这种不负责任且不屑的说法,感觉竟会差这么多。
虽然旅伴赫萝的态度让人甚至有这般惊讶感受,但无庸置疑地,赫萝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完全不同。
「你真的那么讨厌啊?」
「不会。」
赫萝简短说道,并别过脸去。她头上绑著三角头巾,肩上披著披肩,脖子上围著狐狸围巾,手十则戴著用鹿皮做成的手套。这身打扮怎么看都像个城镇女孩。不仅如此,赫萝还拥有一头从三角头巾下方垂到腰部、就是贵族也不见得能够拥有的美丽亚麻色长发。如果有十个人与赫萝擦身而过,十个人都会因其美貌而回过头看。
如果是诗人,可能会形容赫萝是看起来最楚楚可怜的十来岁少女,但罗伦斯知道事情的真相。赫萝既不是城镇女孩,也不是十来岁的少女,其真实身分甚至不属于人类。只要拿下三角头巾,就会看见藏在底下的动物耳朵,绑在腰上的长袍底下也藏著毛发茂密的尾巴。
赫萝是寄宿在麦子里,并且能够掌控麦子丰收与否,从前甚至被尊称为神明的存在,其真实摸样是一只高龄数百岁的巨狼。
约伊兹的贤狼赫萝。
每次一有什么,赫萝就会挺起胸膛骄傲地这么形容自己,罗伦斯却是时而忍不住想要叹气。因为赫萝这只贤狼的心胸似乎狭窄了些。
「距离下一个城镇不会太远,而且应该也不会太冷。忍耐个一、两天吃冷饭应该没问题吧?所以——」
「所以咱说汝自己判断就好。」
罗伦斯与赫萝此刻站在贩卖给旅人在夜里取暖,或取光线的燃料店。
店前面堆放了大量木柴,不仅旅人,各式各样的人也会前来购买,而摆放在木柴旁的商品同样以不输给木柴的速度售出。
使用木柴旁的商品时,火势确实比木柴来得弱,更明显的不同是这商品散发出独特的味道,对鼻子比人类灵敏人多的赫萝来说,或许真的很难受也说不定。
可是,这商品很便宜。
而对商人来说,价格便宜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会让商人宁愿闭眼不去注意各种缺点,有时候甚至愿意遮住鼻子。
赫萝从方才就一直嫌弃的东西是价格比木柴便宜得多,长得像黑色泥块的泥炭,
「那么,两位客人决定买什么呢?两位一直在店前面犹豫不决,我们实在很难做生意呢。」
老板站在屋檐下一边扶著堆高的木柴,一边露出苦笑。
其脸上浮现一半同情搞不定任性旅伴的罗伦斯,另一半觉得活该的笑容。
罗伦斯独自旅行时也有过相同反应,所以不太好意思生气,但带著像赫萝这般美女一起行动,往往会遭人忌妒。
如果因为遭人忌妒就退缩,怎么还有办法当个商人?所以罗伦斯根本不觉得在意。不过,如果表现得太得意,也非聪明之举。
尤其是身边有个看见对方变得得意时,就会用力摇晃他的鼻梁,然後享受看对方慌张模样的坏心眼家伙,更不能表现得太得意。
看见赫萝一副傲慢自大的公主模样,把双手交叉庄胸前·罗伦斯不得已只好暂时保留燃料的问题。
「不好意思,我们晚点再来。」
「好的,欢迎再次大驾光临。」
尽管露出敷衍表情,老板的用宇遣词还是非常有礼貌。
老板这般态度就跟赫萝没什么两样,而说到了赫萝,离开燃料店后,心情立即转好。
「接下来是采买食物。喏!快走呗!」
说著便抓起罗伦斯的手率先走了出去。
从旁看来,或许会觉得这般光景像是旅行商人幸运地被城镇女孩喜欢,但罗伦斯依旧忍不住叹息。
提到旅途上的粮食,想要花言巧语地说服赫萝,其难度根本不是燃料能够相比。
「汝的心声全写在脸上了。」
赫萝投来坏心眼笑容的同时,带有红色的琥珀色眼睛也抬高视线看向罗伦斯,罗伦斯不禁停下了脚步。
这只狼总是能够识破一切。
「下一个城镇好像很大呐:所以,咱没打算在这里做出太奢侈的要求。」
「这意思不就代表到了下一个城镇会做出奢侈的要求。」
看见赫萝做出咧嘴一笑的回应·罗伦斯不禁哑口无言。
再说,反正早晚必须与赫萝交战一场,所以既然赫萝现在愿意乖乖让步,罗伦斯决定听从赫萝的提议。
「那么,我就心怀感激地节省粮食费。」
「嗯。」
罗伦斯买了并非使用小麦,而是使用黑麦的面包当主食,而且还是参杂了豆类相栗尹磨成的粉来增量、价格便宜的面包。
副食则买了芜菁、胡萝卜以及少量炒豆子。请店家装入皮袋的葡萄酒品质虽不怎么好,但多少带有一些透明度。
虽然比平常节省许多,但与从前只靠著像石头一样的燕麦面包,以及净是菱渣的葡萄酒爬过山头的日子相比,已经是相当高额的支出。
罗伦斯采买东西时,赫萝眺望著排列在店外的树果乾以及炒过的花种子。
他心想趁著赫萝还没开口要求买东西,赶快办好事情,於是赶紧拿出一枚泛黑的银币付给店老板,并准备收下找钱。这时,罗伦斯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抱歉。方便找我那边那种铜币吗?」
「那边?喔~您是说修米铜币啊。您打算经过北方的森林啊?」
「是的。我记得途中会经过樵夫村。」
旅途中依经过的城镇不同,必须准备的零钱种类也会不同。举例来说,不停往返陷入纷争的两个城镇之间时,如果使用了敌方的货币,後果可想而知。
「那地方很小,可能还称不上是村落。不过,这时期很多人会想赶在下雪前做最後一次工作,应该会聚集很多人吧。所以,兑换比率是这样。」
尽管兑换行情是由好几种类,甚至好几十种类货币的行情交错构成,但只要是出生意的人,都大致掌握了兑换比率。
虽然店老板提示的兑换比率有些不利於罗伦斯,但也不至於亏损。
罗伦斯表示认同後,接过体积虽小却颇具厚度,名为修米的铜币,最後离开了商店。
「商人真是麻烦。」
罗伦斯一走出商店,赫萝立刻这么说。
罗伦斯把手放在她头上反驳:
「没有你麻烦就是了。好了,现在剩下马车的维修,还有收集道路情报……」
赫萝像个小孩子一样仰望著罗伦斯屈指说话的模样。
这时罗伦斯如果没有理会赫萝,她肯定会暴怒。
罗伦斯无力地垂下肩膀,死了心地说:
「还有吃饭。」
「嗯。如果是去酒吧吃饭,还能够收集到旅行情报。这事情太重要了。」
面对贤狼这个对手,罗伦斯想要反驳恐怕很难。
罗伦斯爬上旅馆的阶悌时,正好遇到旅行商人从上面走下来。
对方轻轻举高帽子打招呼的同时,投来了苦笑。
罗伦斯当然知道对方露出苦笑的原因。
因为现在太阳根本还没完全下山,罗伦斯就抱著已经满脸通红的赫萝。
「你知道这是我第几次抱你这个因为喝太多又吃太饱,连脚步都站不稳的贤狼大人吗?」
「呜……」
「你应该庆幸我不是放高利贷的人,要是我是放高刊贷的人,你早就被脱光了。」
罗伦斯撑著赫萝走路,好不容易才抵达房间。
让赫萝躺在床上後,如往常一样帮赫萝脱去三角头巾和披肩之类的衣物。
他如此勤劳地服侍著赫萝,即使不是放高刊贷的人,就算他直接脱光赫萝的衣服,也不会有人责怪他。
尽管脑中每次都会浮现这般想法,罗伦斯却没有一次付诸行动。
因为赫萝虽然仰卧在床上痛苦呻吟著,脸上却浮现开心表情。
「真是的。」
只要笑著这么嘀咕,再以手指背面抚摸赫萝的脸颊,就让罗伦斯感到满足。
「好了。」
一方面因为特别早抵达城镇,所以赫萝也特别早喝醉。
屋外天还亮著,只要打开木窗,就算没点燃蜡烛也能够工作。
罗伦斯把荷包、小刀以及地图放在书桌上,悠哉地准备开始工作。
他首先检查小刀,以确认是否肓刀刀出现缺口或刀柄松脱的现象。虽然小刀主要是在用餐时使用,但在漫长旅程中,也曾经划破过人类皮肤、夺取过动物性命,
说到旅途中救过罗伦斯最多次的存在,莫过於这把小刀。第二多的肯定是神明的庇佑。
如果有人询问地图有没有帮助,只能说地图的准确度比遮住眼睛前进好一些。不过,事先掌握一定程度的位置关系,也不会吃亏。
尤其是明天起必须经过无法眺望远方的森林道路。
自称贤狼的赫萝就在身边,感觉上似乎没什么好担心,但从过去的经验里,罗伦斯知道并非这么回事。顶多只有在森林遇到狼的时候,才会因为赫萝在身边而感到安心。
不管怎么说,赫萝的真正模样足一只连罗伦斩都能够一口吞下的巨狼,有这样的赫萝陪伴在身边,当然没理由害怕在森林出没的狼。
就这点来说,确实让人觉得轻松许多。
罗伦斯独自旅行的那段日子,每次必须经过狼或熊等危险动物特别频繁出没的地区时,总是拚命地寻找各种保身方法或幸运物。
像是因为动物讨厌闻到金属味而把用铅做成的东西缠在身上;或是—直发出声音,动物就不会靠近而成天敲著小型的钟;甚至曾经到过教会捐出较高额的捐赠金,请教会为自己祈福。不仅如此,罗伦斯也买过护身符,上面写了据说从前甚至对狼说教过的有名圣人名字。
然而,不管做了再多预防措施,注定应该遭到很攻击就会遭到攻击,没用的时候再挣扎也没用。
虽然罗伦斯也有过令人讨厌或痛苦的经验,但一旦变得不再需要担心遇到这类事情後,甚至开始有种落寞的感觉,人类真是任性的生物啊!
话虽这么说,能够不要遭遇危险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而过於依赖赫萝也让罗伦斯感到过意不去。毕竟赫萝时而会表现出在意自己不是人类的模样,总不能够因为看见狼山现,就煽动赫萝去打倒对方。
虽不是基於这样的原因,但罗伦斯最後在书桌上摊开来的荷包内容物之中,有好几种最具代表性的防狼护身物。
今天在城镇各商店付钱时,以找钱的方式收集回来的修米铜币,就是其中之一。
修米铜币体积小又具有厚度。虽然这种货币最适合拿来削去边缘以收集铜,但修米铜币不像其他铜币那样被切削到连图样都缺了一角的地步,甚至可以说几乎每一枚修米铜币都保持著完整的状态。
其原因在於修米铜币上的图样。
罗伦斯从其他货币中挑出一枚修米铜币,并拿在手上眺望。
红褐色的修米铜币表面刻了一种动物的图样。
「什么嘛,原来汝在收集这种东西啊?」
听到说话声,罗伦斯差点掉了手中的货币。
因为他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动诤或脚步声。
赫萝发出酒气冲天的臭味一边打嗝,一边趴在罗伦斯的背上。
「看来汝总算发现咱们狼了不起的地方了。嗯,这是好事。」
「好啦、好啦!喂!你这样很危险喔。」
看见赫萝身体摇摇晃晃,罗伦斯抓住她的手说道,结果看见赫萝一副开心模样微笑著。
就算对方已经喝醉了酒,看见像赫萝这样的女孩投来满面笑容,这方也会跟著脸红。
「那么,什么事?想喝水吗?」
「嗯……咱的喉咙快烧起来了……」
因为每次都会上演这样的桥段,所以罗伦斯习以为常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然浚让赫萝坐在椅子上,并取来水壶。
把水壶递给赫萝後,赫萝豪迈地大口大口喝著水,在那同时嘴角也不停流出水来。
照赫萝所说,因为狼没有双烦,而它还不习惯怎么使用人类的双颊,所以不能怪她。不过,罗伦斯认为事实并非如此,而纯粹是因为赫萝太粗鲁。
「呼……嗝。」
「舒服点了没?」
「嗯……今天喝的酒好像很呛、害咱喝得口好渴……咕噜、咕噜。」
说著,赫萝又喝起水来,但嘴角洒出来的水未免太多了。
罗伦斯像个男仆一样用抹布擦著水时,总算有所察觉。
赫萝是在报复罗伦斯今天点了为了掩饰品质不佳,而必须放入大量生姜的葡萄酒。
「就算点高价位的酒,洒出来这么多也可惜。」
听到罗伦斯的话语後,赫萝露出早就清醒过来的眼神看向罗伦斯,但她只是稍微扬起嘴角,没有理睬罗伦斯。
「喏!你如果觉得舒服点了,就让开来。要是天色变暗了,还要浪费蜡烛。」
赫萝先看了看书桌上的东西,再看了看罗伦斯後,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子。
不过,赫萝似乎没打算回床上睡觉,而是在书桌角落坐了下来。
「汝在做什么?是在讽刺咱吗?」
「我比较希望听到你是因为受到良心的谴责,才会这么觉得。」
「哼,毕竞咱是个好吃懒做的饭桶呐。」
赫萝再喝了一口水壶里的水,然後用水壶顶著罗伦斯的太阳穴。
罗伦斯顺从地接过水壶,并放在书桌上。
爱说令人厌恶的话语,又喝醉酒的人最恶劣。
这样也就算了,如果对方还是——演技好得让人看不出喝醉到什么程度的人,深究其话语等於是自杀行为。
罗伦斯在陷入深不见底的陷阱之前,把话题拉回铜币上。
「明天半路会经过樵夫的村落,所以我打算拿到那里去卖。」
「……卖?」
赫萝感到怀疑地问道,而这是很自然的反应·
毕竟排列在书桌上的东西,正是用来买物品的货币。
「没错,要拿去卖。」
「可是……这些是货币呗。」
「货币也能卖。古老时代……不过,没你平常说的古老时代那么古老就是了,以前不仅是兑换商,工艺师也会在屋檐下卖货币。」
赫萝露出因醉意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神,一副感兴趣的摸样安静地从手边拿超一枚货币。
「像是传说中的国王所发行的货币:或是据说某间里头有个只要摸到他的夹角,病痛就会立刻痊愈的圣人所属的修道院领地发行的货币。一般会在货币上打洞,然後用绳子串起来,再挂在胸前:但我听说过也有人会把货币镶进剑柄里。」
赫萝拿在手上的货币刻了船只和橹桨的图样,是沿海国家所发行的货币。
看了看正反面後,赫萝试著把货币拿到胸前比一北。
「那货币要拿来当项链太小了,那些原本就是打算用来装饰而发行的货币比较大。如果足你要戴……这个大小的货币应该挺适合的。」
罗伦斯把一枚大小合适的货币拿到赫萝胸前一比,原本看起来既平凡又黯淡无光的银币,立刻变成像是具有历史性的银制品,真是不可思议极了。
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但赫萝正好相反,或许任何东西戴庄赫萝身上,都会变得十分像样世说不定。
「呵。可以在这上面打洞吗?」
看见赫萝一边看著自己胸前,一边显得开心地说道,罗伦斯不禁有些犹豫了起来,但最後还是狠下心拿回货币说:
「要是打了洞,就不能用了。」
「唔!」
「你胸前不是已经挂著贵重的麦子了吗?怎么可以跟货币挂在一起呢。」
听到罗伦斯这么说後,赫萝一边显得落寞地注视著被罗伦斯没收走的货币,一边显得少根筋地倾头发出「啊?」的声音。
「有一句责怪放高钊贷者的传教话语是这么说的:放高利贷者之行为就像在田里撒货币。」
尽管显得少根筋地倾著头,但毕竟是自称贤狼的赫萝。
她一动起脑筋思考,立刻散发出充满知性的感觉。
不过,因为受到酒精阻碍,赫萝很快就放弃了。
「……什么意思?」
「货币不会发芽,也不会开花。而且,因为货币是金属做的,所以会破坏土壤,害得所有农作物枯萎。这句话的重点就是在否定收取利息,以及批评违反道德的金钱行为。」
「嗯。」
赫萝一边摆动头上的狼耳朵,一边接受说明地点了点头。
「咱的麦子如果枯萎会让人很困扰。」
罗伦斯心想「还有你那平常就显得弱不禁风的身躯」,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在世上,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唯一。
「那么,这货币怎么卖得出去呢?」
赫萝指著修米铜币问道。
也就是刻了狼图样的铜币。
「这货币是因为……」
罗伦斯瞬间吞吐了起来。
然後,他以商人最擅长的回答方式说:
「想要效仿上面刻的狼模样。」
「哟?效仿什么呢?这只狼看起来非常有智慧的样子。」
赫萝拿起一枚修米铜币,一边在手掌心上把玩,一边看似愉快地说道。
这并非因为喝了酒而有的好心情,而是因为修米铜币上头刻了狼的图样。
旅人在远离故乡的异国土地上,因为偶然的缘分看见刻有故乡伟人肖像的货币时,而获得心灵慰藉。
然而,罗伦斯却是变得愈来愈吞吐。
看见赫萝好心情地坐在书桌上不停甩动尾巴,罗伦斯知道没必要特地说出事实。
「喏,汝啊,到底是效仿什么?」
所以,赫萝的这般询问让罗伦斯头痛不已。
「还是勇气呢?不然就是……幸运?不对,毕竟是效仿咱们狼,所以……」
说著,赫萝自顾自地猜想著各种可能性。
面对这般模样的赫萝,罗伦斯怎可能说得出口。
他怎么说得出修米铜币是用来防狼的护身物。
「嗯?对了,汝说过要拿到憔大的村子去卖。」
「是,是啊。」
「这么一来就表示……」
思考事情时,赫萝总会像慢慢沉人水中一样逐渐陷入思考之中。
罗伦斯只能够背对著赫萝,并且闭上眼睛。
赫萝拥有贤狼这个别号并非浪得虚名,不出罗伦斯所料,她果然察觉到了真正的答案。
赫萝发出「啪」一声停止甩动尾巴,然後以更安静的动作把原本把玩的货币放在书桌上。
「……哎,咱本来就在想可能是这么回事。」
罗伦斯知道赫萝是顾虑他才会这么说。
狼与人类。
赫萝的态度仿佛在说,两者会对立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了,那个啊,也有防盗贼的货币。所以——」
「汝啊。」
赫萝显得落寞地笑笑,然後叹了口气。
「汝这样安慰人,反而会让咱更难过。」
说著,赫萝忽然跳下书桌,并回到床上去。罗伦斯想要搭腔,但已经太迟。赫萝已经整个人钻进被窝底下,尾巴也慢了一步收进被窝里。
罗伦斯太大意了,
他一边责怪自己明明知道事情会这样,一边叹息,并准备把书桌上分类好的货币集中收进不同袋子。
就在这个瞬间,罗伦斯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对喔。既然这样……」
说著,罗伦斯把手肘靠在椅背上,并回过头看,赫萝也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模样看向了罗伦斯。
「难得有你在,乾脆我们做一些防狼道具来卖,应该能够大赚一笔吧?」
有些时候完全豁出去的态度会引来苦笑。
然後,不管是苦笑还是哪一种笑容,很多时候只要展露笑脸,就能够让心情或气氛变得开朗。
赫萝不停微微动著耳朵,并且显得开心地翻身面向罗伦斯说:「然後呢?」
「好比说,做什么样的道具呢?」
赫萝有时候会说出比其外表显得更加幼稚的任性话语,有时候又会以连罗伦斯也做不到的乾脆态度抓住仅有的和好机会。
与这样的旅伴一起旅行是最愉快的事情。
「我想一想喔。」
说著,罗伦斯让视线在空中游走。
「比方说发出讨人厌的声音来赶走狼,这样如何?」
「咱们有时候确实会讨厌尖锐刺耳的声音,可是……这样与其要赶走狼,反而比较容易引起注意呗。」
非常有道理的意见,
「那么,祈求神明保佑呢?」
「除非这个神明每天都会喂食物给咱们。」
「听说狼讨厌闻到金属的味道是真的吗?」
「金属?」
赫萝一副总算听见值得讨论的东西似的模样挺起身子,然後闭上眼睛转动脖子。
「这东西听起来好像有效。」
「那这样,用铅做成的围裙会有效吗?」
罗伦斯实际看过穿著这种围裙的商人,
「嗯~」
「好比说,大家经常会说身上包著镗甲的骑士或佣兵不容易遭到攻击。」
「那是因为那些家伙拿著长枪呗?那东西连咱也很头痛。如果是长剑,咱们应该会因为看不出对方有没有拿武器,而扑上去呗。」
赫萝给的答案都非常有道理。
罗伦斯试著说出直率的点子。
「那这样,单纯使用难闻的味道会比较好吗?」
「是呗,像是香草类的东西有的味道很难闻。对咱们而言,那味道比其他东西都来得讨人厌。」
罗伦斯脑中立刻浮现了多种香草种类。
当中也包含了廉价的香草,所以罗伦斯说不真的能够大赚一笔。
虽然已经足就快天黑的时刻,但如果是卖香草的商店,就算正准备打烊,也能够站在店前面闻味道,
「要不要现在去看看呢?顺便让你醒酒一下。」
「唔,现在吗?」
赫萝惊讶地说道,然後改变念头地展露温和笑容。
「哎,好呗。」
「那好。」
罗伦斯收拾好东西并从椅子上坫起来的同时,面带笑容望著罗伦斯的赫萝也走下了床。
「不过,慢慢来,嗯?」
她一边牵起罗伦斯的手,一边这么说。
西边的天空一片红,东边则是逐渐化为蓝色。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把围巾拉高到盖住嘴巴的位置,然後一边缩著身子,一边忙著处理好本日最後一件事,或做起回家的准备。
经过不久前赫萝还在店里喝酒玩乐的酒吧时,正好看见招牌女孩在屋檐下悬挂动物油灯。招牌女孩与罗伦斯视线交会後,立刻露出可掬笑容挥了挥手。
罗伦斯一挥手回应招牌女孩,赫萝立刻加重力道握住罗伦斯的手,但这般举动已是每次必定会上演的开玩笑戏码。
而且,除了招呼客人的基本礼貌之外,招牌女孩也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理会一个旅行商人。
客人一个接著一个走进酒吧,而且店里好像传来呼唤声,所以招牌女孩很快就走回了店内。
「严格说起来,那女孩应该是因为你的好酒量,才会亲切打招呼吧。」
「哟?那这样咱不应该挥手,而是应该去挥一挥空的酒杯。」
「那么,我只要挥一挥变轻的荷包就好,是吗?」
「咯咯,一点也没错。」
两人一边聊著这般无聊对话,一边走在黄昏时分的城镇。
罗伦斯不喜欢显得哀愁的夏日黄昏,但冬天的黄昏则相反。
或许是因为在寒冷乾燥的空气中,弄得一身尘埃工作完後,只要回到充满柔和灯光的温暖房间,就有美酒和佳肴等著自己,
虽然有这般想法与赫萝完全一个样,但每次还是忍不住走进酒吧,又忍不住松开荷包,这当中肯定有部分原因出在这种想法上。
罗伦斯一边这么想著,一边与赫萝走在路上,最後来到某家商店前方。
商店屋檐下挂著招牌,招牌上标示出代表药商的磨钵图样。
一般来说,大部分的城镇都草药商负责销售辛香料或香草。
药店屋檐下堆若满山看来诡异的乾草,店内也排列出多种塞在篮子里的乾草。
不过,老板弓著背在最里面正忙著收东西。发现罗伦斯两人站在店前面後,老板一边吐出少量白色气息,一边显得过意不去地笑著说: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啊?我们再一下子就要打烊了。」
「可不可以让我们看一下子就好?」
老板发出沙沙声响移动著架子上的罐子和小俑子後,回答说:
「嗯……好吧,只要不会花太长时间。」
「谢谢。」
罗伦斯展露笑颜道谢後,赫萝看见老板把头伸进最里面的架子,立刻在罗伦斯耳边低声说:
「老板方才是看见咱才答应的呗。」
「他可能在想这个迷上城镇女孩的笨旅行商人,说不定会买香包给女孩。」
罗伦斯做出耸肩的动作後,赫萝没出声地笑著。
「就算收到有香味的东西,也只会让肚子变饿。」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两人在这般互动之下,拿超每一种排列在店面里的香草一一闻味道。
黑色乾草、青色乾草、深绿色乾草、红色乾草以及黄色乾草。
另外还有乾燥花和乾燥种子,也有许多问了老板後,罗伦斯才知道其名字的香草。
至於赫萝,她则是一边嗅味道,一边说出「硬邦邦的牛肉料理常有的味道、劣质酒常有的味道、黑面包常有的味道」的评语。基本上,这类味道呛人的香草不是用来提升料埋美味,而足反过来消除难吃料理的味道。赫萝八成是带著讽刺或挖苦的意味说出这些评语。
不管怎样,赫萝灵敏的鼻子不停嗅出味道,还让途中察觉其灵敏程度的老板瞪大了眼睛,但罗伦斯这个知道谜底的人当然不觉得惊讶。
不过,真正让罗伦斯感到惊讶的是,老板发现赫萝拥有灵敏嗅觉後,从最里面搬出了好几只小篮子。
「有件事情想请你务必帮忙。」
「唔?」
赫萝先回头看向罗伦斯,然後看向老板。
「这个跟这个,还有这个跟这个。像这个也是,这些都是谣传最近到处出现假货的商品。我经营药店三十年了,时而会因为买到假货而遭遇惨痛经验。听说那些人是利用受过训练的狗找到香味类似的草……方便花一下时间帮我闻闻看是不是假货吗?」
每种生意都有其劳心之处。
虽然赫萝明显露出不愿意的表情,但罗伦斯精打细算地这么询问老板:
「这女孩曾经在宅邸工作过,宅邸的女主人非常喜欢香草,所以她自然训练出了灵敏嗅觉,老实说,我也是看中她这点才带她出来。」
虽然这样的说法显得拐弯抹角,但老板也不是外行人。
老板立刻点了点头,并开口说:「这点您不用担心。」
「如果分辨得出是不是假货,我愿意提供这些当谢礼。」
老板在秤重用的天秤一端摆上法码,另一端摆上零钱。
商谈成立。
「那么,赫萝。」
「……嗯……白色小麦面包。」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赫萝也确实提出报酬要求後,罗伦斯点了点头。
店老板拿在手上的香草似乎是价格昂贵的香草,提示给罗伦斯的金额世不算少。
这金额就算买了小麦面包给赫萝,也还有得找钱。
如果是临时收入,就是花光全部也无所谓。
「嗯。」
赫萝原本向老板拿了一小撮香草闻著味道,听到罗伦斯这么嘀咕了一声後,抬起头说:
「怎么著?」
「喔,没事。我突然想到有点事情要处理。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边等一下。」
虽然赫萝露出不满表情,但对老板而言,似乎只要嗅得出香草味道的赫萝留下来,罗伦斯在不在都无所谓。
罗伦斯轻轻拍了一下赫萝的肩膀後,没等待她回答便走了出去。
踏上归途的人们身影逐渐涌现,在这般城镇之中,罗伦斯朝向某处快步走著。
怀里的货币轻轻发出当啷声响。
罗伦斯处理完事情回到药店後,发现赫萝与老板坐在店门口喝酒。
看见两人一边说什么「愿荣耀降临药商!」一边喝酒,罗伦斯心想应该已经完成分辨味道的作业。
先发现罗伦斯回来的老板一定出店门口,立刻一副就快街上去抱住罗伦斯的模样,展露笑颜这么说:
「真是太神奇了!这位姑娘的嗅觉相当准确。我把假货泡在酒里後,姑娘当场就识破了假货。好险,差一点就亏大钱了!」
「那真是太好了。还让您招待酒。」
「哪儿的话。跟我避开的亏损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对了,我当然还是会准备一大包谢礼答谢两位。」
说著,老板急急忙忙往最里面走去:
赫萝一副得意表情喝著酒,毕竟原本就还没有酒醒,所以赫萝的眼神已经有点恍惚。
「你喝太多了吧。」
「唔?咱辛苦工作了啊。不像汝只要把赚来的钱放进口袋就好,咱可是累坏了。」
或许是在生气被罗伦斯丢下来,赫萝一边顶著罗伦斯胸口,一边说话的眼神显得意外认真。
不过罗伦斯没有道歉,只是帮赫萝拿下沾在嘴角的香草屑。
罗伦斯闻了闻香味後,发现是适合搭配葡萄酒的香草。
「看这样子,根本没时间完成我们当初的目的。」
听到罗伦斯的话语,赫萝咕嘟咕嘟地喝下酒後,一副充满怨恨的摸样说:
「基本上,要寻找狼讨厌的味道,就代表咱自己也要凑近鼻子闻那难闻的味道是呗?为什么咱非得这么做不可?』
虽不知道赫萝是喝醉了,还是故意这么说,但罗伦斯清楚知道丢下赫萝这件事让她相当生气。
罗伦斯轻轻叹了口气,然後抓住赫萝的手,并且没收酒杯。
赫萝似乎没料到罗伦斯会做出这般举动,她一副仿佛看见什么奇妙光景似的模样,发呆地看著酒怀从手中被拿走。
「酒呢?」
然後茫然地嘀咕说道。
看见赫萝如此少根筋的可爱模样,罗伦斯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取代回答。
罗伦斯之所以丢下赫萝,并非真的有事情忘了处理。
他是前往兑换商、金饰工艺师,或是专门处理银或铁的工艺师所聚集的地方。
在几乎所有店家都准备打烊的时刻,罗伦斯硬是请店家帮忙做了加工。
不过,一方面也是因为这加工很简单,所以店家才会答应。
罗伦斯把取出的物品亲手递给了赫萝。
那是打了洞,又用绳子串起的修米铜币。
「这是……?」
「只是浪费一枚铜币而已。而且,这种威风凛凛的图样感觉比较适合你。」
赫萝一直看著铜币,然後看向罗伦斯。
可能是喝了酒的关系,赫萝的双眼湿润,而罗伦斯肯定一辈了也不会忘记赫萝在那之後露出的笑咪咪模样。
「可是……」
说著,赫萝朝向罗伦斯接续说:
「如果戴上这东西,旅途中咱可能会见不到同伴,不是吗?」
因为修米铜币是彼当成防狼的护身物,所以难怪赫萝会这么说。
不过,罗伦斯拿起垂在铜币下方的绳子,一边挂在赫萝的脖了上,一边这么说:
「你只要在到了城镇时,再戴上就好了。」
赫萝乖乖地让罗伦斯为自己戴上铜币,并且在罗伦斯为了让绳子穿过头发而把脸贴近时询问:
「什么意思?」
香味夹杂著酒味扑鼻而来,但那香味有别於香草或香油,而足赫萝身上的淡淡香甜气味。
没有什么比这香味更能够让人变得大胆。
「这样在城镇的时候,其他色狼就不会靠近你。」
看见赫萝惊讶得甚至僵住了身子,罗伦斯不禁心想幸好事先没收了酒杯。
她的耳朵用力挺起,力道让三角头巾差点脱落下来。在那之旁,赫萝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发出噗哧一声,并弯赵身子笑了起来。
这时店老板正好拿著报酬从店内走出来,看见赫萝的模样後,瞪大了眼睛。
罗伦斯朝向店老板露出苦笑,赫萝也几乎在那同时挺起身子,并抱住罗伦斯的手臂。
「噗咯咯咯……大笨驴,真是一只大笨驴。」
「够肉麻了吧?」
「咯咯咯……」
赫萝继续大笑一阵後,挺起身子这么说:
「肉麻到发臭。」
「臭到其他狼都不会靠近?」
从为赫萝的大笑模样感到吃惊的店老板手中收下报酬後,罗伦斯支付了赫萝喝下的酒钱。
如罗伦斯所预料,老板果然提出希望雇用赫萝的请求,但罗伦斯当然拒绝了。
他牵起赫萝走了出去。
赫萝到现在还笑个不停,并且紧紧抱住罗伦斯的手臂,片刻也不肯松开。
看著星光开始闪烁的天空,罗伦斯忽然想起一件事,并询问说:
「对了,如果真的有那么臭……」
「嗯?」
「就算买了泥炭,你也不会在意那臭味了吧?」
大笑到眼中渗出泪水的赫萝再次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後做了一次深呼吸。
「真是被汝打败了。」
修米铜币在赫萝胸前晃动著。
黄昏下,铜币上表情威风凛凛的狼,也快要受不了地发出叹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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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9 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狼与银色的叹息
回头一看,发现距离马车已有好一段路。
捉弄著野兔母子时,不知不觉中玩得太投入。
这下子真不知道是谁在捉弄谁。
拍了拍绑在腰上的大块布料,然後对著野兔露出笑容宣告游戏结束。这时,野兔母子互看一跟後,脚步轻快地走远了。
「好了。」
说罢,这方也决定走回巢穴。
这次的巢穴比较特别,是用木头与铁做成,前方还有马匹拉动,并且带有车轮。
虽然巢穴时而会堆满货物,但最近没有堆放太多东西,所以相当舒适。如果堆放太多货物,就会挟窄得让人难受;但堆放太少,又会冷得让人头痛。
只要在木箱与木箱之间铺上生皮,感觉有东西挡住两侧,就能够得到安心感,同时具有极佳的挡风效果。然後,在中间摆上塞满谷物的袋子当作枕头,再准备大量的棉被。接下来只要躺下来在棉被底下缩成一团,然後看是要发呆地数木箱上的木纹也好,要眺望天空也行。
今天天气这么好,棉被一定晒得暖烘烘又蓬松。
一方面因为刚吃完午餐,想像了一下窝在棉被底下的感觉後。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因为人类的嘴巴两边有脸颊,所以打起哈欠来有些难受,但伸懒腰时能够把两手举得高高的,也是人类才享受得到的舒服感。
虽然觉得熟悉了好几百年的狼模样才是真实的自己,但人类模样尽管有诸多不便,却也不觉得讨厌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人类会有与众不同时想法想要装扮自己。虽然狼也会注重毛发状况,但根本比不上人类装扮自己的行为。
如果以狼来比喻人类这种行为,就像狼会依照当天心情变换毛发颜色,或变换造型一样。这怎么可能不愉快呢?
不过,最大的乐趣还是在於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装扮,然後观察对方的各种反应。
就这点来说,旅伴就是最佳对象。一条围巾或一件长袍就能够让旅伴有很大的反应。
至於问题点呢,就是必须花钱才有办法装扮自己,这方是堂堂贤狼,如果在意金钱这种人类世界的无聊东西,有可能损及名声;但既然以人类模样与人类旅伴一起旅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而且,旅伴是个从商的旅行商人,说到旅伴对於金钱有多么执著,就教人觉得难以置信。好比说现在之所以会绕道来到这片草原,旅伴口中说是因为天气晴朗又正好是午餐时间,但其实明显足为了其他理由。
旅伴是为了让马儿吃草以节省饲料费,还有前几天拜访了一个城镇,在那里看见的东西让旅伴在意得不得了。
从昨晚开始旅伴就一直心不在焉,就是听到这方搭腔说话,也只是爱理不理地回答。方才吃午餐时也一样,旅伴的目光一直看著远方,连这方偷吃了两块乳酪也没发现。
说到旅伴到底在想什么,似乎是在镇上看见的货币及皮草。
不管是货币还是皮草,流通於人类世界的种类都多得让人难以置信,而两者的交换比率似乎让旅伴挂念不已。事情就是,听说拿黑色皮草交换白色银币,再用白色银币购买咖啡色皮草,再将这个咖啡色皮草交换成红色铜币,最後用红色铜币币买来黑色皮草,就有可能赚到钱。
为了这件事情,旅伴从昨晚就—直计算著。
在人类世界旅行时,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用到金钱,而且旅伴本来就是为了赚钱而旅行,所以这方没道理生气。
看见旅伴做著如此让人热泪的努力,怎么好意思要求旅伴买根本没办法填饱肚子的东西?
不过,尽管回到了马车上,旅伴却几乎没发现的态度,还是让人不禁微微膨起尾巴就是了。
「汝啊,要待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这方一边拍打棉被,一边这么询问。
或许是稍微加重语调说话奏了效,旅伴总算从木板上挪开视线,并抬起了头。旅伴似乎也没有好好吃午餐,只顾著一手拿著切削过的树枝,在涂上蜡的板子上刮来刮去地计算个不停。
「嗯……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啊。」
不愧是具有智慧的人类,无论在任何地方,只抬头仰望天空,就能够立刻看出时辰。
旅伴急忙收拾好木板和树枝,然後把面包塞进嘴里。
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这方偷吃了两块乳酪。
「你散步完了吗?」
然而,这方重新铺上拍打过的棉被,正准备钻进去时,旅伴突然这么说。
旅伴看似没在注意,但其实还是看得很仔细。
「咱担心要是跑太远,汝会害怕。」
旅伴一副乐天派的模样笑了笑。看见那副蠢样,有时候真会让人想要坏心眼地躲起来一下。
要是发现这方不见,旅伴肯定会丑态毕露。
不过,说到旅什的愚蠢程度,就像猫明明怕水,却想要抓池里的鱼一样。
旅伴什么话不说,偏偏说出这般反驳话语:
「怕什么,你跑得再远,只要肚子饿了,自然就会回来。」
因为这样就生气显得太蠢,所以这方露出笑容回应後,这个笨蛋旅伴立刻表现出自以为很风趣的得意模样。
一个人能够愚蠢到这般程度,应该值得夸奖了吧。
「好了,那就把马儿绑回去,差不多出发吧。」
说著,旅伴从驾座站起来,然後朝向松绑的马儿走去。
这方托腮倚在驾座边缘上,望著旅伴的举动。
旅伴明明是个烂好人又胆小,却很爱面子,有时候还会表现得自信满满。
有些时候旅伴会把金钱这种无聊的东西,视为仅次於性命的第二重要物,甚至会有让人感到可怕的时候。
可是,本以为这样的旅伴会存下所有赚来的钱,却在一些怪吔方会做出慷慨表现,害得这方老是忍不住摇起尾巴。
旅伴似乎认为这方是为了食物才跟随著他,难道旅伴真的认为拥有贤狼名号的这方,会只因为「人类料理的食物太好吃」如此肤浅的事情而忘了自我吗?
旅伴说什么「只要肚子饿了,自然就会回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方之所以会主动回来,是因为不想一人孤单吃饭,而听到有饭吃就会忍不住摇起尾巴,是因为旅伴愿意为了这方掏腰包。
「大笨驴……」
原本吃著草的马儿显得不悦地甩著头,旅伴的脚步随之左摇右晃。
这副德性的旅伴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是人类世界里冷静沉著的狼,真是笑死人了。这方把脸靠在驾座边缘上,喃喃说了句:「明明是一只羊。」
四周一片宁静,还有温暖的阳光陪伴,而少根筋的旅伴就在视线前方。
这样的生活没有任何不是之处,也没有任何不满之处。
这方世不禁大意地在嘴角自然浮现微笑,察觉目己这般奇怪举动後,笑意变得更深了。
「或许大笨驴是咱自己呐。」
受不了自己地喃喃说道,然後让视线落在地面上。
下一秒钟,发现有一样怪东西掉落在草丛之间。
「什么东西?」
这方试著探出身子仔细看,但还是看不出来是何物。
最後走下货台拿起掉落物一看,发现是一条皮绳圈,上头缠著金属做成的动物脸型。
「这是什么东西?」
这方一边嘀咕,一边左一次右一次地望著掉落韧时,传来旅伴的声音:
「喔、来。」
马儿原本尽情享受著久违的自由,旅伴的打扰似乎让马儿相当生气。
这方与马儿的乌黑大眼睛视线交会後,马儿迁怒他人地投来霸气十足的目光。
不过,马儿如果有想要逃跑的意思,机会再多不过了。
重点就是,马儿根本不把旅伴看在眼里。
活该。
「乖!别乱动!让我把这个绑上去……好、好,我知道了啦。嘿咻!」
即便如此,旅伴还是动作熟练地一边闪躲,一边迅速绑住马儿。
总是表现完美的人偶尔做出少根筋举动会让人觉得可爱,而总是少根筋的人偶尔做出敏捷表现,感觉也不错。
然而,当旅伴疲惫地叹口气时,被马儿从後方用鼻尖顶了一下。果然还是平常的那个旅伴。
「真是的……好了,出发了喔……怎么了?」
旅伴肯定以为这方早就躺在货台上用棉被裹住身体,才会这么询问。原本打算问问看方才捡到的是什么东西,但因为想到了其他事情,最後也就没有发问。
含糊地回答後,踏著车轮跳上货台,
旅伴似乎也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坐上驾座後,旅伴握住缰绳重新展开旅程。
在喀啦喀啦作响的马车货台上,一边躺在棉被上,一边拿出捡来的东西重新观察一遍。
人类世界有很多从未听过的石头或金属在市场流通,而这东西似乎是用常见的铅做成。大小差不多有大拇指头这么大,上面的动物脸型图样看起来像小狗或狐狸,不然就是长得丑陋的狼。
这东西似乎经过漫长岁月的洗刷,整体雕刻面受到磨损而变得浑圆,雕花较细腻的部位也已经泛黑。尽管如此,这般长年使用的老旧感,反而让人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对贤狼而言,这种别具风格或韵味的东西,会比闪闪发光的东西来得合适。难得这东西还绑上了皮绳圈,或许可以戴在身上来观察旅伴会有什么反应。
先尝试绑在手腕上,但因为绳子太长,所以不太好看。心想接著挂在脖子上看看好了,但後来发现脖子上已经挂著麦袋。
挂在哪里好呢?嗯?有个好点子了。
人类都会用细绳绑起头发了,所以换成是狼,这么做也没有什么好奇怪。
虽然这条皮绳长了一些,但打了结梢作调整後,正好挂了上去。
一方面因为铅块部分差不多有大拇指头这么大,所以挂起来不会显得太小家子气。
要是在森林或在麦田里,绝对不会有用绳子绑住尾巴的想法。
站超身子後,忍不住像只小狗一样,追著在尾巴中间晃动的饰品原地绕了一圈。
「呵呵呵。」
一边心想「意外捡到了好东西」,一边在脸上绽放笑容时——
「啊!对了。有件事情想问你一下。」
说著,旅伴在驾座上转头面向这方。
旅伴好巧不巧地在这方扭转身体看著自己尾巴的瞬间转头,这方就是想掩饰都难。
再说,反正本来就打算戴起来给旅伴看,所以乾脆豁出去地对著一脸愕然说「你在做什么?」
的旅伴,甩了一下尾巴炫耀说:
「如何?汝不觉得很好看吗?」
这方双手叉腰,并且学著以前在城镇看过的舞娘那样绕了一圈。
旅伴的视线盯著尾巴不放。
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呃、喔,好看,可是……」
可是?
旅伴该不会又因为不甘心直率地说出感想,而打算说一些令人厌恶的话语?
这方心想「真是一只不坦率的雄性」时,旅伴突然这么说:
「那东西哪来的?」
「嗯?附近捡来的。」
再次看向自己後,还是觉得很合适。
接近黑色的深灰色饰品放在咖啡色毛发与前端白色毛发之间,散发出十足的存在感。
旅伴露出怪异表情望著这方好一会儿时间,看见这方不停甩动尾巴後,旅伴只说了句:「这样啊。」便重新面向前方。
每次这方像城镇女孩那样做出微微倾头的动作时,旅伴就会立刻失去冷静。
旅伴会有这般怪异反应,可见这个饰品戴在这方身上有多么好看。
用鼻子发出叹息声後,轻快地跳上驾座。
「那么,汝想问咱什么?」
因为身高差距,所以坐在旅伴身旁时,必须抬头仰望旅伴。
这方以巨狼模样现身时,大多数存在都在视线下方。
或许是这样的缘故,只是做出抬头仰望的姿势,就会让这方有种像在撒娇的感觉。虽然刚开始有些难为情,但现在已变成喜爱的姿势。
如果旅伴因为这方抬头仰望而变得行径诡异,更是让人开心。
这次没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而是拚命像个小孩子一样朝向旅伴露出天真笑脸。旅伴斜眼瞥了这方一眼,看得出来拚命想要掩饰困惑。
除了吃饭和午睡的愉快时光之外,就属此刻最开心了。
这方开心地笑著时,旅伴先咳了一声,然後总算开口说:
「咳!喔,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旅伴说到一半时,瞥了—尾巴一眼;
如果旅伴是刻意这么做,就是要这方立刻屈服似乎也无不可。
「我们昨天还停留的那个城镇,关於那里的皮草啊。」
「嗯。」
旅伴似乎抓到了赚钱的线索。
只要旅伴赚到了钱,就能够吃到好吃的食物,更重要的是,旅伴的心情也会变好。
虽然没打算谄媚旅伴,但既然要一起旅行,有笑容相伴当然比较好。
这方摆出一副「真是拿汝没辙」的模样也咳了一声,然後发出「嗯」的一声。
旅伴立刻不停地迅速发问,一下子询问那皮草的品质如何,一下子又询问这皮草的品质如何。人类会以眼睛观察,并用手触摸来确认皮草品质,但对这方而言,只要稍微闻一下味道,就能够立刻知道好坏。
随著这方一一做出那皮草品质根好、这皮草品质不好的回答,看向这方的旅伴意识,慢慢从眼前转移到记忆中的商品。
回答完最後一个问题后,旅伴连一声道谢也没有,便陷入了沉默。
虽然忍不住心想「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但其实并不讨厌旅伴认真思考的表情。这方感到疲惫地眺望著旅伴认真思考的侧脸时,旅伴似乎想到了什么而把手伸向货台拿东西。
旅伴把涂上蜡的木仮放在膝盖上,看著刻在木板上的一大片计算结果不知嘟哝著什么後,突然大叫说:「果然是这样没错!」
人类不仅嗅觉迟钝、听觉迟钝,时而还会毫不在意地大声吼叫,一点礼貌都没有。
虽然不仅这方,连马儿也吓了一跳,但旅伴依旧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粗鲁地把木板往货台一丢,立刻拉动缰绳让马儿停下脚步。
「……怎么著?」
因为耳朵还嗡嗡叫个不停,所以一边像小猫一样用手按住耳根,一边询问後,旅伴露出开朗得数人反胃的表情说:
「皮草行情果然有疏漏,这下终于能够大捞一笔了!」
旅伴准备折返回去时的表情,稚嫩得宛如连牙齿都还没长齐的小狗。
因为—直跟随在旅伴身边,所以对生意构造多少有一些了解,
不过,反覆买进又卖出各种物品,再回到最初的物品後,真有可能产生利益吗?
照旅伴所说,似乎真有可能。
「就像买大金额的物品时,如果支付一大堆小金额的货币会招店家嫌弃一样,买小金额的物品时,如果拿出高额货币也会惹人嫌。这么一来,采买东西时就必须配合不同物品拿出适当的货币。不过,有时候皮草会以皮草互换,货币也一样。重点就是……」
「进行交换之际,整体来看会出现不合理的现象,是吗?」
「没错。我已经计算过很多遍,也发现果然没有错。只要在镇上卖出又买进,就能够赚到两成到三成的利润。这生意太好赚了!」
虽然知道应该是很了不起的发现,但看见旅伴太过兴奋的表现,反而让人觉得扫兴。而且,难得在尾巴挂了饰品,却还没听到夸奖话语。
然而,旅伴本来就是个没办法同时注意两件事情的人。恐怕没办法一开始就要求太多。
穿过今天早上才经过的城墙,进到了城镇,城镇里依旧人潮拥挤,看见这般人潮,就会忍不住怀疑旅伴真的发现了这么多人没发现的事情吗?
不过,理所当然地,任何事情都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至少能够确定的一点是,旅伴绝对没有忘记这方遗忘许久的冒险心。
看见旅伴恨不得早一刻进行交易、急得心里发痒的侧脸,连坐在旁边的人也不禁开心了起来。
然而,旅伴一来到马店安顿好马儿,立刻朝向这方说出这般话语:
「那么,你可不可以到酒吧等找一下?」
「咦?」
这方不禁僵住了身子。因为这方以为自己肯定会与旅伴同行,然後帮忙闻皮革味道分辨好坏,或听声音分辨货币。老实说,旅伴的举动甚至让人有种被捉弄的感觉。
「我必须不停往返多家商店。人潮这么多,你应该不想被人拉著到处跑来跑去吧?」
旅伴太狡猾了。
只要老实说带这方一起行动很麻烦不就好了?在明显看得出旅伴不想带这方一起行动,又听到「你不想去吧?」的状况下,除了「是啊」两宁还能够回答什么?
商人懂得利用真心话和体面话,让话题顺著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走,而旅伴的说法正是商人才会有的表现。
旅伴经常会做出这样的表现,只是自己没有特别意识到而已。
「哎,是啊。」
看见旅伴脸上浮现显得暧昧的虚假笑容,这力毫不掩饰地露出不悦表情说道,结果不知道旅伴会错了什么意,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摸了摸这方的头。
反正旅伴一定觉得这方是个怕寂寞的人,所以因为寂寞而在闹别扭。
为什么这样旅伴就会觉得自己才是握住对方缰绳的人呢?
虽然愚蠢到令人难以置信,但看见旅伴那自信满满的表晴,又会忍不住觉得可爱,看来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应该是这方才对。
「那么,应该不会要咱两手空空的去呗?」
旅伴外表看起来纤瘦,但其实不然,这方抱件其结实手臂说道。
虽然旅伴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但最後还是给了这方一枚美丽的银币。
对於这次的交易,旅伴似乎相当有信心。
「不要全部用完啊。」
尽管如此,旅伴还是不忘这么叮咛。
虽然很想反驳说「带咱一起去就不需要花半毛钱」,但还是放过了旅伴。
事实上,旅伴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悠哉地带著这方一起行动。
在城墙团团围仕的城镇里,似乎完全照著钟声决定时段。
这里的钟声响了,这里的市场就会开始营业;那里的钟声响了,那里的工匠们就会开始休息。看见这般光景,就像看见配合著太鼓声音跳舞给大家看的小丑一样。尤其是从旅途中停靠的旅馆二楼,拿著酒杯发愣地眺望著人潮流动时,感觉特别强烈。
这么一想,不禁觉得在宽广大地上独自驱使马车,并且只相信自己的技巧和直觉,顶多只会遵从月亮和太阳运行的旅伴,在人类当中肯定属於相当自由的一群。
自由与韧性是从同一处泉水涌出。尽管少根筋又是个烂好人,却能够在旅伴身上某处找到吸引人的韧性,这都是因为旅伴是一个相信自我力量的强大存在。
尽管一边回想一路来的旅行,一边思考各种事情,还是无法安抚被丢下的孤单心灵。
或者应该说,还是无法找到平息怒气的藉口。
这方拿著仅仅一枚银币的零用钱,被迫坐在拆除所有面向道路的墙壁,呈现开放空间的酒吧角落。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刻,不是一些怠惰旅人,就净是一些像鱼乾一样晒得乾巴巴的家伙会来到酒吧。尽管有这些人,酒吧里的客人还是很少,而这方竟然落得必须坐在冷清酒吧的角落,发愣地望著街上人潮来来往往的下场。
而且,这方连换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所以遗是一身人类称呼为修女的装扮。
因为这身装扮,时而会有人靠近这方桌位,而且每个人都会说出同一句话,然後放下零钱在桌上。
「愿神庇佑……」
这些人会朝向这方行一个礼,时而还会要求握手,然後回到自己的桌位。
这方明明那么讨厌被人当成神明敬仰,现在晋到这般愚蠢的敬仰方式对待,却连生气的气力都没有,真是太教人感动了。
时而抓起炒豆子吃,然後喝口酒顺便吞下打哈欠而渗出的泪水。
因为考虑到那只大笨驴旅伴万一没有顺利做成生意,所以点了又酸又难喝的劣质葡萄酒。
这葡萄酒的难喝程度足以让入睡意全消,也足以让人忘不了被丢下的怒气。带著怨恨心情用手指挖出残留在嘴里的葡萄渣时,熟悉的轮廓忽然印入眼帘。
那是背著大量皮草、众精会神地向前走去的旅伴身影,
旅伴那眼神说出生意做得顺钊。
虽然旅伴好像没什么自觉,但生意做得顺利时,那表情明显看得出旅伴一直对著自己说「我很冷静」。相反地生意失败时,则会露出拚命对著自己说「我没有失去冷静」。
重点就是,旅伴内心永远处於慌张状态。
大概只有在睡著时,旅伴才会真正冷静下来。
因为平常想要看见旅伴的冷静模样实在太难,所以这方时而会算准旅伴睡著的时间,然後一直凝视旅伴的睡脸。要是旅伴知道这事情,不知会做出什么反应?
八成会紧张得睡不著觉吧。
不过,这样世挺可爱的就是了。想著想著,不知不觉中葡萄酒已经见底了。
没有交谈对象时,总会不小心多喝几口酒。
举高空酒杯,向闲得没事做的老板加点了一杯。
不知道路过酒吧前方几次後,旅伴突然从人群之中走进这方的宁静世界来。
因为老是点难喝的淡酒来喝,只会喝得满肚子水,所以最後点了面包和乳酪之类的食物,而旅伴就在这时走进酒吧。不过,旅伴完全没有要责怪这方太浪费的意思。
还露出了满面笑容。
那笑容之灿烂,就算旅伴就这么抱紧这方,并用脸颊磨蹭这方脸颊,世不会让人感到吃惊。
「这种抢先所有对手一步的感觉,真定爽快极了。」
说罢,旅伴捏了一下这方的脸颊,
旅伴似乎真的很开心。
即便如此,旅伴却没有要多拿出一枚银币的意思。不过,这种态度确实非常符合旅伴的作风就是了。
「小心别掉进陷阱才好呐。」
「我会在掉进陷阱之前跳过去。」
真没想到旅伴还好意思说出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也不回想看看一路来旅途上遭遇的种种。不过,光是看见旅伴那自信满满的表情,就会让人忍不住露出微笑。最後,这方还是笑著送旅伴走出酒吧。
不过,随著旅伴路过的次数增多,背上的皮草数量也愈来愈多,从这点也能够看出旅伴确实赚了钱。
想要赚更多钱,就必须准备更多资金。
有一次旅伴因为这样一脚踩进陷阱里,而决走进行这次交易前,旅伴之所以会询问皮草的品
质好坏,想必是为了判断万一交易无法顺利进行时,最多可能必须承担多少亏损。
这般态度慎重得令人厌烦,而旅伴会如此慎重,想必与其平时的言行举止有关。
举例来说,旅伴经常做出不会讨人欢心,也不会惹人讨厌的安全应对,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既胆小又爱算计。这副德性的旅伴如果在事到紧要关头时,还表现出不可靠的样子,这方就会不客气地用後脚踹开旅伴,但无奈历该表现的时候,旅伴还是会好好表现一番,实在狡猾极了。
不过,如果旅伴平时就充满勇气又大胆,或许同样是个麻烦的家伙。
一边想著这些事晴,一边喝光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杯的酒。因为酒杯一下子就见底,让人不禁怀疑酒怀可能破了洞,所以把酒杯例过来摇了摇、这时,突然看见两只脚出现在眼前,不禁吓了一跳。因为喝了酒,视野似乎变得狭窄。
拾起头一看,看见了浏海因汗水而贴在额头上,喜色满面的旅伴面容。
「大赚了一笔!」
旅伴拍了一下腰部说道,腰上还绑著就快裂开来的荷包。
「不过,途中有其他家伙发现同样的事情而插队进来抢生意,害我少赚了一些就是了。我在大家同归於尽之前,赶紧收手回来。」
旅伴一屁股地坐在椅子上後,点了酒,并一鼓作气地喝下一半送上桌的酒,然後用力叹了口气。
旅伴身上散发出尘埃味,看得出来四处奔波了许久。
「我很想说一起乾怀庆祝吧,但看你好像有点醉了。」
旅伴看向这方一边露出苦笑,一边说道。
这方忍不住想要表现出呕气模样,而拿起早巳见底的酒杯送到到嘴边。
「明天再点好喝的酒,重新喝过一遍好了。今天晚上就先找家旅馆……话说回来,还真是大赚了一笔呢。」
旅伴几乎一鼓作气地喝下剩余的酒,然後显得开心地说道。
旅伴应该是真的很开心吧。
看见旅伴如此开心的表情,这方当然只能陪笑。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你走得动吗?」
抱著宛如等了好几百年,才看见有人伸出手的怀念心情握住旅伴的手後,发现旅伴的手比喝醉酒的这方温暖得多。那股温暖会让人头部深处发麻,产生一种近似睡意的感觉。
尽管有损贤狼名誉,但旅伴忙著付钱的时候,也依旧表现得像个想睡而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赖在旅伴身上。
「喂,振作点。旅馆一下子就到了。」
听到旅伴说什么「振作点」还是「没事吧」之类的话语,会让人双脚变得更加无力。
像个幼童一样让旅伴牵著手,走在城镇傍晚时刻特有的人潮热气之中,
噪音如洪水般涌进耳中,就算几乎完全闭著眼睛,也能够轻易掌握到城镇的状况。人类的交谈声、动物叫声、敲打物品的声音,还有不知拉动何物的声音。
虽然有这么多种声音在四周萦绕,但惟独旅伴的心跳声听得特别清楚。
不对,还足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这般模糊不清的感觉舒服极了,踩著轻飘飘的脚步之中,只清楚记得旅伴牵著这方的手。
真希望这般愉快时光永远持续下去。
脑中浮现这般想法後,不禁觉得自己愚蠢极了。就在这时——
「你说不能买这皮草是什么意思!?」
这般怒吼声博进耳中後,意识忽然被拉了回来。
「不能买就是不能买。我们接到公会的通知,说皮草被当成投机取巧的交易商品。除非再接到公会通知,否则不能买皮草。」
「搞什么啊!」
在喧闹不已的城镇里,不会有人有那闲工夫去注意这般怒吼声。
但是,旅伴直到方才还利用皮草大赚了一笔,被这样的旅伴牵著手,就是不想注意也难。
「好险。」
旅伴看向这方露出坏心眼的笑容这么说。
不过是偶尔顺利做成生意,旅伴就立刻这副得意摸样;虽然抱著这般想法,但一方面受到共享秘密的不道德感影响,这方世不禁庆幸逃过一劫而笑了出来。
然而,目前正面临危机的商人们似乎无法忍受事实。
「叫公会会长出来!」
商人最後这么怒吼一句,并用力拍打商品柜。
事态演变到这般地步,就连城镇的居民也开始停下脚步看热闹。
抱著满山相同皮草的商人表现得更是激动,但怎么看都知道那商人在演戏。商人们想必是抱著刻意大吵大闹一番,然後硬是要求买家买下皮草的计谋。旅伴也经常会做出这般表现,不得不说商人的放任行为实在令人惊讶。
这方甚至抱著佩服的心情眺望著吵闹的商人们。
「走吧。」
只有自己一人顺利进行完交易的旅伴,拉著这方的手打算走出去。
旅伴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或许他顺利进行完交易,却不忍心看见其他人面临亏损。
虽然有些愚蠢,但是个温柔体贴的雄性。
一边这么想著,一边被旅伴拉著准备踏出步伐的瞬间——
「你看!这上面确实盖了狄尼欧布鲁克公会印章!这样你还说不能买是有什么意图!?」
这么说罢,商人从堆高如山的皮草中拿出一大捆皮草,并高举在头上。受到强势推销的商人露出感到困惑的表情,想必那印章应该是用来证明什么的存在。
一路看著旅伴敞生意後,会发现人类经常使用「信用」这东西。因为做生意经常必须向陌生人采买或接收各种物品,所以说什么也需要「信用」这东西。对推销皮草的那名商人来说,自己明明已经出示值得信用的存在,却被对方拒绝交易,当然会想发脾气。
望著商人心想「真是棘手」时,旅伴急忙想要拉著这方前进,但这方出力反抗,并当场停下脚步,这方会做出这般举动,并非因为怜悯卖不出皮草的商人。
那名商人高举在头上的皮革束吸引了这方目光。皮单束用了一条皮绳捆绑住,而挂在皮绳上的东西十分眼熟。
那是一颗泛黑的银色圆形物,就是挂在深褐色皮草束上,仍显得十分醒目。
旅伴使出更大力气拉著这方,但这方反抗地回过头看,接著看向长袍底下的尾巴。然後,再次朝向情绪激动的商人一看,发现那颗银色圆形物与这方捡来的东西恰巧形状相同。
而且,商人拿在手上的是品质不太好,毛发又乾燥的狐狸皮草。
旅伴牵著这方的手掌心慢慢渗出汗水。
这方立刻想通了在马车上的所有互动是怎么回事。
旅伴看见这方正尾巴绑上皮绳而开心的模样後,并非因为那东西太衬托这方,才会显得慌张。而是因为绑在尾巴上的那东西就等於买卖狐狸皮草时,会挂在皮草上的价格标签。
就算再愚蠢,也没有笨狼在自己的尾巴上挂起价格标签,然後开心得不得了。
这么一来,以为旅伴是因为觉得太好看而显得慌张的这方,简直就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
不过,让这方生气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旅伴那时的态度和现在的态度也数人生气,
看见这方愚蠢地在自己的尾巴绑上价格标签,却开心不已的表现,旅伴肯定打算隐瞒真相到底。旅伴方才急著拉著这方离去,也不肯带著这方一起在城镇走动,还有坐在驾座上动不动就轻瞥这方的尾巴,然後露出慌张模样,这一切肯定也是为了隐瞒真相到底。依旅伴的个性,肯定是抱著如果能够不掀起风波,还是保持沉默才是上策的想法。现在一切真相都呈现在眼前,旅伴却身体僵硬地看著这方什么话也不说,从这样的表现也明显看得出旅伴原本的打算。
这方只知道旅伴应该没有恶意,更没有一丝想要取笑这方做出愚蠢表现的意思。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让贤狼变成如此愚蠢的小丑。
虽然不知多少次都觉得包覆在人类嘴巴两侧的脸颊很麻烦,但此刻不禁感谢起脸颊遮住了因为情怒而就快露出的尖牙。
不然就是应该感谢脸颊的方便性,让这方能够一直保持虚假表情。
「你、你听我说喔?」
旅伴靠著少得可怜的智慧思考,并且好不容易挤出话语的瞬间——
这方松开旅伴净是冷汗的手,然後紧紧抱住旅伴的手臂。这方学著城镇里的人类女孩那样把脸贴在旅伴身上,并且紧紧贴著身子。
旅伴身体变得僵硬。旅伴肯定是回想起在森林或高山上遇到野狗攻击的经验。
不过,这方不是野狗。
而是约伊兹的贤狼赫萝,
这方抬起头,并笑容满面地这么说:
「好了,绑在咱手上的这个旅行商人,不知道是何等品质呐?」
「不是啊,是你自己——」
「汝赚了很多钱,是呗?呵呵呵。不知道会喝什么好酒来庆祝,好期待啊,嗯?」
如果要问是哪一方的错,八成是这方的错。
尽管如此,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放过。
虽然旅伴似乎多少感觉到不合理,但在表情痛苦地凝视著这方後,还是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方当然不可能放过了。
城镇里到处都是人,而旅伴具有超越这么多人的智慧,怎么能够放过让旅伴屈服於这方任性之下的机会。
这般举动非常愚蠢。
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这么做。
因为虽然旅伴叹了口气,然後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但从其侧脸看得出来并不讨厌这方的任性举动。
这方用力抱紧旅伴的手臂。
就彷佛想要告诉世人,只有这只贤狼知道旅伴真正具有的价值以及品质。
这般举动非常愚蠢,但或许在自己尾巴绑上价格标签,还开心不已的这方根适合做出这股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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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9 1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牧羊女与黑骑士
离开城镇爬过一座山丘後,在眼前延伸闲来的景色已变得陌生。
有别於闭上眼睛也能够自在行走的熟悉山丘和野原,这里是通往其他国度的大地。
只要抬头仰望天空,就会看见鸟儿在高处飞翔:只要回头眺望,就会看见出现在远方草原上的羊只与牧羊人身影。
虽然没有留下太好的回忆,但真的决定离开时,又会让人感到落寞。
宜人的微风徐徐吹来,彷佛一边叹息,一边在取笑这方似的。
轻轻叹了口气,然後做了一次深呼吸。
刚踏上旅途,就如此落寞寡欢,未来的旅途要怎么走下去?
重新背好行李,并转身重新面向前方。
道路直直向前延伸,不会迷失方向。
而且,旅途上并不孤单。
可靠的黑毛小骑士用圆滚滚的眼珠注视著这方。
这位勇敢耿直的小骑士,有时候也会非常符合骑士作风地有些严肃。
小骑士一直注视著这方,仿佛识破这方心中的不安。
展露笑颜以取代说出「我没事」的话语後,小骑士站起了身子。
那模样仿佛在说「既然这样,只要专心前进就好了」。
向前踏出一步後,很自然地也接著踏出了第二步。
到了第三步、第四步,更是不需要特别去意识。
随著脚步轻快地前进,四周的景色也逐渐改变。
追寻崭新世界和崭新生活的旅途正式展开。
世间是靠著命运而运作。
就算如此断言,相信其他人也不会有太多反对意见。
敝人现在之所以能够活在世上,完全是因为命运。
我不知道自己来到世上已过了多少岁月。
不过,至少能够肯定地说,这段岁月并不短。
心想「自己只能够走到这一步」而放弃挣扎已不是一、两次的事情:心想「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情」而偶然获救的经验更是多。
另外,还有一点一定要让大家知道。那就是我这辈子只跟随过两位主人。
第一任主人非常沉默寡言,且稳重如山,十分具有主人风范,也是这位主人在我出生不久后,就严厉训练我,让我练就想必一辈子有用的技能,虽然那段日子过得朴实平静,每一天却是那么美好,让人回想起来时,不禁有种揪心的感觉。当时的我还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永远过著这般充实,且毫无不满的生活。
这般生活之所以如泡沫破裂般消失不见,其原因除了命运两字,没行其他字眼能够解释。
去到野外时,不仅会遇到狼或熊等凶掹动物,也会遇到以铁作为武装、几这些动物的尖牙或利爪更加可怕的人类,虽然旅途上必须有十二万分的警觉,但因为一场突来的风雨,我们不慎在危险之地露宿。
不过,无庸置疑地,我们会露宿在那地方,还有那些家伙会出现在那地方,都不是必然发生的事情,而是偶然。双方那天晚上会在那地方撞见,除了是因为不可思议的命运力量发挥作用,没有其他原因能够解释。
不管原因为何,那天晚上我拚命奋战。
我尽最大努力地奋战。
也确实毫不害臊地认为「万夫莫敌」这句话是为了形容我而存在。
如果足因为持有这般自傲想法,才让敌方乘隙而人,状况或许会好一些。
那晚我们彻底处於劣势,主人当场倒地,而我受了伤。
那场剧烈风雨之中,已分不清沾满主人脸部的是鲜血、泥土,还是雨水。主人把相当於其性命的拐杖交付给我时的表情,此刻仍历历在目。
仆人除了保护主人的安全之外,也必须付出相同心力保护其名誉。
我带著主人的拐杖逃跑。
拚了命逃跑。
恰巧落下的风雨以及黑夜,肯定站在我这一方。
忘我地不断奔跑後,等到我察觉时,天已经亮了。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哪里受了伤,也精疲力尽得无法再多走一步路,最後缩成一团倚在一块大石头底下。
前晚的风雨如一场梦般消散,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就算到了现在,我遗忘不了当时话感受到的温暖阳光。
还有,很惭傀地,在温暖阳光照耀下,我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
我是否守住了主人的名誉呢?
望著眼前想必已成为遗物的拐杖,我只能够如此自问。
只要上了天堂,就能够询问主人这个问题:
抱著这仅有的慰藉,我闭上肯定没有机会再睁开的眼帘。
所以,当有人摇动我的身体而再次睁开眼睛时,我深信自己已经来到了天堂。
然而,印人眼帘的景象实在不像来自天堂的存在。
印入眼帘的是一名脸颊凹陷、一身穷酸打扮,感觉路边的老树都比其装扮来得有气质的女孩。这般模样的女孩不是为了让自己满是冻伤的手变得暖和,而是为了叫醒我而摇动我的身体。
主人时而因为喝醉酒而变得多话时,会称呼我为骑士。另外,主人偶尔也会告诉我身为骑士的职务何在,我也为骑士的精神而深深感动。
既然如此,我更必须创造奇迹。
尽管自己就快不支倒地,女孩还是哭著拚命想让我从死亡崖边站起来。这时候如果没有站起来,我要如何再以骑士自称?
我吞下一切的伤口疼痛和疲累,站起身子。
当时的那份骄傲感我至今难忘。
尽管自己也濒临死亡边缘,仍为我担心的这位温柔女孩看见我站起身于後,安心地露出笑容。
在饥饿与寒冷之中,不仅为他人担心,还能够展露笑颜。
正是这个瞬间,让我愿意把女孩当成新主人。
虽然不久後我与女孩一起倒卧在地,但彼此紧紧抱在一起,这肯定是命运的安排。睡了一会儿后,我因为肚子饿而醒来时,女孩会在同时张开眼睛,想必也是命运的安排。
事实上,这确实是一场命运的邂逅。
我因此有了新主人,这位新主人虽然有些不可靠,但拥有无人能此的慈悲心,其资质足以让我愿意为其效命。新主人名为诺儿菈,是个至今仍保有天真的小女孩,
为这位诺儿菈效命的在下名为艾尼克。多亏由新主人继承的拐杖上刻了我的名字,所以免除了换名字的不便。大缘分似乎会唤来其他小缘分。
虽然彼此语言不通,但正因为如此,才能够建立出坚固的关系。
我只是一只狗还没大没小地说这种话,不知道身为人类的主人会不会生气?
不,我想太多了,虽然主人是个了不起的主人,但我如果没有陪在身边,主人老是会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情,所以应该不会有人说我没大没小吧。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呢?你们看!
找如果没有陪在身边,主人连想要安稳入睡都有困难。
虽然是个十分软弱的主人,但相互扶持的关系也是美好的主从关系。
这么做出判断後,我与主人在同一张棉被底下取暖。
此刻正逢冬季。
我想,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冬天的早晨来得很早。
这么说当然不是指日出时间很早,而是天气冷得睡不下去的意思。
我们在天还没亮的时间起床,然後朝向天空大大伸懒腰。
伸完懒腰後只有主人打了喷嚏,我则是一脸严肃地望著主人的失态。
「鼻子好痒喔。」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主人找藉口地这么说。
「不过……」
虽然主人一度因为害怕冬天的寒气,而赖床地继续紧紧抱住我窝在棉被里,但最後下定决心让身体袒露在寒空下,主人一边眺望仍看得见星光闪烁的天空,一边接续说:
「起床时没听见羊叫声还真是不习惯呢,」
一点也没错。
对於主人的话语,我不得不表示赞同。
「虽然牧羊工作很辛苦,可是……一旦不再需要从事牧羊工作,还是会有一股落寞。」
牧羊人必须掌控无能的羊只,让它们吃足够的草并且养得肥胖,而这样的工作十分消耗体力,如果放任羊只不管,它们就会迷路,而且不管骂了多少遍,它们还是记不得路。这些羊连主人和仆人的差异都分不清楚,只会发出「咩~咩~」的叫声,掌控它们的工作当然不可能太轻松。
虽然主人与我是靠著这样的工作维生,但如今已不再从事这个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没有每日之分的漫长工作。对我而言,不需要再看见主人随著日出醒来,便立刻一边祈祷羊只没有逃跑,一边数羊时的沉痛侧脸,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不再听见羊只胡乱发出的「咩~咩~」叫声,却又觉得别扭。
我与主人踏上两人之旅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差不多该甩开过去了。
尽管在心中喃喃说出这般坚强话语,但看见主人发呆的侧脸後,我还是忍不住用鼻子顶住主人的侧脸,然後用脸颊磨蹭。
我不想看见主人颐得软弱的面容。
「嗯……对不起喔,我没事。」
主人用双手捧住我的脸,然後笑著说道。
虽说一半是抱著朗待的心情,但决定不再从事牧羊人工作时,主人从象徵牧羊人的拐杖前端取下吊钟时的表情,至今令人难忘。
我叫了一声後,吐出白色气息。
露出难为情笑容的主人,找回了与生俱来的坚强,
「那我们来吃饭吧。其实啊,虽然只买了一些,但我在上次停留的城镇小奢侈了一下。」
说罢,主人急急忙忙从麻袋里取出面包。看见主人这般孩子气模样,让人忍不住露出苦笑。
而且,不应该因为盘缠充裕了一些,就做出奢侈行为。
我抱著这般想法凝视著主人,但主人察觉到我的视线後,不知道会错了什么意,一副搔痒难耐的模样笑著这么说:
「不行喔,艾尼克。这样很丢脸喔。」
主人的发言真是让我太意外了。
我会摇尾巴,绝对不是为了麻袋里的面包,而是因为很高兴看见主人恢复坚强模样,绝对不是为了那种肤浅的事情……
「不过,你看!雪白色的面包。」
主人把面包拨开成两半,让我看面包内层。
大地孕育出来的小麦芳香立刻扑鼻而来。
因为我以自己是一只狗为傲,所以也就没有反抗本能。
经过短暂用餐时间後,天色开始转亮了。
挂在夜空上如冰块发出寒光的星星已消失不见,每走一步路,视野便随之开阔起来。
话虽这么说,但气温并末因此哭然变得暖和,呼气仍会化为长长丝带流向后方,大地也依旧冰冷。
「不用看管羊只是很轻松没错,但差不多有些想念有屋顶的房子了喔。」
主人一边杵著没有挂起吊钟的拐杖,一边以其外表无法想像、强而有力的扎实脚步向前走去。
「今天或明天应该会到吧。」
主人一边说道,一边摊开羊皮绘制成的地图。
尽管是工作道具,但主人看见羊只受伤会哭泣,看见羊只做出危险行为会生气,与羊只分离时又会显得落寞,主人就像个母亲一样对待羊只。
因为看见主人这般态度,找以为主人会忌讳使用以羊皮绘制成的地图,却意外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人类有些地方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不过,艾尼克,你觉得有关那城镇的谣言怎样?」
主人一边望著地图,一边询问我。
主人之所以没有拾起头而保持看地图的姿势,想必是因为心中有一些不安。
我是条效命於主人的狗,当然应该追随主人选择的旅途。
既然这样,如果主人选择了多少有些危险的路,就应该鼓励主人才算尽责。
这么做出判断後,我从主人身上挪开视线,并看向正前方。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只能够向前进。
我试图以动作传达这般想法。
「说得也是喔。甚至还有句话说,雇主是因为危险及劳苦才支付酬劳。」
听到主人的话语後,我叫了一声回应。
我家主人是远近驰名的牧羊人,但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得不结束牧羊人的工作。
值得庆幸的是,主人手边有大笔金钱,而这笔金额足以实现主人的梦想,我家主人经常对著我说,她想成为制作服装的裁缝师,虽然我不讨厌听列主人聊起梦想,但不喜欢看见主人聊起梦想时,表现出一副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模样。
所以,既然这梦想有可能实现,我当然会尽全力帮忙,但说实话,想要带著满面笑容说出这种话似乎很难。
如主人所说,想要实现梦想,必须做好可能遭遇危险的心理准备。
「听说那城镇有一半人口都因为得到传染病死了。」
既然那城镇很可怕,折返回去就好了啊。这样的想法太肤浅了吗?
主人有就算必须冒这样的危险,也要去到那城镇的重大理由。
她是在旅途中停留的城镇,听到有关因为发生传染病而就快毁灭的城镇谣言。
那城镇因为人口减少而缺乏劳工,所以需要很多人手来重振城镇。
听说在这样的城镇,即使是像主人这样的旅行女孩,或是没有经验也没有门路的人,也能够很容易从事工匠的工作。
不过,不可能永远都有这种好事。
等到大家都知道城镇不再受传染病威胁後,想必会涌进大批求职者。
这么一来,就只能够把握现在这个机会。
这件事情是一个在大家都因为传染病而不敢接近时,勇敢前任城镇做生意的不怕死商人告诉主人的。照那名商人的说法,只要有做生意的对象,就是地狱最下层也敢去。实在太令人佩服了。
然後,根据商人亲眼所见,这个听说叫做库斯克夫的城镇的传染病威力逐渐减弱,已不再需要担心疫情,另外,商人还说这个事实早晚会在邻近地区传开来。
俗话说「打铁要趁热」,所以主人听到商人的话语後,立刻决定出发。
不过,听到商人话语的那天中午,主人正好在城镇提出想要成为裁缝师的请求,却惨遭断然拒绝,或许也是促成主人决定出发的原因之一。
「尽管疫情已受到控制,镇上还是死了一半的人,是不是教会的祈幅也没产生效果啊?」
主人一边摺叠地图,一边静静地说道,
主人从事牧羊人工作的那段时间,教会老是以令人难以置信的不讲理态度对待主人。
不知道是不是忌妒主人身为牧羊人的好功夫,教会那些人把主人当成了魔女看待。
虽然主人最後做出令人痛快的事情,但主人在那同时为做出这般举动感到後悔,也是不争的事实,尽管自己遭到迫害,主人报复後却不会高兴地哼著歌。的确,身为在这般主人底下效命者,或许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但是,主人为了小小的报复举动感到後悔,即使到了现在仍认同教会权威,看见主人这般正直过了头的表现,让人忍不住有些烦躁起来。
所以,我没有回答,而是直直看向前方。
或许是猜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加上主人本来就不是善於雄辩的人,所以在这之後的旅程我们一直默默地走著。随著日出而变得暖和後,我们的脚程断然比一般旅人快上许多。我们的步伐顺畅,并且一步一步接近主人在地图上确认位置的城镇。
因为我勉强算是野生动物,所以要我露宿多少遍都不成问题,但身为人类的主人就没办法了。明天傍晚左右似乎就能够抵达城镇,先不管传染病的事情会是什么状况,但主少能够暂时安心一下。
虽然主人不像开在花园里的鲜花般脆弱,但就算是韧性再强的野花,如果一直受到冷风吹打,有时也会被折断。
而且,主人身上的肉稍嫌少了一些。
人类不像动物那样有毛发包覆身体,所以主人至少应该让身体多长一些肉。
主人现在这副模样就算被当成营养不良的年轻雄性,也找不到藉口反驳吧。
我这么思考的瞬间——
「艾尼克!」
听到主人的呼唤後,不禁竖起尾巴的毛发,但这般反应并非因为正在思考主人的事情。
像我与主人这样建立出亲密主从关系险,光是听到呼唤名字的方式不同,就能够做到多种意思疏通。
主人这次的叫法充满令人怀念的感觉,让我感到血脉贲张。
她高举拐杖,然後发出「咻」的一声指向前方。
我不加思索地跑了出去,那速度之快,甚至听不到主人再次呼唤的声音。
目的地就在拐杖所指的前方山丘上。
山丘上可看见毛发稀疏、已变成野生的羊只悠哉地吃著草。
我的爪子紧紧扣住大地,耳边只听见划过风儿的咻咻声响。
少根筋的羊只这时总算发现我的存在,并且极度慌张地打算逃跑。
不过,我怎么可能让动作运钝的羊只逃跑。
我全速向前奔跑、跳跃,并以掀起草皮的力道踹著地面,最後绕到羊只前方大声吼叫。
羊只陷入极度恐慌的状态,一直踏步踏个不停,想必已对我唯命是从。为了告知这事实,我朝向天空发出长嚎声。
我当然知道现在这么做不过算是一种嗜好,而实际上,从山丘下方朝向这方走来的主人也看似愉快地笑著。尽管如此,挺高胸膛、充满男子气概地发出长嚎声,还是让人觉得痛快极了。
虽然觉得吓破胆而慌张不已的羊只很可怜,但它应该庆幸自己不是遇到贪心的狼。来到山丘上後,主人轻轻挥动拐杖,我也在任务解除後走近主人身边。
主人摸摸我的脑袋夸奖我表现得很好,对我而言,这是最好的犒赏。
「对不起喔,害你吓一跳。」
主人朝向羊只说道。野生羊只似乎有其矜持,发出一声高亢叫声后,跑了出去,在距离城镇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会出现野生羊只并不稀奇:而这些野生羊只能够存活到什么时候,恐怕只有神明知道答案。不过,关於这点我们也一样。
我思考著这些事情时,主人眯起眼睛注视著逐渐跑远的羊只。
然後,一发现我的视线,主人立刻显得难为情地笑笑,或许足跑著爬上山丘,主人有些脸颊泛红地这么说:
「虽然觉得对不起羊只,但果然还是很愉快。」
主人世真是够坏心眼了。
这天晚上我们决定在稍微偏离道路、位於山谷与山谷之间的洼地露宿。
或许是受到因传染病而有一半人口死亡的城镇谣言影响,这里的道路状况明明不差,却不曾与任何人擦身而过。在这样的状况下,感觉上就是在道路旁露宿,也不会有问题,没想到主人却意外地谨慎。
明明行事如此谨慎,主人在晚餐时间喂小鸟吃面包屑时,看见老鹰突然从天空而降并抓走小鸟,却吓呆地僵住身子好一会儿时间。
老鹰在视线良好之处叼走我们的食物已不是一、两次的事情,主人却还是学不聪明。
主人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时,也像平常一样总是迁怒於我。
就算我表现得再像骑士,也拿从天上飞下来的存在没辙。
不过,一向顺从的我还是一副可怜模样垂下耳朵和尾巴,等待主人的怒气散去。
这般互动之後,我们在日落没多久便早早就寝。
我们没有生火,只是依偎著彼此取暖入睡。少了羊只这个负担确实比较能够入眠,但不可避免地会变得松懈。虽然我一边充满戒心地留意四周状况,一边入睡,但实在很难个去享受那温暖感觉。因为主人翻了身而害得我的脸露出棉被外时,也会毫不犹豫地慢慢钻进被窝底下。这般表现简直就跟被当成宠物饲养的狗没什么两样;虽然意识朦胧中这么想著,但身体还是老实地朝向主人怀里钻去。
好为难啊。
身为骑士的自尊,以及主人体温的舒适感受让我陷入两难,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低声呻吟,但至少能够确定我真的烦恼极了。
所以,一时之间我还以为是自己多心,才会以为四周有动静。
当我发现不是自己多心後,立刻用力挺起耳朵,并抬起头,但我的头不仅埋在被窝底下,还埋在主人怀里,所以费了好大工夫才爬了出来。
主人想必是睡迷糊了。我打算从被窝底下探出头时,主人一边嘟哝著梦话,一边想要抱住我。我用力甩开主人的手臂,才好不容易探出头来。
到了这时,我已经抱著确信。
那是争斗声!
「嗯……艾尼克?」
从守护羊只的重责之中解脱後,因为难以抗拒安眠的魅力,让我这阵子完完全全少了气概,但似乎不只有我这样而已。不过,主人毕竟是主人。
主人从我的模样察觉到气氛不寻常後,立刻清醒过来,并只转动视线环视四周。
「是狼吗?」
一直以来,主人都是在经常有狼群出没的森林附近生活。
主人没有表现出害怕模样,其语调甚至带有干劲,仿佛在说「尽管来吧」似的。
「好像……不是喔……」
主人只要把耳朵贴在地面,就能够立刻分辨出狼的脚步声,至於狼群数量以及方向的掌握能力,甚至不输给身为动物的我。
主人很快就发现不是狼群出现,并挺起身子环视四周。这段时间我也靠著自己的耳力聆听著争斗声。为了让主人知道,我一直看著相同方向。
我听到了怒吼声中,时而参杂了敲铁声。
想必是人类之间的争斗。
「山贼吗?」
非常讽刺地,比起遇到身为动物的狼,人类更害怕遇到同样是人类的攻击对象。
主人贴近我,并在我耳边低声说话。
不过,从我没有用喉咙发出低吼声的态度,主人似乎发现了危险并非朝向我们逼近。
主人动作俐落地收拾好行李後,缓缓站起身子。
并以拐杖发出指示。
我踏出步伐,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跑去。
浮在半空中的月亮躲在几处出现缺口的云层背後,所以视线并不算好。虽然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根容易与黑夜融成一片,但因为担心主人会因此看不见找,所以频频回头看。
然後,我总算站到山丘上。往远处一望後,随即理解了一切。
压低身子的主人晚了一步来到山丘上。我看向主人後,发现主人睁大眼睛露出惊讶表情。
就是从远处看,也能够清楚知道从山丘上俯视的视线前方发生什么事。
单独座落在道路旁,想必是客栈的建筑物侧边窜出红火。
虽然主人的耳力没有我好,但肯定也听见了哀叫声。
客栈遭到了盗贼袭击。
「怎、怎么办?」
我并不意外主人会这么嘀咕。
依主人的个性,一定会为了该不该上前救人而烦恼。
然而,从山丘上看不出对方人数,也看不出其装备。
虽然主人属於个性果决的人,但此刻的局面很难做出决定。
我做好热身以随时听从主人的命令。
可能是偏屋的屋顶因火势倒塌下来,一大片灰烬随之飞起。下一秒钟——
「啊!」
有人从火势尚未蔓延的主屋入口处冲了出来。
因为四周黑暗一片加上烟雾弥漫,所以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但从服装看来,像是一个旅行巡礼者。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受了伤,看得出来那人脚步踩得相当不稳,
那人东倒西歪地朝向道路逃去时,另一人追著他咆出来。
追在後头的人手上拿著长剑,无疑属于袭击一方的人。
两人的脚程就像牛与马一样差距甚大,想必一下子就会被追上。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入口处冲了出来,然後,趁著袭击者回过头看的时间,那人扑上前去。
接下来,我清楚听见了声音、相信主人应该也模糊听见了声音。
那人大叫著:「请快逃跑!」
「艾尼克!」
主人肯定有一半是条件反射地这么呼唤。
尽管如此,我还是采取了行动。因为我是主人的仆人,也是高傲的骑士。
我遵从主人的命令以及拐杖的指示,跑了出去。
在视线前方,袭击者甩开朝向他身体扑去的人,然後趁对方倒在地上时,刺下长剑再拔起。
想必是因为太兴奋,袭击者像喝醉酒一样有些脚步不稳。
在这样的状况下,袭击者不会是我的对手。
草地让我能够不发出脚步声奔跑,马屋还是其他什么建筑物燃烧的声音也助了我一力。
袭击者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并慢慢朝向以爬行方式逃跑、看似巡礼者的男子走近、看似巡礼者的男子似乎死了心,双脚无力地跪在地上,并开始对著上天祷告。
袭击者慢慢贴近男子背後,并举高长剑,脸十浮现像是虐待抂的笑容。
然後,袭击者准备把举高的长剑剠向毫无防备的对手背部那一刻,出现一个黑色物体遮挡了他的视线。
袭击者一定这么以为吧:
不过,我在那一刻咬住袭击者的右手臂,长创也朝向其他方向飞去。
我的尖牙连山羊筋肉隆起的後脚跟也咬得断。
听到下巴里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后,我松开了嘴巴。
黑暗中看见了恶魔。
袭击者的表情说出这般想法,然後一屁股趺坐在地上,我毫不留情地咬住他的右小腿。
「救命啊~~~!」
当我发现太大意时,为时已晚。
听到呼救声而抬起头一看,发现客栈入口处站了另一名同样拿著长剑的男子,
我环视四周—遍後,看见主人正朝向这方跑来。
这么一来,想要让事件结束,除了让敌方全军覆没,没有其他方法。
「喂!怎么了!?」
幸好站在人口处的男子没有发现主人。
我立刻踹倒眼前的男子,并飞越男子,然後全速跑了出去,
视线前方出现充满惊愕以及恐惧的表情。
男子丢开想必是装了赃物的沉重麻袋,并架起长剑。我朝向男子龇牙咧嘴。黑夜之中,男子肯定把我看成了狼。虽然并非出自本意,但我充分利用了这点。
男子一副不镇静的模样压低身子,并且不是把长剑当成武器,而是当成盾牌顶出。我扑向男子,并咬了一下男了的脸部後,男子一下子就晕厥了过去。屋内乱成一团,地上还躺著三个人,三人的装扮皆与方才逃出屋外的男子相同。
下一秒钟,我发现有动静而移动视线後,看见有人从阶梯走下来。从其装扮,我知道对方是听到吵闹声而赶来的袭击者。对方也发现我的存在,并且与我互看著。
不过,对方一看见我下巴淌著血,立刻发出惨叫声,然後冲上原本走下来到一半的阶梯。
对我来说,比起由上往下扑,当然是由下往上扑有利得多,我向前跑了三步来到阶梯,接著再跑了两步,便咬住爬阶梯爬到一半的男子腿部。男子在阶梯上跌倒,并发出宛如来自地狱般的惨叫声後,精神错乱地不停挥动双脚,害的我不禁大意地松口放开男子的脚。
不过,幸好男了就这么从阶梯上跌落下去。
虽然男子的右腿以及左手臂呈现诡异的扭曲肜状,但似乎还活著。
我一副感到疲惫的摸样站在阶俤上俯视男子,最後屋内终於完全安静下来。
小屋遭火燃烧的声音传人耳中,而且从味道可判断出应该不需要多久时间,火势就会蔓延到这栋主屋。虽然现在应该担心是不是有其他敌人躲在某处,但比起去确认有无敌人,现在更应该保护主人的安全。我冲下阶梯,并准备冲出屋外时,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看是正好有人准备走进屋外,而那人是我第一个看见的男子,男子蓄著胡须,身上裹著看似碍手碍脚的长衣,长衣的右腰部位染上了鲜血。
男子的脸色难看,但似乎不见得完全是因为伤势。
「啊……啊……怎么会这样……」
看见屋内的惨状後,男子跪在地上并低下头。
倒在地上的三人穿著与男子类似的服装,想必是男子的同伴。
我穿过男子身旁走出屋外后,看见主人显得不安地抱著拐杖站著。
然後,一看见我出现,主人立刻跑向前紧紧抱住我。
「太好了!幸好你没怎么样。」
自己要我来救人,还怕我会怎么样,但依主人的个性,应该没办法做出—连串的判断吧。我一边这么想著,一边看向主人后方后,发现被长创刺伤的男子脸上盖著白布。
「盗贼全死了吗?」
可能是紧紧抱住我好一会儿而感到安心,主人挪开身子後,立刻这么询问。
因为我不会说诂,所以只叫了一声,但垂头丧气地跪在入门处的男子回答了主人:
「总共有三个盗贼……」
「还有一个盗贼?」
听到主人的询问後,男子摇了摇头。
倒在阶梯下的男子就是第三个盗贼。
真希望也让主人看见我孤军奋战的英姿。
我这么想著而抬头仰望主人时,身旁的男子竟然喃喃说出这般话语:
「神啊,感谢您带来最後一点幸运……」
带来幸运的人明明是我,还有我所效命的主人;
要不是主人摸著我的脖子,说不定我会忍不住叫出来。
满脸胡须的男子说他叫做吉赛帕·欧赛断坦。
听说是在位於从这里往西还步行三星朗左右的一所教会的主教。
虽然我不禁後悔自己救了对这世界没帮助的人,但主人似乎不这么想。尽管因为数会而吃了很多苦,主人一听到吉赛帕的自我介绍後,立刻低头跪下。
主人啊!太没出息了!
「请快抬起头来,您可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要是满脸胡须的吉赛帕摆出高傲姿态,我打算采取符合骑士作风的行动,但后来发现似乎不是这么回事,所以决定暂时缩回尖牙。
年纪看起来比主人大上好几倍的吉赛帕,向主人深深表达谢意。
「不,我……不应该谢我,而是要谢谢艾尼克。」
「喔,没错。您的名字叫做艾尼克啊,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吉赛帕的腰伤比想像中严重,虽然试著止血,但凭主人的知识似乎没有起太大效用,或许是这样的缘故,吉赛帕的脸色如白只一样惨白,但他对著我表达感谢时的真挚笑容,让人看了非常舒服。
毕竟我也是个骑士,所以挺起胸膛露出严肃表情,直率地接受了吉赛帕的感谢。
「不过……神明给我们的考验来免也太过沉重……」
除了一名青年之外,吉赛帕从教会带来的同什全遭到杀害。
存活下来的青年头部也受到重创,而意识不清。
虽然主人也为青年做了应急处置,但能不能救活青年,恐伯只有神明知情。
「旅馆的人都遇害了吗?」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倒的所有盗贼,已经被主人捆起来,并且绑在围住客栈的栅栏上。
「没有……这里是空屋。我们借了马厩过夜,但那些人似乎就是专门攻击像我们这样的旅人。而且,唉~真是太可伯了……那些人好像是异教徒。』
「……他们戴著箭头形状的首饰,对吗?」
「您发现了啊?没错,他们就是至今仍在东边险峻山区,暗地里活动的魔道师子孙。他们似乎一直等著我们入睡,然後伺机而动。失去性命的二人,是我请来当旅行护卫的佣兵。他们三人为了保护我们,机敏且勇敢地战斗,但无奈力量不是……」
这下子我终於搞清楚了。
创在人口处附近的三个人当中,有两个人虽然身穿相同服装,但身上明显散发出与我相同的气味。
世就是置身於战斗中的气味。
「可是,我们不能在这里就放弃旅行。无论如问都不能放弃。」
吉赛帕以强而有力的语调说道,然後不停用力咳嗽。
找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我震动喉咙轻轻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但似乎没有传进主人耳中。
主人露出痛楚表情扶住吉赛帕后,竟然这么说:
「您的目的地是哪里呢?」
主人,不要啊!
我从来不曾像此刻这样,因为自己不会说人类的语言而感到烦躁。主人啊,你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准备前往库斯克夫吗?在旅途中遇上难事,而在半路不幸死亡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既然这样,把自己的目的搁在一旁,然後优先他人目的会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虽然我顺从地坐著,内心却是发狂地一边思考这些事情,一边注视著主人与吉赛帕。
「咳……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的目的地是……」
如果听了答案,就必须帮助吉赛帕,虽然我坐止难安,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总不能封住对方的嘴巴。
吉赛帕缓缓开口说:
「库斯克夫。」
「咦?」
我的耳朵也用力挺起,把视线栘向主人—看,发现主人也露出惊讶表情。
「您知道库斯克夫这个城镇吗?那里受到传染病侵袭,既没有神明软诲世没有神明指引,而陷入黑暗与痛苦之中。」
「知、知道,其实我们也准备前往库斯克夫。」
「真的吗?」
吉赛帕露出打从心底感到讶异的表情,不久後他摆出教会人士向神明祈祷时一定会摆出的姿势,并且闭上眼睛。我用力地左右甩动尾巴、因为连我也猜得出来吉赛帕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这正是神明的指引……虽然我要开这个口实在很痛心,但您愿意答应我这个神仆的一个请求吗?」
我先看了看吉赛帕的表情,接著再看向旁边的主人表情,主人一副准备接下什么重大使命的真挚模样,凝视著吉赛帕。
就算我会说人类的语言,一定也没办法阻止主人。
「请尽管吩咐。」
听到主人的回答後,吉塞帕闭上眼睛,然後再次张开眼睛说:
「可以麻烦您带我们到库斯克夫去吗?」
主人用力地点了点头,并握住吉赛帕的手。
我不禁因为主人的烂好人表现而感到有些无力,并趴下身子看向燃烧倒塌的客栈。
「原来如此,您是为了成为裁缝师而准备前往库斯克夫……」
「是的。是一位旅行商人告诉我的。」
「这样啊。不过,前往库斯克夫不是必须有很大的勇气吗……我这么说好像太失礼了喔。您是一位极具正义感与勇气的人。」
吉赛帕骑在他们原本骑来的马儿背上。
另一名失去意识的青年则躺在用来搬运行李、个头较小的骡马上。
至於盗贼和佣兵尸体,我们只能够就这么丢下他们。
「不,我也是打从心底感到害怕。虽然害怕,但毕竟是曾经以为无法实现的梦想。」
主人说话时之所以显得腼腆,是因为说出了真心话。
「梦想啊。的确,必须有梦想支撑,才能够勇敢面对危险。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吉赛帕在马背上露出温柔的微笑,主人以敬仰的眼神看著吉塞帕。
主人的态度让我有些不是滋味。
「我们会打算前往库斯克夫,也算是为了梦想。库斯克夫受到传染病侵袭,神仆们全上了天堂。但是,因为受到这般谣言影响,库靳克夫的人们没能够重新点燃烛光,而在黑暗之中不停颤抖。我们为了帮助他们带来光明,所以千里迢迢地来到库斯克夫。」
「原来是这样啊……」
「我们离开教会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知道想要在库斯克夫完成任务,将会遭遇重重困难。不不过,万万没想到会在前往库斯克夫的途中遭遇这般事态。」
吉赛帕没有表现出感伤摸样,而是一副有些疲惫的模样展露笑颜,让人心生好感。
话说回来,吉赛帕知道自己恐伯死期将近时,并没有丢脸地求饶,也没有失去冷静,而是对著上天祈祷。
虽然我无法原谅教会,但吉塞帕尽忠职守的表现确实值得夸奖。
就这点来说,吉赛帕或许没那么坏。
「如您所见,我只是个小教会的主教,所以没能够拿出什么特别的谢礼来答谢您、不过,我会尽可能地表示谢意。」
「不,不需要这么做。」
主人慌张地说道,占赛帕以笑脸制止了主人,然後以相当顽固的口吻这么说:
「我差点就在异敦徒的刀下送命。这时您们救了我,而且得知您们准备前往在黑暗中等待神光的人们身边,这一切都太具象徵性了,所以,我希望至少能够向您那位勇敢的旅伴表示谢意。」
「您是说艾尼克吗?」
对於吉赛帕的话语,连我也感到意外。我拾起头一看,看见吉塞帕投来别无他意的笑容,不禁有些慌张了起来。
我以为只有主人会对身为动物的我,露出这般笑脸。
「神创造了世上一切事物。既然如此,在神明面前,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生彻都是平等的存在。我们应该为绿草或树木命名,为马儿或小鸟付出爱心,以及对於所有品格高尚又具勇气者,应该给予同等的荣誉。」
我抬头仰望主人,主人也低头俯视我。
然後,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吉赛帕,这位受了伤的主教显得有些开心地笑了笑後这么说:
「抵达库斯克夫後,我打算以吉赛帕·欧赛斯坦之名,并在神之荣光下,授予这位贝有勇气的神仆艾尼克,教会骑士的称号。」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这称号代表了什么,但既然能够得到带有骑士两字的称号,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这么想著的我看向主人,发现主人似乎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了,我也会向您表示谢意……」
吉塞帕一边说话,—边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模样看向前方:
此刻月亮正好从云层之中露出脸来,随之豁然开朗的视野前方出现城镇。
那里是目的地库斯克夫。
看来我们根本不需要在方才那种地方露宿,吉赛帕他们也不需要在客栈过夜,只要再努力走—段距离,就能够抵达库斯克夫。
这真是命运的安排啊。
从吉赛帕与主人彼此不得不露出苦笑的表现,明显看得出来并非只有我心中浮现这般想法。库斯克夫是一个以石墙围绕四周一圈的大城镇,当然了,与留宾海根的规模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不过,如果库斯克夫是个如此有规模的城镇,不免让人担心在深夜到访时,对方可能不愿意打开城门。
不过,似乎是我太杞人忧天了。
身为主教的吉赛帕向城门另一端的看门员道出姓名後,对方慌张的不得了。
那模样彷佛在说「上天终於派人来解救我们了」一样。
对方的慌张模样之夸张,会让人不禁心想「就算是敌军在半夜前来突击,恐怕也没这么慌张吧」。城门还没打开之前,原本就比较怕生的主人甚至还因为听见城门後的骚动声,而缩起身子。
由此可见,城镇的居民们有多么期待主教的到来,而对於在途中救了主教性命的存在,居民们肯定会极度夸张地表示欢迎。
主人的表情明显说出她担心受到这般待遇。
不久後,得知城里甚至吹起号角时,主人似乎终於忍不住了。
吉赛帕为了掩饰因为受伤导致的身体不适,而坐在马背上不停擦拭脸颊或咳嗽。主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向吉赛帕提出请求:
「那、那个……」
「怎么了吗?」
「呃……那个……我有一个请求……」
吉赛帕脸上已浮现一个引领迷途羔羊者的表情,他表情柔和地反问说:「什么请求呢?」教会那些家伙总是在这般柔和表情底下隐藏邪恶至极的想法,所以十分下流,但主人在这般表情的催促下这么说:
「可以请您说我们是您带来的随从吗?」
「这……」
吉赛帕惊讶地不停眨眼,但不久後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头脑似乎不差。
城门另一端传来急忙推开门闩的声音,吉赛帕坐在马背上弯腰对著主人低声这么说:
「看见您在神明的教诲之下有如此了不起的表现,我实在喜不自胜,因为人们往往难以同时拥有勇气兴谦虚。我答应您的请求。不过,别说是神明了,我也不会忘记对您的感谢之情。」
城门缓缓打开,熊熊燃烧的火把光线随之流泻出来,让人不禁感到刺眼。
吉赛帕挺起身了,主人则是像一只露出求救眼神的羔羊看著他,
看见吉赛帕如此能言善道,我个禁觉得诡异,但看见他对著我轻轻行了一个礼後,还是忍不住摇起尾巴。
凡事都有例外。
「那么,找就照您的请求去做。」
吉赛帕一边露出仿佛小孩子共同享有秘密似的笑容,一边这么说,城门也在那同时打了开来、因为是在深夜里到访,所以站在城门另一端的人们只穿上夹服就跑了出来,还有很多人号发凌乱。急忙出来迎接主教的女孩们当中,甚至还会看见几名女孩正拚命地用梳子梳理头发。这般状况之中,有个人穿过两名手持长枪、应是负责看守的男子之间,朝向这方前进。比起其他人,此人的装扮显得特别高雅,是个会让人以为是小毛头的年轻小伙子。
年轻小伙子的眼晴四周发红,明显看得出从熟睡之中醒来不久。
尽管如此,年轻小伙子还是帅气地把头发往後甩,然後高高掀起披在肩上、加上皮草缝边的气派外套,并以展现其尖头鞋的脚步走著。从这般模样多少感受得到身为族群领导的威严。为了表示敬意,我双脚并拢地坐下来,并挺直胸膛。我会这么做,是因为看出年轻小伙子虽然做得勉强,但很努力地表现出这般举止。
想要率领族群,就不能够被瞧不起。
不过,其重责超乎想像的沉重。
从年轻小伙子的表现,实在看不出他是在确实做好准备之下,站上领导者的地位。
传染病会先从年纪大的人依序下手。
「我是库斯克夫的议会代表,名为崔里·隆·库斯克夫·卡瑞卡。我打从心底欢迎您在神明的指引下来访。」
很年轻的声音。事先就知道城镇状况的吉赛帕,一定世与我抱著同样的想法、吉赛帕以于我们说话时更显礼貌的口吻打招呼:
「请原谅我直接坐在马背上说话,为了寻求神圣烛光,受到神之祝福的库斯克夫寄出书信到我们教会来,从书信内容中,我们知道库斯克夫正遭受一般人无法想像的痛苦。小过,神明不会舍弃您们,虽然我自身的力量非常渺小,但神明拥有伟大的力量。请大家放心,从此时此刻开始,神光将照亮库斯克夫。」
吉赛帕的声音十分响亮。
所有民众都屏息竖耳倾听吉赛帕的一字一句,吉赛帕说完话的那一刻,现场变得一片安静。
接著就像掀起阵阵涟漪般,一开始只是小小声,不久後化为如怒涛般的欢声。民众的欢喜模样。简直就像被告知漫长战争已结束了一样。
「主教大人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真是辛苦您了。今晚请好好休息……」
拥有冗长名字的卡瑞卡一边说道,一边走近吉赛帕後,总算察觉到吉赛帕不对劲。
「主教大人,您的脸色……」
「我还好,请先帮他治疗。」
说罢,吉赛帕指向後方,卡瑞卡似乎在这时才总算发现骡马的存在。
卡瑞卡那甚至如少女般的面容浮现惊愕表情後,就这么僵住。
「来人啊!快帮他治疗!」
卡瑞卡大声喊道,沉醉在欢喜气氛中的民众也瞬间停止吵闹,下一秒钟,民众似乎明白了主教等人为何会在深夜时间来到城镇。半夜遭到盗贼袭击的人,好不容易逃到城门前敲门的情形并不稀奇。
我们在守护羊只时,也曾经遇过几个有这般遭遇的人,主教在慌慌张张街上前的几个人搀扶下缓缓走下马,并冷静地说明伤势。
冲向骡马的几个人看起来像是有上过战场的经验。
确认伤者的伤势後,立刻向女子们发出指示。
至於我与主人,则是多亏吉赛帕照约定说明了我们的身分,所以卡瑞卡只简短地向我们道谢。
虽然对於实际冒险救人,并勇於奋战的我来说,难免有些不满,但想必吉赛帧应该不会忘记我们的恩情,更重要的是,主人确实明白我的感受。主人粗鲁地摸了摸我的头,然後一边说:
「我们到旁边去,不要打扰人家。」一边朝向入口处旁边走去。
看民众如此激动的反应,如果主人照实说出是我们救了主教一命,肯定能够轻易实现成为裁缝师的梦想。
虽然觉得可惜,但在那同时,主人会做出这般谦虚举动的率直个性,也让我不得不表示敬意。这么想著的我抬头仰望主人时,主人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
「怎么了?」
因为我不会说话,所以当然没有回答主人。
而且,我是效命於主人的,不是那种会刻意说出主人有多么了不起、做出如此讨人厌行为的仆人。
我从主人身上挪开视线,并注视著吉赛帕两人被送走时,忽然感觉到头上有东西压住。我抬头一看,发现是主人的手。
「你该不会是在期待他们会招待好吃的料理来感谢我们吧?」
主人的发言真是让我太意外了。
我带著抗议的意味轻轻叫了一声。主人时而会这样说出坏心眼的话语,还是在主人眼里,我真的如此贪吃吗?
我感到有些受伤时,主人这回用力抱紧了我。
吉塞帕两人被送走後,城门四周不见半个人影。
也就是说,我们的存在完全被遗忘,而个性细腻的主人似乎因此感到有些落寞。
这么想著的我准备舔近在眼前的主人脸庞时,主人一边嘻嘻笑,一边这么说:
「老实说,我也有一点期待。」
主人意外地贪吃。
不过,水质太过清净,鱼儿也无法活下去,所以一个人也不能够太过清廉,才不会被人孤立。
我舔了一下主人的脸庞,然後发出简短一声叫声。
面团揉入大量油脂,又是刚刚烧烤出炉的雪白色小麦面包吃起来,简直就跟吃著带有味道的云朵没两偯,而个肉切片则是先汆烫过一遍,再经过烧烤的顶级品。尽管生活过得朴实,但找自认对食物颇为挑剔,而这些美食让拥有这般自信的找也感到满意。
如果要说有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份量太少了,不过,当我舔完早就吃得精光的盘子后,主人一边笑,一边分了一片肉给我,
「你没吃饱吧?」
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主人的眼睛。
我抱著感谢的心情吃下肉片後,用脸磨蹭著主人的脚。
「听说不用支付住宿费和用餐费呢。」
虽然主人不会像我一样舔盘子,但也没有高尚到愿意放过残留在盘中的肉汁,主人一边撕下面包沾肉汁,—边带著满面笑容吃下面包。
「不过,我不小心偷听到他们在厨房说『晚餐还是准备黑麦面包好了』。」
听到主人以恶作剧的口吻说道,我感到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後趴睡在地上。
「城镇方面也很吃紧的样子,我想这些一定是仅存的面包。」
我只竖起一边耳朵聆听主人说话。
因为觉得主人此刻不可能露出开朗的表情,所以我刻意没有抬起头看。
於是,我舔了一下主人的脚踝以取代抬头看的动作,
「喂!」
主人生气地用脚尖顶了我一下。我知道主人是因为怕痒。
主人被野草刦伤脚是常有的事情,但不可能保证每次部恰巧找得到水清洗伤口。
找不到水的时候,只能够靠我来舔伤口,但每次主人部不是为了忍痛,而是———了忍住笑意而涨红著脸、像是踩到尖石头的时候,主人甚至还曾经因为痒得难受,而忍不住踢山脚且踹中我的脸。
明明如此,主人却喜欢光著脚抚摸我的背。
主人把最後一口面包丢进嘴里浚,一边捉著嘴咀嚼,一边赤著脚抚摸我的背。
「好了。」
沉醉在享用完美食的余韵之中好一会儿後,主人这么发出一声,然後从椅子上站起来。
「先去一趟教会,再去洋行好了。」
主人先把餐具叠放在一起,再穿上外套,然後迟疑了一下子,最後决定让取下吊钟的牧羊人拐杖就这么立在墙上。如果是在旅途上那还好,要是在城镇里杵着拐杖,大多会受到冷淡目光对待。因为杵著拐杖的人不是算命师、魔术师,就是牧羊人。
虽然牧羊工作让我感到骄傲,但一路来观察人类世界的运作观察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後,让找有种死了心的感觉,觉得大家会有这般偏见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关於这点,身为人类的主人更是感受深切,主人把拐杖立正墙上时的侧脸显得非常落寞,也显得不安。
「嗯……不会有事的。」
我用鼻子顶住主人的脚後,主人忽然回过神来,并且无力地这么说。
虽然主人从来没有说出口,佃主人想要成为裁缝师的理由之一,应该就是希望从事不会遭人在背後指指点点的工作,我不会责怪主人这般心态,甚至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说到主人的谈话对象,顶多只有我和羊只,而主人会展露笑颜的对象,肯定只有我们这些动物而已,牧羊人往往会有这般倾向,而牧羊人的小孩会被谣传是半兽人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然後,这般风评会让牧羊人们变得更加孤独,不久後牧羊人们与城镇的人们,就会互相憎恨起彼此。
主人会不会老早就讨厌人类了呢?
有时候我甚至会这么觉得。
「真的不会有事啦。来!」
主人露出笑容,然後用两手捧住我的脸。
找知道硬是推挤脸颊做出的表情代表了什么意思。
那是人类脸上会有的笑脸。
不过,我不是会露出这般笑脸的「人类」。
「……对不起喔。我说谎了,其实我内心非常不安。」
我不会询问主人为什么不安。
进入这个城镇的前一刻,主人甚至因为不想被城镇的人们感谢,而向吉赛帕提出请求。
城镇方面以贵宾身分为主人寄排这家旅馆时,主人那觉得过意不去的模样,也让人不忍心看下去。
主人会留下牧羊人的拐杖,就表示她要以普通旅人,而非牧羊人的身分到街上去,
主人究竟有没有办法表现得像个「普通人」呢?
比起任何人,相信主人自身最为不安。
「不过……」
说著,主人抬起头,并以坚定的口吻这么说:
「还是要往前进才行。」
强者并非指没有弱点的人。
强者是指能够克服自身弱处的人。
我叫了一声後,主人也站起了身子。
暗夜里看见的库斯克夫街景简直就像被舍弃的废墟,现在再次来到街上後,发现这般印象在日出後也没有太大改变。虽然城镇万面为我们安排了面向主要街道的旅馆,但不管是向左看,还是向右看,许多建筑物部是木窗深锁,显得杀风景。
在路上行走的行人很少,而且每个人都像害伯发出脚步声一样,静悄悄地走著。
虽然我不确定凭主人的嗅觉闻不闻得出来,但吹来的风夹杂若尸臭,定睛细看後,还会发现被清扫集中在道路角落的垃圾是骨头。
在小巷子里,会看见与在街上行走的城镇居民完全相反、吃得圆滚滚的野狗趴睡在地上,并露出感到怀疑的眼神眺望著街上。野狗旁边则会看见同样圆滚滚的老鼠窜来窜去。关於野狗和老鼠为何会吃得如此肥胖,相信城镇所有居民都不会将事实说出口。
或许也察觉到了这个事实,工人比在穿越会有狼群出现的森林时,更贴近我走路。
走在这般模样的街上,时而会与显得神采奕奕的人擦身而过,但最後都会从他们的穿著打扮看出是从外面来的商人。这些商人只要有钱赚,别说是他人的性命,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
既然商人是这样的存在,他们即使来到呈现这般状况的城镇,仍表现得就像在其他城镇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
思考著这些事情时,轻微的吵闹声传进耳中,
抬头一看後,发现视线前方围起了人墙,这些人聚集在高举眼熟象徵物的建筑物前方。那栋建筑物应该是库斯克夫教会。
也就是说,聚集在前方的那些人可能是想要寻求平稳心灵的迷途羔羊。
看见那些人争先恐後地拚命想要挤进建筑物内,让人不禁觉得讽刺,心想这样还能够寻求什么心灵上的平稳。
「好多人喔。」
主人直率地表现出惊讶情绪。
的确,照这样子看来,或许很难见到吉赛帕他们。
「现在去打扰人家可能不太好,还是晚点再来好了。」
相当合乎道理的判断。
我甩了一下尾巴表示同意:
在那之後,我们没花费太大功夫就来到第二目的地::洋行。
虽然库斯克夫的的城镇规模下小,但街道上空空荡荡,所以走起路来毫无阻碍。我们只向路人问了两次路,时间上也一下子就找到了洋行。
虽然主人只说是洋行,但正确来说,应该是罗恩商业公会的洋行。
不只有马儿或羊只会组成群体,人类似乎也会这么做。人类同乡者之间会组成群体,然後设法让事情朝向对彼此生意有利的方同运作,而这也是相当合乎道理的行动。
然後,这些群体在各城镇所设立的据点,就是主人口中的洋行。
主人决定舍弃牧羊人工作时,似乎受到另一个城镇的这家洋行照顾,也就是说,主人与这个群体之间有所联系;工人怀里应该也收著用人类文字所写的介绍信。明明如此,主人却在建筑物前方做了三次深呼吸。
发生让主人决定舍弃牧羊人工作的骚动时,主人几次都快要因为受挫而放弃。
我用鼻子催促主人後,她才总算敲了敲洋行的门,然後走进洋行内。
「嗯,欢迎光……」
对方之所以没有把话说完,想必是因为主人不像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从过去的经验中,主人已经知道第一次与人见面时,面带笑容有多么重要。
虽然在我这个知道主人真实笑脸的仆人眼里,主人露出的足会让人不禁冒冷汗的虚假笑容,但似乎已足以骗过对方。
「请问有何贵事呢?」
对方以柔和的表情与口吻,一边指著附近的椅子,一边这么说。
「後面那位黑毛兄弟是您的同伴吗?」
不过,当我打算跟在主人後头走进去时,对方说出这般话语。
「啊,是的,呃……」
「喔,不,没事。我想起来了,您是昨天来到这里的女孩吧?毕竟女了独自一人旅行很危险,比起随便找个男人当护卫,那位黑毛兄弟睡应该会可靠得多吧。」
留有胡须的男子笑著说道,主人陪笑做出回应。
「我之所以会忍不住做确认,是因为狗在这个城镇算是不吉利的存在。」
只要城镇流行过传染病,不分街道还是小巷子,到处都会看见人类的尸体。甚至还会传出如果在半夜里听见喀哩喀哩的声音而打开窗户一看,就会发现是无数野狗在啃咬人类的尸体。这种传言不管是我还是人类听了,都会感到不喻快。
主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後,我也在主人身旁坐下,主人一边抚摸我的头,一边显得尴尬地附和男子的话语。
「那么,您到本洋行来有什么贵事呢?」
我心想幸好与商人沟通时,总能够很快地切入主题。主人应该也有这般想法才对。
原先已坐上椅子的主人急忙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然後走近位在柜台内的男子,并递出信件。
在人类世界里,信件似乎具有强大威力。主人能够辞去牧羊人工作,且短时间内无须担心生活费的问题,似乎也是靠著这纸张的威力。
「哟?这是……呃……您是从留宾海根过来的啊?从这么远的地方来,真是辛苦您了。」
「我受了留宾海恨的叶克伯行长很多照顾。」
「通样啊。那我也不能输给那个胡子老头子才行。」
说罢,男子自己大笑了起来,跟著发现主人因为不知道如何做出回应而面带难色。
男子刻意咳了一声,然後坐正身子说:
「咳!欢迎来到罗恩商业公会的库斯克夫洋行。我是阿曼·葛维格部。我愿意为您的旅行提供协助,好让库斯克夫这个城镇能够成为您旅途中的美好回忆,世能够让罗恩商业公会之名发光。」
这些商人真的都是演技一流的演员。
主人挺直背脊礼貌地答谢,并做了自我介绍後,两人互相握了手。
「那么,诺儿菈小姐是想成为裁缝师,是吗?」
「是的。我听说这里将来会需要人手。」
「是,确实是这样没错。库斯克夫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传染病就失去斗志,找们一定会成功重新站起来。」
听到阿曼强而有力的话语,主人也毫无顾虑地露出微笑。
然而,阿曼的表情忽然蒙上一层阴影,并说出这般话语:
「不过,您现在来,或许选错了时间。」
「……怎么说呢?」
「您不畏惧传染病的传言,勇敢来到这里,身为库斯克夫的市民应该要心怀感激才对。只是……」
阿曼吞吐地说道,後来或许早觉得—直闭口不语也不是办法,所以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开口说:
「虽然传染病的威力已经慢慢减弱,但如您所见,我们街上一片惨状。库斯克夫的商业受到毁灭性打击,至今仍处於重伤状态,别说是雇用新工匠了,甚至既有的工匠们都必须为了找工作而离开城镇……不过,我觉得您可以先让大家认识您、我们城镇一定会重新站起来,到时候也确实会需要工匠。」
虽然实情与事前听来的内容完全不同,但旅人提供的情报往往会有落差。主人仔细聆听阿曼的每句话,并在听完最後一句话後,用力点了点头。
「刚刚是说裁缝师,对吧?那这样,我帮您写介绍信给裁缝师的公会会长。这没什么,小事—桩。」
阿曼说完话後,发出爽朗的笑声,但感觉上,那笑声显得刻意。
不过,城镇因为传染病而受到毁灭性打击后,或许光是能够像阿曼这样表现得开朗,就是勇敢的表现。主人不断地表现出过意不去的态度从阿曼手中接过介绍信后,行了好几次礼并道谢。
主人过去也必须看他人脸色谋生,所以应该有所察觉才是。
尽管身处困难之中,阿曼仍愿意亲切对待像我们这样的旅人。我们抱著钦佩阿曼能够拥有这份体贴的心情,离开了洋行。
在那之後,我们照著阿曼告诉我们的路径步行前进了一会儿,来到目的地的建筑物前方。眼前的石墙上镶人一块铁板,铁板上画了针线,就是身为狗的我也能够一眼看出是什么地方。
虽然主人这次大胆地直接敲了门,但似乎总是选错时间。
难得主人下定决心立即敲了门,门後却好像没有人。
「……是不是……没人在啊?」
主人一副感到遗憾的模样说道,但我不会每次都做出回答。
我用後脚抓了抓脖子,然後伸了一个大懒腰。
主人似乎从我的举动看出我想回答什么。主人无力地垂下肩膀,并嘀咕说:「没办法。」我则为了表示同意叫了一声。下一秒钟,准备转身的主人轻轻倒抽了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
我站起身子并准备回头看的下一刻,视线大幅度晃动,跟著站不稳脚步。
太大意了。
不知什么人突袭了我们。
我的背部贴在地面上,被迫摆出四脚朝天的姿势。不过,我毕竟是个骑士。我立刻收回前脚,然後扭动身躯让前脚扣住大地。除了在天上飞的鸟类,或是一些使用野生动物无法采取的战斗方法来战斗的家伙,没有人能够突袭我。
这些家伙就是懂得使用会飞的道具的人类;而直接击中找头部的东西,是形状怪异的桶装物。
「艾尼克!」
主人发出尖锐声音,我的身体随之逐渐膨大。
不过,膨大的身躯之所以没有弹出去,是因为主人的声音并非在鼓舞我,反而是在制止我冲出去。
我脚步踩了个空,并抬起头看。
主人啊,我确实遭到了攻击!
「请等一下!」
然而,主人再次说出话语的对象并非我。
「我们是旅人,这只狗是我的同伴!」
虽然主人抱住我以防我万一失控地冲了出去,咀我还是没有停下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声。
让我吃了一记的人物与这方对峙著。
那年轻女广的眼神看起来,实在下觉得会是一个讲得通道理的人。
年轻女子的身形高瘦,眼神如泥土沉淀後的池水般阴暗,并且从随手绑起的红发缝隙间,投来动也不动的阴森视线。我之所以没有停止发出低吼声,是因为从女子的眼神完全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然而,主人尽管忙著压住我的身体,还是慌张地从怀里拿出阿曼写的介绍信,女子见状,眼睛稍微动了一下。
「我有事情想找这里的裁缝师公会会长……」
主人这么说,但看不出女子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女子先闭上眼睛,然後忽然别开视线走了出去。
主人似乎也掌握不到女子的真心,而加重抱住我的力道。
然而,女子只是捡起击中我的头部後,就这么滚落在路上的筒状物。在这之间,女子连看我们一眼也没有。
然後,女子走过我们身旁,并伸手准备开门时,开口这么说:
「你就是『带来灯火的少女』啊……」
女子毫不掩饰且充满挖苦意味地从头到脚打量过主人一边後,接续说:
「进来吧?」
女子的眼神散发出难以形容、如泥泞般的阴森感觉。我也闻过那就像石墨融化般的黑色泥泞味道。想要站起身子的人会被这黑色泥泞绊住双脚,想要向前走的人会被抓住小腿。
传染病似乎不仅会夺走人命,甚至会夺走希望。
年纪尚轻的女子一边甩动红发马尾,一边慢慢走进幽暗建筑物。
女子的背影消失在建筑物的黑暗之中时,我清楚听见了这般话语:
「我就是这里的会长。」
不知道主人听见了没有?
我看向就在身边的主人后,发现主人似乎听见了。
散发出那般阴森眼神的年轻女子竟会坐上重要职位。
在死了一半人口的城镇,这或许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尽管面对这般事态,主人还是站起身子并催促我,然後走进了建筑物。
建筑物内因为显得昏暗,加上女子散发出的氛围,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过,走进屋内後发现整理得意外整齐乾净,不禁心生佩服。屋内的家具虽然朴素,但看得出来质感还不错,并且——发出仔细上过油的味道,贴在墙上的架子也收拾得很整齐。
我发现击中我头部的东西似乎是布料,这时女子也从最里面的房间再次现身。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女子甚至不做自我介绍。主人急忙递上阿曼写的介绍信後,女子一副嫌麻烦的模样搔了搔头,跟著突然走了出去。一种有别於态度不和善,而是像在扼杀自我情感似的力量,使得女子的所有行动都显得唐突。虽然搞半天女子只是为了读信而打开木窗而已,但她的每一个动作就是会让人觉得像带著刺。
或许女子对旅人多少带有敌意。
关於这方面,主人的观察力比我更加敏锐。
我朝向主人一看,发现主人双脚微微颤抖。
狼牙能够伤害肉体,人类的敌意能够伤害精神。
「哼……想要当裁缝师啊。」
「可、可以请您帮忙吗?」
女子喃喃说话的同时,主人探出身子开口这么说。
虽然我不是人类,但主人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主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担心对方可能讨厌她。
然後,为了扼杀这份恐惧,主人只能够紧紧握住拳头。
对於这般举动,有时候人类会形容是悲壮之举。
「……随你高兴。」
「那就麻烦您了!我多多少少懂得分辨羊毛好坏——啊……咦?」
「我已经说了啊,随你高兴。」
女子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说道,然後把信件往桌上丢。
主人似乎觉得期待落了空,而没能够继续说话。
嘴巴一张一合地动了一会儿後,主人露出像小狗遭到恶作剧似的表情。
「怎样?」
从木窗流泄进来的阳光照亮桌面,女子像个精疲力尽的老太婆一样坐上椅子後,让视线落在桌面上。从我的高度无法确认桌上放了什么东西,但有个从桌子边缘凸出来的简状物,想必是打到我头部的布料。
如果是这样,桌上或许放著整套裁缝工具也说下定。
「啊……没有……那个……」
女子的目光让主人垂下眼帘,并且像在找藉口似地把话含在嘴里。
看见主人就快哭出来的模样,我不禁心生怒气地瞪视女子。
「怎样?想叫我帮你考试啊?」
女子一副冷嘲热讽的模样说道。
她知道主人为了什么而困惑。
主人的纤细身躯瞬间抖了一下。主人就连听到动物当中被认为最可怕的狼长嚎声,都不觉得害怕的勇敢内心,却因为女子露骨的恶意而害怕发抖。
「如果要考试,我没问题啊。看要考布料剪裁、结线方法、针的保养方法,还是皮草的保养或染色都可以。能够拿来考试的东西多得是。要不要我帮你看看你的技巧,够不够资格当库斯克夫的裁缝师公会会员?由我这个身为会长的艾尔丝·威多亲自考试!」
女子带著怒气喋喋不休地说道,并自称是艾尔丝,而主人根本反驳不了她。主人完全被艾尔丝的气势压倒,并丢脸地板始往後退。
「可是啊,这里什么材料都没有。不过,有很多裂开的钮扣、纤维脱落到就快看不见的线,或是弯曲生锈的针就是了。这些东西根本没办法用来考试,那这样,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比较好?」
艾尔丝之所以露出笑容,并非因为觉得有趣。
如果不笑出来,想必其内心某种让人无法忍受的情绪,就会一鼓作气地宣泄出来。因为我的阅历够深,老早就发现艾尔丝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主人似乎没发现原因。
尽管被艾尔丝的凶猛气势压倒,主人还是精神可嘉地挤出勇气做出回答。
真是的,也没发现艾尔丝在想什么,就冲动回答。
「如、如果是要钱,我有——」
艾尔丝脸上化为愤怒的表情,但比起以眼睛确认,我的脑袋更快理解到这个事实。
「钱?哈!你的意思是有钱就买得到?是啊!不过,你给我听清楚!不管是漂亮的钮扣、漂
亮的布料、漂亮的针,还是所有一切,就算没有钱也都能够得到!」
艾尔丝一边拍打桌子,一边喋喋不休地说道,主人缩起身于面对眼前惨状,并且只能够哑口无言地杵在原地不动。
很遗憾地,我无法为主人解围、因为我知道艾尔丝的心情。
艾尔丝还不肯罢休地继续喋喋不休说:
「只要你敢反拿圣经一边对著神明说出诅咒话语,一边撬开坟墓里的棺材在尸体上翻找,就能够到手!」
非常强烈的挖苦话语。
人类习惯把尸体埋在土里。
然後,准备埋入土里时大多会让死者穿上美丽衣裳,并放入一些奢华物品。
人类会形容死亡是踏上永恒之旅,如果有无数捧著大量装饰品的旅人,因为踏上永恒之旅而离开城镇,城镇恐怕就像遭到了抢劫一般。
这么想著的我总算察觉到方才赞许房间收拾得很乾净,根本是会错了意。
房间并非收拾得很乾净。
而是房间里应该有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说完话後,艾尔丝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在桌前低著头。它抬起头一边在脸上浮现淡淡笑容,一边这么接续说:
「不过,既然你有钱,要不要就缴一下公会加盟费啊?」
艾尔丝的笑脸令人毛骨陈然。看起来甚至像是两手握著短剑,划开自己脸颊而浮现的笑脸。大家可以想像一下比我们这些野生动物和蔼可亲得多、总会露出如小孩子般表情的人类脸上,浮现具有野生动物气势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那表情恐怕不是正常人类所有。
我担心主人会有危险,於是轻轻咬了一下主人的衣角。俗话说,慌不择路。城镇因为传染病肆虐而陷入绝望深渊,挣扎於其中的艾尔丝可能会拉著主人的脚一起陷入深渊。
事实上,主人也是因为我拉了一下衣角,才总算回过神来。
主人回过神来时,泪水正好滴在我的脸上,那味道咸极了。
「喂……你有钱吧?」
主人往後退了一步、两步後,应该是无意识下摸了摸我的头。
在黑暗之中看见狼出现在眼前时,主人才会有这般举动。
就算看不清四周景色、就算多么危及性命的事态逼近,主人只要知道我在身边,就不会感到害怕。
然而,对主人而言,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存在比狼的尖牙更加可怕,是个露骨地表示敌意的人类。艾尔丝大幅度摇动著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并且散发出藏在内心的某种情绪就快化为形体爆发出来的感觉。我压低身子,做出随时能够冲上前的姿势。
现在气氛一触即发。
这般气氛之中,传来有人粗鲁地敲打乾枯木门的声音。
「艾尔丝!艾尔丝·威多!」
然後,有人呼唤艾尔丝的名字,那声音听似年轻男子的声音。
如果气势再三被减弱,就连鸟儿也难以飞起。
艾尔丝露出像是喝到了苦水似的苦涩表情别过脸去,然後动作粗鲁地坐下来,并咋舌一下。
对方继续敲打大门,主人像被敲门声催促著似的转身跑向门边。
看见尽管在这种时候,主人还是礼貌地先行了礼才转身离开的表现,让我不得不叹息。
「艾尔丝!你在里面对吧!我帮你代垫的采买货款全数还——」
对方擅自打开大门后,震耳怒骂声立即从门外直直传入耳中。
大门打开时主人正在犹豫该不该开门,因而吓了一跳地收回了手。
「哎呀!」
发现主人在门后时,男子睁大了眼睛,那表情显得十分可爱。
不过,男子先看见主人,再瞥了我一眼后,立刻倒抽了口气地杵立在原地不动。
我利用这难得的时机,滑行穿过主人身边,然后走出屋外。
打开大门的男子比主人高了一个头,年纪还算年轻。看见我从其脚边穿过,男子一副仿佛看见火球丢来似的模样往后退开。
我来到路上,并悠然地回过头看叫了一声后,主人也总算跟了出来。
虽然男子本打算向主人搭腔,但被我瞪了一眼后,变缩起脖子,然后把视线移向屋内以掩饰其胆怯。虽然不知男子是何人物,然我非常确定男子身上散发出讨人厌的金属味。主人握住门把再次回过头看,但男子走进屋内后,立刻关上了大门,在那之后,屋内没有传来说话声,也听不见任何动静,我与主人被迫孤伶伶地站在路上。我之所以没有走出去,是因为主人还没能完全消化一连串的事情。
面临突发的意外或因缘际会之下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态时,主人之所以能够坚强地引领羊群,是因为有牧羊人的拐杖当靠山。现在这个作为靠山的拐杖被留在旅馆里。
这么一来,主人不就是那个拥有甚至被称为魔女的技巧高超的牧羊人,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旅行女孩。
所以,即使看见主人眼中开始慢慢渗出泪水,我也没有发出吼叫声斥责主人。
取而代之地,我用颈部磨蹭主人踏出蹒跚步伐的腿部,并抬高头确实接住主人伸出来的手。
「……艾尼克,我说啊。」
主人的声音传来时,已经过了日落时分。
「我真的很差劲吧。」
主人的生涯中,躺在床上睡觉的次数想必少的用五根手指头就数得出来。
然而,其中一次是躺在床上哭着睡着。主人的声音变得很沙哑,或许是因为睡着时,也一直在哭泣吧。
这么想着时,主人从床上站起身子,并跨过睡姿啊床边的我,然后拿起水壶喝水。
「这里因为传染病了死一半的人呢。」
想必是铜质的水壶已经生锈泛黑,并且到处都有像是碰撞过的凹痕。真佩服破烂成这样的水壶竟然不会漏水。
不过,主人的烂好人程度更是令我惊讶。尽管面对那股露骨的敌意,主人仍不觉得艾尔丝是个坏人。
「……」
主人沉默不语地拿著水壶好一会儿後,我以为主人会再次躺回到床上,没想到主人用脚底按摩著我的背部,并坐在床边。
「我应该当不了商人。」
商人是一群把背叛、谋算、掠夺的行为视为理所当然的家伙。虽然事到紧要关头时,主人会勇敢划开羊只肚子,但商人拥有不同的勇气,基本上,那种让人陷入不幸遭遇以谋取利益的事情,主人根本做不来。
我用鼻子顶了一下主人的光脚丫後,主人吃了一惊地缩起难得没有沾上尘埃的纤细脚丫子。
「死了很多人呢……但我却只顾著为自己著想。」
主人在床上躺下後,随即传来衣服的摩擦声,我知道主人在床上缩成了—团。
唉~
如果主人没有这种凡事先责怪自己的坏毛病,人生或许会过得轻松一些。
不过……
「嗯……艾尼克?」
话虽这么说,我也不能够责怪这样的主人。
因为主人的诚实就是来自於这般个性。
「我没事……我没事的,嗯……讨厌,很痒耶,喂!」
我与主人像幼犬一样上上下下地互相打闹,大约在攻守替换了三次左右後,主人紧紧抱住我,并把脸埋进我颈部的毛发里。
「不可以停滞不前,对不对?」
我最喜欢看主人独自走在原野上的侧脸。
我震动喉咙大声叫了一声後,主人再次用力抱紧我到让我就快无法呼吸的程度,最後松开了。
「我们去主教大人那里看看好了。」
虽然有些哭肿的眼睛让人看了心疼,但主人露出发自真心的笑脸。
「而且,向主教大人告解後,心情也会好一些吧。」
主人啊!
只有我的安慰不够吗?我卷起尾巴这么抗议,但主人动作俐落地做著准备,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反应,主人一走下床,便看著找这么说:
「喏!不要一副还想要人家陪你玩的样子!」
我从来不曾像此刻这样,因为自己是不会说话的生物,而想要感谢人类口中的神明!
定出旅馆后,天空已是一片深红色,如果我们还过着以前的生活,现在差不多是应该就寝的时间。
虽然主人也一边走路,一边轻轻打哈欠,但主人打哈欠应该是因为哭得太累而睡着的关系,不过,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主人为了掩饰自己打哈欠而别过脸去就是了。
街上依旧是一片冷清,夕阳笼罩下使得哀愁感更加浓烈。主人应该也不喜欢黄昏,而且事实上,当冷清街上只剩下主人一人独自走着时,工人还一直摸着我的颈合。
不过,我当然不会责怪这样的主人,因为我也讨厌黄昏。如果有人间我讨厌黄昏什么,我第一个会回答是因为那长长的影子。主人面对夕阳站在微高的山丘上时,那影子长得不像话。拉长的影子容易让人错看成是实际的身躯大小,然后让我们心生无谓的恐惧。在夕阳笼罩下,就连懦弱的羊只也会有令人害怕的长影子。
在这般人烟稀少的街上,如果只看见自己的影子拉长。就算我再勇敢,也难以挥去有些惊惧的感觉。那也就算了,有时候甚至还会感觉到小巷子里有动静,接着就会看见野狗从小巷子里役来感到陵疑的目光。主人抵达敦会前方后,好下容易看见城镇居民的身影时,忍不住安心地叹了口气。主人的这般心情我感同身受。
「主教大人不知道好了点没?」
我怎么回答这问题啊?从主教昨天那摸样看来,恐怕只有神明知道他能不能够活下来吧。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
我看见主人轻轻做了一下深呼吸。主人的表情之所以变得有些紧绷,想必是意志的表征,说出她就算看见吉赛帕变得再消瘦,也不会动摇-
「咦?你好像是……」
准备走进教会时,盲人向主人搭腔。
敞开的大门里,呵看见多名体态丰映的女广聚集在一起,不知道互相低声交谈些什么。
根据我少有的知识,女子们卷超袖子,头上又戴着白布,看来应该是负责照顾送来教会的两位——贵伤者、的确,如果受到这些看似拥有强健体魄的人们照顾,担心生命之火可能熄灭的懦弱情绪,也会飞到九霄云外:
「那个,找是想来看看主教大人的情况如问……」
「喔,原来如此。主教大人已经稍微稳定下来,现在正在睡觉。主教大人伤势那么严重,亘列方才逦—直不断在祈祷。」
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只要聚集了三人以上,就会出现领导者。
现场所有人当中体格看起来最强壮的女子说完话后,其他人也跟着点点头。
「主教大人的伤势果然很严重,是吗,」
「是啊。我们被叫起床赶到这里来的时候,也以为伤势没那么严重,但毕竟主教大人年纪也犬了……不过,主教大人受到神明的庇佑,想必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女子露出与其体格相符的豪迈笑脸,那笑脸就是痛苦至死的死人看了,也能够安详地睡去。不擅长应酬的主人也能够自然地露出笑容。
「那么,另一位……呢?」
主人之所以有些吞吐地问道,是因为另一位的伤势看起来似乎比吉赛帕更严重。
「另一位先生头部受的伤没什么大碍。不过,因为头部和鼻子流了很多血,所以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可是,他到现在还一直没有醒来。他气色明明很好,感觉上随时都可能醒来。」
从高度不算低的崖边或沼泽掉落而晕倒的羊只,就这么没有清醒过来,最后衰弱致死的例子并不稀奇。
对于女子语调略显轻松的话语,主人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看看两位探个病吗?」
「咦?喔,那当然。虽然主教大人真的是一直忙于圣务不过他提起过你几次。还有:」
女子说到一半停顿下来,然后看向我。
「也提起过这位黑骑士。」
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女子们看见我的时候,才没有露出吃惊表情。
我这么接受了事实,但不知为何,主人听到我被称呼为骑士后,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主人啊,难道听到我被人称赞,你不高兴吗!?
「艾尼克怎么称得上是骑士:」
「你别客气了。主教大人说我们城镇能够点燃神圣烛火,都是因为这位黑骑士付出了很大的心力。当然了,带着骑士前来的年轻天使也是。」
「天——那个,这怎么敢当……我哪可能是天使……」
主人难为情得连耳朵都红了,并且低下了头。虽然主人有过被称呼为精灵的经验,但那是带有诡异可疑的意味。在那之后,主人就变得不习惯受人夸奖。
看见主人那极度难为情的表现,连我都忍不住难为情了起来。于是,我叫了一声,并用鼻子磨蹭主人的脚。
「哈哈哈〡你看,连骑士都叫你不要谦虚了。」
「……」
主人似乎说不出话来。不过,主人保持低着头的姿势看向我时,那表情看起来似乎不讨厌听到人家夸奖。
「你可以看看市教大人两人的睡脸再回去吧。他们两人不愧是神职人员,睡觉时的表情都显得庄严呢。」
女子一副就像在夸奖自己小孩似的模样挺直胸膛说道,但我能够理解女子的心情。吉赛帕两人为库斯克夫带来了希望之光,更成了库斯克夫的骄傲。城镇的居民愿意亲切对待我与主人,也是因为我们把这把希望之光带到了城镇,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原因
有付出当然够资格得到谢礼,所以我们应该抬头挺胸地接下谢礼。
不过,如果大家知道主人是牧羊人,不知道会怎样,
但愿大家别询问我与主人的关系:我学着教会人士那样,在内心深处这么向神明祷告。
「来!在这边。」
先不管我的祷告,主人与我在女子的带路下,往教会深处走去。
我们从事牧羊工作时的雇主也是教会,所以经常有机会走进教会。不过,就算想说体面话,也难以夸奖这里的教会盖得气派。
虽然这里的教会确实采用了石造建筑物,但明显看得出没有加以维护。放在壁龛上的烛台布满蜘蛛网,说出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点燃烛光,石工最后一次触碰墙壁进行维护想必已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房间的木门合叶似乎已经生锈而腐朽脱落,就这么立在墙上,取而代之地挂上了布帘。
就算拥有再深厚的信仰,如果祭司不存在,也不会对其容身之地表现敬意。
「在这里。」
女子与方才的表现截然不同地轻声细语说道,并掀开布帘催促主人走进房间。我以为自己会被禁止进入房间,结果女子展露笑颜让我通行。
我认为给这名女子的评价应该可以拉高一些。
「……只过了一天就——」
我在猜主人应该是想说「只过了一天就消瘦这么多」。
女子也点了点头,然后第一次露出忧心表情叹了口气。
昨晚似乎不是因为在一片黑暗中,才把吉赛帕看成是瘦弱体型。只要受了伤,光是这点就足以让身体变得衰弱。更何况吉赛帕主教的年岁已高。
主人当场做出双手合掌的动作,然后闭上眼睛开始静静祈祷h因为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教会如何惨忍对待主人,所以不禁感到别扭,但还是决定先坐下来。至少,吉赛帕没必要为主人的事情负责。不仅如此,因为吉赛帕直率地给了我正面评价,所以我也不否定自己希望吉赛帕能够平安无事。
「……愿神庇佑。」
主人在最后轻声说道。看见吉赛帕以更微弱的声音发出呼吸声。主人用手轻轻触碰其棉被,然后转身看向后方的女子。人类明明拥有能够清楚表达意识的语言,这种时候却会以眼神做出更胜语言的交谈。女子点了点头。然后表示关心地把手搭在主人的纤细肩膀上,最后两人一起走出房间。我也站起身子准备跟在两人后头时,忽然回头看向后方。
是我多心吗?方才好像感觉到言赛帕投来视线。
然而,吉赛帕的年迈身躯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睡觉。
我是每天在星辰底下起居,以全身肌肤感受大地气息的牧羊犬。所以,我当然能够大致掌握到行星与大地如何运行。我庆幸着自己不像人类拥有语言,也不像人类那般表情丰富.如果不是这样,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瞒得过主人。
不过,吉赛帕的睡脸十分安详是无庸置疑的事情,所以其内心想必也是一样。
这不是一件应该悲伤的事情。
我走出房间,并跟在主人后头追去。
即使是小鸟,只要有两只聚集在一起,也会变得吵闹。
比小鸟更多话的人类如果聚集在一起,那会是可怕的场面。
为首赛帕与其存活下来的随从鲁多朵贺夫两人探病完后,女子们当然不可能让主人厚着脸。
「哇啊,你从留宾海根来的啊……对了,留宾海根在哪里啊?」
「我听过这地方喔。如果我记得没错,那地方到了晚上,神之威光就会把圣堂照得闪闪发光,对吧,」
「对啊!对啊!而且,我听说那里打猎到的皮革,都是拿金块当鞣石在鞣皮呢。」
「金块!?真不愧是留宾海根。这个留宾海根到底在哪里啊?」
女子们就像这样说个不停,让人分不清是在询问主人,还是只是几个人自己不停绕着话题在打转。
我躺在主人身旁悠哉地打哈欠。对我来说,女子们的交谈声就跟羊只的叫声没什么差别。
「伟犬之神的都市留宾海根,其圣堂直达天际……以前尼可祭司曾经这么说过吧?」
「有!有说过!尼可祭司说因为圣堂太高,所以祷告到一半的时候,看过好几次天使从窗外飞过。」
「真的是这样吗?」
听到话题总算丢向了主人,我瞥了主人一眼。
我看见主人脸上不是露出附和的笑容,而是浮现苦笑。
「或许有过这种事情……也说不定。」
圣堂确实具有必须抬高头仰望的高度,但如果真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小鸟或麻雀也应该归类为天使。
不过,如果否定了这样的事实,女子们口中的尼可祭司就会被说成是骗子
主人实地学会运用这样的智慧。
就算出再多差错,也不能够说教会人士扯谎。
「我就知道……尼可祭司也说过希望在死前能够再看一眼留宾海根。」
「不过,吉赛帕大人也去过好几次留宾海根,这次也是经过那里来到我们这儿,更重要的是,这次是曾经在留宾海根的教会服务过的诺儿菈小姐,引领吉赛帕大人来到这里。这一定是神明听到了尼可祭司的祈求。」
听到这名女子的发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用力点了点头。
然后,大家向主人热烈要求了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的握手,并且不停道谢。
每听到一声谢谢,主人就会表现出过意不去的样子。不过,我不确定主人是因为不习惯被人感谢,还是因为自己耍小聪明地在神明所在的教会里,说出「曾经在教会工作过」的小谎言,而感到心虚。
说到哪些人的风评最差,就属磨粉工、牧羊人、剥皮工匠,还有那些被称为刽子手或征税官的官员。如果主人此刻说出事实,只会惹来僵硬的笑容,谁也不会觉得舒服。
而且,主人说自己曾经在教会工作过并非扯谎,只是没有说出全部事实而已。
女子们相信主人真是天上派来的使者,将吉赛帕连同希望之火带到库斯克夫来,也不是错误的想法。而且,对于帮助吉赛帕逃离窘境的主人与我,女子们也抱着满怀感激,所以就算我们抬头挺胸并且直率地接受别人道谢,也没什么不好啊……然而要主人这么做、或许很难吧。
像我就一边聆听对话,一边不客气地吃下虽然有些快要坏掉的猪肉香肠。所谓的感谢,就是要有道谢话语加上谢礼,才算完整。
「不过……」
大家不停道谢一阵后,其中一名女子说道。
「你原本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你没听到关于我们城镇的谣言吗,」
虽然我甚至忍不住心想「总算切入了话题核心}但或许是女子们感兴趣的话题优先顺序不同吧。
我们是没有居所的游民。比起在意其他土地或城镇的状况如何,我们更在意身边有哪些人。对于一辈子在相同地点生活的人们来说,想必正好与我们相反。
「有,我有听到谣言。」
「那这样为什么你还要来,果然是因为听到神明的指示吗,」
话题突然被拉到了怪方向,其他女子也都变了个表情。
听到这种问题,就连主人也慌张地否定。做了否定是好,但这么一来,就必须说出目的。主人的目光投向了我,她肯定是想起了裁缝师公会的艾尔丝会长。如果主人在这里说出自己是前来找工作,搞不好会被装进布袋里痛打一顿。
尽管有些被女子们的气势压倒,但主人直到方才一直与女子们愉快交谈着。
主人会恳切希望不要破坏愉快气氛,也是不难理解的事情。
不过,很遗憾地,我没办法帮助主人。
我缩起尾巴,沮丧地垂下了头。
「啊!找到了!」
一片女子说话声之中,男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参杂进来。
在这瞬间,现场气氛彻底地改变。
此刻的气氛就像羊群听到狼的脚步声,而竖起毛发时的感觉。
主人最先被男子的声音吓了一跳,晚了一步看向女子们的视线前方后,再次吓了一跳。
白天在公会引起一阵骚动时,正好来访的男子就在视线前方,而男子一边看着主人,一边挥着手。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这个恶魔!」
不过,让主人最吃惊的,应该是突然从女子们口中冒出来的这句话。
虽然十分吵闹,但直到方才女子们都还悠哉地交谈着。
看见女子们的态度剧烈改变,主人缩起脖子,并且不禁摸着我的颈部。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神明所在的教会耶!」
「喂!别那么气势汹汹地骂人嘛。我也可以来教会吧。因为神明不适合出现在善人旁边,而适合出现在罪人旁边。」
说罢,男子扬起一边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
男子的表情虽然具有攻击性,但很难看出其矛头指向谁。
这点似乎与我们有些相似;我这么想着时,一名女子说出了解答
「住嘴!你这个高利贷!」
尽管女子露骨地表现出敌意,男子也只是轻轻耸了耸肩而已。
男子甚至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高举双手到肩膀的位置,然后把手掌心朝向女子们。
放高利贷者。
原来如此,男子与我们属于同类。
「好啦!好啦!不过,我今天来才不是为了挖你们那扁得可怜的荷包。」
听到男子话语的那一刻,女子们脸上浮现难以形容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发笑。
女子们互相交会视线,并在口中嘟哝说「那这样……」
我是一只狗,而且是一只了解人类世界的狗。
我非常了解女子们此刻的心境。
「那、那个,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趁着短暂的沉默降临,主人轻轻说出话语。
虽然女子们以动作警告主人「不要跟那种家伙说话」但烂好人个性的主人尽管有些迟疑,还是看向了男子。
男子见状,立刻露出灿烂如花的笑容,以轻松的口吻搭腔说
「没什么,只是白天我刚好撞见你们对峙的场面。后来,我从艾尔丝口中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想这事情不能放着不管。」
「……到、到底是什么事情?」
一名女子因为好奇而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地这么询问。
男子的举动就像拿着麦穗在猫儿面前晃动一样。
他再次耸了耸肩,然后回答说
「你们听好啊,这女孩是来我们这里找工作的。」
「什么!?」
看见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过来、一阵紧张神情闪过主人脸上。
「这女孩因为想要当裁缝师,而特地来到我们这个人人都想要夹着尾巴逃跑的城镇找工作。艾尔丝那家伙竟然把人家骂个臭头,还赶人家走。」
在这之后,短暂的沉默降临,但对主人而言,肯定是一段漫长的沉默。虽然主人抓住我颈部的力道太犬,但我压住喉咙忍着痛。此刻的紧张感就像准备踏出第一步跨上已腐朽的木桥渡河时一样,相信大家听到这样的形容,应该不难想像那感觉。
在城镇,当人们的视线集中在主人身上时,那些目光充满畏惧、敌意,以及轻蔑。主人的拐杖是用来顶住大地,然后只要摇一次吊钟,羊群就会聚集过来,但如果在城镇里使用,会变成挥打人们的道具。
魔女。异端。牧羊人。
这三个单字的意思都一样,而主人总是低着头。
我会不会就这样被主人活活勒死啊?
我脑中浮现这般想法的下一秒钟——
「欢迎来到库斯克夫!」
一名女子握住主人的另一只手,然后眼里泛着泪光这么说。主人在搞不清楚状况之下点了点头,然后视线不停地在空中游走,并因为女子们的拥抱而惊讶地瞠大双眼。虽然我也受到了类似的对待,但我冷静地任凭大家抱来抱去。
不过,男子面带笑容看着我们受到这般对待时,眼神里并无笑意的表现让人在意。
我知道放高利贷是人类极度厌恶的职业。
或许男子是在忌妒我们如此受欢迎。
「艾尔丝那家伙虽然一副弱女子的样子,但其实很顽固。短时间内要说服她或许很难,不过她有她的苦衷。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离开库斯克夫,在这里停留一阵子。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
女子们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时,男子这么说,而且只扬起一边的嘴角。
「而且,你想要成为裁缝师时,请务必通知我一声。」
男子说出这句话时的态度,则是有礼貌地行了一个礼。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聆听男子说话的女子们,一齐抱住主人这么说:
「你这个放高利贷的,到底懂不懂羞耻啊!?你不可以求这家伙帮忙喔!」
「没错,不然就会像我们一样这么辛苦!」
男子一直陪笑聆听着女子们不停怒骂的话语。
他应该很习惯挨骂吧。
「我叫约安艾杰西。虽然她们都说我是在放高利贷,但其实我是个兑换商。」
「喂!你在教会里还敢说这么容易被戳破的谎言。」
「我是兑换现在货币与未来货币的兑换商。」
虽然说话时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但这个自称约安的男子第一次表现出霸气。
女子们一片鸦雀无声,并且花了好一段时间后,呆滞的眼神才重新灵活起来。
「我想说的就这些。那么,先告辞了。」
男子在最后露出所有投身于生意界的人都会有的笑容。
虽然屋内弥漫着如暴风雨过去般的奇妙虚脱感,但等到完全听不见约安的脚步声后,女子们也全复活了过来。
「不、不管怎样,既然你是想来我们城镇找工作,当然是再欢迎不过了。库斯克夫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
「没错!只要有人来,让城镇变得热闹,就是很大的帮助。」
或许是女子们的反应完全不同于与艾尔丝的互动,主人困惑了好一会儿。不过,最后知道女子们说的不是谎言,而是真心话后,主人验上也逐渐恢复笑容。
主人此刻的表情就跟在草原上度过好一段日子后,看见久违的城镇出现在眼前时一样。
我抬头仰望主人,主人也展露笑颜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我们回到了旅馆。
主人一边光着脚丫在我背上滑动,一边这么说:
「今天一天发生好多事情喔。」
一点也没错。
比起牧羊的日子刺激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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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9 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隔天早上,我们的早餐时间过得很热闹。
勇敢熬过暴风雨的小骑士们聚集在房间里,专心地聆听主人说神话。虽然不确定,但可能是昨天在教会与主人交谈的某名女子,认为主人是个非常适合照顾小孩的人才,所以老闻娘送早餐到房间来时,身后跟着好几名小孩子。
或许是免费住宿让主人感到亏欠,主人没有露出一丝厌恶表情而大方邀请小孩子们进房间,并且一边分享少量的早餐,一边照着要求开始说起旅途上的故事及神话。
虽然主人的重情义表现让我忍不住想要摇头叹息,但对于小骑士们的无礼言行举止,我都静静承受,连叫一声都没有。虽然我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的宽犬胸襟,但不久后,我发现小孩子们不再注意我,而开始专心听起主人说话。
年纪最小的小孩就坐在主人腿上,并且在不知不觉中已呼呼大睡起来。主人两边坐着年纪稍微犬一些的小孩,他们一边抓住主人的衣袖,一边看得入神地仰望着主人。
主人露出从来不曾有过的温柔表情,甚至在逗弄闹别扭的幼儿,或听不懂故事而开始哭泣的小孩时,主人也显得十分开心。虽然主人很多时候光是要打理自己的事情,就必须费尽心力,但其内在似乎确实有所成长。曾经有段日子比起挥舞牧羊人的拐杖,主人更多时候反而被拐杖牵着鼻子走,身为看过主人这段成长岁月的人,感慨当然更是深。
而且,身为人类的主人果然还是被人类的小孩包围显得比较自然。
不过,以语言沟通的程度来说,我不觉得包围主人的这些家伙跟我会有多犬差别就是了。
「所以,故事就有了圆满的结局。」
喔……主人说完故事后,突然传出一阵近似叹息声的声音。
似乎每个人都听故事听得十分入神。
不过,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一个弄不好,他们可能比我还要野蛮得多。如果吃到好吃的食物,他们就是吃到肚子撑也不怕,如果是听再多也不会肚子撑的好玩故事,更是不可能罢休。看见小孩子们吵着要求说更多故事,连主人也显得有些困扰。
我好歹也是保护主人安全的骑士。我站起身子准备上前解救主人时,一道打嗝声打断了我的行动.主人原本因为不停被小孩子拉扯衣服或头发,而一副困扰不已的模样,听到打嗝声后,主人脸上挂着问号并停下动作。
我一副仿佛在说「快来了!快来了!」似的模样往后退。
那感觉就像天空开始涌出犬朵大朵的乌云。
如撕裂布料般、如巨雷声般的声音剧烈响起。
「……呱啊~~~~~~~~」
听到如此惊人的大音量,我不禁感到一阵晕眩。面对就像火苗点燃似地哭了起来的幼儿,主人除了慌张失措,还是慌张失措。
如果是羊只的小孩,一生下来就会站立,所以不会有问题。
但是,人类的小孩就没那么容易搞定了。
主人拚命地想要安抚幼儿,但太过强烈的哭声让主人完全失去了信心。
这幼儿到底是怎么了呢。
我担心地这么心想。
「哈哈!大姊姊,给我!给我!」
这些小孩子方才还像在抓小鸡或小猪一样,为所欲为地一下子抓主人的衣服,一下子抓头发。小孩子们一边开怀大笑,一边这么说,然后忽然从主人腿上抱起幼儿。
小孩子们的体格大小根本与幼儿差不了太多。他们却能够巧妙地抱住幼儿,然后一边嘻嘻笑个不停,一边哄幼儿。
小孩子们的动作十分熟练,我一看,发现主人惊讶得瞪大眼睛。
没多久后幼儿停止了哭泣,然后闹别扭地在抱住他的孩子胸前摸来摸去。抱住幼儿的孩子一副搔痒难耐的模样一边嘻嘻笑,一边快步走出房间。其他孩子们也跟在两人后头走出房间,做出简直就像鸟群会有的举动。
不同于鸟类的地方是,小孩子们走出房间前,回过头朝向主人挥了挥手。
才觉得小孩子们太吵,转眼间就变得一片安静,只留下一种奇妙的倦怠感。主人更是注视着敞开的窗外,发呆了好长一段时间。
主人总算回过神来时,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如果我是人类,肯定会笑出来。
主人低头看着胸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后,轻轻瞥了我一眼。
主人每次露出可掬笑容时,犬多没什么好事。
从椅子上站起来后,主人立刻走近我身边,蹲下来这么说:
「你在偷笑我对不对,」
小的不敢。
我别过脸去,但主人不肯放过我。
我被推倒而侧卧在地上,然后就这么四脚朝天地让主人摸我肚子。
别看我这样子,我也是只骄傲的牧羊犬。
不过,就算有办法随意地压制羊只,也不可能连本能都轻易地u[制住。在这之后,主人狠狠教训了我一顿,再次慎重地让我知道谁才是主人。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好?」
主人拿借来的针修补着衣服时,静静地说道。
「虽然那些阿姨们很欢迎我们。」
主人用牙齿咬断线,然后拉高修补过的部位。主人应该是在确认有没有确实补起破洞,并检查修补得好不好看。
主人每次稍微动一下,麦杆填充得有些不是的床铺就会弯曲,所以躺在床上的我也会跟着晃动。
我打了一个哈欠后,主人摸了一下我的后颈部。
「也不能一直在这里造成人家的麻烦……在城镇稳定下来之前,要是有什么工作可做就好了。」
照顾小孩子不是最好的工作吗?
我这么想着,而主人似乎也想着同一件事情。
「可是,只是帮人家照顾一下小孩,怎么好意思收钱啊……」
毕竟主人又不是母牛,所以这是正确的判断。不管是牛,还是羊,都要挤得出奶,才算有帮助。主人不像羊只那样有羊毛可剃,更没有羊肉可吃,前途实在渺茫。
主人这么令人担心,果然没有我不行。
「艾尼克?」
我这么想着时,主人手拿着针一边笑笑,一边朝向我做出倾头动作。
所谓吓得全身僵硬,就是指我现在的反应。
我不禁卷起尾巴时,主人轻轻顶了一下我的头。
「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在这里当上裁缝师……」
主人再次举高手工缝制的外套,然后抱在胸前,并让身体后仰地往床上倒。
看见主人的举动后,我慢吞吞地抬起头,并且把头放在主人的肚子上。虽然主人表现出有些惊讶的样子,但后来缓缓地将左手放在我的头上。
以前主人因为肚子太饿而无法人睡时,为了压住主人的胃部,我经常把头放在主人的肚子上。人类似乎意外地单纯,只要这么做就能够多少忘却空腹的感觉。
只要能够填饱肚子,世上就不会有纷争。
遇到痛苦的事情时,主人经常笑着这么说。
「嗯!?」
我听见诡异的声音传进耳中,结果发现是主人用鼻子在哼歌。
那是在留宾海根的工匠街上,听到过的裁缝师之歌。
那时候我看见男子们刻意做出滑稽打扮,女子们则是打扮得特别华丽,然后在已排放到路面上来的工作台前方,或是在敞开的白叶窗另一端一边工作,一边唱歌。因为凭主人的薪水,根本请不了裁缝师做衣服,所以是在路过工匠街不知多少遍后,才好不容易只记下了旋律。主人不知道这首歌的详细歌词,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像现在这样发呆的时候,主人时而会用鼻子哼出音域不是那么准确的歌曲。
主人只有在躺在地上望着天空时才会哼歌,我想应该是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吧。
别看我这样子,我还是拥有音乐素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抬起头一看,发现主人没有在哭泣。
不过,很容易就能够猜出主人的目光看向何方。
主人想必是看着气氛愉快的工匠街。
工匠街上似乎人人都认识彼此,犬家过着严谨中带着祥和气氛、朴实又正直的生活。主人看着他们的时候,那模样就像一个小孩子羡慕地看着其他小孩子手上拿着玩具,但我不喜欢看见主人这样的表现。
话虽这么说,但我们一直过着片刻不得放松的生活。所以,就算主人偶尔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我也无权责怪她。我唯一只求主人不要心不在焉地拔我身上的毛,或拉扯我的皮。那也就算了,最后主人愈唱愈起劲,开始敲起我的头打节拍。
不久后,当我成功化身为临时打击乐器时,发觉门后有人。
我猛然站起身子后,感到扫兴的主人生气地瞪着我。
看见主人听见敲门声而露出慌张表情后,我先吞下怨气。
「哎呀,抱歉,你在休息啊?」
早上端来餐点时,一起带着小孩子们前来的女老板说道。
「没有,呃……啊,谢谢你的针。」
主人一边拚命用手梳理因为躺在床上而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慌张地归还针。虽然我猜测女老板应该不是在取笑主人的头发凌乱,而是因为听见主人唱歌走音,但为了遵守身为骑士应有的礼貌,我当然不会指摘这点。
」刚刚使者来过,说主教大人有话跟你说。」
主人停下梳理头发的手,然后瞥了我一眼。
「主教大人?」
「上午的日课好像已经告一段落。你昨天不是没能够跟主教说话吗,」
主人点了点头,并急忙套上刚刚修补好的外套。
「啊!你见到主教大人后,记得帮我请主教大人祈求我们家生意兴隆喔。平常人太多了,很难直接拜托主教大人。」
从女老板的外表就看得出来她是个厚脸皮的人。
不过,其优点是不会让人觉得她在讽刺人。
迅速做好出门准备后,我们离开了旅馆。
虽然昨天才抵达库斯克夫,但主人就是走在街上,也完全不会害怕了。
「不知道主教大人要跟我说什么喔?啊!比起这个,应该先道谢才是。还说我是天使……呵呵。」
主人用手指抵着下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思考。虽然独自生活的人多会有这样的习惯,但主人那喜孜孜的表情甚至显得不检点。或许昨天在教会被形容是天使,让主人真的很开心.
而且,主人难得会沉浸在正面幻想之中,可能也是受到了库斯克夫的影响
虽然昨天还觉得库斯克夫的街景实在太过冷清,但说不定那是因为拿我们忘恩负义离去的留宾海根来做比较,才会觉得冷清。过了一小段时间后,就会发现即使在像库斯克夫这样的城镇,人们一样会照常过日子,也会带有朝气。
在街上会看见收集碎布的人,喊着要帮人修理桶子和木箱的人。焊锅匠与修鞋师傅的店前面,也有人在等着修理东西。虽然大家似乎依旧没有多余的钱做全新的东西,但明显看得出来已经恢复到能够补起破洞的程度。主人的视线似乎也投向城镇如嫩芽般的坚韧一面,而非阴暗悲惨的一面。主人看似愉快地走着,前进速度也比平常来得快。
在我的记忆里,上一次看见主人把手交叉在背后的散步模样,是她在小巷子里的黑暗处,学着留宾海根的城镇女孩一副开心模样这么做。
虽然显得别扭,但主人不需要害怕某人的目光,能够尽情歌颂人世乐趣。
我觉得这是好事。
所以,当我看见那身影时,夹杂着叹息声发出低吼声。
「啊!」
就算狼只躲在山丘另一端的森林树荫下,主人也能够发现。没多久后主人发现了那身影,并这么轻轻发出一声。
视线前方有一名年轻男子保持肩膀靠在犬门上的姿势,站在屋檐下与一名体态丰腴的妇人交谈着。男子是那个名为约安、专门放高利贷的年轻人。
「怎么办好?」
主人回过头这么询问我。下一秒钟——
「嗯,喂!」
约安先搭腔说道。
虽然我们与约安无冤无仇,但非常清楚他的职业在城镇十分惹人厌恶。
事实上,因为约安发现主人而搭腔,妇人也露出感到可疑的视线看向主人。
不过,约安发现妇人的视线后,不知低声向妇人说了什么,妇人立刻露出惊讶表情,并双手合掌地朝向这方祷告。
这时,约安一副仿佛在说「这是我的功劳」似的模样,挺直胸膛看着这方。
我抬头仰望主人后,看见主人一副感到疲惫的模样面带苦笑。
「太好了,正好遇见你。这一定也是神明的指引。」
约安一边叮铃当啷地摇晃手中的零钱,一边走近这方。
然后,约安把零钱收进外套底下,再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教会徽章,轻轻吻了一下。
虽然这般装模作样的举动让主人不知应该如何反应,但我知道这是约安以他的方式在开玩笑。约安应该属于那种为了赚钱,连教会也敢出卖的人。
「您、您好。」
「你好,还有旁边这位骑士你好。」
我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投以带有敌意的视线。
尽管显得有些害怕,约安还是催促主人说「边走边聊吧。〡然后若无其事地站到主人另一边,让主人挡着我。
「诺儿菈小姐……」
听到约安这么切入话题后,主人吃了一惊地缩起肩膀。
主人肯定是惊讶地心想:「我究竟什么时候告诉约安名字了?」
约安摊开双手装出诙谐的表情。然后语调柔和地说:
「哎呀,抱歉。因为我听到犬家都在说,那些小鬼们交给你照顾后,全都笑嘻嘻地回家。」
真是个小城镇。
我闻了一下掉落在路边的碎布味道后,抬起头看。
「你曾经在其他城镇做过这种工作吗?」
约安露出态度和善的笑脸问道。
他仔细打扮过自己,言行举止也十分柔和。如果是在平常,肯定是女孩子们就算嫌东嫌西,还是会很在意的男子。
不过,主人不是每天追着蝴蝶玩耍、欣赏美丽花朵的一般女孩。
主人察觉到约安的话语背后另有其他意思,而轻轻压低下巴。
「我开玩笑的,没有要捉弄你的意思喔。不过,毕竟这城镇是我的地盘,所以我想确认一下你是什么样的家伙。」
约安迅速抓起主人的手,一副打量模样眺望一阵后,缓缓松开了手。
我磨着牙齿准备随时咬断这个傲慢小子的脚,但主人忽然用手摸着我的头。
这是主人要我等一下的暗号。
「你是牧羊人吧?」
我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传来,那或许是主人关上心房的声音。我抬头一看,看见主人宛如站在草原上的石像般,面无表情地反注视着约安。那是值得信任、能够依赖,让人愿意为其效命的表情。
然而,这般表情只适合应付动物‘约安似乎也充分嗅出这般气氛。他不怀好意地在嘴角浮现令人厌恶的笑容后,迅速从主人身上挪开视线。然后,一副任性模样把双手交叉在脑后,并刻意地抬高脚走了出去。
「我在猜你可能是牧羊人,只是不敢确定。」
主人没有回答。
即便如此,约安还是毫不在意地接续说
「这里的人认为是农夫在饲养羊只。所以,只要你自己不刻意说出来,应该就不会被发现吧。」
虽然约安以轻松的口吻说道,但主人的目光充满戒心。
不过,听到约安下一刻说出的话语,我与主人都感到意外。
「不过,如果是这样,我就安心了。」
「……咦?」
主人一边皱起眉头,一边问道。
温暖阳光轻抚脸颊下,放高利贷的小子一副舒服模样闭上眼睛。然后,一副没什么犬不了的模样回答说:
「主教大人在找你,对吧?」
「……是的。」
「你去了就知道。虽然我没有被指名,但至少要知道取代我被指名的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的目的就这么简单。」
虽然依旧掌握不到约安想说什么,但看起来不像在捉弄主人。
不仅不像在捉弄主人,约安斜眼看了主人一眼后,以显得意外认真的口吻补充一句说
「我看你不像不懂人情世故的样子,就这点来说,你看起来像是很坚强的女孩,所以我也安心了。不过……」
说着,约安从头到脚地仔细看了主人一遍后,笑了一声接续说:
「你的身材可能太纤细了,应该多吃一点比较好。」
主人突然举高手想要遮住胸口,但这样反而让对方看出自己在意的部位。看见主人满脸通红地低下头,约安开怀大笑。
我是因为被主人按住头才乖乖不动,但现在主人的手已经不在我头上了。
我朝向自己不小心让我松绑的笨蛋,龇牙咧嘴地咬住了他的脚。
主人穿过教会人门后,昨天那位妇人出来迎接,但脸上浮现有些讶异的表情。
因为主人微微低着头,甚至轻微流着汗。
尽管感到讶异,或许妇人还是以为主人纯粹是慌张赶来,所以没特别说什么就让主人往里面走去。
另外,那个傲慢小子被我咬了一日后,仿佛看见世界未日到来似的发出惨叫声倒在地上。我当然懂得拿捏分寸,知道不能让那小子受伤,所以我放轻力道以免撕裂其皮肤,但相对地以低吼声尽情威胁对方,最后咬碎其衣角。约安哭喊了好一阵子说自己的脚受到重伤,不久后发现没受伤时,他那茫然不解的表情真是妙极了。
所以,我算是颇为痛快,但古人似乎并非如此。
通往教会最里面时,主人看见走在前头的妇人胸部与其胸部的差异,露出我不曾见过她如此沮丧的表情垂下了头。
不过,抵达圣堂后,主人便收起这般没出息的模样。
在难掩贫寒模样的教会里,我们来到特别醒目,且为了取代合叶已腐朽的房门,而挂上布帘
带路的女子用手拨开布帘,市请主人走进房间。
下一秒钟,多道目光集中而来,连我也全身毛发倒竖。
「我带她来了。」
为主人带路的女子说道。
出现在房间里的人无论是年龄或容貌,都找不到共通点。其中有身材肥畔的男子,也有年轻女子,还有就快走到人生尽头的年迈老人。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所有人身上皆散发出一股责任感,在人类世界里权力经常伴随着责任感。看来吉赛帕会把主人叫来,似乎不是为了与主人愉快聊天。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立在旅馆墙上的牧羊人拐杖,主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然后一副在水中寻找空气似的模样寻找我,并抓住了我。
所有人朝向主人投来打量眼光,我把视线移向这些人背后。
与昨天前来探病时一样,吉赛帕依旧躺在床上,但其身边出现一名眼熟的人物。
那名人物露出感到怀疑、仿佛怨恨着全世界似的滞钝眼神,其一边嘴角显得僵硬地微微扬起,且嘴唇缺乏血色。她的视线落在躺在床上的人物身上,手与吉赛帕的手相叠,放在安置在吉赛帕身上的圣经上。
艾尔丝动作缓慢地看向主人,感觉都快听见像鱼儿在池中游动似的声音。
然后,她一副懒得开口说话的模样动起嘴唇,话语也随之溜出
「你是神仆诺儿菈爱伦吧。」
艾尔丝好端端地为何突然称呼主人为神仆,
然而,艾尔丝接着说出的话语更加沉重
「我以吉赛帕欧赛斯坦之名,任命你为库斯克夫教会的助祭司。」
我与主人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艾尔丝没理会地说出这般话语。
看见现场没有任何人笑出来,我才察觉到艾尔丝并非在开玩笑。
连我都这样了,更别说是主人。直到艾尔丝搭腔说话后,主人才回过神来。
「我不是在开玩笑。」
听到只是传达事实的冷漠话语后,主人缩起身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各种不同领域的人聚集在这里,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浮现严肃表情。看见这般场面后,就算主人的思绪再单纯,也会想到是因为「那件事lo
静静躺在床上的吉赛帕身影,给人极度消瘦的感觉。
然而,当我抬头仰望主人时,另一人察觉到我的视线而开口说:
「主教大人只是睡着了而已。不过,难以预料状况会怎样就是了……艾尔丝。交给你了。」
男子这么说,然后向所有人使了眼色,大家便静悄悄地一起走出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文尔丝、主人,以及吉赛帕本人。
吉赛帕的脸色如白纸般惨白,表情显得有些不舒服,脸颊更是凹陷得比昨天严重。那模样就像直到方才使出所有精力说话,最后终于耗尽精力而睡着了。主人忍不住想要走近吉赛帕身边时,艾尔丝咳了一声打断主人。
「主教大人交代的事情由我来负责处理。」
艾尔丝以让人无法拒绝的口吻说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至少感觉得出来事情与吉赛帕有关。
艾尔丝眉头深锁地看向吉赛帕,夸张地叹了口气。
「先坐下吧。」
接着指向被拉开到房间角落的椅子说道。
主人顺从地听她的话,一副乖巧模样轻轻坐在椅子前端。
我也在主人脚边坐下后,裁缝师公会的会长保持站姿在胸前交叉双手,然后开门见山地说:
「你在库斯克夫不可能成为裁缝师,做好心理准备吧。」
听见艾尔丝突然如此宣言,主人似乎连表现惊讶的情绪都忘了。
「那、那个……」
主人的反应已经超乎惊讶,变成了困惑,但艾尔丝依旧露出眉头深锁的表情。
我心想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艾尔丝如此不悦.后来总算察觉到了原因。
或许艾尔丝是觉得不忍心。
「第一个原因是,这里没有做衣服的材料,也没有客人想要做衣服。就算库斯克夫重新兴盛起来,也不难预料到其他城镇避难的裁缝师们会跑回来。到时候如果看见外来者抢了白己的位置,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艾尔丝滔滔不绝地说道,但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如果不这么做,就会说不出话来。
无论是哪种职业,看见向往成为与自己相同职业的人时,不会有人真的冷酷对待对方。
或许也察觉到了这点吧,主人没有生气,也没有怨叹,只是因为听到艾尔丝这一段让人无法反驳的话语,而纯粹感到失望而已。
「这样啊……」
主人嘀咕说道,然后忽然抬起头。
「我明白了。」
主人在这种时候展露的笑脸,比其他时候来得自然得多。
只懂得在死心时展露自然笑脸根本不是一个健全人士会有的行为,但正因为如此,让感到亏欠的艾尔丝更加过意不去。
艾尔丝就像看见镜子照出自己丑陋模样的魔女一样,害怕得看向地板,并咬紧牙根。
虽然前几天见到艾尔丝时留下深刻的印象,但那次或许真的是选错了时间。
今天的艾尔丝看起来,只像个比主人更不擅长说话的女孩。
「……然、然后,在这状况下有事相求。」
「咦?」
「躺在那里的主教大人刚刚才交代我,说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帮忙。」
艾尔丝平常应该是个会被形容是沉默寡言、认真又顽固的技艺高超裁缝师。
她保持微微低着头的姿势,然后稍微抬高视线瞪着主人说
「我要以主教大人之名,任命你为助祭司。」
方才也听到了同样的话语。
听了两遍后,态度多少能够冷静一些,但我还是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主人似乎也跟我一样。主人这次当然没有显得慌张,但露出充满疑问的目光看向艾尔丝.
「我们城镇很危险。」
原本别开视线的艾尔丝丢出这么一句话后,别过脸去,跟着只转动视线看向主人接续说:
「有个叫做雷兹尔的城镇想要并吞库斯克夫。」
「……并吞?」
「你……你来到我的工作地点时,不是看到了吗?库斯克夫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材料。还换得了钱的完成品,已经全部便宜卖给了不要命的商人。商人敢来买东西,却没有半个家伙拿什么东西来卖,所以不管麦子还是肉类都价格高腾,大家的荷包都见底了。雷兹尔就是抓住了我们这个弱点。」
动物只要受了伤,就算是熊,也避免不了成为其他动物的食物。
撑到最后一口气奋力搏斗却打输了的话,接下来只能够等着被人吃进肚子里。
这般法则似乎并非只限于森林里或草地上。
「虽然库斯克夫现在状况这么差,但只要有材料,就找得到愿意工作的裁缝师,也有商人愿意去推销。可是,如果没有人在前面带头,就什么办法也没有。雷兹尔看见我们这样,说要借钱给我们。」
乍看下像是一艘救难船,其实是带人下地狱的鬼船;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只要想一想借钱给人的约安,为何会被大家讨厌到那般地步,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不过,这样为什么要我来当……助祭司?」
主人抬高视线地问道。
「因为我们绝对要拒绝雷兹尔的提议啊。要是接受了那种提议,库斯克夫就会被并吞掉。我们必须偿还借来的钱,还要加上数字惊人的利息。」
主人拜访艾尔丝的工作地点时,前来的访客不是别人,正是约安。
城镇里或许已经有很多人欠了一身债。整个城镇只有把受伤者当成食物的约安,还有野狗们吃得又肥又胖。库斯克夫应该是处于这般状况吧。
不过,艾尔丝并没有回答主人的问题。
或许察觉到自己没有回答问题,艾尔丝一副尴尬模样搔了搔鼻子,做了一次深呼吸接续说:
「主教大人说希望由你,以助祭司的身分来跟雷兹尔交涉。」
这女孩说话很没重点,想必是真的不擅长说话吧。
不过,主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主人一次能够承受的分量与其胸部差不多,所以艾尔丝这样一次丢出一些话语的做法或许正好。
「要我来交涉……」
「没错。如果照正常做法找一个商人出来交涉,八成会输给对方。如果谈到某个城镇不能卖东西给另一个城镇之类的话题,绝对会起争执。这样不妙。没谈好的话搞不好还可能引发战争。不过,如果由教会出面,然后主张说不能跟你们这种没有信仰心的人交易,状况就不同了。不可能有人会想跟教会对抗。或许这样就能够避免战争。」
我心想「原来如此,这样的说法确实有理}然后看向躺在床上睡觉的吉赛帕。
现在我清楚明白为何主人会被任命为助祭司,并且是由艾尔丝负责沟通这件事情。
「所以,会请你当助祭司,是因为……主教大人现在这个状况,必须有人代替他做这件事。我当然也问过为什么不要由我们城镇的人来交涉。可是,主教大人比我们还清楚库斯克夫的状
说罢,艾尔丝叹了口气。
她的模样显得精疲力尽。我相信绝非我多心才这么觉得,而是她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
我回想起方才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房间的各种不同领域的人物,并陷入思考。
方才那些人肯定与艾尔丝一样,是在库斯克夫各自担任重要职务的人物。
然后,其中一定也有与艾尔丝同样是原本不应该在那职位上的人。
像是早就已经退休的老人,或像艾尔丝这样过于年轻的女孩,就是最好的例子。
重点就是,在库斯克夫已经找不到替代的人
「而且,雷兹尔那边应该也会猜到我们八成会拿教会当盾牌才对,所以更不能派出我们镇上的人。要是对方说『你不是教会的人吧?』那就惨了。气死人了,真正可恨的明明是雷兹尔那些家伙。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他们是一群野蛮的异教徒,脖子上还戴着丑陋的箭头项链。」
艾尔丝一副不屑模样说出的话语,仿佛一记拳头打在我头上。
在那瞬间,脑中不知道有多少记忆全串在了一起。
因为传染病发挥可怕威力,而不再有人敢通行的道路旁,出现不知为何攻击旅人的异教徒盗贼,而受到这些盗贼攻击的,正是勇敢的主教一行人。
然后,库斯克夫的人们见到我们抵达城镇,表现出异常欢迎的态度。
一路来,库斯克夫肯定想尽各种方法,拚命想要闪避雷兹尔提出的交易。在这样的状况下,终于等到吉赛帕的欣然承诺,没想到吉赛帕却差点丢了性命。
虽然主人对这类谋算他人的事情反应迟钝,但似乎也察觉到是怎么回事。
主人睁大眼睛想要说些什么时,突然看向吉赛帕。
从艾尔丝的态度看来,吉赛帕并没有说出是什么人攻击了他.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会知道吉赛帕是顾虑到了什么,才没有说出来。
异教徒们为了自我利益而攻击吉赛帕的事实,倘若被库斯克夫的人们知道了,就算他们是一群受伤又疲弊的人们,也可能手拿武器站起来。因为被逼得无路可逃的老鼠,才会勇敢对抗猫。
然后,万一引发了战争,库斯克夫百分之百会打输。
吉赛帕就是顾虑到了这件事情,才没有说出事实。
「所以,基于必须找一个是旅人,又是一个能够以教会人士身分表现得体的人物,才会选了你。」
说罢,艾尔丝瞥了主人一眼。
「原来是这样啊……」
尽管被称为教会都市,留宾海根却从事一些净是比其他城镇更伤风败俗的事情,而主人好不容易从那里逃了出来。才以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没想到每一个城镇似乎都做着类似的事情。
对这般事实感到失望之中,主人忽然一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模样抬起头。
可能的话,这时我真想学人类那样用手遮住脸。
「那、那个……」
「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那个,为什么……你会因为这样而在说这些话之前,就要我放弃当裁缝师呢?」
主人果然还是舍弃不了当裁缝师的梦想。
虽然难得主人会这样不肯罢休地发问,但就跟我想要用手遮住脸的心情一样,艾尔丝也感到不忍心。艾尔丝应该不是一个真的个性那么差劲的女孩,才会在抓不到重点下,滔滔不绝地迅速说出不愿说出的话语。
艾尔丝只是笨拙了一些,其实是个善良的女孩。
「……我们会说你是库斯克夫的助祭司,然后负责交涉,不是吗?」
「是的。」
「在那之后……如果你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在裁缝店工作……」
艾尔丝一副仿佛在说「你还不懂吗?」似的模样,显得尴尬地抬高视线看向主人。
主人在这方面就像羊只一样笨到不行。
发愣了好一会儿后,主人的思绪似乎串连了起来。
「啊!」
这才总算发出简短一声。
「对吧?这样会很奇怪吧?所以……」
所以,吉赛帕要求艾尔丝告诉主人这件事情。
主人因为想成为裁缝师,而不顾危险地来到库斯克夫。
吉赛帕肯定也非常不忍心。
然而,就跟为了守护更多的羊只,有些时候必须牺牲一只小羊的道理一样,此刻正面临让吉赛帕不得不做出这般决定的状况。
吉赛帕应该是觉得至少应该由裁缝师的公会会长传达这件事情,才会请来艾尔丝。
沉重的沉默气氛横跨两个女孩之间。
这件事情没有谁对谁错。
只是命运在捉弄人。
「那、那个啊。」
艾尔丝先打破了沉默。
「昨天很抱歉。」
听到艾尔丝突然这么说,主人肯定也觉得不知所措。
主人无意义地不停挥手,然后好不容易才回答说:
「啊不会,呃我才应该要道歉、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
主人一副过意不去的模样微微低着头,而艾尔丝看见主人这般模样,似乎还是感到不忍心。
「约安也痛骂了我一顿……老实说,当时我有种自己受到谴责的感觉。」
「咦?」
「没有啦,该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但你不是因为想要成为裁缝师,才会冒死来到我们城镇吗?看见你这样,让我觉得好刺眼。看见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冒死来到库斯克夫,那时我总算察觉到了一件事情。我问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在犬家因为传染病而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之中,我只知道哭喊个不停……」
虽然有些笨拙,但正因为如此,所以能够清楚感受到艾尔丝是打从心底说出来这些话。
看见这样的艾尔丝,会让人觉得她也是个心地善良的普通女孩。
艾尔丝之所以会露出感到可疑的眼神,或许纯粹是因为太过忧心使然。
「所以,那个,我也觉得自己不能够继续这样下去。」
艾尔丝深深吸了口气后,抬起头并伸直背脊。
然后,艾尔丝直直看向主人,其脸上浮现非常符合裁缝师公会会长这个职位、显得气势非凡的表情。
「所以,我想再次郑重拜托你。我非常清楚这样会粉碎你的梦想,但请你当助祭司,这次就好,不需要一直当下去。你愿意帮库斯克夫解救危机吗?」
艾尔丝用右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后,双脚整齐地并拢在一起。
然后,向主人行礼。
在留宾海根,当城镇商人奉承教会人士时会看见他们摆出这种姿势。
艾尔丝的姿势充满了敬意,让我甚至不禁感动地心想「原来这种动作是用在这种时候啊」。
另一方的主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带着有些担心的心情仰望就在身旁的主人,但下一秒钟,立刻自我反省了起来。主人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尽管以为就快实现的梦想在这一刻从手中溜走,主人依旧伸直背脊,但脸上浮现表情柔和的笑容。
「我想这也是神明的指引。」
「呃,那你是答应啰,」
「是的,如果我帮得上忙。」
在这世上,烂好人一个只会吃亏而已。
不过,我一点也不想效命于只对自我利益敏感的主人。
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安心,艾尔丝眼角渗出泪水,并要求与主人握手。主人一直保持着笑容面对这般模样的艾尔丝。
主人那仿佛帮助他人能带给她无上喜悦似的模样,简直就跟真正的圣女没什么两样。
虽然我只是一只狗,却因为主人这般崇一肙模样而深深感动时,主人一边轻轻抱住抽噎不停的艾尔丝,一边忽然朝向我露出苦笑.
我又忍不住答应人家了。
主人的表情这么说着。
我犬犬地甩动尾巴。因为我最喜欢这样的主人。
知易行难。
非常理所当然地,知易行难当然包含了「成为助祭司」这件事情。
不知道主人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实?
主人到了很晚的时间,才总算回到旅馆。烛光照亮下,我差点以为主人变成了晒干的鲱鱼。
「……呜……好累喔。」
留下这句话后,主人不管我悠哉地躺在床上,就直接往床铺倒下。
虽然我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过了直击,但主人疲累时,个性就会变差。
如果觉得这样的形容不好,也可以说主人会变得像幼儿一样。
反正呢,我束手無策地被主人伸長的雙手抓了個正著。
「艾尼克,我好累喔......
主人用著甚至會讓人以為她想要剝下我的皮去鞣制似的力道,粗魯地揉著我的頭,然後緊緊抱住我,根本不管我怎麼想。
老實說,我都快沒辦法呼吸了。不過,主人把臉埋進我脖子上的蓬鬆毛髮時,一股墨水味道撲鼻而來。
雖然主人以「留在賓海根是在教會負責雜務」的說法掩飾了身份,但主人只知道一些形式化的禱告詞。主人老實地說出這點後,艾爾絲以及負看護吉賽帕兩人的女子們互看彼此,然後點了點頭。
關於那之後的發展,我只知道片斷而已。
城鎮的工匠或商人公會似乎各有其敬仰的聖人,而日常的祈禱儀式是由各公會自己進行,共由公會會長取代祭司的職務。
因為這樣的緣故,在吉賽帕醒來之前先請來這些公會會長,然後說一些有的沒的,嚴厲教育過主人一遍如何說禱告詞,以級儀式的進行方式。
還有一點,那就是主人的識字能力。
主人雖然識字,但不太會寫字。我當然看不懂文字什麼的,所以不能說什麼大話,但主人寫的字就是要拍她馬屁,也難以誇獎字體好看。看見主人試寫的字後,前來加油打氣的羅恩商業公會的阿曼行長也忍不住露出苦笑。
雖然主人時而會利用牧羊人的拐杖前端在地面上練練寫字,但練習的程度似乎相當不足。真的很遺憾,其實主人畫羊隻或狗畫得很好呢。
為了能夠成為臨時的助祭司,主人就在聖堂徹底接受文字、禱告動作之類的嚴格教育。
雖然我一直陪伴在主人身邊,但途中因為看見我在旁邊,主人就會忍不住求助於我而分心,老早就被趕了出來。就到底主人當時的表情,實在沒出息極了。雖然丟下主人一人讓我感到不安,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於是我狠下心,就這樣讓人家抱著我回旅館。
然後,時間到了現在。
主人好不容易才從我的脖子上抬起頭後,一轉身仰臥在床上,然後大大伸了一個懶腰。
宛如踩在枯樹上的清脆聲音傳來。
我把鼻子往主人手邊一湊,立即聞到一股淡淡的甜味,那應該是塗在文字盤上的蠟香。
「你真好命,這麼輕鬆。」
我嗅了嗅味道後,輕輕舔著主人的手,卻聽到主人這麼挖苦。
主人疲累時總是這麼壞心眼。
「他們說明天要學交涉合約的重點,還要背一些應導話語來應付人家問我是否真是教會人士的時侯......我真的行嗎?我連今天學的東西都不確定記起來了沒有......
雖然方才聽到主人的壞心眼話語,所以不禁垂下尾巴,但看見主人說話時一副顯得不安的茫然模樣,教我怎能夠繼續沮喪下去?既然我是個騎士,就更應該在這種時侯成為支持的力量。
「嗯......呵呵。也對,一定沒問題喔。」
雖然主人身上沾滿了羅水和蠟的味道,但把鼻子鑽進頭髮之中時,還是聞到了熟悉的主人氣味。我刻意用鼻子發出聲音逗弄主人後,主人也閉上眼睛象個小孩子一樣反過來逗著我。
我們經常這樣玩耍。
逗著我玩了一陣後,主人突然停下手來,而這也是每次都會有的情節。
主人臉上浮現豁然開朗的表情,彷彿已經把舌種雜念全攪和一起,然後丟出了窗外。
「雖然夢想又從我身邊溜走了,但如果能夠幫助這裡的人,就要好好努力才行。」
說罷,主人睜大了眼睛凝視著我。
這種時侯主人會露出溫柔又堅強,屬於牧羊人的眼神。
「而且,大家一直向我道歉,也一直向我道謝。甚至讓我根本沒有多餘時間感到悲傷或沮喪。」
主人一副難為情的模樣笑了笑,然後輕輕抓住我的右前腳腳趾。
她只是用手指把弄著我的腳趾,沒有特別做什麼動作。
「阿曼先生還好心地問我要不要在他們公會工作。他說他跟很多城鎮都有關係,問我要不要在他們那裡工作。結果其他人聽了,也都說願意協助我找工作......
主人一邊說話,一邊緩緩閉上眼睛,臉上浮現彷彿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在搔弄其臉頰似的表情。那表情就像在炎炎夏日裡,刻意讓陣雨打在臉上時的表情。
主人的弱點就是,遇到有人需要他時就會心軟。尤其是人家拜託她時,更是拒絕不了。
就我所見,無論在任何時侯或任何地方,主人都不是人家會有求於她的身份。雖說主人是個金錢也好,教養或權力也好,什麼都沒有的普通女孩,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就是在以牧羊人身份累積十足實力後,還是沒有改變。
所以不知多久前遇到旅行商人和狼的交易時,主人也是很快就心軟。
雖然主人充分理解自己參與了多麼危險的交易,但主人非常在意那個旅行商人有多麼需要她的事實。
如果只是為了自我利益,主人不可能那麼毅然決然。
不過,途中主人曾經因為大筆金錢而鬼迷心竅就是了。看見主人這樣,與其說感到失望,我甚至有些稍微安了心的感覺。
「還有人說如果一切進行得順利,要我乾脆就直接當個正式的助祭司。」
我原本低頭看著主人用手抓住我的腳,聽到這句不容忽視的話語後,忽然抬起頭。
「雖然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直接就當助祭司......但好像有過這樣的前例......只是啊......
說罷,主人朝向我露出苦笑。
就我看來,主人順從於教會甚至到了痛苦的程度。儘管如此,主人對教會仍抱有如白紙般純真的想法嗎?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主人露出彷彿在說自己開玩笑開過了頭似的表情,然後把我的前腳拉近她嘴邊說:
「可以的話,我還是想當裁縫師。這樣會太貪心嗎?
我把前腳用力往前推。
被我覆蓋白毛的前腳一壓,主人的嘴角扭曲成奇怪的形狀。
那模樣像在生氣,又像在笑,也像在鬧彆扭。
主人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鐘,主人醠出惡作劇的表情張大嘴巴,並打算咬住我態度狂妄的前腳。
看見我縮回前腳,主人挺起身子不讓我逃跑,就在我與主人的位置上下對調時──
有人輕輕敲門了。
「來、來了!
主人答道,然後不知道怎麼搞的輕輕頂了一下我的頭,好像我才是愛惡作劇的小毛頭一樣。最後主人整理一下服裝,並從床上站起來。
門後傳來艾爾絲的聲音:
「抱歉,這麼晚來。」
「不會......
主人一邊回答,一邊從頭到腳看了站在門後的艾爾絲一遍。
艾爾絲在這麼晚的時間到訪,樣子還有些怪怪的。
「我知道你應該很睏了,但請借一些時間給我。我可以進去嗎?
主人點點頭回應艾爾絲的話語,並讓開身子讓她走進房間。
艾爾絲保持雙手抱著一大堆物品的姿勢走進房間後,主人背著身子關上房門,且仍然發愣地望著她。
我也走下床舖,在艾爾絲四周走來走去。
艾爾絲打算做什麼呢?
燭光穩罩下,艾爾絲的臉上雖然蒙上深深陰影,卻完全不見白天那般的懷疑眼神。不僅如此,她全身充滿活力,連我也不禁感到驚訝。
「我剛剛去了卡瑞卡大人的宅邸,搜括了東西回來。」
「搜括東西?
「沒錯。搜括這個。」
說著,艾爾絲攤開一大塊布料,然後高舉給主人看。
那是一塊純白色的美麗布料。
「我要用這個做祭司服。這塊布料很高級喔。照理說,應該是師父才能夠用這種布料......啊,現在我就是師父啊。反正,這塊布料有這么高級就對了。」
說罷,艾爾絲瞇起雙眼一副慈愛模樣俯視布料。
雖然只是一塊布料,但在其美麗色澤加分下,不過是攤開來而已,看起來已經像一件餘韻十足的祭司服,真是不可思議極了。
「其實啊,這是鋪在卡瑞卡大人宅邸裡的桌布。」
主人顯得有些驚訝,我也試著用鼻子嗅了嗅味道。原來如此,確實有一股淡淡的魚味和黃芥末籽味。
「因為沒什麼時間裁縫,所以今天要先量好尺寸。」
艾爾絲動作熟練地摺起大塊布料後,從抱來的物品當中,取出好幾處打了結的細繩。
她似乎打算用細繩替主人量身材尺寸。原來量尺寸有這麼多種方法啊。
「時間充裕的話,應該要一點一點仔細量才行,但這次會來不及......當然了,妳真的要變成助祭司大人的時侯,不會用這種卡瑞卡大人宅邸裡的桌布,我會拿真正做衣服的布輝來做。」
艾爾絲讓主人暫直身子,然後動作俐落地量著手腳長度以及身體尺寸。她這麼說完後,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或許一方面是因為正被人量著尺寸,但主人本身就很怕癢,所以發出了竊笑聲。幾天前主人根本無法想像會有人打算使用鋪在貴族家的桌布為她縫制祭司服,而現在有人這麼做,主人肯定覺得很開心吧。
世上的際遇真是不可恩議。
在那之後,不知道過了多久。
艾爾絲忽然開口說話:
「妳為什麼會想當裁縫師?
雖然艾爾絲的問題來得很直接,但主人也以不輸人的直接態度,正面面向艾爾絲回答說:
因為我似乎很難有機會穿漂亮的衣服,所以就在想希望至少能夠做漂亮的衣服。」
艾爾絲原本一邊讓主人不停轉圈子,一邊量尺寸,聽到主人的回答後,艾爾絲之所以會讓主人面向她,或許是抱著有些惡作劑的心態。
「呵呵。要縫制漂亮衣服很難喔,剛開始要先從老頭子穿的髒兮兮工作服做起。」
聽到艾爾絲的壞心眼話語後,主人正直地表現出驚訝。
「不只是這樣,學徒期間根本沒什麼機會碰到針。以我們公會的規定來說,當裁縫師的學徒差不多要六年的時間。第一年要負責打掃工作場地。第二年要負責維護道具。到了第三年,就算第一次有機會碰到針和剪刀,也還不能拿布來縫,
頂多只能拿碎布練習。第四年總算能夠開始縫制像樣一點的衣服。第五年能夠從零開放做起比較正式的服裝。第六年就算通韶了學徒畢業考,也還有很長一段跆要走。師父......前任師父聽說是在拜師為徒過了十二年後,才有機會縫制城鎮女孩的結婚禮服。」
艾爾絲在最後用力拉緊細繩,測量了主人委在意的胸部尺寸。
不過,我可沒漏看艾爾絲在數打結數量時,稍微多算了一些。
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祭司服本來就是這樣量尺寸,還是艾爾絲預估還有成長空間,或是憐憫主人的表現就是了。
「十二年......
主人一邊嘀咕,一邊屈指計算。
十二年的時間比主人遇到我到現在,還要長得多。
無庸置疑地,十二年後我肯定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不過,我也沒有當學徒當那麼久,現在就在做祭司服了。所以也是要看運氣。」
然後,因為主人這方面的運氣沒那麼好,所以必須放棄在庫斯克夫成為裁縫師的夢想。
艾爾絲在老舊紙張上記下一大堆內容後,抬起頭一副過意不去的模樣笑了笑。
「雖然只是臨時的,但你一樣是要成為祭司大人,所以未來一定會受到神明庇佑。」
如果主人是那種會說「這只是暫時的任務」而能夠輕易拋下的人,應該早就能幹地當上了裁縫師。
主人點點頭,然後展露笑顏回答說:「嗯。」
「妳有時間的話,來一趟工作坊吧,我可以教妳一些技巧。」
「咦?
「那衣服是妳自己縫的吧?縫得很醜。」
艾爾絲指著主人的衣服說道。
就算慌慌張張地遮掩,也擋不住無數的縫補痕跡,主人卻一副像在揮去塵埃似的模樣拍了拍衣服,然後紅著臉低下了頭。雖然主人對裁縫抱著難得的自信,但世界總是如此不願人意。
「我可以教你一些基本技巧。雖然我自己都還有很多技巧想向前任師父學習。」
艾爾絲在桌上揮動羽毛筆的模樣看起來,已是個十足的裁縫師。
或章一方面是因為沒能夠好好吃飯,才會如此纖瘦,但艾爾媽的纖細曲線散發出禁慾感,動不動就像在懷疑人的目光,也像是為了準確看布料而有的獨特眼神。
艾爾絲的模樣很適合以「年輕好師傅」來形容。
......請務必教我基本技巧」
聽到主人的話語後,艾爾絲顯得難為情地瞇起眼睛,並回答了聲:「嗯。」
「還有,我也可以教妳那個吧。」
「那個?」
「沒錯。」
艾爾絲一邊說道,一邊收拾起東西。
時間已經很晚了。
連我這條不貪睡的狗也因為太睏,而忍不住張大嘴巴打哈欠。
所以,艾爾絲接著說出的話語,就這麼直接丟進了我的大嘴巴裡。
「我聽旅館的老闆娘說妳在唱走了調的裁縫師之歌。」
我不小心從喉嚨發出奇怪的叫聲。
如果我是人類,肯定會捧腹大笑。
艾爾絲也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只有主人一人在燈色燭光壟罩下,
仍看得出滿臉通紅,並且僵著身子。
「那、那、那個是……」
「哈哈哈,現在已經晚了,所以不太方便,但我會找時間好好教妳怎麼唱。
我第一年當學徒的時候,就已經唱到都不想唱了。我還被迫站在城鎮的廣場中央唱呢。」
艾爾絲一把抱起布料和其他物品,然後一副懷念的模樣說道。
主人因為太過難為情而甚至眼角泛著淚光,但那表情也參雜了開心情緒。
「不過,相對呢。」
看見我不停地甩動尾巴,艾爾絲用腳尖頂了一下我的側腰後,接續說:
「妳要教我牧羊人之歌。」
站起身子之前,我的視線已經移向主人。
主人的臉部像結了冰似的僵住不動,然後把視線移向一直立在牆上的那把具有特徵的拐杖。
主人當然能夠堅稱那是旅行上所需的拐杖。
即便如此,主人還是把視線移回艾爾絲身上,並試圖張開顫抖的雙唇。
這時,保持淡淡笑容的艾爾絲先開了口:
「約安跟我說過了。畢竟那傢伙繼承了先祖流傳下來的遺人唾棄血統,只能夠當個放高利貸的人。那傢伙很擔心妳呢。啊!不用這麼嚴肅啦。」
艾爾絲踏出一步、兩步地走近主人,然後在主人耳邊低聲說:
「因為我也打算找放高利貸的人當老公。」
「咦!」
主人的表情一變再變,甚至讓人佩服起她怎麼有辦法說變就變,艾爾絲一副享受著主人這般反應的模樣瞇起眼睛,然後一邊說:「我走了。」一邊朝向房門走去。
「小狗狗也是,昨天抱歉喔。」
我叫艾尼克,不叫小狗狗!
我先吼了一聲這麼提出主張後,才目送艾爾絲走去。
艾爾絲走出房間後,房間內只聽見蠟燭燃燒的聲音。
我回頭看向主人後,發現主人保持著多種情緒交雜、難以行容的表情。
並用手按住雙頰杵在原地。
主人想要成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會動搖的助祭司,似乎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磨練。
我貼近主人腳邊坐下來後,主人保持按住雙頰的姿勢,低頭望著我說:
「她說要當老公耶。」
這點似乎才是主人感興趣的地方。
雖然覺得有些受不了主人這般反應,但也覺得很像人類女孩會有的表現,所以算是好事吧。
旅館老闆娘端來早餐時,一起送來了長年用慣的聖經。
吉賽帕昨晚似乎清醒過來,並且寫下吩咐事項。吉賽帕吩咐說因為其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打算休息到過了中午的時間,所以要主人在那之前暗記好一些禱告詞,
並且把碎布條夾在要主人暗記的幾個地方。
在城鎮裡吃早餐是非常奢侈的行為,而如果說旅館願意招待早餐,是代表感謝主人救了吉賽帕的證據,那麼今天的早餐又換回了小麥麵包,就會是感謝主人下定決心街受城鎮請求的表徵。
雖然我也享用了幾口小麥麵包,但也再次聽到主人的壞心眼話語。
沒錯,我不需要實際暗記甚麼東西,但我感自信滿滿地說自己是支撐主人暗記的力量。
支撐基本動作的騎士總會被誤解過得很輕鬆。
「……之所在。因為神……」
主人反覆嘟噥不停,一隻腳還脫去涼鞋一直在我背上來回滑動。
如果背錯了,主人就會用腳趾頭夾住我的毛髮拉扯:總算記住內容並往下一個內容前進時,主人就會嘆口氣,並同時壞心眼地用力壓我的側腰。
湖泊想要有滿滿清澈湖水,湖底必須要有足夠的深度讓泥土沉澱。
只要主人覺得能夠發洩,我非常樂意被蓋上一層泥。
不過,還真希望有人能夠誇獎一下喂了不阻礙到主人用功,一直趴在桌下忍耐的我。
還有,希望主人不要一想到就把腳趾頭塞進我的耳朵裡。
只有在主人這麼做時,我才會抬起頭,然後把冰冷的鼻尖貼在主人腳底。
「……此乃神之榮光……所現。這是因為……這是因為……唔~~」
主人因為想不出來而發出低吼聲,陪伴羊隻生產時的主人也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雖不確定有沒有傳來「」的一聲落地聲,但主人忽然挺起身子這麼說:
「這是因為我們遵照了神之旨意!」
主人在這之後卻任了答案是否正確,看那模樣似乎已經背起來了。
她粗魯地用腳撫著我的背。
既然我都承認主人的集中力和能力很好,那就根本沒必要為她擔心。雖然我們匹此語言不通,但主人在短短期間內,以成長為那麼了不起的牧羊人。暗記文字這種單純行為與牧羊人的工作比起來,根本是易如反掌。
「嗚……雖然我不確定有沒有記住最前面的內容,不過……嗯,其實還挺容易記住的……喂,你有沒有在聽啊?艾尼克。」
看見主人朝向桌下探出頭,我只好挺起身子爬出桌下,然後在主人身邊坐下。
主人一邊露出難得見到的驕傲表情,一邊撫摸著我的頭這麼說:
「你就不能也記住個甚麼單字嗎?」
我是一匹騎士,騎士不需要語言。
看見我別過頭去,主人像個喜歡自豪的小孩子一樣用鼻子發出嘆息聲,然後一副有些瞧不起我的模樣摸了摸我的頭。
我都不知道該從何處生氣起。不過,很久沒看見主人這麼天真無邪的表現了。
因為我的心胸非常寬大,所以決定大方地原諒主人。
「啊,不知道現在幾點了喔?」
雖然木窗敞開著,但在不熟悉的房間裡,而且不是住慣了的羊寮,所以沒辦法從光線強弱立刻判斷出時間。主人從桌上站起來,然後把頭探出窗外仰望天空。
主人這般模樣讓我感到新鮮。因為過去主人在城鎮時,總是亂七八糟地堆著麥稈,還有老鼠和雞隻隨意走來走去的羊寮裡,一邊像個受高燒折磨的病人躺著。
一邊推算時間。
然後,主人會看向設置在高處、用來採光的小小窗外,並望著天空推算時間。這時候主人會露出像是顯得達觀,也像是感到絕望的表情,讓人看了不禁感到心疼。
與過去這些時候相比,現在的主人看起來幸福極了。
可能是主人認識的人從底下走過,主人揮了揮手做出回應。
「差不多該出門了,艾尼克!」
我叫了一聲後,在房門前待命。
主人急急忙忙地做了各項準備後,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看向某位置。
取下吊鐘的柺杖就立在牆上。
主人看著拐杖,並且停下動作。
她的側臉散發出像是落寞,也像是悲傷,甚至有種罪惡感的感覺。
因為這把枴杖,害得主人在城鎮裡受到冷酷對待。儘管如此。過去主人一直緊緊抓住不放的,同樣是這把枴杖。
我有些擔心而在房門前有些想要站起來。
然而,我沒有這麼做。因為主人回頭看向我,並且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們必須往前進。
為了前進,必須捨棄一些東西。
這時我們應該做的不是感到悲傷,或有罪惡感,更不是要抱住老舊的東西不肯放手。
我們只需要做一件事情,也就是心懷感激。
主人摸了摸我的頭後,我叫了一聲。
為了踏出朝向未知世界的第一步,主人與我打開了旅館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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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8-9 16:42 | 显示全部楼层
后记
好久不見,我是支倉凍砂。這是第十三集,也是短篇集。
很抱歉。等待續集出來的朋友們。
請你們再耐心等候一下。不過,諾兒菈迷得朋友們。讓你們久等了。
這次新寫作的作品是有關諾兒菈的故事。也就是諾兒菈與羅倫斯兩人分手後的故事。
故事裡的艾尼克非常沒大沒小,真是太不像話了!

寫著諾兒菈的故事時,發現這個角色的個性非常平淡,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苦命型的角色,總之就是沒辦法把氣氛炒熱起來……我只好使出苦肉計,讓艾尼克變得很不像話。
其他短篇故事跟往常模式一樣。其中有一篇是以赫蘿的角度來描述故事。這篇短篇故事也收錄在雜誌《電擊魔王》的附錄本裡,希望大家會喜歡。

對了,2009年的夏天我去了很多地方玩。因為每年夏天結束時,我總會後悔今年也沒好好玩樂一番,所以就算行程有些滿,我還是硬安排了時間去享樂。首先,七月底時我去了伊豆考潛水執照,八月初以被邀請到香港舉辦簽名會為藉口刻意拉長行程,最後在香港停留了五個晚上。月中我去了ComicMarker,月底到北海道的富良野住了三晚。然後,寫這篇後記的一星期前,我又去潛水。而且住了一晚回來。一點一點在學習的吉他,也在花一個半月的時間後,總算學會彈完整首歌。
在這樣試著全部寫下來後,突然覺得我好像玩太兇了。
對不起!我會工作的!

說到工作,《狼與辛香料》的動畫第二季已經播放完畢,這個故事也差不多該進入尾聲了。姑且不論短篇故事,一想倒不知道本篇故事還會出多少集,就覺的感慨良深。不過,總不可能一輩子都寫同一部作品,所以老實說,我已經在準備下一部作品了。
雖然新作品的內容還是機密,但希望能夠讓大家有為支驚豔的感覺。

所以,下次應該會回到本篇故事!照預定的話,應該會在2010年初吧。一年真的過得很快喔。
那麼我們下次見囉!

支倉凍砂
 楼主| 发表于 2010-8-9 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连续两天录老书我已经被榨干了
发表于 2010-8-9 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唔~~~久违的诺儿拉终于又出场了一次,很喜欢她呢
9月10日的15卷也拜托咯,希望诺儿拉还能出场呢(笑)
发表于 2010-8-9 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录入辛苦了,我是来收书的= =
发表于 2010-8-9 17:27 | 显示全部楼层
LZ录入辛苦咯~台版13卷也看看
头像被屏蔽
发表于 2010-8-9 17:45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发表于 2010-8-9 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录入,好久不见赫箩的台版了,正好下去看看补补。
发表于 2010-8-9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相当久没有看台版的狼少女赫萝了,来复习一下也好。
发表于 2010-8-9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先进围观,俺是来看电灯泡的,虽然已经看过n遍乐
发表于 2010-8-9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貌似我还没有看过台版的狼辛,看看是什么样的
感谢扫图与录入
发表于 2010-8-10 09:43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  希望尽快校对 给大家个惊喜才是
加油
发表于 2010-8-10 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转眼就13卷了,录入辛苦
发表于 2010-8-10 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大辛苦了!這次是番外篇呢!想到11區已經傳出即將完結的消息就讓我感觸良多阿!
发表于 2010-8-10 15:09 | 显示全部楼层
13卷吗??好像14卷台版还没有啊!狼辛看来撑不到20+了啊!9月10号就要15了卷(狼と香辛料 XV 太陽の金貨 〈上〉)又分上下卷,有可能到16就完结了吧?!总之希望到时候15能有人尽早翻译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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